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宋北云》 1、3月13日,晴 保庆元年,三月。 皇孙赵性携十万军士清君侧,先皇服毒死于皇位之上,皇孙赵性拥叔父赵巍称帝,赵巍称帝七日崩,赵性称帝,改年号保庆。 保庆元年七月,中原蝗灾,灾民四起,关中起流言,新皇得位不正,天降灾祸。新皇三下罪己诏未果,效仿前朝太宗皇帝李世民吞蝗告天。 保庆元年十月,天降大雪,关中饿殍千里,易子而食,草原鞑子趁机南下掠劫,占太原、大同,保庆帝迁都江宁府,定都名南京。四成国土割让与辽,辽蒙开始对峙。 次年三月,迁都之事完成,南京城内大型土木,建造宫殿、庙宇,街道上满是奔走之人,城头兵丁来回巡视,见可疑者则搜身查验。 “三年三年又三年,都来十年了。” 城头下,一少年背着包袱仰头看着正在叮叮当当施工中的南京城墙,嘴里小声的嘀咕。他口音有些偏北方,但倒也是字正腔圆,听不出到底是哪里的口音,身材有些消瘦,身形高挑,站在劳作的民夫前倒也算是高大。 “宋北云!” 前方一个少女气哄哄的插着腰喊着他的名字:“又在看什么呢!再不进城可就要宵禁了。” “来了来了,天天催催催,催着赶投胎啊。” “你说什么?” “我说阿俏今天好漂亮。” 少女背后背着一个箩筐,箩筐里都是一些山里的山珍,虽然有些瘦弱,也没有什么S形身材,但胜在灵气逼人,一颦一笑都带着那种纯正十五六岁少女特有的灵动,毫无风尘。 “你?你嘴里能吐出象牙?那可才奇怪呢。” “你怎么骂人呢!”宋北云快步走到阿俏身边,并行而立:“这次你爹要你带多少大子回去?” “最少也得五百个吧,这都是些好东西。”阿俏掂了掂背后的背篓:“不过我觉得挺难的。” 正在他们说话时,城门口的卫兵突然伸出手,指着二人喊道:“那边的,过来!” 虽然大家都知道城门的卫兵不是好东西,但到底是平头百姓,谁也不能说去跟他们对着干,毕竟对国家暴力机关使用暴力,那可是要杀头的。 被点名的宋北云和阿俏乖乖的走上前,那两个士兵上下打量着阿俏,背后商量了几句,在转过头时已经带上了猥琐的笑容。 这事吧,宋北云一看就知道这俩人屁股下拉的是什么样的屎了,还没等这两个兵丁开口,他一马当前从阿俏身后走了上前,笑盈盈的从包袱里掏出两根何首乌,递上前说道:“两位兵哥,我们两个是北岭神医的徒弟,这次赶着要去给兵部何大人送药,请两位多多担待。” 说着他将两根品相非常一般的何首乌塞进了阿兵哥的腰带里,小声说道:“这刚开春,天气寒冷。两位兵哥哥在这里站岗辛苦了,小弟特别从何大人那边筛出了两根何首乌给两位大哥拿回去炖鸡补补身子。别看它小,这东西” 虽说是两个城防大头兵,但整天看着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自然是有些见识的,知道哪怕是最差的何首乌都不是什么便宜货,而且又听说是给兵部大人送药,他们自然也不好再多干什么了,挥挥手一个屁都没放就让宋北云他们进了城。 “你是不是又骗人了?” 在进城的路上,阿俏噘着嘴问宋北云:“我就听到什么何大人张大人的,你这乱说话也不怕惹了麻烦?” “我要不骗,你就得被人摸了身子,那你是要被摸啊还是要我骗人?” 阿俏眼珠子溜溜转了两圈:“那你还是骗吧不过这要真是惹了麻烦可如何是好?” 宋北云转过身倒着走在街上,一脸无所谓的看着阿俏说道:“我今天可得好好教教你了,我这不叫骗,叫糊弄。骗你得有东西可以骗,大到金银珠宝小到芝麻小米,我骗你把东西给我,这叫骗。糊弄呢,其实就是我给你找个台阶下,不管是不是心知肚明,你也不会查我,我也不会去折腾你,大家找个理由互相走个过场,难道他们还真的敢去查兵部有没有姓何的?哪怕我说是去找张王李赵孙大人,他们都会放咱们过来,这叫糊弄,他们糊弄上官,我们糊弄他们,大家安安稳稳的过去就得了。” “难怪我爹爹说你是个坏东西。” “诶!你这人怎得如此不知好歹?我可是救了你,不然你清清白白的身子可就得被那两个大头兵摸上一通,到时看你还说不说我是个坏东西。” 阿俏噘着嘴,霞飞双颊,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麦芽糖塞进宋北云的嘴里:“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帮我了,这是我赏你的。” 两人说着就来到城里的一家药铺,但药铺的掌柜的不在,说是今天家里办百日宴,得等明天才能回来。宋北云一看,得了,今天是赶不急出城了,现在已经酉时了,戌时就要开始宵禁,任何人不得出街。 “走吧,找个客栈。” “啊”阿俏一脸为难:“又要花钱啊?” “我请你住,行了吧。” 一听这个,阿俏的脸当时就红了,她有点紧张,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上次也是这样,这个鬼东西磨磨蹭蹭非蹭到快宵禁才进城,两人为了省钱就只好住了客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要跟着这个死东西进了客栈,不管什么时刻去问,都是只剩下一间房。 阿俏可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她肯定是不乐意,但宵禁出门可也是件大事,被抓到了可是要吃牢饭的。所以只好扭捏的同意跟这个鬼东西将就一晚,本来说好了让他打个地铺,可这家伙烦人的很,在地上又是唉声叹气又是絮絮叨叨,不是嫌弃地冷就是嫌弃铺盖硬,软磨硬泡的上了床。 虽说是什么都没做,但还是被抱着睡了一夜,这种事让阿俏真的是难以启齿。 “你” 看到阿俏欲言又止,宋北云哎哟一声:“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闹了,我都快饿扁了。” “我这有干粮” “都进了城,谁要吃你那冷冰冰硬邦邦的干粮,我要吃松松软软白白嫩嫩的大馒头。” 听到这“松松软软白白嫩嫩”八个字,阿俏俏目圆睁,用力一跺脚:“你不许再说了!” 宋北云懒得跟她矫情,一把握住她的手就拽了出去,阿俏几次挣脱不得,也就任由他拽着了倒也不是挣脱,反正就做做样子,就像这鬼东西说的那样,糊弄一下,不过阿俏显然是属于糊弄自己的类型。 来到一家熟识的客栈,老板一见宋北云就奸笑了起来:“小神医,又来了啊?老规矩?” “嗯,老规矩。” “行叻,只剩一间房!请上楼。” 阿俏用袖子蒙住脸,羞得都活不成了,赶紧迈开腿冲了上楼,而宋北云倒是不着急,只是站在柜台前,拿出一截干巴巴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材的东西过到客栈掌柜的手里:“抵房钱。” 掌柜一摸,立刻眉开眼笑的点头道:“好说好说,不过小神医,最近我这有点腰膝酸软” 宋北云撇撇嘴,连脉都不把,直接飞了个白眼过去:“有的地方硬了,那肯定有的地方得软不是。掌柜的你年纪不小了,这芳菲楼能少去就少去吧。” “这不是久旱逢甘露么,这嘿呀!” “等会给我准备只鸭子,鸭架给我炖汤,再来两份羊饼,还有几个大馒头。我教你一套治你这腰膝酸软的把式。” 客栈掌柜的眼睛顿时晶晶亮,他一抹鼻子:“我可对小神医是不存疑,我再做个添头,今天城外刚病死了一头牛,我好不容易弄了条牛腿,给小神医来一份牛肉羹。” “哈哈哈哈,怎么三天两头病死牛啊,要我看啊” “嘘嘘嘘嘘”掌柜的立刻做出噤声的手势:“小神医,慎言慎言” 回到客房,阿俏已经在收拾衣裳了,宋北云往椅子上一坐,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看着正在那准备着洗漱的阿俏:“阿俏,我发现你越来越好看了。” “去去去,少来花言巧语。今天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上床了,你就睡地上。” “你看阿俏,这春寒料峭,我又不像你这样武功高强,怕是睡一晚上明天你可得去寿材店帮我张罗寿衣了。” “呸!胡说八道。”阿俏横了他一眼:“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嗯。” “你你还承认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还有什么便宜没让我占过?” 阿俏噘着嘴:“我爹爹说了,要娶我进门非三甲进士不可,你这些年读过一天的书没有?整天跟着老疯子满山乱跑,你几时才能考上进士!?” “什么老疯子那可是神医。” “就是老疯子!” “是是是,老疯子老疯子。” “那你读不读书!再耽误几年,我可就要被爹爹嫁给知县的儿子了。” 宋北云沉默片刻,突然眯起眼睛:“阿俏,要不我下毒,毒翻那知县一家?” “呸呸呸!要杀头的!” 2、3月14日,多云 “小神医这边请。” 宋北云被药铺掌柜的带到了内堂,这是每个月都要有一次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小神医手里的那点灵丹妙药。 这东西贵的很也凶的很,稍有不慎就会让人闭气而亡,说这药是虎狼之药也不为过,但偏偏这药若是在适合的人身上,却是药到病除,之前黄尚书之女痰浊阻肺,人眼看就不行了,就是听从了小神医的建议,用此神药给救回来的。 后来掌柜的被奉为神医,但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救人之后小神医说若是那女子跟此药相性不合,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头了。 不过也不知是老天眷顾那尚书之女还是眷顾这小医倌,反正人是救回来了,在之后的日子中更是康复如初、能跑能跳。 所以这掌柜的对这个小神医啊,可以说是敬若上宾,半点不敢怠慢,即便是他还不如自家那不争气的儿子大。 “喏,这是这个月的药。”宋北云把一个小瓷罐放在掌柜的面前:“回头让你们当家的给我准备些柳树皮。” “这是自然,当家的可是说了,只要小神医吩咐了,那自然照办就是了。请问,小神医还有些什么吩咐?” 宋北云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正在嗅着,听到这掌柜的开口,他便拿出几张纸放在桌上:“照这个款给我打几个炉子。” 掌柜的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阵,但他真的是不认得这些东西,只好呵呵的笑着,腆着个老脸问道:“小神医这是要炼丹啊?” “炼丹个屁,这是煅烧炉,用来制氮磷钾肥的。” 掌柜的满脸不解:“求小神医解惑。” 啥玩意就氮磷钾这些奇怪的名字了,这小神医嘴里总是会出来些奇怪的词,弄得人是云山雾罩,但你说他离经叛道吧,可是这小家伙弄出来的东西属实治病,他能用烂馒头大米汤山芋汤弄出这种虎狼之药,也能用柳树皮和米醋弄出治风寒头痛的奇药,随便拿出一点便能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我告诉你了,你除了把自己给毒死,你还能干个啥?” 掌柜的被呲了一句,他也不敢说什么。他行医也有些年头了,自然知道这东西真的是不可自己乱来的,这同样的药吧,多一分害人、少一分无效,没那个天赋可千万别干那些事,真的到时候把自己给折腾死了,刚娶的小妾可就得便宜别人了。 乖乖的给小神医结了账并亲自送他到了门口,掌柜的招呼道:“小神医,有空多来玩啊,当家的说下次他回来要好好跟你喝上两杯。” “让他存点酒,那玩意喝了浪费,我要酒精!多多的酒精!” 作别了药铺黄掌柜,宋北云拿着手上的采购清单一个人嘟嘟囔囔的说道:“青霉素不够了,得再弄点。阿司匹林还得想办法提纯青蒿素纯度也一塌糊涂,麻烦啊。” 说实话,如果要不是工具太粗糙,宋北云一个人基本上能把现在这个时代所存在的传染病给弄灭绝咯,但事情就是这样,不管是化学还是医学,都需要一整套系统工程来支撑。 比如没有橡胶,就无法做到密封加热,没有离心机也就无法做到离心萃取,剩下的一大堆东西也都没有冒出头来,光靠土法制取,那纯度真的是让人触目惊心,稍微简单点的就是阿司匹林和盘尼西林的制取了,但这两个药并不是万能药而且产量极低,只能用来救急,真的碰到了大问题,那绝对是抓瞎的。 “嘿!”突然一双手从他脑袋后面伸了过来,蒙住了他的眼睛并粗着声音问:“猜猜我是谁呀。” “嗯”宋北云沉默片刻:“是银花!” “不对!再猜!” “那阿阿莲!” “哼!!!” 宋北云站那没有动,一只手朝后探了探,在身后人的腰上捏了一把:“唔腰上没肉,干干瘦瘦,我知道了!是阿俏!” 后头的手松了开来,宋北云回头却发现阿俏已经拿起了一根棍子,她脸上挂着冷笑:“你说谁干干瘦瘦!你早知道了对不对!” “别打别打”宋北云连忙闪到了一边:“这不是逗逗你嘛,我家阿俏最可爱了,又软又丰满。” “下作!”阿俏放下手里的木棍:“整天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圈阿俏,语气迟疑的说道:“我怎么觉得还好啊,我家阿俏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孩子,她昨天晚上还像个小猫似的趴在我怀里呢。” “还说!” 棍子打在了宋北云的屁股上,他叫唤了一声就往前跑,阿俏则在后面追着。道路两边的商贩们大多看着这一对小人儿而露出笑容。 直到过了巷子的拐角,宋北云不留神直接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吃疼叫了一声,接着立刻有人揪住了宋北云的衣领子。 “小子没长眼睛?我家公子也是能撞的?” 宋北云愣神片刻,开始打量起面前的人来,那个捂着胸口在旁边嗷嗷的人身穿华服,连脚下的鞋都是百纳坊里最好的款式,阿俏眼馋了好久的那个款式,价格不菲。 而揪着自己的这个人看上去孔武有力,虎口处还有老茧,不像提刀的反倒像是拿棍的,这应该是城里哪个大户人家豢养的护院,而那个穿着女鞋的骚包,恐怕是个偷偷溜出家的小少爷。 至于女扮男装,那绝对不可能,那嘴角一圈青涩的小胡子长在那呢,要是哪家的小姐长出这么一圈小胡子,那怕是要被人抓起来送到当今圣上面前献祥瑞的 “看什么看!我问你呢,是不是没长眼睛!” 护院大声呵斥,宋北云则觉得他说话逻辑上有问题,真的。这边在问“看什么看”那边在问“长没长眼睛”,这一句话里显然是有逻辑冲突的,长了眼睛自然就能看啊,没长眼睛看什么看嘛。 这时阿俏也追了过来,看到有人揪着宋北云的领子,她赶紧放下棍子走了上前:“北云,怎么了?” “他撞了我家少爷!要是我家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我现在就揍死他!” 那护院气冲冲的嚷嚷着,宋北云则挠了挠脸,侧头看着旁边捂着胸口脸色发白的小少爷:“小哥小哥,我要被揍死了,你帮我说说话呗。” 阿俏见状,悄悄把小镰刀攥在了手里,只要这个汉子敢动宋北云,她就把这人的手给砍咯。 “全叔,我没事,放了他吧,他也不是有心的。”小少爷缓了好久才缓过来,他捂着胸口走到宋北云的面前:“我们快些走,不然爹爹可就追来了。” “少爷,您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 正在说话间,后头传来了犬吠声,这骚包的小少爷愣了片刻,二话不说抓起这个护院就要走。 “等等啊。”宋北云从随身的兜子中摸出一大块蜜糖块,塞进这个骚包少爷的手里:“就当我给你陪不是了。” 小少爷在逃跑的空档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便捏着糖消失在了街角。 阿俏连忙跑上前给宋北云整理衣裳,一边整理还一边检查着:“没伤着那里吧?” 看着她关切的表情,宋北云哎哟了一声,捂着小肚子:“这里疼” “是伤到了?”阿俏立刻紧张了起来,伸手轻轻的揉着他的肚子:“这里吗?” “下一点。”宋北云坐在大石头上,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再下一点。” 阿俏不疑有它,顺着他的话就轻轻的揉了起来,可是突然间她碰到了那个晚上老作怪的下流东西,立刻惊醒过来的阿俏闪电般的缩回了手,红着脸怒视着宋北云。 “好啦好啦,我没事。就逗逗我的宝贝阿俏嘛。”宋北云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不生气了。” 阿俏冷笑一声,扬起手里的镰刀:“再作怪,我就给你割了去。” 这种凉飕飕的感觉让宋北云浑身一哆嗦,当场就欲念全消,缩到了一旁:“不行不行,真割了那我家阿俏不是得守活寡?” “我才不稀罕呢。”阿俏噘着嘴,脸蛋红扑扑的:“不理你了。” “真的?” 宋北云走上前,像变魔术一般把一双玲珑绸布的鞋子摆在了阿俏面前:“真的不理了?” “呀!”阿俏看到鞋的时候,眼睛都挪不开了,大眼睛在宋北云脸上和鞋上来回绕了好几圈。 “你要是不理我,我可就把这送给阿莲了哦,她可是整天北云哥哥长北云哥哥短的,叫得人心肝都是热的。” “你敢!”阿俏劈手夺过鞋:“你以后不许理她了!况且阿莲才九岁!你真是个真是个” “真是个什么?” “禽兽!” 宋北云哈哈一笑:“那等会回客栈,我可得让你看看我有多禽兽了。” “呸我才不理你。” 正在逗弄阿俏时,一队军士策马从宋北云的面前快速通过,本就不宽敞的大街上立刻鸡飞狗跳,那些小贩敢怒不敢言,纷纷怒目而视。 “诶”宋北云看着军士远走,无奈的叹了声气:“天天抓反贼抓反贼,说白了不就是清除异己么,这个皇帝也真是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这么下去怕是要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俏用力的捂住了嘴,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手下的力气恨不得能捂死宋北云:“你不想活了?!胡说什么呢,可不能乱说要是让人听见,可就闯大祸了!” 3、3月14日,夜,月不见满。 一个黑衣人在夜幕的掩护下,偷偷潜入客栈之中,此刻客栈已经打烊,外头只听见远处狗吠声、孩童哭闹声和兵丁喧哗声响起,这黑衣人躲在客栈二层之上不敢作声,左肋上插着一支已经被他折断的箭矢,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他浑身颤栗,但手上却紧紧抱着一个包袱不肯松手。 这时他身侧的门吱嘎一声打开,里头走出了个睡眼惺忪的少年,他揉着眼睛拿着夜壶嘟嘟囔囔的冲屋里喊道:“你说你哪来的那么多毛病,半夜让我起来倒夜壶,我觉得也没那么大的味儿啊。” 而就是趁着这一转身的功夫,黑衣人嗖的一声窜进了房间之内,接着就听里头的女孩惊叫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却让宋北云顿时惊醒,他也来不及倒夜壶,转身就进了门。 这一进去,就看到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架在阿悄脖颈之上,而阿悄在床边瑟瑟发抖,不敢做声。 “别出声!”那黑衣人警告一声:“否则我要了她的命。” 宋北云轻笑起来,把夜壶放下,坐在一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并好整以暇的揉了揉脸:“你今年多大了?” 那黑衣人有些恍惚,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小子怎么就不按剧本走,要换成他人那不得求爷爷告奶奶、磕头如捣蒜么?怎么到了他这上来就问多大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休得出声!” 宋北云不紧不慢的走到窗口,推开花窗,支棱起一根小棍,听到不远处的嘈杂声传来,他趴在上头看了一会儿:“这位公公,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你为何知道” “公公。”宋北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我是个大夫,别的不说,望闻问切可是我的看家把式。我问你多大年纪,就是觉得你这声儿不对啊,若是你十六七岁,还情有可原,可看你手上骨节粗大却细皮嫩肉,我就想了想,到底什么人能在四十岁上下还能有如此白皙光洁的皮肤和尖细如孩童的声音,想来便是宫里的公公了,而且还是个大公公,不然要是浣洗坊、膳房的小太监,怕是没有如此细嫩的皮肤。” 黑衣人眉头紧蹙,死死盯着宋北云:“你可不怕死?也不怕你这小情人死?” “公公呀。”宋北云再把窗户打开一些,好让外头的嘈杂传进来:“你听听。” 果然,外头的嘈杂已经就在眼前,且此时正在一家一家的拍门,听到这些声音,这黑衣人呼吸明显急促了。 “许你是武艺高强吧,可你肋下手伤,伤及肺腑,杀我们你自然可以办到,这若是一个失手,我惨叫那么一声两声。公公,你的命和你怀里那孩子的命,怕是要比我俩这山野村夫的贱命值钱许多吧?” “你”黑衣人一激动,口鼻中顿时泛起了血沫子:“你可真是伶牙俐齿。” “嘿。”宋北云倒了一杯水往前推了推:“你放开我家阿俏先,否则大不了就是拼了嘛,你伤我阿俏,我让你和你怀里的孩子死得邦邦硬。” 说完,他将一个白瓷的茶壶伸到了窗外:“看是你的刀快,还是这碎裂之声来的快。” 有句话怎么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黑衣人见面前这少年简直就是个不要命的臭杂碎,思来想去自己和怀里那孩子的命比这两个乡民的破命值钱太多了,而且他现在油尽灯枯,再无力气远走,只好放下了刀,并滑落到了地上。 这时外头重重的拍门声也已经传来,隔着隔音很差的地板传来了外头兵丁的吆喝和掌柜的气咻咻的答应声。 黑衣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把手里的孩子费劲的放到了阿俏的身边,阿俏打开襁褓,里头露出一个肉嘟嘟的小婴儿,这小婴儿似乎因为被打扰而不开心,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操” 这一声娃娃叫,宋北云当时白毛汗就出来了,他一脚把那黑衣人踢进了床底下,然后将夜壶里的尿全部撒到了地上,房间里顿时骚臭无比,不过却把地上的血迹完全掩盖了过去。 “骂我,快!” 阿俏一愣:“啊?” “骂我!” 这时外头的脚步声已经十分近了,阿俏听到也紧张的不行,但知道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宋北云的,不然这帮人抓人可不分什么青红皂白。 “宋北云!你是要死啊!起个夜也不安生!多大个人了,还能将这夜壶打翻,你这让我和孩儿今夜还怎么睡?” “漂亮。”宋北云朝阿俏竖起大拇指:“继续。” “老娘真的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你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东西!” 这边骂着,孩子哭得更大声,接着大门就被一脚踢开,外头的兵丁一拥而入,接着一个部将模样的人扶着腰上的刀柄走了进来,但一进屋立刻捂住了口鼻。 而在他们进来之后,阿俏立刻不再骂宋北云,而宋北云也一脸惊恐的坐到了阿俏的身边,看上去唯唯诺诺,满脸惊恐。 部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在房间里审视着,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宋北云时:“何事喧哗。” “军爷”宋北云双手作揖:“小的这起夜打翻了夜壶吓坏了孩子,这被内人训斥呢。” 阿俏和宋北云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为人父母的屡见不鲜,那部将看着他们身上穿的衣裳,还有放在一旁的箩筐和包袱,再加上屋里这骚臭的味道,他轻轻点头。 不过为了确认,他还是回头问掌柜的:“这两人是否夫妇?是否来时有婴孩?” 掌柜的翻着白眼,他盯着宋北云,而宋北云额头上的汗也开始往外冒了,因为这要这老伙计嘴里蹦出一个不字,那他和阿悄基本上就天人永隔了,他一条烂命没什么,阿悄是个黄花大闺女,这要是落在这帮畜生的手里,大家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是是,这两位我都熟,这孩子叫宋北云,是南乡老神医的徒弟,我们都管他叫小神医,旁边那个小娘子是他娘子,他们常来这里买卖药材。” 掌柜的话让宋北云长出一口气,而那部将走到药篓旁边,伸手进去摸了一把,然后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发现果然是有浓重的药味,他点点头,然后一招手:“走!” 掌柜的在离开前还回身指着宋北云:“你可得把我屋子给打理干净啊,这骚的,我还如何做生意!” “一定一定。” 这些兵丁离开之后很久,宋北云除了去找掌柜的要了些米汤喂孩子,其他的什么都没干,在要米汤的时候,掌柜的惊魂未定的说道:“真真在你那?” 宋北云重重点头。 “哎哟,我的小神医哟,你可知道你惹了天大的祸事了。” “怎么说?” “你没听说?”掌柜的一边通炉子热米汤一边和宋北云蹲在灶台前小声说道:“这个孩子是先帝赵巍的长孙,据说保庆帝杀了赵巍全家,连狗都没放过,这个孩子被之前那个服毒的老皇帝身边的人藏了起来,后来据说被人出卖了,到处搜捕着呢,定要斩草除根。” 宋北云轻叹一声:“那我能怎么办?你知道皇帝修陵都会把工匠一起埋里头吧?我当时要是招了,以后你都看不见我了,这事咬死不能说。你自己也小心,说梦话都得搂着说!” “知道知道,嘿你说我怎么就想着跟你一道扯谎呢。” 宋北云哈哈一笑:“老哥是个好人啊。” 端了热米汤,加了些许糖,宋北云让阿悄给孩子喂些东西,而他则蹲在地上将污糟的地面清理干净。 等一切都搞定之后,他才将已经昏厥过去的老太监从床底给拽了出来,说真的这真亏了房间光线黯淡,加上床上还铺着床单,床单垂下来掩盖住了一部分,不然现在宋北云基本就在大牢里等着明早被埋到乱葬岗里去了。 他探了一下老太监的脉搏,发现还活着,于是直接撕开了老太监的衣裳,用一把在蜡烛上烧过的剪刀将他受伤周围的皮肤组织剪开,极小心的取出那支断箭,在用随身携带的一小罐金贵的酒精给他的伤口消了毒,而这个老太监甚至在昏迷中都给生生疼醒了。 “动个屁!” 宋北云粗暴的将一块布塞进他嘴里,然后用布条绑住他的手,跪坐在他身侧开始清理窗口周围有炎症的部分。 “亏了老子身上有抗生素,不然你三天必死,狗东西。” 施了药,再用干净的用开水煮过又用酒精泡过始终放在罐子里的湿纺布沾上了一点小罐里的碘酒包扎起来之后,这一整套工序就算完成了。 宋北云坐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你妈的知道老子弄点碘酒出来费多大劲么,就这么浪费在你这个不男不女的狗东西身上了。光是买海藻就花我几个月的零花钱,狗日的老太监。” 听到情郎在骂骂咧咧,阿俏抱着孩子坐在旁边,小声问道:“那你为何要救他呀?” 宋北云抬头:“傻宝贝,我以前是学化工的,但是现在是医生。要让一个我能救的人死在我面前,那就是对我这个职业的不尊重。” “化化工是什么?没见你提过。” “就是方士、炼金术师” “可你没学过那些啊。” “没事,我梦里得道成仙的。”宋北云叉着腰:“那小杂碎吃饱了没?吃饱给扔旁边,我要睡了。” 这段日子可能更新都不会太快,因为我还没签约啊等点点那边法务上班,我才能签约,这事给闹的 4、3月15日,微风,晴空万里。 老太监的命是救回来了,但这个杂种真的是不知道好歹,真的就趁着宋北云睡觉的时候跑路了。 他跑路就跑路吧,把那孩子居然就这么放在那不管了,这个脑回路真是让人不解,真愁人。 宋北云大清早坐在凳子上看着阿俏用米汤在喂这个小东西,他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咋整?”宋北云拢着袖子,从坐姿变成了蹲在凳子上:“带着这么个小兔崽子就是个定时炸弹。” 阿俏根本没搭理她,母性大爆发的她在那哦哦啊啊的哄着孩子,在那张粉嫩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看得宋北云都有些吃味儿了。 “我说,你不会真打算带回去吧?你爹爹都不知道你跟我一块出来,这要是突然带个孩子回去,他不得炸了锅?” 阿俏从小就认识宋北云,他七岁时被冻得要死,第一口面就是阿俏喂给他的,所以对于他嘴里经常蹦出来的一些自己听不懂的东西,阿俏早就见怪不怪了,什么阿四什么林什么炸弹什么航空母舰,虽然听不懂但她从来不去问,因为问了也白问,因为宋北云总是会说些云山雾罩的话出来,让人更加迷糊。 “那怎个办嘛,这天冷,外头又乱糟糟的,你还能把他扔了不成?” “拿去喂狗。” 阿俏脆生生的笑了一声,把孩子往前一递:“你去。” “我去就我去,还当我不敢啊?” 宋北云接过孩子抱在手上就走出了门外,走到外头之后,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小东西,那小东西溜溜的圆眼睛也正看着他。 “看什么看,马上就拿你喂狗了。” 小东西自然是听不懂宋北云的话,还以为是在逗他玩,这小东西就这么看着他咯咯的笑了出来,露出还没长牙的牙床,就像个嫩生的洋娃娃。 “笑个屁的笑。” 宋北云抱着他来到了厨房,取了让掌柜的买来煮开的羊奶,刮掉上头的奶脂,抹了一把在手上放进了小东西的嘴里。 奶这个东西到底是比米汤有滋味的,小东西吮到了乳脂之后,立刻啊啊的叫了起来,显然是饿了。 “烫!”宋北云提着那壶羊奶:“刚煮开的。” 回到房间之后,他发现阿俏正倚在床边笑盈盈的看着他:“不是说喂狗的吗?” “没找着狗。”宋北云把羊奶放在桌上:“这个留在路上喂这个兔崽子。” “我就知道你不舍得。”阿俏一脸“我太了解你”的表情看着宋北云:“就知道嘴硬。” “那可不止嘴硬,我硬的地方多着呢。” “去!没个正经。”阿俏啐了他一口:“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吧。” 宋北云上下扫了阿俏两圈,被他的目光扫到,阿俏心觉不好,刚要出声就被宋北云给抢了先:“启程倒是不急,我就是不甘心。” “你又要作什子妖?”阿俏满脸警惕的看着宋北云:“再不走来不及了。” 宋北云背着手,把脸凑到阿俏面前,低声用一种淫邪的口吻说:“小东西都有奶喝,我的呢?” 阿俏跟这个混账混了这么长时间,哪里还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立刻羞红了脸:“不行” “哎呀我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些事要办,可是走不了,你先带着这小东西回去吧!” “你你就知道欺负我!” 虽然阿俏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更是气得直跺脚,但手上却还是不情不愿的解开了衣襟的绳子。 半个多时辰之后,宋北云背着箩筐,箩筐里装着掖好小被子的小东西,身后牵着浑身滚烫发软的阿俏走出了客栈。 在路上时,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阿俏脸上的热气还没散去,眼里更是像要滴答出水来,模样越看越是娇俏。 “走不动啊?” “哼!” 阿俏气呼呼的白了他一眼,但这个时候的这个白眼,生生透出了一股子千娇百媚的味道来,看得宋北云满心欢喜。 转上大道上,今日阳光正好,街上却是门可罗雀,按照常理这开春还能有这么好的天气,街上那些憋了一冬天的人肯定是忍不住出来蹦跶的,但今天却是奇怪。 宋北云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手上用了些力气把阿俏死死攥在了手里并侧身在阿俏耳边说:“城门恐怕不好出了。” 果然,越是临近城门口,气氛就越是肃杀,跟着春光灿烂的好时光格格不入,周围兵丁涌动,时不时还有快马穿行而过。 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城的人,都得经过层层盘查,而且今日盘查的人已经不是前日那些慵懒不堪的城防,而是换上了亮甲厉刀的禁卫,煞是威武。 “一如往常。”宋北云关照了阿俏一句:“记住,小兔崽子叫宋狗剩。” 阿俏噗嗤一乐:“人家好歹” 宋北云十分严肃的打断她的话:“现在只有宋狗剩,是你跟我的崽。” “知道了知道了”阿俏看到前面的样子还有宋北云的表情,也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跟着你便好了。” 两人放慢脚步,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宋北云就带着阿俏来到了城门口开始接受盘查。 “凭由。” 禁卫冷冰冰的朝宋北云张开手:“若无凭由,不可出城。” 宋北云苦着脸:“这位大哥,我和娘子乃是小莲庄的庄户,来成立卖些药材,这赶着带着孩子赶回家中,来时未要凭由啊。” 那禁卫皱着眉打量着宋北云,然后拿出一张类似公的东西仔细看了看,接着对宋北云说:“把孩子抱来,掀开衣裳,看看他后背。” 宋北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但手上却不敢迟疑,连忙从小背篓里抱出孩子。小兔崽子被阿俏包得很严实,宋北云手下也非常慢,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他现在满心的暴怒和后悔,如果真的有什么胎记之类的记号,他就得死在这,没有任何悬念。 “快些,作甚的磨蹭!” “孩子身子骨弱,怕受了风寒。”宋北云陪着笑脸:“军爷勿怪。” 阿俏在一旁,手心里全是汗,但她已经被宋北云下了死命令,一句话不能说,若出了意外只顾着逃跑便好,但她显然并不打算逃跑,而是摸了摸背后的小柴刀,随时打算拼了 “快!”禁卫的宝剑已经抽出半截。 宋北云额头上全是汗。 “妈的死就死吧。”握住了自己用毒蘑菇孢子弄出来的烟雾弹,准备找准时机来个鱼死网破。 可就在着时,一辆马车嗒嗒的被禁卫拦在了旁边,接着里头露出一张脸,满是愤怒的吼道:“你们瞎了狗眼!连我加少爷的车都赶拦?” 一听这声音,宋北云整个人都精神了,他连忙咳嗽了一声:“嘿,大块头,好巧啊,你家公子没事吧?” 车上那人扭过身子,看了宋北云一眼,歪着头想了想:“亏了我家少爷没有个三长两短,不然我非活吃了你!” 而听到两人的对话,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个角,里头露出昨天那个骚包少爷的脸,他一看到宋北云立刻露出了笑容:“昨日你给我那个蜜糖可真是极好的,可还有?” 周围的禁卫看到马车上那张脸,立刻抱拳行礼,禁卫的长官更是单膝跪了下去:“小公爷好。” “是浩哥啊!”小少爷看了一眼禁卫长:“我可不好,我爹爹诶,不提了。快快快,放我出去,不然我爹爹的追兵就到了。” 禁卫长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小公爷这” “怎么?抓乱党还抓到我头上来了?来来来,来搜搜我的车子。” “末将不敢!” 禁卫长无奈的一扬手:“放行。” “等等。”那小少爷喊了一声并对宋北云说:“你那糖在哪里有卖的?” 宋北云呵呵一笑,也随着叫了起来:“回小公爷,那糖是草民自己弄来哄家里婆娘的,别处可没的卖。” “那可不成。”小公爷摇头道:“来来来,还有没有?给我些。” “没了,家中倒是还有些。” 小公爷点点头,然后一招手:“来,上车!去给我取来。” 宋北云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真的挺幸运的,他本来还想找个借口求一求的,但没想到这小公爷是个甜食控,看他那焦急的样子,怕是真的着急了。 “小公爷这不合适吧,草民这正在被搜查呢。” “搜查?休管那些个破东西,快些来,不然我爹爹可就追上来了!” 旁边的禁卫尴尬的不行,放在别人身上,他抽刀就砍过去了,可偏偏是这南京城里一等一的纨绔子弟,定国公之子左芳。 “军爷,你看这”宋北云一边慢慢解着孩子的绑带,一边为难的看着禁卫:“如何是好?” 禁卫也为难的看向旁边的长官,那长官一脸无奈的朝他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既是小公爷的朋友,那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走吧走吧。”禁卫无奈的喊了一嗓子,然后继续对下一个人进行搜查。 而此刻小公爷也有些不耐烦了,他的嗓门大了一些:“让你快些!我爹爹要来了!!!” 5、3月15日,小村少年游 马车颠颠簸簸的往前跑着,两个时辰便来到了小莲庄,也就是宋北云住的地方。 这里距南京城不算远也不算近,这里住得大多是一些庄户人家,庄子上最有钱的地主就是阿俏的主家,足足有八间大瓦房。阿俏的父亲就在这里做工,是个木匠。 主家的人还不错,宋北云这些年没少受他家接济,这主家有个儿子已经二十多了,尚未婚配,大家背后都说他读书读傻了,二十多还是个童生,秀才都考不上一个。 不过宋北云跟他的关系挺好的,平时主家要是有肉吃,他都会招呼宋北云一块去吃上一些,逢年过年也都任由这个没爹没娘的小伙子来家里蹭上些饭食。 主家的老爷几年前过了,现在是主母当家,虽说在这乡下也算是个有钱人家,但到底是孤儿寡母,免不得遭亲戚欺凌,每每有人上门索要东西,大多都是宋北云去应付,他这泼皮无赖的本事是真的天下无双,等闲人是拿他没辙,有钱有势的也不至于来欺凌这孤儿寡母。 “小公爷,我先带你去取了吃食。” 宋北云让阿悄带着孩子在主家门口下车,然后笑盈盈的对小公爷说道。 而正在假寐的小公爷微微抬起头来:“就是这户人家吗?” “不不不,草民可没如此家产,这是庄子上的主家。” “还是有些寒酸,也不知道燕王殿下能不能舒坦。” 这一句话就让宋北云头皮紧了起来,他急忙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完全就是纨绔打扮的小公爷。 “看我作甚?” 宋北云摇摇头,但是没接话。 “是不是被吓着了?莫怕。”小公爷皱着眉头说道:“想我景云叔为人憨厚,未曾想最后落到那般境地。” “小公爷您这话,草民不明白。” 小公爷摇摇头,挥挥手:“全叔,你跟着进去,打点一下,莫让燕王殿下受了委屈,留下些钱。若是殿下能在寻常百姓之家安然长大,未尝不是件好事。” “是,少爷。” 外头的护卫应了一声,下车跟着阿俏一起走进了主家,而在马车上,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宋北云大概知道这个骚包少爷知道了,而骚包少爷也知道宋北云知道自己知道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那个小公爷,今年几岁啊?” “十六。”小公爷懒洋洋的说道:“莫问、莫知、莫想,保你身家无忧。” “谢小公爷提点。” “提点什么啊,我只不过是个留恋秦淮风月的纨绔子弟,人人都说我左芳会败光国公的荣光,这种人怎可提点他人?” 不简单啊,这个小老弟不简单啊,宋北云认为自己在他这个年纪可是没有这种城府,他的穿着打扮和说话时的那种沉稳,真正的是成长在王公贵族家、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应该有的气度,而不是那些因为随新皇发家的新贵族,那些贵族之前宋北云也多少看过一些,感觉就跟暴发户一样,仗势欺人者有、作威作福者有。 而回想这个小公爷,从第一次见面他说一句“无碍”时,宋北云突然就明白了世家子和暴发户的根本区别了。 真的是眼界、心胸、气度等等全面碾压的。 “多谢小公爷。” “谢我?”小公爷侧过头:“那老太监没跟你说什么吧?” “啊?什么老太监?”宋北云顺口就问了起来:“草民不认识什么老太监。” “很好。”小公爷点点头:“是个知事的人,你叫什么?” “宋北云,无字无号,就是宋北云。” 这时护卫全叔也从里头走了出来,撩开帘子对小公爷说道:“少爷,事办妥了,我还说了让她们不可对人言,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宋北云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现在其实也是后怕的,毕竟这件事牵连进去那就是没有干净的了,要换成他是当朝皇帝,绝对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跟这孩童有关的人,同理 “行了,你速速回家去,过你的日子,这些事用不着你费心。”小公爷微微抬起眼皮:“周围会有我爹的密探在打点一切。” 宋北云脑子嗡了一声,他深深看了一眼对面的小公爷,着实心惊胆颤。这对父子啊用比较新潮的话来说,那就是潜在造反势力。 “怕我杀你们灭口?”小公爷哈哈一笑:“没必要,怎么都轮不到你这泥腿子,从我将你带出金陵城时,这便是我家的事了。” 坐实了,这家伙一家子就是造反派!果然这些帮人的暗斗还是在继续着,难怪新皇心急火燎的要忙着抄家灭门,估计庙堂之上的那个人也是心急如焚吧。 “去,给我把糖拿来。”小公爷表情一转:“你昨日那个糖,的确是美味。” 取了些糖,用油纸细细的包着递给小公爷之后,马车就咕噜噜的走了,而看着他们走远,宋北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他没着急回家,而是直接走进了主家,因为他不太信任那个傻大个,所以安抚主家的工作就落在他的身上了。 可当他刚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主家太太和阿悄忙前忙后的,又是换尿布又是烧热水又是喂奶,明明只有两个人却生生折腾出了人声鼎沸。 “红姨你们这?” 宋北云的话让主家太太抬起头,她笑盈盈的说:“这孩子太亲人了,笑得咯咯响,将来定是个干大事的。” “刚才” “嗨,有些事不是咱庄户人家该打听的,那憨大个说若是我们不管,这孩子怕是有性命之虞。我这当娘的人,哪忍看到这个,收下便收下吧,就当是养了个孙子。你看看这孩子,肉嘟嘟白生生,惹人喜爱的紧。” 这种淳朴让宋北云心里充满了愧疚,她和阿俏也许真的不知道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吧,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这小兔崽子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就祈祷老天爷开个眼吧,放过这么一票吃瓜群众。 算了,就当自己行善积德吧。 “那红姨,我就先回去了。” “别忙,今日上午外头来了几个卖鸭子的,我买了几只鸭子,让阿悄杀了晚上吃鸭,你便留下吧。” “不用了,红姨。我这头还有些事。” “你有甚事,让你留下便留下,这长大了还客气起来了,你小时候可没少在红姨家吃吃喝喝。” 长辈么其实都是这样的,在他们眼里平均年龄是要减少一半的,就像她那二十多的儿子,在她看来大概也就是十岁左右,而宋北云更小一些,也就七八岁了,就自然认为孩子的们的事都不是事了,而这种方式虽然会让人平添些困扰,但总归是一片好意,不好执拗的。 坐在院子里逗逗大黄,用豆粕喂喂鸡,这天色也就暗了下来,玉生这时也从私塾中回来了。 “玉生哥,放课了?” “嗯。” 玉生就是红姨的独生子,在人家眼里就是个老实巴交还没什么天赋的读书人,平日里会教庄里的孩子们读书认字,他总是说不论如何都得识字,不然长大之后容易被欺负。 为了这事,宋北云还专门给他弄了块黑板,还教会了他用石灰弄出了粉笔,现在他看书看腻了,就会去庄子的祠堂上给那帮皮猴上上课,倒也算是尽了一份力。 “等等!” 在擦身而过时,宋北云借着微弱的光看到玉生的脸上多出了一块淤青,身上的衣裳也破了一块,屁股后头还都是泥。 “玉生哥,谁干的!?” 这玉生听闻,立刻侧过脸,连连摆手:“没事没事,自己撞的。” “行了,我从小就跟人打架,这撞的和打的我还分不清?”宋北云皱着眉头围着玉生转了几圈:“下手够重的啊,说吧,是谁!” 玉生连连摆手:“没事,真没事。” “你要不说,我可就告红姨去了。” “别别别别告诉娘。” “那你告诉我是谁干的。” 玉生无奈,加上他性子又软拧不过宋北云的泼皮性子,所以坐在院子中说起了下午的事。原来今日他早早的下了学,独自去往县城里打算去拜访几个同窗,看看夫子们最近有什么新的批注。 在县城时与县令的公子发生了口角,那家伙叫了些人把玉生给打了一顿,虽然伤的不重,但这口气实在是让人难以咽下。 “不怪别人不怪别人”玉生摆手道:“这就是我身无功名,若是有功名在身,他们也不敢” 说完,他便呜呜的哭了起来,也不知是恨自己苦读无门还是受了委屈无处发泄。 “行了,玉生哥。”宋北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娘的,明天我就是会会他。” “可不行”玉生拉住了宋北云:“那可是县令之子。” “县令?”宋北云冷笑一声:“县令就能随便打人?玉生哥,你别着急,这事包在我身上。” 这时,屋里传来阿俏招呼吃饭的声音,宋北云看了玉生一眼,然后回道:“玉生哥说让我帮着送去房里,他今天想了个破题之法,要验证一番。” 玉生感激的看了看宋北云,然后便起身回去了自己房间,而宋北云看着他萧索的背影揉了揉鼻子:“真的是人善被人欺,破烂时代。” 6、3月16日,阴,宋人好赌。 早早起床,用柳枝和盐刷了牙,再用薄荷汁漱了口,宋北云就准备出发去县城了,在一旁抱着他衣服要拿去洗的阿俏却喊住了他。 “大早上又要去哪里?” “去趟县城,晌午不用备我的饭了。” “哦”阿俏噘着嘴:“也不带我去。” 宋北云走到她面前,趁着四下无人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摸着她的头说:“办正事,不是玩。想要玩嘛,下次去南京城,咱们好好玩个够。” “下流胚子!” 阿俏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便匆匆的跑开了,但没跑两步却又折返了回来:“你要开始读书了!红姨昨天都跟我说了,说你天资聪慧,若是读书定能考上个状元。” “嗨正经人谁考那玩意啊。”宋北云捏了捏阿俏的脸:“我走了,回来给你油饼吃。” “哦,那你去吧。”阿俏满肚子不高兴:“记得要羊肉的,我不喜吃豕,骚气。” “知道啦知道啦,我阿俏娘子喜欢吃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坏人成天就知道轻薄。” 悄咪咪的从小莲庄去往县城,顺手还坐上了一辆拉柴火的牛车,一路上吹着春风就到了。 这县城啊,虽是远远比不上南京城的花团锦簇,但到底是京畿要镇之一,不管是繁华程度还是人口,都不是别的镇子能比的,宋北云常来这里,倒也熟悉的很,他先是买上了几个炊饼,再称上了三两羊肉,接着一头扎入了小巷子之中。 在踹开一扇半掩着的木门后,他看到床上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还裹着被子躺在里头呼呼大睡,宋北云上去就直接把这人的被子给掀了起来。 冷不丁一个激灵,被子底下那家伙突然惊醒,二话不说举起拳头就作势要打,可等看清了来的人是宋北云之后,他立刻将拳头化作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 “宋哥儿,你怎个来了?” “我怕你睡死在这了。”宋北云把手上的炊饼和羊肉扔在了他的脸上:“快吃,吃完了有事要干。” “行行行,我这便穿衣。” 这人混号羊妞儿,虽然名字奇怪了点,但他在这县城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泼皮,天大地大他最大,仗着身强力壮总是干些无赖事,混不吝的程度已经到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敢上去抽上一巴掌。 可偏偏这样一个泼皮,对宋北云可以说是毕恭毕敬,任打任踢的。 “还是我宋哥哥知道疼人,这炊饼一吃就知道是胡大娘家的,好吃!” “少给我说恶心话。”宋北云靠在门口:“你对县令家的儿子了解多少?” “你说那个王八?”羊妞儿一脸不屑:“不成武不行,也就是占了个好爹爹,若是我有那好爹爹,如今早就高中状元了。” “放你娘的屁,就你那斤两,你还状元?你大字认识几个?” “嘿嘿嘿嘿”羊妞儿讪笑起来:“宋哥哥说的是说的是” 宋北云提着破壶走出去问羊妞儿的邻居花三个大子儿买了壶热水,不是他有钱烧的,而是这破落东西的家里是真的没有可以点火的东西,他前些日子赌博输了个底朝天,连炉子都被他给卖了,就剩下他娘死的时候那床破棉被还留着,家里已经是家徒四壁,要不是宋北云花了七贯钱把他从赌场给赎回来,他现在怕是已经被人砍了手指头沿街乞讨了。 “诶,县太爷那儿子平日喜欢些什么?” “还能喜欢什么,娘们儿的白肚皮,叮当响的大子儿和油花花的肉片儿。”羊妞儿扳着手指数了出来:“这种烂人,呸!” 宋北云想来也觉得是这样的,这些玩意从古到今甚至到未来都没有从人类的日常行为中剔除出去,可以说是根植在基因的喜好了。 “等会给我去置办点东西,咱们玩点好玩的。” “行!哥哥说什么我就应什么。” “你二十二了,别叫我哥哥,混账东西” 羊妞儿丝毫不要脸的笑道:“那可不成,哥哥把我从赌坊救了出来,那你就是我哥哥了。哥哥要啥,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来。” “舔狗不得好死。” 羊妞儿:“???” 宋北云叹气,坐在他的破床上:“两截木头楔子,要长些,一块大木板和木条,周围用木条封边,木匠铺子里有,你去订来,要快,再讨要些鱼胶。几个圆球,越圆润越好,陶坊那边有。还有就是一截牛筋,工匠铺子里头有,这一贯钱你拿去,多的就当是赏你的了。” 接过钱,羊妞儿把宋北云的要求反复记了几次,道了声别就跑了出去。 其实宋北云有个很有意思的地方,这一点就连阿俏都觉得很奇怪,那就是他干什么事总是能干成,有一次阿俏问他原因,他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能让人尝到甜头,世上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 然后嘛,阿俏就问出了一个让宋北云想打自己脸的问题“若是有人要买我,多少大子你肯卖”,费了好大劲才哄好阿俏之后,他就再也不在女朋友面前装逼了,这个思维回路不一样,很多问题真的没办法解释。 果然,有了钱的地痞的办事效率是真的高,不出一个时辰,他要的东西就都被放在面前,而同时他还看到羊妞儿手上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小匕首。 “你个混账东西!给你钱你就买这些东西?我是让你留着平日里买些吃食,你倒好!” 宋北云暴怒,一脚踢在了羊妞儿的屁股上,而被踢了一脚的羊妞儿有些不好意思憨笑起来:“哥哥,这不是这不是喜欢嘛。” “混账!” “是是是,我混账。下次绝对不敢了。” 碰上这种混不吝,宋北云能怎么办呢,他也贼绝望来的,所以索性不搭理这个混账东西,低头开始加工起面前那些材料来。 “匕首给我使使。” 羊妞儿蹲在旁边看着宋北云在这个木板上雕雕画画,然后还用鱼胶将木板下层用小木条隔出一条条小沟,而之后他还在木板上钻了许多的洞眼子,并用木条插在里头。 “哥哥,你怎的将好端端的木板弄成这稀烂的样子?” “你懂个屁,看着就行。” 宋北云加工多次之后,最后再将那个楔子挂在牛筋之上,下头固定在木板上,这就成了一个简易的弹簧装置,宋北云将陶球放在楔子前面轻轻一弹,小球滴溜溜的弹了出去,这个动作不断重复,他一边在旁边的地上用树枝记着数,嘴里一边念念有词。 “这个有趣,哥哥让我也耍耍。” “你来。” 让这个憨头干这力气活,宋北云就专心的在旁边记数,当拉弹簧的速度达到了三百次时,就连羊妞儿都手臂发酸了,他才叫停。 接着他取来笔,在那些小格子里不停的写着数字,这盘子够大,里头分出了三十多个格子,而因为板面不平整以及那些木条的干扰,小球三百次都没有落进去一次格子里他写上了五贯钱,而其他的格子里他按照这三百多次的落入次数依次写上了大小不等的数字。 “哥哥这是?” 宋北云干完之后,轻轻一笑:“我以前可被这玩意骗了不少钱。” 羊妞儿不知什么人能骗到这个聪明得跟神仙一般的宋哥儿,但他知道这个盘子着实有趣的很,要是按照宋哥儿说的那样,那个珠子落在哪里就给人多少钱,那这可是真的太带劲了,他本就好赌,现在看到这个真的是心里毛毛的,手上还痒痒。 “半吊钱玩一次,两吊钱五次,最大奖五贯。”宋北云揉着鼻子:“最小的也有一百大子。” “这个好这个好!新鲜!” “嘿嘿”宋北云一指那木头盘子:“扛起来,走。” 两人来到闹市区,这里虽然不如南京城那般摩肩擦踵,但倒也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来到街上,宋北云花了五个子儿买了个乞丐的好位置,然后便让羊妞儿搬来两块石头,屁股往下一坐,旁边再竖起一块牌子,上头写着半吊钱玩一次,两吊钱玩五次。 不多一会儿,许多闲汉就围拢了过来,他们三言两语了解到规则之后,立刻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有人赢有人输,运气好的赢一点运气不好的输一点,宋北云也不在乎,他反正必然会赢的 很快,这个地方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宋律上不禁赌博,但大部分家里的婆娘可都凶狠着呢,虽然这个新奇的玩意简单刺激,但输了的人却也是心惊肉跳。 但凡赌博就一定会有人围观,一二来去,人群中就会时不时的传来中中中的声音,煞是热闹,甚至连巡视的衙役都忍不住来这玩了几手。 还别说,一上午还真中到了两个五贯大奖,但宋北云硬气的很,笑盈盈的就把钱给了人家。这一来,人群中的气氛就更是热烈了起来,赢了五贯的人更是手痒难耐,还想赢下更多。 而宋北云即便是有进有出,袋子里却仍然装满了大子儿。 “赌徒心理啊真的是。”宋北云叹气道:“赢了就别玩了。” “小哥,你怕是输不起?”那个赢了大奖但现在却仍然在玩着的人嬉笑着看着宋北云说道:“到时你可别输得哭鼻子。” “你能赢得了概率学,那我他妈的才要给你磕头。”他小声嘟囔着,然后仰起头看到远方正有几个少年仔往这走来,他们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一般,他立刻用胳膊捅了捅旁边吃饼吃得满嘴流油的羊妞儿:“那几人里有县太爷的公子么?” 羊妞儿因为赢了钱,正满心欢喜呢,被宋北云这么一怼才回过神,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立刻点头道:“是是是,正是他!” 7、3月16日,阴,久赌无赢家。 这热闹啊,那是古往今来大伙儿都乐意往上凑的事,往好听了说,这叫社会的发展离不开好奇心,往不好听了说,那就是闲的。 这县太爷的公子本就不是什么心存高远的人物,他在县里也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常纠集些当地的闲汉整天到处闲逛,欺男霸女那是常事,虽说是因为京畿之下,他也不敢太过火,但总归是招人厌烦的。 看到他来了,人们自觉的分开一条路让他走了进来,他一脸得意、大摇大摆的走到宋北云的面前,打量起前面这个弹球球的东西。 “这是个什么物件?” 宋北云笑盈盈的说道:“客官,这可是个好物件,当年家师云游四海,在东海之滨结识了几个日本国①的和尚,从他们那学来的物件,有趣的紧,客官不来玩几手?” “好说好说。” 看到周围人手里都捏着钱,而那盘子上也写着那些东西,他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是个干什么的东西,立刻跃跃欲试起来。 “客官请看这牌子。” 县太爷的公子咂摸一番,觉得有趣,从怀里掏出两吊大钱扔到宋北云面前,然后在旁边的人指导下开始玩起了这个新鲜物件。 这玩意,简单、刺激、极容易上手还不用脑子,这种赌运气的快感恰恰是赌徒最喜欢也最需要的东西,他拉了几次之后,逐渐就上了瘾头,索性就直接把这盘子给霸占了下来,又命人搬来一张矮凳坐在上头就开始专心的玩了起来。 来来回回数十次,身上的钱银也进进出出了多次,开始时他也赢了不少,几乎都快把宋北云之前赚来的赌资给全部弄到了手,看得周围人是眼红的紧,纷纷附和夸赞余少爷洪福齐天,而在赢了大笔钱之后又被周围那些闲汉一起哄,这少爷显然是红了眼上了头,他搓着手撸起袖子:“看我今日不将你杀得片甲不留!” 宋北云在旁边笑而不语,倒是羊妞儿有些紧张,他很心疼出去的那些钱,但见宋北云不做声,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眼巴巴看着对面这余家少爷的气势汹汹。 “哥哥,这可如何是好啊” 宋北云摇头道:“慌什么,愿赌服输。”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开始起哄,有人叫好有人叫骂,反正气氛顿时就热闹了起来,余家少爷也不多说,嘿嘿一声就继续拉起了把手。 愿赌服输,就怕您输不起啊。宋北云看着上了头的县太爷公子,这人没接触过恐怕是不明白什么叫做老虎机。也许他一开始靠着运气多多少少能赢些钱,但运气这个东西真实的是不可靠的,偶尔搏一把还行,但如果试图将这运气常态化,那无异于就是作死。一千大钱是一贯,半吊就是五十个大子儿,一贯钱也不过是拉二十次,算上优惠促销也不过是三十次,这三十次也许是会赚钱,但如果是五十次、一百次、两百次,那么他的中奖率就会越来越接近宋北云计算出来的那个百分之四十返奖率。 百分之四十的返奖率什么概念?如果一天的时间内有一百个人在这里投入了一百贯钱,那么只有四十个人能够保本,而若是有人赢到了两贯,那么保本的人就必然少一个,如果有人独赢四十贯,那么一定就有九十九个人血本无归。 当然,因为设备原因没有那么精确,但大概算一下,宋北云也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亏本,所以他就坐在那,一点都不慌。 果然,县太爷家的公子在最开始手气火爆之后,很快开始疯狂的白给了,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吐钱出去,让他的心态也开始崩塌,他就像个急红眼的赌鬼,开始时他还尝试着调整力度来控制那个小球的方向,可到后头他已经不管不顾了,直接拉满就弹了出去,把一切都交给命数之后,他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着急。 “客官,我看你还赢了些,收了吧。” “放屁!”县太爷的公子额头上青筋暴起:“我看你就是怕折了本!” 宋北云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块胡饼吃了起来,并让羊妞儿去买了些果子茶来,两人一边吃一边看着这个红了眼的少爷在往这赌博的深坑里投钱。 他真的不明白,这玩意看上去不伤筋不动骨,但这原始的老虎机那也是老虎机啊,吃人不吐骨头的,慢慢吸干一个人血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过了晌午,不知不觉余少爷已经在这里玩了两个时辰,他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上的钱已经差不多全出去了,还问周围的狗腿子挪了些钱,但也都投到了这个鬼东西上。 他知道如果自己早点收手,他不光不会输如此多,但现在他没得回头了,一百多两银子,算下来也是百多贯大钱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客官,收了吧,如此可不是办法。”宋北云喝着果子茶悠哉的说道:“留下些钱回家去吧。” 县太爷的公子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看着宋北云:“你放账不放账?” “那可不行,放账需官引,我身上无官引,可是要治罪的。”宋北云一脸无奈:“客官,可别为难我。” 这边有个很奇怪的规定,赌博的摊子随便支,但放账则需要官府的印子,如果没有官府许可,私自放账的话,轻则杖责三十、重则黔面流放,宋北云可不会让人钻这个空子。 “这样,我现在回家取钱来,你在此等我。” “那可等不得。”宋北云摇头道:“这天色不早了,我也需收摊回去了。” 余少爷一听心说那他妈哪行?这头正火热着呢,这要是收摊了,今晚上怕是睡不得了,这百爪挠心可难受的很。于是他一把抓住宋北云的胳膊:“你可不能走,赢了我的钱还想走?” “客官,你看,我早叫你收手你也不收,愿赌服输这道理你是不懂?”宋北云也昂起了脖子:“看您的穿着打扮那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为了这些散碎银两干出这样的事,怕是会被人耻笑吧?” 其实余少爷就算把输的钱全夺过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在这一亩三分地,对他来说就根本不是个事。 但有一件事的他其实是在意的,那就是自己在道上的名声,好不容易混出点门道,这要是一转脸传出个愿赌不服输的名号,他可还怎么在赌场、赌坊里头混?那要是去翠红楼,还不得被自己的粉头给笑死? “行,那最后来一把大的。”余少爷深吸一口气,指着上头的盘子:“我再拉上一把,若是单数,你把钱给我,若是双数,我写张借据给你,算我欠你的。” 宋北云脑子里快速运转起来,感觉这是要赌命了,不过这也没什么,还给他也不是个大事,反正自己的目的也不是这一次,而是要把他拉入这个泥潭中去。 按照一个县令的俸禄,一个月的大概是九十贯,再加上平日贪腐一些,百十两银子也不算什么。 而宋北云要的是让他承担不下来!所以这点钱哪怕是还给回去,也不过是为了钓更大的鱼儿。 “既然如此,那便来赌一把。”宋北云也撩起袖子:“大家给做个见证啊!” 余少爷往手上吐了口唾沫,伸展了一下腰肢,发出噼啪的脆响,他双目赤红手按在机关上,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 宋北云只是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周围的人也没有了喧哗,这种百多两银子的豪赌,看客才是最过瘾的,他们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等待着马上要来的结果。 “哐” 一声闷响,牛筋子被拉动,榫头回弹撞在了框上,小球也弹了起来。此刻,时间仿佛都变慢了,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在了这颗灰扑扑的球球上。 眼看着它在那些凸起的木棍上来回弹跳,不光是余少爷,其余看客包括羊妞儿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周围的人嘴巴上不说,但谁也不希望这个球落入单数的框里,毕竟这余少爷平日里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遭过他的刁难,只要是个人都恨不得他赶紧输个底朝天。 小球触底,但在一百和两百中间的木条中停了下来,悬停于此一动不动。 “别动!都别动!!!”余少爷红了眼睛,张开手把身后的人都往后推:“都给我起开。” 宋北云仰起头看着余少爷:“客官?怎么说?” “不忙。”他用袖子摸了把脸:“等着!” 可就在他刚说完,一阵春风吹来,宋北云抬起头看了看天:“明个儿怕是要下雨了。” 这时,小球突然被风吹动,慢慢歪向了二百的框中,最后尘埃落定,稳稳的停在了双数的格子中。 余少爷一拍大腿:“混账东西!!!” 而周围的人群中居然也冒出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欢呼,宋北云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他站起身朝面前的少爷一拱手:“客官,诚惠啊!” 8、3月17日,雨。 南方的春天,好天气只能说是天赐的,烟雨江南在人墨客的嘴里那就是江南最美的模样,但在大部分的普通老百姓这,这要命的雨真的顶烦人。 今天宋北云没再出门,雨下太大,干什么都不方便,除了躲在屋里用炭火烤几个鸡蛋吃吃之外,恐怕睡觉是最让人舒坦的事了。 至于余少爷的事,着急的不该是他,让他就这么吊着,就像黑网吧不能开门时的中小学生,让他抓耳挠腮去吧。 外头的门响动几声,阿俏撑着油纸伞走了进来,胳膊上挎着个篮子,她见到宋北云又是这样不修边幅的坐在炉子边百无聊赖的烤鸡蛋,心里的火气就开始往上冒。 “让你读些书就这样难吗?”阿俏噘着嘴,气呼呼的说道:“亏我还以为你在苦读,给你带了些吃食来,可你” 她说着说着就委屈的红了眼眶,宋北云连忙上前想要安抚,但却被阿俏甩开了手:“今日早些时候爹爹又在说了,我该到出嫁的年纪了,已经琢磨着找人说媒了。你若还是这样,你让我可怎么办?” 宋北云坐在那,看着炉子边上敲开了一个口子的鸡蛋滋滋作响,半晌没放个屁出来。 “你说话啊!” “你爹非要我中个状元?那玩意太难了,你看玉生哥,多少年了还是个童生。” 阿俏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坐在宋北云身边,低着头也不说话了,只是看上去的确是伤心了。 “那要不我先去考个功名?” 听到宋北云口出狂言,阿俏更是委屈,她仰起头:“你可是读过一天书?你当功名那么好考?若让你这样嘴巴说说就能考上,那些寒窗十年还考不上的士子怕不是读书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诶!不好骂玉生哥的。”宋北云面色一板:“玉生哥是个好人。” 阿俏哼哼唧唧的不搭理宋北云,坐在那就开始絮叨起如果他考不上功名就要被别人娶进门这件事,还反复哔哔,大意就是质问宋北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难怪爹爹说你就是馋我身子,你下贱。” “喂喂喂。”宋北云咳嗽两声:“你爹也看电视剧了吧?” “莫再说些俏皮话了,八月乡贡就在眼前,如今已是三月,你是读书不读书?” 宋北云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连连点头:“读读读,我读就是了,你别骂了别骂了” “若是你再这般吊儿郎当,我不光要骂,我要打你呢。”阿俏气呼呼的说:“我早晨也跟玉生哥说了,你若是要读书便去他那屋里头,他也可提点你一下。” 可别这样,玉生是个老实人也是个好人不假,但是吧读书方面是真的没天赋啊,宋北云觉得自己是吧,好歹曾经也是名校毕业生,211、985出来的,放现在怎么都能算个两榜进士吧,让一个二十多岁小学都没毕业的大哥教他读书,这说出去好说不好听,主要是自尊上受不了。 “从明个开始,你就别出门了,我养着你!”阿俏豪气干云的说道:“你考多久我就养你多久。” 宋北云心里其实是很感动的,但好面子嘛,不好表达出来,只是搂住了阿俏的腰:“那你爹爹那边怎么说?” “大不了我就不要这脸面了,就说已经被你糟蹋了。” “我没糟蹋啊到现在我可都没碰你,就是吸了吸、揉了揉” “这还不算糟蹋,那要怎样才算?”阿俏眉头竖了起来:“你不认账?” “认认认,我认还不行么” 说着,宋北云拿出一个小包袱,里头装着昨天赢来的一部分的钱,然后递给阿俏:“不过你家大爷可不需要你养着,拿去给你爹爹,就说他家的女儿,我养着,让他那老赌鬼少说些屁话。” 包袱里装着大概百两左右的银子,还有些散碎的大子儿,阿俏看到这些钱立刻就气红了脸,她站起身一把揪住了宋北云的耳朵:“宋北云!你哪来这些银子?我说过多少次,不可作奸犯科,你到底还是去干了坏事是吧?” “哎哟哟哟哟哟”宋北云歪着头被生生给拎了起来:“松开松开,这事是有缘由的,我跟你说就是了。” “你若是敢骗我,我这就把自己给嫁出去!” “姑奶奶我哪敢骗您啊,十里八项谁不知你阿俏是出了名的聪明女娃。” 宋北云把玉生被打,自己要去讨个公道的事还有昨天做局赢了余少爷一笔的事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阿俏,一点隐瞒没有,甚至连自己心底的那些小考虑都说了出来。 怎么说呢,就像阿俏对宋北云毫无保留一样,宋北云也对阿俏没什么保留,当年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还变成了个七岁的小乞丐差点就被野狗吃了的时候,正是小不点阿俏把他从野狗嘴下给抢了回来。如果说连阿俏都不能信的话,那他在这世上已经没人可信了。 “原来如此,这人可恨!”阿俏本就是一副女侠心肠,听到玉生被打之后更是义愤填膺:“玉生哥那么好的人都要遭人欺凌,真是没有王法。” “王法王法,王法就是皇家的法就是当官的法,这个世道不就是这样?你还不能习以为常?”宋北云将阿俏环抱在怀里:“反正我总有点子惩治他就是了,等我让县太爷打断他两条腿之后,就安心读书好不好?” “嗯” 阿俏抱着宋北云的头,像摸狗一样揉着他的头发。 “所以,这银子你就拿好,回去跟你爹说,你被我承包了,这是一年的租金。” “去去去,把我当青楼里那些贱人了?” “可不敢。”宋北云连连摇头:“你可是我的宝贝阿俏呢。” 阿俏一脸得意的哼了一声,不过她眼珠子转了几圈之后,突然推开宋北云的脑袋:“不对!” “嗯?又怎么了,姑奶奶。” 阿俏拿起小包袱开始算了起来,嘴里絮叨着:“这里的数跟你赢的数对不上,少了小二百两。说!你把我钱弄哪去了?” 这大概就是宿命吧,以前总看自己老妈逼问老爹每个月工资总少那么几百块,他只觉得老爹好笑还有点窝囊,而现在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倒他被人逼问了。 无奈之下,宋北云开始仔细的给阿俏算起账来,昨天一天他抛开本钱赢了大概有两百八九十贯,换成银子之后拿出了一百多两给了阿俏,这是她知道的一部分。 而她不知道的一部分里,有五十贯给了羊妞儿,并撵着他去置办了家中的东西,把家里置办一番之后,还剩下十几贯,他给羊妞儿下了死命令,这些钱里一部分是让羊妞儿买下次要用到的材料,剩下的就是给羊妞儿过日子的,绝对不许赌。 “羊妞儿啊,你得跟他说,再赌就打断那厮的狗腿。”阿俏气咻咻的说道:“本来好好个人,都赌废了。” “你还挺护着他,是不是看他叫你一声嫂嫂啊?” “才没有”阿俏跺脚娇嗔道:“还剩下的钱呢,不许打岔!” 抛开了阿俏和羊妞儿的钱,剩下的大概八十多贯都被宋北云换成了粮食和药物,分发给了城外的流民。 这也是老疯子出去云游前交代下来的事,虽然宋北云一口一个老疯子的叫着,但打心里还是很尊敬那个老头的,他被阿俏捡回来之后,就是那老头收留的他,教他做人也教他本事。 老头在临出发前特意告诉宋北云有空就多照应那些流民,那些都是可怜人,有些是因为北方战事流落至此、有些是因为寺庙、劣绅的压迫流落至此,有些孤儿寡母、有些老弱病残,官府虽然偶尔也发粥发饭,但那东西说白了就是能让他们饿不死,老疯子说医者需有父母心,比起钱粮,他们更需要医药。 所以宋北云这次用剩下的钱一部分买了米面一部分买了药材,然后更是来了一波义诊,写了些药方。 “这钱真不经用。”阿俏有些心疼:“不过这行善积德的事,也需多多益善。” “你看,我可干了这么多了不得的事,俏宝贝不奖励我点什么吗?” 阿俏一听,知道宋北云又要作怪,她哼哼了两声,快速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拔腿就跑。 但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被宋北云抓住了手腕拉回了怀里:“就这啊?” “那不然?你还想要甚?” 宋北云眉毛挑了挑,看了一眼窗外:“外头大雨,你出去也没得事做,倒不如今天哥哥教你些好玩的东西?” 看到他的表情,阿俏的心里立刻就拉响了警报,但无奈宋北云这人吧,硬泡的本事实属一流 一刻钟之后,阿俏豁然站起身,红着脸踢了一脚宋北云,捂着嘴提着伞发出几声呜呜呜的奇怪声音就跑了出去。 “记得把银子给你爹。”宋北云整理好衣裤走到门口,看着远处不停往外吐口水的阿俏:“路上别掉了。” 阿俏嗔怪的回头看他一眼,在雨中骂了道:“你这个你这个下流!!!” 宋北云吹着口哨目送着阿俏跑远,而接着一身轻松的回到房间里,从抽屉里拿出自己曾经写过的那些从乡试一直到殿试的“模拟真题”,自言自语道:“学习不得方法,当然是学到狗身上去了呗。” 9、3月18日,阴雨连绵。 宋北云要的不多,他就冲着余少爷的一条腿去的,所以他在正儿八经听话读书之前,这条腿他必然是要拿到的。 当然,光凭他这下三滥的能耐,那当然是不行,他一个平头老百姓能干些什么呢?对他这个级别的人来说,县太爷就是天,真的硬来的话,丢的就是自己那条腿。 但老疯子曾经教过他,力有不逮时就需适时借力,至于怎么借、借多少,那就是得看宋北云自己的本事了,月满则亏,过犹不及。 不过提到老疯子,宋北云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师父特别奇怪也特别神秘,相处十年不知其姓谁名谁,尊敬者叫他老神医、调侃者称之为老疯子,从没听过他叫自己的字号。 但他不光医术了得,还有那种几乎哲学体系的思想内容,对宋北云的影响可以说是极深的,老疯子自己会注解论语、注解易经,喝醉了还能把已故先贤骂个一不值,他能治病、能写医书,也能画图,人像也好、施工图纸也好,甚至是设计图都好,他都能很轻易的画出来。 宋北云把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唯一就告诉给了老疯子,连阿俏都没说,但他当时还以为能吓唬一下老疯子,但没曾想人家根本不着急,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拿出一本水经注,指着上头的东西问宋北云,后世可有治好黄河泛滥。 对于这些东西宋北云虽然不甚了解,但以前上网时多少也看过一些,就开始回答了一些老疯子的问题,有些方法老疯子嗤之以鼻,还频频摇头说那种方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反倒容易在站时被人决口,殃及万千黎民。但对有些方法还是能让他眼前一亮的,之后两人虽是师徒关系,但只要闲来无事就会博古通今的论道。 对,老疯子说那就是论道,他告诉宋北云说未来之道可用但不可尽用,尽用则招致杀身之祸,而对于宋北云嘴里说的那些“奇淫巧技”,他却格外感兴趣,甚至领先伽利略七百年就带着宋北云在山上的悬崖上做出了重物落地试验和大气压强半球试验,那年宋北云九岁。 说真的,如果不是老疯子并不知道很多东西,宋北云绝对会以为这老头跟自己一样是从“那边儿”来的人。 他的接受能力、辨识能力和学习能力,都对宋北云在这边的世界观、价值观影响巨大,宋北云是个极傲气的人,但即便如此却也不得不承认老疯子是个大才者,但他名声不显,真的可以说是明珠蒙尘,可惜了这个造福天下的大能。 这一大一小,互为师徒,在这十年里他们没事就琢磨,琢磨这天下万物的运行轨迹,从帝王将相侯到山川河流溪,从星辰万物到夏花冬树。 老疯子离开前对宋北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可恨生不逢时,只得纵情山水”,然后他就这么连夜离开了这个小地方,去云游天下验证这些年从宋北云得到的知识去了。 而他离开之前,也跟宋北云约法三章,他说宋北云就如一颗妖星,若心术得正,黎民之福。若心术不正,苍生悲戚。所以他这约法三章的内容就是“能不做官就不做官,能不杀生就不杀生,若是无可奈何,当要谨记天下苍生”。 老头子是个悲天悯人的人,宋北云是他的徒弟,他自然不希望自己手底下出一个祸乱苍生的妖孽,而宋北云也一口应下。 这样都不算,老疯子还第一次拿出了祖师爷的牌位让宋北云跪在牌位前发誓,而当看到牌位的时候宋北云有些慌,真的。 这老疯子居然是千年前那个神乎其神的全才鬼谷子的弟子门人,这一门出来的人啊,随便数一圈都是牛逼PLUS的人物。 但到底还是没落了,本来要照耀人间的星辰,却只能埋在山野中种些草药,熬到垂垂老矣才感叹生不逢时。 不过后来宋北云回头想想,这十年里老疯子教自己历法、天、地理、水利、算数,却独独没教自己兵法、没教合纵连横之术,恐怕就是防备着他这颗妖星要为祸人间吧。 不过没教就没教吧,宋北云本身对这些东西也不太感兴趣,在那头过劳死的,年轻轻的就抛下了父母,这好不容易老天爷给了他一个回到这个时代,他还不好好享受一下慢节奏的生活,那真的对不起这次再世为人。 钱么,他不贪钱。色么,年轻人嘛,谁不好点色,但他也知道,四十岁之后除非天赋异禀,否则色真的会成心头的一把刀。权么,宋北云觉得自己也挺没有权利欲的,他能干的就是整些所有人都看不上的不入流的“奇淫巧技”,博大家一乐。 “哥哥,宋哥哥。” 旁边的羊妞儿打断了宋北云的思路,生生的把他的魂儿给喊了回来。 “干什么?” “赌坊叶大当家让我们进去。” “那便进去吧。” 宋北云提着几张图纸走进了赌场,大概一个时辰之后,赌场的当家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四十多岁的黑道扛把子朝十七八岁的宋北云拱拱手:“小先生所托付之事一定办到,希望得闲,小先生能常来。” “多谢叶叔叔,那我便先告辞了。” “好走。” 他刚走,叶大当家的心腹就凑了上来,小声问道:“当家的,怎的就跟着乳臭未干的小鬼如此亲热?” 叶大当家眯着眼睛看着宋北云的背影,微笑捻着须:“此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结下个善缘,说不得哪日还得仰仗他的鼻息。” 而开始在叶大当家借给他们的地方摆开阵势准备开启第二轮的宋北云正在认真的准备着,旁边的羊妞儿一边干着活一边小声的带着疑惑的问着宋北云:“宋哥哥,那可是叶大当家,你是怎的让他对你如此客气的?” “干他们这行,求什么?求个善终啊。” 宋北云用一根细线拉出直线,再将中空的木桩按照一定的密度摆在上头,然后在里头放入了各种木牌,木牌上写着许多银钱数量。 这次跟上次的弹珠台不一样,弹珠台并不是每个槽位都有奖,而这些木桩里却是各个都有奖,小的一贯大的五十贯,这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巨款。 等所有大小八十一个木桩都安排上之后,宋北云拿过一截绸缎用两截长木棍支棱起来,形成一个界线似的东西,离最近的木桩两米左右。 在他的身边,则放着上百个竹制的圈圈,这些圈圈不大不小,刚好比地上的木桩大那么一点点,能套进去但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再加上竹子轻便不好捉力且有弹性,所以哪怕是套最近的那个都相当困难。 这就是昨日羊妞儿的工作成果,宋北云觉得相当可以,就这在公园里一天要赚不到两千块钱,他直播吃点什么。 等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让羊妞儿拿上一面锣再支个旗走到门外去吆喝了起来,吆喝的难度也不大,就是几个字。 “套圈套圈,童叟无欺,两百个子儿五个圈!” 这一吆喝,那帮子因为下雨无处可去的闲汉们就纷纷探出头来,这一看发现又是这俩人,他们立刻带着看热闹的心思撑着伞来到了这个空置的大屋里,在绸线之外,不少人都在驻足围观。 有人看了一会儿,便笑着说:“这不就是投觥么。” 宋北云不说话,只是笑着指了指最中心的那个木桩,上头火辣辣的五十贯三个字,立刻仿佛有光芒一般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一次,这帮闲汉才看清楚原来这是又玩出了新花样,他们看着牌子上写的字,一个个都开始跃跃欲试,毕竟两百个子儿五个圈也不算太贵,这要万一套上了,哪怕是套上最小的那个都能纯赚八百个大子儿。 不过这次跟上次不一样,在现场维持秩序的人已经不再是羊妞儿一个了,还有几个从叶大当家那请来的打手,他们也不做声,就插着胳膊在旁边站着,可即便是这样站着,却也没人敢坏了规矩,老老实实站在线外开始投这个圈。 很快,大伙儿都开始玩了起来,总体上还是有输有赢吧,就和那天区别不大,大家也都玩得开心尽兴。 直到余家少爷带着人赶来之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游戏,毕竟前天的事,大家都清楚,这余少爷还欠着人家钱呢,就不知是还了没还。 “好你个小子,昨日居然不来,本少爷可是等了你一整日。” 余少爷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埋怨了几声,然后围着面前的木桩子转悠了起来:“这又是劳什子玩法?” 宋北云嘿嘿一笑,耐心的给余少爷解释了起来。 “不过瘾不过瘾。”余少爷听完摇头道:“这一来一回多费事,倒不如咱们玩些大的。这圈现在是四十个大子一个,玩大些,四百大子一个!你这利钱自然也得给我涨个十番。” 宋北云心中一动,就等你这句话呢! 不过他表面却摆出一副沉思的样子:“今日其实就是想让大家都乐呵乐呵,这雨天无趣的紧,这输赢不大,大家伙儿都乐上一乐,我也只想赚些羊肉钱。” 这个返奖率其实是很高的,宋北云计算了一圈,大概是百分之七十。而百分之七十的返奖率,再加上每个圈只要四十个大子,其实是非常便宜的,输赢撑死十几二十贯就累了,不想再玩了。 但现在翻十倍的下注,这输赢立刻就大了起来,而且这个套圈跟弹珠还不一样,它是有一定技巧性的,跟人的体力有直接关系,体能下降之后,他死定了。 “那话不多说。”余少爷再次撸起袖子:“今日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10、3月18日,雨,赌狗的命运 套圈这个游戏,是真的会上瘾的,因为很多时候它跟概率的关系不大,纯粹就是个命,有些应该套上的它套不上,那些根本不可能套上的却轻而易举套上了。 如果把它当成一个怡情的游乐,的确是很有些意思,但若是当成赌博,那真的是花钱如流水却不自知。 余少爷似乎是上瘾了,他并没有在乎输赢,只要手中的套圈用完就找宋北云买上一些,有时套中的时候也满不在乎的让身边的狗腿子把赔的钱收下。 如此往复。 “来,再给本少爷来二十个。” 他再一次扔完套圈之后,坐在旁边抚掌舔唇,似乎没有过瘾。 “少爷,咱们带的银子不够了。” 狗腿子上来小声的说了一句,余少爷这才瞪大了眼睛:“三百两都没了?” “是。”狗腿子抽了一下鼻子:“少爷,要不今个儿就算了吧。” 余少爷啐了一口,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狗一样的东西,小爷今天输了这么多,你说算就算了?” 说罢,他仰起头看着宋北云:“来,赊账。” 宋北云贼眉鼠眼、满脸堆笑的走上前,搓着手手说道:“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这还了得?余少爷眼睛一瞪,死死盯着宋北云:“你可知家父是谁?” “不知。”宋北云摇头道:“恕小弟眼拙,是真不知道啊您看,我这乡下人,哪能知道这等大事。” “家父余少年。本地县令还会欠你这三瓜俩枣?” “这” 宋北云迟疑片刻,面露难色的说道:“这我可说的不算,你等我问问那边管事的,叶大当家说能欠,那小弟自然赊欠与你。” 一听叶大当家,余少爷愣了片刻,接着连连摆手:“这是叶大当家的买卖?” “嗯,你看小弟这样子,哪里撑得起这种摊子。” 想来也是,余少爷看了看周围,发现那些看场子的打手还真都是一些熟面孔,一看就是叶大当家的人。 这可不好办啊,叶大当家可是上头有人的主,自己的爹虽然是官,但也绝对不能随意差使叶大当家,他家的买卖从来都不赊欠,要钱也是可以,但只能是走账,一分钱三分利而且还加上个驴打滚。 余少爷琢磨了一阵,他不太想欠钱,但这连着两天输了不少,惨的很。俗话说得好,输了不翻本比驴还要蠢,他可不想当这个蠢驴。 思考了一番之后,他把心一横,就像所有赌红了眼的赌狗一样,让宋北云找来放账的管事,签了一张一千两的欠条。 这可是大额的欠条,一般是需要典当些什么,但他爹的面子摆在那,所以放账的管事也没说什么,很快就取来了一千两纹银摆在了余少爷的面前。 他一抹嘴,拍着面前的银子,看着宋北云:“我还要翻,再给老子翻五倍!” 宋北云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余少爷,差不多就行了。” “说些什么混账话呢!?”余少爷的白眼里全是血丝,显然是已经热血冲了顶:“小爷说了翻就翻!” 他要找死,这种事还能怪谁呢?宋北云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转身将身后的赌筹的牌子翻到了十五倍的数字上。 “十五?看不起谁呢?”余少爷呵呵一笑:“五十!” 场子里所有的看客都惊了,窃窃私语声开始传了起来,五十倍啊如果四十钱一把是娱乐,四百钱是赌博,那这五十倍可就是二两银子一把啊!这在普通人家里就是赌命,稍有不慎就是倾家荡产的局。 “这余少爷,你可想好了,这赌博讲究一个买定离手、愿赌服输。”宋北云满脸严肃的说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已经快要丧失理智的余少爷冷笑起来:“谁跟你闹着玩,来!” 五十个圈被拿到了手上,他开始专注的投了起来,这时旁边有人穿行而过,他二话不说扬起腿就将那人踹倒在地:“离小爷远点!” 顿时,他周围就空出了一个两米左右的空档,但这凶神恶煞却挡不住看客们的热情,他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在那看着,静静的等着最后的结局。 “中!” 余少爷大喝一声将圈投出去,只见那圈在中心的超大奖上转了几圈就弹到了地上。余少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中间那个继续拿出一个圈。 “二两。” “二两。” 每投一个圈,旁边就有好事者在那人肉记数,而越是这样,余少爷就越是焦急而越是焦急,他就越是沉稳不下来。 等到第八个圈还是没投中之后,他突然像发狂一样,冲到人群里将那个报数的给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等打手过去将他拉开时,那被打的人已经是满脸鲜血,门牙也缺了一颗。 “余少爷,这不合规矩吧?”宋北云走上前:“在这伤了人,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余少爷不做声,只是朝宋北云伸出手。 “少爷这是几个意思?” “给我个五两银子。” 宋北云也不多说,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五两银子放在余少爷手中:“这算我私人匀你的,可是要记得还。” “老子已经欠你不少了,这些散碎还要还?” 说完,余少爷把银子扔到了那个被打的闲汉身上,怒斥道:“小爷是打你还是没打你?” 那人一看,赶紧将钱抓在手中,连忙爬起来:“没有没有,少爷没打小的,这都是小的自己摔的。” “滚!” “是是是,小人这就滚。” 宋北云看着这出闹剧,也不做声,只是笑着继续看着他,等待着他开始新一轮的套圈,五十个圈很快就套完了,此时的余少爷脸色极难看,他坐在那看着空空的两手,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冒热气。 “余少爷,差不多了吧。” “再来一千两!” “可不行了。”宋北云连连摆手:“这数太大了,若是县太爷追究起来,小的承担不起啊。” “怕个甚!钱银是我欠的,跟你有个什么关系?”余少爷张开手向身后召了召,让身边的闲汉都看过来:“你们给小爷做个见证,这钱是我要借的。” 看到他一步步的落入自己的陷阱里,宋北云轻笑一声,然后走到管事的面前,小声嘀咕几句之后,很快一张新的单子和一千两纹银就送到了。 余少爷按了手印,撩起袖子正要开干,宋北云连忙过去,小声说道:“少爷,我教你你看斜角那个没,你投那个,虽然数不多,但多少能回些本,积少成多。” 果然,就如宋北云说的那样,余少爷这五十个圈投完,他居然还少少的赢了一些,不多,但的确是回了些本。 他的脸色好了许多,又连忙将所有的钱换成圈,这么循环往复了几次,他只输了不到两百两,宋北云也不止一次让他收了。 可是赌狗嘛,不输得叮当响那能叫赌狗么?余少爷自然是不可能接受这份建议的,他不光不领情还让宋北云赶紧滚蛋,别碍着他大杀四方。 渐渐的,他的体能开始衰退,最容易的那个圈也套不中了,眼睛发昏,头也有些晕。不多一会儿他赢的那些就全给吐了出去,又变成了一分不剩。 “娘的!邪了门。”余少爷坐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来,再来五千两!”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而宋北云不紧不慢的上去假模假样的劝了一番,但这个时候了,余少爷哪里还能听进去人话,说五千就五千。 一直到子时,天都快黑的时候,余少爷一共欠下了一万一千四百两银子,按照他爹一个月九十贯也就是九十两银子的俸禄来看,他这一波欠了他爹一百二十六个月的俸禄,算十二个月一年,这里刚好十年半。 输到这里,余少爷的目光已经呆滞了,他坐在那一动不动,而这时管事的走过来对他说:“余公子,三天内不记息,三天后开始记息。” 余少爷的嘴巴张了张,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像一条死鱼。 在输光了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坐在那手脚冰凉,但现在事情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去抱着爹爹的大腿哭着求饶了。 宋北云蹲在那收拾东西,他回头看了一眼管事的,笑着点了点头:“帮我谢谢叶叔,过几日我登门拜访。” “好说,小公子请自便。”那个管事的甩了甩手上的欠条:“这已是叶大当家最爱的物件了。” “告诉叶大当家,少吃肉少吃肉少吃肉。”宋北云连说三次:“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然总有一日他的脚不得下地。” “替当家的谢过了。” 宋北云摆摆手:“不敢当,那之后的事?” 管事的再次晃晃手中的欠条:“小小的县令,这白纸黑字的东西,他还能抵赖不成?” “好,那就麻烦叶大当家了。” “不麻烦。” 管事的一脸冷酷的走了,而宋北云哈哈一笑,踢了一脚旁边已经快睡着的羊妞儿:“走,请你吃顿好的。” 11、3月21日,春分,雨。 “爹,你可得救救我你可得救救我啊。” 余少爷跪在县太爷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县太爷余少年脸色铁青,他背着手站在那,面前则是叶大当家的管事,三日之限今日已经是最后一日,明日可就要开始记息了,若是今天不能换上,这利滚利的滚上几个滚,真的是把他卖了都换不清这笔烂账。 “老夫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县太爷在人家面前是太爷,可是在这叶大当家面前也是不敢太过猖狂,毕竟他不怕这黑道上的人,但却不能不怕他头上的那些人,也许姓叶的微不足道,但他在这当了十二年县令,还能不知道他头顶那些人都是谁么?牵扯出来,那可都是南京城里那些一品二品的大员,姓叶的虽然只是他们手底下一枚小小的棋子,可自己何尝不是呢。 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身为一方父母官,现在却要在一群宵小之辈面前唯唯诺诺,他就心中愤恨,一想到是自己这不懂事的儿子干出来的好事,他就更是怒发冲冠。 “逆子!真是逆子啊!”他无奈的说了一句,然后抬起头:“不知叶当家打算怎么办?” 管事的轻笑道:“当家的说,钱是小事,规矩是大事,不能坏了规矩,咱们可以想个折中的法子。” “请讲。”县令叹了口气:“只要老夫能担下。” “这道上有规矩,插标论价。令郎是县令之子,当值些钱。但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们也不好压价。”管事的昂起头说道:“五千两一条腿。” 余县令瞪大了眼睛,眼神中透着难以置信:“你怎敢” “也是,当父母的,谁愿意走这一步呢。那明日开始记息,一月一结息,月底时您只要偿息便好。” “多少息?”余县令的声音有些颤抖:“月月都如此?” “那可不是,这息也入本金,本月您还个三千两就行了,下个月可就要三千九百两,当家的说按整数给您算,抹了那一千多两的零头。” 一个月三千多两而且月月累积,余县令长叹一声,瘫坐在椅子上,手中颤颤巍巍的哆嗦着。 “爹爹你可要救我” 余县令看着跪在地上的不争气的儿子,他又气又难过,而一想到那些被这种打滚债逼得家破人亡的官吏民众,他就觉得不寒而栗。 仗着自己当官就赖账?不存在的,到时候自己载了儿子也没能救回来。 “好好好。”余县令紧了紧手中的茶杯:“那今日我就当给这不孝子一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说完,他抄起屋角的长凳,一脚踢翻儿子,长凳就狠狠砸在了儿子的腿上,一声惨叫之后,原本嚣张的不可一世的余少爷脸色惨白的昏迷了过去。 而就在县令扬起手要砸他另外一条腿时,管事的伸出手:“行了,令公子双腿已断,此时作罢。” 说完,他当着余县令的面撕掉了借据,背着手就要离开:“余县令,自家的孩子还需自家管教,今日是碰到我当家的,要换做别人,你可明白?” “明白。”县令朝管事的拱手:“谢过先生。” “这些日子让你家公子好好在家养伤,多读些书,莫再上街去招摇了。” 县令满心窝火,自己好歹也是个官,现在却要在这么一个浪荡子面前唯唯诺诺,差一点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了。但却不得不压着火气,陪着笑容一直把人送出了大门。 管事的回去之后,直接见到了坐在床上不得下地正愁眉苦脸吃着宋北云推荐的水煮葛根的叶当家。 “都办妥了?” 叶当家放下调羹,用绢布抹了抹嘴:“里去吧。” “好。” 管事的欲言又止,将走不走的,叶当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困惑,轻笑一声:“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当家的,小弟其实不太明白,您为何会答应那个一不值的小子,可答应之后为何又会放了那县令一马。” 叶当家高深的笑了笑:“你啊,还需打磨几年才能担起重担。” “请当家的赐教。” 床上的叶当家抿了一口味道诡异的葛根水,靠在床头说道:“我答应那小子,是因为他给了我一份叫计划书的东西,里头的东西条理分明、井井有条,绝非等闲农家小子能写出来的,我看完之后觉得,只要这小子有心去干些什么,即便是没有我们他也能干成,既然如此为何不成人之美呢?还白得些奇淫巧技的物件,这稳赚不亏啊。” 管事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前日我倒是细细观察了一番,那个小子神情举止都颇为有些少年老成,若是一般十六七的农家少年,遇到千万两的大生意,恐怕连话都说不清了,而那小子不光思绪敏健,还能三番五次去激那余家少爷。” “此子,不似凡人啊。”叶当家叹道:“若不是鸢儿还小,我真想招了他当个婿。” 没想到当家的对那个小子评价这么高,管事眨巴着眼睛有些不明所以了,但其实也不好意思再开口问了。 “至于放县令一马,说到底他是官,谁知道哪日他会不会得道高升?凡事不可做绝,给他人一条路,给自个儿留条路。打断腿是规矩,规矩不可破,那断一条是恩情断两条就是仇情,何必与人结这个仇呢?” 管事的连连点头,拱手道:“谢当家的提点。” “你先去做事吧,那些巧技物件,你可得细细的把关。” “明白。” 正当管事的要走的时候,叶当家喊住了他:“那小子真的说让我不得吃肉?” “说了三次。” “唉”叶当家无奈的长叹一声:“真是要命。” “他还说,若是你再不肯吃素,怕是以后都走不得路了。” “罢了罢了”叶当家挥挥手:“去吧去吧。对了,再帮那县令把丘神医给请过去,去南京城请,他接骨是一把手。” “小的明白。” 很快,县令公子的腿被打断的事传遍了周围四里八乡,而即便是被阿俏关起来读书的宋北云也从庄子上的买卖人那边听到了消息。 他笑呵呵的把手上的毛笔一扔,两只脚架在书桌上,笑盈盈的哼起了歌,不过没哼多久,就被从后头走来的玉生哥打了一下腿。 “这桌上可是做圣贤章的地方,可不能佮手佮脚。而且这读书人啊,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能在人前失了礼。” “知道啦”宋北云万般无奈的放下脚:“玉生哥,你知道打你那县令家的公子被他爹打断了腿么?” 玉生愣了片刻,转过头看着宋北云:“你做的?” “我哪有那能耐,可能就是平时作恶多端,惹了不该惹的人吧。”宋北云连连摇头到:“玉生哥,我想出去玩。” “不许。”玉生摇头道:“今日必读四个时辰,还差一个时辰。” “啊”宋北云挠着头发:“玉生哥!” “说不许就不许。”玉生摇头道:“饶是你天资聪慧,但这些东西却是不可有一丝懈怠,业精于勤荒于嬉,这些诗也好、经意也好,那都是万顷大厦之基、千亩良田之土,基不稳大厦将倾、土不肥万物不长,你” “啊啊啊啊好好好好,我读书我读书便是了。” 宋北云最怕这玉生了,他唠叨起来简直就是像一万只苍蝇在耳朵边嗡嗡的绕着圈,听的人脑壳生疼。 有一说一,这不是大宋的大宋啊,不像明朝那样有童生、秀才这样一级一级的考试,这里其实只要是个人就能参加州府一级的考试解试,虽然宋北云习惯叫它乡试乡试,但正儿八经的名字其实是解试。这里所有没有功名的读书人都可以称一声秀才,如果通过了考试拿到了功名,那就是举子或者贡生了。 等到之后,下一级考试,就是来年春天,到京城参加省试,这个级别么其实就已经是很牛逼的考试了,相当于考大学了,考上了就是等于是进士。 最后就是殿试,殿试就有点那种考研的味道了,只不过殿试更加难,而且好坏全凭皇帝一言堂,皇帝说人行,不行也行,说人不行,行也不行。 “啊”要死的宋北云趴趁着玉生哥出门时从楼上探头,刚好看到阿俏在天井里洗着衣裳,他团了个纸条扔了下去:“阿俏阿俏。” 阿俏仰起头:“不好好读书,又闹甚幺蛾子。” “来来来,过来跟你说些好玩的。” “你不许乱来,不然我才不上去。” “不乱来不乱来,那个余家少爷的事。” 一听有八卦,阿俏连忙放下衣裳,匆匆上了二楼,但刚一上二楼就被宋北云从后头抱住了腰。 “你可说了不作怪的!” “抱抱我家俏宝贝怎么算作怪嘛。” 阿俏虽然哼哼了两声,但身子倒是也没挣扎:“你要跟我说何事啊?” 宋北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县令的儿子的腿被打断了。” “真的?”阿俏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你是怎的办到的?说来与我听听。” “想听啊?” “嗯!” 宋北云嘿嘿一笑,挑起阿俏的下巴:“晚上去我屋里,我细细讲给你听。” “不听了!”阿俏哼了一声,挣脱开宋北云快步跑走:“还不知道你那小心思?不听了不听了。” 12、3月22日,雨,新茶可采 到底阿俏还是没有在晚上去宋北云那边,也许是小动物的危险直觉,或者说宋北云脑门子上天生就顶了个“危”字,又或者是因为女孩子脸皮薄,总之她是没有去。 不过一大早被好奇心憋得半宿睡不着的阿俏就拎着炊饼和一些肉酱跑来将宋北云从温暖的床上拽了起来。 其实这种行为跟送羊入虎口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宋北云也不需要分个什么白天黑夜的,他这人挺不讲究的。 可是他不讲究,有人还比他不讲究,当宋北云的手都从阿悄领口快要探进去的时候,他屋子的木门就被一把推开,接着露出羊妞儿那张死相。 “哥哥!听嫂子说你要读书,我给你准备了条上好的羊腿,还有两只下蛋的鸡,你可好好补补。” 羊妞儿的大嗓门震天响,恨不得能让房梁上落下灰来,他才不在乎现在宋北云跟阿俏是个什么姿态,走进屋子往他这宋哥哥面前一坐,油纸包好的羊腿就这么往地上一扔,拿起炊饼挑起肉酱就往嘴里塞。 “我先走了,你们聊着。” 阿俏红着脸站起身,作势就要往外走。 “嫂嫂,别走,你们摸你们的,我就来看看我哥。” 这混人说真的,这是真把宋北云给逗乐了,他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可是他不害臊,阿俏可就顶不住了,愤恨的踢了一下宋北云,捂着脸夺门而出。 宋北云无奈的长叹一声,拿起水杯在水缸中接了点水,就蹲在门口开始刷牙漱口,而在他洗漱的时候,羊妞儿在屋里就嚷嚷起来了:“叶大当家让我明日去他那当个护院,我琢磨着这倒也是个好差事,不过还是得听听哥哥的说法。” “哦?”宋北云抹了把脸站起身:“叶当家跟你说的?” “昂,还给我送了只羊腿,说是西北鞑子那边弄来的黑羊,他不得吃了,就让我拿来给你。我琢磨着这一条羊腿也不够几日吃,就去寻觅了两只老鸡,鸡羊炖一锅,神仙都坐不住。” 宋北云站起身:“不行,你不能去他那讨日子。” “怎的?”羊妞儿摸着头不明所以:“哥哥不也一口一个叶叔的叫着么?” “我叫他叶叔不是代表他就是我叔,他是干什么的你也知道,他们这一行靠山倒了就要被人连根拔起,前些日子不是有个小厮逃了回来,那人不就是在北边给人当护院么,他家主子的靠山倒了,那一家上下八十口子人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连只狗都没放过,你去他那就算是刀头舔血,不合适。” 宋北云可是很认真的跟羊妞儿说的,虽然羊妞儿浑,但他在这个地方也没有几个正儿八经能聊得来的朋友,羊妞儿算是一个。这要真去了叶当家那边,按照现在朝堂这风云变化的速度,说不定哪天叶当家背后的柱子就倒了,到那一天这看似家大业大的叶当家就是他人案板上的肉,跑也跑不掉逃也逃不脱,积累的财富都得还上往日的债,墙倒众人推还不算,有些人甚至恨不得把祖坟都给他刨咯。 所以为了羊妞儿的周全,他去哪都不能让他去那个地方,不然就冲他这浑样,活不了多少时日的。 “行,那我就去跟那管事的打个招呼,回了他的好意。” 羊妞儿谁的话都不听,就听宋北云的话,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脑子不甚灵光,所以听他宋哥哥的话没什么毛病。 “这样。”宋北云上下打量着羊妞儿:“你明日就启程去南京城,去陈家的药铺子,我跟他们当家是好友,你去给人当个学徒,多少也算是有一技傍身,哪怕世道再乱也不至于没了生计。” “宋哥哥这我” 羊妞儿眼眶一热,他知道宋北云是在给自己以后找条路,自从她娘死后就真没人再对他这样了。 “停停停。”宋北云一扬手:“你特么跟个熊一样的东西,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我可吃不消这恶心。” 他说完,来到书桌前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介绍信,吹干了墨水递给羊妞儿:“你寻过去找他们掌柜的就行,你可得记住,给人当学徒就得藏着窝着,要让我知道你在那闹事,可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伙计和学徒虽然干的事都差不多,但真的是有天差地别的,羊妞儿虽笨但记性好,不用别的,只要把那些药材药理和一些现成的方子记下,这辈子至少都得有一口饭吃,吃好吃坏先不说,反正饿不死是真的。 “娘的炊饼给我留两个,上来没干什么呢,把我炊饼给干光了。”宋北云劈手夺下篮子:“没吃够去外头找阿俏,别吃我的。” “好好好,哥哥说的是我这就去找嫂嫂。”羊妞儿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封信,生怕被打湿了,甚至还扯下了些包羊肉的油纸又给包了一层才给放进怀里:“那哥哥就好生读书,等哥哥考上状元,我请哥哥去逛窑子。”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宋北云叹了口气:“滚吧,我也该去书斋了,再不去玉生哥得提鞭子来了。” 羊妞儿憨憨的笑着离开了房间,而阿悄就在楼下候着,他一过来立刻揪住了他的领口:“羊妞儿过来。” “啊?”羊妞儿被莫名其妙带到了厨房:“嫂嫂何事?” “说,那县令的儿子怎的就被打断了腿。” 阿悄问话时,看着羊妞儿的眼神一直往旁边的炉灶上瞟着,她呵呵一乐,从笼屉里拿出了几个炊饼还有几个宋北云教她做的包子:“你老实说,我就给你吃。” “谢谢嫂嫂谢谢嫂嫂。” “别忙着吃,先跟我说说。” 问不到宋北云就问羊妞儿,阿俏哪能不知道这两个人干什么坏事都是狼狈为奸的,而且羊妞儿可没有宋北云那么尖滑,很容易就能让他开口。 果然,在“嫂嫂”的威压和包子的诱惑下,将那几日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给了阿俏,这一套下来阿俏听得是目不转睛,她都没想到在宋北云嘴里一句“县令公子的腿断了”轻飘飘的话居然有着堪比戏的还要精彩。 “后来这叶大当家就找上门去,让县太爷还债,这自然是还不起的,所以县太爷就只好亲自打断了儿子的腿,听说两条腿都打断了,可惨了。” 羊妞儿说完之后,拿起包子大口吃了起来:“恐怕得有一年不能出门了。” 阿俏满意的点头:“哼,叫他打我玉生哥,活该。你够不够?来,嫂嫂再给你拿几个。” 又从阿俏那拿到了十个热腾腾香喷喷的肉包子,羊妞儿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阿俏还大方的说:“慢些吃,不够还有。” “够了够了,我这就要去南京城了,这刚好在路上吃。” 阿俏看着羊妞儿不解的问道:“你去那作甚?” “哥哥说” 而此刻,宋北云也已经坐在了书桌前,跟着玉生一起埋头苦读。讲真的,他对这种死记硬背的东西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但却又没什么办法,毕竟这玩意就跟高考前刷题一样,明知道高考之后也没什么能用上了,不刷还就是不行。 不过宋北云也不是那种老实坐在那背书的人,他趁着玉生抓耳挠腮做题的时候,从小兜子里掏出一把瓜子儿小心的剥了起来,一边吃瓜子一边看窗外的烟雨,嘴里还在哼着门环惹铜绿。 “北云!” 一声叫唤把他给吓了一跳,连忙收起了瓜子,回头时却发现玉生正气冲冲的看着他,他一看着架势,哀愁的哎哟了一声:“完了” 被训斥一通,宋北云只好老老实实的温书,但一边看书脑子里却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他之前计算过日子,今年大概是公元1010年,这一年本应该是宋真宗赵恒当皇帝的,但现在却是一个叫赵性的,历史么就跟自己熟悉的历史完全走了样子,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宋仁宗赵祯就是今年出生吧,一想到赵祯就想到八贤王想到包黑炭想到展昭。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历史的拐点大概在四十年前,从四十年前开始,历史就完全不再是宋北云知道的方向了,它走上了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记录的方向。 “玉生哥,好无聊啊。” 宋北云把笔一扔:“找些事干干。” 玉生微微抬头,看了宋北云一眼:“你若是安心读书,明日午后我便带你去我同窗的春会。” “有什么好玩的么?” “倒是挺有意思的,都是一些青年才俊,有些后辈晚生也会去,他们与你年纪相仿,你可以与他们交流一番。” 宋北云撇撇嘴:“那有甚的意思。” 玉生轻笑一声:“你不告诉阿俏,我便告诉你有不少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也会去。” “成交!”宋北云扬起手中的礼记:“今天背礼记是吧?小意思!” 看到宋北云那个样子,玉生也是无奈的苦笑摇头,然后继续埋头苦读起来,而宋北云倒也是认真,就为了明天能看到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他倒不是好色,毕竟这些年他在这边还真没见到过几个比阿俏要俊俏的姑娘,他只是想去长长见识罢了,至于才女什么的,这种艺女青年最蠢了,自以为才情满满,说到底不过就是会写几首烂诗几首淫词,仅此而已。就这玩意,宋北云他一天能偷三五百首呢,李清照还没出生对吧? 既然没出生,那就偷呗!他现在可是读书人了,读书人的事,能叫偷么? 13、3月23日,多云,犹有花枝俏。 云开雨霁,春风和煦。 这是南方春日里为数不多的几日好光景之一,各家各户门前都摆满了闷了许久的东西,有些是粮食有些则是被褥。 宋北云抱着床褥跟在阿俏身后,看着她将两根竹篙子架起来,再将衣裤被褥晾晒在上头。 “被服要多晒晒,晒晒晚上特别暖和。”阿俏晒着衣裳,扭头看了一眼宋北云:“你傻站着作甚,来搭把手。” “我抱着东西呢。” “哎呀!”阿俏一跺脚:“你怎的这样笨,晾上去啊!” 宋北云连连点头,赶紧按照阿俏的话把事给办了,也许他能做青霉素、能做阿司匹林,甚至还能从苦蒿里弄出治疟疾的良药,但做家务绝对是他的软肋。 所以说这家里到底是要个女人的,哪怕这个女人还是个十六七的女孩,但要是没有她,宋北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活成个什么邋遢样,而被阿俏管着,他走出去虽然不是锦衣华服,但却也是干净利索、精神抖擞,不至于招人瞧不起。 “诶,说起来你爹爹怎么肯让你来找我了?往日都是得偷偷摸摸。” 阿俏手上忙碌着,嘴上却也不停息:“还不是那银子的能耐,我那爹爹看到银子,眼里都冒着绿光,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女儿。” 她说话时是有几分怨气的,但宋北云倒觉得挺好,阿俏那个爹本身就是个混蛋玩意,以前因为好赌好酒,逼得阿俏的娘连夜跟庄子上把式私了奔,之后对阿俏也是不管不顾,这些年阿俏虽然名义上是红姨家的丫鬟,但基本上是被红姨当自个儿丫头在养着。 后来看着阿俏长大了,她那个不争气的爹又寻了过来,让她干这个干那个,满心琢磨的都是将女儿许给大户人家,好换多些钱来。 本来是打算许给玉生哥的,但玉生哥可不光是个好人,他还是个君子,义正言辞的训斥了阿俏爹一番之后,此事也就作罢了。之后宋北云这不是突然出现了么,他爹就觉得宋北云格外碍眼,明里暗里都不让阿俏见他,可这次这一百多两银子到手之后,他显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果然就是在卖女儿吧?但这不挺好的么,反正宋北云也懒得见阿俏的爹,那人的嘴脸丑恶的很,见小利忘大义、谈虚荣爱繁华,青楼窑子里流连着、花鸟风月徜徉着,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但毕竟那是阿俏的爹,总不能也打断他一条腿吧。 “我那爹爹得了钱,工也不做了,换上了衣裳就往城里去了,谁还能不知道他那些小心思。” 阿俏不满的说道,接着话锋一转,指着宋北云:“你若是去青楼酒肆,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不敢不敢,天下唯我阿俏最美,其他女子不入法眼。”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才不信这鬼话,我也不是那不懂事的,等你有了功名,我便为你寻两房小妾,但可不能碰那些水性杨花的东西,那就是剔骨的窝。真要是你变成我爹爹那样,可别怪我学我娘那般一走了之。” 宋北云嗨了一声,握住阿俏的手:“这些年,你见我与几个女子讲过话啊?药房当家的可是个大美人,你看我也只是跟她君子之交。” “不信不信,我娘说过,男人不可信,反正我可盯着你呢,怎样都可以,就是不许跟那些烟花之地的贱人有往来。” 宋北云无奈,叹了一声道:“是是是,那种地方你让我去我都不会去,索然无味。对了,午后我跟玉生哥出门一趟,可能要个两天。” “那你就去呗。” “嗯?”宋北云诧异的看着阿俏:“你都不问我去哪里?” “你们男人的事,我管那些作甚,更何况还是跟玉生哥一道,那有何可担心?” 哦,弄了半天是因为玉生哥的原因啊不过倒也是,玉生的老实是出了名的,人家就号称小莲庄的良心,虽说他不是个考试的好苗子,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遵着夫子义,长幼有序、进退有据、待人有信、接物有礼,想让人不信任都难。 反观宋北云,从他来小莲庄,这安宁祥和的小庄子上就没消停过一天,十岁时就已经是出名的小泼皮,骗银花的糖、逗二胖烧了草垛子、唬彪子去偷看张寡妇洗澡,反正在这地方他算是坏事做尽。 可偏偏吧,这个小混蛋又是这个庄子守护神一样的人物,自从他来了这里,小莲庄连年丰收,粮食长得极好不说,就连病都少生,哪怕前几年闹瘟,唯独小莲庄这边一片安宁。 所以庄户上的人对这个家伙是又爱又恨,唯一的结果就是不怎么爱搭理他,但却有点什么事还总爱找他帮忙。 说来也奇怪,他都坏成这样了,但仍然是村里的娃娃王,他又不下地又不做工,但总是能赚来比他人多得多的钱银,偏偏他还大方,总是变着花样给庄子上的小兔崽子们弄些新奇的玩意,吃的玩的都有,纸鸢、灯笼、蜜糖、肉干,反正就因为这些个玩意,小兔崽子们都无比的喜欢这个小混蛋,家里大人打都打不回头,头天打得嗷嗷哭,第二天小兔崽子仍然会跟着宋北云这个小混蛋上山下河的。 “身上盘缠够不够?穷家富路的,可别在人前失了仪态。”阿俏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几两银子:“省着些花,可不许去寻花问柳!” 这种感觉宋北云很熟悉,以前在那边的时候,每次假期出去同学聚会时,母亲都会问道同样的话“钱够不够啊,别扣扣搜搜的”,可给了钱之后,她却又总会说“有钱别乱花,省着点”。 想到这些,宋北云轻笑了一声,捧起阿俏的脸揉了揉,轻声道:“知道啦,宝贝阿俏。” “老说些羞人的话,真是的”阿俏噘着嘴,却也不躲闪:“快去准备准备,洗个澡再穿上我给你做的衣裳。” 阿俏小时候是穷出身,但自从跟宋北云勾勾搭搭之后,她其实是不缺钱的,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富大贵的小姐太太,可跟庄户上的人家比起来,她的日子恐怕要比红姨还要好些,因为宋北云每个月都会给阿俏一笔钱,有时多有时少,可便是少那也是庄户上人家大半年的收成,多的时候更是人家几年的收成。 所以这些年阿俏越来越不像个庄户女子,换上一身衣服说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人会怀疑,这也就是她爹爹为什么敢喊出那么高的价的资本。 虽然宋北云把阿俏养得白嫩嫩俏生生的,但她自己手上的活却也是一直干着的,除了会上山采些药材进城和兜售爹爹的木匠货之外,四里八乡都知道阿俏最擅长的就是裁缝,可不光是缝缝补补的裁缝,而是正儿八经能做嫁衣的裁缝,她这两年平时闲来无事可都会做些衣裳来卖。 宋北云问她为什么要自己做衣服,她总是说要给自己存一份嫁妆,哪家女子出嫁要是没个嫁妆,那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这样的阿俏要给宋北云做一件儒衫,对她来说就是跟玩一样,况且她在宋北云身上还舍得花钱,布料都是在南京城里买的,听说不少名流士子都穿这些,一尺布都得半吊钱的那种。 “回来时若是方便,从城里买些娃娃用的东西。”阿俏转身吩咐道:“还有,好生照料玉生哥,可不能让他被人给欺负咯。” “放心吧。”宋北云转身返回屋子,然后从窗口伸出脑袋:“只要不是烟花女子都行是呗?” 阿俏眼睛一瞪:“哼!” “开玩笑的啦。”宋北云嘿嘿一笑:“娘子,帮我去取一块香皂呗。” 这句话让阿俏脸色绯红:“去去去,谁是你娘子了。你且洗澡去,我这就给你取来。” 换上一身阿俏亲手做的衣裳,宋北云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还挺有那个味儿的,不过这衣服相比通常那些儒生穿的有些不同,因为是宋北云出的设计图,所以里头有很多一千多年之后的流行元素,穿在身上跟那些滑稽如戏服的衣衫不同,颇有些森女系的感觉。就连阿俏这个跟他有过不止一次亲密接触的“自己人”都看的满眼桃花。 “我都不曾想,你穿上会如此好看。”阿俏绕着宋北云转了几圈,连连点头:“这真是极好的。” “那是因为我俏宝贝手艺好啊,就是里头的有些紧了” “那不是紧。”阿俏一提到这个,立刻就变得炯炯有神起来:“这就不可舒坦,稍小一些,衣裳就能让你这身形拔起,外头再罩上一层,穿在身上就能看着干净、利落、精神,跟那些萎靡之徒高下立判。因为你只要穿上这衣裳,就趴不得了,趴着憋气,也蹲不得,蹲着勒腰。只得挺直在那里,站也如松坐也如松。” 果然不管哪个时代啊,女人都是定义审美的生物,要让宋北云来,那他一定得有多舒服穿多舒服,哪里有这些狗屁的门道,不过就如阿俏说的那样,虽然不是很舒服,但的确是体现了人要衣装那句话,现在的宋北云完全就不是一个人了。 “去了外头,可不许给我丢了人。” 兄弟们,周一如果改了签约状态的话,就是一天两更咯。 14、3月23日—3月24日,多云转晴。 春意阑珊正好眠,躺在拉草料的牛车上,日头暖融融的晒在身上,总归是让人睡眼惺忪的。 宋北云没有直接穿上的新衣裳,所以根本不在意自己躺在什么地方,反倒是玉生有些扭捏,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玉生哥,午睡片刻可好?” 宋北云眯着眼睛看着天空跟着春风一起飘着的云,嘴里吃着酸甜的桑枣,嘴唇都被涂抹成了红色。 “这若是让人看见我们这般模样,还不得遭同窗耻笑啊?” 这牛车嘛,本就是下里巴人出行时候的交通工具,正儿八经的城里人嘛,官宦人家、大富人家是坐轿子和乘马车,升斗小民则大多选择步行,这乘牛车早就已经成了好吃懒做的象征了。 “耻笑?给他们个胆子吧。”宋北云翻了个身:“孔圣当年周游列国乘的是什么啊?” “牛牛车。” 宋北云又道:“老圣西出函谷关乘的什么啊?” “牛” “儒道两家之圣都乘牛车,你我青衣小帽的,乘个牛车又怎么了?”宋北云不屑的说道:“嘲笑你那便是蔑视孔圣,若是有人说如你这般庶子也敢自比圣人,你就说你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圣贤礼,先师如此,学生后辈怎就不可如此了?他要是哑口无言还好,若是他再敢哔哔,你就扯住他的衣领,拉他去圣公那边评评理,问问到底这庶子草民的,能不能习礼效先贤了。” 要是论基本功扎实不扎实,那十个宋北云也比不上玉生哥一个,可要论上这牙尖嘴利,满口歪理邪说,百来个玉生都不是他的对手。 说来也奇怪,玉生其实自己都对宋北云感到奇怪,这个孩子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没见过他读几天书,但对一些经讲义的理解却能胜过自己一头,甚至连自己的授业恩师都不如宋北云讲的透彻,他之所以整日监督宋北云读书,其实就是不想让这根骨极佳的聪慧少年被蒙在那乡野之间。 “北云,你天资如此,可不能荒废了,东门唱名方为好儿郎,我这辈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若是你能年纪轻轻就当了士人,也不枉你这聪明才智。” 玉生依旧是苦口婆心,但宋北云却丝毫不在意,甚至有些轻蔑的躺在牛车上说道:”人跟人不大一样,有些人图个升官发财、有些人图个长命百岁、有些人图个国泰民安、有些人图个以载道,我就不同了,我图个吃饱就睡。” 这一番话让玉生哭笑不得,他是真的羡慕宋北云这天资,他简直就是为了读书而生的,一本礼记不难背,但他真的一天之内背出了礼记甚至还写了一片关于礼记的章,虽说章略有些生涩,但若是加以辅导,稍微修饰一番,就玉生看来,这已然是进士之才了,要知道这可是宋北云一日之内做出来的东西。 反观自己,相比而言,就像个废物 “北云,你啊,可是要好生温书,要我看啊,你今年八成是真能考上的。” 又来了宋北云叹了一声:“玉生哥,不是我说,你看看现在他们那帮玩意都是些什么鬼东西,从上到下一个办事的都没有,整天沉迷诗词歌赋,去年一个连做二十首诗词的当了状元,前年一个写淫词的当了状元。这东西有什么用?是能让人吃饱肚子啊,还是能收复江山啊?连着三年,割让了三千八百里江山,那可是三千八百里江山!然后自己躲到长江这一头,继续歌舞升平,这他妈的是要亡国啊。” 玉生脸色骤变,一把捂住宋北云的嘴,严肃的说道:“北云,哥哥知道你心中不忿,但你不可说,真的不可说,你可忍心看阿俏为你伤心难过?你既有热血又有才能,为何不施展一番?你认为我大宋积弱已久,为何不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你的天资不知胜过多少人,为何不用在正道上?你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能一鸣惊人,安知弱宋不能在你手中变为强宋?” 宋北云轻笑一声,推开玉生的说:“得了吧,我一个人能干什么?干个屁。我就是个乡下大夫,医术也不算差,城头变幻大王旗,我也不会是挨饿的那个人。” 看着他如此颓丧,玉生无话可说了,只是颇为失望的仰天长叹:“北云,你总归是要朝前走的。” “嘿,这就引出一个笑话。”宋北云抄起两颗桑葚塞进嘴里:“不管哪个方向,都是正前方。” 玉生一愣,脑子有些转不过弯,索性就不再说什么了。 “行了,玉生哥,我知道我该怎么办的,我这不是答应你和阿俏参加科举了么,今日我们是出来快活的,莫谈这些了。”宋北云伸了个懒腰:“还是聊聊等会那些漂亮的小骚娘们儿吧。” 这个大宋,跟宋北云知道的大宋的大方向上有三个地方是一样的又有三个地方是不一样的,一样的地方分别是重轻武、享乐成风、贸易繁荣,不一样的地方却也是有些意思的,第一就是女性地位空前的高,据说这是因为当今天子的母后,也就是皇太后的垂帘听政导致的。第二就是社会管控体系混乱,官场制度现阶段一塌糊涂,买官卖官比比皆是。第三就是博彩业的高度发达,甚至国库整体的收入来源有将尽一半来自于博彩业。 这也就是为什么各地都会有个赌场,而赌场里的当家管事甚至能不把当地的县令放在眼里,人家说白了也是吃公家饭的!只是没有铁饭碗罢了。 这很危险的,第一二产业的不发达和第三产业高度发达带来的问题就是基尼指数的不平衡、难以应对中高烈度的战争和对天灾的无抵抗力。 大家日子是过的好了,可是一旦发生战争,只能凉逼,真的。因为本国无实业产出嘛,一打仗外头一封锁,饭都没得吃。 现在金、辽、蒙古都在快速崛起,西夏也占着一席之地,所有人都对大宋虎视眈眈的,现在的确因为大宋的割地制衡战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以后呢?总会有平衡被打破的那么一天的,到那天时大宋怎么办?继续南迁?然后提前两百年迎来崖山之战? “狗日的弱宋。”宋北云啐了一口:“对了,玉生哥,刚才你说到哪了?” “我说,张员外家的女儿今日似乎也会去,坊间传闻她生得国色天香,也不知是真是假。” 宋北云点点头,上下打量着玉生哥:“哥,若是她真的如花似玉,你就把她给办了,让她成我嫂子。” 玉生一愣,然后脸颊也红了起来,哭笑不得的拍了一下宋北云的头:“小小年纪,满口污言秽语!哪里像个读书人。” “她要是真漂亮,你看看我把不把她送你床上去。” “不可再胡闹了,若让人听了去,还以为你我是乡下来的淫贼” 经过差不多一个下午加一夜的折腾,他们终于来到目的地,两人先找了一家客栈,宋北云自然是要了两间房,毕竟玉生哥不是阿俏,身上不会香喷喷软乎乎,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未免有些太恶心了一些。 睡了一觉到下午,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裳,再吃了点东西,他们就能上路了。玉生很诧异为什么宋北云在明知道春会有食物的情况下还坚持要在客栈吃一顿,而在路上的时候,宋北云为他解答了这个问题。 “人家在吟诗作赋,咱俩在那大吃大喝?你要愿意那我也没问题,反正我就吃了个七成饱。”宋北云一点都不含糊:“等会那只鸡归我,剩下的归你。” “不了不了”玉生连连摆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难怪娘说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这些事我都没想过。” 这怎么解释呢,这个时代社交看上去多,其实受限于交通因素,社交要比他经历过的未来少太多了,那么在后面的那些社交礼仪稍微修改修改其实套用在这里问题也不大,毕竟玉生哥还是挺好面子的一个人,让他大吃大喝是不可能的,可是总不能坐在那挨饿吧? 来到春会举办的地点,这是庐州城里最大的一处酒楼,宋北云趴在窗口看向外头,他以前就是合肥人,如今跨越千年的时光,看到家乡的旧模样,他甚至认出了不远处的那条河,他家就在这河边,小时候就在这条河里钓过鱼、洗过澡。 而如今,入眼的故乡尚叫庐州,久别的父母亲人恐怕今生无缘再见。 “北云,怎的一脸茫然。” “想到了点不开心的事。”宋北云回头对玉生笑了笑:“没事了,咱们上去吧。” “你来过庐州?” “我自小在这长大。” “又胡说了。”玉生笑着摇摇头:“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 今天又是没有改签约状态的一天,心如死灰我好难受、好痛苦、好悲凉。 15、3月24日,夜,微风,晴。 一朝为宋,尚成风,这种同窗之间的聚会,几乎日日都有,而他们之所以连玉生这样的落第秀才都会邀请,其实说白了就是想找个人垫底,这里头的门道宋北云懂。 毕竟同学聚会嘛,同学聚会这种事,大家都懂,正儿八经联络感情的少,因为真正有感情的,平日私下里就联络了,正经人谁巴巴等着这同学聚会呢。 说一千道一万,不管是古今,同窗之间的短暂聚会必然会成为一种攀比和晾晒优越的地方,混得好的如沐春风、混得差的唯唯诺诺,若是有当年的老师在场,这种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再优秀的老师也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总有那看着没眼缘的人。 玉生的同窗们渐渐的来了,他们相互之间寒暄,或者是互相引荐好友给其他人认识,或者是三三两两聚在那头高谈阔论,论时政、论古今、论章、论美女。 长相甜美的小妹子没见着,但那干干瘦瘦却摆出一副清水白莲模样、看着不伦不类的所谓“待字闺中”的小姐们却是见了几个。 宋北云不免有些失望,先不说别的,就光是这帮人的身材长相,摞一块都比不上他家阿俏。 所谓倾国倾城,那更是一个都没有,宋北云早就怀疑自己曾经看的里那些动不动就惊为天人的美女到底是哪里来的了,中人之姿不少,但要论天人之貌,真的是少 至今为止,宋北云认识的所有女性中,阿俏排第二,排第一的就是药铺的少当家,那个小姐姐今年十八,长得绝对是符合宋北云审美观的,但主要还是因为个性太好强,性格合不来,不然依着宋北云的性子,三四年前就撩上了,绝对不至于这么些年了还是个君子之交。 “北坡兄,你可算来了。” 突然一声大嗓门打断了宋北云观察小姐姐们,他一听这北坡两个字,当时就笑了出声。 旁边的玉生连忙咳嗽了一声,小声说道:“不得无礼。” 之前玉生就已经告知宋北云,今日这场春会的东家便是这个北坡赞助出资的,算是个东家,而他的父亲则是赫赫有名的庐州刺史,算是相当大的官了,往后算那可是高官级别的官员,而在这边,因为迁都南京的原因,原本作为防御州的庐州降格成为刺史洲,但即便如此这庐州刺史那也是正五品的官员,可不是一般人能开罪的。 宋北云也知道自己有些失礼,毕竟不管在什么时代,嘲笑人家的姓名和嘲笑人家身体残缺这种事是极端低级下贱的,排名不分先后。 但真的忍不住嘛。北坡,这应该是个号,亲近者叫出来倒也无妨,只是别人不知道但他宋北云可是清楚的很,因为20多年之后,一个影响整个汉民族千年甚至还要一直影响下去,让莘莘学子身受“熟读并背诵全”苦痛折磨的奇人就会诞生了,而这个人号东坡 不过人家这北坡早一些,那就是东坡效颦了,所以这才是原创,不可以取消的。 “各位同窗,又是一年春来早,如今大家齐聚一堂,不甚快哉。”那东坡走上前,从身后引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这是家姐之子,今日想来长长见识,我便带来让他见识见识。来,希仁。” 宋北云在旁边吃着蜜饯,看着这黑瘦的小孩像只不熟练的小猴子似的在那给哥哥姐姐行礼,觉得好笑,不过这种读书人家出来的小孩倒是礼貌的很,不像山里那帮野孩子,整天恨不得下五洋捉鳖。 “贤兄,在下包希仁,若有不知事处,请多海涵。” 他走到宋北云面前行礼,而宋北云下意识的掏出一块糖放在他手中,放完之后那孩子也愣了片刻,而宋北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把当孩子王时的习惯都给拿出来了。 “贤兄这是?” “好孩子是需要奖励的。”宋北云倒是不在意:“你叫希仁啊?要多吃点,你这黑黑瘦瘦的。” 说完之后,宋北云朝他笑了笑,而那孩子也是满脸笑容不动声色的把糖塞进了袖口,道了声谢就到下一家行礼去了。 而在他不断行礼的过程中,宋北云越听这个名字越觉得熟悉,包希仁包希仁的,但又想不起这个人是谁的,毕竟这帮人麻烦的很,乱七八糟的一大堆。 “哎呀!” 宋北云突然灵光一现,激动的从位置上跳了起来,他的动作让全场的人都看向了他,而玉生连忙把他给拽了下来,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我特么”宋北云坐下之后,露出一脸傻笑:“我居然给包青天发糖吃了。” 这个孩子不是别人,就是包拯包青天,合肥人、黑黑瘦瘦、如今十岁出头,这不全部就对上了么?刚才宋北云就觉得他这名字熟悉,当初在看电视剧时,里头八贤王不就希仁希仁的叫么。 来这十年了,绝世美女没见到,反倒第一个见到的是包青天,可以可以相当可以,这也算跟历史名人有了个交集。 他的失态倒是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毕竟这里坐着可有几十号人呢,再加上他们带来的人,楼上楼下的可是坐了有百来人。 “趁着这良辰美景,诸位同窗有什么好诗,读来鉴赏一番?” 来了来了,重头戏来了,这个春会的重头戏就是跪舔所谓的当世才子,这帮艺青年,平日里吃饱了没事就喜欢干这些有的没的。 随着那个北坡的呼吁,大家纷纷拿上了不少自己的好诗词呈现了出来,只要是个人念上两首,那就是满堂喝彩,大家纷纷夸奖,若是有几个韵脚压的特别好的,还会被夸奖采出众等等。 全场上下都气氛热烈,但总是有人不乐意看这个的,比如宋北云比如包拯。 他俩隔了有三张桌子,宋北云一边吃着桌子上的食物一边偷瞄着周围的小姑娘,而包拯现在还不喜欢小姑娘,他则在偷偷摸摸的舔那块糖。 两个人无意间对视一眼,相视而笑,都颇为尴尬。 “若是论诗,我觉得啊。”东主北坡看着面前一摞诗,满意的点头:“还是这澄清的诗最好,不论意境还是这辞藻,都不愧这庐州第一才子的名头。” 听到这样的盛誉,几乎所有人都在那附和,唯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宋北云身边的包拯已经跟他聊起了下河捞鱼什么方法最快了。 “你也没那个兴致么?” 包拯突如其然的一句把正在给他描述怎么用毛竹制作螃蟹笼的宋北云给弄懵了。 “哪个兴致?” “吟诗作赋啊。”小包拯眼神里充满了不屑:“整日里风花雪月的,且不知这大好江山已有四分拱手让了他人,当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你这小子有点意思。”宋北云笑了起来:“果然不愧是包龙图啊。” 小包拯狐疑的看着他,歪着头想了想:“反正我就是不喜这吟诗作对之风,古往今来何曾有过以诗词取士的规矩,祸国殃民!” 嘿,小东西还真敢说,不过好像也的确就是如他所说,这不是大宋的大宋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果没有长江天堑,这个小朝廷不堪一击。可即便是如此风雨飘摇了,里头的人却还是在这里寻花问柳、风花雪月的,不知死活!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一群莺莺燕燕的走了进来,这都是女化人儿,虽然宋北云知道她们也是应邀来的,可是看着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那你呢?你有何抱负?” “先别说这个。”宋北云指着那一对小姐妹:“看到那群妹子了没?” “看见了。” “棒!” “你”小包拯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我还以为你也是个心怀远大者。” 宋北云连搭理都没搭理他,只是盯着那群姑娘露出痴痴的笑容,坐着看还不过瘾,甚至一条腿支棱跪在凳子上踮着看。 女孩子真的是太美好了呀,虽然单个拿出来都不算什么顶漂亮的,但堆在一起的视觉冲击,那真的是极好的,更何况能来这里的都是些未婚的小娘子,嫩生生的,一掐就能出水儿。 宋北云曾经琢磨过,回到这个落后的时代,有什么是值得高兴的事?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但后来仔细一想,这地方不就是萝莉控的天堂么!这帮小姑娘们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要长成没长成的,那真是极好的。 不过要是仔细看看的话,倒也不全是这种未成年,倒也有那些个胸前鼓鼓囊囊的大妹妹,看年纪可能有个十七八九二十岁的,有两个还别说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还算能入眼。 “这些小娘子如此好看?”小包拯气呼呼的问道:“你看得如此目不转睛。” “你现在还不懂,等你什么时候早上起来硬邦邦的时候,你就明白姑娘的好了。”宋北云一抹嘴:“那个绿衣服的,握草!棒!” 16、3月24日,夜,豪饮江湖。 这些女子一直以来都看不惯这帮臭男人,每每有诗会之时,她们就会现身,用自己的方法给在场的男人以沉重的打击。 为首的那个绿衣女子正是仅存的四个亲王之一的福王殿下的女儿,也是今上的堂妹,也是太皇太后最宠爱的小孙女,不是公主却胜似公主。 同时她还是庐州府出了名的才女,平时无所事事,就纠集一帮人写写诗词歌赋什么的,但毕竟是女儿身要避嫌,所以她手底下的人都是一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加上她煞是养眼。 “瑞宝郡主。”北坡上前见礼:“有失远迎。” 这个郡主的姿态倒是极好,温婉一笑,轻轻施了个礼:“多谢北坡先生相邀。” “哪里哪里,能得郡主亲临,蓬荜生辉啊。” 两人客套了一番,他自觉的坐到了 “完了完了,第二名的位置阿俏保不住了。”宋北云小声嘀咕道:“这娘们可以啊。” 宋北云从不打诳语,这个绿婆娘虽然端着摆着,但她到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骨架子虽小但胸口却坠坠的,看上去玲珑有致,极具视觉冲击力,长发如瀑,黑润亮顺,小脸也白净的很,眉毛显然是修过的,还化了妆,小嘴唇粉粉的。 真的很顶 不过瑞宝郡主显然没有注意到宋北云下流的眼神,她只是翻阅起了桌子上那些诗词,看了一圈之后,并没有发现能让她眼睛一亮的名篇,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稿纸,颇为失望的说:“诸位学子,今日就这些了?” “她几个意思?” 宋北云问旁边的玉生哥,却发现玉生满脸通红,眼睛都不敢抬起,只是时不时的抬起头瞄上一眼前方的瑞宝郡主。 都这姿态了,要是宋北云还看不出来,那他就不配他那老油条的名号,但现在他就有点后悔自己吹过了牛皮了,他可是说过玉生哥看上谁就把谁送上他的床,可这 不是他说,这俩人身份差距有点大啊,一个郡主一个普通的落第秀才,玉生家只是个小康之家,在庄户人家里挑的话,那是顶尖的,可是要拿到城里来看,那真的是不够看啊。 更何况这看上的还是个郡主,要命了。 “玉生哥。” “嗯?”玉生明显有些慌乱,连忙调整一番转过头:“何事?” 宋北云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我能收回我吹的牛皮不?” “啊?何解?” 算了,没必要去解释了,这个级别的小姐姐那是到时候要作为高额附属商品卖出去的,反正肯定不会落入这寻常百姓家,除非福王谋反被抄家灭门,男子充军女子拉去当妓,这才可能偷偷摸摸想办法弄回家。 诶?说起这个,为什么别的亲王都是福泰安康,家里那个小东西却是秦燕赵楚,这命名规则是怎么个意思? 正在这时,瑞宝郡主轻轻咳嗽一声:“我倒是有个主意,今夜就来这一场指物为诗,你们人人在纸上画上个物件,旁边再赋诗词一首交于北坡评判。” 北坡连连笑着摆手:“我何德何能啊。” “北坡你可太谦逊了,谁人不知你是我庐州第一才子。” 下头有人起哄道:“你这才华摆在这,你当评判最适合不过。” “那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北坡装腔作势的咳嗽了一声:“既然是郡主点题,那我便细细的说上一说吧。” 他环视下方:“每人发一张纸一支笔,半个时辰。画出物件并根据画出的东西赋诗词一首,若是完不成,仲夏会可就来不得了。” 说罢,他扬起手命人呈上笔墨,并备好茶水,这就开始折腾了起来。那郡主则坐在上头像个监考官一样注视下头每个人的动作。 宋北云倒是没有想去抬杠,只是没太大兴趣,但还是有纸笔被摆在了他面前,他也没打算写,不过玉生却非常认真的在写写画画,仿佛想要在郡主面前好好表现一般。 小包拯可怜,他因为年纪太小而没分到纸笔,气呼呼的凑到宋北云面前,看着他笔下一片空白,他立刻就舒展开了眉头:“你怎还不落笔啊?” “我落笔干什么?画个西瓜吗?” “你怕是不行哦。” 嘿!这小兔崽子!这不是看在他是包公的份上,宋北云能把他给骂到自闭,说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不就是画么,我画给你看。” 画画这门本事,宋北云可是一流高手,老疯子最擅长的就是工、画、医,之后又跟着宋北云折腾出了这个时代的制图法,画出来的东西绝对是谁都没见过的。 但至于画什么呢?宋北云东张西望一阵,有人画花鸟鱼虫、有人画美人名仕、有人画山水园林、有人画瓜果蔬菜。 瓜果蔬菜这位,是个人才 既然大家都这么有才,宋北云就画个地图吧。 他用笔细细的描着,不多一会儿一副轮廓就出现在了小包拯的面前,看到这副奇怪的画,小包拯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你这只鸡,有些潦草。” 宋北云没说话,只是继续在上头加上了细节,按照他记忆中这个时代的名词开始在上头划分线条,然后细细的将各个地方都标注了出来。 西夏、蒙古、回鹘、吐蕃、大理、辽、金、黑汗、宋,都被一一的标注在了这张地图上头,一目了然清晰无比。 包拯开始还想嘲笑,但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这小小一张图上,就仿佛呈现出了万里江山的模样,粗粗的线是山、浅浅的线是河、细细的线是国界、断断续续的线是海域。 随着宋北云的笔触在纸上环游,很快一张相对完整的东亚局部区域地图就呈现在了包拯的面前。 “怎么样?哥哥是行还是不行?” “行太行了!”包拯几乎都要趴在桌子上了:“这可比那书院里的地理图好上许多。” “哈哈哈,那是自然。” 而他俩从头到尾的交头接耳也让上头的郡主看了个真切,她看到嬉皮笑脸的宋北云似乎根本就没有冥思苦想的意思,反而在和一孩童说说笑笑,心中不免有些恼怒,但却也不好发作,只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半个时辰到了,北坡叫了停,这帮子才子纷纷停笔,有些人暗自摇头、有些兀自去看人家的诗画、有些拿起自己的作品来回欣赏,越看越满意。 但宋北云却坐在那指着上头的回鹘和吐蕃给小包拯介绍着这两个地方,小包拯听得眼睛直发亮,看宋北云的眼神都有些不太一样。 “都呈上来吧。”北坡拍了拍手掌:“甚是期待诸位大作。” 玉生看着自己的画,还有一字未提的诗词,愤恨的想要将纸揉成团,但宋北云却直接按住了他的手:“玉生哥,稍安勿躁啊。” 他接下了那张纸,看到上头画着一只燕子站在枝头,虽然不算是什么顶级的画工,但却也可以说是惟妙惟肖了,只是旁边的诗词却 “这个啊。”宋北云拿过那张纸略微思索,边写边默背:“采芳人杳,顿觉游情少。客里看春多草草,总被诗愁分了。去年燕子天涯,今年燕子谁家?三月休听夜雨,如今不是催花。” 看了两遍,觉得没问题了,宋北云把东西往玉生那边一放:“顶着用吧。” 玉生看着上头写着的词,愣神很长时间,然后又是品味了许久,才发现这短短小词字字无愁却处处愁思,一想到刚才宋北云说的话和自己看郡主时的失态,他立刻明白了其中味道。 “北云” “这会儿别当君子了。”宋北云小声说道:“圣人也当有成人之美。” 在高尚的品德和如花美眷之间,玉生犹豫了一阵,然后急不可耐的投入了如花美眷的怀抱。 他脸色通红的将这稿子递上去,但却已经不敢抬起头来,内心羞愧的让他几乎欲死。 至于他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宋北云见怪不怪,只是继续逗弄着包拯:“怎样,这图喜欢是不喜欢?” “喜欢!” “来,叫声好哥哥,这便送你了。” “好哥哥!” 他本以为包拯会挣扎一下,没想到他叫得如此干脆,这一声直接把宋北云给叫傻了,堂堂包龙图居然也干出如此没骨气的事了? “拿去拿去。”不过这都无所谓了,能让未来的龙图阁大学士叫自己一声好哥哥,这辈子都值了,真的。宋北云高兴的很。 可就在包拯美滋滋的要接画时,突然一只纤纤玉手从上方伸来,夺下了这副地图。 包拯和宋北云齐齐抬头看去,包拯暗道一声糟,悄咪咪的就跑没了影。 “小兔崽子”宋北云见包拯如此不讲义气,恨恨的骂了一嗓子。 而站在旁边的瑞宝郡主看着那张地图,又看了看宋北云,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你好大胆子,居然敢私画舆图。” “唉唉唉,郡主。这可不是私画啊,可是你让我画的,这纸是你发的、这笔是你发的、这图是你让我画的。”宋北云挠着脸:“你可不能不认账,许多人都看着呢。” 见到如此泼皮的宋北云,郡主皱起眉头,要放在往日她早炸了,但今天可是整个泸州的才子都在,她得小心克制。 “好好好,好一个伶牙俐齿嘛。”郡主咬牙切齿一阵,看向宋北云:“既然是我让你画的,那你便说说,这图里的意思吧。” 她说完,将手里的画扬了起来,几乎全场都看到了这张颇为精细的山川地貌图。 “行。”宋北云站起来,从郡主身边擦肩而过,取下地图:“那我今天就给你说说好了。” 17、3月24日,夜,香气弥漫 宋北云拎着地图走到前方,四下观望一阵,选定了一根柱子用手沾了沾口水,将纸黏在了上头。 瑞宝君主走上前,嘴角带着傲然的笑意:“你倒是说说,这不是舆图,这是何物?”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抿着嘴笑了起来:“这是个食谱。” “食谱?” 不光是郡主,周围所有人都诧异的看向了宋北云,那玩意只要没瞎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张地图,他却张嘴说是食谱? “只是没来得及写上罢了。”宋北云在辽国的位置用小楷细细的写上了一行食材的名字:“辽东之地,上接白头山下引渤海,取山中野菇晾干半月再取仔鸡一只,一锅而下,武火一刻烧开,火两个时辰,肉香扑鼻,生津开胃。” 他紧接着把笔挪到了辽国下方一些,来到金国的位置:“东海之滨,物产肥美,取虾、蟹、蛤放入陶罐,再放入清晨的海水,小火慢煨一个时辰,再加入各类香料再煨上半个时辰,取出倒去汤汁,取出虾蟹,鲜香味美。” 听到他的描述,下头不少人已经开始默默吞咽口水了,甚至似乎已经嗅到了陶罐里的鲜香味道。 不过这还不算完,宋北云继续将笔挪到了蒙古的位置上:“这里啊,茫茫草原,看似物产萎靡,实则不然。他那的羊肉新鲜肥美,只需取来新鲜的带骨羊肉,只需用盐水腌制片刻,下沸锅炖煮至熟透,取出沾上草原上的韭菜花、韭菜、苹果汁、盐、姜末捣碎调和,再将那羊肉从锅中捞出,手把着骨头沾上这酱汁,一口下去肉香扑鼻,不膻不腥,滋味圆满。 这一番描述,就连瑞宝郡主都轻轻的舔了一下嘴唇,周遭甚至已经有人深表赞同,说吃过这肉,滋味至今难忘。 接着,宋北云在旁边继续用小楷写下了这道菜的做法,在写完之后,其实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他们却没有打断的意思,这一道道菜介绍过去,真的是让人身临其境,周遭仿佛听到了炖肉的声响,还有弥漫起来的香味。 “西夏之地,七年前定都长安。长安长安,前朝盛唐,长安之地,取鲜鱼切鲙,片片挑起烛光可透,佐以藠头酱,小酌几杯,不知有多快活。” 地图上所有的地方都被宋北云用食物标注了出来,看得人食欲满满,可不知不觉中却有一种哀愁涌了出来。 往日里人们只知道这些个地方都是贫瘠荒凉之地,却没曾想这些地方都也是些物产丰厚之地,一道道美味下来,让人垂涎欲滴的同时,却也是黯然神伤。 那曾都是汉家地方!那曾都是都是朝贡之地,而如今却早已经拱手让与他人,而如今大宋却是偏安一隅,临江而治,在那图上不过巴掌大小。 “旧山河。”宋北云轻笑一声,用手拍了拍那张美食地图:“旧山河中纳百味。” 说完,他歪着头看向郡主:“郡主可满意?” 郡主皱着眉头:“你只画图,为何不配诗词?” 宋北云挠挠头,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娘们怎么还在纠结这个?不过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来呗。 而这时北坡走上前,低声对郡主说了几句,郡主却摇头道:“我就想看看罢了。” 宋北云晃了晃手指:“我只写半阙。” 接着他就开始抄了呗,反正这个滚瓜烂熟的东西,熟读并背诵全嘛,所以就默默在那张地图旁边开始写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 至于为什么不写满,写满是要杀头的宋北云傻么?为了装个逼把脑袋搭上,不划算啊。 但光是这半阙,其实已经是顶级造诣的了,寥寥几句就已经将那些没去过北方的年轻才子们仿佛看到了一片雪原,宏伟大气。 可因为少了下半阙,总觉得缺了什么,但不重要了,这半阙词已经成了他们讨论的焦点,甚至盖过了宋北云给玉生写的那首愁绪之词。 等人们缓过神时,宋北云和玉生已经不见了,没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甚至不知道刚才那个狂徒叫什么名字,他们只知道这人留下了一张写满食物的地图还有地图上的半阙词。 比不过,半阙都比不过,这些才子都有点萎靡,这场春会不光被人用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旧山河刺激了一把,还被同一个人用半阙词给碾压了一番。 前半场讨论的话题都在北坡都在郡主身上,而后半场的论点却已经集中在了滔天的故土情怀之上,割地赔款、纳贡和亲,只要是个人恐怕都会觉得屈辱吧。 当这些情绪平复了一阵之后,北坡为了调动气氛,就试着让人续写了一番宋北云的下半阙,但不管怎么尝试都配不上上半阙那波澜壮阔的景色意境。 最终,春会不欢而散,郡主没有挑到刺,反而还被人给刺挠了一番,心中自然有些愤愤不平。 但当她回到府中仔细端详那张地图和那半阙词时,越看越觉得这人的才情和他那个德行不是很匹配。 “铃儿,看什么呢?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整日在外头鬼混个什么。” “爹爹!”瑞宝气哼哼的对刚走进内堂的福王说道:“女儿今日被人欺负了!” “哈哈,在庐州这一亩三分地,谁还敢让你这煞星受委屈?” 瑞宝郡主将那张地图拍在桌上:“你看这人!卖弄才情!还故意只留半阙词,气死我了。” 福王拿起那张地图,仔细端详了起来:“唔,这字可是一手好字啊。” “爹爹” “好好好,我看看。” 这福王是赵性的亲叔叔,年轻时也是个有才之人,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不说,还能带兵打仗,算是个武之才,只是后来他就不问世事了,成了个闲散王爷,不站队、不帮腔,不管是清君侧时还是之前联合打击赵性时,他都以亲缘之名保持中立。 随着日渐发福,许多人都已经忘了这福王当年是何等的英武,大多数人只是当他是个整日笑呵呵、平易近人的胖王爷,不问朝政不问世事。 他拿起宋北云的地图,仔细看了看,看到上头的把子肉时,会心一笑:“当年爹爹可还真吃过这羊肉,滋味的确鲜美。” 他说着,仿佛回到了当年,眼神中似乎有些怀念。而再往后每多看一分,他眼神中的东西就更多一分,有些惆怅有些忧愁又有些感叹。 当他看到那半阙词时,眼神甚至有些飘忽,直愣愣的出了神,甚至直到瑞宝郡主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了神。 “爹爹,你怎的就走神了?” 福王轻轻摇头,悠悠叹了一声:“当年父皇我领兵镇守云州以防鞑子掠劫,那年大雪,我站在城楼上放眼望去,就是此情此景。这一晃,已然三十个年头咯。” “父亲我是让你给我出口气,你怎” “出什么气?论才气,你不如人家,论眼界你不如人家。出什么气?拿你郡主的身份压他?还是拿我福王的身份压他?”福王将地图揣入怀中,正色道:“不早了,早些休息。” “爹爹爹爹诶,父王!!!” 瑞宝郡主看着福王离开,气得直跺脚,然后恨恨的念叨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而福王回到寝室,再次掏出那张地图,用手指轻轻婆娑着地图上的那些家园故土,抚摸着东京汴梁、抚摸着燕云之地、抚摸着泰山之巅,不多一会儿却已经是潸然泪下。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拭去泪水,站起身小声嘀咕:“馋了馋了,明日去吃碗胡辣汤吧。”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客栈中,吃着从春会上顺来的糕点,看着玉生在那忙前忙后的。 “玉生哥,你忙啥呢。” “你啊,惹了大麻烦了。”玉生叹气道:“今日可你算得罪了北坡和郡主了,诶罢了罢了,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怕什么。”宋北云仰起头:“他们能耐我如何?” “你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天高地厚什么的,宋北云怎么会不知道,但他算死了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是那个北坡和郡主还想在学界混下去,他们就不会对自己干什么。这要换个人,比如县令那儿子,宋北云说不定当时就怂了,因为那种人不讲道理的,只能借力打力,可是偏偏是郡主、北坡这类的人,反而好办了。 因为他们自诩化人,讲道理啊!那么既然讲道理,那就按道理讲嘛,他宋北云犯了什么罪?什么罪都没有,他不就是写了几道食谱?还有抄了半阙写景的词么,他既没有出言不逊也没有轻薄郡主,那么多人看着呢! 这就是跟读书人相处的好处,至于什么北坡西坡,他甚至愿意宋北云再招惹郡主一点,因为只要不瞎都看得出这家伙爱慕郡主,但郡主显然对他不屑一顾,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个跟郡主作对的人出现,到时候他在出面把宋北云压下去。 算是另类的英雄救美吧? “哈哈哈哈”宋北云突然笑了出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 “没事,没事。”宋北云摆手:“只是想笑。” 18、3月25日,雨 一夜之间,有两首词传遍了整个泸州,一首是那首愁绪之词,许多人开始用这首词来表达那种求而不得、独爱一人的愁绪,甚至还被编入了泸州凤求凰情诗集之中。 还有一首就是宋北云留下的那半阙词,无数所谓才子想要给他续上这后半阙,但却无一人达到及格线,人们都讨论疯了,可不管怎么续,都达不到这首词前半阙的那种气势和格局。 这就像一个酷爱数学的人碰到一道难解的数学题一样,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总会让人抓耳挠腮。 郡主坐在家中,将那半阙写在纸上,冥思苦想,虽已经填了四稿,有些虽然勉强对上,但前后一搭,就感觉这原本气吞山河如虎的词变得软绵绵、皱巴巴,恨得她写了四稿撕了四稿。 小姐妹们也不时送来其他人续写的词,但怎么看都是一股子怪味,她也全都给撕掉了。 “爹爹!” 终于忍不住了,在午饭时候她找到了正在桌前吃下等人才吃的胡辣汤的福王,见面就开始撒娇。 “哎哟哟哟,我的心头肉唉,你可别撒娇了,上次你这么来一出,我可花出去了八千贯,我这点养老钱可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不是要钱啦。”郡主一屁股坐在福王身边:“女儿知道爹爹年轻时是大宋第一才子,你就帮女儿把这词续上吧!它折腾我一夜了,都没能睡好。” 福王看着女儿呈上来的那半阙词,举着调羹沉思片刻,然后轻轻摇头:“写不出了写不出了。我猜,那人胸中自有下半阙,只是他不敢写也不能写。” “嗯?何解?” 福王笑着说道:“若是三十年前的父王啊,一定要见见这人。可这现如今,三十年沧海桑田,父王已经不是当年的父王了。我老了,胸中再也没有如此的胸怀、腹中再也没有赤子之血。” “可是这跟那人有甚的关系?” “恨报国无门、恨山河破碎、恨”福王说着说着,直接捏碎了手中的玲珑杯,瓷片扎入手心,鲜血直流。 瑞宝郡主哪里见过这样的父王,她惊叫一声:“父王,你怎么了!” 福王摇头,松开手甩掉残渣,自己扯下一块衣角,包裹住伤口:“铃儿,若是有朝一日国破山河碎,你要么走要么殉了这片土地,千万不可被异族虏了去。” 瑞宝郡主觉得今天的父王很是奇怪,但她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父王的表情却是无比的严肃,她又不敢多问,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 回到房间的郡主,坐在窗前对自己的贴身婢女说:“都怪那家伙,让父王伤了手,若是哪天让他落在我手里,看我不把他当成罐罐里的促织。” “郡主,我看那人长得挺俊俏的不如赏给我好了。” “小浪蹄子”郡主横了婢女一眼:“才几岁都开始怀春了。” 婢女缩头不再言语,而郡主却突然抬头问道:“那人叫什么,你打听出来没有?我非得把他揪出来,杀杀他的威风。” “我去打听了,却没人认得他。昨日我倒是见刺史公子身边那孩子跟他颇有几分熟络,可婢子是个什么身份,哪里敢去惊扰刺史府邸。” 郡主想了想,站起身:“你不敢,我敢。走,这就走着。” “郡主,还没用饭呢。” “吃什么吃,生气都饱了。” 就这样,俩人径直出了门上了马车直奔向了州衙,王府和州衙相隔不远,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这瑞宝郡主的威名在庐州府这一亩三分地上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门口的衙役老远看着郡主提着裙子往这来的时候,他们腿肚子都发软,一个个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更别提拦她去路了。 说到底,他们是怂啊,这郡主吧要是仗势欺人还好说,可偏偏她喜欢跟人理论,上至钦差州牧,下至黎民百姓,只要有她看不顺眼的地方,她就上去跟人理论一番。 这事给闹的,谁敢跟她理论啊,庶民不敢、等闲官员也不敢,甚至听说就连当今圣上碰见这么个怪妹妹也是退避三舍,所以大部分人看见她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就如进自家门一样闯入了州衙,那刚好在处理公的刺史一见她来了,连忙躲到了偏厅,任由这个来头极大的郡主闯入自家内宅。 “北坡!” 郡主进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嚷嚷着喊起了北坡,很快他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拱手朝郡主行礼:“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需客套,来来来,我问你。”郡主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昨日那小子姓何名谁?你总该识得吧。” 北坡摇头:“我哪里知道,昨日我广发了帖子,百余份帖子又不需署名,只要是个读书人就能来。” “你家那小子呢?昨日我可是看见他一直和那人交头接耳的。” “你说希仁啊?我已问过,他也不知,只是说跟那人较为投缘。” 听到这话,郡主更是急躁了起来,她开始来回踱步:“那昨日那半阙词你可续上了?” 一听这个,北坡满脸傲然:“那是自然,这有何难?” 哦?瑞宝郡主好奇了起来,自己父王都说续不上来的东西,他居然张口就来“这有何难”,那自己今日可就要见识一下了。 “快快快,取来我瞧瞧。” 北坡带着傲然的笑容从房中把自己续的半阙词递给了郡主,虽没说上一句话,但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他对自己的作品是胸有成竹的,眼里全是自信。 郡主拿起只是看了两眼,就觉得一阵翻腾,这上半阙写的景,到了下半阙却成为了一首情词,说的是不惧风雪仍然挚爱。 这是个什么玩意?不光没有把原本的气势给续上,反而把这好好的上半阙给弄得矫揉造作了起来。 就这?就这也敢称之为庐州第一才子?连自己一个女流之辈都不如,自己虽然续不上但也知道好赖啊,这北坡怕是连好赖都看不出来吧。 郡主深深的看了一眼北坡,却发现他站在那一副等着领赏的样子,这自然让郡主觉得相当不悦。 “你这写的也太矫揉造作了,不行。”郡主眉头紧蹙的点评了起来,反正她也不需要给谁留面子:“这上半阙将故国江山的波澜壮阔写了个淋漓尽致,到了后边怎的就小鸟依人了起来?行了,你也是辛苦了,你若是不知那人是谁,我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拎着裙子闯进来、拎着裙子跑出去,郡主就像一阵龙卷风,看不清摸不透,只留下了脸上青红一阵阵的北坡站在毛毛细雨中如老僧入定。 良久,他再次展开自己的续,越看越不顺眼,明明这就是为郡主而做的,但却没曾想却被郡主给批了个一不值,这口气怄在胸中,恨得他一拳打在了柱子上。 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但他并没有放狠话什么的,只是一脸阴霾的回到了屋中。 而郡主在离开之后,再次纠集了一大批姐妹,开了一次扩大会议,大有不找到宋北云誓不为人的架势。 在会议上,她们不光讨论了宋北云这半阙,还有另外一首词,虽然意境相去甚远,可放眼望去也是极其出众的,至少人家的愁就是正儿八经写的愁,点题破题都非常好。 “这落款叫春澜的,我依稀有些印象,这人好像是小莲庄的匡玉生。”一个小姐妹回忆道:“我家兄与他是好友,平日两人多有交集,我见过几次,他的字画上也都是这春澜之名。” 郡主歪着头:“小莲庄是哪?” “东边一百多里之外的一个庄子。”另外一个小姐妹说道:“我嫂子便是那里出来的人。” 郡主皱着眉头:“不打紧,这人倒也算是有才,不过还没到让我亲自拜访的地步,我要的找是昨日那个狂徒!” 众人摇头,谁也不知道宋北云到底是谁,问也问不到,而且又不是公家事,自然也不好找人一一排查。 郡主虽然心中不忿,可倒也是明事理的人,虽是记仇可却也不会乱来,她见实在找不到,那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咬牙切齿的记了下来。 而此刻完全不知道有个脾气古怪的郡主正满城找自己的宋北云正坐在马车上往回赶路,还是和来时一样,马车是花了些钱坐的人家运货的马车,虽然不舒服但总比这下着雨用脚跑要好,而且马车也要快上不少。 他一如既往的半躺着,车上装的都是布匹,躺着也算柔软,懒洋洋的半梦半醒,但旁边的玉生却显得十分紧张,他又是担心这又是担心那的,而且他甚至没想到宋北云居然才华横溢到那个地步,以一人之力几乎把整个庐州府的才子都给压过去了。 又是家国情怀、又是半阙的,几乎让所有的才子都有些下不来台,这可如何是好玉生本身就是想带宋北云认识些同窗,以后好有个照应。 现在可好了,他把人家都给得罪了 “你呀你呀,你可如何是好?” “玉生哥,我又怎么了?” 宋北云的话让玉生长叹一口气:“如今你把整个庐州府的才子都给得罪了,若是以后有个裸男,谁还肯帮你?” “放心吧。”宋北云摇头道:“不可能的,这人有趣的很,不论你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总得有人喜欢有人厌,江洋大盗也有人称一声义士、行侠仗义也有人喊一声蟊贼。不在乎那个,真要在乎,我不干脆就一一给他们跪下磕头喊上一声父亲好了。” 见到他还是这样水火不侵、油盐不进,玉生有些恼怒了:“你回去之后,禁足四个月,不得出门!” “为什么啊!”宋北云支棱起身子:“我还得卖药赚钱呢。” “这事我给你安排便是,你就安心温书!” “啊”宋北云扑在了布匹上:“哎哟,我的命好苦啊” 19、3月28日,晴。 南京城,定国公府。 定国公抚须看着手中的地图和旁边的半阙词,而他的面前则坐着胖胖的福王。 “你看看这词,是否有你我当年那股子戾气。”福王端起茶喝了一口:“还有这舆图,你细细的看,若不是走遍山川,绝无可能精细到如此地步。” “嗯”定国公将稿纸放在桌上:“你家那小丫头最近没弄出些什么事吧?你也约束一些,如今可不太平,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我家那个到底是个丫头,倒是你家这个,他从小到大惹的麻烦可是不少。” “老来子嘛,自然要得宠一些。”定国公叹气道:“罢了,不提他了。” “柔儿呢?许久没见柔儿了。” “那丫头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东西,说是不想靠着家里,自己要去闯荡江湖。你说说,这两个孩子” 福王哈哈大笑:“你我戎马一生,临老却被这娃娃的事给弄得焦头烂额。” “若是让我选啊,老夫宁可再拎上我的三十六斤大马刀上阵杀敌去,定要杀得那契丹蒙古屁滚尿流。” 福王摆摆手:“罢了罢了,老了老了,你我都已是垂暮,这天下就交予后辈吧。不说了,我得去看戏了,把图还我。” “你可是真小气,莫着急,我去找人拓印一份再给你。”定国公起身往外走:“这晚上要给你备好酒菜不?” “上好的酒肉伺候着,若有一丝不周,本王拆了你这破宅子。” 福王带着护卫离开,而定国公拿起地图看了几眼:“芳儿,出来吧。” 很快,小公爷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笑盈盈的晃着扇子:“父亲,据探子来报,画这图的人,就是那宋北云。” “当初你可只说他机灵。”定国公轻轻敲打着桌子:“可是没说他有如此才华。” 小公爷歪着头看着这张地图:“能把福王都引来,看来爹爹你们很缺人啊。” 定国公眉头一皱,眼睛一瞪,小公爷立刻拱手后退一步:“是孩儿多嘴了。” “行了,你让人好生照料着燕王,莫让朝里的人查到那处。若是有人通风报信,格杀勿论。” “是,爹爹。那这个宋北云呢?” “看看吧,若是真机灵,你便想个法子留在身边吧,不过若是个酸腐人,不要也罢。”定国公轻轻摇头:“你那混账姐姐呢?” “阿姊在前堂,我去叫来?” “让她给我滚过来。” 小公爷脚步没动,而是面露难色的看着定国公:“父亲,不是孩儿说你,您这一大把年纪了,跟阿姊置气要置到几时?能置到几时?她是个刚烈的性子,您也是个刚烈性子,你们二人自打我记事起就水火不容,这是何苦呢?若不是阿姊非你亲生?” “混账东西!胡说八道!!!” “那便是了,既是亲生,又有何仇怨,何至于此啊。” “呵,你且看看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定国公提到女儿就气的不行:“让她给我滚过来。” “那你可得应下,这次可不许与姊姊闹起来了。” “是是是,不闹便是了。” 得到父亲的肯定,小公爷才去前堂将姐姐唤到父亲面前,看她满脸不愿意的样子,小公爷唉声叹气道:“你可别再招惹他了,这老倌性子古怪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何苦呢。” “还用你说,可我就是不喜听他那胡搅蛮缠的话,不可以?” “你且是别闹了,你可是我亲姊姊,若换做他人,你看我整不整得你吊颈悬梁的。”小公爷板起脸:“就当给我几分薄面。” “你?”女子一手扯住他的面皮:“你在我这里有几分面子?” “唉疼疼疼疼我错了,阿姊我错了” 女子松开手,冷笑一声:“若是下次再跟我拿腔拿调的,我撕烂你的嘴。” 小公爷揉着脸,露出苦笑:“阿姊,若你这样,我几时才得背你上花轿哟。” “我才不出嫁。”女子走上前:“老头子又找我来做些什么?” 小公爷眼珠子一转:“陈词滥调。” 两人一起进入了内堂,定国公看了一眼自己的一双儿女,一声跪下还没开口,小公爷就连忙冲了上去:“爹爹爹爹,阿姊给您带了些平日你爱吃的小玩意。”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旁边的女子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她带了个屁来 解开布包,里头是他从宋北云那前几日取来的糖块,他这些日子都没怎么舍得吃,现在全给放在了定国公面前。 定国公一看是糖,他抬起眼皮看了自己女儿一眼,表情也缓和了许多。但左柔却在看到那些糖之后,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柔儿,明年你可就十八了。” 到底是自己女儿,再闹又能闹成怎么样呢,定国公放缓了语气:“你与王家的婚约” “不嫁。”左柔头一甩,长长的马尾辫从左甩到右:“管他王家李家,我就是不嫁。” “此事由不得你。” 左柔轻笑起来,轻轻捻着自己的发梢:“我自己个儿的身子由不得我?那倒也行,我随便找个人给您来个珠胎暗结,看看到时这王家是还要是不要了。” “你!!!逆子!!!” 定国公气得不行,扬起手就打,但左芳站在了姐姐面前挡住了这一巴掌,虽然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但他却还是上前抱住了定国公的胳膊:“爹爹!莫打呀莫打!” 定国公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左柔:“你居然胆敢说出如此不知廉耻之言,看我今日不将你腿打折!” 左芳一边拦住自己爹爹,一边在背后给姐姐打手势,左柔一看这熟悉的手势,拔腿就跑,一溜烟就逃出了院子。 而侍卫一个个都在看着天,当左柔从他们面前跑过时,其中一个侍卫对另外一个说:“何大,今天这风,好喧闹啊。” “嗯啊,喧闹的很。” 再次从家中跑出来的左柔,满心的委屈,她在街上走了好一阵子,离家远远之后才来到一家酒馆,往里头一坐,气哼哼的喊道:“小二,来壶酒!再上只整鸭。” 一声应和后没多久,鸭子和酒就上来了,可就在左柔刚要端酒杯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径直扯下了鸭子腿。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二话不说一拳就打了过去。 “喂就吃你个鸭腿,你至于不至于。”宋北云背着箩筐捂着肚子坐在她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摸了你大腿。” “滚,没心思。” “又怎么了?当家的。”宋北云一只手捂着肚子,然后开始啃起了鸭腿:“谁招惹你了?” 左柔不想提那些屁事,只是一挥手:“小二,再来一套碗筷。” 宋北云也不客气,紧跟着喊:“一只烧鸡、半斤羊肉,要羊腱子肉啊,要端上给我看见肥的,我掀了你桌子。” 左柔看到他这副样子,一口气没憋住就笑了出来:“这才几天,你今日怎么又来了?” “别提了。”宋北云一脸无奈从包里拿出每个月都要送来的青霉素和阿阿司匹林:“我刚准备给你送药去,这是四个月的量,别挥霍了。” “你要做什么去?”左柔取过瓶子:“四个月?” “这不是八月就要州试了么,我玉生哥要关我四个月。” 看到宋北云那垂头丧气的样,左柔居然笑出了声来。 “行了行了,别笑了行么?”宋北云给自己倒了杯水酒,一口闷下,然后突然抬起头:“你在这做啥?这家店可不便宜啊,这不符合你这平时一贯抠门的特征,你肯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放屁!”左柔看到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就不许我稍微放纵放纵?” “行行行,你放纵你放纵。”宋北云一只脚踩在长凳上:“反正你知道我住哪,要遇见什么麻烦,就亲自去找我。” “亲自?哟哟哟,你好大的面子哟。差人去还不得行了?”左柔白了他一眼:“你这个泥腿子还作起俏来。” 宋北云上下打量一圈左芳:“你好歹也是我到现在为止认识的最漂亮的姑娘,你特么能不能像个姑娘一点,来来来,妖娆起来。” “滚!”左芳一挥手:“看着你就烦。” 他刚才可是跟着她走了有一段路,看她偷偷摸摸的抹眼泪了,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她不太想说为什么,既然不说为什么嘛,那就不说了吧,即便是朋友之间也不需什么都公开的。 “喂。” 女人就是这样,自己丝毫无食欲的时候,看到人家吃得贼香时,就自然会不爽,她狠狠的喊了一嗓子:“宋北云!” “干什么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东西了?”宋北云一手拽着鸭腿一手拎着鸡翅:“能好好说话不,我不叫喂。” “叫楚雨荨是吧?你说过许多次了。”左柔叹气道:“你说,若是家里逼婚怎么办?” 宋北云缓缓歪起头眯起了眼睛:“你特么不是父母双亡么?” 左柔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复活了。” “你爸妈有复活甲啊?”宋北云翘起二郎腿:“小二,上好的顶级女儿红一坛,不贵不给钱啊!” “你!” 20、3月28日,晴,山雨楼外楼 “我给你算算。” 宋北云喝着最贵的酒,吃着烧鸡、卤鸭,竖起油滋滋的手指头开始给左柔算账。 “你跟我说过你是寡妇,有这事吧。” 左柔侧过头,露出憋不住的笑容,小酒窝长睫毛的,窗外的春雨淋漓当她的背景,就如一幅画似的好看。 “别急着笑,你还跟我说过你小时候带着弟弟逃难来这里,弟弟被饿死了,对吧?是你说的吧。” 左柔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宋北云。 “然后还告诉我,你爹娘在蝗灾的时候饿死了,对吧?”宋北云仔细回忆了一圈:“还没完,这才三个。你还说过你在老家不堪恶霸霸占,杀了恶霸偷偷跑出来的对吧?” 左柔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吃了一块宋北云的鸡。 “别吃我鸡!” “我花钱的!”左柔嚷嚷着:“你这人怎么这样。” 宋北云直起身子,一拍桌子:“嘿!有意思,我这人怎么这样,你没想过你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我怎么了嘛。”左柔哼了一声:“本姑娘愿意跟你说就跟你说,不想跟你说就不跟你说,你管得着么。” “老子就该给你下个迷药,然后把你剥光了送春来苑,你这长相身材最少值三百贯!” “放屁!”左柔眼睛一瞪:“才三百贯?你看不起谁呢,本姑娘最少八百贯。” “那就八百贯。” 左柔慢慢点头:“这还差不多。” 宋北云揉了揉鼻子:“行了,反正你说什么我也不信了,你以后也少跟我说话,看你就恶心,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 “火车是什么车?” “干你屁事。”宋北云指着桌子上的酒菜:“吃完这顿,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天高路远,前程未卜,你好自为之,我们就此别过。” 左柔捧着脸看着宋北云在表演:“那我被家里逼婚怎么办?” “嫁了呗,你这种脏东西,能有人要你就已经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你还指望个什么?指望当个皇后?”宋北云嘴上缺德的本事都施展在了左柔的身上:“真挺好的,等你嫁人之后,再让兄弟我爽爽,你就算是孝义两全了。” 左柔愣了片刻,眨巴了几下眼睛:“为什么要嫁人之后?” “你不懂,你嫁了人,你就是人家妻子,这世上哪里还有比别人家娘子还好的东西呢?” “诶!”左柔喊了一嗓子之后,然后居然笑得直不起腰来,还用力的踢了宋北云两脚。 宋北云白了她一眼,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别给我动手动脚的。” “你就为了这个让我嫁人?” “不然呢?你以为我留你啊?我图你什么?哦,图你脾气暴、图你皮肤白?” 左柔眼睛亮了起来:“真的白?” “脸上是挺白的,其他地方嘛你撩开我看看。” 左柔眼珠子一转,朝宋北云勾了勾手指,自己也往他那凑了凑,悄悄的用一根手指把领口往外拉了拉。 “唉唉唉别别别,辣眼睛。”宋北云把头侧到一边:“你冷静一点。” 左柔面露不屑:“就知道你不敢,别废话了,赶紧给我出个主意,不然我把你那傻大个的弟兄给赶出去。” “你这人,不君子啊。这跟我那弟兄有甚的关系。”宋北云撩起袖子:“你要干这种事,可别怪我辣手摧花了。” “我在你眼里是花吗?” “牛屎花。”宋北云挠着头:“我说,你这人怎么就水火不侵呢?” 左柔挑了挑眉头:“那自然是自小修炼来的,赶紧给我想个主意,不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到时有你好瞧的。” “那你骗我这事,怎么说?” “我请你吃喝了。” “不够。” 左柔撑着下巴看着他:“那要不我亲你一下?” “恶心。”宋北云连连摇头:“从今日开始,药价涨三成。” “那可不成,两成。” “两成半。” “成交。” 成年人的社交嘛,根本不用在意对方是否说的是实话,反正真话假话并不需要在意,只要在里头能捞到好处就行了,宋北云不图她的身子,所以能多从她那捞点就捞点,反正她有钱的很。 “对了,前几日,我跟玉生哥去了一趟庐州府。”宋北云滋了口酒下去:“见到了个郡主,那郡主可漂亮了。” “瑞宝?”左柔脱口而出,但立刻补充道:“庐州府就一个福王,郡主也只有瑞宝郡主了。” “我管她是什么瑞宝还是珍宝的。”宋北云在胸前比划了一个蹴鞠大小的圆弧:“大!真的大。” 左柔用尽全力白了他一眼:“你就跟我说这?” “那也不是,我就跟你说一声。”宋北云瞄了一眼左柔:“你看你,一把年纪,比人家郡主还大几岁,怎就比不过人家呢?” “大几岁???”左柔声调提高八度:“就大一岁!!!一岁!!!” “别嚷嚷了,一岁也是大,年纪是大可是东西不大啊。”宋北云满脸鄙夷的说道:“你这样,你嫁人之后,人家要是不喜怎办?” “我管他喜不喜的,反正我是不嫁。我可告诉你了,你没有功名在身,若是我现在喊人说你轻薄我,你可得进那大牢里好好吃几日牢饭了。” “我怎么就认识你这么个下流东西。”宋北云瞪了左柔一眼:“行吧,我给你想想。” “给我快点!” 左柔认识这个泼皮也有些年头了,当年她第一年跑出家,一筹莫展时就认识了这个混账东西,不知不觉一转眼这个混账却也已经成了大人,但看他那样却跟当年并无二致,嘴是坏的、心是坏的,整个人都是坏的。 可偏偏这么个坏种却是一肚子坏水,总有些让人琢磨不到的地方他能给琢磨到,而那些损招也总能有奇效。 “那家人是什么个社会地位?” “社会地位?你说是身世吧。”左柔仔细想了想,轻声回答道:“山东王家,随着迁都一并迁过来,圣公的亲孙子。” “你怕不是个公主吧?”宋北云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左柔:“圣公的孙子娶的可都不是一般人,要不是皇亲国戚的,用来加强皇帝对读书人的管控。要不就是王工贵胄,强强联姻,左右逢源。你这说老实话,你是哪个公主。” “我要是公主,就你跟我说的那些醪糟话,你早就被拉出去砍了,脑袋挂城门楼上,风干得像个蛤蟆。” “也有道理”宋北云点点头:“公主没有你这个样的,起码家教得好。” 左柔作势欲打,宋北云却直接把鸡屁股塞进了她嘴里。 “呸呸呸你要死了你!” “说了不许动手动脚,我又打不过你。”宋北云眼珠子转了几圈:“办法么,倒是有两个办法。” “说。” 宋北云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下,取出草纸一抹嘴巴:“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你房间。” 左柔也不废话,直接结了账将宋北云带到了她的宅子里。她的确是有钱的,在南京这寸土寸金的都城里,有个三进的宅子,这高低是要两三万贯才能拿下的。 “啊,舒服”宋北云一头倒在左柔的床上:“你这褥子等会我就拿走了。” “你怎个什么都要”左柔端坐在椅子上:“你给我规矩点,这可是我闺房!若是让人听了个墙根,还不知道我干了些什么。” “穷嘛。”宋北云从床上坐起来:“你说,你要是穿着个鲜红的肚兜,其他什么都不穿,在床上爬来爬去的哈哈哈哈,不行了不行,有画面了。” 左柔脱下鞋子直接扔到了宋北云的脸上,然后一脚就将他踹翻在了床上:“快给我说!” 宋北云吧唧着嘴从床上站起来,拎着左柔的鞋子来回踱步:“这件事其实是很难办的,首先我可以确定你家是不简单的,但从你看这个样子嘛,应该是跟家里关系不是太好,对吧。” “嗯” “现在你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家里给你说了个门当户对的婚事,但是你倔强,你不肯,你甚至都没见过人家。”宋北云摇头晃脑的说道:“如果退婚的话,对方会觉得受辱跟你家撕破脸,最后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如果你在外头干些乌七八糟的事嘛,你家长应该是会打断你的腿,平时虽然对你多有宠溺,可这件事却是底线。” “嗯所以才难办。”左柔指着宋北云的手:“鞋还我。” “谁还稀罕你这破鞋。” “你骂谁!?”左柔瞪大眼睛:“再说一次,我便生吃了你。” 宋北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暴躁了,只是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里有两个办法,你斟酌着选上一个。” “你倒是说呀!” 这件事真的不好办,很难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说有两个办法也只是蒙骗她的,宋北云现在也只能现想,但要把方方面面都考虑进来,属实困难。 “容我三思。” 21、3月29日,风起。 这个三思,就思了一个多时辰,这期间宋北云又是吃人家的银耳汤又是吃人家燕窝粥,反正就没把自己当外人。 “你这三思,也是思得够长了。” 坐在屋里开始泡脚的左柔看着旁边的宋北云:“倒是行不行啊?” “女孩子的脚不是说很隐蔽么,不能让人看见,你这恨不得都塞我嘴里了。”宋北云看着在那擦脚的左柔:“你收敛一点吧?” “我都没把你当男人。”左柔细细的穿上袜子:“我的郎君一定是个盖世英雄” “停!上个说这的已经死了。” “你认识不少姑娘啊。” “还行。”宋北云说着,仰起脖子:“我想到了!” “你是现编的吧?”左柔狐疑的看着宋北云:“你真的是坏,还骗我燕窝。” 宋北云懒得搭理她,只是站起来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办法,就是你现在开始装疯。” “装疯?” “对!失心疯。堂堂一个圣公家里肯定不能留一个疯婆娘,只要广而告之你疯了,人家肯定不会要你了。” 这个好!左柔满脸期待的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装疯么,无外乎就遵循一个原则。疯狗你知道吧?你学疯狗就行了,咬人、狂吠、吃屎。” “哈????”左柔整个人都呆滞了:“你说什么??” “咬人、狂吠、吃屎。”宋北云重复了一句:“就是见人就咬就打,然后没日没夜的叫,最后去大街上捞粪吃。吃上两次,普天之下就知道你疯了,这样自然就躲过去了。” 左柔皱着眉头绕着自己的头发:“这这又不是杀父之仇,我何必呢?若是让我如此,我还不如嫁了算了,反正横竖都是生不如死。换个换个,你想了这半晌,就出了这么个鬼主意。” “那你说管用不管用吧。” 左柔略微思考一番:“管用倒是肯定管用,可我这一世,还能嫁出去?你岂不是断送我后半生?若有一日我那盖世英雄来了,知道我吃过吃过那个东西,谁还肯娶?” 宋北云暗骂一声矫情:“在容我三思。” “再思!再思你干脆睡我这里了。” “写当家的!我这就去收拾。” 宋北云要跑,但却被左柔一把给拽了回来:“我今日就把你当鹰给熬着,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不睡你也别睡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坐在房间里,这娘们真的就不睡啊,裹紧了小衣裳坐在床上瞪着宋北云,倔强的像是一条真皮皮带,拽都拽不断。 “明早告诉你,我先去睡了。” “不许!”左柔拽住宋北云的腰带:“若是你踏出房门一步,我打你个满面桃花开。” 宋北云打不过她的,这娘们很有可能自幼习武,反正曾经有次宋北云跟阿俏学了几招想要来挑战她,反而被她按在地上暴打一顿之后,他就确定这娘们肯定是练家子的。 而她跟宋北云是不客气的,说打那是真的打的 “我现在没那灵感。”宋北云满脸无奈的说道:“我得去寻那灵光一现!” “说吧,要怎么才能灵光一现,我吩咐人给你取来,你不可出房门一步。” 宋北云看她这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模样,索性把赖给耍开了:“我这人好色,你知道的,你看着办。” “行吧。” 左柔起身,宋北云还以为她要干什么,可没想到她却开始活动起胳膊肘来:“那我就直接打了。” “停!我想到了!!!” “说!” 这大概就是接近死亡才能领悟真谛的实际应用了,宋北云刚才脑中还真灵光一现了,他说道:“第二种法子,就是你以另外一个身份去接近那王家公子,探探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管好坏什么的,知根知底才能百战不殆。若是他真的是那种谦谦玉公子,嫁了也就嫁了,反正总归是要嫁人的,英雄就别指望了,你没那种命的,能嫁个好人也算是不错。” “若是不喜欢呢?” “那还不好办,你换了身份,他且不知是你,若是你真觉得他一不值,那便告诉你家人他一不值好了,最好让他留下些证据。你家要不是那种家道中落的破落户,怎么的都不能将女儿许给那种渣滓吧?” 这个建议似乎很有用,左柔来回思考一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跪坐在床上了一会儿,然后抱着被子侧躺下去,脸上全是思考的模样。 “可有!”左柔学着宋北云一般打了个响指:“就这样!你可以滚了。” “那我去睡了啊。” “滚吧滚吧,明日早起自己滚蛋,我不想见你了。” “你这个狗东西。”宋北云愤愤的骂了一句:“你是真不像个人。” 躺在床上的宋北云也累了个够呛,没多一会儿就睡下了,一夜无梦。 可是第二天清晨他仍然被一阵剧烈的摇晃给弄醒了,他歪着头看着坐在自己床头的左柔,起床气的气槽瞬间积满:“你是要死啊!” “我想了一整夜,可我发现我不会那些阴损的招数,到时你可得给我出主意。” “你还能干什么?你还是个啥!”宋北语一脚踹在她屁股上:“这点小事都不会?” “人家就是不会嘛”左柔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反正好赖你得帮我。” “那行,你不会是吧?我这也不是没规矩的,你知道我这人吧,不占人便宜也不能让人占我便宜。”宋北语冷笑道:“你说吧,你能给我些什么。” “那我把我穿过的肚兜给你?”左柔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还补充了一句:“没洗过的。” “滚!给老子滚!!!恶心!”宋北云暴怒:“我要那恶心玩意干什么?你得给钱!给钱知道吗?” “行,到时候你开价。”左柔长出一口气:“要钱就好办了。行了,你赶紧滚吧,再晚些路上人可就多了,要是让我家人看见你从我这里出去,怕是要惊涛骇浪了。” 宋北云气不愤,临走时候还顺了一板上好的胭脂准备带回去给阿俏,而当他走出门口时候,左柔站在里头喊道:“到时我去小莲庄寻你。” “记得给我带肉饼子。” “屁事可真多呢。”左柔说完,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这娘们是真的绝情。” 宋北云嘟囔一声,背上自己的小背篓,开始去采买起来。 这次他的任务还要给燕王小兔崽子买些孩子用的东西,还要弄些棉布去当尿片,顺便再给阿俏弄些制姨妈巾的材料,所以这一趟算是玉生特批的。 其实就连宋北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天王老子来了都敢抽一巴掌混蛋,偏偏对玉生这个弱书生言听计从,甚至打内心是有些害怕的就像害怕家长一样害怕着。大概也许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都在被这帮好人呵护着长大,对他们与其说是惧怕不如说是尊敬吧。 反正不管那么多了,好好享受这最后的自由时光才是他现在需要干的事。 在南京城内,这里气氛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相比较之前已经好了许多,商贾们也纷纷开始了自己的生意,比之前热闹了十倍不止。 他在街边用了早饭之后,先去找了羊妞儿,将红姨亲手给他弄的两件春衣交给这个傻大个,但羊妞儿现在是学徒,工作也算是繁忙,所以并不能陪着宋北云到处去玩,所以在宋北云走时,羊妞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将他送到了巷子口。 “哥哥哥哥你可要常来看我。” “知道了,别给我恶心了。”宋北云背着筐在巷口朝他挥挥手:“好好学手艺,知道不?” “知道了。” 作别了羊妞儿,宋北云算是正儿八经的解放了,他先是去赌坊玩了一圈,赢下了两顿饭的钱之后,他便来到了南京城里最有名的食府。 宋北云不喜欢嫖,也不是很喜欢赌,可偏偏他就是好吃上那么两口,这个食府啊,若是带上了阿俏,那绝对不可能吃上的。不为其他,就是个贵字了得,一顿饭两个人可得花上两贯钱呢,普通人家决绝不敢来这吃饭的。 来这里绝大部分都是些官宦子弟和商贾巨富,而这里有一饮料是外头都没有的,这东西提神醒脑不说,还刺的很,第一次喝的人大多不习惯,但一旦适应却几乎无时无刻不念着它,甚至连一些秦淮河上的名妓都对这东西趋之若鹜,此物名曰可乐。 “哟,爷来了。”门口的小厮一看宋北云立刻满脸含笑:“又来打秋风了?” “爷一巴掌扇死你啊。”宋北云笑着说:“我可是半个东家,什么叫打秋风,去,给我准备个小单间。” “好叻,爷。” 来到个小单间,宋北云翻开菜谱看了一圈,对点菜的服务员说:“小翠啊,你来这多少日子了?” “一年三个月了。” “四月你开始当领班吧。”宋北云点了几个菜:“那半个东家呢?还没来吧?” “来了在门口堵着您呢。” 22、3月29日,四菜一汤 门被推开,一名二十五六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摞账本,面色严肃的看着宋北云。 “若不是我让小厮知会我,怕是你吃完便又会拍拍屁股走人吧。” “门关上。”宋北云夹了一筷子菜:“我今个就是过来寻你的。” “呵,算你还有些担待。”男子坐在宋北云对面:“你为何不喝那可乐?” 那男子身材修长,跟宋北云一般高,这样的身材在这个时代是很少见的,浑身上下穿着白衣,扎眼的很。 “可乐这玩意也能叫可乐,糊弄那帮不懂的人还行。”宋北云把一壶还挂着冰霜的“可乐”捏在手中:“不过就是冷泡的绿茶加酸加薄荷、干草再多加些糖,最后上桌前放些碱面。” “嘿,你还别说,就你这碱面他人就捉摸不透,咱家的炊饼包子都是一等一的好,靠的就是这碱面。” 诶不就是小苏打嘛,这玩意简单。可是这玩意喝起来跟可乐真的不是一个东西,顶多算是个起泡苏打水,但这个时代的人那里喝过这种高浓缩的绿茶饮料呢,可不就提神醒脑呗。 不过这玩意道理简单,但就是这个配比可是宋北云折腾很久很久才弄出来的,虽然弄不出耐酸焦糖这种高档东西,但让这玩意的口味上吸引人的根本还是甜味和刺激的口感。还有一点就是茶叶、薄荷的榨取技术,这个可能就是宋北云的专享技能了。 而对面这个年轻人么,是他的合作伙伴,同时也是南昌府首富的儿子,一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但这个富二代是有点东西的,他不堪父亲的威逼,孑然一身跑来南京城,跟宋北云一起从路边摊一点点弄到现在的大酒楼,前后可是用了四五年的时间,而且他是为数不多一直在努力理解和学习宋北云理念的人之一。 “这期的盈利是十七万三千五百五十二贯,你占四成,便是六万九千四百二十一贯,你是要本票还是要银子。” “捐了。” 宋北云夹起一块松子鱼放进嘴里:“全捐了,在北郊开个孤儿院,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孤儿院开起来,之后再从北云基金里拿出五万贯,去江西开垦一片农场,你家的势力在那边,地方不难,这五万贯是用来安置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用的,一千人左右半年左右可以撑得下去吧?” “若是你能将你说的那化肥弄出来,半年后也便有了收成,可以自给自足。” “徐立啊。” “你又不叫我字号。”年轻人不满的说道:“我可是比你大上好些呢。” “你不也叫我宋北云么?” “可你也得有个字号啊!” 宋北云摆手:“大丈夫不在乎这个。” “行吧,算是我上辈子亏欠了你。”徐立叹气道:“说吧,又有何事?” “我账目上还有多少钱?” “五十万贯左右。” 宋北云略微计算了一下:“这些钱全部投到江西道,农场可以多建些起来,鸡鸭牛鹅羊狗猪,都养起来。猪要阉,这个非常要紧,猪要阉。” “知道了知道了。”徐立点头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之前我们养的那两头,阉了的那个已经近两百斤,而那未阉的只有不到一百斤。” “嗯。”宋北云点头:“那就没什么事了。” 徐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来也奇怪,你明明已经可以名动天下,为何还要如此藏隐于市?这不合常理。” “然后呢?跟这个大时代去抗衡?去反了这片天?怕不是要尸骨无存哟。”宋北云摇头道:“我们只是在时代 “这便是你常说的不可救药的时代?”徐立笑道:“可即便如此,你不还是在拼力救着这不可救药的时代吗?又是孤儿院、又是农场,你若是真的爱财,几十万贯够你三生三世了。” 宋北云摇头道:“不提这些了,我这次过来跟你打听三个人。” “你说。”徐立点点头:“这南京城还没谁比我认得的人多。” “第一个是庐州福王、第二个是金陵定国公、第三个是山东王家。” 徐立沉默片刻:“你想知道什么?” “知道你知道的。” 徐立皱着眉头吃了几口菜,开始给宋北云娓娓道来。 “这福王是开国之君的孙子,先皇的儿子,跟那短命的赵巍是亲兄弟,跟保庆帝是亲叔侄。年轻时号称天地通才,能领兵打仗、能舞弄墨,对异族之战未尝一败,却从未参与过内斗。所以他号称是我大宋的福将,世袭福王,众王之中威望第一。”徐立说完之后,沉思片刻继续说道:“如今庐州的兵权就在福王手中。” “这么说,福王就是镇守边疆的第一道防线咯。” “那是自然,他手中手刃过草原四部族首领、金国一位太子两位王、辽国南院大王也是死在他手中,这位可是个战功赫赫的大将,有他镇守庐州府,他国进犯时是要忌讳几分的。” 宋北云默默点头,看来那个郡主能够那么猖狂不是没有道理的,庐州的实际掌控者根本不是刺史而是福王,朝廷明着降了庐州的格局,成为了刺史州。但实际上,让一位最信得过的亲王掌权,而且据说这位亲王是可以自由来回封地与都城之间的,这已经超过了一般亲王的待遇,而从庐州的军备和人员来看,它显然是顶级节度州的配置,之所以降州格,应该是不想看到争权的事发生,将一个州所有的权利都锁死在福王身上。 “至于定国公,此人也是一名老将了,他是太子太保,生有一子一女,但儿女都不省心,他那儿子是南京城里顶级的纨绔,人憎鬼厌的。而定国公本人倒是刚直不阿,统领禁卫拱卫京师。先帝时就称定国公若万岁,举国无疆。所以定国公又被称为万岁公,是唯一一个不忌讳万岁之名的国公,是为定国安邦。” 这个信息还是不准,从宋北云接触到的小公爷来看,那小子绝对不是什么纨绔子弟,怕都是装出来糊弄别人的。这一家子恐怕是不简单的,而且还私藏了一个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小东西在自己那。 换句话说,这定国公跟福王很像,但跟福王不同的是定国公很有可能是保国不保皇的那个类型,他不在意谁在皇位上,只要大宋还是那个大宋就行。 “山东王家呢?” 说到这个的时候,徐立露出不屑的表情,他轻笑两声,喝了口酒:“破落户罢了。” “怎么?” “你可知这圣公为何叫圣公?” “嗯,据说是孔家一脉最后只剩了个女流,嫁了王家,生了个儿子改姓的孔,但却不被承认,朝廷顾忌颜面,就没再用衍圣公而封了个圣公。” “对,天下再无衍圣公,只剩个圣公,而且王家毫无骨气可言,辽国占了山东,他们分了两家,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辽国皇帝承认给他们王家封个衍圣公么。这可好了,这边一个圣公、那边一个衍圣公,互相之间职责对方是假的,这不是闹了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么?明明两个都是假的。” 宋北云也笑了出声,他靠在椅子上,摇头喝了口小酒:“那之后呢?” “之后?破落户归破落户,但到底是山东王家,能耐还是有些的,先是将家里的女儿嫁给了还是世子的保庆帝,也就是现在的王皇后。之后又想与福王结亲,却遭福王婉拒,之后便与定国公结了个亲,不过我听说定国公家的女儿正是因为此事才不再归家,抵死不从的那种。” “噗” 宋北云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啥?” “王家是和定国公家结的亲家?” “嗯,正是如此。所以王家这两年也隐约成了首屈一指的世家,毕竟投资对了人出了个皇后,而且这皇后还不错,算是贤良。” 宋北云眼珠子转了几圈:“那你可知定国公那女儿是个什么人?” “这倒是鲜有传闻,不过这坊间倒是有个说法,说是他家的女儿是个芳华绝代的妙人儿,冠绝金陵城,自小便聪慧过人。只是性子随了父亲,刚烈的很,不然也不会闹成如此境地,据说她以死相逼,说是只要让她嫁过去,她就死。你说这样的女子,其实也算是个奇女子了。” “不光是性格随爸,胸也随。”宋北云笑着补充了一句:“那内个什么珍宝郡主呢?” “珍宝?珍宝郡主今年才两岁,是安王最小的女儿。” “嗯?我说福王的那个。” “那叫瑞宝郡主”徐立咳嗽了两声:“北云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没有,就是觉得她那儿有点大,想摸摸。” “砍头的”徐立面露苦笑:“玩笑话就点到即止吧,这种皇家的女子,不是我们可沾染的。” “你都知道是玩笑啦。”宋北云哈哈一笑:“你还是这么小心谨慎。” “身逢乱世啊”徐立说完,突然拍了一下大腿:“你不说我还都给忘了,瑞宝郡主这几日就在金陵,她今日晚上就在这里包了一层,宴请南京才子,你要来么?” 宋北云想了想,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沾染不沾染” “你倒是可以试试,瑞宝郡主虽然刁蛮,但对有才之士却是极好,你不正好要读书科考吗?说不定被她相中,可以举荐个恩科,这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宋北云眼珠子一转:“实不相瞒啊,徐立。我跟她有点小摩擦,算了算了” “你哪怕叫个徐兄也好啊” 23、3月29日,清光不照金陵月 秦淮风月这事,宋北云最喜欢了,他对自己的评价是好色但绝对不乱发情,喝花酒的事他常去,有一次甚至还带了左柔一块去,为的倒不是嫖,主要是去看节目的,那些小姐姐跳舞是真的好看。 “徐立啊,晚上去花船上玩一圈?喝上两杯,再看看歌舞表演。” “不得行。”徐立摆手:“你家嫂嫂不许,她临盆在即,我也得多在家照应一些。” “你说你是不是个禽兽吧,人家才十五岁,你就把人给整怀孕了。”宋北云起身:“反正我家俏俏不成年我是不碰她的。” “之后便去喝花酒是吧?”徐立起身:“你自己吃喝着,我还有些事,若是身上没钱便去账上支取一些。” 宋北云笑了笑,继续低头吃喝了起来,等吃饱喝足,已经过了晌午,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他也不着急着走,反正花船表演也得等晚上,所以指使小厮收拾了这单件之后,便在这里打起了盹。 这一盹下去,起来时候已是黄昏时刻,宋北云看时候不早了,便起身洗漱一番,然后又去厨房顺了根老火腿和一些牛羊肉,就准备去看表演了。 可就在他走出去没多久时,突然一支胳膊勒在了他脖子上,生生将他拖进了一侧的小巷子中。 宋北云都没回头,光凭身后那人身上的气味和后脑勺上的触感,他就已然知道这来者何人了。 “你这人,粗暴!”宋北云愤愤的转过身:“光天化日的,你要死啊你?” 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左柔,她今日穿得一身书生青衫,头发也卷起了发髻,虽然一看还是个女儿身,但却平添了一番不一样的滋味。 “我可是见你从天府楼里走出来,你这小子倒是会享受嘛。”左柔提起宋北云背篓里的火腿:“这火腿好,归我了。” “你怎么啥玩意都要啊,要脸不?” 左柔懒得理他,将火腿拎在手中:“你这是要去哪里?” “楼船上喝花酒去。”宋北云一点都没有遮掩:“一起去啊?” 左柔听这话,显然是动心,但左思右想一番,却是默默摇头:“今日怕是不行,唉别说这个了,你看我这,像不像个白面小书生?” 宋北云围着她绕了两圈,又伸手在她腰上屁股上拍了拍。 “你要死啊你!砍了你的狗爪子!” 左柔怒斥一声,拍掉了宋北云的手:“给我规矩些。” “不是我说,你们这帮人脑子是怎么想的,换套衣服拢起头发就以为自己是个男人,关键你们还以为人家发现不了,你看你这腰你这屁股,有男人长你这样吗?” 宋北云冲着她就是一通批,然后毫不留情的说道:“只要脑子稍微正常点的都能看出你是个娘们。” “那可如何是好”左柔拎着火腿靠在墙上:“我还以为我天衣无缝呢。” “单纯。”宋北云啐了一口:“你给我让开啊,不然赶不上楼船表演了,今个儿听说有胡人来跳肚皮舞。” 他说完就要走,但左柔直接拽着他的胳膊蹲在了地上:“别走别走啊!” “你还要不要脸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是要强抢老子啊?” “我跟你说,今日瑞宝郡主做东,广邀金陵才子,那王家公子也在。我这不是听你的话,过来认识他一下嘛,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宋北云一听这瑞宝郡主脑壳就疼,他连连摆手:“不去不去,瑞宝郡主与我何干!” “那我呢!那你也好开口说你与我无干吗?” “喂,你别说的那么暧昧,我跟你有毛的关系啊。”宋北云甩了甩手:“你再不松手,我反手抓你了啊。” 虽然面临着被宋北云抓的风险,但左柔还是死都不肯松手,她就死皮赖脸蹲在那里:“不行,今日你高低得陪我去,你要抓便抓,抓完了也就没由头拒绝我了。” 哇这人已经不要脸到这个程度了吗?亏自己刚认识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女神,时间越久越是知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无赖。 “你好歹也是国公之女,能不能像个人?”宋北云用力往外抽了抽:“我真抓了啊!” “啊?你知道了?”左柔一愣,仰起头看着他:“你这是如何知晓的?” 宋北云蹲在她对面,看上去就在面对面拉屎一样,他伸出一只手捏着左柔的脸,恶狠狠的说道:“你是不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啊?我只要去打听一下山东王家的孙子跟谁定了亲不就知道了么?你是不是当我傻啊???” 左柔听完立刻讪笑了起来:“是诶” “放手放手,别耽误我去看肚皮舞。” 但即便是如此,左柔还是不肯松手:“我真的是有些忐忑,要是有你这个坏东西,我就安稳许多了。这样这样,你若是陪我去这一趟,我就将郡主灌醉,然后你去摸个够!” “你像个人一点啊我求求你了。”宋北云的手在左柔脸上拍得啪啪响:“先不说这事杀头不杀头,就光是你这不端的品行,我觉得定国公就该把你抓回去打个半死,然后捆起来送去王家。” “你自己说想摸它的。”左柔伸头看向外头:“快些快些,他们就快来了,若是让人看见了,我便不做人了。” “你觉得你还像个人是不是?”宋北云起身:“松手!” 左柔仰起头看着他:“你去不去!” “不去!” “再问一次,你去是不去!” “不去!” 然后左柔把宋北云打了顿爽的 “你这人,我都说了我跟瑞宝郡主有摩擦了,你还让我去,真是的。” 一只手被拧在后背上的宋北云重新走进了天府楼,而左柔在他后面笑盈盈的说:“那我可不管,你这般诡计多端,自然是有办法的,反正你今日若是不来,我就打死你。” 怎么能使用暴力呢,这娘们真不是个好人呐。 “你就坐在这。”左柔把宋北云按在角落的位置上,然后自己一屁股坐下,把他堵在了里头:“若是敢跑,我杀到小莲庄去,打你个天残地缺。” “诶?”宋北云甩了甩发疼的手:“你是不是长大了些?我刚才无意摸到了,比以前要大上不少。” 左柔侧过头看向他,似乎并不在意,拿起果脯送入嘴中:“大有何用,比瑞宝差远了。” “那是当然。”宋北云点头:“天差地别,啊!别踩别踩!脚趾头断了!!!” 左柔的脚跟踩在她脚趾头上来回拧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何到现在都没人爱慕你的容貌。” “滚!”左柔冷言冷语的说道:“别与我说话。” 不说就不说,宋北云也开始吃起了东西,可没吃两口却被左柔突然袭击扯住了脸皮:“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我尼玛”宋北云上下打量着她:“你他娘的是不是喜欢老子啊?” “我好歹也是女子,怎么说也是个金枝玉叶,怎到你嘴里就成了一不值?” 宋北云嘴里嘎吱嘎吱的吃着果脯,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左柔:“那你让我说些什么?倾诉爱慕吗?” “罢了。”左柔松开手:“恶心。” 很快,那些被瑞宝郡主邀请来的人陆续的来了,这到底是京城啊,素质比庐州那边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一个个人模狗样的,还有些甚至是南京城成名已久的名士。 宋北云在人渐渐多了之后,努力的将自己的头往下埋,尽可能的不让人看到他的存在。 “瑞宝来了!”左柔喊了一声。 宋北云抬眼睛这么一看,发现她居然真的来了,坠坠的一步三摇的就来了,而且好像是直奔着这边来的。 左柔眉头一皱,二话不说按着宋北云的脑袋将他按到了桌子 “柔姐姐!”瑞宝来到这里之后低声呼唤了一声,然后用一根手指挑起了左柔的下巴:“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啊。” “别揶揄我了。”左柔笑道:“你今日为何又大动干戈啊?” “到时你便知道了。”瑞宝笑了笑,接着上下打量起左柔来:“柔姐姐,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左柔摇头:“无事,等会我就坐在这里,你可不要漏了端倪出来。” “那是自然,嘿嘿”瑞宝眉头挑了挑:“我也想看看那王家少爷是个怎样的人。” 说完她居然坐了下来,看到她的动作,左柔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现在宋北云就在桌子下,双手抱着她的腿,整张脸都贴在了她的小腹上,若不是桌布掩盖住,他早就露了出来。 可偏偏瑞宝就不走了 “瑞宝,你先过去招呼着,你坐在这里太引人注目了。” “哦对对对。”瑞宝连忙起身:“那我先去忙了,等会儿在来与姐姐细聊。” 她颤巍巍的走了,宋北云终于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他长吸了一口气,握住左柔的手腕:“你是要弄死我是吧?” “哼” “你哼个屁啊。”宋北云揉着脖子:“你按着我脖子,我真的喘不过气。” 24、3月29日,豪门夜宴。 郡主虽然是个郡主不是公主,但其实排场方面一点都不差,比那个北坡西坡的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这一次赴约的才子那可都是整个大宋朝的精锐年轻人,换句话说就是他们认为的大宋的希望,这帮人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虽然这次晚会还没正式开始,但他们已经开始各显神通了。 什么吹箫的、什么画画的、什么吟诗作赋的、什么借物咏志的,总之就是竭尽所能,像孔雀开屏一样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给郡主看。 “这帮人啊,他们以为孔雀开屏就是美,其实孔雀开屏后头可是露着腚眼子呢。”宋北云躲在人群后面,一边在吃着东西一边在和左柔下斗兽棋:“你信不信,就这帮人,到时候真的有一天国破时,顶天就是以死殉国。” “都以死殉国了,你还指望什么呢。”左柔手上拿着棋子:“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来应该也会以死殉国吧。” “叫声父亲,我护你周全。”宋北云不假思索的说道:“就看你叫的甜不甜了。” 左柔白了他一眼:“整日就知道信口胡说,说得好像就凭你能救下我一样,到时候别到最后还是要我为你找条出去的路呢。” 宋北云没说话,但如果真的那一天,也许他救不了天下,但救下一个两个左柔,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嘿嘿,不说话了吧,就知你整日就知道胡诌。”左柔轻轻放下手中的棋子:“我又赢了。给钱!” 宋北云像赏叫花子一样扔了几个大子儿扔到左柔面前,而她丝毫不在意的在桌上一抹,将铜板收入到了荷包之中。 “喂,我可跟你说,今日好像是有奖的。”左柔小声对宋北云说:“说今日做出妙词者能得一件宫中秘宝。” “值多少钱?” “千八百贯吧,官家恐怕也不会给郡主太贵重的东西,只是给些小玩意糊弄糊弄她。”左柔扳起手指:“不过算下来,今日这奖品好歹也有个万多贯,不少一笔钱了。” “拿下!”宋北云眼睛一眯:“蚊子再小那也是肉。” 左柔噗嗤乐了出来:“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一个没读过书的破落书生?你可睁大眼睛看清楚咯,今日来此地的可都是金陵城里的大才子,还有两个翰林,你那三脚猫的本事可是别给我丢人了。” 说完,左柔把手伸到宋北云面前:“来,给我涂指甲油。” “滚。”宋北云皱着眉道:“这是我给阿俏带的。” “你给不给!?” “不给!” 就在两人像互相抓虱子的猴子一般打闹时,郡主再次回到了这里,她换了身衣裳,看上去仙气十足,就如从仙宫中走来的嫦娥仙子一般,她就这样风情万种的来到了前面,身后还跟着不少侍女,开始给众位才子的桌前摆上果盘、肉脯,还有清甜的桂花酒。 宋北云看了看郡主又看了看身边像只猴子一般的左柔,不无感慨的叹了口气:“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国公家的千金,怎么就活成了这个鬼样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乐意。”左柔把腿放在宋北云腿上:“来,给爷捶捶腿。” 宋北云从头上拆下发簪,照着她的风市穴就怼了下去,这一怼下去当时左柔就跟触了电一样,整条腿都抽搐了起来,疼也不是疼、酸也不是酸、胀也不是胀,说难受吧又有些舒服,说舒服吧却浑身不得劲。 “啊啊啊”她扶着宋北云的胳膊,像条金鱼似乎的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你再给我没大没小的,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内科大夫的威力。” 宋北云接着用发簪怼了她其他几个穴位,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很快消失,但左柔却已然没了力气,就像刚抽了筋似的,浑身酸软。 “要死了要死了”她趴在桌上揉着腿:“刚才我都眼冒金星了。” “你是不知道你刚才那刚才是个什么死样子,要不是担心别人发现,我死活也要给你整点虎狼之词出来。” 插回发簪,宋北云拨开一颗荔枝,刚要放进嘴里,但却被左柔一口给吃了下去,她一边吃还一边斜眼看着宋北云。 “口水都蹭我手上了!”宋北云把手指放在她衣服上擦了擦:“恶心不恶心。” 而正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一个颇为有格调的小公子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十八九岁,他身穿一件月白色古香缎锦袍,腰间绑着一根赭色花纹锦带,还悬着一块白玉佩,身材中等但却身姿挺拔,长的么也是算周正,就是皮肤略白了些,不过这种皮白瘦腰的男子正合乎这个时代人们的普遍审美。 “王家公子好。” “王公子别来无恙。” 那些才子们纷纷开始向他问候,他也都一一报以笑容,颇有气度。 “瑞宝郡主,今日得您相邀,倍感荣光。”他走到郡主面前,施施然行了个礼,接着招呼身后的书童拿过一件锦盒:“这是一方上好的端砚,本人收藏已久,一直未曾使用,自觉配它不上,今日得见郡主方知它算是适逢其主了。”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左柔拎着宋北云的耳朵:“你看看人家多会说话,再看看你这个狗东西!” “你给我撒手啊,不然我解你裤带子了啊。” “你且试试!手给你折咯。” 虽然嘴硬是要嘴硬的,但左柔还是很担心这个狗东西真的会解自己裤带子,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松开了手。 宋北云揉着耳朵:“你要喜欢,你就嫁了呗,反正你们俩本身就有婚约,名正言顺、明媒正娶,嫁了之后整天听他说俏皮话,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他指点江山、你红袖添香,一理同心、比翼双飞。” 左柔都被这家伙给说笑了:“你这泥腿子哪来这一套套的?” “管的着么你。” 宋北云再次剥了一个荔枝,但眼明手快的他一把按住了左柔的脑门子:“嘿嘿!同一招对圣斗士不能奏效两次。” “哼!” 不过宋北云也懒得跟她计较,顺手把荔枝塞进了左柔嘴里,然后指着前面的王家公子:“我觉得他还真挺不错的,进退有礼的,家世还好,你怎么就不同意呢?” “管得着么你。” “学老子说话不得好死。”宋北云撇撇嘴:“你再学!” “反弹。” 这时,前面的郡主倒也开口说话了,她在这里倒是比在庐州时候收敛了许多,一张嘴就是一股子主持人的口吻,说什么今日大家欢聚一堂不必拘谨一类的屁话。 不过说着说着,她突然话锋一转:“前几日,在庐州时,有个混账东西写下了半阙词,此事让我极困扰,在此我希望诸位才子能为我指点迷津。” 说着她就让侍女将那首词展示在众人面前,所有人立刻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而在他们互相商量时,郡主则看向了王家公子:“王公子,早有耳闻你是圣公嫡长孙,才华出众,今日你便来点评一下这词吧。” “不敢当不过既然郡主让我看看,那我便看看罢。” 王家公子走上前,站在那半阙词前驻足起来,看了半晌,竟然没有了动静。 不光是他,几乎这一屋子的读书人都似乎被噎住了,他们看出了词牌,但无论如何却也做不出如此的词。 “酸臭。”左柔啐了一口:“整日惦记这个,倒不如多赚些银子。” 宋北云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喂,你上次不是也去了么,这词是谁写的?我可没见瑞宝对谁的诗词如此上过心。”左柔侧过头看着宋北云:“那人高不高?好看不好看?” “不但高还特别好看。”宋北云掏出一块胡饼混着茶水就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一看就是那种天神下凡的胚子,等闲人遥不可及。” 左柔做出了反胃的表情,不屑的说道:“这帮子身无寸长的酸臭人还天神下凡,真是恶臭难闻,我也有些饿了,给我吃些。” “你真的是什么都要啊!”宋北云咬死牙关:“人家吃的什么都是好的是么?” “对!” 左柔一把夺下宋北云嘴边的胡饼,侧过身子就开始吃了起来,吃的有些干了,就顺手夺过宋北云的杯子咕嘟下一大口热茶。 而就在此时,前方的王公子转身对郡主鞠躬,然后轻描淡写的说了句:“献丑了。” 说完,他提起笔开始在,不过唯独郡主能够看见,只见郡主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又迅速的暗淡了下去 等王公子写完,错开了身子让其他人也看了看之后,屋里一片叫好之声,差点没能把他给吹捧到天上去。 但唯独郡主站在那皮笑肉不笑,她的拳头握得死死的,恨不得上去就是一拳,但毕竟这是皇后娘娘也就是自己嫂嫂的弟弟,不好发作,要换做别人她早就命人将这个自鸣得意的混账给赶出了门外。 看看他写的都是什么个鬼东西?别人不敢说,就是自家那个懒洋洋的爹爹在昨日酒多之后胡乱写的也要比他写得更好,虽然比之上半阙还略逊一筹,可到底是上过沙场的人,那股子豪迈气也是明媚动人的。 可是今日这王公子,简直就如臭鱼烂虾一般,又是一副矫揉造作的皮囊,而这破皮囊还在那洋洋自得。 “诶诶诶,你看。”左柔叼着半块饼踢了踢宋北云:“看瑞宝的脸色。” “嗯?”宋北云抬起头看了一眼:“看上去要炸了啊。” “定然是那王公子写的不好,我这妹妹啊,从小便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能忍到现在可真是长大了呢。“ “嗯,长大了”宋北云嘴角挂起了笑容:“真大!” 25、3月29日,前后双绝杀 屋里的人仍然在花式吹捧王公子,瑞宝却没有做声,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侍女一声。 很快侍女就取来一张新纸将那上半阙重新誊抄在了上头,这一幕看得王家公子先是一愣,脸色随即便变得精彩了起来,他站在那尴尬的看了看周围,又看了一眼郡主,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来。 虽然郡主一句话没说,但她的态度只要脑子稍微好用点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说白了,就是不满意,没有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单纯的不满意。 王家的公子也憋屈,要换成另外个人,他一定上前理论了,他的才气和情思整个金陵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可如今却被人这样默默无语的打击了一把,他心中是不服的。 可是对面的是郡主,而且是最受太皇太后宠爱的那个郡主,就连官家都让三分的郡主,他一个外戚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哔哔歪歪呢。 满脸不悦的回到了位置上坐下,旁边立刻有人给他斟茶,但却被他轻轻一扫将杯子扫向一边。郡主看到了他的动作,轻哼一声,背着手在前面来回走动着:“长夜漫漫,大家不如集思广益,若是能补上这半阙,那恐怕也是千古名篇了。” 但这次,长孙都被郡主甩了脸子,要换成其他人,怕是要被这个刁蛮的郡主给打出去哟。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郡主也不急不忙、不紧不慢的坐在那,静静的等着,但从她的微表情来看,她现在显然是有些恼怒了。 “这小妹子要急了。”宋北云小声说道:“怕不是要闹出什么矛盾了。” “一群酸臭人,能闹出什么矛盾,由她去。” 左柔从小就对舞弄墨兴趣不大,看不懂也捉摸不透一首诗词的好坏,来这种地方对她本身就是煎熬,要是没有宋北云她老早就得瞌睡了。 “你认识字不?”宋北云抓了几颗果脯放在嘴里,趴在桌上小声问左柔。 “看不起谁呢?”左柔按住他的头:“我在你这就如此不堪?”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就问你想不想出出风头。” “嗯?”左柔歪着头看着宋北云:“你这话是你能写出来?哈哈,你可莫要贻笑大方,那金陵第一才子都写不出的东西,就你这个草包能写出来?” “别管这些,我写下来给你,你上去写便是了。”宋北云翘着二郎腿:“不过你这样,是个人就知道你是个婆娘。” “那怎办?” 宋北云想了想,将自己的小外套脱了下来,扔在了左柔的脸上:“穿上,帽子戴好。” 随便捯饬了一下,好让左柔看上去不那么像个婆娘之后,宋北云拿出一截用纸包着的细木炭来,这个笔左柔认得,是宋北云稀奇古怪的东西之一,不过用它来写字着实方便,不需墨不需砚,抓起就能写。 “看好啊,你给我背下来。”宋北云说完:“若是问起,你便说是你想到你爹爹过往的峥嵘岁月,有感而发。” “快些!”左柔到底是个女孩子,虚荣心并不比任何人差,既然宋北云都说这话了,她自然也是急不可耐:“我倒要看看,你这泥腿子能写出来个甚。” 宋北云握着简易的铅笔在桌上写了起来:“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写完之后,他看着左柔:“记下了没?” “那是自然!”左柔下巴一扬:“我天生就有个好记性。” “去吧。” “真的行?” “行不行不知道,但秒了这帮人没问题。”宋北云笑道:“你去就是了。” 左柔对他还是非常信任的,而且她脸皮也厚,就在郡主爆发的边缘,她终于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那张纸前,提起笔开始回忆刚才宋北云写的东西,依样画葫芦的给抄了上去。 瑞宝郡主一开始还以为左柔是来闹着玩的,可随着第一句出来,她的表情就不一样了,当写到恰同学少年时,她甚至激动到抚掌叫好起来,甚至差点没控制住一口柔姐姐就要喊了出来。 等到左柔写完,她想起宋北云的话,扔下笔就跑了,直接回到了自己位置上,然后坐在那和宋北云大眼瞪小眼。 “完了。” 宋北云哀叹了一声,而左柔完全不明白:“啊?” “我让你走是让你从这里跑掉,然后我再跟着你跑,你倒好你回来了?” 在他们互相指责时,这下半阙却已经被郡主展现在所有人面前了,上下两阙虽然感觉略微有些像临时拼凑起来的,但如果硬要解释也是能解释的通,而且这下半部分的气势完全跟上半阙衔上了,一个是北国的风光一个是南方的激流,上下一连看得让人气血翻涌,即便是郡主一个女流之辈都有一种豁然开朗的豪迈之气油然而生。 “柔”郡主及时收住,然后指着左柔:“那位才子不对不对,肯定不对。” 郡主说到一半,突然快步的走向了左柔的面前,而宋北云一看,直接往桌子下一钻。 可是还没等他凹造型,桌布就被掀起了一个角,接着他就这样和蹲在那的瑞宝郡主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郡主看到他,冷笑一声,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左柔,站起身子双手撑在桌子上:“柔姐姐,你好大的胆子哦。” 左柔看着天花板,嘴里哼着歌。 “我等你好好给我解释一番。” “告辞!”左柔直接从桌子里拽出宋北云,牵着他就跑掉了。 而瑞宝郡主愣愣的看着他们往外跑,眼睛在左柔身上转了两圈又在他俩牵着的手上转了两圈,心思立刻就剔透了起来。 “你就是跑得了初一你还能跑得了十五?”郡主来到窗台,看着已经在街上的两人:“哼。” 宋北云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反手拽着左柔消失在了黑夜中,而郡主看到这一幕,喃喃自语道:“好你个柔姐姐,难怪死都不肯嫁,原来外头有了野男人。” 不过野男人归野男人,这词是写的顶好的,不过郡主对那人多少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了。 不过不打紧,好不容易能抓住左柔的小尾巴,她还能跑得掉不成? 回过头在看这新写的下半阙,郡主盯了许久,接着她突然想起了那天写上半阙的混账 那个混账的样子逐渐在记忆中清晰了起来,而刚才和柔姐姐的野男人在桌底下的对视这两个人的形象逐渐重合,郡主瞪大了眼睛,露出了笑容,暗戳戳的哼了一声:“得来全不费工夫嘛。” 不过找到归找到,这边的场子还是要维持一下的,她转身回到了这一首完满的词面前,再次品读了起来,周围除了她之外也还有不少人在看着,大家都在品头论足。 他们都说着两阙完美无瑕,简直是天作之合,郡主深以为意,但总感觉有些奇怪,但这个奇怪恐怕在这里也无人能给她解答,所以她倒是也不顾这些才子的面子了,收起了这阙词回身告罪一声就匆匆走了。 她离开之后,聚会仍在继续,但王家公子就显得真的很没面子了,先是他的词被郡主像废纸一般扔在了那里,就连自己送她的砚台都还放在了前面没有带走。 这是赤裸裸的鄙夷啊!他圣公的嫡长孙,今日却被一个郡主如此羞辱,而更别提后来那个娘里娘气的学子,看那人的样子也不像个什么有功名的人,可为何能做出那样的一首词? “迎春,走!” “是少爷。”书童应了一声:“那砚台” “不要了。” 王公子脸色铁青的走了,而他一走,这帮学子就热闹了起来,纷纷讨论起刚才那一幕来。 虽说这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两个半阙的差距,先不说里头那气势,就光是遣词就已然是天差地别,圣公家的孙子这一刻真的是成了个孙子。 面子被完全扯光了,更关键的是郡主是真的把这个圣公的孙子当成了个屁,全程真的没正眼看啊。 这一幕很快就成为了读书人之间的笑谈,并随着这帮人的嘴像病毒一样开始蔓延扩散。 而此刻的瑞宝郡主已经献宝似的把完整的词放在了自己爹爹的案台上,福王则盯着这个词,一炷香时间没有动弹了。 “爹爹父王!是好是坏,你倒是说啊。” “这是两首词。”福王终于回过了神,长出一口气:“这是何等的天纵奇才和胸襟魄力?” “什么?两首词?可是女儿看着挺合适啊。” “合适是合适,但若是能将两首都呈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千古名篇。”福王再次端详起雪和长沙的混合体:“大气!实在是大气!粪土当年万户侯!大气啊!” 26、4月1日,晴,梨花开如雪 前几日的事火没火,宋北云不知道,他现在每天被锁在屋子里读书,饭红姨给送,衣服阿俏给洗,就连夜香都有人专门给他倒。 反正怎么都行,就是不能出门,玉生每日都会去检查他的功课,一般每天还会跟他促膝长谈一会儿。 今天的内容是论古往今来多少风流才子不得入官拜相又有多少惊艳之才成了贪官污吏。 玉生哥说:“哥哥知你心思,你厌恶这世道,可你若是只是这样,这世道不仍然是恶臭的吗?你虽不抱怨,可你心中有火,哥哥是知道的,这般天纵之才要是荒废在了诗词歌赋、山水田园中,那才是叫辜负了苍天的一番厚意。” “玉生哥” “我不似你那般天资聪慧,只是我却看得出来,你这人心中是有些抱负的,既然有抱负那便去施展好了,成败功过,知你罪你,其惟春秋,百年之后总归是会有后人记你一笔,究竟是这寥寥一笔云;金陵城下宋北云,天资过人却郁郁而不得志。还是那浓墨重彩,翻开史书者皆为这宋北云叹。这都只是你的一念之间。” 宋北云坐在那默不作声,而玉生只是叹气道:“不管你这诗词歌赋如何异禀,也不管你是结识了多少王公贵族,更不管朝廷取士是靠着什么,你需要备好这满腹的经纶,候着这乱世来到。哥哥知道你有自保的能耐,可是你更要有兼济天下的心思。话我便说到这里,你继续温书去吧。” “哦” 被唠叨了一上午的宋北云,脑壳都是晕乎乎的,但没办法,如果他逃跑的话,等待他的将会是一整夜的喋喋不休。 至于玉生说的道理,他都明白,可是他从来到这里之后就开始仔细观察这个时代了,早就发现自己在整个时代 穿越又怎么样?他一个一无所有的狗屁穿越者,真的还想去当什么一世的霸主吗?既然老天爷给了重活一次的机会,他怎么都得选个自己喜欢的方式过活。 不过他也理解玉生,这个时代的人信奉的就是这些东西,学好武艺,卖与帝王家。不求我花开后百花杀,但求留的清白在人间。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来说,他们的终极目就是在史书上留下一个美名。 这是他们的追求,宋北云不能也没资格去反驳,但他其实是不赞同的,他就想安稳的过完这一辈子,跟阿俏生两个崽,管他什么大宋大明的,依照师嘱干点力所能及的也就差不多了,什么玩意就动不动救国救民的,没那个能耐也没那个动力。 “对了,玉生哥,你来一下。”宋北云把头伸出窗外:“我有话对你说。” 玉生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又上了楼,刚上去,宋北云就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摞的纸张,拍了拍上头的灰尘:“这是近十年来各州府州试的试题,你把这些全做一遍。” 玉生愣了片刻:“这有何用?” “别管那么多,你先写,写了我给你讲!”宋北云咧嘴一笑:“我送你上去,你来施展抱负!至于我嘛,权当给你做个陪考。” “不许胡闹!我不是那块料。” “是不是那块料,你先把这些做完了再说。”宋北云笑得极奸诈:“你要是不做,那我便偷跑出去,你也知道别说这小楼了,就是大理寺都关不住我。” 玉生被这家伙给整的没办法,索性下去也搬来了桌椅,宋北云在一旁温书时,他就在那埋头作。 而有个人陪伴的宋北云倒也不再难熬,时不时抬起头跟玉生聊上几句,然后便继续低头看书。 其实玉生也发现宋北云的与众不同了,人家读书大多是摇头晃脑的背,可到这家伙身上却完全不同,他会将书重新摘抄下来,加上一些奇怪的标标点点,之后再用自己标注的书和原本进行对照,并分别列出其中因为字错位而造成的歧义。 这些歧义他一般情况下都是会自己解决,但真也有解决不了时候,他就会委托玉生去往镇上或者临近的城里讨教一些高门大户的先生。 这一来二去,整个庐州府甚至大半个金陵城都知道玉生这么一个喜爱讨教的奇才,并且他问的问题在很多时候都会难住那些老学究,他们也会拿着这些东西互相之间进行讨论,讨论到激烈处,大打出手者也不在少数。 不过好的风气就是这点好,这次去讨教的问题,下次再去时,就会有个相对比较中肯的答案。 而这些答案都被宋北云记录了下来,玉生对此一直有些费解。 在做完一份卷子后,玉生伸了个懒腰,看到宋北云正坐在那吃饼,便抬头问道:“说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为何你总是让我去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其实很简单啊。”宋北云也不隐瞒:“书里没有标点,那便会产生歧义,我将歧义之处列出来,你去讨教那些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一来二去,他们给你的答案自然是他们达成共识的答案。而这些问题对他们来说恐怕也是个难题,自然会盘亘在他们心中。” 说完之后,宋北云咬着笔头歪着脑袋说:“你说,这出题人会是谁?转来转去不还是这帮老头吗?他们给了你答案,也就等于给了你方向和态度,在考试时我们避开他们心中的错误答案不就好了吗?还有,保不齐有些个老头觉得你这思路有些意思,就以这东西来出题,那我们是不是比起人家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玉生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他甚至没有想过会有如此阴损的招数,之前还颇为欣慰这孩子终于勤学苦问起来了,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地方机关算尽啊。 “你你这” “我们舞弊了么?没有啊。那我们又干了什么坏事吗?也没有啊。我们只是问了几个问题,探讨了一下学术。撞上了,是我们的运气,撞不上也去掉了一些错误答案不是吗?”宋北云摊开手,无奈的说道:“你们这些死读书,真的太难了,真的。混社会不是这么混的,多听领导吹牛多问领导问题少说领导闲话,你记住这三条,保证你官运亨通,断然不可自作主张,洋洋自得。” “我你这”玉生都不知该如何形容了:“你这是否太过刁钻鬼精了?” “嘿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宋北云拍着玉生的肩膀:“玉生哥哥啊,想要施展抱负你可不能老在基层混啊,你得上去,爬上去。我明白若是你你当官定然不贪不腐不昏不佞,可是你是不是先得当个官?” 他这伶牙俐齿,就是十个玉生都比不上,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玉生便也不再琢磨,安心开始刷题。 等到午休之后,宋北云就从自己屋里搬来了小黑板,就这么往玉生面前一放。 “我们来开始讲题。”宋北云拿起石膏笔在黑板上点了点:“首先,在讲试卷之前,我要先给你讲讲什么叫解题思路和通用模板,还有题组的模块化。” 细细的把玉生所有的疑问都解答之后,玉生的眼前仿佛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如此解题的方法,特别是那个叫“解题思路”的东西,简直就是一套以不变应万变的盖世神功,它涵盖的面太广博,但却有是那么离经叛道。 就玉生来说,他甚至不敢想那些需要厚重的知识积累和经年累月才能看透的人情世故居然就只需要在进行一阵子的专门训练之后就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 “总体来说,它并不是提供答案,而是给了你一个通往答案的指针,你自身还是需要庞大的题库来支撑这个指针,所以这些日子你就玩命的刷题吧。” 在宋北云说完之后,他开始给玉生讲解起了他写的那几张试题,这些试题里从州试的内容到进士科的内容都有,难度都不小,甚至还有明法、三礼等等偏门的试题。 在讲解这些题目的时候,宋北云根本就不惯着玉生,几乎是把庞大芜杂的知识硬掰开他的嘴就往下塞。 塞了一下午的知识之后,宋北云喝水的时候,玉生都呆滞了 “北云这哪里是讲解,我仿佛看见阿俏在给家中的鸭子填塞食物。” “哈哈哈哈。”宋北云笑了起来:“这就是叫填鸭式教学,你现在不适应没关系,这四个月你准备脱层皮就行了。” “这些你都会?” 宋北云听到他的问题,笑着从一个箱子里取出大概百多斤的纸张,回头凝视着玉生:“这样的箱子,我有六个。” 玉生上前翻阅了一番,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表情已经是形容不出的精彩了。 “北云” “记得吃好睡好,未来的日子你可不轻松。” 27、4月3日,人人尽说江南好 春日到了这四月,江南之处便早已是春暖花开,微风和煦。若此般光景,沏上壶茶,配上几颗蜜饯,身边再放上一个花香的枕头,躺在小院里的樱花树下,枕着一抹春风睡个懒散觉,便是那王侯将相的位置也不换。 左柔就是这样衣裳半敞,躺在摇椅上,慵懒的盖着毯子缩成一团,樱花瓣飘在她身子上,配上她海棠春睡的姿态,倒是满满一副诗情画意。 虽从那日之后便没有再见到宋北云那个死家伙,但左柔那接下的半阙词却早已经在整个京城圈里流传了开来,人们在赏词玩味之时,却也在像瑞宝郡主寻着那宋北云一般寻着这位才华横溢的大才子。 但这个能续上千古名篇的才子就如同凭空出现时一般,凭空的消失了,人们只记得他身材纤细、皮肤白皙、面容俊朗,其余的一切便再也不得而知。 许多风流名士都想见一见这位新晋的才子,却总是无从下手。当然,除了这首词让人惊艳之外,这几日还有个事成了整个金陵城的笑谈,那就是圣公的孙子,号称金陵玉公子的王家少爷王博王远成了读书人之间最大的笑话。 除了因为他填词的能耐让人给削掉了一头之外,更让人玩味的则是郡主对他的态度。 那帮读书人,闲来无事时总是能把这件事提出来说上一说,他们素来喜欢读些闲书,久而久之倒是练得一手说书的好本事,每当说道精彩处时,便跳起脚来将那远少爷当时的样子学了个惟妙惟肖。 不管是当时作词时那自鸣得意,还是被郡主不屑一顾时的灰头土脸,甚至于看到人家郡主甚至连他的砚台都不要了的时候的那种咬牙切齿都给学了个入木三分。 每每到此时,那些没亲历之人总会跟那些个讲述之人一起哄堂大笑,若是在场有那么四五位同时在场的,互相补充之间更是显得妙趣横生,惹得人是忍俊不禁。 “那王家少爷当日的样子,便像是李兄昨日在羊汤中吃着了骚卵蛋,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可当真是有趣的紧,还有那郡主也当真是个傲气女子,说是看不上那真的是连看都不再看上一眼,反倒巴巴着追到了窗口去看那早早离开的才子。眉目间透着一股子倾慕,涟水双瞳、暗送秋波。” 茶馆中又有人在说起这件事,旁边的王远死死握着茶杯,脸色一阵轻一阵白,胸中怒火已盛,恨不得上去跟那人理论一番。 “远,不必置气,这等小厮何足挂齿。” 他身边说话的,正是庐州第一才子,徐庆徐北坡,他是前几日听闻那个让他困扰许久的上阙被人给续上了,所以也来到了金陵城想见识见识,但没想到这次吃瘪的倒是自己的好友王远。 “我对你这心思,可是感同身受,那日在庐州,我何尝不是蒙受不白之辱。”北坡叹息一声:“若不是你说那人跟我见过的那人长得不同,我都以为这让你我兄弟受辱的人是同一个呢。” “行了,莫说那风凉话。”王远把手中的折扇重重的往桌上一拍:“这都是哪蹦出来的人?” “老天爷才知道,不显山不露水的。”北坡将茶一口饮尽:“说是北派的人吧,也不像,那人看着也不像是个北派的人。可若说是庐州人吧,却从未见过,其他州府也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哼!”王远气道:“我倒不是气那人,我气的是郡主,她” 北坡脸色骤变:“王兄,慎言。” 王远被提醒一声,立刻意识到在这大庭广众下讲皇家人的坏话,而且是那福王的女儿,这要是传将出去,自己的皇后姐姐都保不住他。 “你也莫怪郡主,她是个小孩子脾气,爱恨分明的很,你要怪便怪那提词人罢,不懂规矩。”北坡给王远倒上茶:“对了,王兄。你与定国公家的亲事怎样了?” “还未见面,不过倒是说定下了。”王远哼了一声:“不过似乎定国公家的女儿并不情愿,逃出了家门。” “嗨呀,这又算的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身份地位哪一点比那定国公差了?时候一到不就水到渠成了吗,我可是听说了,定国公家那女儿乃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就连郡主提到时都面露嫉羡,你见过郡主,那也是个倾城之姿,她都尚且如此” “不提这烦心事了,老弟远道而来,今日晚些时候哥哥做东,请你去喝上一杯。”王远提起扇子:“说起这个,你可只金陵城最近来了一批暹罗舞姬,甚是妖艳,晚上我们兄弟去见识见识。” “好说好说。”北坡笑着点头道:“话说,哥哥这折扇似乎是日本使者赠予陛下的十二件之一?可否赐予一观?” “送你了。”王远起身将扇子扔到北坡面前:“也不算什么好物,新鲜过去了也无趣的紧。” 北坡愣了片刻,拿起扇子:“这可如何使得这是陛下赐予之物。我这” “既是雅物,同窗之间互相赠予,便是陛下也说不出个什么,你拿着便是。” “那小弟便谢谢哥哥了。” 而与此同时,金陵城僻静处的小院外,一顶娇子缓缓落地,里头走下一名女子,她身穿一件艾绿色妆花月季提花绡偏襟中衣,逶迤拖地墨绿底提花缎裙,身披酒红底妆花缠枝葡萄薄纱花素绫,明眸皓齿,眼里全是灵动。 下了娇子,她吩咐一声,随行的侍卫就自觉的等在了后头,而她则提着裙子走到门前也不敲门,直接就推了进去。 门口候着的丫鬟见是她,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行礼,然后径直退到了一边。 “好你个小骚蹄子,这金陵城都找你找疯了,你倒是悠哉的很啊。” 她走到左柔面前,一把扯掉了左柔身上盖着的毯子,露出了底下半掩着的娇柔身子,白生生的直晃眼睛。 冰凉的手摸上一把,左柔立刻睁开了眼睛,发现是她之后,劈手夺下毯子裹在身上,翻个身继续睡下了。 “你好大胆子呀,见到本郡主也不行礼?” 瑞宝郡主叉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左柔:“快些起来!” “厨房还有些潲水,你自己取来,吃了快走。”左柔不满的皱起眉头:“别来折腾我。” 瑞宝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个柔姐姐私下里是个什么德行,她走到井旁但却只是看到一个带把手的东西,看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这是个什么物件?” “回郡主,这是打水用的。”左柔家的丫鬟小声道:“下头就是井,为了怕失足下去,便用了这个。” “嘿,有趣。这如何使唤的?我瞧瞧。” 丫鬟听话的从旁边取来一个瓷碗,万中还存着大半的水,她将这水从口上倒下去,一边倒还一边上下按压那长杆子,不一会儿清澈甘冽的井水就从前头那口汨汨流出。 “嘿!好玩好玩,这个有趣。回了庐州,我也要让爹爹弄上一个。”郡主拍着手,声音清脆悦耳:“你让开,我来试试。” 侍女让到了一边,郡主走上前开始吱嘎吱嘎的玩那个把手,但这个声音实在是有些大了,左柔把毯子从脑袋上一掀,坐起身来就骂道:“烦不烦烦不烦!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有事你就说没事就快些跟你那风流才子们逍遥快活去,莫招惹老娘。” 郡主慢条斯理的走过来,笑着用沾满凉水的手往左柔的脖子上一抹:“柔姐姐就是柔姐姐,霸道的很,比那些个男子都要霸道,要我看啊,这世上能降服我柔姐姐的男人怕是还没生下来呢。” “逼话没完没了,有事快说。” 因为经常跟宋北云玩,所以左柔虽然什么好的都没从宋北云那学来,但一口乌七八糟的话却是学得有模有样,甚至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瑞宝郡主现在常常都听不懂这个柔姐姐在说些什么了。 “你那野男人呢?带出来妹妹瞧瞧。”郡主一边说着就一边往屋里钻:“让我瞧瞧看是不是被姐姐金屋藏娇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野男人?”左柔一下没明白:“你别给我整这绉绉的,要干什么直说。” 郡主调转身子来到左柔面前,站在那哼哼了两声:“那日那个小郎君呢?说来也稀奇,我可没见过我家柔姐姐由得人牵着手走,况且还是个男人。” “什么牵着手?你看错了。”左柔皱着眉头:“那只是我个朋友。” “你要不肯说,那我只好去让我爹爹找定国公说道说道了,就说听铃儿讲,你家那女儿似乎在外头养了男人。”瑞宝阴阳怪气的说道:“到时看看一生刚毅的定国公打不打断你的狗腿,再将那野男人净了身子送到宫里去。” “你敢乱嚼舌头,我就撕了你的嘴。”左柔张牙舞爪的说道:“什么野男人,你含血喷人。” 但左柔的虚张声势根本压不住这古灵精怪的郡主,她绕着左柔走了两圈,捡起左柔发梢的一瓣樱花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眼神看得左柔是有些发慌。 “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将你那个野男人叫出来瞧瞧。”郡主笑道:“今天我若是看不到他,可别怪妹妹嘴上漏风。” 28、4月3日,清明时节雨纷纷 午后方为晴好,黄昏便是细雨,这春里的日头,容不得几分放肆便羞答答的躲了起来。 左柔半倚在雕花床边,郡主则坐在她对面,两人正对峙着,但谁也不肯退让半步,这样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我就陪你耗着。姐姐,我这秉性你是知道的,若是今个儿你不给我个交代,我便是不回庐州也在所不惜。” 左柔轻笑:“我这秉性你也是知道的,非我所愿之事,便是杀了我也绝不回头。” “那咱们就耗着。” 说完,郡主起身开始脱衣,迅速的把自己脱得只剩个亵衣,然后连滚带爬的就钻进了左柔的被窝。 “你给我起来。” “我不。”郡主开始在被子上嗅了起来:“咿?怎的没有男人的味道?你们玩得如此放纵?都喜欢在院子中吗?” “一派胡言!”左柔哼了一声:“你走不走?不走我可叫你皇帝哥哥过来逮你了。” “逮我?你那相公可是我皇帝哥哥的妻弟,不治你个不贞之罪就算好了,到时拿去跟那野男人一起泡猪笼。”郡主轻笑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若是不怕,你告状去便是了。” 左柔真的拿这个滚刀肉没有办法,她在人前那可是冷艳的很,可偏偏左柔最是知道这小畜生原本的德行,从小到大她跟左柔在一个地方长大,当年福王镇守边疆,定国公那时候还是定远候,身为福王福将,他们自幼便是发小,而左柔的娘亲走的也早,所以她从小就是在福王府里长大,平日里就是和这郡主一起为非作歹的,没少惹出祸端,最后怕的一件事就是将先皇玉玺偷出来玩,这哪怕是亲王都得是砍头的罪过,可先皇生生把这两个小东西给保了下来。 两人之后虽然聚少离多,但自小的关系摆在那,所以根本就不存在见外这一说,左柔最烦瑞宝这人的一个毛病就是抢东西,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如此,从小开始但凡左柔只要有什么喜爱之物,郡主一定会抢,哪怕有一个一样的她都不乐意,非得抢来才算好。 反正就感觉她不从左柔那边抢点什么来,人生就不完满似的,极招人厌。 而看郡主现在这个架势,怕是她又打算抢了,这次她大概瞄上了左柔的宋北云。 如果宋北云是个正常人,左柔引荐就引荐了,自己的好友当个郡主驸马也不是什么坏事。可偏偏宋北云是个孽畜,要是郡主以对其他男人那性子来对宋北云,他当时就能炸出来,说不准真会想些什么阴损的招将瑞宝给卖去窑子里。 到时诛九族啊! 所以左柔咬死不能让这两人相识,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毕竟是吧,瑞宝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宋北云也不是什么温良恭俭的男子。 这样的两人,不能见不能见啊 “行,那就耗着。” “去,给本郡主弄些吃的来。”郡主在床上将亵衣也脱了下来,身上只剩一件粉丝绸细绣缠枝莲的肚兜:“我有些饿了。” “自己去,我说了厨房还有些潲水!” “好姐姐人家饿嘛。” 最烦这种撒娇的了,万般不耐之下,左柔还是让婢女弄了些吃食进来,郡主也不顾形象,爬到床边就这么吃了起来。 左柔坐在一旁看着郡主那身材,赫然发现她似乎真的比前两年大了许多许多,而自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就自己这水准,大概也就相当于瑞宝这孽障十一二岁时的水准,难怪宋北语那畜生对她这一对东西念念不忘。 “呸都不是好人。” 左柔低声骂了一声,却不巧被郡主给听了去,她抬头看了看左柔:“姐姐在那里骂谁呢?莫不是骂我吧?” “就是骂你。”左柔伸手戳了一下郡主:“长着下流东西勾搭男人,肮脏!” 瑞宝听完,一点都不觉得羞,直立起身子,来回晃了起来:“姐姐你看呀,当时你我说好一起长,你怎的就半道不长了呢?” “你闭嘴!” 左柔恶狠狠的啐了一口,但瑞宝却得寸进尺的用双手聚在一起,显得更加高耸。 而就在左柔被恶狠狠的羞辱时,外头突然传来婢女的声音:“宋官人,你不能” 还没等她阻止,闺房的门已经被一脚踢开了,宋北云带着蓑衣出现在这里:“快给我弄些吃哇” 他的眼神立刻被瑞宝给吸引了过去,情不自禁的哇了出声,而瑞宝和左柔坐在那里都呆滞了,接着瑞宝尖叫一声躲到了左柔身后,而左柔也是张开手如同护崽子的老母鸡似的护着瑞宝。 “滚出去!”左柔变得凶狠起来。 “好好好” 宋北云知道这个点不是下流的时候,虽然刚才全看那个地方去了没有看清楚床上到底是谁,但就他的记忆检索来看,这个大宋啊能有这个尺寸的年轻女孩子,只有瑞宝一人。 而之所以说是年轻女子,因为这东西抗拒不得地心引力的,过了二十五必然往下耷拉,哪里会那么饱满。 他被婢女拖走,屋子里就剩下了左柔和正在急匆匆穿衣服的瑞宝,左柔无奈的看着她,而瑞宝噘着嘴,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让你浪!”左柔帮她系好衣裳:“这下好了,你那骚贱的样子被人全看了去。” “姐姐也没说你那野男人也突然过来啊” “我也不知道他会来!”左柔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什么野男人,你莫要给我乱说话,那真只是好友。” “好友呵呵。”郡主都被气笑了:“好友会这大晚上的闯入你闺房?你可莫诓我了。” 看到郡主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左柔叹气道:“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可不要难为他,他也是无心的。” “我哼!”瑞宝侧过脸:“气死我了。” 而宋北云此刻蹲在厨房里,旁边则是一个漂亮的婢女正在给他盛汤,他一边吃饭一边对那婢女问道:“巧云,你怎么没告诉我郡主在这里?”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闯进来了。”那个叫巧云的婢女噘着嘴端着汤放在宋北云面前,然后用修长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你呀,可有麻烦了。” “要不我现在跑?” “你还想跑呢,今日你若是不说个所以然,郡主能把你剥皮抽筋,连小姐都护不住你。郡主那金枝玉叶的身子是随便能看的?” 宋北云往门口吐了一块骨头渣子:“娘嘞,我进来的时候也没见护卫,鬼知道郡主在这啊!” “郡主跟小姐自小一起长大,两人如胶似漆的,且这又是天子脚下,而且我们姐妹几个都是从小习武陪伴小姐的,等闲三五个汉子都近不得身,那些个护卫都不够我一人打的,还要他们有何用?” 宋北云一惊:“你也没跟我说过你武艺高强啊” “你也没问过啊,况且之前小姐才吩咐的说她身份暴露于你了,让我们也不用刻意隐瞒了。” 说着,巧云取来一张小凳子放在宋北云屁股后面,自己则站在他身后为他按摩肩膀:“等会儿,你嘴巴甜一些,可莫要胡七八糟的说,郡主得哄的。” “知道啦,巧云姐姐。”宋北云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探入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子:“来,巧云姐姐,这个给你。” 巧云接过那瓶子,打开之后立刻就有一股异香传来:“呀!好香!” “嘿嘿,之前我说过不是,这要是成功了,第一个就送你。”宋北云嘿嘿一乐:“喜欢啊?” “喜欢喜欢,甚是喜欢。”巧云将小瓷瓶小心翼翼的塞到怀中:“你这个死家伙总是有办法讨人喜欢。说起来,若是这个拿去卖,这金陵城的女子怕不是都要疯了?” “用这些东西赚钱,失了身份。”宋北云撇撇嘴:“只送不卖,这金陵城可没人比巧云姐姐你更配得上这个了,其他人都没那命去用。你可省着点啊,这东西萃取麻烦,两三百斤的花瓣才弄了不到一两的精油,工艺复杂到打脑壳,就这一两精油,你拿出去卖能卖上万贯。” “少说这些话,我不过就是个婢子,下人罢了。”巧云说的时候,有些黯然神伤,轻轻给宋北云整理着头上被雨打湿的头发:“到时候也就是小姐的陪嫁丫鬟,要一并嫁入王家的。” “你要不想嫁,我就能让你不嫁过去。” “那小姐呢?” “她我可没办法。”宋北云摇头道:“她那是政治联姻,不一样的。” 巧云摇头:“那可不成,罢了你快些吃,吃了快去给郡主赔个不是。” “好嘞。” 看着宋北云三两口吃完放下碗离开,巧云一边收拾一边叹气,然后不自觉的将那小瓶子香水给取了出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是她曾经提过一次的最爱的茉莉味,而这只是她去年七月无意中提过的一句。但却让他记到现在,而且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个下人,想到这里巧云的泪花子都出来了。 但到底自己是个下人,命不由人,所以也只能暗戳戳的伤心一阵。 29、4月4日,拂提杨柳醉春烟 之前已经见过郡主两次了,每一次她都以高傲冷峻的姿态伫立在那里,高高在上的。 而这次当然,也是高高在上了,宋北云没见过那么高的,至少在来这个时代之后没见过。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两人在第四次见面时,彼此都有些尴尬,虽然她没有发难,但却也没有给宋北云好脸色。 “你这大晚上来做什么?” “我给你和巧云姐送东西啊。”宋北云拿出另外一个瓷瓶:“上次不是让你给我做那个比较密封的煅烧器么,我想着就别浪费,先想办法试着用另外一种方法来蒸馏,去年从你这弄回去的花,我泡了一年,终于把里头的精油给分离出来了。阿俏一瓶、红姨一瓶、你一瓶、巧云姐一瓶,阿俏和红姨的还没来得及给,这要是让她们知道我不读书偷着弄这个,我怕是要被打死的。” “我瞧瞧。”左柔接过瓷瓶,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瑞宝:“这是瑞宝郡主,你已经认识了吧” 瑞宝听到这,脑袋一偏,双手紧紧护在胸前。而宋北云起身朝她拱拱手:“郡主好” “哼”郡主又把头甩到了另外一边。 而此刻左柔拔出了瓶子的塞子,接着一股幽幽的香气弥漫了出来,这是明显是一种复合香型,左柔做药材生意,多少能嗅出一些,但也只是闻到了檀木香、果香和夜来香的香味,闻得让人宁心静气,心绪安稳。 “你说你睡不好,这个效果特别好,每天睡前你就拿出来闻个几息,保证管用。” 左柔歪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你冒着雨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不然我有病啊,爱慕你那平平的胸口吗?” 左柔刚准备感动呢,一听这孽畜的话,当时扬起脚丫子就是一脚:“郡主在呢!混账东西!” 而郡主并没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混账话,只是趁着左柔跟宋北云说话时,夺过了那个瓷瓶子,放在鼻子下头深吸了一口,接着她突然就感觉到了一种微醺的醉意,头晕晕的但不难受,身子不自觉的也歪倒了下去,躺在那急促的呼吸着。 随着呼吸渐渐平稳,那种曼妙的微醺感更加具体了,她的眼睛不自觉的就闭上了,沉重的睡意满满的袭来,她甚至连刚才那满肚子的怨气都消散了,只剩下困倦,身子也逐渐的放松了下来,护着胸口的手也摊开到了两边,没几秒钟就呼吸匀称,表情安详的睡了过去 左柔和宋北云都盯着她,左柔满脸不解。 “你给她下了蒙汗药?” 左柔的脸色有些发白:“你要死啊你!你这么想摸吗?不就是两坨肉?我给你些羊肉,你回去摸个够不行?” 宋北云:“???” 不过很快,他反应了过来,他捏着气呼呼的左柔的鼻子来回甩了甩:“你是个憨批吗?这本身就是药油,你刚才没看到她怎么吸的么?那恨不得吸死过去,她本来就不耐受,这么突然来了一发,谁顶得住,你吸你也睡。” “真的?”左柔拿起那个小瓷瓶,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莫不是骗我。” “啊别” 还没等宋北云拦下,她已经冲着瓶口饱饱的吸了一口,大概十五秒之后,她眼神就迷离了,接着打了个哈欠,顺便还白了宋北云一眼,嘴里呢喃的骂道:“混账东” “西”都没出来,她就一头栽倒,跟郡主睡了个肩并肩。 “憨批。” 宋北云骂完起身走到门口:“巧云姐姐” 很快巧云走了进来,看着已经睡得开始有喊声的两个千金,她诧异的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压低声音说:“你对郡主小姐做了什么?” 宋北云无奈的解释了一番,而巧云将信将疑的拿起自己的那瓶:“我这瓶也一样?” “不一样。”宋北云摇头道:“茉莉油是催情的。” 一听这两个字,巧云的脸腾的就红了,她恶狠狠的看了宋北云一眼,但她这个姿态怎么看都是一副撒娇的样子,倒是有些可爱。 “你呀你呀。”巧云红着脸把那瓶精油塞回怀里:“整日就是想些不堪的东西,你有这聪明才智好好读书不好吗?” 宋北云觉得冤枉的很,他苦笑道:“它除了催情还能让脑垂体分泌内啡肽,产生愉悦的情绪。睡前不能用,但如果在心情低落时候闻一闻,真的很有用的。你本身就喜欢茉莉味道,加上又总是郁郁寡欢的,我才给你弄的,怎么就是不堪了呢?” 虽然巧云听不懂什么脑垂体、内啡肽,但是却能听懂心情愉悦,她有些愧疚的踮起脚揉了揉宋北云的头发:“好啦,不委屈了,是姐姐误会你了。” “但是它催情效果真的很棒。” “你”巧云哭笑不得的僵在了那里:“真是如小姐说的那样,你就是个小混蛋。” “先不说这个了,这两个东西怎么办?”宋北云指着床上那两个:“睡得跟死狗一样。” “你可是第一个敢说郡主像死狗的人。”巧云摇头道:“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照料。” “那麻烦巧云姐姐了。” 宋北云说完就要离开,巧云很快追了出来:“你要去哪?” “跑路啊!我得连夜回去,不然明个儿一早阿俏要是见不到我,她真拿棍子打我。” “打打也好,你这猴子般的家伙,就该有人收拾收拾。”巧云走回自己的房间,取出一方围巾替宋北云围在脖子上:“这夜里春寒料峭的,你路上省得着凉。” 宋北云拿起围巾嗅了一下:“哇,真香啊,是巧云姐姐身上的香呢。” “去去去,少说些下流话,路上泥泞,你小心一些。” “知道啦。” 巧云将宋北云送到门口,看着他渐渐消失在春夜的雨中之后,多少有些感伤,她真的喜欢这个坏家伙到骨子里了,可惜自己真的没法子去选的,而且他这种人便是小姐口里说的金鳞,自己这等身份是配不上的。 不过想到那个坏家伙的诸般种种,巧云却忍不住的满怀欣喜。他虽然总是说些让人羞的下作话,但干的全是让人暖的贴心事,思来想去那般的下流话却都成了甜滋滋的东西,想到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过了一个时辰,两个千金小姐总算被伺候好了,看着并肩而睡的两个美人儿,巧云只是轻笑一声,眼里又是关切又是羡慕,她觉得若是自己也是这样的上等人,说不准真的可以去大胆的告诉那个臭弟弟自己对他的喜爱,哪怕放下一切去私奔,她都毫不在意。 她轻轻关上门,自己回到房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试着像郡主那样给自己点了绛唇,抹了胭脂。 “还是个美人儿呢。”她笑了一声,然后连忙抹掉脸上的东西,自言自语道:“该睡了” 一夜寂静,只有小楼夜雨声,窸窸窣窣正好入眠。 第二日一早,左柔从床上起来,伸了个懒腰,她靠在床头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是轻松的,她从来潮之后便再没睡过一个好觉,早起时都觉得昏昏沉沉的,而今日她仿佛焕然一新,整个人神清气爽,恍惚如再造。 “这家伙真的神奇啊。”左柔赶紧起床将床头柜子上的精油藏了起来,藏完之后还回头看了一眼郡主,生怕被她给瞧见了。 “巧云姐。” 她呼唤一声,巧云很快推门而入,看见她之后,轻笑道:“小姐,睡得可还好?” “那个死东西呢?” “昨个儿连夜就走了。”巧云压低声音,生怕惊醒郡主:“说是若是不回去,被俏俏发现是会挨打的。” “哈哈哈”左柔拍着手:“打好打好,我恨不得他被打断一条腿。” 说完之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仰起头看着巧云:“巧云姐,他没有轻薄郡主吧” “没有,他不是那种人。” “难讲喔。”左柔摇头指着郡主被子下那高耸耸的东西:“你是没见他看到这东西时候那眼睛都直了,那副死样子,我恨不得一拳擂爆他的项上狗头。” 巧云掩嘴轻笑:“小姐,我有句话得跟你说说了,到底是男女有别,你跟他有时太过亲密了。” “没事,我没把他当男人。” “小姐!”巧云摇头道:“少男少女之间本就是这样,他若是不喜欢小姐,便不会连夜为小姐送香,若是小姐不喜欢他,也自然不会许他在闺房中来去自如。这种事,旁观者清的。” 左柔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断然摇头:“不可能,断无可能!别说了别说了,可恶心到我了。” 巧云看到她的态度,无奈的摇头,作为已经二十岁的巧云,她到底是要比小小姐成熟一些的,她知道总有一天小姐会为今日种种受尽折磨。但自己的身份摆在这,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只好轻声说道:“小姐,该起来洗漱了。” 30、4月4日,公子桥边沉醉 宋北云顶着黑眼圈咬着笔杆子,面前的书上已经密密麻麻都是他写的心得笔记,虽说这在书上写东西的毛病总是被玉生诟病,但他这恶习难改的,久而久之也就不再说他了。 旁边的玉生可就没那么舒服了,他头发乱糟糟的,身边堆满了卷子和各方典籍,整个人就像长在书堆里似的,整个人萎靡的不像个样子。 “玉生哥,不得睡啊,还有三套卷子。”宋北云捏起一块红姨做的松饼放入口中:“这还是大早晨的,你怎就昏昏欲睡了?还想不想读书了?” 一旁的红姨看着心疼,她蹙着眉走上前将两大碗米汤分别放在玉生和宋北云面前:“你们若是辛苦就莫要念了,休息片刻也是无妨。” “娘”玉生抬起头,一脸憔悴的说道:“北云说的没错,若是再落榜,我怎么对得起爹爹临终前的嘱托。您就莫要管我了,去跟俏俏逛春集去罢。” 宋北云端起米汤喝了一口:“等下午的时候,咱们开始背诗词。总结这些年的诗题,每个词牌背三首,每个诗题五言三首、七言三首、绝句三首、律诗三首。我算了算,大概墨记诗词六百六十首,这块骨头你就是啃得下得啃,啃不下也得啃。” 一听这数量,玉生整个人都垮塌了下去,而红姨张了张嘴却有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叹了口气,提着篮子从楼上走了下去。 下去之后正巧阿俏在底下收拾早晨采来的野蕨,看到红姨下来之后,她仰起头问道:“红姨,等会我洗完了便走。” 红姨点点头,默默叹气:“阿俏,你倒是去劝劝啊,那两人就跟魔怔了一般” “红姨”阿俏将蕨菜摘去老茎,放入篮子中,抬起头对红姨说道:“这你可就错怪玉生哥和北云了,这读书本就该这么苦的,若是连这些苦都吃不得,那还读个什么书呢,倒不如早早下地干活。” “理是这个理,就是” “红姨,莫说这些了,何必又惹的玉生哥不悦呢。早些去春集,给他们买些好吃的来补补。到时咱们小莲庄一同出了两个状元,那给玉生哥提亲的人可不得踏破了门槛?” “傻丫头,状元只能有一个。”红姨怜爱的摸了摸阿俏的头:“那你想谁当状元呢?” “玉生哥吧,玉生哥当状元好。” “那北云呢?” “那家伙肯读书就是极好了,还奢望能考上状元啊?反正只能有一个状元,那倒不如就让玉生哥当去好了。” “傻丫头,难怪北云那么疼你,你可真是姨姨的心头肉。”红姨蹲下身子揉着阿俏的脸:“快些收拾吧,不然等会儿人该多起来了。” 清明节在这个节点还并不是全是祭拜祖先的节日,清明只是节气,真正的节日则是之前的寒食节,这是个男男女女集合踏春的日子,老百姓有集市可逛,富人家则都去郊区春游野餐,男女老少都吃那寒食,以迎春来、盼丰收。 历来便有寒食过后云雨消,踏青归去花枝俏的说法。 昨日晚上的确下着雨,但今日一早便是晴好的日头,仿佛将整个冬天的阴霾都给扫了去,农家的孩子们大多会跟着父亲上山寻那竹笋、蕨和地菇。 “等去了集市上,我们去买些个春笋来。”红姨说道,然后看了一眼房梁上的腊肉和腊鸡,她略微沉思一阵:“傍晚时给他们弄个咸蒸笋。” “嗯,好呢,我这便来了。”阿俏将洗好的蕨菜篮子挂在回廊的绳子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我去换鞋。” 而此刻宋北云则趴在窗口看着她们走出门,回过头对玉生笑道:“玉生哥,红姨跟俏俏去买竹笋了,晚上可有口福了。” 玉生默默抬起头,轻轻叹息:“没胃口啊” “这你就不懂了,这春日的笋子啊最是鲜嫩,可素闷吃了烧心,但若是拿米粉这么一裹加上那肥瘦相宜的腊肉,再摆上一只腊鸡一齐上锅蒸。这荤油渗下去,米粉吸了油笋也吸了油,这肉也沾了笋的水汽,不软不硬的,一口腊肉一口笋再闷下一口饭,那滋味,啧”宋北云一抹嘴:“馋了。” “好生读书吧,别成了个奸懒滑馋的东西。”玉生也吞了口口水:“赶紧看书。” “看书看书。” 宋北云嘴上说着,但他哪里肯老实看书呢,没两分钟就突然坐直了身子:“哎呀,对了,我师父命我寒食清明祭扫一番师祖牌位,我给忘了!” 玉生抬起头,不满的说道:“你怎的老是丢三落四,这可是大事,快些去!” “得令!” 宋北云一蹦一跳的跑了,像只猴子。不过他哪里是去祭拜祖宗,他一扭头就钻进了离庄子五六百米的小树林里,在里头有个遮雨棚,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 他摸了摸从左柔那边弄来的煅烧炉,发现温度已经冷却的差不多了,接着他就拿出一块湿布包住了整个脑袋,再用这羊肠衣制成的手套套在手上,再从怀里取出一个自己用水晶打磨出来的简易护目镜,等一切防护都准备好了之后,他坐在旁边看着一个罐子。 “成功一定得成功啊!” 他慢慢的小心的打开罐子,里头露出了黄褐色的粘稠液体,他甚至连大喘气都不敢,只是用一根竹签子探入了进去,静置一番之后,他取出竹签,发现浸入液体的部分已经碳化,他小心的将竹签放在炉膛内点火烧掉,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这个坛子哈哈大笑起来。 “浓硫酸,get!” 这个蒸馏煅烧炉是真的好用啊,密封性太棒了!是他到这个时代以来见过的最好的工艺了,虽然没有耐腐橡胶,但那一层软漆居然也具有替代性效果,虽然比橡胶造价贵也容易消耗,但总比没有强啊! 用胆矾和烧碱弄出来的稀硫酸经过一夜的蒸馏,这半坛子粘稠的浓硫酸虽然品质很一般,但在这个时代能够得到这个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起了。 制取精油之后剩下浸出液弄出来的油脂,油脂再和弄水杨酸的副产品进行脂肪酸酯化得出甘油, 而有了浓硫酸之后,通过之前从黑厥商人那买来的西域硝石,也就是纯度一般的钠硝石,就能得出硝酸,再用稀硝酸和浓硫酸一比一混合蒸馏得出浓硝酸。 那么现在如果说宋北云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科技树的话,最、硫酸置备两个分支线的东西,首先是化肥。 化肥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化肥是让人类摆脱饥饿的重要条件之一,通过肥化土地和温室,宋北云可以开始进行植物驯化了,那么植物驯化之后就是高产种和耐旱、耐涝、耐病种的筛选,接下来就是大规模种植和南方地区的一年两季的粮食和蔬菜培育了。 也许没有肉,大家不开心,但只要有饭有菜,就饿不死人! 而另外一条分支是什么?大部分人都能明白这三个玩意按照1:1:7的比例弄出来的是什么了。 对,硝化甘油。 如果说化肥是活人最多的东西之一,那么它的兄弟硝化甘油就是杀人最多的东西之一了。 硝化甘油加上之前折腾水藻出来的硅藻泥和制取硫酸剩下钠原料则可以弄出一种古今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火药黄色火药。 而它另外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叫TNT。 “化学万岁!化学!万岁!!!”宋北云坐在地上像是失心疯一样手舞足蹈:“老子的一小步,就是人类的一大步!” 等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宋北云坐在地上脑子里开始盘桓起未来也许是数百年也许是千年之后,人们坐在某个礼堂里衣冠楚楚,然后主持人站在上面拿出一个信封,用简短而铿锵的语气读出“第一百四十七届,宋北云化学奖得奖者为” “妈呀!这也太幸福了吧!”宋北云抱着树来回摇晃着:“不行不行,太快了太快了” 真正冷静下来之后,他知道自己还真的只是走出一小步,用了快五年时间才真正弄出浓硫酸,这样进度可不行!现在一切还是真正的起步,未来还有很长时间。 在强行镇静之后,宋北云蹲在地上凝视着浓硫酸的罐罐,然后眯起眼睛,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 TNT和化肥,同步开始研究! 匆匆把设备藏好,再把那坛子浓硫酸用瓷盘子湿红泥封口抱回自己房中,他便脱下简易防护服回到了读书的地方。 但此刻他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之乎者也啊,满满的都是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电镀,对对对风力发电,电镀技术。有了电镀技术,就能制造酸化电池,提前八百年用上点灯,然后对对对,提纯提纯技术,橡胶老子要橡胶。” “蕉?”玉生转过头:“想吃蕉?” 宋北云嘿嘿一笑:“没事没事玉生哥,我好高兴啊!!!” 玉生挠着头,一脸不解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家伙,完全不知道他到底为何就高兴了。 31、4月4日,罗帷绣被卧春风(感谢天一天的想大佬的盟主) 天空青蓝,阳光散漫。 俏俏和红姨坐在庄子的马车去往了春集上,而同一时刻,左柔和郡主也坐在豪华的马车上去踏青了。 坐在摇摆的马车上,郡主低头折着绢花,她看了看神采奕奕的左柔,嬉笑的说道:“柔姐姐还是不肯说哦,你那个野男人挺俊俏的。” “笑!你还笑!昨天你可是被人给看光了,你还笑?”左柔瞪起眼睛:“你可是金枝郡主,不害臊吗?” “看了便看了吧。”郡主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左柔:“倒是柔姐姐,你可是有些不对劲呢。” “我哪里不对劲了?”左柔侧过头:“你又胡说。” 郡主轻轻依靠在左柔的肩上:“我家柔姐姐何时那般纵容过一个男子,若是换了他人,胆敢推开你的闺房,爪子都给他砍咯。” “那是那是那是因为”左柔有些吞吐:“不是你想的那般。” 郡主直起身子,抱起了胳膊:“那现在他也看了我身子了,我得让他负责。” “别闹!” “哈哈,能入柔姐姐法眼的人,自是不差的。我父王呢,也不打算让我去跟谁联亲,他说过只要我自己个选的,哪怕是瞎的聋的跛的都行。既然柔姐姐与那野男人只是好友,那便让与妹妹好了。” 又抢!!! 左柔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从小到大这郡主真的是什么都抢自己的,虽然她并不是舍不得宋北云,但就是听到郡主的话,忍不住的生气。 于是她哼了一声,侧过身去不再搭理这个郡主,而郡主来回瞧了瞧,用发梢细细的挠着左柔的脖子,甜甜的骚骚的喊道:“柔姐姐” “起开。”左柔拍掉了她的手:“不想搭理你。” “柔姐姐不闹嘛,你就让我认识认识他嘛,天下才子我认得七成,却不曾有这般才华横溢、豪气干云的人。若是相见不相识,我这心里就跟装了只小猫似的,刺挠挠的。”郡主抱住了左柔的胳膊:“再者说了,姐姐迟早是要嫁给那草包王公子的,嫁了那种人哪里还有什么快乐,倒不如把这野男人给了妹妹,隔三差五的到妹妹家来偷个腥,妹妹权当没看到好了。” 左柔真的急火攻心了,她眼睛一瞪:“你身为郡主,皇亲国戚,怎能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来?” “我哪里不知廉耻了?人活这一世,不就是得将自己的心头好给牢牢握住么。我就好这一口,姐姐你就成全我吧。” “那行呀。”左柔冷冷一笑:“那王家少爷送你了。” “呸呸呸,谁要那东西,那就是包在锦缎里的糟糠,给我都不配。还是姐姐那野男人好,贴心体己的。知道姐姐睡不好,披星戴月、风雨兼程的给你送那个香来。照照镜子吧,姐姐今个儿起来气色都好多了。”郡主絮絮叨叨的说着:“这看人啊,妹妹可看得比姐姐准多了。那野男人绝对是个重情义轻财利的人,你看看你看看,才华横溢、忠肝义胆、年轻俊朗,这般的男人,我怎就遇不到呢。” 女人是不经夸的,左柔听到郡主说自己气色好了,立刻摸着脸问道:“气色真的好了?” “不信你便问巧云姐姐。” 左柔听完,看向了旁边一直静静不语的巧云,巧云看到之后轻轻点头到:“小姐,是真的。往日你早晨起来时,总是脸色发白,夜里也总是说梦话做恶梦,还盗汗。昨个儿晚上我细细的看了,你睡得安稳着呢,早起时脸色也红润了,就跟抹了胭脂似的。” “真真的?”左柔愣了片刻:“那个死东西还真的弄出了些好东西呢。不过你有一点可错了,那个家伙贪财好色,胆小如鼠,断不是你说的那般。” “是吧,妹妹就说姐姐这眼力价不行。那可是皇宫大内都没有的东西,他若是爱慕权势,用这个献给皇帝哥哥,自然平步青云,不说赐个恩科吧,便他进太医署可不是什么难事。若是他贪恋财气,只需卖给那些富商,自然也是盆满钵满。若是他爱慕美色,柔姐姐你可知道若是别家小姐得了此般东西,再加一两句酸甜的情诗,有几人把持的住?” 左柔坐在那默不作声,而巧云却低着头,暗暗紧了紧怀里的那瓶精油,她本以为这东西只是讨巧的小东西,但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郡主居然也是没见过的珍贵物件,甚至光凭这一个小物件就能平步青云、财运亨通、左搂右抱。这让巧云多少有些受之有愧,但她也是知道自己若是执意要还给那个臭弟弟,他怕是会发脾气的。 这左右一想,却是甜到了心里头。 “这等宝贝,他能连夜给你送来,就我看他给你时,那眼里这宝贝还不如一个烧饼。这样的大气,放眼天下也是少有的。”郡主哼哼了两声:“这野男人,姐姐若是不要,那妹妹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行!他就是个粗鄙的人,难免冲撞了你。” “冲撞?怎么个冲撞法呀?”郡主突然就变得媚眼如丝了起来:“那可不是得冲撞嘛,日日冲夜夜撞。” 左柔愣了片刻,接着立刻反应了过来,红着脸打了郡主一下:“你你你你这满口的隐晦!福王殿下就该好好的管教你!” 而就在这时,她们的马车停了下来,前面的车夫喊了一嗓子:“干什么呢!挪开!” 之后外头传来一阵对话声,马车里听不真切,左柔气呼呼瞪了一眼郡主,转头对巧云说道:“巧云姐,你前去看看。” “好的,小姐。” 巧云下了马车,长出一口气,她早就知道郡主是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人,但未曾想这几个月不见之后,她更加口无遮拦了,方才那一番话听得巧云都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什么日日冲夜夜撞弄得人心痒难耐的。 下车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巧云感觉好了许多,她绕过马车来到前方,发现前头也是一辆马车横在路上,那马车一看就是平民的车子,车轴已经裂开,两个轱辘断了一个,另外一个则也松垮了。 车夫蹲在一旁折腾着,而身边还站着两个人,巧云走进一看,立刻笑了起来:“俏俏。” “呀!巧云姐。” 正在发愁的阿俏快步的走到巧云面前:“巧云姐,你怎的来了?” “小姐去踏青,刚好走这条路,你这是?”巧云走上前探查了一番:“坏路上了?” 阿俏噘着嘴,不开心的说道:“可不嘛,我今日打算和红姨去赶春集,未曾想就坏在路上了,这都一个多时辰了” “那我去通报一声。”巧云小声说道:“看看小姐是什么意思。” “那可是谢谢巧云姐姐了。”阿俏长出一口气:“若是能捎上一路,到了春集便好了。” 巧云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马车,掀开帘子对左柔说道:“小姐,是俏俏和红姨,她乘的马车坏在了路上,她想让我们捎上一段路。” 左柔回头看了一眼郡主,而郡主倒是无所谓的摊开手:“柔姐姐做主便好。” “嗯。”左柔转过脸对巧云说:“让她们来吧,不过不要提郡主的身份。” “好的小姐。” 很快,俏俏和红姨被带到了左柔的马车上,俏俏一上来就兴奋的东摸西摸起来:“当家的,你这马车真好啊” “有钱罢了。”左柔笑着,然后朝一旁的红姨行了个礼:“您便是红姨吧?一直听人提起,没想到您如此年轻。” 红姨也是一惊,她没想到自己能坐上这么好的马车,而且这上头一看就是千金小姐的人居然说认识自己,这可把她给吓坏了。 “红姨,别担心,她跟北云是好友来的,自己人自己人。”俏俏拍着胸脯大大咧咧的说:“我还在她家里睡过呢。” 左柔的表情立刻就垮塌了下来,她回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郡主,果然不出她所料,冰雪聪明的郡主一下子就抓住了核心要点。 “你是叫俏俏吗?”郡主探过头对着俏俏笑道:“你跟北云很熟吗?” 俏俏单纯,并不存疑:“那是自然,我将来可是得嫁他的。” 郡主偷偷的掐了一下左柔的屁股,然后继续问道:“那你家那北云跟柔姐姐的关系可好?” “好呀,当然好呀。”俏俏连连点头,一脸坦然的说:“我们去金陵城,都是要见她的。有时天晚了,就住她那头,熟的很。” “那你住哪里啊?” 郡主一步一步的往下问,问到这里时,左柔突然剧烈的咳嗽了一声:“巧云姐,让人帮着把前面那车给挪动一下,我们也该上路了。” 阿俏看了一眼左柔,立刻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不过郡主并不在意,只是满脸堆笑的问道:“那位红姨?您说的那春集都是干什么的呀?” 左柔手心里全是汗,她其实也不知道春集是干什么的,只好不停的朝俏俏使眼神,但这个小动作显然是被郡主给捕捉到了,她嘴角卷起笑容。 “今日便不去踏青了,柔姐姐,我们转道去春集吧。” 左柔眉头紧蹙,压低声音凑到郡主耳边说:“你真的是不肯罢休么?” “那是自然。”郡主也小声回道:“我抢了姐姐一辈子的东西,还没试过抢男人呢。” 32、4月4日,寒食东风御柳斜(为盟主大佬加更) 马车踢踢踏踏的来到春集小镇,这个地方离小莲庄四十里,离金陵城六十里,如果宋北云在这,他肯定会出一道题已知春集离小莲庄四十里、金陵城六十里且直线呈直角,求金陵城与小莲庄直线多少里。 但他不在,他此刻躺在床上午睡,眼皮子直跳。 “哇,这里如此热闹。” 郡主下了马车,站在春集的头里垫着脚望过去,发现整个小镇里都是人,人头攒动的,整个小镇里就如一个五花八门的大杂烩,卖什么的都有,虽然大部分都是些下里巴人的东西,但就是一个字“闹”。 习惯了阳春白雪、高风亮节的郡主几时候看过这样的画面,所以她可以说是看见什么都很新鲜,人家竹笼子里的鸡她都要伸手进去摸两下,更别提那些卖野味、山货的了。 “呀!!!” 突然一声惊叫将左柔等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之后就见到郡主抱着一只兔子在那爱不释手。 “买买买!”郡主指着剩下的几个兔笼:“全买咯!” “郡主”左柔走过去:“买来干什么哟” “不管,买了买了。”郡主不依不饶的喊道:“这只这只这只还有这只,我都要!” 买呗,郡主都说要了,还能怎么办呢,不过因为不好拎,所以阿俏就自告奋勇的把这几只兔子全部装进了自己的小背篓里。 “当家的,我和红姨先去前面的饭馆里张罗些饭菜,大家伙都没吃,怕是也饿了,既是到了镇上,就不吃这冰凉的饼子了。” “那行,劳烦你了。”左柔掏出钱递给阿俏:“这钱你拿着。” “不用。”阿俏大气的一摆手:“我家北云的钱都是我管着,我可有钱了。” 左柔看着她蹦蹦跳跳的往前走,等她们走远之后,她突然凶相毕露的看着郡主:“你不要给我搞事情!” “哟,姐姐是怕了么?我可不是搞事情,我跟俏俏投缘,不可以?” “可以可以,那你买那些兔子是要做什么!” 郡主娇俏一笑:“我是真的喜欢嘛,准备养在王府里,好做个伴。” “呵呵”左柔冷笑一声:“半年之后,你便哭吧。” 而俏俏那边来到饭馆,将兔子笼放下对老板说:“这几只兔子给烤咯,再加些上好的羊肉,之后嘛再来点白面的饼子。对,羊汤羊汤,要羊汤,多放些羊杂。” 说完,她将两吊钱拍在桌上:“若是不好吃,我可掀你桌子。” “这位姑奶奶,你包管放心,点小事还用您吩咐?”老板将铜钱抹进兜里,拎着兔笼就走向了厨房:“包管满意,我这手艺可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 阿俏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包对老板说:“烤兔子的时候将这个撒上去。” 老板愣了愣,接过纸包嗅了嗅:“这是何物?如此辛辣?” 阿俏摇头道:“不知,反正我家相公说要想好吃,便撒上,我是信他的。” “那不好吃你可不能掀我桌子。” 老板拎着那包调料走了进去,而红姨则在旁边捏着俏俏的脸:“你也不知害臊,还没成亲呢就相公相公的叫。” 阿俏嘿嘿一乐:“反正又没人知道,再说了若是他敢负我,我便给他下毒,毒死他。” “可不好这么说”红姨有些不悦:“这是北云独独宠你,若换成别家人,你这可是大忌讳。” 阿俏吐了吐舌头,脖子一缩:“知道啦” 坐在桌前等着老板炙烤时,红姨突然问道:“今日那两个姑娘是谁?那可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非富即贵,你和北云是怎的认得的。” “那个好看些的,是金陵药铺的当家,跟北云一起合伙的。两人认识也有好些年了。那个”阿俏在胸口上比划了一下:“那个大大的,我就不认得了,但看上去应也是他的好友吧。” 红姨看着天真无邪的阿俏,心中是有些忧愁的,虽然她没什么见识,只是个庄户人家中还算不错的,但到底是过来人,这少男少女中的那点事,真的没有什么干净单纯的。 她真的担心俏俏,她虽然也是个灵动可爱的女孩,但到底是农家女子,不管是气度、谈吐都要差那些千金小姐一筹,北云是个极聪慧的孩子,未来即便是不读书也绝对是人上之人,他现在结识的都是些这样的大家闺秀,若是以后 这天底下的事啊,什么都好说,偏偏这情情爱爱是没法子说的,莫说现在他还没娶俏俏,即便是以后娶了,谁又知道他的心思会在哪里呢。 “俏俏啊你可得把北云那孩子看紧些。”红姨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跑什么啊?” “我嗅到香气了!我去看看!!!” 红姨看到她如此没心肺的模样,也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期望北云那孩子不是个负心之人了。 烤兔子的香味从来没有如此浓郁过,大街上很快就弥漫起了这股子浓香,站在老远都能嗅到。 “好香”正在陪郡主东摸摸西看看的左柔也嗅到了这股子香味,他直起身子左右看了看:“哪里来的异香?” 郡主同样如此,她之前还不觉得饿,但现在闻到了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逛还是吃,这是个问题。郡主在选择的路上也犯了难,她手上已经拿着糖人儿、纸鸢和山楂串串了,但前头还有许多没有逛到,而那边传来的香味却是如此勾人。 “不行不行。”左柔摇头道:“我得去吃了,有些饿了。巧云,你陪着郡主吧。” “好的,小姐。” 郡主一听,立刻起身跟上了左柔的脚步:“我也去吃,吃完再逛也是一样。” 而说着,他们就来到了那个飘来异香的饭馆前了,这里已经有了不少人,老板那更是被围了好几层,都在询问方才是个什么东西如此喷香。 老板也只好解释是那边的姑娘带来的调料,不过就在人们还打算继续追问时,左柔头一扬,接着巧云就走了上去,直接一些银子往老板面前一塞:“清场。” 那老板一看这姑娘出手如此阔绰,那还等什么呢?立刻开始张罗着清场,不多一会儿饭馆里就没了其他人,不管吃完没吃完的,老板都给免了单并赶了出去。 郡主从后堂洗了手出来,往俏俏那桌一坐:“我兔兔呢?” 俏俏愣了片刻,低头看了一眼桌子,接着所有人都看了一眼桌子。顿时发现了上头那五只色泽金黄、浓香入味、皮脆肉酥切开码好的兔子 “啊我的兔兔!”郡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声音都哆嗦了:“你你把它们都” 还没等她继续哔哔,左柔抄起一块就塞进了她嘴里。 “诶?”郡主愣了片刻,吃了两口,然后三两口便吃光了嘴里的烤兔子,接着她抬头看了看,想下手又不好意思的样子,有些可爱。 “用手吧。”左柔拿起一只兔腿放在红姨碗中:“红姨您也吃吧,辛苦了。” “不劳的。”红姨笑道:“都吃吧,东西还有不少呢。” 郡主此刻也拿起一只兔腿咬了一口,边咀嚼边念叨着:“我的兔兔” 而左柔也拿起一块,吃了一口之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微辣的口感,还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特别的香味,之前她可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烤肉。 “这”左柔抬起头问不远处伺候着的老板:“这是你家的秘方?” 老板摇头指着阿俏说:“是这位小娘子给了我包料,说撒在上头便好。” 左柔看向阿俏,而阿俏讪笑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啦,这是北云给我的,说不管是熬煮羊肉还是烤东西,加些这个就能去腥提味。” “这个死东西”左柔暗暗骂了一句:“居然也不告诉我。” “这东西很珍贵么?” 她的问题让阿俏进入了回忆模式,不过略微思索之后,她摇头道:“似乎倒也是不珍贵,山上有那种辣根,还有些是从黑厥行商那买来的东西。还有些是茴香之类的东西,反正我不太明白,都是他鼓捣的。” 左柔轻笑一声:“我明白了。” 而在左柔打算折腾宋北云的时候,郡主已经左右开弓了,她一手拿着一块兔肉,吃得满嘴是油。而吃两口她便放下兔肉,呼哈呼哈两声之后连忙喝上一口羊汤,满脸被辣得通红也浑然不顾。 看到堂堂郡主变成这副样子,左柔感觉也是有些丢脸的,她夹起一块羊肉送入口中,接着想要提醒一下郡主的吃相。 “吃啊,吃。”没来得及提醒,郡主已经开始抹汗了:“这便是皇家御厨都不能有如此美味啊,大家伙快吃啊。” “你给我有些样子成何体统。” “要什么体统!整日体统体统的,累了。”郡主说着站了起来,用两只手撕开一块烤兔往左柔碗里一放:“吃!” “这可是你心爱的兔兔。”左柔看着她无奈的说道。 郡主停顿了片刻,眼睛往上翻了翻,嘴里装满了肉,含糊不清的说:“什么兔兔?我不知道什么兔兔。” 33、4月4日 花落莺啼满城绿(感谢日比昆大佬的盟主) 女孩肚浅,几只兔子加上三斤羊肉下去,一个个都慵懒的瘫在了桌前,谁也没提逛集的事,就连一贯细嚼慢咽的左柔都忍不住吃多了一些,胃里胀得有些不舒服。 至于郡主,她就更不用提了,这么个琼浆玉露浇大的玉胚子吃了得有两整只的兔子,最开始闹得最凶却属她吃得最多,眼看着盈盈一握的腰肢都从前方臌胀了起来,靠在柱子上便不动弹了。 “他呀,他小时候可是个皮猴似的东西,往井里尿,往灶台里扔炮仗,无恶不作。” 几个女人聊天嘛,自然就是聊些大家都熟悉的东西,就像红姨和左柔本不相识,她们两人唯一连通的纽带就是宋北云那个脏东西。 “他可是能干的出来。”左柔连连点头:“这人可不是一般的顽劣。” “左姑娘,你这看起来也当是个大家闺秀,怎就跟北云那孩子熟络的?”红姨小心的提了个问题:“他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这时一脸天真的阿俏突然凑上前,笑嘻嘻的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当时是北云在路上把当家的捡来的,那天我也在呢,那天下着雨,我跟北云去金陵城中卖山货,那会儿金陵城还不是都城呢。这天都将将黑了,就见当家的蹲在个回廊下头哭,衣裳都湿透了。” 一提到这个,本就偷偷摸摸听他人讲话的郡主就更来了劲儿,她身子前倾,开始仔细的聆听。 “俏俏,过去的事,可莫再说了。” “让她说!”郡主眼睛莹莹发亮:“又不是劳什子见不得人的事,怎就不可说了。” 阿俏并不在意,继续说道:“当时北云问我,要不要把这漂亮小娘子卖去山里,说是能卖个好价钱。” 左柔目光一寒:“这是他说的?” “嗯。”俏俏连连点头:“我说不得行,那会儿当家的才十三四的样子,看上去又是个粉雕玉彻的瓷娃娃,应是哪个大户人家走丢的孩子,卖了恐怕是得惹上官司。” “你们真的打算卖我啊!”左柔瞪大了眼睛:“哼!!” 她的样子好笑,不光是郡主在旁边掩着嘴笑,就连巧云也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反倒阿俏一脸认真的点头:“当时真的很缺钱,爹爹输了不少钱,债主想要让我去给他当小妾,北云不肯,就说三天得筹出十贯钱,可当时他身上就三个大子儿,我们估摸着你那会儿应该能值个十几贯来的。” “十几贯!!!???”左柔都喊破音了:“我就值十几贯?” “嗯,十五贯吧。多出来的五贯钱他说可以给我买新衣裳。” 阿俏说话的时候,红姨都快笑得活不成了,郡主更是前仰后合,反倒是左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恼怒了。 “不过后来不是没卖成么,后来的事就是这样,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商量了些什么,后来北云就把一个镯子拿到手了,换了钱把我给赎回来了。” 左柔牙咬得紧紧的:“那镯子是从我这诓来的,他讲若是我给他点好处,他就能给我找个住处。” 郡主在旁边接嘴道:“你信了?” “那会儿我才几岁那会有疑心,给了便给了。”左柔哼了一声:“后来晚上他让我睡牛棚。” “哈哈哈哈哈哈哈” 郡主笑得捂住肚子趴在桌子上起不来,她自然是知道牛棚是个什么地方,可是一想到堂堂国公之女、不是郡主的郡主居然被人给诓骗到牛棚里过夜,还绕进去个镯子,这可就太招笑了。 阿俏不明白郡主笑什么,只是继续对红姨说:“后来北云就给了她几个药方子,让她去行骗,后来她便开起了金陵城最大的药铺子。” “行骗?”左柔愣了一下:“给我方子是假的?” “昂,北云说那就是个吃不死人的药方子,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拿去骗人最好不过了。” 左柔听完,脸色从青转红、从红转黑,眼睛来回转悠,显得有些惊魂未定。 而郡主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不会不会是那个什么药吧?” “生儿子药。”阿俏补充一句,然后自己也笑了出声:“北云说,世上哪有什么生儿子药,就是糊弄人的。” 左柔眯起眼睛,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我从家里偷偷摸摸拿钱出来开的药铺子,原来是个骗人的勾当?” “也不算吧。”阿俏一脸无辜的说道:“北云跟我说过,说先哄着你将铺子开起来,以后就不用辛苦的到处卖药了,卖给你便好了。” 左柔现在肺都快炸了,她急促的呼吸着,而郡主笑得满脸通红的扶着她肩膀:“说来说去,原来是你让人给骗了。” “不算不算的。”阿俏连连摆手:“北云的神药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前两年金陵城的小瘟和尚书家女儿的痨病可都是北云的药医好的。” 郡主诧异的看着左柔:“当真?就沅沅的肺痨?” 左柔轻轻点头:“还有那次小瘟,那死家伙老早就发现了端倪,让我遣人去施药,没让小瘟变大疫,之后官家不还赐我妙手丹心的牌匾么,不然你以为为何我爹爹不敢强抓我回去。” 郡主越听就对他们嘴里说的北云越发好奇,写得一手好词不说,还是个妙手回春的大夫,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过她也明白如果直接说的话,肯定会被柔姐姐给强行搪塞回去,所以她决定把突破口放在面前这个娇俏可爱的憨女孩身上。 “那俏俏呀,你家北云跟我柔姐姐之间,有没有些那种不堪入目的事啊?” “没有的。”阿俏连连摆手:“北云说了,他可看不上当家的,当家的也看不上他。大家当个朋友比当个情人要好。” “凭什么!”左柔突然就来了脾气:“我看不上他可以,他凭什么看不上我!” 郡主连忙上前劝慰:“柔姐姐不难过不难过,当面问问他去!” “啊?”阿俏一愣,转头看向红姨,小声说道:“红姨,我是不是闯祸了?” 红姨一直轻笑,听到阿俏的话之后,轻轻摇头:“无碍,这都是那皮猴子自找的。” “哼!”左柔起身,抬腿就往外走:“巧云,走!杀去小莲庄。” 郡主不动声色的一握拳,脸上露出的得逞的表情,然后也不去阻挡,反而是跟在阿俏的身边,小声的问道:“阿俏啊,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读书咯,他可是要考状元的人啊,不对,玉生哥才是状元,他是后面那个状元。”阿俏认真的说道:“所以我就把他关在家里读书了。” “好吧。”郡主满脸笑容的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左柔的背影:“等会子我们不跟她乘一辆车,我们三人乘一辆,莫让她给伤着。” “啊?” “你不知道啊?”郡主小声说道:“我这个柔姐姐气性可大着呢,会咬人。” “哦哦哦” 春集也不逛了,她们直奔向镇子外头,准备直接杀向小莲庄,左柔在路上越想越气,越想越不自在。不光是自己上当受骗的事,更气那可恶的宋北云居然说看不上自己?谁给他的狗胆子! 她是那种一生气就很容易上头的人,她不管不顾一头就打算去兴师问罪,而郡主则在后面跟阿俏聊着天,横竖都是在打听宋北云的事,不过却并没有太明目张胆,都是旁敲侧击,编出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阿俏听不出真假,越聊就越是投缘。 红姨对小辈的事不太了解,反正该买的东西都买了,有马车送她回去,那是再好不过了,至于回去之后宋北云会怎么样,她管不着,也不想管,毕竟那皮猴子有人收拾收拾那是最好不过了,不然以后真得反了天去。 在出镇的时候还有些小插曲,左柔走在前面,被几个小泼皮给拦了下来,倒也不会真的光天化日强抢妇女,但看她生得好看,上去调戏一番却是少不了的。 但平时总是能把大姑娘小媳妇给弄得面红耳赤的痞子这次却是踢到了大柳树,他们还没开口,左柔一声滚就把他们给整懵了。 这些人自然是不会滚,反而想要去推搡左柔。这还了得?左柔上去就是左右开弓一二十个大嘴巴子,那痞子当时就被打蒙了,而他的同伴刚要上前帮忙,巧云就已经出手了。 三下五除二,五六个青壮的汉子就被巧云打在了地上哀嚎翻滚、鼻青脸肿的,显得极惨。 “哇哦巧云姐好生了得。”阿俏在后头感叹了一声:“往日我认得的巧云姐可不是这样的。” “那可不。”郡主嘿嘿一笑:“七八个禁军碰到巧云,她若是不拿家伙什还能打一打,若是拿上个家伙,那禁军都是砍瓜切菜。” 红姨回头看了一眼郡主,然后突然小声说道:“禁军可不好乱讲。” “知道啦,红姨。”郡主甜甜的叫着,然后轻轻扶住了红姨的胳膊:“地上滑,小心些。” 谁不喜欢这种甜甜的小姑娘呢,不管男女老幼,所以红姨对这个自称赵玲的女孩子是十分有好感的。 “你们可都是官宦人家出来的?” “不不不,我家是庐州的商人,有几个臭钱罢了。柔姐姐家里算是个当官的,但却是小官,不足挂齿。” “那也是千金小姐了。” “算不得算不得。”郡主笑着摆手:“都是北云的好友,平日里一起玩耍罢了,若是论上身份了,那可得多无趣。” 而左柔那头,过来处理纠纷的官差也过来了,但巧云扬了扬袖中的令牌,那些官差立刻面如土色的让到了一边,对着那些泼皮无赖又是骂又是打的,不多一会儿便全部驱赶干净了。 为首的那个官差还想上来讨几句好,但却被左柔一声滚给吓退了好几步。 “看看,说了咬人吧。”郡主悄悄对阿俏说:“你可小心些,她真的很凶。” “哦知道了。”阿俏不经意挽住了郡主的胳膊:“她不会凶我吧?” “会哦,离远些。” “嗯。”阿俏连连点头:“好呢。” 而此刻宋北云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他摸着自己脑门子上的汗,自言自语道:“操,什么破梦。左柔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跑来打我。” 昨天太拼了,写到了四五点,有点累了。 今天给盟主加更的章节就拖到明天吧。 那个有些事要跟大家商量一下,首先现在是新书打榜阶段,最重要的就是粉丝数量。 至于粉丝数量怎么提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打赏,不需要多只需要一块钱就能有个粉丝值。 熟悉我的都知道,我基本上是不求票的,但这次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尝试不去写小众的内容,所以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所以卑微的说一下,大家如果有条件的就给我打赏个一块钱,只要一块钱就行了,凑个人气。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不强求,真的。 不管是看盗版还是看正版的,都可以来帮帮我。 至于那些不要钱的推荐票什么的也可以给我整点。 还有盟主加更,你们都知道我码字速度慢,我不可能做到一天两三万那种,但只要是有盟主就会有加更,这是肯定的。。 人气方面,就看各位大佬的了,上分的事就拜托了!毕竟这么些年了,我也基本没开过口,谢谢大家了。 至于更新速度,因为要控制节奏的关系,所以在上架前是不能写太多了,但我保证在上架之后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 感谢信 我的朋友们: 展信佳。 第一次用这么正式的方式来写一封给你们的感谢信,希望大家不会感觉尴尬。 我其实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即使是我写的书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欢快的充满欢欣的人,但实际上我真正是一个阴沉而不善交际的人,就如我几乎不肯张嘴求人一样,也绝难说出“感谢”二字。 但昨天真正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只是轻描淡写的求了一下票,粉丝直接从80升到了快8000,这是绝对出乎意料的,也是让我难以平静,在此我要对所有默默支持的我朋友说一句谢谢。 从08年开始写东西到现在,刚好一轮年华,我相信不少人是跟我一同成长起来的,也许那时还是个十七八岁的、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和黄毛丫头,但现在大概也都跟我一样,成了个不惑之年或即将不惑的“中年人”了吧。 就我们到了父辈曾经经历过的年龄之后,我相信绝大部分人已经或者早已经对这个世界进行了妥协。当然,这是说得好听一点,说的不好听的就是屈服。就像我一样,多少年的不温不火逐渐成为了一种常态,甚至连抗争一下的心情都在慢慢消失,凭着一丁点单纯的求生欲在挣扎着。 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就像我好像忘了曾经我到底是个怎样顽劣不堪的孩子,也忘了自己曾经到底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变成了一个顶着大肚腩,整日陪着笑脸、嘻嘻哈哈的油腻的中年人。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相信这也不是你们想要的生活。但没有办法,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惩罚,工作也好、生活也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18年的时候,我因为一场病去动了个手术,从手术台下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要不要继续过这种让我不喜欢甚至是绝望的生活,经过了整整一年的考虑,我选择从一个不错的铁饭碗单位离开,我干我想干的事、去当那个我想成为的人。 这是破釜沉舟也是自斩退路,如果要问我是什么心情,我其实本身是很愉快的,但成年人不管做出什么选择,都必须要承担它带来的后果,这种后果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成为一个全职的写手之后,我不止一次的问自己,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钱?当然,这没什么好否认的,钱是成年人世界维持尊严的最后一条打底裤,谁会嫌弃这个呢。那除了钱呢?我想大概就是为了我从小以来一直拥有的一个想法,单纯想成为这样的人。 我其实是个舞台上唱戏的,把人家的故事唱给你们听,好或者不好,轮不到我来说,但至少我喜欢唱这出戏,哪怕底下一个观众都没有,我也会把这场戏唱下去,更何况你们还在。 其实要问有没有想过离开,其实也是有的,但去年有一个读者找上我,说他的生活太难了,难到想离开这个世界,我不敢说什么我只是告诉他,大家都很难,请勉为其难的活下去。之后他说,他只有在看我的书的时候,心情才能够稍微好一些,我除了感谢也再说不出什么了,毕竟我自己也是个失败的人,特别特别失败,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的失败。 之后我没有再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好,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其实我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我还能让人开心起来。那么既然是这样,我当然想试试看,究竟我能不能好好的去让更多人开心起来,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实现价值的最好的方式了,在基本的生活之外,这大概就是我最大的追求了。 昨天看到大家给我留言和勉励,我也不矫情的说自己红了眼眶什么的,但震撼是真正的,那种完全超过预期数倍数十倍的震撼,让我知道其实我并不孤单。 你们可能觉得那些大神动辄十几万几十万的人支持,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实际上这真的不简单,因为大家可能都体验过那种求人办事的艰辛,让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去消耗他的资源,这真的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 我相信你们愿意去帮我,其实是已经认可我了,而有这么多人认可的我,其实没理由再去矫情。 好了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昨天又多了一个盟主,我得去疯狂码字了。谢谢大家能浪费宝贵的时间来看这封因为心情起伏而支离破碎的信。 最后,祝你们好,顺便别忘了你们曾经是怎样的孩子,也别忘了想成为怎样的人。 此致 敬礼 伴读小牧童 2020年3月2日17:24:40 34、4月4日 梦回吹角连营(感谢河北鸭王大佬的盟主) 小马蹄踢踢踏踏的往前奔着,郡主仍然坐在马车上绣花,只是车上并没有左柔,而是换成了阿俏和红姨。 “红姨,这绢花还是你折得好看。”郡主人好看,嘴巴甜,甚得长辈喜欢:“若是你肯多教教我便好了。” 红姨笑着将一朵绢花插在了郡主的发梢,虽是大红大绿之色,但配上了郡主娇俏,反倒是印日荷花别样红。 阿俏已经匍在一旁睡得香甜,她自小便被宋北云护在手心中,真切是个没心机的姑娘,加上也不够聪明,自是分不清郡主的意图,所以睡觉自然成了她唯一能干的事。 但红姨到底是个过来人,她端坐在那看着郡主笑道:“赵姑娘,你其实不认得北云吧?” “嗯?自是认得的,红姨为何这样说?” 红姨温婉一笑:“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便不搀和了。只是北云那孩子性情古怪,常说些离经叛道的话,到时冲撞了你,可莫要怪罪。” 在左柔面前郡主可以说出“日日冲夜夜撞”这样的虎狼之词,可在红姨面前她却是不好意思说的,所以提到时他也只是轻轻一笑:“不打紧的,见惯了那些自持稳重的,倒是格外想见见那离经叛道的。” 红姨不再说话,只是轻柔一笑,手上继续编着绢花。 而另外一辆马车上的左柔,她气性本来就大,现在郡主不跟她一辆车,她这气就没处排解,只好拉着巧云说宋北云的坏话,但巧云是个婢女,况且她又是喜欢北云的,所以只是静静的听着。 这女人啊,一翻旧账就是天崩地裂的,想到这些年来宋北云怎样捉弄自己,左柔就更气,一气之下旧账就翻得越多,到了快临近小莲庄时,她手中已经提上了短剑。 而此刻,完全不知道危险逼近的宋北云正蹲在庄子外头的水塘边跟着一众娃娃一块用张破纱布弄成的网兜捞蝌蚪、捞水虿,当听到马蹄声时他抬头看了一眼。 “大壮,过来。”北云把一个小胖墩叫到身边:“你去瞧瞧是谁来了。” “好叻。” 大壮把网兜往他手上一塞,屁颠颠的就跑到了马车的方向,看到左柔郡主他们下车之后,他搬起手指计算了一番,然后又是屁颠颠的跑到了宋北云的面前。 “北云哥,是红婶和俏俏姐回来了。” “她俩租了两辆豪华马车?”宋北云直起身子:“发了横财啊?” 他其实是不信的,就阿俏那个抠门的性子,若不是自己给了她不少钱,她出门都是靠脚的,哪里舍得租马车,而且还是这种豪华马车,这一趟下来怎么都得两吊钱,打死阿俏她也是断然舍不得的。更关键的还是两辆,就算阿俏被狗屎蒙了心,红姨也决然不可能同意她胡闹的。 “那可不是,还有三个漂亮姐姐呢。” “三个?”宋北云眯起眼睛:“你给我说说都是些什么样子的?” “一个长得跟仙女似的,就是看上去凶巴巴的,手中还提着剑,下来就冲你那屋子去了。” 左柔!妈耶,宋北云脑子里第一个就反应过来是左柔,又凶巴巴又仙女的,只能有一个是左柔了,但提着剑去自己的房间? 宋北云看了看四周围,蹲下身子:“然后呢?还有谁?” “没看清楚了。” “那你怎么就知道漂亮?” “这不是你告诉我吗?说只要是女孩子就说她好看,她就高兴,高兴多了便有了媳妇。” 日了宋北云也顾不得其他两个是谁了,他只知道自己那个噩梦应验了,左柔真的千里迢迢过来追杀自己了。 这可要了命了,他虽然不知道左柔为什么要过来砍自己,但如果让她给逮住了,恐怕皮肉之苦是少不得的。 “你们给我记住啊,不管是谁找我,就说我不在。” 一群小屁孩整齐划一的答应了宋北云,接着他放下东西就沿着小路进了林子里。 来到自己的秘密基地,他取过一块石头坐在煅烧炉旁边,打开看了一眼里头正在燃烧着的煤块,他默默摇头,这种常规的煤还真的是热能低,而且杂质含量也太高了,现在想要更高的温度,唯一的办法就是得炼制焦炭。 可是焦炭需要的锅炉现在真的是没条件去设计,毕竟他不是全能,即便是是大致知道原理,想要真正的复原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而上面煅烧着的就是传说中的鹤顶红,即三氧化二砷换元法制砷,而这种东西虽然是剧毒物质,但它的化合物却是非常有效的化学杀虫剂,在某些情况下可以非常有效的杀灭蝗虫等大面积虫害,减少虫灾对粮食的损耗。 而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洞里,有另外一个低温炉也在同步工作着,这个就是用来用来蒸馏酒精的容器,而上面的五百斤坛子已经快要空了,他很快又往里头添了几桶自己酿制的谷酒。 在这个时代,干这种事是要偷偷摸摸来的,毕竟私酿酒抓着可是要流放三千里的,可偏偏酒又属于管制品,卖酒都需要备案,所以他只好选择自酿酒并且配上低温炉来蒸馏。 酒精的产量不高,但相对的醋酸的产量倒是很可观,而这些醋酸又是制作阿司匹林的原料。总之,这个秘密基地就是他这些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天下,虽然还有些寒酸,他也总是自嘲的说人家穿越十年都建立帝国了,他穿越十年还在这折腾酒精。 但有些事吧,真的不是说能成功就能成功的,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他能把东西弄出来已经是百折不挠之后的成果了。 虽然地方不大,但他把类别还是分的很细致的,药物占比是最大的,就现在他手头上的药来说,足够能够应对一场现在这个时代的常规细菌性瘟疫。 当然,除了这些东西之外,享受类的东西也是不少的,比如那一缸桑葚酒,就是他经心准备了三年的上等好酒。 这大宋啊,什么都好,就是酒不行,不管是什么黄酒还是水酒,酒精度数都不高,果子酒呢又涩又甜,喝下去简直恶心。 所以从三年前开始,宋北云就开始自己折腾酿酒这一块,他利用当年学校选修课的知识,利用桑葚替代葡萄,酿制出了第一批口味符合好酒定义的桑葚酒,再加上酒精和香精的勾兑以及这些年的陈酒工艺,现在的桑葚酒已经完全可媲美所谓的波尔多葡萄酒的味道,只是颜色更加偏紫,乍一看跟紫药水似的。 用木舀弄上来一碗桑葚酒,宋北云美美的喝上了一口,然后往山洞里的躺椅上一靠:“美滋滋” 而此刻,左柔已经开始满处找起宋北云来,可问遍了庄户上的人,都没有见到那个混蛋东西。 “小孩,宋北云呢!” 终于,她逮住了几个扛着网兜兜的小孩,她一只手指点在大壮的脑门上:“告诉姐姐。” 大壮抬头看了看她,然后用力摇头:“不行,大哥说了,不管是谁问,就说他不在。” 听到这句话,巧云在旁边都忍俊不禁了起来,侧过脸笑出了声音。 “好你个宋北云!”左柔压抑着脾气,强行露出笑容,然后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告诉我他在哪,这个就归你了。” 大壮虽然小,但他也是知道银子的作用的,面对如此大的诱惑,他沉默了,而旁边的小姑娘气呼呼的说:“我要跟大哥说!说你为了银子要卖了他!” 大壮一听,立刻红了脸,往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能说!” “如果你不说。”左柔故意摆出恶狠狠的样子:“我就把你卖到金人的地方去,听说金人最爱吃你这样肉呼呼的小胖子了。” 大壮一听,眼泪水立刻打起转来,而其中一个小孩拽起他就跑,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小姐,要不就算了。” “不行!”左柔叉着腰:“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了。” 巧云轻笑一声:“他就跟那滑泥鳅似的,小姐想寻他,谈何容易。我觉得是他刚巧在哪玩耍,看到小姐气势汹汹的来了,你也知道他那奸猾的性子,一准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哼!” 而这时,郡主刚好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她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笑盈盈的上前说道:“姐姐,是寻不到那野男人吗?” “天知道他去了何处!”左柔双手抱在胸前:“气死我了。” “姐姐不知,我可是知道。” 左柔和巧云看向她:“你怎么就知道了?” 郡主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小屁孩消失的地方,笑道:“方才姐姐问话时,我倒是看到其中一个小不点儿频频回头看向那个地方。” 郡主指向不远处的小林子:“若是我没猜错,他因担心那北云被发现才会频频回望,你知道这孩子是没什么心思的,就只是把你当成坏人罢了。” “当真?”左柔眼睛瞪得老大。 郡主笑嘻嘻的说道:“去看看便是,又不远。且还有巧云在,出不得什么问题的。” 刚好,这时俏俏跑了过来,手上拎着一条新鲜的鱼,她看到左柔他们时,立刻迎了上前,笑眯眯的对郡主说:“赵家妹妹,等会子记得来吃鱼,这春日里的鱼最是肥美了。” “好呢,俏姐姐。” 左柔愣了片刻:“就这会子功夫,姐姐妹妹都认上了?” 在我感谢这个盟主的时候,又有一个盟主大佬你们是要逼死我啊。不多说了,继续码字。 35、4月4日,晴,夜饮东坡醒复醉(感谢书童的小书童大佬的盟主) 几人结伴走进林子,途中斜阳洒下,林子里一片静谧,一条小路直通深处,不时惊起一捧飞鸟,倒有些林深时见鹿的幽静。 一开始林子还很茂密,但复行数百步之后,却是豁然开朗,一间茅庐,茅庐前还有一口造型奇特如同丹炉的东西在那兀自发着热,虽是气密性还不错,但靠近了却总有些难闻的气息,虽不浓郁,但却让人难以接近。 “他还炼丹?” 郡主眉头紧蹙,她自小痛恨方士,那些个人只会妖言惑众,若是这个自己觉得有趣的人也是个方士的话,她立即就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不是。”左柔摇头道:“这怕是某种药,你们绕着走些,死东西说过,但凡是闻之发凉、发苦、刺鼻、发甜的东西,都最好莫要靠近。” “有毒?” “嗯。”左柔点头道:“即使是我那神药,也是虎狼之药,若是用之不当也是会死人的。” “那可是我皇帝哥哥都夸赞的天下第一药”郡主有些吃惊:“竟是毒药?” “那是自然,是药三分毒,更何况可从地府捞人的神药。”左柔虽还是有些生气,但提到青霉素时,倒也是有几分自豪:“等闲人我是不肯卖的,定要我堂里几个坐镇的名医联名说可以释此药方可从我处取来钥匙。” “这也是他说的?” “嗯。”左柔点头道:“他其实是有济世之心的,只是” 巧云在旁边补充道:“该打还是得打。” “对!” 顺着小路继续往里走,就见到了一个干净的山洞,山洞不深,里头有火光透出,靠近时还有一股浓厚的酒香味。 “哇!私酿酒水!”郡主背着手:“可让我抓到把柄了。” “这是酒精。”左柔继续摇头道:“这东西也是个神药,常有人伤后高热,不久便会神志不清嚎叫而死,若是在受伤之初用这名为酒精之物清洗伤口,虽洗时痛苦,但却近乎再没有出现那种惨烈之状,若是遇到有些灌脓、皮肉溃烂,也是能洗的,每日一洗三到五日便能痊愈,不再复发。只是洗时同样疼痛难忍。” “还有这事?我定要见识见识。” 见到一贯能把自己智力压制的郡主也露出惊艳神情,左柔的情绪不自觉的好了几分,甚至略带上了些得意。 “还有许多呢,到时候可有你见识的。” 说着,左柔在洞口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看巧云:“巧云姐,你先进去探查一下,省得那家伙又没穿衣服,脏污了郡主的眼睛。” 巧云笑了一下,点头之后进入了山洞,而郡主上下打量着左柔:“柔姐姐,听你这话,你怕是不止一次看过了吧?呵,还说什么怕脏污我眼睛,分明便是你不舍得给我看。” “我” 左柔被噎得够呛,但却又不好辩解什么,毕竟她真的是看过的,还不止一次说起来尴尬,不提也罢,辣眼睛。 巧云走进山洞,发现宋北云已经躺在椅子上睡熟了,旁边放着半碗酱紫色的东西,她走上前拿起碗嗅了一下,一股浓香的酒味就冲了上来,香味甘醇、浓厚,当属顶级烈酒。 她也不在意的喝了一口,立刻感觉一股火焰似的从喉头流到了胃里,接着浑身就开始热辣辣的,脸上也噗噗的红了起来。 她轻轻皱了皱眉头,几乎站立不稳,但到底是自小练武的,强行压住翻腾的血气,深吸了两口气,哭笑不得的玩下身子在宋北云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傻弟弟” 说完,她起身离开返回了洞外,笑着对左柔和郡主说道:“他在里头睡着呢。” “好!”左柔撩起袖子一头就钻了进去。 而郡主刚想跟着进去,却在巧云的身边停了下来,她上下仔细打量着巧云,突然嫣然一笑,随后才跟着左柔走了进去。 巧云心里一惊,她其实打心里是有些害怕这个郡主的,她太聪明了,聪明到不似个女子,眼神仿佛能透析人心,刚才那一笑真的如同好像看透了什么似的,而巧云想到刚才自己那轻薄大胆的行为,不禁的脸上一红,但很快也只能蔼然一叹。 毕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的亲上一下,心中多少也是有些酸楚吧。 等她再进去时,左柔已经一只脚踩在了宋北云的胸口上,当然是脱了鞋的,因为若是穿着鞋,若是以宋北云那爱干净的性格,他一定会当场宰了左柔,而到时候巧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错了!” 宋北云被惊醒,二话不说直接认错。 “你错哪了!” “不知道,但我就是错了!”宋北云的语气铿锵坚定:“不管你说什么你问什么,就是我错了,错了就错了,没错也是错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郡主饶是憋不住的笑了出声,而宋北云一愣,歪头看了过去,而郡主也刚好侧着身子从左柔的身后探过了半个身位,看到宋北云的怂样,她径直再次笑了出声。 “握草” 宋北云一激动直接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完全忘记了左柔的脚还在他身上,这猛然坐起,直接就让左柔失去了平衡,身子一仰,脚下一滑就向前栽倒而去。 因为速度太快,还没等巧云靠近她便已经扑到了宋北云身上,胸口直接撞在了他鼻子上,就听咔的一声,宋北云哀嚎声就响彻了起来。 等左柔匆匆起身时,发现宋北云已经满脸是血了,她当时也慌了神,连忙掏出手绢蹲在他旁边:“你没事吧?” “我没事?”宋北云疼的鼻涕眼泪和鼻血都同时在往外喷:“我我特么” 赶紧用手绢捂住宋北云的鼻子,左柔喊道:“巧云姐” 巧云也没见过这阵仗,她一下也晃了神,最后索性点了宋北云的穴才将将让他不再出血,但此刻他已经变成了极惨的模样,蹲在地上捂着鼻子,欲哭无泪。 “你山水迢迢的从金陵城来这,就为了用你的排骨撞我一下?” 说到排骨的时候,宋北云的眼睛情不自禁的看向了郡主的胸口,而郡主低垂着眼睑,显然是看到了他的眼神,眉头一挑,冲他笑了起来。 而左柔站在那也捂着胸口:“什么排骨你这人”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气不过:“这是正巧撞在了中间,若是若是偏一些,也不会这样,我我还是有一点的。” “有一点!”宋北云整个人都暴躁了,也顾不得郡主在不在了:“你那一点以为我不知道是吗?人家是张开手来抓,你得有三根手指挤!” 这个挤字用得神妙,左柔整个人就跟钉在那里一样,尴尬至极的看了看宋北云,又回头看了看郡主。这一看不要紧,郡主首先就已经绷不住了,她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大笑了起来,若不是地上有些灰尘,她定然是要打上几个滚的。 “你们平时都是如此有趣的吗?” 好不容易笑够了,而左柔的鸳鸯绣锦缎手帕也被宋北云卷成了卷塞进了鼻孔里,郡主背着手绕着宋北云转了两圈。 “唔,草民,你可知罪?” 宋北云挠了挠后脑勺:“郡主,没人告诉过你吗?自谦的称呼用在人家身上算骂人。” 郡主宕机了,轮倒了左柔开始笑了,她哈哈大笑着说道:“金铃儿,你不是说愿意被他日日冲夜夜撞的吗?怎的就说不出话了?” 这话一出口,就连巧云都捂住了脸转过了头,自家这小姐怕是没救了。 “啊?”宋北云上下打量着郡主:“还有这等好事?” 郡主瞪着眼睛红着脸,尬在那里,她打不过左柔,所以只好把你往宋北云身上撒:“你敢乱嚼舌头?也不怕我将你抓起来。” “真要抓我,就不会是你亲自来了。”宋北云取了个小碗放了些酒精开始清理脸上的血污:“我就知道躲不开这一劫了。” “劫???” 郡主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你说我是劫?你可知本郡主” “哎呀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天资纵横、美丽端庄,追求者从南京排到了汴京,亲自过来找我这个泥腿子是给我脸上贴金,我居然还说这种不知好歹的话。” 郡主一句话被完全给怼在了嗓子眼,说不出又咽不下去,难受的紧,而左柔看到一贯伶牙俐齿的郡主总算是吃瘪了,高兴的拍起了手。 “不是我说,郡主。”宋北云站起身:“我是真不想跟皇家扯上关系。” 说完,他指着左柔:“这个脏东西,又是骗我自己死了老公、又是骗我跟家里闹翻、又是骗我父母双亡,你当我不知道她骗我啊?要不是最近那个王公子出现,我连她的身份都懒得问。” 左柔噘着嘴:“我真的跟家里闹翻了嘛” 郡主倒是不生气,只是背着手饶有兴致的围着宋北云转圈圈:”你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嘛,也不知道有几分真才实学。” “我就是一没有功名的小人物,能有什么真才实学,求求您放了我吧。”宋北云叹气道:“没见我两次都躲着你么?” 郡主突然蹲下身子,跟宋北云四目相对:“想当福王驸马吗?” 36、4月4日 晴,被酒莫惊春睡重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瑞宝郡主,包括宋北云。 他现在脑瓜子嗡嗡的,第一次见这种问题,但经过大脑高速运转,他立刻做出了判断。 “不想。” 郡主带着笑容站起身:“如花美眷、高官厚禄、万贯家财。” “傲人双峰。”宋北云小声补充一句之后,果断摇头:“谢谢啦,你真客气,不用了。” 郡主轻蹙眉头:“为何?我不能让你满意吗?” “这不是满意不满意的事。”宋北云摇头道:“首先,你在玩我。其次,我已经有娘子了。最后,郡主高洁,不敢高攀。” 左柔得意的仰起头,用余光看着郡主。 “娘子?阿俏?我许你让她进门当个小的,也不算辱没她吧。” 宋北云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但他倒是不着急,只是蹲在地上开始修起了被左柔撞坏的躺椅:“若是郡主肯嫁来小莲庄,那我也便勉为其难了,不过你得叫阿俏一声姐姐,日日早起给她端茶递水。” 郡主嘴角露出冷笑:“你好大的胆子哦,胆敢说这些话。” “若我是那个公亲王侯,这门亲事我自己做主就应下了。可我不是,草民只是小莲庄一赤脚医生,无家无业,唯亲不可辜负。郡主不怕天下人戳脊梁骨,我怕。”宋北云的脸上已经没有戏谑的表情了:“若是无事,郡主就先请回庄子里,远来便是客,随便坐,玩得开心。” 郡主仰起头看着宋北云:“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宋北云露出笑容:“谁会用这事说笑,我这等胸无大志者,可高攀不得您这金枝玉叶。” “那我若是用强呢?” “那我便走,天下泱泱八万里,皆可为家。郡主,莫说你只是个郡主,你便就是个皇帝,我要走你也拦将不住。” “当真如此硬气?” “男人嘛,总有些地方要硬一点的。” “那让我见见你有多硬?” 龟龟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宋北云惊讶的看着郡主,然后眯起眼睛:“那倒是无妨,反正我还算年轻,该硬还是挺硬的。” “口说无凭,你证来我瞧。” 虎狼之词大对决,左柔有些发蒙,但巧云在旁边却已经是红了脸,看到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有来有回。 “若是我赢了呢?”郡主继续说道:“你当如何?” “赢了便赢了,大不了过几日再开一回合好了。” 说着说着,两人突然同时笑了出来,郡主朝宋北云点点头:“你是个妙人儿。” “彼此彼此。” 之后郡主倒是没有再说话,只是满脸笑容的在这个洞穴里看了起来,绝口不再提刚才的对话,只是东问西问了起来。 “诶,巧云姐,方才他们干了什么?怎么感觉突然针锋相对了起来,又是硬不硬的又是再来一回合的。” 左柔小声问巧云,而巧云早已经是面红耳赤,她凑到左柔耳边小声的把刚才宋北云和郡主的对话翻译给了左柔听。 听完之后,左柔的脸颊也泛了红,跺着脚骂道:“这两个混账东西,未曾想还让他们臭味相了投!” 巧云轻笑起来:“这郡主也是棋逢对手了。” “那可不,天下之大除了这脏东西谁能接得住堂堂郡主这种样子。” 而在左柔骂人的时候,郡主拿着一个碗走到了宋北云面前,碗里是他方才喝剩的酒。 “这酒香四溢的,你私酿酒?” “喝不喝?” “喝。” 重新拿过一个碗,给郡主打了满满一大碗,而他在打酒时也没忘记旁边的巧云:“巧云姐,来来来。” 巧云看了一眼左柔,来到了宋北云身边,他拿起一个干净碗,从另外一个缸里弄了些紫红色的汁液放在碗里,送到巧云嘴边:“巧云姐尝尝。” 巧云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却不自觉的凑了过去,抿了一口那些浆液,入口酸甜,带着丝丝酒香,还有些甘冽清香的果子味道,入口绵柔,比之烈酒要适口许多。 “怎么样?” “嗯”巧云不太敢抬起眼睛:“我自个儿来。” “我不,我就乐意喂巧云姐姐喝。”宋北云再次把碗递到巧云嘴边:“大口。” 巧云撩起头发喝了一大口,贮藏在山洞中的果酒,经过宋北云的脱酸处理之后,少了单宁酸的涩,多了酒味和香味,加上没有酒精勾兑度数也不高,喝下去之后先是冰凉凉随后便是浑身懒洋洋暖融融,人也跟着有些微醺,感觉如同踩在了棉花上,说不上的舒坦和自在。 “等回去时,给你灌上一罐子。” “嗯”巧云的心都要化掉了,翻起眼睛悄悄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多谢宋公子。” 宋北云只是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伸手擦掉了巧云嘴角的一滴酒渍,之后便放下了碗。 不过他一转头就看到左柔站在他身后,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炸了的样子。 “又干什么你!” “我的呢!郡主有、巧云有,凭什么我没有?” “你有个屁!我鼻梁骨差点都给你撞断了,你还想喝酒?” “我不管”左柔索性耍起了横:“我就是要。我还要跟她们不一样的!我知道你有!” “嘶”宋北云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人,真的是没脸没皮,什么都要舔两口。” 不过嘴巴硬归硬,他却还是走到了另外一个酒缸面前,敲掉了外头的蜡封层并且掀开了盖子,这一打开,一股浓香醉甜的酒味就喷了出来。 左柔当时口水就流下来了,她冲上去:“快快快。” “快个屁,还没脱酸呢。” 说着,宋北云用木舀子弄出几舀泛绿的酒浆,放入了一个细长的罐子中,来回倒腾了几次之后,酒香味更加浓郁,还少了些苦涩之气。 他将脱酸之后的酒放在自己喝过的那个碗里,跟之前的桑葚酒混在了一起:“喝。” 左柔倒也不嫌弃,端起来就猛灌了一大口,感觉味道不错,第二口就给全喝光了。 宋北云看着她,目瞪口呆 “你这”他叉着腰看着左柔:“你是饿死鬼投胎?你完了我跟你讲。” 左柔此刻还没什么反应,她不解的看着宋北云:“又没什么酒劲,怎就” 话还没说完,左柔突然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看人都带上了重影,浑身软踏踏的,就连说话都不受控制。 “宋公子”巧云走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左柔:“小姐她怎么了?” “这就是个憨批” 要是别人这么骂左柔,巧云上去就是左右开弓几十个大嘴巴子,可宋北云说这话,她舍不得打,而且小姐干憨批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桑葚酒,是调和酒又叫伏特加,四十五度。刚才那个酒,是杜松子酒,酿造蒸馏酒,原浆!九十五度!!!混合之后六十五度,一口闷!你死不死吧你。” “啊嘿嘿嘿嘿嘿”左柔此刻流着口水,甩开了左柔的手,一把扑到了正在细细品酒的郡主的身上,抱着她的腰,一只手伸到了郡主的胸口:“大!好大!” 郡主推着她的头,将她推开,气咻咻的看着她:“柔姐姐你疯啦!” 巧云上前按住左柔,求助似的看着宋北云,而宋北云也只是叹气:“算了,算我倒霉吧。” 说完,他矮下身子:“我背她先回去,你们走的时候记得把酒缸封好就行了,剩下的几缸还没好,别打开了,打开就不能喝了。就麻烦你了,巧云姐。” “嗯小姐不打紧吧?” “她” 还没等宋北云说完,左柔一张嘴,哇的一声全给吐了出来,这结结实实吐了宋北云一身,他怪叫一声,背着左柔拔腿就跑。 巧云看着他那落荒而逃的模样,不自觉的笑了出声。 “巧云,这两人平日都是这般相处?” 郡主酒量不错,喝了小半碗酒之后,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好看,她虽然已有几分微醺,但到也是清醒的很,索性坐在了刚修好的摇椅上,摇晃几下抿上一口酒:“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自小便是这样了。”巧云笑道:“小姐与他最是不见外,他虽总是欺负小姐,但却也总是护着她,总之就如郡主说的,欢喜冤家。” “这不好。”郡主轻轻摇头:“这二人干净不到哪去。” 巧云哪里还能不知道呢,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站到了一边。 “不过我看那小子对巧云你是真的不错,你” “郡主巧云只是个婢子,随嫁的婢子罢了。”巧云立刻低头,低声道:“不由得我做主,请郡主莫再说了。” “好吧。”郡主又抿了口酒:“这酒是真的好,真的好啊!我自诩尝遍天下美味,可未曾想一日之间长了两回见识,不错不错,有趣有趣。” 巧云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她的身份摆在这里,就算是有千言万语也不可多说一句,郡主对北云宽容那是因为北云有趣,她可不会对自己这么个下等人有什么好颜色。 “巧云,方才你喝的那个,拿来我也尝尝。” 37、4月6日,晴 左柔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完全忘记自己干了些什么,最后的记忆就是闷了一口酒。 而且那哪里是酒,分明就是蒙汗药嘛,这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 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周围那些坛坛罐罐摆着,这一看就是宋北云的房间,她抬起手嗅了一下自己,发现身上全是他的鬼味道。 至于衣衫整不整的,倒是不重要了,那么多人呢,他还能干个什么不成,再退一万步说,他要干什么也等不到今天,这一点左柔还是知道的,当年她完全不懂事时,完全就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的。 “巧云?巧云啊。” 左柔呼唤两声,门外传来脚步声,不多一会儿巧云就从外头走了进来,她看到左柔之后总算松了口气。 “小姐,你可算醒了。” “嗯?我睡了几个时辰,我看外头天都黑了。” “几个时辰”巧云轻轻摇头:“小姐睡两日了。” 左柔愣了片刻:“哈?两日???郡主呢?” “郡主昨日便回去了。” 巧云说着赶紧从外头将一个砂锅提了进来,里头是熬煮的滚烫的肉粥,打开盖子之后香味沸腾而出。 “小姐,先吃些东西吧。” 左柔缓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确是有些四肢无力,看来果然是睡了两天,她从床上下来,踏在宋北云自己做的木屐上,踢踢踏踏的来到屋外的“自来水”前洗漱了起来,用来刷牙的牙粉和小牙刷都已经给她备好了。 “这狗东西想的还挺周到的。” “他他其实是打算把你丢出去喂狗的。”巧云低着头小声说道:“我没让。” “嗨”左柔不屑的漱了漱口,吐出水之后回头说道:“他是什么人,你还能不知道吗,他也就嘴巴厉害,心软的很,才不舍得拿我去喂狗呢。” 踢踢踏踏的走到小方桌旁,左柔拿起勺子舀起一勺肉粥轻轻吹凉,小口抿了一下:“唔这个味道,怕又是那个狗东西做的。” “嗯,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巧云有些奇怪,这用嘴唇碰一碰就知道是谁做的饭,这也算是门本事了。 而看到巧云满脸疑惑,左柔慢条斯理的说道:“他那个味道人家做不出来,鱼不腥、肉不臊,鲜甜适度。而且若是你煮的,里头一定是会有些果蔬,那狗东西真的是纯肉。” 巧云连连点头,要说了解还是自家小姐对那家伙了解,这锅肉粥的确是宋北云做的,里头除了牛肉、鱼肉之外,便再无其他东西,可偏偏在他的手中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牛肉是稀罕东西,他也用的不是鲜肉而是风干的肉干,当时巧云看他弄时是将牛肉的肉干用手撕成细碎的肉丝,然后加入昨夜剩下的干净鸡汤中,等肉丝吸吮了鸡汤后,他又将那些肉丝放入锅中炒干,接着和水米一起下锅的慢慢熬煮。 而料理鱼时更是让巧云大开眼界,他将一条草鱼去鳞去皮去骨,只剩下完整干净的鱼肉之后,切成半透的薄片,再将鱼片抹上了奇怪的香料放在火上烤干,抹上盐后在石臼中捣成鱼粉,倒入翻滚的牛肉粥中,改火慢慢熬煮四个时辰。 刚才开锅的时候,就连一贯没什么口腹之欲的巧云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实在是香,香得让人难以相信。 “这可真是美味。”左柔吃到一半,抬起头看了一眼巧云:“巧云姐也来吃些。” “不必了,小姐” 左柔低头看了这满满一锅的粥:“那狗东西的心思,你还看不出来吗?你看我像是能吃光这一大锅的人吗?他这分明就是备了两人份,若是我不给你吃,明日他可有得刁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贴狗皮膏药,烦死个人。” 巧云看了几眼,似乎还真是这样,这一锅粥的量绝非小姐一人能吃下的量,而当时她也并未在意,而现在想来大概宋北云是真的有这打算的,因为若是煮两份一样的,巧云身为婢女那是怎么也不能与主家吃一样的东西,这是有忌讳的。 而现在若是由左柔亲自分出一份出来,那就算是主家的赏赐,自然也就不算坏了规矩同时也呵护了巧云。 想到这一点,巧云轻轻低下头,嘴角扯出了些笑容。 “吃吧吃吧,巧云姐啊,你就是这般看中规矩。若真要按规矩走,那狗东西都被我打死百余回了。”左柔从伸手可及的地方取下一个碗:“你看,连碗都备好在这里了,那狗东西!” 虽是一口一个狗东西的叫着,但巧云却从左柔那边听不到半分嫌弃,反倒就像是自家娘子在嘟囔干了些讨人喜欢的坏事的相公似的。这不合规矩,更不合礼节。 “小姐,您将将要嫁人了,有些事还是需小心一些,到时坏了名声,婆家不喜。” “呸!老娘死也可不能嫁。”左柔倒是刚烈:“大不了找个人把肚子弄大算逑。” 巧云脸色大变,她连连摆手:“小姐,可使不得啊这要让人听见,家风就毁了。” “我怕个屁。”左柔气鼓鼓的说着:“我爹爹那么想跟王家扯上关系,那让他自己娶了王家那个俏寡妇便是了。” “小姐!”巧云急的直跺脚:“你这话成何体统啊,可莫给家里惹麻烦。” 左柔不言语,让巧云分出一半肉粥之后,便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还没等一碗粥吃完,外头的门突然被推开,左柔一抬头,硬是吃了一惊,她皱着眉头:“你找我都找到这里来了?” 外头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亲弟弟,左芳。左芳看到姐姐坐在那盘着腿吃东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听到左柔的话之后,他表情沉重的说:“爹爹说让你明日回家,若是不回,他便派兵抓你回去。” “凭什么?”左柔气得把筷子一摔:“他敢!” “姐,听我一句,这次可不是调笑,等你回去之后便知了。” 从小这弟弟就一直护着自己,而现在他出奇的没有护着,这里头一定是有问题的,左柔也许没有郡主那么聪明,但倒是也不笨,她给了巧云一个眼神,巧云立刻端着碗走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巧云一走,左芳立刻迎上前:“姐姐,你是真不该来这,更不该把郡主带来这!若不是昨日你昏睡在此,昨日我便带你离开了。” “那你现在怎知我醒了?” 看左芳一身风尘,想必是从金陵城一路狂奔而来,左柔满脸狐疑的看着他:“你给我老实讲,这里只有你我姐弟二人,否则我便是死也绝对不回去。” 左芳叹气,他最是了解姐姐的脾气,但真让她继续在这里折腾,那是真会出事的。 所以哪怕可能有走漏风声的风险,但他还是凑了上前,压低声音说道:“你可见到了这庄户主家的那个婴孩?” “你说红姨?” “我不知她叫什么,只是那个孩子”左芳凑到左柔耳边:“是燕王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左柔的眼睛瞪得老大:“燕王不是” 左芳小公爷连忙制止了姐姐继续说下去的冲动:“不便细说,等回去再说。” “他也知道?” 左芳知道姐姐嘴里的他是谁,所以小公爷轻轻点头:“便是他从肖远望手里救下的,带回这里。” “他知道身份?” “嗯。”小公爷点头道:“我告诉他的。” 左柔眉头紧锁:“那他岂不是很危险?你们怎么肯留他?” “他留了暗扣这个人鬼精的很,若是我们将他杀了,暗扣就会动起来,我们就都完了。”小公爷冷哼了一声:“但我查不到暗扣是谁。” “那你怎知他留了暗扣?” 小公爷小声道:“在将燕王殿下寄养于此地的第二日,爹爹就接到了一封信,信是托人转交,里头就提到了这事。姐,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郡主带来这里,那到底是她弟弟,她又聪明精灵,若是让她发现一丝一毫的端倪,让赵性知道,我们一家” 小公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左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也就是说他不光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你的身份还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且还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对,他定然知道,这个人”小公爷坐在了左柔对面:“他远不止看上去如此简单,我去查他,却根本无法查下去。唯一唯一能查到的,就是他与你,那个什么” “哪个什么?” “相识已久,不清不楚。”左芳低下头,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父亲也知道了,他现在认为你是因为这人才不肯成亲。” “放屁!”左柔当时就暴躁了起来:“我们清白着呢!” “我信,但别人信吗?阿姐,若你是个闲人,你会信一个女子住在个男子家,但两人却清清白白?” “不信。” “那不就行了,父亲也不信。他暴跳如雷。” “可是我跟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谁知道?”小公爷皱着眉头:“难不成还非要父亲找稳婆给你验身?” “那我就直接死了好了。”左柔气鼓鼓的说:“行,你爹他不信是吧?那我也不要他信了,你就说我不回去了,我已与宋北云私定终身,腹中已有他的孩子。” “阿姐!!!!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我已跟父亲约法三章,这事事关重大。” 小公爷叹气道:“你若是真喜欢他,你听弟弟的,弟弟自然有办法能让你嫁你喜欢的人。” “才没有”左柔哼了一声:“你莫给我嚼舌头。” 明天上强推,编辑让我明天开始多更一些,各位收藏点起来啊,就是顺手一点,收藏就来了。现在收藏数还不如粉丝值高,这不离奇么。 还有,过些日子上架的时候,我希望呢大家都给来个首订,因为首订和24H订阅直接关系到后续的推荐什么的。 以前我真的没怎么开过口,这次算我求各位拉兄弟一把! 38、4月7日,晴(感谢无痕流焰大佬的盟主) 左柔到底还是怕了,这件事毕竟牵扯到一家上下的小命,她虽然有些倔强,但脑子也没到宋北云形容她的那般蠢,所以她吃完东西穿戴整齐之后,连夜就离开了小莲庄。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起来时发现她已经走了,阿俏为此还埋怨了好久,说她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不够意思。 不过对此宋北云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他知道左柔是个什么人,绝对不可能毫无由头的干出这种事,那么既然现在她干了,就说明其中一定有问题。 于是很快,宋北云找到了红姨,红姨正在给玉生和宋北云熬耳汤,说这春之际少年郎容易上火气,多喝些这白耳是有好处。 “红姨。”宋北云蹲在灶台边:“我跟您商量个事吧。” 红姨仰起头:“怎的了?” “这我有个朋友在南昌府有处宅子,闲置在那。这江西道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我看红姨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倒不如带上那个小东西去那头修养几日。” “那可不行。”红姨摇头道:“先不说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就单说你与玉生这马上科考了,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行?” “不是有俏俏呢,有她就行了。再者说了,您这头过的舒坦,我跟玉生哥才有心思好好读书。我跟您说啊,那宅子可是个大宅子,三进三出,东西厢房,还有丫鬟小厮伺候着,我看您这些日子忙前忙后的,面容都憔悴了。” 南昌府离这里横竖高低有个一千里地,路程倒是不近,不过宋北云倒是不用担心安全什么的,他知道周围是有密探在严密监视这里的,这个小兔崽子的安全他不需要考虑,红姨的安全自然也不需要怎么考虑,剩下的问题就是路上这舟车劳顿了。 不过这倒不是事,不管是老徐还是左柔,都有商队来往于南昌府之中,不过相比较而言,左柔的商队更加适合,毕竟这特么就是他家惹出来的事。 到时候让她给安排一辆上好的马车,一路上跟随行商队吃吃玩玩,几天时间也便到了南昌府,到时候再让老徐在那头安排人接应一下,红姨一路上保证不会吃上苦头。 现在这地方,说实话太靠近了,而且郡主那个脑子是有点快的,宋北云不敢保证她会不会隔三差五跑来玩一圈,这种艺女青年是说不准的,邪门的很。 “到底有些什么事,你老实跟红姨说。” 毕竟是跟在红姨身边长大的,虽然口中称姨,但宋北云自己也是清楚,红姨在他心里的位置其实是娘。这知子莫如母的,他哪怕说得天花乱坠,红姨也都只需一句便可戳破。 左思右想,宋北云索性摊开了说,他将那个奶娃娃的身份,还有现在他们所处的危机都说了出来。 红姨听完之后,倒也没有太激动,只是淡淡的说:“之前寄养在我这时,我就知道这娃娃不简单,隔三差五还有人送钱来。就是没想到牵连甚广。” “我们其实是底层终端,只要一口咬死说不知道这身份就行了,但架不住被那郡主给发觉。反正不管是福王还是定国公,对我来说都不可信所以,红姨可能真得委屈你出去避避风头了。”说完,宋北云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句:“您不生气吧。” 红姨手中扔在做饭烧菜,并没有停下,只是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但总不得看着个鲜活的孩子白白失了性命,你干的事没错,这世道不好,咱们也不好说道什么,当个好人就行。” “嗯。” 宋北云应了一声之后,红姨继续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去就去吧,我这辈子还没住过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呢。不过你给红姨说实话,那宅子是你哪个朋友的?” “无无中生友。”宋北云有些心虚的说道:“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红姨倒是好奇,他上下打量着宋北云:“你哪来的钱在南昌府置办宅子?你可莫要干些作奸犯科的事啊。” “那肯定不会,钱都是正当来的,本来是打算娶了俏俏之后,一起搬过去。这不,刚好借这个机会,您先过去调教一下那边的丫鬟,省的到时添麻烦。” “宅子多少钱?” “十十万贯” “十万贯!?”红姨放下锅铲,瞪大眼睛看着宋北云:“你可知十万贯是多少?十万贯的宅子是个怎样的地方?” 宋北云咳嗽了一声:“红姨您别激动,我其实也没见过,就是托人买的,据说是挺不错的。您就别怀疑了,房子和钱来路都很正,都是这些年我跟人合伙做生意攒下来的。” 十万贯啊,就连宋北云自己说的都有点怕,当时他对钱的概念是真的没有,让老徐随便在洪州府给挑个差不多地方,用分红买下就是了,老徐也是实在,直接将他家一个别苑打折处理给了宋北云。 据他说,这宅子虽是在城外,但位置奇好,毗邻青山湖,占地三十多亩,亭台楼阁、山水瑞园一应俱全,晴日看落霞与孤鹜齐飞,雨雪共长天一色,倒是个绝好的地方。 只是价钱么略有点贵,不过老徐说他也只收了成本,十万贯的成本,宋北云真的有些好奇老徐他爹到底是个豪气到什么程度的人。 不过既然宅子早就买下了,那总不能让那些丫鬟什么的拿着工资住豪宅吧,让红姨先过去倒也不失为一个上好的选择。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去一趟城里,跟左柔把这件事商量一下,别的不说,就说这一路上断然不能让红姨受一丁点颠簸。 而此刻的左柔,正坐在自家客厅中,对面是左芳小公爷,侧面正位上则坐着定国公左怀古,父女似乎正在对峙,谁也不肯低头的。 “我真是不知做了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女儿,是油盐不进水火不侵,好话说了许多、歹话也说了许多,你怎的就如此不明事理?” “我不明事理?那你想过你明不明事理么?” “姐”左芳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不好这么说爹爹。” “你闭嘴!” 父女二人同时吼了一声,生生将左芳下半句话给噎了回去,他委屈的缩了缩脖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不明事理?我哪里不明事理了?我这样若还是不明事理,你看看天下的爹娘还有没有明事理的?从小我便对你诸多溺爱,你说想出去做生意抛头露面的,我也不拦着你。你说你想去云游天下,我也只是嘱咐你多加小心。我还不明事理?”定国公气得胡须直哆嗦:“你还要我多明事理。” “我不想嫁王家。”左柔直接摊牌:“我看不上他。” 定国公一听,顿时来的脾气:“你这丫头!人王家一门出了两后两相国,诗读传家。哪里不好了?爹爹我可是千挑万选才给你选出来的,你可知天下多少女子羡慕你能嫁给那王家公子。” “绣花枕头,草包一个。”左柔一点面子都不给父亲:“嫁他不如嫁条狗。” “你别以为为父不知道,你与那宋北云不干不净的。”定国公凑上前眯起眼睛:“那小子好在哪里?不务正业、没有功名、游手好闲,长得也不如王家公子周正,你怎么就对他死心塌地呢?” “我说了多少次?跟他没关系,我就是看不上那王公子。”左柔的脾气也上来了:“再者说了,就算宋北云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也是要强过那草包。凭什么瑞宝不要的东西,要拿来给我?” “你你怎可去拿瑞宝比?福王殿下是何等人物?超然物外、与世无争,他有那底气有那魄力,即便是官家也要敬他几分,他哪怕把王家给得罪死了,王家也蹦不出个屁来。可若是我们家,你可知王家外戚现在这势力有多大?” 左柔眼圈顿时开始泛红,但她倔强的说道:“说一千道一万,你不还是想用我来换点什么吗?你是知道我性子的,你若逼我,那别怪女儿不孝了,记得中元冬至给女儿烧些御寒的衣物。” 这话说的定国公捂着胸口血气翻涌了起来,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左芳赶紧拦下了姐姐,这头又开始哄起了父亲,眼看着惊天大战一触即发,他赶紧拽着姐姐走出了门外,来到回廊中,左芳脸上全是无奈,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灰败。 “我的姑奶奶哟”左芳也是绝望了:“你就真的是忍不住这一口气啊。” “他都将话说成那样了,我还怎么忍?” 左柔说话时已经开始抽泣了,她越想越委屈,甩开左芳大步流星的夺门而去,而左芳看到姐姐又跑了,无奈的蹲在地上长叹一声,等过了好一会儿,他用手揉了一把脸,起身冲屋里喊道:“我的爹爹哟” 跟大家说一下,加更的字数不会拖到上架之后,算上几个新增的大佬,我现在欠五更也就是说,上架之前我会把这五更给补上,不能让这份加更也算钱。 39、4月8日,莫问苍生问星辰(感谢鱼鱼大佬的盟主) 宋北云起了个大早,坐在牛车上晃晃悠悠的往金陵城咣过去,七十里的路倒是不远,一两个时辰也就到了,算算时间早上十一点左右就能到了,毕竟不是山路,官道的路况还是不错的。 他手上拿着本书,是他自己收集资料弄的唐宋劝世章合辑,这些章能够流传千年,其实是非常值得一读的,闲来无事读读书倒也是个不错的消遣,更何况要想给玉生当审题人,自己首先得精通这些玩意不是。 他又不是什么刻录机复读机,虽然老早就跟着老疯子学过一大堆东西,可到底是好记性比不过烂笔头,温故而知新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其中他最爱的便是吕蒙正的劝世,那他曾经在听相声时听过的章,他一直觉得不错,翻来覆去的倒也是能背下了,来到这里之后本来想去拜访一下吕蒙正,毕竟本来的吕蒙正明年就要驾鹤西去了。 可是多方打听之后才知道,这吕蒙正因为这四十年来的风云变化,早已经不是那个太子太师了,早早的就因为国家软弱而郁郁而终,这篇堪称奇的破窑赋自然也是没能流传下来。 这一来二去,这章倒是成了宋北云所写,但他打心底不想让太多人看见,因为有些剽窃可以剽,有些却沾染不得,后来他亲自去给吕蒙正祭扫过,在他的坟前将这篇章给烧了,唯一的底稿就在他手中拿着的这本书中,而在作者署名那一栏也清清楚楚的写上了吕蒙正著。 “北云啊,你可得好好的读书,小莲庄若是能出个状元,老汉我也好跟人说道说道。” 赶牛车拉草料进城的张老汉絮叨着对宋北云说着,他家的儿子孙子都是些不争气的东西,儿子早年跟着一帮和尚鬼混,人到中年还是个破落户,孙子十六七岁却是个莽撞人,书么不读书,架么没少打,最后到底是因为失手打死了人,落得个斩立决。 老汉每每看到宋北云都会语重心长的跟他说多读书,少出去鬼混,省得落得铁牛一般的下场。 宋北云从来也不多说什么,毕竟人家这可是正儿八经死了孙子的老头,能说这些话大概就是睹物思人了。 “好叻,张家爷爷。”宋北云在草料上翻了个身子:“张家爷爷,你说这大宋还能撑多久?” “老汉不知道,老汉只图个寿终正寝,平头百姓的不想那些,就图个平平安安、丰衣足食。” “嗯。” 是啊,天下的百姓大抵是一样的,他们大多不聪明也没什么豪情,要的只是个宁为太平犬的安逸,所以这就得国家强大,若是国将不国,那人也便称不上人了。 看看古往今来,天灾人祸之年,那本大过天的人命变得贱如草时,通常就是一个王朝兴衰更迭之时,而细细想来的话,其实并不是人命贱如草让国家覆灭,而是国家没那能耐再让人命大过天了。 “诶”宋北云长叹一声:“张家爷爷,你说该怎么办啊。” “能咋个办,有本事就去当皇帝,差一点就去当个大官。等我见了阎罗王,就问问他我下辈子能不能当个皇帝,这皇帝家的草席子恐怕都是最好的茅草吧。” “是金丝编的呢。”宋北云笑着应了一句。 “那可真是了不得。” 跟老头子逗了逗闷子,再看会儿书,金陵城也就到了,宋北云下了车,径直去了左柔的家里。 这刚一进门,就看到巧云坐在院子里,手上在纳着鞋底,听到动静巧云抬起头看到是宋北云后,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可来了。” “巧云姐姐想我了?”宋北云走进门,顺便在院子里摘下一朵花儿插在巧云的鬓角上:“这鞋底子可是我的尺寸啊,我可先谢谢巧云姐啦。” “你这皮猴子。”巧云掐了掐宋北云的脸:“快去看看小姐吧,她” “她又怎么了?怎的这么多事?” “这次可不怪小姐。”巧云推着宋北云的后背:“你可快去吧,别个劝都没用,就只有你了。小姐一整日一口吃的都没吃。” “哦?” 宋北云将信将疑的来到左柔的房门口,也许是里头听到了脚步声,立刻大喊了起来:“你们都走!我不吃东西!都走!” 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巧云,巧云立刻转身离开。而宋北云轻笑一声,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就看左柔穿着个肚兜趴在床上,面前摆着一盒糕点,满满一盒糕点已经所剩无几。 “呀!” 左柔弹了起来:“你怎的也不招呼一声就闯进来?” 他懒得废话,就这么大喇喇的往凳子上一坐:“就你那身无二两肉的,你撩开我也只以为是两颗铆钉镶在上头,谁乐意看呢。” “混账东西,我也是有一些的。”左柔翻了个白眼,甚至想要拉开肚兜:“你来,我给你看。” “不看,脏眼睛。” “是啊是啊。”左柔撅起嘴:“你看瑞宝时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 宋北云哈哈一笑:“你也不看看自己,怎么就能跟瑞宝相比?人家那尺寸,你这尺寸。” 一听这话,左柔就像是被按下了重启键似的,她愣愣的坐在那,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委屈了起来。 “你又干什么?” 左柔没回答,只是眼泪立刻就涌出来了,滴滴答答的落在身下的被子上,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是啊,我就是比不过瑞宝,什么都比不过她。” 宋北云愣了片刻,凑上前:“我看!我看还不行么!” “滚!” 左柔骂完之后,却突然哭着伸出手抱住了宋北云的脖子,哭得极委屈,而宋北云差点被她当场处决 “喘不过气了!” 好不容易掰开左柔的手,宋北云蹲在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然后用手抹掉她脸上的眼泪:“你这是怎么了?” 左柔就坐在那把昨天受的委屈全告诉了宋北云,然后还说了些气话,之后就是绝大部分少女都会有的喋喋不休。 “我才知道你居然也是个少女呢。” 宋北云坐在床边:“你先把衣服穿好,我老想抠你肚脐眼。” “下做东西!” “这跟你走过路边的花花草草就顺手摘片叶子一样,就是想抠。行了,不讨论这些屁话了。” 宋北云用袖子在她脸上混乱抹了几把,左柔也下意识的扬起脸让他擦,等擦完之后,他用两根手指勾住了左柔的鼻子 “你有病啊!”左柔一把手扇掉了他的狗爪子。 宋北云嘿嘿一笑,重新坐在凳子上看着左柔穿衣服:“你就那么不想嫁?” “不嫁,死都不嫁。” “那真的非嫁不可呢?” “鹤顶红安排。” 宋北云眉头轻轻皱起,左柔这个人虽然神经兮兮的,但真的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鹤顶红说安排那就安排的,不管是给自己还是给王家公子安排,她这辈子都完了。 “能拖多久?” “什么?” “问你能拖最长多久不嫁过去。” 左柔上下打量着宋北云:“你要干什么?你还想斗得过王家?” “你管我那多。”宋北云不耐烦的说道:“问你什么你老实答就行了,非要问问问,告诉你了你就能懂不成?” “哼”左柔气哼哼的说道:“婚期是大年初八。” “还会选好日子呢。”宋北云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想怎么样?你可不要乱来,王家势力大的很,你这破泥腿子会死的。” “干你屁事。”宋北云像摸狗一样揉着左柔的脑袋:“快起来,找你有事。” “哦” 左柔听话的从床上下来,两人刚要出门时,她突然拽住了宋北云:“我问你,是不是瑞宝哪里都比我好?” 这就是女人虚假的友谊啊,当着面姐姐妹妹的喊着,背后却问第三方这种问题,一点都不像男人那么豪爽,茅厕里比了长短,当时就见了高低。 “怎么说呢,论智慧、论家事、论才干,你真的是一样都比不过他,更别提比身材了。”宋北云在左柔的胸口拍了拍:“你看,都快拍出熟西瓜的动静了。” “你哪怕是摸摸我也就不在意了,你这个拍,我是真的想打你。” 左柔护住自己的胸口,咬牙切齿的说:“你这人,怎的就如此欠揍?” “但是呢。”宋北云双手揉着她的脸:“我不太喜欢跟郡主玩,如果她跟你一起掉进水里,我肯定救你。” 左柔瞬间就兴高采烈了起来,跟着宋北云蹦蹦跳跳的就出了大门,等到了门口,她突然拽住了宋北云,眉头紧蹙的。 “又干什么啊你?” 左柔沉思片刻,仰起小脸对他说到:“你说的不对,瑞宝掉水里根本沉不下去!她胸前那两块肉生生能就像两个充气的羊尿泡!” “你这人”宋北云摇头叹气:“是是是,你说是羊尿泡就羊尿泡吧,至少你的腰和屁股是不错的,顶好的。” 左柔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40、4月8日 晴(感谢菜的抠jo大佬的盟主) 把红姨的事还有那孩子的事都告诉了左柔之后,宋北云要求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出发,能下午就下午、能明儿一早就一早,不能耽误。 “你是说你担心郡主会发现?” “不是担心,时间一长,必然会发现。” 宋北云接过巧云递来的汤饭,吃了一口之后,继续说道:“郡主说改日拜访的时候,不像是开玩笑。她肯定会来,那她出现的次数多了,福王身边的人一定是会有警觉的,更不用说那些郡主的舔狗们。” “何为舔狗?” “就是按着一个娘们一通恭维,那娘们的还对他们没好脸色的狗东西。” 这个解释甚是有趣,惹得左柔一阵笑,笑完之后她扬了扬下巴:“那你也是我的舔狗咯?” “放狗屁。”宋北云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你也配?” “那你就不能当一次吗?”左柔皱起眉头:“怎的?这点面子都不给?” 天底下哪里有人强迫另外一个人当自己舔狗的?这人怕不是个傻的吧? 不过傻就傻吧,她本身就不太聪明,所以跟她解释这些简直就是白给,于是宋北云继续说道:“别说些废话了,你赶紧去安排商队,务必把人给我送到南昌府。” “知道了知道了。”左柔叉着腰:“那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不早早的把燕王陛下的事说与我听?” “说给你听,之后呢?有些事你最好别知道的太清楚,明白我的意思么?” 这狗东西,说出来的话跟老头子还有左芳一个味道,左柔听着就不舒服,反正感觉他们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轻视。 “你是不是看我不起?” “大姐,你到底要我怎么看得起你?要不要让你怀个孩子才算看得起?” “也”左柔眼珠子转了转:“也可以,就是你会被我爹爹打死。” “你可别恶心我了。”宋北云摇头道:“反正你小心郡主,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好歹也快二十岁了,能不能别像个蠢驴。” 左柔像条小狗似的哼哼唧唧,宋北云也没搭理她,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铺在桌子上,里头有上百颗圆滚滚的丹药:“对了,这个你拿去试试。” “这是何物?” “吃了能变大的。”宋北云认真的点头:“你不是老是羡慕人家郡主么,吃吧。” “真的?吃了就能变大?” “随缘吧。” 真的?当然是假的,这玩意就是红糖、山楂再加了些刺梨弄得小零食,健脾开胃、消食化积。 不过安慰剂嘛,给一个懵懂少女一些渺茫的希望,人一旦有了希望就不会再那么自卑了。 “巧云姐,你也来吃些。” 巧云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我也也要吃吗?” “反正挺好吃的。” “那”巧云乖巧的红着脸点点头:“那好吧。” 让巧云把这些健胃消食丸如同珍宝似的收起来,左柔坐在石凳上看着宋北云稀里哗啦的吃饭,双手托着腮,模样傻傻的。 “你悄悄跟我说说呗,你怎么才能让我嫁不出去。”左柔撒着娇对宋北云说:“要不然我更睡不安生了。” “那天你在我床上都睡得打呼噜了,还睡不安生,雷都打不醒你!” 左柔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哪怕在皇帝面前都没在这个孽畜面前这么难受过,就是恨不得按着他打上一顿才算舒坦。 “赶紧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左柔将手指捏得咔咔响:“莫不是要挨了毒打才肯老实。”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你这人怎么这样” 不过为了不挨揍,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让你嫁不出去,有三个法子。” 左柔一听就来了精神,直立起了身子:“快些说。” “这第一。”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让你有了身子,这个见效最快,反正你也不要脸,王家也肯定不会要个破鞋。” “你才破鞋!” “第二嘛,就是你家或者他家被满门抄斩,诛九族。这也就不用嫁了。” 左柔都快被气哭了:“混账东西我要生气了哦。” “第三其实反而是最简单的,就是你那未过门的相公成了个吃喝嫖赌样样都精的渣子,然后还东窗事发。”宋北云眯起眼睛:“下三滥的招数你用不用?” “用!” 果然,左柔这礼义廉耻都修炼到家了,都没说什么下三滥,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这是得多恨那王家公子啊 看到宋北云鄙夷的眼神,左柔觉得自己也可能太过了,她挠挠头:“要不选第一个?” “那你打算怀谁的?” 这个问题问出去之后,别说左柔了就连巧云都看向了宋北云,而宋北云看了看她俩,指着自己鼻子:“我啊?你疯了吧!” “那不然怎办?还能是谁?再者说了,你我朋友之间本不就应该守望互助吗?” “这叫互助啊?你这是把我往死里逼啊。我要真把你给办了,先不说你爹爹杀不杀我,就光是下半辈子跟你活在一起,我想想都是个灾难。不行。” “那么嫌弃我?”左柔的竹杯子被她捏得吱吱嘎嘎的:“你胆敢再说一句!” “行!”宋北云二话不说拽着左柔的胳膊就把她往屋里拽:“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我忍着恶心就当倒霉被鬼压。” 一看宋北云玩真的,左柔立刻开始赖地,死活不肯进房间:“巧云救命啊巧云救命!!!” 巧云无奈的摇头,却也是没上前,只是默默感叹这一对欢喜冤家,真的是又脏却又有几分可爱。 “我选第三条第三条” 左柔求饶的抱住宋北云的胳膊:“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不敢了是吧?那就闭嘴!” “哦” 重新坐回到石凳上,左柔面色潮红,毫不顾忌的解开衣扣纳凉,露出翠蓝的金丝缠枝肚兜。 而宋北云连看都不带看的,毕竟看的多了,索然无味。 “这第三样,那就要快一些开始,慢一些执行。” “什么意思?” 碰到这种笨蛋,除了解释之外,还能怎么办呢?宋北云开始慢慢给她解释呗,这个计划整体部分就是打造出一个人渣。 这王家公子宋北云是见过的,说他是坏人么,其实也不是的,至少看郡主的时候没有盯着人家那很大的地方一通猛看,也算是个进退有序、彬彬有礼的人了,简单说就是个要面子的书呆子。 跟那个滑不留手的北坡完全不一样。 而这样的人嘛,要变成人渣无非就是几个步骤而已,但怎么接触就需要点学问了,这里需要小公爷的配合。 虽然宋北云知道左芳小公爷是个诡计多端的人精,但这金陵城里知道的人却是不多的,人们对他的最多的印象就是金陵城几个顶级纨绔子弟之一,什么坏事都干、吃喝嫖赌都精。 刚好,小公爷又跟王家公子因为左柔的关系也算是沾亲带故了,只要这些日子左柔假意亲近王公子,并且答应这门亲事,然后再跟小公爷商量好这件事,自然就是水到渠成了。 至于之后怎么操作,就得先看左柔这边做的怎么样了。 “就这样?”左柔眨巴着眼睛看着宋北云:“真的管用?” “顶管用了,你负责牵线搭桥就行。” “好”左柔深吸一口气:“若是我亲近他,他意图对我不轨怎么办?” “你害怕不轨?我的亲娘老子,你居然会怕不轨?你十五岁还不懂人事的说晚上害怕,非要我跟你一起洗澡,你怕不轨?” 左柔的脸腾的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她冲上去堵住宋北云的嘴巴:“可闭嘴吧你” 巧云在旁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小姐,因为这一段她都不曾知道这传出去,哪里还说得清啊,及笄之年的少女跟男子有那样的肌肤之亲,只要稍微传出去一星半点这辈子完了,真的完了。 “那我这就回去找我弟弟。” “去吧去吧,记得安排商队。” “让巧云给你安排,我这就回去了。” 这雷厉风行的女子大踏步的离开,也不知是害羞还是着急,反正一溜烟的就跑没了影。 院子中只剩下巧云和宋北云,巧云来到他身边,而宋北云也十分大方的揽住了巧云的腰:“巧云姐,你偷偷亲我的事怎么算啊?” 巧云一愣,立刻从脖子到脸肉眼可见的速度通红了起来:“你” “我睡觉轻,有人来就能感觉到的,不过想来是巧云姐姐,就看看你会怎么样咯。” “我” 巧云的脑子完全运转不过来,她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我这人可不吃亏的,你得让我亲回来。” “可是”巧云手忙脚乱的:“阿俏那边” 宋北云一挥手:“那你偷亲我的时候,想到阿俏了么?” 他手上紧了紧,把巧云拉到自己的身边,之后就环抱着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不亲也可以,让我抱抱总行吧?” “嗯”巧云低声应了一声:“莫让人看见了。” “我看见了!!!” 两人同时回头,正看到左柔站在那,怒目圆睁:“宋北云!!!” 算上新盟主的,我还欠四章! 41、4月8日晴 (感谢残云梦雾大佬的盟主) “宋北云你这个畜生!” 左柔走上前拽着巧云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凶神恶煞的瞪着宋北云:“好你个孽畜,趁着我不在居然胆敢轻薄巧云!” 宋北云仰起头:“你回来干什么?” “哈,若是我不回来,谁知道你会怎的欺负巧云。你这人,我算是看出来了。”左柔拉着巧云躲远了几步:“就不能让巧云跟你在一起,真是混账东西。” 巧云这时已经说不出话了,当场让人给抓了包,这尴尬的她恨不得找个缝就钻进去,也不敢解释,就只能这样任由左柔拉着自己往房间里走去。 “巧云,若是他再对你使坏,你便告诉我,我打死他。” 来到屋里之后,左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角落里去出一根平时练功用的棍子,提着就准备出去揍宋北云,但刚没走两步,就被巧云抱住了胳膊:“小姐莫打他了。” “嗯?” “是是巧云先干了不知廉耻的事。” “哦???”左柔一愣,默默后退一步:“你干了什么?” 巧云是个婢女,自小就跟在左柔身边照顾她长大,两个人之间几乎是没有秘密存在的,所以她对左柔也没什么隐瞒,就把自己不要脸偷偷亲宋北云的事说了出去。 听完之后,左柔的脸上写满了惊奇,指着外头问道:“你你居然喜欢那个脏东西?” 巧云默默低下头,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麻烦”左柔长叹一声:“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不打紧的。我没事。” “那不行。”左柔摇头道:“他既然轻薄你,那我得让他负责,欺负我家人,可不能轻饶了他。” 巧云瞄了她几眼,心里犯起了嘀咕,毕竟不管从什么角度上来看,外头那个臭小子轻薄小姐的次数都要远远高于轻薄自己,怎么到小姐那就成了 罢了,这档子事,巧云不好说的,因为提起来左柔就会发脾气。 拿上刚才忘带的东西,左柔牵着巧云走到了院子里,此刻宋北云根本就没在怕的,他正坐在那吃东西。 “死狗。”左柔上去就踢了他一脚:“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你怎么骂人呢!” 宋北云一巴掌就拍在了她的屁股上,声音脆响,疼得左柔跳了起来,她捂着屁股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宋北云。 眼看着两人又要扭打在一起,巧云连忙打了个圆场:“小姐宋公子,莫要闹了,时候不早了,还有事要办呢。” 被拦住之后,左柔指着宋北云:“你给我等着,回来再收拾你。” 说完她带着巧云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走了,而宋北云懒得理她,转身就进了她房间,脱下外衣外裤就往被窝里一钻:“纯弱智。” 而在宋北云睡觉的时候,左柔在门口捂着屁股直蹦跶,巧云扶着她:“小姐你没事吧?” “混账东西,居然如此用力,疼死我了。”左柔哼哼唧唧的说道:“肯定都红了,等回来看我收拾不收拾他。” 巧云有些尴尬,她当然知道这两个人从小就是这样打过来的,但不管是宋北云还是小姐,其实都是有些过线的,远远超过了朋友的界线,可他们两个怎么就是意识不到呢? “巧云,你先去安排商队的事,我这就回去找左芳那个狗东西。” 左柔虽然还有些生气,但关于自己一辈子幸福的大事还是要摆在首位的,所以即便是屁股上火烧火燎的,她仍然心急如焚的想要回家。 “那小姐我这就去办事了。” “嗯,我也先回去了。” 两人在路口分别,左柔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家中,不过家中除了下人之外,定国公和左芳都不在,定国公在军中大营中操练兵丁,左芳据说则又带着狗腿子出去扮纨绔了。 她打听清楚之后,直接杀到了左芳现在所在的醉红楼,将正穿着风骚、左搂右抱的左芳从妓院里给拖了出来。 “阿姐,你又发什么失心疯?”左芳将自己的帽子正了正:“你这不是坠了我左衙内的威名?” “你有个屁的威名,先跟我回家。” 左芳被姐姐拽着袖子挣脱不得,生生被拽回了家中,两人来到后院之后,左柔一把将弟弟的破帽子给拽了下来,扔在桌上:“有事跟你商议。” “阿姐请说不过阿姐啊,弟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屁就放。” 左芳叹了口气道:“你好歹像个女子一些吧,你这如花似玉的女子,偏偏有个如此这般的性子,这谁家还敢要你啊。” “少罗嗦。”左柔懒得跟他废话,把他往凳子上一按:“你且听我细说。” 她很快就把宋北云出的招告诉了左芳,而左芳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满脸的凝重。 等到左柔全部说完之后,小公爷长叹一声:“肮脏!下作!这简直丧尽天良。” “那之前你不是说也有办法么?那你的办法呢?” 左芳坐在那沉吟片刻:“也也算是如出一辙吧,但没这招数如此肮脏,这简直就是让整个王家都深陷污泥翻不得身啊。” “那你说管用么?” “管用是管用,但这里头还有一个地方,我是办不到的。”左芳摸着下巴:“有些难。” “那你是要准备给我中元节烧纸咯?” “别啊阿姐。”左芳挠着头:“王家的公子自诩清高,他跟我因你这一层,倒是有些羁绊,可说到底我在他眼里可是个不入流的纨绔,我接近不了他,这里头还得有个角儿呢。” “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了吧?” 左芳看到阿姐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左柔:“阿姐,谁给你出的招数。” “没谁啊,我想的。” “宋北云?” “不是他,跟他没关系。”左柔连连摆手:“他哪有这个能耐。” 左芳点点头:“你回去跟他说,这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里缺了一个角儿不,是两个角儿,主角儿是阿姐你,让他好好教你当个女子。” “你讨打是不是?” “那你就是想嫁去王家咯?” “哦”左柔被迫屈从,然后又不甘心的哼了一声:“你们一个两个都欺负我。” 左芳起身:“你们把前半段办成之后,后半段就交给我吧。” “不会给家里惹麻烦吧?” “怎么?还能有什么麻烦?我逼他去吃喝嫖赌了?”左芳轻轻扣了扣桌面:“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说完,左芳起身离开,又回去了他的那个烟花之地,继续扮演他的左衙内,而左柔则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宅子。 当她看到宋北云窝在自己床上睡觉时,却也不生气,只是坐在旁边像揉面似的摇晃着他。 “干什么呀”宋北云从被窝里露出头:“我这睡觉呢。” “唉,起来呗,我跟你聊聊。” 他无奈的坐起来,而接着左柔就把鞋脱了,把脚放进了被窝里暖起了脚来:“我方才去找了我弟。” “你把脚给我拿开。” “给我暖暖呗今个儿外头有些冷的。”左柔眯着眼睛笑着:“他说这事里还少个角儿。” 宋北云懒得管左柔塞到自己怀里的脚丫子,只是皱着眉头想了想:“他这意思是,还得有个人引他入门是吧?因为小公爷跟他其实也说不上话,这里头得有一个半黑不白的人引着他们俩认识。” 左柔连连点头,探过身去捏着宋北云的脸:“你说你这脑瓜怎么长的?话说半句你就知道了。” “呀呀呀”宋北云甩开左柔的手:“我想想,你先滚出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左柔摇头:“你起来,我也要睡!” 宋北云根本不给她面子,被子直接蒙上了头,而左柔却不依不饶的折腾起他来,最终宋北云颇为无奈的往里挪了挪,而左柔二话不说直接钻进了被窝,接着宋北云的体温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闷头就睡了下去。 “你还真睡啊?”宋北云坐了起来:“脏不脏?脏不脏我问你。” “别把热气给放跑咯”左柔不满的嚷嚷着:“混账东西,好不容易暖和些。” “老子”宋北云骂了一句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你赢了行吧!你睡你睡。” “嘿嘿”左柔从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满脸得意的笑着:“不敢了吧!” 真的这个女人她的三观绝对是有问题的,她似乎是不知道害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大部分时间宋北云都没把她当女人,但真要躺一张床上可就不一样了,她到底是腰肢柔软的少女是有淡淡体香的雌性,有些东西情绪上来了那可是控制不住的。 她不懂事,宋北云得懂啊 “把门给我带上,记得做饭啊。”左柔微微抬起脖子冲宋北云喊着:“记得把巧云的饭也做上。” “你简直就是老子的克星。”宋北云长叹一声:“要吃什么?” “你做的我都爱吃,快去。”左柔一边说一边在被子里脱下了衣服,露出圆润的肩膀:“还看什么看啊!要我脱光了给你瞧瞧?” 宋北云冷笑一声,走上前直接二话不说掀开被子,接着拔腿就跑 42、4月11日晴 借君妙语发春容(感谢霾都大佬的盟主) “女儿见过父王。” “小铃儿来了啊。”福王放下毛笔,收敛毛毡:“这几日怎么没见你出门呢?” 瑞宝狡黠一笑,端坐在一旁:“这几日女儿都在读书呢。” “你也该到了选婿的年纪了,早些年跟你说好了让你自行选婿的事,你也该抓紧了。”福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不过还是那约法三章,你的夫婿我可以不管,但他却不可沾染半点我的蒙荫。你选定之后,不管贫贱富贵,自行搬出去。最后,你若是返回,许你离合,但却只能由得我来给你选人。” 瑞宝噘着嘴:“女儿还小呢,才不想嫁人。好了,不跟父王说了,母亲呢?我寻母亲去。” “后院中。” 瑞宝刚要走,福王却突然喊住了她:“站住。” “嗯?父王,何事?” 福王走上前绕着瑞宝转了两圈,眉头紧锁:“一身酒气,你喝酒了?” “啊” 瑞宝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老爹的鼻子这么灵,她早上喝的,这都已经晌午,中途她还沐浴更衣,更是用勒索来的精油涂抹了身子,但没想到却还是被父王给闻了出来。 “没” “说实话。”福王眉头一皱:“小心家法!” 瑞宝娇滴滴的跑过去拽住父亲的胳膊:“爹爹,我就稍微喝了些自己酿的桂花酒,这也要家法呀?” “桂花酒?未必吧。”福王轻笑一声:“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爹爹。当年在边关,爹爹喝过大食烈酒,那酒气就跟你身上着气味如出一辙,你那桂花酒算个什么东西?” 这一下瑞宝是真的没办法了,她从宋北云那弄了三样好东西来,这第一样就是精油,那一小瓶子东西神奇的紧,只要往沐浴的盆子里滴答一滴,洗完之后寸寸肌肤透着花香,身上更是细腻光滑,甚是舒坦。自从有了那个精油,瑞宝这几日天天都要洗两个澡。 这第二件东西呢,就是香薰,那些盘香一般的东西,闻上去透着药材的气息,跟寺庙里那呛人的东西不同,这熏香味道清淡缥缈,早起点上一支,整天都能神采奕奕,而且这衣服上也会沾染上那熏香的味道经久不散,再跟身上的精油香味融合在一起,便成了瑞宝身上独一无二的体香,就连贴身侍女都说这味道煞是迷人。 至于这第三件,就是他弄出来的让左柔一口便醉倒的烈酒,那不可直接喝的酒浆子。 那酒真的是让人迷醉,按照那小子所说的兑些花露和糖水,再从冰库里取来一块冰并且稍微撒上一点点精盐,一口下去冷暖交替、五味俱全,开始时的确有些难以接受,但适应一阵之后,瑞宝对这东西甚至有些难分难舍了,每日早起都要喝上一些,然后懒洋洋的在太阳下晒晒,再昏昏欲睡的泡个香喷喷的澡。 日子如同天上人间。 “我虽是对你纵容,可若是你胡来,我可也是有脾气的。”福王用手指在瑞宝头上敲了敲,以示警告。 “知道了爹爹那我先去找母亲了。” “去吧,记得若是有合适的夫婿,带来给我瞧瞧,别让人给骗了身子。失贞事小,失心疯可是大事。” 瑞宝噘着嘴一跺脚,娇嗔道:“爹爹你说什么呢。” “去吧。” 挥手作别福王,瑞宝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她虽然得宠但在家里的时候对福王还是很是恭敬的,毕竟爹爹可不是一般的爹爹,他是个杀伐决断的人,曾经可是大宋三悍将之首,真要激怒了他,挨揍那都是轻的。 瑞宝很快来到花园,见到了母亲,她笑盈盈的走过去,扶住母亲的胳膊:“母亲,昨日睡得可还好?” “好的很。”福王妃握着瑞宝的手说:“那药你是从哪寻觅来的?” “从小碗儿那弄来的。” 福王妃笑着用手指戳了戳瑞宝的脑袋:”你呀你呀,从小到大就知道欺负小碗儿,也不知道照应着姐姐一些,整日抢她东西。” “才没有,她还有呢。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才为母亲讨要来的,您不是总是睡不安宁嘛,这个可管用了。” “你啊,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但可不能因此去巧取豪夺。” “说起来,女儿还折本了呢。” 瑞宝一想起自己问那个混账求这个精油时,那个东西的嘴脸,她就一肚子气,最后甚至甚至 只是没想到,他真的敢用那双脏爪子来摸自己的千金之躯 瑞宝想到那段羞人的回忆,表情立刻变得奇怪了起来,而福王妃看到了她的样子,凑上前问道:“身子不舒服吗?” “倒是没有只是想到我居然会亏本,气煞我也!” “金铃儿啊,吃亏是福,哪怕是你是郡主,也得记住吃亏是福。” 哎哟亲娘啊,您是不知道女儿吃的是什么亏,这个亏可跟福气沾不上关系,根本就是就是吃亏! “母亲,你要天天用,可别浪费了女儿的一番苦心。” “那是自然。”福王妃笑道:“这几日你身上总透着香甜,来来来,跟母亲说说这是怎么一回子事。” 女人嘛,基本上就是这样,碰上这种话题就是聊不够,郡主哪怕在外头是个高傲的白天鹅,但讲到这个甚至比波斯国礼还要管用的香氛时,那也是滔滔不绝的。 “只要加上一滴,洗完之后人便是喷香的,可好用了。” “那你拿些来给母亲用用。” 瑞宝愣了片刻,咬了咬嘴唇,心一横:“好呢” 她现在已经成瘾了,但那个叫精油的东西却只有那么一丢丢,若是用完了她还是要找那个该死的混账东西。 想到那个杀千刀的狗东西的手在自己衣服又有些舍不得,难得碰上一个臭味相投的东西再加上他那些东西是真的好用,不管是酒也好还是其他的东西。 不过转念一想,大抵也是自己犯贱吧,居然随便被撩拨几句心里就痒了起来,堂堂郡主如此骚浪贱的,这传出去父王非打死她不可。 后来想来,气愤中带这些羞臊,而在这羞臊里又颇为有几分想念,反正就就怪自己是个贱人吧。 不过贱就贱吧,自己也是挺享受的,再者说了那东西谁揉不是揉呢,这种自己也舒服还能抢左柔东西的事,也不算是太亏吧。 当然她不知道,她的精油的茉莉花的,从古埃及时代就开始专业催情一千六百年。 “金铃儿。” “嗯?母亲。” “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了相好了?” “没有!”瑞宝用力摇头:“母亲看您说的,这天下间有几个人是我能看得上的?” “不能这么说,你总是跟那些青年才俊厮混在一起,就没有个看上眼的?”福王妃叹气道:“小碗儿年后就要成亲了,你也要抓紧些。” “知道啦知道啦女儿去玩了,晚些偷偷给母亲带零嘴来。” “去吧,别闹得太晚。” 走回自己房间,瑞宝坐在梳妆台前,拿出一瓶指甲油涂抹在自己的指甲上,一边涂一边轻轻哼着市井坊间传唱的淫词,但哼着哼着,她突然笑了出来。 “郡主,您这几日总是兀自笑出声音哦。” 贴身的侍女走过来,将一盒崭新的水粉放在她面前,侧着脑袋仔细端详着瑞宝的样子:“往日你总是愁眉不展的。” 瑞宝歪着头看着她:“去,点几个侍卫,我们去金陵城!” “又去啊这才回来几日啊。” “你管那多呢,让你去就去,我这就跟父亲打声招呼去。” 而与此同时,宋北云手上拿着根鞭子在小莲庄里背着手走来走去的:“让你笑!不是让你傻笑!人家曼妙女子笑不露齿,你笑起来恨不得后槽牙都露出来,哪个男人看到你这鬼样子会动心?你给我认真起来!” “别骂了别骂了柔姐姐都哭了。”阿俏在旁边劝道:“休息一会子吧。” 左柔坐在那,身后绑着一个木板做的十字架,这个十字架不光让她的身子挺得板板正正,还让她目不斜视。而此刻,她正瘪着嘴,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 “哭!你还哭!?”宋北云根本不顾阿俏的劝阻,一鞭子打在左柔面前的石桌子上:“我书都不读了,用最美的青春年华来帮你,你还跟我懒懒散散?你要是后悔就老老实实的嫁出去!” 左柔倔强的仰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你舍得?” 宋北云皱着眉头没有接话:“再坐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才能吃饭,我坐在这陪着你!” 阿俏叹了口气,转身也坐了下来,她就等着宋北云走动,只要一走动,她就会将五香的小肉粒喂到左柔的嘴里来安抚可怜的柔姐姐。 “阿俏,你要再偷偷摸摸给她喂吃的,看我晚上收拾不收拾你。”宋北云捏着阿俏的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坐在这是为了什么。” 今天就先两章,等会还要去写一章马林,算上今天新增的盟主,我又欠了五章,敢情平不了账了啊手忙脚乱,真的手忙脚乱啊。 43、4月12日晴 煮得春醪似蜜甜(感谢左道有三千大佬的盟主) 宋北云坐在大石头边,正在用气味难闻的树脂调和一种防水胶似的东西,因为过敏的原因,他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这玩意过敏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是真的会要人小命。 正在调和时,阿俏匆匆的跑来,气喘吁吁的站在宋北云划出的警戒线之外喊道:“北云,赵玲来寻你了。” 宋北云抬起头:“嗯?她又来了?” “嗯,你快去看看吧。” “那你跟她说,让她等一下子,我这手头上的事还没完呢。” “好呢。” 阿俏又匆匆的跑了回去,而宋北云继续调和防水胶,毕竟这玩意下头熬着呢,如果等凉透了,上好的材料可就浪费了。 得到阿俏的回复之后,郡主倒也是不着急,她只是饶有兴致的围着头顶着一本书,双腿间夹着一块木板嘴上还横着一根筷子,样子看上去狼狈且痛苦的左柔转着圈。 “你这是作甚?”郡主绕了两圈:“受刑啊?” 左柔白了她一眼,也不做声,只是继续这么站着,额头上全是汗。 “真有意思。”郡主坐在她面前,笑盈盈的喝着茶:“没想到你左大小姐居然也有今天。” 正说着,玉生刚好蓬头垢面的从楼上下来寻觅吃的,走过郡主时,他停顿了片刻,然后转身看向了郡主,激动而诧异的叫出了声:“瑞瑞宝郡主!” 瑞宝仰起头看着他,端庄而大方的笑了笑:“莫告诉他人。” 玉生激动的不行,但一想到自己这蓬头垢面的样子,立刻就满心的羞愧了,他连忙告辞上了楼,开始梳洗起来。 而不多一会儿,阿俏也回来了,她来到郡主身边:“北云说让你等他一会儿,他现在走不开。” 郡主眼珠子转了转:”他胆子倒是挺大嘛,敢让我等他。” “他就是这样子的。”阿俏有些抱歉的说道:“要不我先去给你端些糕点来?” “俏姐姐不用麻烦了,我倒是没什么胃口。对了,怎么没见红姨?” 阿俏没什么心机,她听有人问自然便答道:“红姨回江南西道省亲去了,可能要住些日子。” “我倒是甚是想念红姨的蒸鱼了。”郡主笑道:“不过既是她去省亲,那也就罢了。” 又闲聊了一阵子,宋北云还是没回来,但玉生却是打扮的精精神神的走了下来,阿俏立刻迎了上去:“玉生哥,我刚巧要去做饭了,你晌午想吃些什么?” “随便吃些吧。” 玉生回答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郡主,而郡主却悄悄指了指阿俏,轻轻摆了摆手。 “这位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郡主笑了起来,满意的点点头:“公子客气了,今日我来只是想找那宋北云取些药回去,并无意多叨扰。” “那郡姑娘自便。” 玉生显然就是那种正统的君子,客客气气、恭恭敬敬,但他这个样子的人实在太多,郡主随口说了几句就意兴阑珊,连张口的性质都没有了,而玉生也不好意思多打扰,默默告了声词就再次上楼埋头苦读起来。 等到厨房中飘来饭菜香味的时候,宋北云在抱着他的宝贝瓶瓶罐罐走了过来,看到他回来,左柔立刻紧张了起来,原本已经有些松懈的她,身子挺得笔直。 郡主回头也看到了宋北云,她立即张嘴调笑道:“宋公子胆子倒是大的很,可知我等你多久了?” “我让你来了?”宋北云把罐罐放在桌子上:“你这叫不请自来,没有礼数。” “你这人,就不知什么叫有朋自远方来?” “别废话了,又过来干什么?” 宋北云说话时,郡主的手欠欠的伸到了那罐罐上,但却被宋北云一巴掌拍开:“有毒,不能碰,沾上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几天就给你烂光了去。” 郡主一听,闪电般的收回了手,嗔怪的说:“那你也不早说” “不是,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我让你碰了啊?” “嘁”郡主撇撇嘴,然后继续说道:“我那熏香和精油都没了,去取些来。” “你喝啊?用那么快?”宋北云瞪大了眼睛:“那最少能用三四个月啊。” 郡主不高兴的站起身,径直往宋北云房间走去:“让你取来便取来,废话忒多了些。” 宋北云心中一惊然后立刻跟了上去。 进到屋子里,还没等宋北云说话,郡主已经将外套脱了下来:“老规矩?” 宋北云咳嗽了一声,上前帮郡主把衣服给穿了上来:“郡主,抱歉” “嗯?”郡主歪着头看着宋北云:“转性子了?放在你嘴边的肉,你都不肯碰了?” 宋北云搬了张凳子跨坐在郡主面前:“首先呢,郡主我先给之前的事给你道个歉,那其实不是我本意。” “哦?摸也摸了,揉也揉了,你说那不是你本意?信不信我宰了你。” 郡主虽然语气轻柔,但显然却是已经动了火气,自己这都已经送上门了,他居然说这种话?那是不是显得自己太过于下贱了? “你将我当什么人了?”郡主气势汹汹的质问道:“你可知道你干的事,足够你死百次了!” “不是不是。”宋北云连连摇头:“是这样的当时我跟郡主说那些下流话,其实我就是只是想拒绝郡主来的。” 瑞宝眉头轻轻蹙了起来:“拒绝我?” “嗯。”宋北云苦笑着说道:“你想啊,一般女子听到那种要求,谁还会同意啊?这简直是得寸进尺、无耻至极。” “哼,你还是知道呢”郡主想到那天的事情,其实脸上还是有些发烧的:“可是你” “郡主啊,你得了解一下什么叫十七八岁年轻人的冲动,我给你讲个笑话先。”宋北云咳嗽一声:“说有个赶考的赵公子” “不许用赵姓。” “好好好,有个刘公子上京赶考,路遇大雨,就到一户人家中避雨,那户人家有个俊俏的小娘子,当天她爹娘都去城里做买卖了,家中只有她一人。但见书生可怜便让他进了屋,当晚临睡之时,她对那书生说,若是晚上你推开了我的门,你便是个禽兽。” 郡主不解的撑着下巴:“之后呢?” 宋北云继续说道:“那书生可是个正人君子,他当真一夜安分守己,但第二日清早,小娘子从屋中冲了出来,一巴掌扇在那书生脸上,怒斥曰你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账。” 郡主反应了片刻,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坐都坐不稳,扶着宋北云的肩膀都在那笑着。 “不至于那么好笑吧” 宋北云被她笑得有点尴尬,小心的出言提醒了一番。而等郡主缓过神来,呼吸急促烟波流转的看着他,然后用手指戳了戳宋北云的脑壳:“你这意思便是你犹如禽兽?” “那总比禽兽不如好些。”宋北云说完,颇为抱歉的说:“但之后其实我倒是有些后悔的,并不是说郡主的身子不好,只是不太合适。” 郡主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那就不能是一见钟情?” “郡主你可长点心吧,哪有什么一见钟情,撑死便是个见色起意。我承认,我看见郡主答应的时候,就是见色起意了。”宋北云叹气道:“所以想明白之后,倒是断然不可再来一次了。” 郡主的气在那个宋北云认为不好笑的笑话之后也消的差不多了,加上聪慧如她,大抵也是知道其中缘由了,只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那如今我又想要呢?” 这化人就是化人嗷,要换成左柔,她百分百上来就直说了,而在郡主这就是个一语双关了,她又想要里的想要,究竟是想要精油呢?还是想要揉揉呢?亦或者两者都有。 所以说,艺女青年九成都很浪,胸大的艺女青年这个比例绝对是百分之九十九。 宋北云抬起头看着她:“请郡主稍等。” 说完,他从柜子里再取了几种不同的精油放在桌上:“熏香倒是没了,拿东西不耐储容易霉变,下次来我给你预备点。” 郡主拿起那些小瓶子以此的闻了下去,发现每一种味道都不一样,但却都让人喜爱的紧。 “那你的意思是?”郡主放下那些精油:“这些全给我?” “嗯。”宋北云点头道:“全给你,不过你不能跟左柔说,不然她会生打死我的。” “那是自然。”郡主满脸笑容的看着宋北云:“不过这不就是你吃亏了?破了你的规矩。” 宋北云沉吟片刻:“算是交个朋友吧。” “只是朋友?” 嘿呀这个问题的难度绝对要高于“你妈和我同入水,汝先救谁”,说是说不是都会惹来这个艺女青年的刁难。 所以宋北云眼珠子一转,轻笑起来:“暂时是。” 郡主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前几天还偷偷摸摸轻薄自己的人,方才他那话明显是带着意犹未尽的,可居然能生生拒了送上门的自己,这倒是有趣的很也滑溜的很。 所以她倒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突然凑到宋北云面前小声说:“你觉得本郡主是不是很贱?” “大抵也是见色起意,说不上贱,谁的青春不荒唐。” “哈哈”郡主再次用手指戳了几下宋北云:“你这人倒是有趣,我满肚子怨气被你这一句话都给打消了。你这荒唐也荒唐得很有趣,我们来日方长。” 宋北云低着头沉默一阵:“方长是谁?是男是女?” 44、4月12日晴 俊俏若三春之桃 吃饭时是左柔唯一能休息的时候,但即便是这休息,她也不能胡来,不光要食不言,还需细嚼慢咽。 饿了一上午之后还需细嚼慢咽,这淑女当的可是相当痛苦。反倒是郡主像是完全放开了似的,吃得毫不掩饰的香。 按说这自小锦衣玉食的人,不至于吃饭吃得像个饿死鬼投胎,但不得不说,这个郡主真的有些颠覆宋北云对于皇家的想象。 “柔姐姐,笑一个。” 郡主一边吃着宋北云亲传盐酥鸡,一边逗弄着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的左柔,看到她着急却有不得不慢条斯理的样子,郡主就高兴得不得了。 “这个好吃的。”阿俏为郡主夹了一块金黄色的肉块放在她的碗里:“尝尝。” 郡主一贯不吃这些不认识的食物,但既然俏俏给她夹了,她也不太好推脱,稍稍吃了一口,接着表情立刻就振奋了起来:“这是何物?” 宋北云放下碗,捏起一个放进嘴里:“别问,吃就是了。” “你就告诉我嘛。”郡主娇滴滴的撒着娇:“我想知道。” 左柔满脸惊奇的看着郡主,刚要说话却被宋北云用筷子戳了头:“不许说话,吃完再说!” “快讲快讲。”郡主也学着宋北云的样子用手捏起一快放进嘴里:“好吃!真的好吃,肥而不腻,汁水饱满。” 宋北云嘿嘿一笑:“那你先吃,吃完我告诉你。” 俏俏知道他又要作怪,只是无奈的摇摇头,拿起篮子:“我去给玉生哥送饭了。” “嗯,你跟玉生哥说一声,下午我们去踏青烧烤。让他一起来。” “好嘞。” 俏俏提着篮子离开,郡主立刻开动了起来,大快朵颐,不消片刻就把那一盘子味道鲜美的东西吃了个干净,然后一点都不优雅的打了个饱嗝:“舒服了,在王府时,规矩奇多,让人浑身不得舒坦。还是这里好,难怪我柔姐姐这么个冰清玉洁的美人儿,整天赖在这不肯走。” 她说话时在“冰清玉洁”四个字上加重了口气,嘲讽气息点满,但无奈左柔现在不能反击,只能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好哥哥,快告诉我这是何物,回去我也让厨子弄些来吃。” 这一口一个娇滴滴的好哥哥,叫得人骨头都酥麻了,宋北云又好色,所以这一来一去的,对郡主格外和颜悦色。 “这个啊。”宋北云端起茶水:“喝些茶。” “说吧。”郡主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宋北云嘿嘿一笑:“这东西可是个宝贝,哪怕是王公贵族想要得到也是极难的。头年先要取侧柏木段,置于阴凉处引天牛来产卵,等来年清明前从木段中取出天牛的幼虫” “虫!!!”郡主惊叫起来,脸色巨变:“这是虫?” “你别急啊。”宋北云嘿嘿一乐:“这天牛幼虫在这个时候最是肥美,取出天牛幼虫之后将它置于砧板之上,用面杖来回擀压,使其肉皮分离,弃之皮取之肉,再放入藕粉、鸡蛋黄抓匀,冷油下锅,将这馅料成小段炸酥,捞出之后等油热十成,下锅复炸。取出之后撒上调料,变成了这道菜了,这可是金贵东西,等闲人才不给呢。” 听完宋北云的叙述,郡主虽然还是觉得恶心,但稍微好了些,只是想到刚才自己吃的那狼吞虎咽的样子 “别管那么些,就问你好吃不好吃。” “好吃”郡主噘着嘴:“但这也好哥哥,以后可不能再给我吃这些个怪东西了。” 左柔在旁边听到郡主撒娇,突然就开始干呕了起来,郡主侧过头,阴阳怪气的说:“柔姐姐,我听家中的乳母说啊,这女子若是用膳时干呕,便是有了呢。柔姐姐倒是好福气呢,若是个双胞胎记得过继一个给妹妹。” 听着这些骚气话,左柔终于是忍不住了,放下碗就骂开了:“你堂堂个郡主,整日里就说些乌七八糟的话、干些乌七八糟的事,赶明儿我一定告诉福王殿下去。” “那我也去告诉给定国公听,说她的好女儿跟人死定终生、珠胎暗结。” “呵呵,行呀。到时我便说郡主行为不端,来金陵城目的不端,明为拜访我,实则是去跟野汉子苟合。” 郡主冷哼一声:“你去呀,你倒是去呀。” “那你也去啊。”左柔冷笑:“看看谁家爹爹的手段狠辣些。” 宋北云给自己倒了杯酒,默默叹气:“最后死的都是我。” 听到这句话,左柔和郡主不约而同的乐了出声,郡主托着腮看着他:“好哥哥真是会给自个儿脸上贴金呢,为何我跟人苟合就是跟你呀?” “就是。”左柔也不屑的说道:“我就算是怀了孩子,就一定是你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行了行了。”宋北云起身:“郡主去收拾一下,下午去烧烤。” “这烧烤可有趣?”郡主满心的期待:“都是干些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宋北云指着桌上的碗筷:“郡主收拾的时候,左柔你给把碗洗了。” “哦。”左柔默默的应了一声,端起空碗就走了出去。 看到左柔变得如此乖巧,郡主吃惊的程度不亚于左柔看到她一口一个好哥哥的叫着。 她连忙追出去,蹲在左柔的身边:“柔姐姐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怎就开始干些粗活了?” 左柔一边熟练的压水洗碗,一边默默回忆,然后突然一拍手:“洗了碗就有小肉干吃了。” 瑞宝郡主:“???” “你也快去收拾,烧烤可是有趣的很。” “好。”郡主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去将几个箱子的东西慢慢放进了宋北云的巨大背包里,一边收拾还一边对左柔说:“这个包真好,可装如此多的东西,到时也给我弄一个呗。” “你让俏俏给你缝一个,这可是俏俏缝的。” 很快,一切都准备好了,阿俏也从楼上带了空碗下来,她倒是没让左柔洗碗,而是把碗给了宋北云 在宋北云老老实实洗碗的时候,俏俏有些不悦的说:“你答应我读书的,可怎的就剩下玉生哥在埋头苦读了,你倒是好,跟着这个那个的姑娘游山玩水,好是个闲情逸致的。这都月中了,离府试仅三个月出头了,你答应我要考上功名的。” “放心啦。”宋北云把碗放入竹篮里,起身双手握着俏俏的腰:“我一定是能考上的。” “若是考不上,我可就可就不理你了。”阿俏噘着嘴:“你可不许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那倒是。”阿俏点头道:“不过你也要好好读书才是,不过我跟玉生哥聊起来时,他却没提你读书的事,好生奇怪。” “玉生哥还不下来?” “哦对,他说他便不去了,他还说他年纪大了,跟我们这些孩子玩不到一起去。” “他啊就喜欢装老成。” 玉生啊真是,老成也老过了头。不过想来也是,他从小便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去到那充其量也就是个烧火捡柴的工具人,最后还可能落得个不愉快,毕竟郡主可是他的女神,这要是看到郡主的本来面目,女神瞬间破灭,对他这种老实人的打击可能很大。 等一切就绪,宋北云回房间取了老早就调好的烧烤料,还有些奇奇怪怪的酱汁就带着三个女孩子朝小河边前进了。 说起来,这里年龄最大的左柔也不过十八岁,最小的郡主甚至未满十七,这些女孩在宋北云眼里,就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高中生。哪怕不算这辈子的十年,自己在本来那个时空中也都快三十岁了,是大叔了。 现在的场面,就像是个怪蜀黍带着三个小萝莉去玩奇怪的小游戏,但没办法,他好这一口。 人么,坦然自己的口味也没什么不对,他就是喜欢鲜嫩多汁、青春貌美的女孩子,这有错吗?谁不喜欢? 非要装得个表面上的正人君子,大家都累的慌。这是本能呀,兄弟,本能!只要不是基佬,没有男孩子会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女孩子的,哪怕什么都不干,看着她们蹦蹦跳跳都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有人说权利是男人的春药,这绝对放屁!那玩意是老男人的春药,因为老男人不行了嘛,宋北云今年才十七啊!十七岁是什么样的年华?那可是黏答答的花样年华。 花又是什么?那可是生X器!在这样湿哒哒的年纪里,喜欢女孩子,有问题吗?有吗???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去跟庙堂上的老头们争权夺利、要去考虑国计民生,那才是最大的BUG和最难以想象的不合理嘛。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就应该厮混在一起,干一些有趣的事情,也许不一定是色情,但一定要有趣,就如同晨间的太阳似的欢欣鼓舞。可以不顾颜面的唱着歌在河边嬉闹、可以赤着脚在田间欢腾、可以懒洋洋的在草地中翻滚。 这才是青春呀! 最后感谢的这个盟主呢,跟其他盟主不一样,你们看那个叫奈奈的人哦,她就是猛虎里的金胖胖,也是我心头的白月光呢。 45、4月12 晴 花间隔雾遥相见 “远兄,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北坡再次出现在了金陵城内,他倒是尾随郡主而来,可虽是前后脚到的,但郡主却没了踪迹,四下打听一番却无人知晓这个古怪郡主的行踪。 遍寻不着后,他索性邀上王远,两人再次相见于茶楼之上。 “贤弟此番来金陵,怕不是专程为了看哥哥来的吧?” 距离上次的风波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王远心里的憋屈倒也过去了一些,毕竟给他难堪的人是个郡主,他就算心头有气也无可奈何。 “到底还是哥哥了解小弟。”北坡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昨日郡主下午便启程前往的金陵,我紧随其后却渺无音讯,这不正巧想着也有许久没见远兄了,也有些想念。“ 王远举起杯子轻笑一声:“乔山贤弟,不是为兄的说你,这天下女子何其多也,你怎就死盯着一个郡主不放?” “弱水三千不假,可我偏就好饮这一瓢。”北坡叹气道:“对了,那首沁园春上半阙的人,我倒是有些消息了。” “你还在查此人?”王远眉头轻轻皱起:“意义何在?” 北坡展开之前王远送他的扇子,轻轻扇了几下,颇有儒士雅风,看到王远的诧异时,他倒只是轻轻在桌上叩了几下:“远兄,你别忘了,如今大宋不比从前,府试的规矩去年时便改了。” 王远一拍脑袋:“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好像是说之后宋地府试都需去庐州府统考,之后天下中举士子逗留庐州,来年共赴京城。” “是极。”北坡眯起眼睛:“届时免不得各种诗会会,若是有这种才子出现,我这庐州府不就能锦上添花了?” “你倒是也不怕被人夺了你这第一才子的名头。”王远说完,环顾四周:“若是此人得了郡主青睐,你又当如何?” “哈哈哈哈”北坡摆手笑了起来:“远兄!你这大可不必在意,我能让人这人熠熠生辉也能让他明珠蒙尘,在我庐州地界上,这圆的扁的还不是任我拿捏?至于郡主,那更是绝无可能,我与郡主十岁相识,从未见她对哪个男子另眼相看,那等清高的女子,只能像小弟这般的苦熬慢炖方能尝其味。” “如此那是最好昨日我听家中长辈说,我那个未过门的妻子是个性情古怪的女子,有些愁人。” “嘿,哥哥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我在郡主那听到提起过那定国公的女儿,说她当为世间真绝色,有那玲珑剔透之姿。能让郡主这等心高气傲之人说出这种话,我这未过门的嫂子,那定然是天下少有的倾国倾城。” 王家公子听罢,略沉思片刻,然后笑了起来:“如此想来,却也是极好的。” 而北坡则长叹一声:“怪就怪那郡主太清高孤傲,小弟这里难办哟” “莫急,这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想必贤弟也是明了的。郡主那可等白莲花的人物,自不是轻易能摘的花。” “以茶代酒,敬哥哥一杯!” “干了。”王远笑道:“哥哥等你喜讯。” 而与此同时,小莲庄北边的小河畔,阳光正好、微风不惊,河水尚有些凉,但却已有了鱼苗儿在游荡。 河边石桥上,老农牵着老牛从田中返家,映山红荡红了远处的一片山坳,而就在青山绿水间,几个少男少女坐在光滑的鹅卵石上快活的玩耍着。 “好哥哥呀” 正在钓鱼的宋北云,突然感觉自己有种被泰山压顶了,接着传来的甜香和比甜香更甜的嗓音,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谁把他给镇住了。 “哎呀,玲儿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嘛。”左柔一只手拎着郡主的脖子把她给提到了一边:“你这样子,可是太骚了。” “那是,我可不想有些奇女子,一生都得端正如一,这可当当正正的谁说女子不如男呢。”郡主说完,顺手拍了拍左柔的胸口:“柔姐姐,是不是呀?” 这宋北云的专属行为其实还不能让左柔多暴躁,但郡主这不知从哪里学会了还用了出来,这可就让左柔暴躁的像刚吞了三根辣椒的狗似的,跳起脚来跟郡主理论了起来。 阿俏这时将烤好的竹签肉端了过来,先放到了宋北云面前:“烤好了,吃些。” “谢谢阿俏。”宋北云在阿俏弯腰时,突然凑上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还是我家阿俏乖。” “死东西”阿俏羞答答的打了他一下,然后回头看了看仍然在斗嘴的左柔和郡主:“还有别人在呢。” 宋北云也不说什么,只是拿下几根羊肉串并示意阿俏把剩下的肉串给那两个鼓噪的东西拿去,省的她们一闲下来就干些奇怪的事情。 果然,不管是左柔还是郡主,想让她们俩凑在一起的时候消停下来,就得拿点什么塞住她们的嘴,吃上了肉串,她们也就不再争执了。 不过郡主的胃口比较大,肉串的口味对她来说新奇又刺激,所以拉上阿俏就又去了不远处的烧烤架子边,说是要自己烤来吃吃。 而左柔倒是不那么饿,她就坐到了宋北云身边,开始喋喋不休的哔哔郡主,说她就仗着那个地方大老是说些阴阳话,还说她根本就是个浪荡货,在人前一副样子在人后一副样子。 宋北云静静的看着水里的倒影,默默的叹了一口气:“郡主,我可没说你坏话啊。” 左柔一回头,赫然发现郡主叉着腰站在那里,面带寒霜。 她嘿嘿一笑,赶紧起身:“烤肉去咯” 郡主气呼呼的想要上去跟她理论,但刚走两步,突然转身坐在了左柔刚才的位置上,笑盈盈的蹲在宋北云身边:“好哥哥呀。” “郡主别这么叫,太甜,顶不住。” “不,我偏要这么叫,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 总体说来郡主的孩子气要比左柔更浓一些,但要说甜的话,郡主的甜度绝对是四个以上的加号,左柔虽然名字里有个甜,但真的一点甜味都没有。 “好哥哥,下次你打算什么时候见色起意呀?”郡主一条胳膊撑在宋北云的腿上:“说来我听听吧。” 宋北云有些肝颤,其实他能把左柔算得死死的,但他真的算不准这个反复无常的郡主,这个女孩子就有点有点神奇,根本不知道那一副面孔才是真正的她。 见他不说话,郡主嘻嘻一笑:“让我猜猜哦,你是在帮着柔姐姐让她嫁不出去对吧?“ 宋北云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但仍然没说话,而郡主倒是一点都不急:“我可是熟读兵法的,你现在使的应该是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在操练柔姐姐让她成个大家闺秀,然后表面上亲近那王家小废物,然后再想办法从中作梗。” 宋北云眉头一皱,刚要说话,郡主却用一根手指竖在了他的嘴唇上:“好哥哥让我猜完嘛,至于怎么作梗我想应就是泼上污水,但以你的身份怕是够不着王家废物,我想你应该是将左芳算计进去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宋北云越听越是心惊,他眉头皱起来看着郡主,就算鱼儿咬钩都没有动弹。 “好玩呢。”郡主起身:“我也要玩。” “你可别胡说,没有的事。” “是或者不是,好哥哥心里有数。”郡主再次压在宋北云的背上:“我帮你便是了。” “大概不需要。” “好哥哥恐怕也没想过能不能成功吧?毕竟王家的势力摆在那,若是普通的污名其实也奈何不得他。”郡主轻笑一声,凑到了宋北云的耳边:“若是他轻薄郡主呢?” 宋北云一听,突然直起了身子:“你” “若是我没猜错,你将此事分了上下两段,上段是你去做,下段是左芳来干。那么为何不将此事分成三段?由本郡主来收尾?” 他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郡主的脸,突然感觉这个十六岁千娇百媚的小妖精清澈的眼神后头,居然真的是藏着大恶魔啊。 轻薄郡主天下就这么一个成年的郡主了,而且是大宋最后的脊梁的福王殿下的女儿。这别说是王皇后了,哪怕是赵性本人来了都保不住他这个小舅子! 狠!真的狠!甚至朝廷里还会以此为题,大做章,趁机打击王家外戚一脉。 政治斗争是绝对残忍的,说不定真的可能因为郡主的参与,王家就此没了都不是没可能。 “你图什么?” “我?”郡主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宋北云的耳朵:“图个乐子。” “那对你有什么好处?”宋北云眉头紧锁:“你这风险也太大了,稍微不留神你就完了。” “好处?”郡主沉吟片刻之后笑了起来:“那到时好哥哥便再来一次见色起意吧。上次之后,妹妹这心里就有些痒痒的。若是成了,妹妹许你得寸进尺一些。之后再有好玩的事,事成之后,你便可以再进一步,以此类推,直到妹妹给你生个娃娃出来。” 宋北云连连用咳嗽掩盖住尴尬,而郡主却是不依不饶:“不过好哥哥你也小心哦,若是有一日我觉得你无趣了,我可是会反咬你一口的,到时看看我能不能撕你一块皮肉下来。” 46、4月13日 晴 农家一日,清晨时郡主要比左柔更早醒来,她伸展了一下胳膊,立刻就出现了个优美的曲线。 “还说睡不好,这怕是睡不醒呢。” 她皱了皱鼻子,捻起一小撮左柔的头发在她的鼻下搔弄着,不多一会儿左柔就开始烦躁不安起来,但她却只是痴痴的笑,直到完全把左柔给折腾醒,她才算是停下手里的小动作。 “柔姐姐,睡得可好呀?” 郡主见左柔醒来,径直扑到了她身上,千娇百媚的亲了一下左柔的脖子:“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子能一亲我柔姐姐这鸡蛋似的脖子。” 左柔推开她的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肚兜的位置,打了个哈欠:“什么时辰了?” “大概已快到巳时了。” 郡主脱下身上的肚兜,正要换新的时,却发现宋北云蹲在房间不远处的地上正在用一根小棍在个坛子里搅合着,那双眼睛就一直看着自己的方向。 郡主轻轻眯起眼睛,完全不顾自己已经走光,反而转过身去解开左柔脖子上的绳子:“来,柔姐姐我帮你。” 左柔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在干什么,只是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坐在床上发愣,任由郡主把自己的肚兜也解开了。 “等等!”左柔突然回过神来:“不对劲!” 她看了郡主一眼,立刻就在房间里搜索起来,几乎是瞬间就看到了蹲在角落的宋北云,然后她直接抄起被单上的肚兜扔了过去,罩住了宋北云的脸。 “赵玲!!!” 随着左柔一声怒吼,郡主立刻就笑得咯咯响,两人很快就在床上打闹成一团,但显然郡主的武力值要远低于左柔,不出片刻就被左柔制服在了床上。 她将被子一掀,单手成掌,啪啪的就打在了郡主的臀上,郡主被打之后居然反倒不挣扎了,但却叫得如同黄莺出谷、娇柔婉转。 “太刺激了太刺激了。”宋北云抱着坛子慢慢的走了出去:“你们慢慢闹,等会出来吃早饭。” 他走之后,左柔用力在郡主的身上拧了一下,弄得她嘤了一声便趴在床上再也不动弹。 “看你还敢不敢作怪!也是不知羞!”左柔气愤的不行:“你怎的就能随便让人看了身子?” 郡主翻转过身来,躺在床上伸出双手抱住左柔的胳膊:“柔姐姐,别忙着说我。我倒是要问问你,为何你就毫不在意?” 左柔愣了片刻,半晌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想来是习以为常了吧。”郡主哼哼了两声:“到底谁才是下贱的那个?” 左柔不说话,只是换上了新的衣裳:“反正反正” “反正什么?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姐姐你啊,心在人家身上罢了。” “放狗屁,我看上猪狗也看不上那个鬼东西!”左柔的嘴硬得不行:“行了,快将衣裳穿好,成何体统!” 郡主没再刺激左柔,只是在穿衣服之前抱住了左柔的脖子,然后突然就在她的脖子上吸了个大大的红印子。 “说了莫作怪!起来!”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在外头将那些粘稠、腥臭的东西摊开在簸箕上,不过他心里倒是一点都不平静,因为自从认识郡主之后,他差点就以为自己的认知出现了误差,他之前虽然知道这个奇怪的宋代的女人比大唐时还要玩得开,但郡主这类简直就是像是个在美国20世纪六十年代玩摇滚朋克的少女穿越过来似的。 但实际上,他能清晰的认知到,这个时代的正常女性是阿俏这样的类型,绝对不会是郡主这个样子的类型。 但为什么她会是这样,这就是心理学范畴了,宋北云玩化学的,他懂个锤子心理学。 “好哥哥呀,这是何物?” 突然他的后腰被人抱住了,接着身侧一个脑袋露了出来,满脸好奇的看着宋北云晾晒这些奇怪的东西。 “你这上来就抱” “喜欢吗?”郡主不光加了加胳膊上的力气,来在他背后来回蹭了蹭:“喜欢吗?好哥哥。” 这喜欢那自然是喜欢的,这谁能不喜欢呢。只是宋北云昨天晚上就想明白了,像瑞宝郡主这种人,绝对是不能轻易上钩的,否则真的会被她给生生玩死。 这种女人啊,宋北云曾经认识过一个,就是那会儿大学寝室里的老大的女朋友,那个女人就是典型的复合婊,没有上钩之前极尽魅惑,可一旦上钩那就是个无底洞,为她花钱如流水、为她想尽各种浪漫,最后她还嫌弃寝室老大变得无趣说变脸就变脸最终送了顶绿帽子过去。 瑞宝就是这样的女人,如果不能一直满足她游戏人间的乐趣,她很快就会翻脸不认人的,这也就是她为什么能在小小年纪把那么多青年才俊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原因。 “好哥哥,怎么不说话呀?” “我在想,如果你再不松开,你可能要挨揍。”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整理好仪容的左柔:“柔姐姐打你,你怕是没法子告状的。” 瑞宝一听,立刻松开了手,顺便还往后退了两步,这几乎是本能的动作。宋北云注意到了这一点,也就是说从某个意义上来看,左柔对这个郡主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想来应该是福王给了左柔某种管教郡主的特权。 瑞宝去洗漱之后,左柔慢慢走到宋北云身后,用脑门顶在他后背:“我昨日做了噩梦。” “什么噩梦?” “就是被你强掳了去,然后然后做一些那个什么的事情。” “你这是噩梦?”宋北云抖了抖簸箕笑了起来:“你这是做了春梦啊。” “胡说,明明就很吓人你还对我说” “说什么?” “说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左柔粗着声音模仿着宋北云的语气:“然后我便被瑞宝给折腾醒了。” “哦,所以你就坐在那发愣,人家脱你衣服你都没反应?” “嗯”左柔叹气道:“可吓死我了。” “放心吧,我死也不会对你下手的。够安心了吧?” 听到他的话,左柔愣了片刻,接着退后两步,照着宋北云的屁股就是一记鞭腿,接着满脸怒容的走了。 宋北云看着她的背影,一脸茫然 接下来就是一如往常的训练左柔,给三个小东西加玉生哥做好吃的,带着小朋友去捞蝌蚪抓蝴蝶,只不过捞蝌蚪抓蝴蝶的队伍里多了一个奇怪的大胸姐姐而已 到了下午,临了黄昏时,宋北云坐在院前的草地上折纸鸢,郡主靠在他的背后玩着一个小朋友送给她的草编蝈蝈,两个人倒也没说话,但那个剪影倒是极美。 “北云,该吃饭了。” 阿俏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郡主,然后笑道:“赵家妹妹,该吃饭了。” “好呢。” 郡主伸出手,阿俏将他拉了起来,然后看了一眼宋北云:“吃饭。” 宋北云指着郡主:“我在你给做纸鸢,是她自己蹭过来的,不关我事啊” 阿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然后牵着郡主就走了,一句话都没说。这可把宋北云给吓坏了,连忙站起身追了上去,但却被阿俏给踢了一脚。 晚上的饭菜比较简单,也就四五道菜,一道是山间春日里的野菜混着米粉熬煮出来的糊糊、一道是酸梅扣肉、一道是油烹河鱼、一道是薯蓣排骨汤再加一道脆嫩可口的时蔬。 一顿饭简简单单但也清清爽爽,除了宋北云之外,其他几人都吃得很是开心。 不过开心的时刻总是短暂,正在郡主在饭桌上琢磨着晚上要玩些什么的时候,她的贴身侍女突然匆匆的赶了过来,眼睛有些红肿,声音也有些哽咽。 “出了什么事?”郡主起身来到外头:“你怎的过来了?” “王妃王妃突发疾病卧床不起了。”侍女哭着对郡主说:“您快些回去看看吧。” 郡主一听,也是脑袋突然就一片空白:“怎会这样” “今日晨间,王爷一如往常陪着王妃去池塘边散步,王妃突然说心窝子痛,之后便倒下了” 这时左柔跟宋北云也走了出来,刚好听到这侍女说的话,左柔仰起头看着宋北云,牵着他的袖子,急匆匆的说:“这可如何是好,你最有法子了王妃从小便当我是亲女儿,我可要帮帮她!” 左柔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宋北云挠着头:“你着急我知道,可你也得知道我又不是神仙啊” “可是你总法子的,这次也一定会有的。” 宋北云眉头皱了起来:“别哭。” 说完,他走上前把已经乱成一团的郡主给扒拉到一边,问起那个侍女:“你给我描述一下老夫人的症状。” 侍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郡主,宋北云指着自己说道:“我是个大夫。” 在郡主也轻轻点头之后,侍女开始说道:“王妃先是说心窝子疼,接着整个左手便抬不起来了,之后后背也疼痛不止,躺在床上时连喘气都哆嗦。” 听完这描述,宋北云默默念叨着:“胸部压榨性疼痛,左上臂及其后背放射性疼痛这是典型的心绞痛了。” “多长时间?” “今晨开始。” 宋北云看了看时间,然后转身对左柔说道:“现在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如果是冠心病或者是病毒性心肌炎基本上就那个什么了,如果是供血不足还是可以试试的。” 听到可以试试,左柔二话不说拽着宋北云就跑,而他一把甩掉左柔的手:“空着手去?给老太太念经啊?我药还没拿呢!” “对对对。”左柔一拍脑袋:“你快些去拿!” 47、4月14日阴 一整夜在马车上颠簸,郡主和左柔都没有休息,她们两个神色惶恐而紧张。 当然,宋北云也是一夜没睡,但他也没有开一个玩笑、讲一句笑话,眼睛全程都死死盯着悬挂在马车上头的平衡包。 至于为什么因为里头装着五十毫升硝化甘油,这玩意稍微不小心,那就是一场火光四射的烟花表演,敏感、威力大,极端暴躁。 他将这些硝化甘油装在了一个被炉里,被炉的隔层里放上了石灰混合液,里层再用菜油注满,硝化甘油的瓶子就浸泡在温热的菜油中。 之后为了避免磕碰,这个被炉被悬挂在马车顶上,上下左右都用牛筋牵扯,下头再挂上一块石头,形成了一个悬挂稳定装置,就这样他仍然全程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东西,稍微有摇晃就立刻冲上去保持它的稳定。 “喂,这里头的东西很金贵?” 左柔小声的问道,而宋北云甚至都没工夫看她一眼,只是轻笑一声:“金?如果是一千年之后,黄金肯定比它贵,可是现在多少黄金也求不来这么一小瓶。这玩意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别动就了!就这小东西,如果爆了,我们就好约定下辈子在哪见面了。” 郡主眼睛早已红肿,声音也早已沙哑,听到宋北云的话之后,抽泣着问道:“好哥哥这个真的能救我母妃?” “不确定,我是个医生不是个神仙,我能救肯定会救,但是有些病真的是无能为力的。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尽可能让你妈走的体面一些。” 郡主听完,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左柔连忙把她拥入怀中,嗔怪的说:“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现在我的身份是个医生。”宋北云的眼睛仍然一刻都没有离开那个容器:“好听的?什么是好听的?我只能告诉你事实。” “你这便是抬杠!” 左柔也急躁了,气得就要站起来,宋北云眼睛一瞪:“给我坐下!” “” 左柔被吓了一跳,乖乖的坐了下去,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加上心中焦急如焚,一下子憋不住,瘪了嘴巴哭出了声音:“你吼我你以前都不会凶我的。” 宋北云懒得理她,反倒是哭唧唧的郡主握住了左柔的手,低声说:“柔姐姐,你且听他的吧,我母妃本身身子就不好,若是这次这次”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就已经开始和左柔抱头痛哭起来,而宋北云皱着眉:“我刚才说过了,这东西比左柔都暴躁,你稍微动作幅度大一些,它就会爆,一旦爆了,你们打算好埋在哪了没有?” 左柔气哼哼的横了宋北云一眼,然后就再也没说话,一直到马车来到庐州府时,宋北云才算松了口气。 虽然这时已是凌晨,但治病这事从来不分时间,所以在郡主的吩咐下,马车根本就不管不能疾驰的那一套,直奔王府就过去了。 来到王府,看到府门外没有白幡,郡主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但宋北云此刻却变得慢腾腾的。 “你们全都离远一点。”宋北云指着王府大门:“躲到门后去。” 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这个点大概也不是好奇的时候了,她们两个连忙躲了过去,接着宋北云小心翼翼的解开悬挂,然后将容器拖在手里并且呼来一个侍卫:“你,托住,绝对不要动!” 侍卫不知道是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托住这个容器,宋北云从马车上下跳下来之后,立刻重新把这个东西抱在了怀里,低着头一步一步的朝王府的方向走着,每一步都异常小心。 “快拿灯笼去给他照着。”郡主吩咐旁边的侍女:“快一些!” 侍女哪里见过郡主发这么大脾气,立刻涌了过去,举着灯笼给宋北云把脚下的路照的透亮。 就这么亦步亦趋的来到后宅,郡主也懒得解释,更顾不上男眷不得入后宅的规矩,一路给宋北云开绿灯来到母亲的床榻之前。 “闪开,大夫来了!”郡主推开照顾母亲的老嬷嬷:“别碍事。” 这时,郡主的动静也让福王走了过来,他看到瑞宝和宋北云之后,眉头一皱:“你胡闹个什么东西!” 郡主懒得解释:“我请大夫来看母妃了!” “你?”福王看着宋北云那模样也不过十七八岁,跟郡主相仿,火气立刻就上头了:“你怎的如此胡闹!” 好在这时左柔也上前解释道:“福王殿下,您误会郡主,这人是真的小神医。” “哦?”福王狐疑的看了看宋北云:“他看着也就和你们一般大小。” “前两年的瘟疫都是用他的法子才没扩散的,侄女的铺子就是与他合伙的” “他师承何人?” 宋北云微微抬起头:“医仙王柳杨。” 听到这个名字,福王立刻让出了半步,然后拉着郡主问道:“你为何不早说他是王医仙的弟子?” 郡主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啊” 福王瞪了她一眼,然后走到了宋北云身边:“小神医” “殿下别说话,闪开一些。”宋北云大气都不敢喘:“这里头的东西危险的很,稍有磕碰可就麻烦了。” 福王不知道是什么,但他到底是个正儿八经的老江湖了,通常碰到这种奇人的时候,他都不会过多去怀疑,毕竟王柳杨的名字他在年轻时就听过,先帝御赐医仙之名,对瘟疫、刀枪金创等极精通,地位超然的很,但十余年之前就已经销声匿迹,遍寻不着。 也不知道这瑞宝从哪把那鼎鼎大名的医仙的徒弟给弄出来的 宋北云来到王妃的床边,将硝化甘油的容器放在一边,他才算松了口气,然后自顾自的拉过一张凳子,将自己的背包翻开,拿出里头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当然,听诊器是肯定不能用的,这要是敢把个冰凉凉的东西放在王妃的胸口上,宋北云保证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本来按照规矩,其实就算是号脉都得隔着一层布,但福王看他也就跟自己女儿一般大小,倒也就没说什么了。 宋北云这十年里跟着老疯子学的东西可是不少的,两个人亦师亦友的,其实偷偷摸摸开创了很多跨时代的东西,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最早的中西医结合疗法。 号脉之后,宋北云拿出准备好的药并开始询问起王妃来,不过此刻王妃很是虚弱,嘴唇上一丁点血色都没有,所以他简单的问了几句确定了是缺血性心绞痛之后,就出了房间。 “王爷,王妃这病几乎不可痊愈。”宋北云摇头道:“这病啊,怎么说呢” 福王面容严肃,眉头紧锁:“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王妃这大概是先天性贫血,如果没猜错的话”宋北云看了看旁边的郡主和左柔:“你俩先出去。” 福王点点头,然后把女儿和左柔都喊了出去,等到这里只剩下宋北云和福王的时候,宋北云说道:“郡主应该不是王妃亲生的。” 福王愣了一下,然后仰起头半晌没说话,宋北云笑道:“其实王爷自己是知道的,王妃的身子骨,绝无可能生儿育女。她现在四十有二,能活到如今都是托王爷细心呵护的福。” “到底是神医的弟子,那本王能做些什么?” “这病是病也不是病,首先”宋北云咳嗽了一声:“殿下纳个妾吧。” 福王表情当时就变了:“此话何意?” “就是,从今往后别碰王妃了,她不可激动也不可亢奋。”宋北云看着面前的福王,说话时到底还是有些尴尬:“过度的刺激,有害无益。” 福王叹了一声:“还有什么?” 正说着,伺候王妃的侍女立刻惊恐的走了出来:“王爷,夫人她她又痛起来了。” 宋北云跟福王连忙起身进到屋里,这一进去就看到王妃捂着胸口,满头是汗,样子十分痛苦。 “都别碰她。”宋北云驱赶侍女之后,来到窗边:“王妃莫慌。”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将装甘油的容器打开,专注的将里头的小瓶子拿了出来,再用一个滴管似的东西从里头取了一滴:“王妃,你把这个含在舌下,用唾液混合。” 王妃痛苦的点点头,接着宋北云又这样取了两次,加起来大概有个两三毫升左右。 不多一会儿,王妃的疼痛真的缓解了,整个身子都放松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缓了许多。 宋北云看到这一幕,让旁边的侍女给王妃盖好被子,然后对满脸惊讶的福王说:“王爷你看这个。” 福王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这个你放在隔壁屋,不管是拿取还是存放,都需小心小心再小心,不然它就是一团威力奇大的炮仗,能将这房顶掀翻。” 福王认真的点头:“可当真是奇药,我之前遍访名医却都无见效如此神速的药物。” “调理才是真的,慢慢调理吧。这东西只能让王妃不再被病痛折磨。”宋北云拿起炭笔:“我写个药方,它什么病都不治,但却甜滋滋、香喷喷,王妃不爱吃饭,每日就给她喝些这个吧。” 说着,宋北云将一副五仁坚果茶的方子给了福王并吩咐道:“趁热喝了,连汤带渣。对了,火三个时辰的最好。” 很快,宋北云把各种本来准备的急救装备都收拾好放进了背包里并和福王一起走出了门口。 “母亲怎么样了?”郡主急匆匆的走上前:“为何不让我听啊母亲怎么样了嘛!” “已经睡下了。”福王点点头,看了一眼宋北云:“多亏小神医,你母亲许久没这么安稳过了。” “他呀他整日就知道琢磨睡觉那点事。” “一嘴胡话!”福王生气道:“怎可说出如此轻薄之言!” 郡主噘着嘴不高兴,而宋北云只是躲在后头偷笑。 48、4月14日 阴 正思江槛外,闲却钓鱼船。 都这个点了,自然不可能让宋北云去找客栈,所以福王亲自安排他在客房睡下。 当然左柔肯定没跟他一个房间。 这富贵人家的地方啊,就是跟乡下不一样,那床被褥都是香喷喷的,就像郡主身上的味道一样,床也是大,在上头打滚都够了。 不过本来一路奔波就已经够劳累了,洗了个澡之后的宋北云在床上没滚两下就沉沉的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一阵窒息给憋醒了,醒来之后他一低头就看到了郡主的脸,而郡主就这么趴在他的被子上。 “握草你怎么进来的?” “这可是我家呢,我哪里去不得?”郡主压着宋北云不让他动弹:“父王让我来喊你用膳,不过好哥哥,你说说看,若是我喊一嗓子说你意图对我不轨,你会如何呀?” “八成就死了吧。”宋北云想了想:“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昨天跟你爸说什么了,对吧?” “真聪明。”郡主凑到宋北云脸边亲了一下,娇滴滴的说道:“好哥哥,你就告诉我嘛。” “不行。”宋北云摇头。 “那我喊咯。” 宋北云嘴角一抹冷笑,突然放开喉咙喊了起来:“福王殿下!救命啊!!!!郡主非礼我!!!” 郡主一听,脸色巨变。但刚想起身却被宋北云抱住了腰:“来嘛,玉石俱焚。” 说完,他还在郡主脸上亲了一下:“我才不要你的破奖励,还你!” “松开!!!快松开!” “救命啊!!!” 宋北云再次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郡主一着急连忙去捂住了他的嘴,好死不死这时大门被一脚踹开,福王怒气冲天的脸出现在了外头。 他一进来刚好看到郡主在掐宋北云的脖子,而宋北云却手脚胡乱的挥舞。 “混账东西!” 福王大步流星的走上前,郡主当时就蒙了,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僵直在了那里。 “还不快起来!成何体统?” 福王气得面色通红,而郡主也在这一嗓子之后乖乖的从宋北云身上爬了下来,而宋北云趁机赶紧抓起被子捂着胸口,一脸惊恐的躲到了床角。 “滚出去!”福王怒斥一声:“还愣着?” 郡主有些不服:“父王,他” “闭嘴!我都瞧见了,你还想当面抵赖?” 郡主回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哼了一声,一跺脚就夺门而出。 见到她离开,福王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别做戏了。昨日我就细细的打量过你了,就瑞宝那筋骨,十个都不是你对手。不过你这倒是做的极聪明,若不是用这法子,她肯定得逼你说出昨日你我说的话。” 宋北云嘿嘿一笑,在床上朝福王拱拱手:“王爷英明啊!” “哈哈哈,我自家的女儿,我还能不知道?”福王笑完之后,又是默默摇头:“只是瑞宝这个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是该好好教教了,可到底是男女有别,她母亲的身子又不好,诶行了,你也打理一下起来吧,韵儿要亲自答谢你。” 福王慢条斯理的离开,而宋北云我床上坐了一下,回想着福王的眼神语气,突然一拍大腿这才是真的聪明人啊,他估计老早就守在外头了,郡主是他喊来的,他又在外头候着,其实说穿了就是在卡时间,时间只要跟他估算的差不多,他就会闯进来,就是要撞破自己女儿的小心思,再加上给宋北云一个警示,让他别乱嚼舌头。 只是他恐怕都没想到,那一嗓子居然是宋北云喊出来的。 等他洗漱好了去到饭堂,福王、福王妃、郡主和左柔都坐在那了,郡主看到他之后,一扭头就当没看见。 “见过福王殿下、福王妃。”宋北云恭敬的行礼,然后转过头:“见过瑞宝郡主。” “哼”郡主噘着嘴不搭理他,样子倒是有些小调皮。 福王妃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小神医昨日睡得可好?” 宋北云看了一眼郡主,笑道:“王妃莫叫小神医了,我与柔姐姐相交莫逆,你就随她叫一声北云吧。” 接着他仔细端详了一阵王妃,然后点点头说道:“王妃今日气色好了许多。” “说起来,你那个药是顶好用的,方才喝了些,就觉得这身子骨暖融融的。说来也奇了,往日也吃过不少补药,可都没这个来的有用。” 王妃的气色是真的好了不少,本来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血色,虽然一看还是有点病怏怏的,但总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那是自然啊。”宋北云接下话头说道:“这古话有云,药补不如食补。可若是那大鱼大肉,王妃怕是也吃起来犯恶心。但这个就不同了,它香而不浓、甜而不腻,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喝呢。” 王妃被他的话弄得掩嘴直笑:“老身都四十有二了,还女孩子。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 “王妃你这可就错了,这四十岁不过是个新的二十岁,王妃充其量不过是个二十有二的女孩子嘛。” 福王在旁边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发现自己老婆却极受用,甚至开心的笑了起来。 倒是左柔一脸惊奇的看着宋北云:“平日也不见你夸夸我?怎的到这就甜言蜜语了起来?” 福王看着这几个年轻人,眼里倒全是羡慕,他牵着王妃的手说道:“这次小神医可是帮了大忙,韵儿你说要给他点什么好?” 王妃的眼睛在郡主身上瞟了一圈:“倒不如让金铃儿想想吧。” “给他个屁吃。” 福王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堂堂郡主说起话来毫无仪态,你这成何体统!” “女儿知错了”郡主弱弱的说道:“那女儿倒是觉得吧,这若是给钱显得太俗,得多少钱才能换来母亲平安太平?那赐他个什么宝物,却也是容易给他惹了麻烦。倒不如就让他留在王府中读书好了,他八月要参加府试,在此读书却也省得来回奔波了。王府中不缺藏书还常有生大儒出入,对他也是有所裨益。” “王爷你看?”王妃侧过头看着福王:“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胡闹。”福王轻轻摇头:“这事不成体统。” 宋北云此时连连摆手:“草民可不想要什么奖励,我来此地帮王妃诊病无非就因两点,这其一因我是个大夫,师父说过医者不拒病,只要是能力之内,皆无所拒。其二么,就是因柔姐姐说她与王妃情同母女,所以此事我责无旁贷。若是这点事都还要个报酬,那岂不是脏了我和柔姐姐的情意?” 福王在他说话时,眼睛不停的在他和左柔还要郡主的脸上来回切换,眼神看似飘忽,但仿佛已经抓到了点什么。 当然,本来不至于这么容易被抓住的,主要是左柔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都笑成了花,不停的在旁边的点头,这种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人,那可是最好看破的。 反倒是郡主从头到尾不动声色,看上去一切如常。 “小碗儿。”福王突然叫了左柔一声:“你的婚期是年初八对吧?前几日我与你父亲还聊到了此事。” 原本兴高采烈的左柔一听这句话,脸色瞬间垮塌了下来,兴致低沉的应道:“是” “你也需好好准备准备,嫁做人妇后可不能再跟金铃儿一道胡闹了,要琢磨着相夫教子了。” 福王的话简直就是一把刀子,照着左柔就捅了下去,她噘着嘴也不说话,就是嗯嗯的应着,显然是烦透了这个话题。 看到她这个样子,福王默默叹息摇头,却也没再说些什么,一顿饭吃完,他吩咐人上了些点心,然后屏退了女眷,只留下了宋北云。 “老神医最近身体可好?” “回王爷,家师云游天下去了,说若能再见那便是缘,若是不再见那也是缘。”宋北云恭敬的回道:“他说他不贪恋尘世,也望尘世不念着他。” “诶” 福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仙人般洒脱,本王倒是羡慕极了。你与小碗儿何时相识的?” 来了来了!正题来了! “王爷放心,我与柔姐姐绝对君子之交,至交好友罢了,她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她。” 这要是别人说这种话,福王那断然是不信的,左柔是谁?那可是国公之女,自小跟着金铃儿在王府皇宫长大,就是赵性都十分让着这个脾气暴躁的柔妹妹。一个身无功名的毛头小子说看不上她?笑话! 但这个小子可是那个胆敢一口口水喷在当年全勤朝野的宰相李乐脸上,那李乐还不能怎么样的医仙的弟子。 这是合理的真的,就算是福王都觉得是合理的,这种师门传承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如此,你往后有何打算?” “打算嘛,就先读书吧,考个功名再说。” 福王笑了起来:“这届府试,我亲自出题。不然我就将题目给你,以报答你这治病之恩吧。” 宋北云歪着头看着福王:“殿下,那是不是就太没劲了?就这小考试还需要您给我题目?这传出去,我师父第二天就赶回来打死我了。倒不是舞弊,只是因我太蠢,要清理门户。” “哈哈哈哈哈哈”福王大笑起来:“你这小子,倒是伶牙俐齿。” 50、4月15日 晴,葡萄美酒夜光杯 “至此,这悟彻菩提真妙理,断魔归本合元神这就算完了,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宋北云把茶杯盖当成惊堂木往桌子上这么一扣,端起盖碗润了润嗓子,捏起一颗胡豆就塞到了嘴里,咬得吱嘎作响。 郡主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回味着刚才宋北云讲的故事,虽然听着有些怪诞,什么东胜神洲、什么西牛贺洲的,都是些个不知所以然的地方,但那故事却是绝顶精彩,引人入胜的很,可偏偏他却说到一半就不肯再讲了,这般百爪挠心的滋味,让郡主甚是不自在。 “快些讲!”左柔咔咔咔的嗑着瓜子:“那斜月三星洞里有没有貌美如花的仙子?这猴子跟人可否生出孩子?” 宋北云眯起眼睛看了左柔一眼:“你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嗯?” 左柔不明所以:“我就问问。” “没有。”宋北云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也没有仙子!” 左柔略显失望:“我还想听那猴子与师姐来一段呢。” 这玩意是真的孽障,好好一出西游记,生生被她三两句就给弄得桃花朵朵开,下流至极,就算有师姐又如何?难不成哪个女人还能看得上一只臭猴子不成? “好哥哥你再将下去嘛。”郡主撒娇的拽着宋北云的手:“人家这心里刺挠刺挠的,就惦记着那猴子后来如何了,你可不能这么吊人胃口。” “明天再说。”宋北云再次喝了口茶:“让你们感受一下追更的痛苦。” 这个点,日头正好还未黄昏,荷花酒着实是早了一些,所以他们三人就坐在临河的茶楼中喝点茶吃些点心。 这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就聊聊天呗,可是宋北云跟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东西,与其尴尬的大眼瞪小眼,倒不如讲讲故事,可是讲什么故事倒也是让他犯了难。 起初他打算讲红楼,但红楼太矫情,说不准还会让郡主这文艺女青年伤春怀秋,不合适。之后打算讲三国,毕竟宋北云之前最爱的就是三国,可转念一想可是没几个姑娘喜欢看那除了貂蝉大小乔之外全是臭男人的权谋武打戏。 最后备选名单就只剩下了水浒和西游,权衡一番之后,这水浒是断然不能讲的,因为水浒讲的就是这个时代,什么金山寺、什么宣州、什么景阳冈,那都是确有其事的地方,而且故事内容还都讲的是造反,在一皇家女儿面前讲这造反的东西,宋北云怕是脑壳有包。 思来想去,还是这三国最合适,来回不过也就是一只臭猴子,惹不着谁也招不到谁。 而听完猴子故事之后,左柔倒是还好,虽也是兴致勃勃,但却没沉迷,唯一的念想就是这斜月三星洞里有没有个美貌的师姐能和猴子来上这么一段。 可郡主却是不一样了,文艺女青年嘛,平日里最喜这胡思乱想的,时间一长啊,自己脑子里却也是有些故事的,只是始终不得其法,今日冷不丁听到这妙趣横生的臭猴子,立刻就沉沦其中不可自拔了。 “你着急也没用啊,我得现编,不是张嘴就能来。”宋北云架起二郎腿:“别催。” “好哥哥” 郡主这把小嗓子那是真的甜,这种打着圈儿发浪的调调能弄的人一个激灵,宋北云连忙摆摆手:“这猴子的事,下回分解。不过我这还有别的故事,你们是想听是不想听啊?” ”想想想!”郡主连连点头:“好哥哥快些。” “有美貌的师姐吗?” 很快,到了夕阳西下之时,宋北云终于让她们两个感受到了同时追两本书的痛苦,作为一个资深党,他能讲的故事何止千万,但郡主和左柔可不一样。 这个时代还是属于一个脑补的时代,最浪漫的事就是写一首风花雪月的词,让人幻想自己置身于那个场景之中,什么去年今日此门中、什么桃花流水鳜鱼肥。 而真正把东西摊平摆在纸面上的时候,其实已经到了元朝,等到了明朝时候,这摊平的东西又立体了起来,出现了各种戏曲之类的东西。 至于现在的戏曲么,其实也不是没有,但在宋北云看来,那根本就是装神弄鬼的跳大神儿,一点美感都没得。 “那赵灵儿为何被人看了身子就要嫁给那人?这是个什么道理?”左柔在为故事里的人物打抱不平:“可恨!要我,我才不呢,不但不嫁,反而一掌劈死那混账算了。” 宋北云心中一阵恶寒,不过想到自己还没被左柔劈死,倒多少是有些庆幸。 而左柔的义愤填膺跟郡主的冥思苦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哥哥,那到了仙灵岛之后呢?我觉着此事绝对不会如此简单,这仙灵岛外层层陷阱的,绝非为了隐居,想来是躲避什么人吧?” “我把大结局告诉你好不好?” 一听这话,郡主立刻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你不要说了!” 这大概就是追连载的人的通病吧,喜欢自己猜剧情猜了还跟人到处说,可真要有人给他剧透,他能把人妈都给杀咯,极端!异常极端! 三人沿着淝河岸边往前走着,郡主一直在很仔细的观察宋北云,她发现个很有趣的地方,就是这家伙明明嘴巴上说只是第二次来这里,但从他认路的速度来看,这简直就是个老把式。 所以郡主对宋北云顿时产生了怀疑,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她直接跑到了宋北云身边问道:“好哥哥,为何你这轻车熟路的模样,比我这庐州府的人还要熟稔?” 宋北云停了下来,站在河边的一座桥上:“虽然它不太一样了,但河还是那条河呀。” 说着,他站定了脚步,四处观望了一圈,发现了家的确切位置,接着快步走到了那棵柳树之后,指着前方不远的一处空地:“未来这里会是一个国营的厂子,然后我家就住在厂里的家属区。我小时候放暑假的时候,总是跟厂区大院里的小伙伴一起在这里游泳,每天都得我妈站在河边喊我,我才会回家。” 左柔拉过郡主小声道:“他又开始疯疯癫癫了,常有的事,莫搭理他,一会儿就好了。” 郡主倒是饶有兴致的走上前仔细的听宋北云那些风言风语,虽是有许多话听不懂,但看到他眼睛发亮的样子,就觉得有趣。 过了好一会儿,宋北云才介绍完自己的“家”,很快又从眉飞色舞变成了之前的模样,他不顾旁人诧异的眼神,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着。 河岸两边逐渐开始繁华秀丽起来,两岸商贩来往众多,人流也开始密集了起来。 庐州府不似金陵,它虽不是都城,但因福王封地就在此,所以长久以来一直都未实行宵禁,夜晚更是大有书中描写的烟花之境的苏杭景象。 宋人商贸本就昌盛,加上此地九省通衢、地处咽喉要道,来往者更是日以万计,更是在与金辽签订条约之后的通商也必在此地中转,所以金陵城远不及这庐州府繁华。 若站在高楼之上俯瞰庐州腹地,真真就如同清明上河图中描绘的一般错落有致、井然有序,丝毫看不出半点弱宋的影子。 街边的吆喝声逐渐杂乱起来,宋北云跟在两个姑奶奶后面时刻提防着有那小偷小摸的人,毕竟这两个可都是千金之躯,被偷了银子无所谓可要是被摸了屁股,那高低得是一条人命。 在巷子里穿行一阵,周围星火流动,煞是热闹。宋北云在路过时,反复听见有人提起说今日有花魁之争,似乎还挺有意思。 “来,吃些炸豆腐。”他一手拽住一个,来到一个卖宅豆腐的小贩面前,往长条凳上一坐:“老板,给来五十个大子儿的豆腐。” “客官稍等!” 老板很快熟练的把炸好的热豆腐调上酱汁端到了宋北云面前,并奉上了三双筷子。 “老板,今儿挺热闹啊?” “客官,听口音是北人吧。您是有所不知啊,这清明之后谷雨前的当中一日啊,便是这选花魁的日子,今日里好几家花船上没出来过的姑娘都会出来,可是热闹。” “可谢谢老板了。”宋北云朝他拱拱手:“我等会子也是赶个热闹去。” “那敢情好,若是公子抢了个花魁的头筹,明个来我这吃不要钱。” “哈哈哈,好说好说!” 老板继续忙乎去了,而郡主倒是好奇的凑了过来:“宋北云,为何你跟谁都能聊上几句?这贩夫走卒的,你也不怕丢了份子。” “人格没有贵贱,我跟你爹能聊、跟这些人也能聊,人是特别敏感的的。”宋北云夹了块豆腐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我没把人当下等人,人家自然也就会把我当上等人,你把人当下等人,人家回头骂你祖宗三辈儿。” 还没等郡主细品这话,左柔已经站起了身子,指向了前方:“快看快看!金铃儿,你的北坡唉!” “什么我的北坡,啐!”郡主忍不住啐了一口:“那人不讨喜的很,你可别乱给我嚼舌头了。还有,我现在可不叫金铃儿,你得叫我金公子!” 左柔根本就没听她说什么,只是拉着宋北云说道:“你可是不知啊,这北坡呀,一直可都在追求金铃儿。那姿态,就是你说的对对,舔狗!” “舔狗啊?”宋北云摸着下巴笑了起来:“行叻!走,咱们跟上!咱们第一才子去哪,我们就去哪!” 郡主皱着眉头:“那么些花船,你就非要跟着他去?” “哈哈哈哈我乐意!老板,给用油纸打个包,我们来不及了。” 今天也是一更了,累坏了。明天继续还债!终于快还清了啊,哈哈哈哈。 大家记得给投个票哦。 51、4月15日 晴 青牛白马七香车 这个时代的人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他们的精神生活其实并不丰富的,不然也不会像郡主那样有事没事的就招呼一帮人搞无意义社交。 所以当某个地方有热闹凑时,这些人的热情会异常高涨,哪怕是花钱都觉得赚了。 “大爷里边请呀。” 画舫不是人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它就像是某些豪华的社交会所一样是有门槛制的,想要进去先要在码头上跟人买下一份彩头,凭着这份彩头就代表有了消费能力,这才有资格上去。 大抵就相当于门票的性质,不过有些人完全不用这些,他们可以刷脸入场,比如北坡就是这样,他不但可以随意进出,甚至还有VIP专用通道,直接上了三层之上的贵宾区,不用在下层跟那些暴发户挤成一团。 “真贵啊” 宋北云掂着手中三份彩头:“就这玩意,花了300贯,果然是花钱的地方。” 郡主倒是不在意,她饶有兴致的到处看着,虽然还没进入主会场,但外头看上去也是相当的有派头了,第一次来青楼荷花酒的郡主自然也是看了个新鲜。 在刚要进门时,有个老鸨模样的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北云和他身后的两个人,然后小声说:“客官,这不太合规矩吧?” 宋北云回头看了两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荷包塞到了老鸨手中:“妈妈费心了,就是来看个热闹,没那么多规矩。” 老鸨子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小心的陪笑道“可小心些,舫上的规矩可不让清白女子上来。” “多谢妈妈了。”宋北云朝她拱了拱手:“多有劳烦。” 顺利的进入画舫内部,郡主好奇的走到他身边问道:“方才你跟那女子说些什么?” “她说这地方不让清白女子上来,我说你们两个都不怎么干净,她就放行了。” “满嘴混话。”左柔白了宋北云一眼,拉过郡主就说道:“通常这烟花之地是不让女子上来的,方才他贿赂了一番那个把门的老妈子,不然我们怕是上不来。” “还有这等规矩啊?”郡主不悦的说道:“那我偏要上来,我看看谁敢说句话。” “你要真硬来,谁拿你那身份也没办法,可过不了两天,这满天下可都知道你这瑞宝郡主逛窑子了。”宋北云找了张靠角落的台子坐下:“而且这画舫跟那普通青楼还有所不同,青楼窑子后头多是一些民间的富商,而这画舫楼船后头嘛说不定你爹在里头都有三成的干股。哪怕你在这闹了事,还没等上来呢,就被你爹生生给绑了回去。” 郡主了然似的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再怎么把这玩意说的冠冕堂皇,它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高档会所,本质上跟小巷子里那些个半掩门儿区别并不大,上来也就是老三样,歌舞、才艺、谢谢老铁。 再往之后,大多都是一些蝇营狗苟的脏事,什么价高者得、什么后堂一叙,懂的都懂。 宋北云常来青楼,但一次都没有嫖过,他最爱看的并不是这个花魁那个美女,他就乐意看这帮土财主、大官人的争风吃醋。 这争风吃醋可是有意思的很,毕竟不管什么花魁不花魁的,说穿了也就是个窑姐儿,做的就是个皮肉生意,再怎么说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的,那也不过是抬高身价的附属挂件,那身皮囊才是真正让人垂涎的东西。 男人嘛,从大自然演化出男人开始,骨子里的下贱就没变过,嘴上说的再特么风雅,能正儿八经跑来这里的人心里头想的难不成还来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不成? 要不怎么说嫖客里头渣男多呢,从古到今流传下来的那些个故事里,渣男占了足足有九成,并不是男人都是这样,而是说白了那帮子痴情的名妓选的目标人群有问题,稍微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一群热衷吃喝嫖赌的男人,能有几个是纯良天性的? 不过这也不怪那帮子可怜的姑娘,她们本身就是被当成商品运营的,见识少不说,还多少沾着点单纯,认为初见的那几句甜言蜜语就是真情实意,上当受骗丝毫不足为奇。 “据说今日每个画舫都有一个女子出来争夺花魁呢。”左柔兴致勃勃的给郡主介绍道:“届时可是热闹。” “可是这花魁是怎么选的啊?” “谁身价高就是谁的呗。”宋北云插嘴道:“说的再天花乱坠,这也是个卖身子的地方,你还指望什么?观众票选吗?” 六大画舫今天晚上整夜都灯火通明,等会不但有斗词斗曲,还有粉丝见面会,最后就是争风吃醋的投标环节和最后猥琐讨论阶段。 宋北云早就摸透了这里头的门道,对他来说谁睡了花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哪个冤大头花的钱最多。 “你北坡在上头呢。”宋北云环顾四周之后,指着三楼也就是最高那层对郡主说道:“那个摇着扇子的。” 郡主看了上去,果然一眼就看出了北坡坐在那里,轻轻摇晃着扇子,一脸清高,身边有几个他的好友,几人正在交谈着什么,但北坡倒是没怎么说话,摆出一副不屑于交谈的样子。 “又在装腔作势。”郡主摆出作呕的表情:“这人,真是不知羞,区区刺史之子便得意忘形到这种地步,令人喷饭。” 宋北云拍了拍左柔的肩膀:“你看,这就是舔狗的下场。” 左柔用力点头:“嗯!” 郡主见自己又被无视了,恶狠狠的伸出手拧住宋北云的腿:“好哥哥你再不理我,我可是要让你喊出来了哦。” 宋北云慢条斯理的取下发簪,看到这个发簪左柔就本能的往后靠了靠,接着就见他将发簪顶在了郡主的京门穴上,手上轻轻一用力,郡主拧住他的胳膊立刻就松软了下来,接着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 “啊”郡主想要伸手去摸,但那种酸胀让她眼泪都快下来了,手上根本没有力气:“你要死呀” “还想叫出什么调,你说就行了。”宋北云再次将发簪插回脑袋上:“小姑娘,不要作死。” “哈哈哈哈”左柔在一旁开心的拍着手笑道:“让你欠让你欠,现在知道错了吧!” 郡主捂着穴位慢慢直起身子,恶狠狠的撞了一下宋北云:“坏人!” 正在偷摸打闹的时候,前头的帘子慢慢拉了开来,上头出现了一众手持各种乐器的曼妙少女,她们身着青丝,很透的那种,不多一会儿演奏就开始了,画舫里立刻就传来了热闹的丝竹之声。 “啊?她们就穿成这样??”郡主难以理解的看了一眼宋北云:“这可是太羞人了吧。” 正在埋头吃糕点的宋北云抬起头看了一眼台上的乐队:“不然你以为穿什么呢?” 而正在郡主伸长脖子看表演时,画舫三楼一个人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狗腿子模样的人。 这人宋北云没见过,但看那派头,恐怕也不是个什么善茬。 “这人是谁?”宋北云用胳膊肘顶了顶郡主:“三楼那个。” 郡主仰起头看了看,撇撇嘴:“废物。” “喂,在你眼里有那不是废物的么?”宋北云库哭笑不得的说:“他是不是废物我不管,你就说那是谁。” 郡主不悦的翻了个白眼:”当然有不是废物的呀,好哥哥就不是废物呀。“ “夸我没有任何意义,你赶紧说,好像有热闹看。” “哦?”郡主伸长脖子探望了一番坐了回来:“那人是随迁都而来的新面孔,据说是哪个尚书的侄子,也是庐州府数一数二的富商的儿子吧,名字我不记得了,他可不配本郡主记下他名字。” “你可是太高傲了呢。”左柔呵呵一乐,从宋北云手里抢下一块炸豆腐,边吃边说道:“那人是户部尚书金再仕的侄子,父亲是大宋几个豪门大户之一金熊文。庐阳的金家、洪都的徐家、杭州的涂家,都是被赐了官名的高门大户呢。” “你怎么知道的?”宋北云侧过头看着左柔:“厉害呀。” “我可是个生意人。”左柔骄傲的仰起头:“这些事我自是知道,那上次我们去的那酒楼,我听说便是洪都徐家的产业。这金家做的织造、锻造生意,徐家做的是漕运、马帮生意,涂家则是做的盐土、粮食买卖,可都是大户。据说当年官家起事,就是这几家给的钱。” 宋北云点点头:“这些你就别卖弄了,我知道的比你清楚,我就是不认识人而已。” “人家好心告诉你你说我卖弄?”左柔噘着嘴不高兴的说道:“你这人怎的如此讨厌。” “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么。”宋北云捏了捏左柔的脸:“柔姐姐最乖了。” 而离开他们最近的一张台子上也坐着几个人,看着他们两个男人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那几人一个个的摇头,还有一个甚至做出了反胃作呕的表情。 宋北云看到他们的表情之后也只好当成什么都没看到,继续指着楼上的人说道:“等会大概是有好戏看了。” 52、4月15日晴 轻拢慢捻抹复挑 “哟,这不是金公子嘛,许久不见啊。” 三楼高台之上,这里就突出一个雅趣,地方不大但却格外剔透,从下往上只能看个梗概,但若是从上往下却是一片坦途。 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喜欢在此处坐着,不光是看热闹看的真切,而且去那些个花姑娘们的屋里也更加方便。 “安公子,久违了。” 进来的那个姓金的语气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坐在了位置上。这态度已经很说明一切了,就是不太想搭理这个庐州第一才子。 人都是有脾气的,这个自称北刺史之子本身就敏感多疑,被这么冷淡了一番,自然就相当不悦了,不过他倒也不是那种书呆子也不是那种好勇斗狠的纨绔,这人奸猾的和,所以当时他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快,只是轻笑一声,起身来到这金公子的身边。 “金公子,听闻今日这妙言小姐可是花魁首选,不知公子今夜有几分把我拔得头筹啊?” 这个金公子显然已经有些不耐了,可他虽然是尚书的侄子,但身边那人也是刺史之子啊,更何况他家中还有个舅舅是詹事府詹事,身份地位上倒也是不可轻视。 “安公子,你管的有些宽了吧?”金公子转过头笑道:“莫非安公子打算与小弟争上一争?” 争?拿什么争?人金家是大宋数一数二的富户,自己虽然说是说爹爹是个刺史,但要比钱哪能跟人家比呢。 不过比不了钱,北坡也绝对不甘心这么败退下去,他呵呵一笑:“我倒只是来看个热闹,况且人家妙言小姐怕也不光是看钱吧,小姐也是有小姐的格调,若等会子诗文之对金公子答不上来,你当妙言小姐是为了区区钱银就是那些有钱人予取予夺的吗?” 金公子哼了一声,倒也没说话,他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读书人,不管是文采还是别的什么都要比北坡差上一大截,他知道北坡也知道,可现在北坡还是提了起来,说明人家根本就是在故意刁难。 可偏偏这个他没办法反驳,刚才自己暗戳戳的说人家穷,现在好了人家直接就说自己土,算是打平手了吧。 “金公子,我倒是有个主意。”北坡伸手指着下头那些看热闹的人:“那下头大部分都是些破落户,我听闻许多人凑了一年的钱才能来这里观望一次,你年少多金,倒不如今夜挥金如土一把,等到妙言小姐出题时,你便找人集思广益,倒也是极有趣的嘛。” 这已经不是挖苦了,这是赤裸裸的抽脸了,这文化人就是脏,一个脏字没有却已经把这个金公子给贬损得一文不值,活脱脱就成了除了几个臭钱什么都没有的二世祖。 “安公子,你我并没什么仇怨,不至于说得如此难听吧。”金公子轻轻眯起眼睛:“还是说你在这庐州作威作福惯了,有些目中无人了?” “哈哈,金公子,可莫要这么说,小弟只是心直口快,并无它意。”北坡哈哈一笑:“不说了不说了,下头可是有好戏看呢。” 而很快,助兴表演就算是结束了,重头戏环节也就来了,每年这个时候场中的臭男人们都极为欢畅,而且今年这画舫上的魁子又据说是千年不遇的美人儿,她即将出场的消息一传开立刻就惹来了众人议论。 来到这里,自然不乏说些下流话的,不管是些读书人还是些名士或者富商,在这个场合里也许是很多人一年之中唯一能说下流话的机会了,所以一时之间整个画舫上都被各种嘈杂给充斥着,细细听来言语不堪入耳。 “这帮臭男人。”左柔一脸不高兴:“听听他们都说的这些鬼话!” 她有些生气,但郡主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而宋北云则在低着头剥瓜子儿吃,看着就像只猴子。 “喂。”左柔凑到他面前:“你说,今晚那妙言好不好啊?” “我又没见过。”宋北云抬起头看了一圈:“我哪知道她是好看是不好看。” “哦” 左柔听完,立刻又凑到兴致勃勃等着花魁出场的郡主面前开始絮叨了起来,宋北云听不到她们在说些什么,但他并不好奇,因为左柔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不成? 大概一刻钟之后,远处的八尺台上,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琵琶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终于让宋北云抬起了头,他看了过去正巧看到那八尺台的卷帘缓缓升起。 卷帘之下还有一层珠帘,珠帘之后有一曼妙身姿坐在其中,一手上下飞舞,琵琶上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声声悦耳。 她面上挂着面纱,虽然看不真切的她的脸,可长长的湿润的睫毛却是相当眨眼,这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柔弱的让人心疼的女子。 她身穿粉橙色镶领墨绿底子黄玫瑰纹样印花缎面对襟通袖袄,外面披着一层酒红色云锦累珠蝉翼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藏青色花纹,乌黑发亮的长发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藏青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 “真漂亮呀。”郡主惊呼出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左柔:”比你好看。” 左柔不服,回头看向宋北云 “你漂亮,你比她漂亮。” “嗯。”左柔点头:“这还差不多。” “不要脸。”郡主撇撇嘴:“整日就干这些个欺瞒自己的事。” 不过宋北云并没有阿谀奉承来的,这个小姑娘漂亮是漂亮,但是真的不如左柔的,左柔平板归平板了一些,但真的是顶级的颜值,老天爷在这一块儿干的可是公平的很。 郡主虽也不差,但耳后有一块淡红色的胎记,让她不敢露出脖子,而左柔的胸口以上无懈可击,皮肤也是顶级水准的,就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用指甲盖弹一下脑门,她脑门上都会红起来,再大力一些甚至会有些青紫的类型。 所以这也就是她满身违和感的原因了,一个练武之人细嫩的比郡主还过分,这不就违和了么?而且她动辄就能把自己给摔打得全身青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虐待了她。 “看花魁看花魁。”宋北云为了让她俩不再争吵,连忙阻止了左柔去理论:“一年就一次呢。” 仍旧是八尺台上,弹琵琶的姑娘一曲还未奏完,台下已经雀跃了起来,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嫖客们更是交头接耳个没完。 不过很快,一曲弹完,这个顶级小姐就被人搀扶了下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期间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对任何人有表示。 可即便是如此,为她痴迷的人仍然痴迷得不要不要的,甚至不少人连以后孩子叫什么名字都取好了。 “不是我说。”宋北云揉了揉鼻子:“就这水准,让左柔打扮打扮往上一坐,绝对比她是值钱的。”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我也就是十贯钱。”左柔冷言冷语道:“当时你可是说我就值这个价。” “十五贯。”宋北云补充道:“你好歹还还价啊。” 虽说左柔嘴上不悦,可心里倒是甜滋滋的,即便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跟一风尘女子比这个,但女人嘛既然能比,那就比一比吧。 “之后是干什么呀?”郡主茫然的回过头:“这就走了?” 宋北云到底是经常喝花酒的人,他打了个哈欠:“说是诗词会友,差不多就是个命题作文,老规矩了嘛,从里头传出来一张纸条,上头写个题目,接着谁答出来就请谁进去共饮一杯,来回就这么点事呗。” 听到这个,郡主的性质立刻高涨了起来,她撩起袖子,粗着嗓子:“看来今日本郡公子怕是要拔得头筹了。” “你这演技,真浮夸。”宋北云看了她胸口一眼,咳嗽一声低声道:“胸肌更浮夸” 在所有人都在惴惴不安的等待时,里头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拿出了许多叠好的纸条走了出来,她站在前头说:“我家小姐说了,今日虽是选花魁,但她却早已存够了赎身的钱,你们莫要用钱砸她了。不过小姐还说了,谁若是能答上来这纸上的题目,哪怕是个乞丐都能成为小姐的入幕之宾。” “这小姐”宋北云嘿嘿一乐:“有个性啊,她哪来的钱?” 左柔摇头道:“谁知道呢谁肯花几十万贯给她一个风尘女子赎身呢。” “别聊了别聊了。”郡主兴奋的搓着手手:“快来题!” 很快,画舫上的工作人员开始分发起那些叠得整齐的纸条,每个人都是一张,里头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因为宋北云他们坐得远,所以纸条到的也晚了些,宋北云甚至连打开的兴趣都没有,接过来就放在了桌子上,继续吃吃喝喝,毕竟他这趟来可是奔着争风吃醋去的。 “这是什么东西?”郡主展开纸条看了半晌:“这劳什子鬼题目嘛!” “我看看。”左柔凑过脑袋,看了一阵也是直挠头:”这” 郡主气呼呼的把纸条拍在桌上:“这不是耍人么?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跟她同样反映的人可是不少,甚至楼上的金公子和北坡看着这纸条都是蒙了,根本就看不明白。 宋北云扣了扣耳朵:“什么玩意你们就这么激动啊,拿来我瞧瞧。” 郡主气呼呼的将纸条往他面前一扔,宋北云一打开,看到第一句时,他的瞳孔就猛烈的缩了一圈,甚至于手都开始哆嗦了起来。 “这五道题简直不可理喻啊。”郡主拆开宋北云的纸条对左柔说:“这是个什么?我门口有一棵枣树,问另外一颗是什么树?这她是诚心难为人吧?” “还有还有这个呢。”左柔指着,我可也是读过书的呢。” “就是。”郡主冷笑:“这一行字都不算字了吧?弄些生僻字难为谁呢?” 这时宋北云缓缓放下纸条,双眼赤红:“那叫氢氦锂铍硼” 53、4月15日 晴 明月故人天一方 坐在那拿着纸条良久,在众人的骂骂咧咧中,宋北云掏出铅笔奋笔疾书起来。 前面三道题如果算是基础题,那么后两道就应该算是进阶题了,第四道题面看上去很奇怪,放在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面前都是一脸茫然,但宋北云却看得是会心一笑。 “你连这种东西都能答?”郡主凑到宋北云面前:“怕不是乱写吧?这第四题仿佛正常一些,可却也让人没个头绪啊,这谁在用琵琶弹东风破?” “周杰伦。” 宋北云写完之后,来到第五题,他嘟囔了一句,却也是挠了挠下巴:“这人还是个听相声的呢。” “嗯?” 郡主将下巴放在宋北云胳膊上:“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迷路了,以后只能吃牛粪了,那问好消息是什么?这这也太不雅了,谁要吃牛粪啊!” 不过骂了两句之后,她却还是扬起了头:“好消息是什么呀?” “牛粪有的是。”宋北云笑着把答案写了上去:“等会我进去之后,你们就在这等我。” “啊?”左柔一脸茫然的看着宋北云:“你怎知你能进去?我看你答的这些东西可都是奇奇怪怪的,你是不是以为你胡乱鬼画符几下,人家就觉得你天赋异禀啊?” 宋北云笑着摇头道:“懂的自然懂。” 而郡主学宋北云摸着下巴说道:“你之前不是说没那兴趣么?为何” “不,现在我有兴趣了。”宋北云眯着眼睛认真的说:“这个人我必须要去见见。” “必须?”郡主噘着嘴不高兴的说:“到底还是见色起意了对吧,呵男人。喜新厌旧的能耐倒是一等一的好。” 宋北云把纸条折好后用阿拉伯数字写了个69号技师,然后就召来小厮将这纸条放入了托盘之中。 而此刻其他人还都在皱眉苦思,倒也不是没人写,可大多都是一些胡七八糟的东西,有的为了对仗生搬硬套,有人甚至用推理之术推理出了到底是谁在弹特么的东风破。 随便晃一眼,那答案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着实惹人发笑。 “什么玩意就喜新厌旧了。”宋北云揉了揉鼻子,笑道:“这是老家的人。” “小莲庄?” “不是。”宋北云摇头摆手:“同门,同门你懂啊?” “哦原来是这样,原来你这门里不光是学经算历法、治病救人还学风尘之术呢,那岂不是你宋北云也是会这伺候人的能耐?” 郡主到底是不好骗的,旁边的左柔都信了,但郡主却显然是不信的,不光不信,她还把宋北云给怼了。 “是啊是啊,你要来瘾头了,今晚上偷偷来我屋里,我好好伺候伺候你。”宋北云仰起头看着周围,不耐烦的说道:“不敢来就别废话。” 嘿,还别说郡主还真就不敢了,她现在可不敢胡乱干什么了,被揉了都还好,但被搂着腰亲的那一下子却是她意料之外的,在那种环境下还胆敢干这种事的人,郡主本能的不敢得寸进尺。 “哈,今夜你可是有人伺候呢,不用伺候我了。方才你可是说了非要进去见那妙言不可呢。”郡主侧过头:“这男人的鬼话,就是听不得。” 宋北云摇头道:“可能等会就出来了。” “那么快?” “快什么快!”宋北云实在忍不住了,捏住郡主的鼻子:“快不快你也不知道!” 而此刻在三楼的达官贵人区,不光金公子在愁眉苦脸,就连自诩文采出众的北坡都在那敏思苦想。 这倒也是正常,如果是个人都能答上来那可就神奇了呢,毕竟这些知识那可是具有专利性的,瞎蒙都蒙不出正确答案的。 不过为了顾及面子,北坡还是想尽办法回答了一些,比如枣树那个问题,他就写了首很唯美的小诗,弹琵琶的人他则描述了一位绝代佳人。至于氢氦锂铍硼的话,他是真的没办法毕竟连字都不认得,只好随便写了个五言下句上去。 他默默摇头的将纸条放入小厮的托盘中,正想要去看看旁边的金公子时,发现他一个字没动,却正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上了一句话,大意就是这纸可抵十万金之类的话,还印上了金家少东主的随身印。 北坡当时就酸了,他愤恨的哼了一声,而金公子笑着回过头:“怎么?安公子,是否答上来了?十万金可抵得过你那满腹文采呀?” “你”北坡被气得一哆嗦:“鹿死谁手还为见分晓呢。” “拭目以待吧。”金公子扳回一城,气血都通畅了,顺手给了小厮一张银片子,在小厮千恩万谢的时候,斜眼看着北坡:“乔山老弟啊,我可是看好你。” “哼” 北坡有些无奈,若论文采、学识,面前这个土财主就只配给自己提鞋,可偏偏方才那些题目根本都是闻所未闻的,这感觉就是高中同班同学同时参加一场考试,但考题却是让他们去解哥德巴赫猜想,这时候学渣和学霸的差距就无从体现了,可偏偏学渣家有矿拿钱直接买名额,就问气人不气人吧。 很快,上百张纸条被送入了后堂之中,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焦灼起来,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是瞎B乱写的,但却又颇为期待能瞎猫碰上死耗子被女神青睐,这种心情就跟装作不在意去彩票店机选十注彩票但回家却认认真真的核对中奖号码时的心态一样一样一样的。 宋北云一点都不慌张,他喝了口茶:“等会我进去之后,你们在这等我就行了,可别乱跑啊。” “呵,你这人怎得如此不知羞,这里的才子众多,凭什么人家要让你这个奸懒滑馋的东西进去?”左柔不屑的说道:“要我看啊,八成是哪个名门望族。” “如果我是里头那个人,一定会叫宋北云的。” “行,若是她没让你进去,你当如何?”左柔抱着胳膊:“说来听听。” “从今往后,听候差遣。” 左柔哈哈一笑,抬手拍了拍宋北云的脸:“小家伙,到时可得到姐姐家来当杂役哦。” 而唯恐天下不乱的郡主突然凑了过来笑道:“那我好哥哥要是被叫到了,你又当如何呢?柔姐姐。” “不可能!” “别呀。”郡主继续挤兑道:“这事,还是添些彩头有趣。你要不说,妹妹我可就替你说了哦。” “你说。”左柔脸上露出冷笑。 “若是好哥哥被叫了进去,你们两个今夜便行房吧。” 宋北云一愣:“我赢了你凭什么罚我?” 而左柔多少还是有些害羞的,但一想到宋北云胡扯的那些答案,她立刻底气就足了,一拍桌子:“行就行!这怪事还能让我遇上不成?” “诶!使不得。”宋北云拦下她:“不要乱跟人打赌” “不行,我说行就行!我还不信我赢不了金铃儿了。” 宋北云长叹一声:“两位姐姐你们是个亲姐姐了,不要搞我啦。” 正在这时,一名丫鬟匆匆跑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张纸条,上了八尺台:“六十九号技师,哪一位是六十九号技师?六十九号技师在不在!” 她的呼唤声让周围人面面相觑,而宋北云一听,站起身举起手:“在在在!” 左柔瞪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宋北云,而他低下头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让你别乱打赌。” 说着,他便走上了台子,霎时间全场的目光都注视在了他身上,不少人唉声叹气,但唯独北坡在上头却皱起了眉头。 “是他” “怎么?北坡老弟认得他?” “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北坡眯起眼睛看了一阵,突然眉头就舒展了开来:“也好也好,以这人的才华,我倒是情愿这妙言小姐选了他而不是选了那臭烘烘的十万金。” 说罢,北坡对身边的书童说道:“你给我跟好了他,不能给我跟丢了!” “知道了少爷。” 而下头的台子上,那丫鬟上下打量宋北云一阵:“你便是六十九号技师??” “昂。”宋北云说着,还回过身子朝台上台下的人挥手示意。 台下的郡主噘着嘴:“看他那得意忘形的样。” 而左柔却已经变得像蒸熟的螃蟹,拽着郡主的袖子:“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可不行呀,柔姐姐。”郡主冷冷的阴森森的一笑:“将门虎女呢,可不能出尔反尔是吧,怎么办我不管,反正明日若是你不把你那床垫上的落红给我带来,我自有办法惩治你。” “你我不干!” 在她们聊天时,台上的丫鬟已经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这可是你写的?” “对啊。”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丫鬟见他几乎没有停顿的就回答了上来,表情立刻为之一变,躬身让到一边:“公子请跟我来,小姐恭候多时。” 这一前一后的走了,这剩下的人可是羡慕嫉妒的已经快要发疯,之前还有人恶意推测这狗屁倒灶的题目就是为了那些个金主而设的,将所有人拦在门外,可谁能想到被选中的却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郎? 三楼的金公子此刻脸色早已铁青,他转过头跟狗腿子说道:“去,给我查查这个人是谁,若是身无功名便等他出去时打断他双腿,钱银好说。” “是,公子。” 54、4月15日 晴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跟着这丫鬟绕过三层回廊,径直来到最顶层的房间,在门口时丫鬟停下脚步,轻轻推开门:“小姐在里头候着呢。” 宋北云笑着冲她点点头:“等出来一起吃个饭啊。” “公子说笑了。”丫鬟抿嘴笑道:“请进。” 缓缓抬脚埋进门档,进屋迎面便是个屏挡,上绣景秀江山图,从做工来看,应是蜀绣。宋北云摸了摸,心中暗叹,因为仅这一方蜀绣,怕就是万贯不止了。 绕过屏风便是正堂,堂前一方玲珑八角檀木方桌,四支圆凳摆放得整齐,桌上架着一块整切的大理石,水润光滑,一看便是精雕细磨出来的精品,再上头一水儿新昌的白瓷。 “嚯阔气啊。” 宋北云一点都没有恭维,这年头大部分人都是用的陶,绝少人用瓷,那些个达官贵人家倒是都是瓷的,可这瓷大多也都不是那新昌的瓷。 新昌是哪?景德镇啊,原本是景德元年赐年号改的名字,这不景德帝没登基么,所以仍然沿用的是新昌之名。在这新昌县里皇家设了官窑,这天下间只有这官窑用的高岭土才能烧出如此洁白清透的瓷器。 历史书上说当时欧洲人得到这瓷器都得用金银表框,那是真没错的事,因为这玩意特别是盘子之类的,烧制困难又是皇家垄断,有价无市是常有的事,别说老外装框当装饰了,就连这大宋的子民能见到的着实少之又少,人家可是国礼级别的。 不再关注这些奢侈品杂物,宋北云径直撩开一扇帘子走了进去,就见刚才那个弹琵琶的美貌少女坐在一处案台前,面纱已经摘下,她看上去还略显青涩,但的确已经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看到宋北云进来,她轻轻点了点头,开始泡茶。 宋北云一看这泡茶的手法就笑了起来:“好久没喝到这么泡来的茶了,那些个生姜味的茶,我都快喝习惯了。” 女孩笑得灿烂了起来,然后伸手示意:“公子坐。”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吴侬软语特有的温柔,哪怕听上一句都能让人浑身打个哆嗦,虽然长得没左柔好看,还没成年,但光这把子小声音就足够了,甚至宋北云脑子里有一瞬间都响起了她嗯嗯啊啊叫唤的小调子了。 “妹子,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古色古香的?你都符号看象限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那女孩再次笑了起来,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可爱的让人想要亲一口。 “别笑啊你说话啊,要不咱们加个微信啊?” “公子”那女孩抬起头看了看宋北云:“先喝些茶。” 宋北云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到里头扁扁的茶叶:“哟,龙井啊。” “公子好见识。”那女孩轻声细语的说了一句,然后突然脸红了起来:“公子,喝了茶你便去宽衣,我为您准备热水。” 宋北云:“???” 看到宋北云一脸迷茫,那小姑娘突然就变得局促了起来,她悄悄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看了一眼,立刻面色桃红的摆起手来:“错了错了公子错了,不是这句话。” 宋北云挠着头:“不是,你这招待客人还有好几套方案的是么?那我可不管,你让我宽衣,那我就宽了啊。” 说完,他起身作势就要脱,而那小姑娘显然没有碰到过这个阵仗,当时就吓得捂住了脸。 “行了,妙灵。你下去吧。” 就在此时,后头的大床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宋北云歪头看了过去,但视线却被帘子给挡住了,看不真切。 不过里头那声音倒是挺带感的,虽然不像这个小姑娘这么轻柔,但的确也是那种人们常说的御姐音。 小姑娘匆忙钻入一扇暗门消失在了房间里,屋子里只剩下宋北云和床上那个女人了应该是女人,毕竟男人要是有这种声音,宋北云现场就宰了他。 “过来啊。” 里头的声音传出来,这让宋北云反倒笑了出来:“不好吧我这人好色。” “来就是了。” “那”宋北云咳嗽了一声:“我就不客气了。” 他走上前,撩开了脸子,借着烛光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半躺着一个人,但是美是丑、是老是少却看的不清楚的很。 “坐。” 那女人拍了拍自己床榻的旁边:“你有点拘束啊。” “大姐,你说的轻巧,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就在这种场合下。你不觉得奇怪?” “我是个鸡好吗,在乎这个?” 此话一出,宋北云当时就绷不住的笑了出声,他的笑声也让床上那女人同样笑了出来,这一笑两个人的防备也自然就松了许多。 “家乡人?” “嗯家乡人。”宋北云点头道:“你呢?什么时候来的。” “十年前,你呢?” “十年前。” 宋北云话音刚落,突然一个香软的身子就冲上来抱住了他,脸埋在了他的胸口,根本不给任何反应的哭了出来。 宋北云没有阻止她,因为他自己都快绷不住眼泪了虽然两人还不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简短的对话之后他们就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家乡人。 “好了不哭了。”宋北云叹了口气:“回不去了,身体都不是本来的身体了。” 那个女人似乎也哭够了,直起身子坐在了宋北云对面,指着帘子:“帮我把帘子拉开好不好。” 这点小要求,自然是要满足的,宋北云起身把帘子全部给拉了起来,等再回头时,他脑子突然就嗡了一声 书上有形容说一个女人漂亮,那就只是一顾倾人城,可具体漂亮到底有多漂亮却是只能凭想象,但面前这个人大概就属于这样的角色吧,宋北云自诩也是女人堆里泡大的,而且像左柔郡主甚至阿俏都是极周正好看的姑娘,可是这娘们乍出场就如同银瓶迸裂,甚至让整个屋子都熠熠生辉了起来。 “等等!”宋北云转过头:“让我缓缓。” “我特别漂亮是吧?” “对。”宋北云点头:“主要我这人是真的好色。” 那女人笑了起来:“小哥哥真会夸人。” 等他缓了好一阵,再回头时有了些心理准备,自然也就没那么不自在了,不过仍然还是搬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并没有坐在床上。 “你先问还是我先问?”宋北云看着她:“你知道的,咱俩都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 “Laddy fast。” 宋北云咳嗽一声,笑了出来:“不会就别硬来啊,那叫Laddy first” 那姑娘也是尴尬了一下,想装逼都没装成还被人给嘲笑了 “我先问。”她皱着眉头道:“别笑了别笑了。” 宋北云连连点头:“你问。” “我” 也许是问题太多也许是情绪太激动,她张嘴却失语,半晌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而宋北云看到她的样子,大概也是知道为什么,所以摇头道:“还是我来吧。” “好吧” 宋北云叹气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这边。” “妙言,就花名嘛,我是鸡啊。”妙言跪坐在床上,颇为无奈的说道:“我刚来就流落到了妓院,你让我怎么办嘛。” “别强调这个这个不重要。”宋北云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本名呢?” “邹嘉嘉。”妙言点头道:“我老家是广东的,来的时候在哈尔滨读大学,大二。” “那你得叫哥,我大学毕业都十年了。你学什么的?” 妙言有些无奈:“计算机” “哈哈哈哈那是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啊。” “可不是么。”妙言长叹一声:“那你呢?” “化学。” “实名羡慕” 其实话题到这,突然就中断了,两个人都有千言万语,但却真的不知道该从哪个切入角度开始聊比较好。 之后过了很久,他们才开始正儿八经的讲述起自己的故事。跟宋北云不同,这个邹嘉嘉的命运显然多舛,她一来到这里就发现自己是被妓院经心挑选豢养起来的女孩,她看过许多穿越,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显然是要反抗的,虽然跟宋北云那种反抗略有不同,但经过她多年的步步为营,在前两年时她终于掌握了这个画舫的实际管理权,也是上头一个大人物看中她,把这个管理权交给了她。 “你被人玩过了?” “没那人好像有点不正常。”妙言摇头道:“他对我要求就是什么都别问,安心赚钱就行。他说话时候声音就跟电视剧里那些公公有点像,虽然不娘但特别阴森。” “妥了,那人就是个公公。”宋北云一拍桌子:“看来咱们拿到的剧本都跟太监有关系。你拿的是鸡版宫心计,我拿的是丐版赵氏孤儿。” “什么意思?”妙言歪着头看着宋北云:“你的意思是,我们来这是有人安排好的?” “安不安排不重要了。”宋北云叹气道:“对了,讲讲你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来找我?” “你抄人诗了对吧。沁园春,两首。” “昂”宋北云点头道:“你看到了?” “嗯。”妙言点头道:“你是不知道,我看到的时候有多激动!我都失眠半个月了,如果这次选花魁没能把你找出来,我就给自己赎身,亲自去外头找你。” “你运气还不错。”宋北云靠在床栏边:“我们别闲聊了,时间不多。我们现在抓紧把两边的信息整合一下。” “好!” 妙言从床上下来,身上穿得虽然轻薄但倒也不透不走光,这让宋北云有那么一丢丢失望 “对了,刚才你那个骚骚的样子是演出来的?”宋北云坐在桌前,拿出纸笔时顺带着说了一句:“够味儿哦。” “嗨干一行爱一行呗。”妙言坐在椅子上:“老鸡了,基本操作。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实在找不到回家的路,老娘想办法混进宫,争取当他娘的大宋女皇去。” “别了,你真的会死,而且会死的特别惨。”宋北云摇头道:“别把穿越的东西带到这来,还是老实点吧。你能当这当管事的,说白了人家是看你有先进的管理技术,真以为咱们这种光杆司令能跟一个王朝抗衡啊?” “好嘛我就是说说而已。”妙言趴在桌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宋北云:“大哥,你是哪人啊?” 55、4月16日,晴。 “就合肥人。” 宋北云抬头看了看她:“那么看着我干什么?你过来之前是男是女?” “女的,百分百女的。就是长得不太好看的那种理工女你知道吧。”妙言叹气道:“我连恋爱都没谈过,来这就成鸡了,你说冤不冤枉。” “哈”宋北云也跟着笑了起来:“现在样本还不足,不能列数据,不过按你这么说,咱们两个从那边到这边,都得到了以前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嗯?怎么说?” “我在那边的时候”宋北云抿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大学毕业之后出了场车祸,我双腿都截肢了。我来这之后四肢健全,身体健康。你呢,就是不好看,来这之后倾国倾城。所以补偿性的?” “有可能哦,那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呢。” 宋北云摇头道:“太难了,你一直在合肥,我就在合肥人,就算有的话,这个时代地球上的人也是以亿来计算的,你上哪找去?而且万一是外国人呢?连语言都不通,根本就没办法去联络和沟通。” “也对哦。”妙言叹气道:“那也无所谓,反正能找到一个就找到一个。” 宋北云低下头在纸上把妙言的身份信息记录了一遍之后,再次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你有什么打算?” “我真的不知道。”妙言有些无奈的摇头道:“我特迷茫,我虽然说是说看过不少穿越,可真到了这边,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嗯这跟落点也有关系吧,就像宋北云如果没有下来就出现在老疯子身边,跟随他学习多年,恐怕也是个举步维艰的。穿越者没那么好混的,首先要翻阅的三座大山就是习惯、语言和行为。 跨越千年之间,两个时代的所有东西几乎都不一样了,在以前说些什么干些什么其实都相对随意的多,而在这里如果乱说话真的可能会被干掉的,而且语言体系也跟之前有很大的差别,饮食习惯更是天差地别,辣椒没辣椒、土豆没土豆、玉米没玉米,特别是土豆和玉米,几乎可以说是现代食品工业的奠基产物。 这个时代的人仍然是会饿肚子的!因为粮食产量亩产不过百多斤出头,实在太少太少了。 而且因为基础学科都没有开始发展,很多进阶学科都无法展开,可一切都要从基础开始,宋北云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天再借五百年。 “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呀?都穿越了,你也不争个霸之类的?” 宋北云摇头:“你说你迷茫,我其实跟你差不多迷茫,可能还要迷茫点。” “为什么?”妙言的表情变得很微妙:“这难道还有什么说法么?” 宋北云叹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你要知道争霸的概念是什么,那可是要发动战争的,发动战争这种事首先你要知道目前的主要敌人是谁,金辽蒙古黑突厥对吧,再远点还有大理、西夏这些地方。” “嗯,怎么了?” “金在东三省加山西一部分地方、辽在河南河北北京山东半岛、蒙古就不用说了对吧?西夏在这宁夏那片地方、吐蕃在西藏、黑突厥在新疆、大大理在云南,妈的”宋北云叹了口气:“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们是敌人是坏人,可是对我来说,那他妈不都是自己人么?” 妙言一愣,然后连连点头:“对哦我爸还是黑龙江人呢。” “所以我真的是没有什么太多的计划,特别是你说的争霸这一条,不光是我能力不足的问题,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下不去手啊。你让我冲进东三省把上头所有人给砍了?” “可是人家会打这里啊,历史上多惨你也是知道的啊。”妙言把下巴放在桌上:“那这里怎么办嘛,我之前就有想过,真的万一被人打进来了,我就死定了” 宋北云没有说话,因为这个问题他一直以来都没想过,也没敢想过,这牵扯的太大也太广,他没有那个能力。 “要不咱们试试看?” “试什么?” 妙言直起身子:“统一中原!” “哈哈哈你心好大啊。”宋北云拿笔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别被那些穿越污染了,这可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办到的,太困难了。咱们一没钱二没人,第三你多大了?这里。” “十九了,哥哥。” “哦我十七。”宋北云嘿嘿一笑:“比你还小点。你看,咱俩加起来都不到四十岁,社会威信你怎么建立?哦,走过去就拉人入伙?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呀。” 妙言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个样子的。像他们这样的年纪,别说是放在这个时代了,就算是放在原来那个时代都不可能有什么特别大的社会声望,一个高中生的年纪一个大二的学生,能干什么? 少年英雄到底是少数,就算五四运动后头不也还有几个社会名流牵头么? “那咱们就等死啊?” 面对妙言,其实宋北云很本能的说了实话,他倒不是没心机,只是毕竟这真的就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家乡人了,很多话是不能够对这个时代的人说的,但却可以跟面前这个女孩沟通,不管她是好是坏,像他们这种穿越来的人,抱团取暖才是唯一出路。 “等死倒是不至于,这么些年我赚了不少钱我们可以跑。” “你也会带上我跑么?”妙言笑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呀,人是有感情的,你可以跑,你的朋友们能跑么?你活这么大是靠捡垃圾吃长大的?好,你能带你朋友跑,他们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有亲戚、也有朋友、亲戚也有亲戚、朋友也有朋友,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你说怎么办呀?小BUG不断,最终引发全局崩溃,最后要不是删库要不是重新建个库,这个过程比死还难受哟。” 宋北云一愣,颇为不好意思的说:“我还真没想过你逻辑挺清晰的。” “学编程的嘛,思维惯性。”妙言摇头道:“所以,逃跑这条路,不合理。除非你能当个天煞孤星,我不行哦,我有很多人要照顾的,刚才让你去洗澡的傻乎乎的小妹妹,还有小时候照顾我的姨娘,很多很多人,我狠不下去心。” 宋北云沉默了片刻,靠在椅子上半晌不说话,而妙言也没说话,只是接过他手上的纸,开始写写画画起来,不多一会儿一个逻辑树就在她笔下成型了。 “我把我们现在能做的选择都列了出来,每个选择的大团圆结局。”妙言将纸推到宋北云面前:“我就是靠这个能力才能好好活到今天的呢。” 宋北云接过这纸,上头写了许多东西,大抵是关于各种逻辑选择的内容,每个选择线 “依附皇权,最后会被卸磨杀驴,我历史特别好,这一条没有任何悬念。”妙言继续说道:“建立政权,最后也是会崩溃掉,不管是古罗马议会制、王莽新政、太平天国甚至是民国,都因为生产力和国民素质问题最后崩溃了。那我们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我们?”宋北云看着她:“你这么快就入伙了?” “你不要人家吗?”妙言噘着嘴:“我可是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宋北云笑着点点头:“我也差不多吧不过我比你好点,我有个能接受我身份的师父。” “所以咯,你不带我玩,我真的只能去做鸡了。”妙言无奈的叹气:“这个时代对女人一点都不友好,我要是男的,恐怕早就一飞冲天了。” “然后头被挂在城门上?”宋北云戳了戳她的头:“先还是别急吧。” “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嘛。”妙言用手指着自己写的逻辑分支:“我们现在最优路径就是能在短时间内形成一个类割据政权的组织,割出一块地方来种田,攀科技。以这块地方为基础,逐渐提高整体社会工业水平,形成一个初级资本主义萌芽提前迎来一波蒸汽工业革命,然后” 宋北云看着她在侃侃而谈,甚至有些惊讶,因为看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名妓在给自己讲科技生产力转化关系,这种违和感让他陷入了一种思维混乱。 “以先富带动后富、以高级生产力替代初级生产力,最后再逐渐夺取国家的底层话语权、削弱皇权。我想了很久,这个时代最适合的政体是君主立宪。” 宋北云咳嗽一声:“你确定你是学计算机的?” “本来就是嘛,只是我以前比较喜欢历史,寝室里又有个姐妹整天就跟我们讲这个,耳濡目染的。反正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你看看呗” 宋北云轻轻点头,把那张纸塞进怀里:“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下次怎么才能找到你?” “你要走?”妙言不明所以的看着宋北云:“你被整个大宋最好的鸡、鸡中的无冕之王点了入幕之宾,你现在出去人家会笑话你不行的” “外头还有人等我呢” “女人吧?嘿嘿”妙言站起来俯下身子在宋北云的脖子上亲了一下:“别擦别擦,就这样。” “啊?”宋北云愣了片刻:“几个意思?” “暗香削骨,坐怀不乱咯。”妙言想了想继续说道:“一个礼拜来找我一次,平时我都在有凤来仪阁,你进门直接跟人说就行。” “一礼拜一次?频率太高了点吧” “我其实很寂寞的,真的来陪我说说话呗。而且还能想想看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集思广益嘛。对了,你现在住哪?” “小莲庄咯。”宋北云看了一眼外头的月亮,瞪大了眼睛:“三个多小时了啊!?完了,要被挤兑死了。” 56、4月16日,晴 由来万夫勇 回到堂下,人们早已散去,宋北云心惊胆颤,他的直接告诉他,回去之后八成是要挨揍,毕竟左柔那么暴躁是吧。 不过这里也不是没有值得高兴的事,那就是这些年来,他终于找到同类了,虽然这个同类看上去有些奇怪,是只鸡。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多话他终于可以说也终于有人能懂了。 在此之前,宋北云觉得就像那头太平洋里52HZ的鲸鱼,不管怎样歌唱都无人能应和,这种他乡遇故人那可是跟及第小登科并列人间三喜之一的。 “公子慢走!” 门口小厮当然认出了宋北云,搓着手满脸笑容的在门口相送,宋北云看着他那副样子,笑盈盈的从荷包里掏出一吊零钱塞到了他手里。 小厮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然后轻轻拽着宋北云的胳膊:“公子出门可是要小心一些。” “怎么讲?”宋北云转头问道:“有人还要劫我道不成?” “那倒不是。”小厮左右看了看,面露为难。 “嗨”宋北云摇了摇头,再取出一吊钱放在小厮手中:“这都没个人,你东张西望个什么劲儿。” 小厮颇为不好意思的讪笑起来,压低声音说:“就在方才,我可是听见有人说要整治整治你,你可得小心。虽说妙言小姐没拿到花魁,可任谁都知道,天下的花魁哪个比得上妙言小姐” “谁?” “这您可就别难为小的了,这个可真不能说。”小厮面露难色:“那可不是小人能得罪的,到时小命不保呢。” “行,知道啦。”宋北云拍了拍小厮的肩膀:“谢了。” 说完,他也没太在意就晃荡着离开了画舫,此刻已经是凌晨,夜阑风料峭,原本喧闹的大街也变得寂静了起来,鞋底子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显得幽静而空旷,远处还有几声狗吠传来。 没走多远,黑暗中影影绰绰站着几个人,宋北云歪着头借着月光看了两眼,错开了几步继续往前走着。 “小子,停下。” 黑暗里一声吼,接着那几个人就走向了宋北云,很快就将他团团围住,宋北云看了一圈之后,笑着拱手笑道:“不知这位大哥有何贵干?” “问你有没有功名。” “功名?小弟八月就要参加府试了。” “那便是白身咯?” 宋北云仍然满脸笑容的点了点头:“暂且还是。” “兄弟们,动手!” 说完,几个人呼呼啦啦的就围了上来,宋北云被逼得节节后退:“你们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打断你的腿了事。” 很快,他就被逼到了墙角,再无退路。为首那人撩起袖子,从腰后取下一根棍子,其他几人也依样画葫芦的取出了木棍。 而宋北云深吸一口气:“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 “乱来?怎的就是乱来呢?打断了你这腿,再给你些钱便是了,我家公子说了,这钱够你一辈子花了。”领头那人一招手:“兄弟们,上!” “别”宋北云用手挡了一棍子:“真的不要” 可他的话到底还是没用,第二棍子转瞬就下来了,但那棍子还没落定,一个人就已经捂着肚子瘫软在了地上。 “还敢还手?老子让你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一时间棍子如雨点落下,但宋北云站在那左闪右闪的,居然没有中一棍。 “喂,差不多行了。”他抓住一个空档,闪到一边,慢慢解开领口的扣子,甩着胳膊说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好相见,我让你好想见!” 迎头一棍冲着他的脑袋就打了下来,这棍子要是打实在了,那必然是头破血流,说不定当时人就这么没了。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带着呜呜破空声的棍子却生生被他一只手给接住了,接着就见宋北云身子一转,整个就直接扎在了那人的怀里,并且借着这股力道一个肘击就打在那人的心窝上。 接着他去势不减一脚踢在离他最近那人的丹田处,动作虽是行云流水但却是下了杀手的,而被击中的两人瞬间就被撂倒,躺在地上连咋呼的力气都没了。 之后,宋北云用脚后跟一踩,地上的一根棍子就跳了起来,落在了他手中,挥手就劈砍到了身后试图偷袭他的那个人的脖颈之间,只听一声闷响,那人也应声倒地。 这最后一人看到这一幕,放下棍子就要跑,但宋北云将棍子在手里玩了个花,直接一个投掷就打在了那人的后脑勺上,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趴趴的瘫软在了地上。 看着这一地半死不活的打手,宋北云撇了撇嘴,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什么东西,呸” 老疯子什么人?前朝李太白能仗剑走天下,今世老疯子独身入杀阵,那可是个能在千军万马间行走不带一丝伤的人物,用老疯子的话来说就是“别管学的是什么,老王家就没有不能打的”,作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宋北云从小可不光学了些脑子里的东西,身子骨上的打熬可也没少。 而且老疯子教的那可都是上阵杀敌时的杀招,招招要命的那种,根本就不惯毛病,上手就是面门、太阳、心口、肝脾、丹田、下阴,快准稳狠。讲究的就是个一击必杀。 所以这几个人压根就没能在宋北云手里走下一招,而这还是他留手了,要是不留一手,这几个人现在估计都已经凉透了。 当然之所以还会被左柔打,反正打着也不疼嘛,而且总不能还手对吧。 不过即便是这样,宋北云一直秉持的就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原则,怒拳为谁握,护国安邦惩奸恶,这可是那只熊猫告诉他的道理,好勇斗狠可非好汉。 走了大概小半盏茶的功夫,宋北云又回来了,他想想还是觉得就这样放在这有点不美观,所以他把这几人的裤腰带都给解了下来,再把他们一字排开捆在了河边的柳树上,绑的姿势都很销魂,反正自己肯定是挣脱不开的那种。 等干完一切之后,他才拍了拍手,看着已经醒来的那个领头人,捏着那人的下巴扬起他的脖子:“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再给我找一次事,我让他六畜不宁,别问我是谁。” 说完,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那人的脸上:“记住了没有?” “小子你知道你惹了大事。” “啪” 又是抬手一巴掌,宋北云揪住他的头发:“我问你这个了么?” “你怎敢!” “啪” 第三巴掌下来,那人的嘴角已经汨汨淌血:“你” 宋北云刚抬起手,他立刻求饶道:“好汉饶命小的知道了。” “乖。”宋北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这才是好孩子。” 说完,他并没有再多废话,径直离开偷偷摸摸的回到了王府,可还没等敲门呢,就被一嗓子给喊住了。 “好你个宋北云!” 左柔从阴影里走出来,满脸寒霜。 “别别我什么都没干。” “哼!这一整夜,你什么都没干?” “真的”宋北云连忙摇头:“不信你试试。” 左柔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之后,脸当时就红透了:“胡说八道什么呢!这这怎么试。” 说话间,左柔看到宋北云手腕上一道红印子,她连忙上前拽住他的胳膊,仔细端详了起来,然后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撞的。” “你放屁!”左柔一听,立刻就委屈了起来:“你现在都跟我不说实话了” “别哭”宋北云看了看四周围:“先进去再说。” 左柔拽着宋北云走了进去,王府侍卫自然是不拦的,她边走边说:“我可是自幼习武,你这就是棍棒瘀伤,你跟人斗殴了!” “倒也不是,只是路上遇到几个泼皮要劫道” 两人边说着,左柔就跟着宋北云进了他的房间,二话不说就开始扯他的衣裳。 “柔姐姐使不得,真的使不得”宋北云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裳:“你我情同父女,不能干这种脏事。” “脱下来!”左柔拽着他的衣服:“少说些胡话。” 这娘们吧,真的是哪都好,就是脾气执拗的很,要是不随她意,她能折腾一晚上,所以宋北云老老实实的把外套脱了下来,露出青春的肉体。 “一道两道三道,你被人围殴?”左柔眯起眼睛:“不行,明个儿我去找福王殿下,点了兵把你这场子给找回来!” 宋北云摸了摸手上肿胀的地方:“这都是小事啦,一晚上就好了。” “那可不成,你都让人给欺负了,这要不找回来那可还行,明儿一早我就去跟福王殿下说!” 宋北云看着左柔气到要爆炸样子,伸手捧住了她的小脸:“柔姐姐乖,不生气了,我去洗漱一下就睡觉了,你也早点歇息。” “气。”左柔呼吸急促,满脸怒容:“睡不着。” “那要不”宋北云指着自己的床铺:“一起?” “你要死啦”左柔拍了他一下:“行了,看你挨揍的份上,我就不追问你了,一早再跟你算账!” 57、4月16日,晴 新裁白纻作春衣 清晨商道,早起开张铺子的人发现了个奇景,河边的柳树下挂着五个人,一开始不少人都以为是死人,直到听到呼救时才反应过来这都是活人。 人们将他们从树上放下来,这些人也一句话都没说,拎着裤子就跑,形态狼狈,有一个甚至还跑落了裤子,惹来路边大姑娘小媳妇的一阵调笑。 “少爷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少爷” 为首的那个小厮在跑回金家之后,二话不说就跪在了正在用早饭的金家少爷脚下,而那金少爷低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鼻青脸肿的,显然是被毒打过,便颇为好奇的问道:“怎么?让你去收拾个人,反倒被人给收拾了?” “少爷那小子武艺高强的很,我们几人近不得他的身,反倒被他给打倒在地,您看看我身上这伤!” 小厮撩开衣衫,露出一身或是被打或是被拖行时留下的伤痕,五彩斑斓的煞是恶心。 “哎呀呀呀碍眼。”金公子侧过头,放下了碗筷:“既然有这等事?那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说”小厮一个头磕在地上:“小人不敢说” “说吧,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口气小爷可是得给你出了,不然我这金家怕不是要被人给瞧扁了?” 小厮战战兢兢一阵子之后才开口说道:“那人讲那人讲若是少爷胆敢再找他麻烦,他就让金家永无宁日。” 金少爷听完,愣了片刻,然后脸上突然出现暴虐的表情,抄起碗就砸在了地上:“好大的胆子!这天下间有谁敢让我金家永无宁日?好好好,就让他且试着,看看我要不要他的狗命。” 他说完之后,双手放在膝盖上深吸了几口气:“二狗,去,寻他出来!小爷就让他长长见识!” “可可这人海茫茫,该去哪儿找他啊。”小厮满脸无奈:“少爷,小人这” “蠢货!你这打挨得不亏。”金家少爷冷哼一声:“既是那妙言的入幕之宾,那便去那打听不就行了。还有,给我将黑豹子杨五给召来,我倒要看看那小厮怎的让我永无宁日。” “小的明白了,这就去这就去” 而此时此刻,始作俑者宋北云正蹲在王府后头小山上挖着黄花蒿,他是早上才发现这里居然长满了黄花蒿的,这玩意那可正儿八经是好东西,用冷萃法可以提取出黄花蒿提取液,再用油萃就能得到黄花蒿乳液,而这玩意可是治疗疟疾、伤寒和疖子热疮的极品好玩意。 虽然在青蒿素被发现之前人们也都知道这玩意是一味中药,但其实效果并不理想,这里就走了个巨大的误区,因为这玩意的有效成分是挥发性的,一旦经过热处理就几乎失去了效果,而冷处理也无非就是榨取汁液之类的,完全不像宋北云的冷萃法那样可以大幅度提高有效成分的占比。 “这个啊,用酒精浸泡十五日,再用密封油萃法得到药油,用来治疗疟疾非常有效,可以快速消灭疟原虫,中止传播途径。”宋北云对站在旁边的左柔说道:“这个东西一定要想办法大量进货,要新鲜的。不然枯萎干燥的过程就会让它的有效成分挥发掉,而且千万不能让它遇高温。“ 左柔拿笔仔仔细细的记录了下来,虽然有些名词还是不懂,但宋北云说什么她就照做准是没错的,这一点以往的经验已经告诉她了,甚至都不需要去验证。 “大概一百四十斤的黄花蒿能得来三两左右的浓缩液。这三两浓缩液能救五十个人的性命。”宋北云一脸正经的说道:“不过因为它容易挥发,所以保存时限比较短,不过好在它春夏秋都有生长,以夏秋的最好。这春日里的虽然也能用,但效果略差一些。” 这个时候是宋北云小课堂时间,就算有天大的事,左柔都只能听他讲,不然乱插嘴可是会被打屁股的,虽然明知他是有心轻薄成心占便宜,但左柔倒也没说破,只是尽可能在这种时候不说话打断他。 “记下了没有?” “记下了。”左柔点头道:“可若是夏秋都可,那为何现在就要摘?” “不摘不就浪费了么,这小山毗邻王府不说,而且下头还有破土动工的苗头,真要等到秋天过来,这都成别苑了。先弄多少是多少吧,五六月梅雨季,之后便是内涝、洪水的时节,保不齐就是有瘟的,预备着点。” “嗯。” 对于这些知识,左柔是真的很认真在学的,她能成为一个金陵城最有名药铺的当家人,宋北云可是一点都没有插手的,基本上就是靠她在运营着,她利用宋北云教给她的知识,所有的药都是最好、最管用的,就连大内御医可都是从她这进药的,皇权特许。 “哈,我说你们两个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原来躲在这偷我家的东西呢。” 郡主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继续采摘黄花蒿,根本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哟哟哟,还作起俏来了,昨日的春宵一度可安稳啊?”郡主阴阳怪气的在后头继续说道:“可别累坏了身子。” 宋北云默默转过头,看着郡主笑了起来:“超棒的哦,下次你也一起来试试吧。” 左柔听完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而郡主则立刻变得俏脸寒霜:“你这厮,下作的很。对了,柔姐姐,昨日那个赌约,你可是完成了?” 左柔低着头蹲在宋北云并排,侧过身子不开腔,但郡主可是不依不饶的凑了过去,撩起裙子也蹲在了旁边:“问你话呢,赌约可是完成了呀?” 宋北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什么赌约?” 左柔用力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怎就没什么了呀,昨日” 郡主话还没说完就被左柔捂住了嘴,两个人转瞬就打闹成了一团,宋北云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她们就像看两个憨批不过一想也是这样,十六七八岁的姑娘,本就应该这样天真烂漫的,那种介于懂和不懂之间的懵懵懂懂还有刚好卡在成熟和青涩之间的半青不熟才是女孩子一辈子仅此一端的完美青春,这段青春非常短,只有四年,十六到二十岁之间的她们就应该像花儿一样尽情绽放。 大概采了一百余斤黄花蒿之后,宋北云一把扛起就走向了王府,而因为一上午的劳作加上天气逐渐热腾了起来而且那兜子又是泥水又是露水的,宋北云早就将外套脱下让左柔拿着了,露出一身青春之力爆炸的肉体。 虽是有些无礼,但干活的人都是这样嘛,他反正没觉得哪不对,而且总不能让郡主或者左柔脱吧 “哇”郡主挽着左柔的手跟在宋北云身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北云的腰:“这这真是极好的。” “你又”左柔不悦的看了她一眼:“你怎就如狼似虎的?” 郡主吸溜了一下口水:“这臭男人们总是说些秀色可餐之流的话,凭什么我们这女子就不得尝尝这可餐的秀色?男色就不是色了?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宋北云站定脚步,转过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什么玩意就瞎断句。” “好哥哥”郡主娇滴滴的甩开左柔的手来到宋北云身边,一边偷瞄他的胸肌一边笑嘻嘻的说道:“你说你这等才华,怎么就还能有如此一副好身子呀” “干农活呗,乡下人嘛。” “我看那些个才子呀,个个都是个弱不禁风的样,本来好哥哥穿上衣裳时我也觉得你也是那般模样,可是今日我可算是大开眼界了。”郡主舔了舔嘴唇:“好哥哥,让妹妹摸一下就摸一下。” “你变态啊你!”宋北云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我不是故意穿成这样的,我是因为要干活。” “我不依”郡主回头看了一眼满脸不悦的左柔,压低声音说道:“上次你可也摸了我,你不让我摸摸怎么行。” “不行不行。”宋北云摇头:“那也太奇怪了。” “那好哥哥摸我时就不奇怪了呀?你那又揉又捏的,弄得人家难受的紧,你高低要给些甜头吧。”君主不依不饶的说道:“大不了今夜我悄悄去你房里便是了。” 宋北云用力摇头:“明天一早福王殿下就把我阉了送宫里当差去了,以后你得叫我好姐姐了。” 郡主刚想说话,却发现宋北云换了只肩扛布袋子之后,那右肩上有一道青紫色的印字,一看就是打伤的,郡主立刻皱起了眉头:“好哥哥,你这肩头是出了何事?” 宋北云摇头道:“摔的。” “呵呵,你骗人家”郡主转过头看着左柔,然后快步跑过去把她拽了过来:“柔姐姐你说,这会是摔出来的?” 嘿宋北云心中苦笑,他正儿八经被打的伤就只有小臂上,背后和肩头的伤还真是因为撞出来的,昨夜在打斗时可能没注意借力时太狠,磕碰出的伤痕,今天一大早就给左柔解释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要解释一遍。 “昨日倒是有些小事。”左柔说道:“我本想跟福王殿下说的,可是那死家伙拦着我。” 郡主眼睛噌的一下就睁开了:“我好哥哥被人打了?” 周六啦,今天就更一章啦,明天继续两章。我得去充充电,有没有人跟我一起去腐烂国度2的呀?我一个人玩特别害怕,需要一个猛男保护 58、4月16日、晴 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 “几个泼皮拦路罢了,倒不是大事。” 宋北云反复的解释,但郡主却显然有些怀疑了,她打眼这么一瞧:“柔姐姐说你是这都快当三更才来,哪家的泼皮三更还在外头溜达?” 所以怎么说来着?这女人一旦聪明起来,那是真的不好骗了,跟左柔说时也是这套说辞,但她就是深信不疑了,可跟郡主这么一说,郡主显然就不依了。 “那我怎的知道,我还能上去问问那伙子人是哪家的泼皮不成?”宋北云笑了起来:“行啦,明日我也就回了,这点小事倒是不放心上。” “明日就回?”郡主皱眉道:“那若是我母妃身子再犯病可如何是好?” 宋北云咂摸一阵:“这样,往后我七天过来一趟吧。” “哦?”郡主眉头一挑:“你会这么好心?怕不是” “到时派车接我就是了。”宋北云打断郡主的话:“其他倒无事,每七日我过来给王妃送一次药。” “那个会爆的油?” “你明白药理?”宋北云斜着脑袋望了郡主一眼:“还是明白医理?” “都不知。” “不知你问个什么劲。”宋北云撇撇嘴:“安生点安排车就行了。” 郡主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但没办法这宋北云绝对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人了,既不因为郡主的身份高看自己一眼也不因为色相而多看自己一分,下流话说下作事干,但却总是保持着几分距离,这让郡主又气又恨的,但却是没什么办法。 “行了。”眼看这郡主又要找点事,宋北云连连摆手:“今日清闲,不如找些事来干干。” “找些什么干?” 一提到找事,郡主的兴致立刻就高涨了起来,就连左柔都饶有兴致的往前凑了凑,这一看啊就是典型的在家闷得发慌的那种类型,难怪这个时代从窗口落下一根棍儿都能来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 “别急。”宋北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汗水污泥:“我先去洗个澡,等洗出来大概也就想出来了。” “哈?”郡主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现想啊?” “不然呢?” 在宋北云洗澡时,本来郡主是有计划去偷看的,但最终却因为被王妃叫过去问话,偷窥计划不得已才被搁置。 而等宋北云出来时,差不多她也刚好出来,三个人凑在一起这么一商量,宋北云想出了个馊主意。 “你们看过贱人么?” 左柔和郡主纷纷表示想看看宋北云嘴里的贱人是什么样,本来她们还以为这家伙会带他们去青楼之类的地方,但没想到他却在让她们换上男装出门之后,四处打听了哪有茶楼。 一行三人来到一家名为听雨轩的茶楼中,坐下之后点了茶,不过宋北云要求自己来泡,上个小炉子和铁壶子还有茶叶即可。 在等水开时,外头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宋北云分好了杯子,摆好了茶叶,坐在那盯着小炉子就开始发呆。 “不是说来看贱人?这就见你在这烧水了?”郡主诧异的问道:“莫不是诓我哟。” 宋北云哈哈一笑,回过神来:“你可知道这怎的才算个贱人。” “就下贱呗。”左柔一脸茫然的说:“身子骨轻贱,任人糟蹋还不以为意的那种。” 郡主横了她一眼,但却是没有发言。 “郡主方才可都是说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不是贱。”宋北云摇头道:“郡主认为呢?” “想来便是那种口蜜腹剑、冠冕堂皇却暗藏杀机的?” 宋北云轻轻摇头:“人活于世不易,千万条路上各有其人,那也不叫贱。” “那你说贱人是怎样的?” “哈哈,别急。”宋北云抬手召来茶楼小厮:“小哥,来一下。” “客官,有何吩咐?”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很快站到了宋北云面前,满脸笑容的看着他。 “我给你些钱,你去买些烧鸡烧鹅羊肉胡饼之类的吃食来,余下的就当做个零嘴钱。”说着宋北云摸出三吊钱给小厮:“对了,你这茶楼有那春茶品鉴么?” “那自是有的,每年这时都有的,客人来了之后都能赠饮一壶予以品鉴,若是觉着好自是会买些回去的。”小厮认真的回答:“客官,您这需要这赠饮否?” “不了。”宋北云摸了摸口袋,继续问道:“你这一日能赚个多少钱?” “哟,客官。这可是说不准,若是来了大生意,一日百多贯也不是没有过,若是平时也能有个三五贯的。不过这堂上是不赚钱的,多为给一些您几位这般的雅致人谈天说地用的,若是觉着好,家父说不给钱也行,留下篇墨宝也能抵茶钱。” 听了小厮的话,郡主连连点头:“这可是聪明商家呢。” “这样。”宋北云取出一角银子:“这银子你去兑了,大抵就是你这一日的营生,今日喝茶的人全部免了茶钱,可否?” “那自然是极好的!”小厮快速的收下银子,高兴的说道:“客官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把吃食给取来。” 虽然左柔和郡主都不知道宋北云这是要干什么,但现在看来倒也是有趣的紧,所以她们也不问,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等到小厮端来了宋北云要的东西之后,他便到门口吆喝了起来。这不要钱的东西,自然是能引人来试试,而且这喝茶的人啊,多为读书人,不管是真的爱喝还是附庸风雅,反正三三两两的都来了,不多一会儿不大的茶肆就坐了个满满登登。 小厮一边给各个桌子上茶上糕点,一边对着宋北云那一桌指指点点,而他在指点之后,通常那桌的书生不管年纪几何都会起身朝宋北云拱手鸣谢。 而宋北云也不惺惺作态,只要有人行礼,他必然回礼,直到轮了一圈之后,他起身说道:“诸位前辈、同窗,你我本无缘,但同为书海一扁舟,小弟在此感谢诸位赏脸大驾光临。小弟平日酷爱这茶滋味,但这喝茶若是没个伴,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今日小弟不才,斗胆邀请诸位一起来品味品味这新上春茶。” 这话说的漂亮,别说那些个读书人了,就连郡主都连连点头。等宋北云坐下之后,郡主撑着脑袋看着他:“你这人也是奇怪,总是有法子让人气个半死,可有时说话却甚是得人喜欢呢。” “我厉害嘛。” “不知羞。”左柔特别温柔的白了他一眼:“方才还夸你谦逊呢。” 这个规模不大的品茶大会很快开始了,宋北云也提醒了一下她们两人说很快就会有贱人出现了,让她们小心听听这帮人的说话。 果不其然,这还没过多久呢,就见隔壁桌不远处有个身穿布衣的中年人放下茶杯,满脸认真的看了看自己随行的同伴。 “这茶不错,能与那杭州韵的茶有得一比。”说着他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细细的品味了起来:“不过这茶滋味虽然不错,但总是欠些什么,其味浮于表面不入骨髓,初喝倒是可口,细细品来却有些腻了。” 这人的声音很大,仿佛故意让人听见似的,那茶楼小厮自然也是听见了,他眉头皱了起来,但却还是没有言语什么。 不一会儿,那人继续说道:“嗯,若是这茶里能多加些盐,滋味定然能更好。之前喝过一种滋味绝佳的茶,那里头香料足足有十三种,一口下去回味绵长、口中厚重。至于这茶嘛怎的说呢,到底是不如杭州韵的茶啊,若是他不要钱,我许是会喝,可若是让我买,那我定然是不买的。” 这时小厮终于忍不住了,几欲发作,但茶肆的老板却按住了儿子的头,无奈的笑了笑。 可这时,旁边的倒是有人笑了起来,接下了那人的话:“嘿,这位哥哥,你这话说的有意思,你喝便喝,不喝便走,在人家铺子里说这种话倒是有几分刻薄了。况且你说的那杭州韵我也是喝过,味重而浓郁,虽也是好茶,可若换了我,我可是更喜欢这听雨轩的茶。” 听了这话,人们纷纷附和,而那老哥却仍然一脸清高的仰起头,面上傲然:“哈哈哈。” 宋北云轻轻一拍桌子:“看见没,这就是贱人。” 左柔还有些迷糊,但郡主却差点拍案叫好,虽是克制住了情绪,却仍然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妙啊妙啊,这贱人真贱人啊!” 宋北云笑而不语,只是将滚烫的水倒入左柔和郡主的杯子里:“这墨分五色、茶分五蕴,天下之茶要都一个味了,那自然也就没几个喝茶的人了。他那高谈阔论故作清高,只不过是不懂那求同存异的道理罢了。娼妓之贱,贱于腠理、小人之贱,贱于肌肤。偏偏这种人,那才是贱入了骨髓、贱入了五脏六腑。看似公正严谨,实则刻薄刁钻,不合其味皆为鸡肋、不适其口皆为糟糠,说话时环顾四周,为的就是与人难堪罢了。” 郡主连连点头:“关键那个哈哈哈才是真的贱到让人发笑,跳梁小丑一般的狗东西。好好好今日我算是被你这家伙上了一课了,到底是个才子呢。” 59、4月17日 雨 一日欢愉,终究是该走了,跟福王确定了每七天来为王妃送药的事情之后,宋北云就带着一辆马车两辆牛车走了。 哦,还有左柔。 之所以会是三辆,是因为郡主找人把后山上所有的黄花蒿都给割下来给装了上去,并且亲自送他二人送到了巷子口,还可怜巴巴的说过几天一定要来。 他们前脚刚走,昨日宋北云落脚的地方就走进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地痞流氓,他们手中拿着一副画像,上面画得正是宋北云。 “这人,你这是见过是没见过?” 那小厮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地痞,轻轻摇头。 见他摇头,拿画像那个人皱着眉头回头对身后一个少年说道:“少当家,这都二十家了,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再问可就要问上福王府了,你说这金家跟这人是有什么仇啊,十万贯就找这么个书生?” 那个少年身穿一身灰衣,也是个十八九岁的年纪,脸上倒不算凶恶,只是透着慢慢机敏和狡猾,眼神倒也是明亮,他沉吟片刻说道:“金家的事,我们不管。他既然找到了爹爹头上,那自然就是生意,来得生意为何不做。走,去换下家。” 少年带人走了没几步,北坡满脸笑容的就走了进来,坐在桌前,随手把一吊钱放在小厮手里:“上一壶春茶。” “客官稍等。” 正说话间,方才那个少年又带着人转悠了回来,他慢悠悠的走到北坡的面前,拱手抱拳:“安公子好。” “哦,我当是谁呢。”北坡敷衍的拱拱手:“这不是杨仲容嘛。” 那少年哈哈一笑:“安公子,从昨日起你便紧跟着我,这是何故啊?” “大道昭昭,你走得我走不得?这庐州城是姓赵还是姓杨啊?” 少年抿嘴笑了起来,拱手道:“我也就是个地保家的儿子,哪里敢如此这般,只是安公子这紧随其后的大道那也是道,既在这道上走,那有些规矩可是不能不守着的。” “呵。”北坡轻轻歪头:“那若是我就是不守呢?你杨家能耐我如何?还是说你还指望你那叛将的爷爷给你撑腰?” 少年听到此言,额头上青筋爆了起来,双拳死死握着,但情绪尚还算冷静:“安公子,不妥吧?我祖父蒙受不白之冤,可我杨家上下也曾是满门忠烈,即便是官家也只是夺了我家门廊却未夺下我家祖上的功德。” “你家做些贼人买卖,还不许人讲了?” “贼人?”少年冷笑,然后索性不再争辩了,再次拱拱手:“安公子,话至于此吧,免的伤了两家感情。” 说完,他带着人就走了,看着他厉害,北坡轻蔑的瞥了一眼,轻笑一声:“匹夫之子、匹夫之家。” 他声音颇大,还未走远的少年顿了顿脚步,雨水顺着他额角流淌而下,样子看上去有些瘆人。 “少当家,要不要进去将他打上一顿。” “你们争点气!人家说你们是贼人!你们争点气!”少年大声喊道:“父亲为何要将你们收入家门,为的就是不让你们成贼人!” “明白了少当家。” 搜寻一番无果之后,他返回家中,满肚子委屈却无法开口,见到父亲之后也只是轻轻一拱手。 “文广啊,你这是怎么了?” 人称黑豹子杨五的男人,听着就像个黑道人物,但实际上他父亲为金刀老令公杨业,只是当年被朝中奸人所害,身死战场不说,还被污蔑为叛将,这杨家一门至此沦落,而这杨五正是那杨业长子杨延昭,号称行五只是在市井间与几人结拜了弟兄。 “父亲,无碍。” “又被人说了?”杨延昭走过去拿了条手巾为杨文广擦去脸上的水渍:“少年心性!” “父亲,你自幼便教导儿子以大义为重,可为何天下人却要轻看我杨家?叔伯祖上都为国捐躯,你的一条腿也是因在战场上奔杀而跛,为何还要任那些个身无三两肉的书生奚落?”杨文广到底是个少年,说到激动处,眼眶已是泛红。 杨延昭叹了口气:“他人说归他人说,你可知我为何要举家迁来庐州,又为何要将那些个地痞泼皮收入手下?” “孩儿知道!这庐州已然是大宋前线,若是有朝一日敌军来袭,我杨家人绝不可死在后方,即便被人夺了名、败了身,杨家还是那个杨家!站着生、站着死!” “好儿子!”杨延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几年身子骨不行了,你是杨家唯一的血肉骨了,不论何时都要谨记我杨家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将门的骨血魂魄就站在这,金辽人的万军铁骑都踩不垮压不塌,更何况那几声轻言?” “是,儿子明白了。” “行了,快些去换上衣裳,面得受了风寒。” 不多一会儿,杨文广走了出来,焕然一新倒是个英武不凡的少年,杨延昭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儿子,颇为满意的说道:“儿啊,那些个读书人看我们不起,你莫要放在心头,好生操练自己便可。” “孩儿明白。”洗了个澡冷静下来的杨文广来到父亲身边:“为何这金家要出十万金寻一个人?” “莫管那些,他既找到了我,也不是为非作歹的买卖,不过就是打探一个人罢了。底下那几千口子人,总要吃饭的。”杨延昭指了指饭桌:“先吃些东西,过了晌午再出去寻人吧。” 而此刻,清早出发的宋北云现在已快要到家了,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左柔早已经在吃了些干粮之后就靠在他肩头睡了过去,一只手还抱着他的胳膊,宋北云拿着一块胡饼小口的咀嚼着。 他心里其实对妙言的话是有些心动的,毕竟天赐的机会能够重生一次,壮怀激烈一些还是多少有新引力的。 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风险,想到阿俏、想到红姨、想到玉生哥、想到左柔,这些近乎于亲人的存在,他真的没有那个勇气。 因为就如妙言说的,也许对于宋北云来说,这个世界是一副空白的画卷可以,但十年的时间他早已经产生了羁绊,贸然行事毁掉并不会是他自己,代价会是他身边的人来承担。 这个代价他没办法承担,这是一种潜藏的恐慌 当然,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因为他还年轻还只有十七岁,就像郡主说的那样来日方长,一切从长计议。现在静静的思考一下迷茫的未来,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对吧。 当然,读书考试还是要的,毕竟阿俏会哭。从来一次的人生,没有了父母亲人之后,他现在格外珍惜身边这些人,他做不到冷血的,这辈子都做不到。前世的残疾和无力让他今生尤其的惜命也尤其的重情,这不是坏事真的,不是坏事,只是有些时候因为羁绊的原因,他没办法做到那些穿越主角一样的冷静和冷酷。 “到了么?” 左柔迷迷糊糊的醒来,近乎本能的抱住了宋北云的脖子,整张小脸都埋进了他的脖子里,温温软软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朵上。 “再睡一会儿吧,再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嗯” 左柔像小猫似的应了一声,接着就继续保持这个姿势沉沉睡下,随着马车的起伏来回颠簸。 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宋北云看了一眼马车外的光景,然后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还能怎么办呢,就这样呗。” 过了一个多钟头还不到两个钟头,小莲庄终于到了,宋北云从车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总算回家了。” 而左柔也睡眼惺忪的走了下来,呼吸了一口乡下的新鲜空气,转动了一下身子,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拿着昨天从城里买来的东西,两个人大包小包的来到玉生那边,里头有给玉生买的书、给俏俏买的小吃,以及不少各种花色的布料,这是俏俏最喜欢的东西,她对服装设计这一门的热情就像是宋北云对料理食物的热情一样,近乎有些痴迷。 不过刚来到红姨家的院子就看到俏俏正在跟她爹爹对峙,她爹爹用力的拽着阿俏,而阿俏蹲在地上抵死不从,两人的身上都已经被大雨打湿,看上去格外狼狈。 “干什么东西?”宋北云走上前一把拽开俏俏父亲的手:“我不是给了你银子么?你怎么又来了?” 看到宋北云回来,俏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躲在了宋北云身后,死死攥着他的衣角,看样子可怜的不行。 “呵,你那点银子就想买我家俏俏?做梦!” 宋北云站在雨中,回头看了一眼左柔,左柔立刻会意,牵起俏俏的手躲进了屋里,而宋北云伸出手拦住了俏俏他爹前进的脚步,可是没想到这个老泼皮居然扬手就要扇宋北云的巴掌。 不过宋北云只是脑袋轻轻偏了一下就躲过了这巴掌,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苟子叔,我知道你又把钱输光了,可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有什么就来找我,别骚扰俏俏。” “那是我家女儿,你是个什么东西?功名没功名,要钱没钱。”俏俏爹索性也摊牌了:“实话跟你说吧,镇上王员外已经跟我说好了,只要阿俏能嫁给他儿子,他直接一千五百贯!你那点钱算个什么东西。” 宋北云眯起眼睛,而俏俏爹看到他的眼神却是一点都不害怕:“聘礼我已经收下了,三天之后俏俏就得过门,你要是敢拦,别怪我报官!” 60、4月17日 雨 雷惊天地龙蛇蛰 “报官是吗?” 宋北云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你走吧,我知道了。” 看到他的笑容,俏俏的爹指着他的鼻子:“你可别玩什么花样!不然王员外给你好看!” “知道了知道了。”宋北云弯下腰凑到俏俏爹的耳边小声说:“再不走,我就打死你。” 说完,他从井边捡起一块青砖放在左手上:“通背拳,手沉发力,冷弹脆快。” 接着他右手握拳,看似没用多大力气的打在了那块青砖上,青砖应声而碎,最后他将手上的砖头渣甩在地上,依然笑盈盈的说:“还不走?” 俏俏爹二话不说扭头就跑,而宋北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中,呵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屋子。 进去之后,阿俏刚好换了一身干衣裳走出来,而左柔坐在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北云,你跟我爹爹说了些什么?”俏俏眼睛红肿,声音嘶哑:“现在可怎么办呀” “不就是些钱么。”左柔眨巴着眼睛:“能算得上什么,我去账上支些便是了,小钱。” “知道你有钱。”宋北云摇头道:“但他爹是个无底洞,而且现在他那头估计已经按了手印,三天之后王员外可能就得来接人了,契约已成,这事不好办的。” “那怎么办?你就看着俏俏嫁人?” 宋北云没回答左柔,只是吹着口哨走了出去,不多一会儿他就换了一身郎中的衣裳,手上还举着个幡儿,身上蓑衣斗笠的,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这是要作甚?” “你在这照看好俏俏,我出去一趟。”宋北云背起药箱:“两三天就回来。” 他说完就走了,而左柔追出去想问个清楚,但俏俏却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他总是能有法子的,由他去。” “你这么相信他啊?” “嗯”俏俏长出一口气:“看到他回来我就不怕了。” 左柔挠挠头:“他哪有这般神奇哦。” 而宋北云就这样在大雨中往镇上行进,斗笠遮住他的脸,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 一个时辰左右,他便来到了镇子上,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镇外头的茶楼里喝了点东西解渴。 “听说了吗?”坐在那的时候,他突然对坐在离他不远的一个人说道:“这镇上的王员外家的儿子三天后要成亲了。” “王员外是谁?” 宋北云听到这个回答便不再说话,起身给了茶水前就继续往前走,之后他就隔三差五跟人说上一句同样的话,来回就是“听说了吗,王员外家的儿子三天后就要成亲了”。 而就是这一句话,却让他得到了相当多的信息,镇上卖布的大娘说“这王员外的儿子是个傻子”,担水的小哥说“也不知谁家的女儿那么倒霉”,卖醋的小嫂子一脸不屑的说“那人有病,都打死两个婢子了”,做炊饼的小叔说“这王员外神神叨叨的,不像个好人”。 不出片刻,都没有刻意去打听的宋北云就已经将这个王员外家的底子给摸出来了,甚至于如果要去打听可能都打听不出来这么多。 毕竟人都有戒备心的,直接去打听的话人家不一定会说,所以宋北云用了另外一种语言表达方法,将人的分享欲给勾了起来,而实际上不管是什么时代,分享欲大于自我保护欲的人都是数不胜数。 得到了完整的信息之后,他慢条斯理的来到王员外家轻轻扣门,不多一会儿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探出头来,见到这么一个穿着蓑衣的少年,他脸上露出不悦:“去去去,化缘去别处去。” 宋北云不急不躁,只是掏出刚才写好的纸条递向前:“这个给你家老爷,他看完就明白了了。” 那家丁接过纸条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径直走入了内堂,来到王员外的面前,躬身赔笑道:“老爷,外头有个云游的大夫说让我把这交给您。” 王员外拿起纸条端详一阵,眼睛立刻就整的老大,他连忙起身:“去,请那人进来!” 很快,宋北云就被带到了他面前,王员外看见之后,立刻扬起手中的纸条:“这半疯半傻事有因的因是什么?我儿子到底怎么了?” 宋北云自顾自的坐在凳子上,回头看了看家丁,用手指在桌上磕了磕,王员外一看立刻一挥手:“上茶!” 茶水和点心都上来了,宋北云也不说话就光吃,吃完桌上的东西之后,他拍了拍肚子,径直走到屋里的角落里就地一躺,居然睡起了觉来。 家丁看了王员外一眼就要上前去驱赶,但王员外却拉住了家丁:“回来!你看这人,年纪不大,身上穿得也不似那富贵人家,可来我这高门大户却是一丁点都不露怯,这恐怕是真有些本事的。“ “老爷,那” “等,等他醒!去,吩咐厨房,准备些吃食,要有肉。” “是。” 宋北云不装,就真的是睡,睡得四仰八叉还打呼,这一觉睡了有个两个来钟头,天色已经黑透时他才醒来。 这一醒来就发现堂前已经支好了桌子,桌子上放着饭菜,而那王员外就坐在那静静的等着。 宋北云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坐在椅子上:“令公子浑浑噩噩、神志不清,有时还暴起伤人、喜食杂物。” “对对对!你怎的知道的?”王员外瞪大了眼睛:“他三岁那年感染风寒之后便成了如此经那普慈庙的师父指点,说只能靠冲喜。” 根据宋北云一下午的信息收集,基本可以确定这王员外家的儿子就是个单纯智力障碍并伴有狂躁症状,一个智商很低的人可不就是抓啥往嘴里塞啥么。 这个习性特点一点都不奇怪,但架不住有心算无心嘛,一个陌生人突然来到家中把自己的心头病给一语点破,这只要是个人都会本能感觉有些玄奇,这说白了就是算命先生的能耐。 “妖言惑众。”宋北云说完之后,开始一脸淡定的吃起了饭:“邪从天降,喜从何处来?” 王员外刚要说话,宋北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取出一粒,喂与令公子。员外可放心,我既吃了你的饭食,那便是要为你消灾解难,这药若是出了任何问题,你唯我是问。 王员外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狠了狠心,起身走入了内宅,而这倒是还有几个家丁死盯着宋北云,一刻不放松。 不过宋北云不慌,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看上去就跟一个没吃过饱饭的人似的,毫无章法也毫无做派。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王员外兴高采烈的从后堂走了回来,说是神采飞扬都可说得过去,他来到宋北云面前,不顾身份的拱了拱手:“小先生,我那孩儿往日里此刻都会嚎叫至子时,看过许多郎中都束手无策,可你那小小的药丸却让他安稳入睡。” 不废话么,那特么可是强效麻醉药天然植物提取,其中有曼陀罗提取物和一些茄科植物提取物,剂量控制的比较好,但让人昏睡个十个钟头不是问题。 “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但求” 宋北云的药箱里一大堆的东西偏偏就是没有治智障的,但没关系啊,他能骗,反正这个时代还没经历过大规模扫迷信,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还是很痴迷的。 于是他就开始编呗,什么院中有树、树旁有井,家成睏字,阴阳不调,日积月累之类的屁话,他说的那叫一个头头是道。还说王员外家的工子本该是个状元之才,生生为王家挡下了这一劫才变成这样云云。 说的王员外是老泪纵横,恨不得以身替罪,但宋北云还说事已至此,想要痊愈却已是不可能了,但却有几件事不能做。 首先就是这冲喜,他将这冲喜的危害添油加醋的给说给了王员外听。那反正就是自己生了点小病,上百度查资料发现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觉。听得王员外冷汗直流,而且关键宋北云说的言之凿凿、确有其物。 “我前些日子来往此地,做些奇淫巧技的小生意,糊糊口。员外大概是听说过吧?” 这么一说王员外立刻就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好像是有个少年来这弄了些赌博的生意,没想到就是面前这个少年。 “我之前途径员外家时,就觉得有些蹊跷,但毕竟他人家事不好搀和,今日我再来时却发现员外家乌云盖顶,大有不详焉。且素有听闻员外你乐善好施,是镇上的善人之一。我师常言,不可让那修桥补路者不得善果,于是我便登门拜访,诸般无礼但员外却始终以礼相待,得罪了。”宋北云起身朝王员外拱拱手:“此事还需细细说来。” “好说好说,小先生果然是这七窍灵通之人啊我一见你便觉得卓尔不凡。” 商业互吹嘛,简单的很。而王员外也对自己没把宋北云赶出去的决定沾沾自喜,一想到如果当时听那家丁的将他赶走,此刻 “小先生,求解啊!” 61、4月18日 雨 一纸成灰淡云清 当夜宋北云没有再说什么,更是没有去说太多话,一直到第二天一早,他让王员外准备好鸡鸭鱼、蜡烛和黄纸,说是要开始做法了。 他会做法么?那当然是不会啊,但僵尸片看的多了,故弄玄虚的能耐是一等一的,反正先是手舞足蹈呗,等手舞足蹈之后就用红线开始绕来绕去。 绕线这个玩意,只要是对称的,闭着眼睛弄都是好看的,反正他先用几根棺材钉往院子里钉,然后用红线绕在上头绑图案出来,因为棺材钉是近乎对称的,所以线多绕几次经过简单的几何学美化处理之后,还真的有模有样了。 经过一上午的折腾,又是焚香又是点炉子,装神弄鬼一大圈之后,他掏出怀中的一大张白纸,铺在那一团团红线的中间,折好后用一只碗扣在下头,然后嘴里念念有词一阵。 “王员外,退后三步。” 王员外听话的退开了,宋北云趁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蜡封的白磷丸埋在了密密麻麻的红线之中,等到王员外退到后面之后,他大喝一声用力一脚踩了下去,踩破了白磷丸,里头的白磷泄了出来,宋北云拿起蜡烛在上头轻轻一撩,红线立刻被引燃,而这些线也是事先用东西泡过的,白磷的燃烧很快就引燃了红线。 这看上去就真的是像宋北云借来的天火一样,这火苗呼呼的烧灼了一阵,中间的碗变得灼热,等到火焰熄灭,宋北云上前一脚踩碎了那个碗,取出了里头那张纸,但方才的白纸已经变了蓝色。 当着王员外的面将那张纸展开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刚才还是雪白的纸张上面居然已经写满了字,宋北云将这写满了字的纸递给王员外:“员外,此乃西方太极天皇大帝赐下的明示,请过目。” 员外拿起那张纸仔细阅读了起来,上面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字体,而越看他越是面露狰狞。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宋北云在一旁站着:“员外,清心!否则” 话音未落,员外惊呼一声,因为纸上的字居然还是慢慢消失了,不消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纸面也开始模糊一团,什么也看不清了。 “小先生这是何故?” 宋北云冷着脸指了指天,王员外立刻会意:“明白了明白了,天机不可泄露。” 看到他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宋北云心里都快笑开花了,但脸上必须要保持镇静:“员外,我也不知这纸上写的是什么,此乃天知地知你知的东西,望你勿要乱传,一切自有天意。” 说完,他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接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王员外立刻上前搀扶,一脸担忧的看着宋北云:“小先生小天师,你这?” 宋北云默默一抹嘴:“员外,我道行到底是不够,此番为了你破了天条,势必会有所损伤,但无碍。我这一门做事,但行不问。请不必担心,就此别过。” 之后,宋北云甩开王员外的手,踉踉跄跄的拿起自己的斗笠蓑衣穿在身上,摇摇晃晃的消失在茫茫大雨之中。 王员外远远跟在后头,非常虔诚的将他送到了镇口,直到他彻底看不见之后才转身回到了府上。 而跟在王员外身边的家丁问道:“老爷,你就这么让他走了啊?少爷的病” “天意啊天意。”王员外一身透湿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吾儿可怜啊” “老爷”这时王员外的妻子也走了出来:“吾儿到底是有救还是没救?” 王员外轻轻摇头:“苍天已明示,吾儿为我王家消灾挡劫,积了满身的业债,说是只有龙虎山天师道才能保吾儿一世安宁。然而就差一步就被人毁了这机缘,若不是那小天师帮我们化解得明示,怕是我们一家老小都要遭难啊。” 妇人一听,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老爷,您是说有人要害我们家?” “去,找人将那个和尚给找来!”王员外一挥手:“老爷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是何居心!” 很快,之前为王员外出谋划策的那个和尚被带了过来,他脸上还喜滋滋的打算恭喜这王员外,但却没想到一进宅门就是一顿毒打。 等将这和尚打得气息奄奄时,他被抬到了王员外的面前。 “说!谁指使你的!” 那和尚一愣,看到王员外的满脸怒容,连想也没想就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了。 原来之前他在赌场认识一个姓杨的家伙,两人那天都输了个精光,之后两人凑到一起一琢磨,就让这光头假扮普慈庙的高僧上门对王员外说他家公子近日有血光之灾,需要一门亲事来给大公子冲喜,还将那跟少爷合适的生辰八字都测算了出来,甚至连名字都算了出来。 最终依靠着“神通”在街上找到了杨冬苟,两人再次配合演了一出戏,骗了员外郎一千五百贯钱。光头分了五百贯,那个杨冬苟分了一千贯 “好好好,好你个孽障!”王员外拍案而起:“骗到我和我那苦命的儿子头上来了?来人啊!去给我将那杨冬苟也给我拿来!” 而旁边的夫人一听自己心心念念的冲喜居然是一场骗局,顿时天旋地转了起来,随后便一头栽倒了地上,脸色煞白没了呼吸。 “夫人!夫人啊!!!” 而此刻的宋北云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吃着一块硬邦邦的面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果然不多一会儿就见一队青衣家丁冲入了赌场将俏俏爹连拖带拽的给提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宋北云笑了起来并且往地上啐了一口:“报官?” 他其实从员外家的丫鬟口中套出了这个和尚的事情,他这一琢磨啊,怎么想都不对,因为从古到今哪里听过和尚他娘的会算八字的?这不明摆着骗人呢么,他怎么不说他还会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呢? 所以他连夜就用随身的明矾、淀粉和蜡油制作了那一张“神谕”,他先用融化的蜡油在上头写字,再用淀粉水浸泡纸张,晾干后最后再在背面用蜡油涂了一层,再喷洒上明矾。明矾遇淀粉很明显呈蓝色,加上一上午在雨中操作,纸张上的淀粉完成了糊化过程,在那火中时他用碗扣住纸但温度还在,高温熔化了蜡油让糊化的淀粉和明矾进行了反应,让纸张呈现出蓝色,而用蜡油写的字上面没有这些东西自然就形成了一种斑驳碑样的纸面效果。 之后字为什么会消失呢?没有蜡油的保护,纸张很快就因为分子扩散而导致全部模糊,这还骗不到一个迷信的老父亲? 对不对嘛knowedge is power! 至于那口血其实更简单了,这是宋北云临时起意的,他这几天吃肉吃多了,嘴里起了个血泡,他本身就是个很欠的人,站在那凹姿势的时候顺便就把血泡给咬破了,这满嘴血的效果就出来了,更是让这员外深信不疑。 后面的事,他什么都不用干了,自然有人会去处理,什么定亲?什么契约?现在就算把俏俏送上门,那个可怜的老父亲都是要退货的,而且说不定就此带着儿子去龙虎山寻仙都说不定。 至于俏俏爹 谁在乎?可能之前也就俏俏在乎了,但经过这次的事,恐怕俏俏也不会在乎了,心灰意冷了。 宋北云在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往小莲庄走去,他是真的累了,一晚上折腾一张纸几根绳,走在路上都感觉自己脚步是虚的。 好不容易回到了小莲庄,他赶紧洗了个冷水澡往被子里一钻就睡了下去,甚至都没跟俏俏他们汇报战况。 等他起床洗漱时,发现有不少人聚集在红姨家的门口,俏俏则蹲在那捂着脸哭。 他连忙走过去推开那帮庄户人家:“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阿俏站起身泪眼婆娑的看着宋北云:“我爹爹我爹爹他” “他怎么了?” “被官府判了徒三千里” 哇三千里啊,这怕是到了海南岛了吧? 宋北云愣了片刻:“怎么回事?” 阿俏歪着头看着他:“不是你?” “我哪有那个本事啊,我上午出去是筹银子去了。”宋北云抱着阿俏的腰:“别怕,明个儿一早我们去镇上看看。” “明天一早他就要被押解去琼州了。”俏俏哭着说道:“他到底是我爹爹” 嚯还真是海南岛啊。 宋北云长叹一声:“因为什么?” 俏俏摇头道:“方才官差只是说我爹爹犯了大错。” 他走上去抱住俏俏:“宝宝不哭,他们明天一定走的官道,我们明个儿一早去给他送些东西吧,再给押解的官差塞些银子。” “嗯你能救他吗?”阿俏泪眼婆娑的看着北云:“你把他揪出来,让我干什么都行,真的北云求求你了。” “我”宋北云摸着阿俏的头发:“我哪有那个能耐,他犯法了。” 阿俏大概也是明白的,自己爹爹迟早是有那么一天吧所以也只能默默接受这个现实,扑在宋北云怀里就大声哭了起来。 而一直在旁边的左柔挠着头,转身往屋里走,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道:“还真是把事给办成了,这么神奇吗?” 62、4月19日 雨 唯见长江天际流 雨下了一夜,俏俏在宋北云怀里哭了一夜,说父亲虽是那样可到底是亲生的父亲之类的话。 但宋北云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一直到把阿俏哄睡之后,他取出了一包散碎的银子,稍微清点一下大概也有两千两的样子,算是一大笔钱了。 他把银子放到床头,轻轻抚摸着俏俏的脸小声说道:“看你面子上,我就给他留条命吧。” 悄悄的睫毛动了动,但却没有醒来,只是翻了个身子继续睡了下去,宋北云看到她憨憨的样子,笑着也钻进了被子,抱着怀里这个香香软软的小东西也睡了下去。 第二日他们起了一个大早,阿俏准备了许多零碎东西,有吃食也有御寒的衣裳,小推车都堆得高高的。 “这个就别了吧。”宋北云拿起一件棉袄:“用不着。” “若是那里天寒地冻” “若是那里天寒地冻,咱们就得成了冰坨子。”宋北云把厚重的衣裳都给摘了出来,反倒是放上了各种药材:“烟瘴之地,多备上些药总是好的。” 俏俏可怜巴巴的看了宋北云一眼:“你能救我爹爹吗?” “抱抱。” 宋北云朝她张开手,阿俏很自然的投入到了他的怀里,小声的说道:“以后我连爹爹都没得了。” “还有我和红姨嘛。”宋北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走吧,不早了,去官道上等着吧。” “嗯。” 趁着天还没亮,宋北云推着推车来到官道旁边,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的等着,大概上午八九点时,三个官差就押着俏俏爹和一个光头走了过来,俏俏爹和那个光头头上戴着枷,面容枯槁。而俏俏看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宋北云哭了起来。 “几位官差大哥留步。”宋北云将银子背在背后走上前:“容我耽搁片刻。” “干什么的?这公干呢!”一个衙役没好气的说道:“若是耽误了事,你担待的起么?” 宋北云的眼睛在这几个官差衙役身上转了几圈,然后看向了俏俏爹,他拱拱手:“几位大哥,这人是我岳丈,容我说几句话吧。” 那衙役还要说话,但其中一个官差却摆摆手,默默让到了一边。宋北云立刻深深鞠躬:“多谢几位大哥。” 说着他牵着俏俏走上前说道:“苟叔,你怎的就成这副样子了。” 俏俏爹顿时老泪纵横了起来,作势就要给宋北云下跪:“你可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苟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这犯了国法,我这一介白身拿什么救你啊。说起来,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上来就是个三千里啊。” 俏俏爹长叹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皮开肉绽的光头:“嘿呀!受了奸人蒙蔽!” “好好改造,争取重新做人吧。” “北云你可要救我啊!你可要救我!” 这边还没等说几句那,那边的官差就已经走了上前:“差不多了。” 宋北云抬起头:“几位大哥,借一步说话。” 说完,他摸了摸俏俏的头:“去跟你爹爹聊聊吧。” 两个官差互相打了个眼色,为首的那个点了点头就跟着宋北云来到了一边:“何事?” 宋北云笑着朝官差拱拱手:“几位大哥此道山高水长,路上也着实辛苦,所以小弟特来给几位大哥送点吃喝的。” 接着他将背后包袱放了下来递给这官差:“我这岳丈让几位大哥受了苦,还望多多包涵。” 那个官差伸手接过包袱,刚一接手就发现这包袱沉得不像话,甚至直接就落到了地上,可费了些力气才提起来。 要知道这些个官差衙役都是些油精水滑的人物,这一上手可就知道里头是些什么了,他费劲的将包袱背在背上之后立刻就换了一副面孔:“小兄弟可是个懂事的人,放心吧,此时就包在老哥身上了。” 接着宋北云再凑近一步,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金饼子,大概三两重:“这是小弟专门给大哥准备的,一路辛苦了。” 官差左顾右盼一番,接过金饼子揣进了怀里,压低声音说:“是要哥哥路上” 他的手放在脖子上,使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宋北云连连摇头:“那可是我岳丈,不可不可。就是啊,那个光头有些打眼,大哥你说是吧?不过看上去身上倒是有把力气,到了琼州地界时再说吧。” “好说。”官差哈哈一笑:“哥哥懂了。” 宋北云再次拱拱手,指着不远处的手推车:“此路多烟瘴,那车上我给诸位哥哥备了些驱虫止泻的药水,请笑纳。” 官差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拍了拍宋北云的肩膀:”小兄弟是个明白人啊。行了,多的不必说了,哥哥都懂了。” “那多多劳烦了。” 背着钱回来的官差的脸色都不同了,刚才还是乌云盖顶而此刻已经彩霞满天,他给同伴使了个眼神,同伴立刻也明白什么意思了。 “好了,别耽误几位大哥启程了。”宋北云走到阿悄身边,将她抱入怀中:“跟苟叔道个别吧。” 阿悄早已经哭成了个泪人,而她爹却还是想耍赖,可是领头那个官差却走了过来,解下了那光头的手铐脚镣还有头枷,只剩下脖子上一根铁链子拴着。 “你,推那个车。”官差踢了他一脚:“快些!” 接着又一指俏俏爹:“你坐上去。” 那光头还想抗争一番,但下一刻他的肩头就吃了一刀鞘,疼得当时就龇牙咧嘴了起来。 “让你推就推!”官差面露不耐的说道:“推上就上路了!” 宋北云和俏俏跟了一阵子的车,最终也只能停下了脚步,看着俏俏爹的身影逐渐消失。 这一路啊,今生怕是再没相见的可能了,宋北云没把事情做绝,来回都算是他咎由自取吧,自己放了他一条生路,往后到底会怎么样就看他自己了,生死到这一步已经是天意了。 至于俏俏,宋北云觉得自己已经给了她一个交代,她心地善良归善良,可他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是卖她去冲喜,下一次说不准就把她给弄去配了,赌狗和瘾君子是没有道德和底限可言的,理论上都是该死的。 宋北云没要他的狗命就已经是看在他是俏俏的血亲的份上了,想要他把这老狗给弄出来?做梦吧,天王老子来都不行。这还亏了俏俏懂事,若是俏俏胡搅蛮缠,他爹今天就得死这,没有任何悬念。 长痛不如短痛就是这个道理。 “回去吧,都安排好了,你爹路上不会受苦的。”宋北云亲了俏俏一下:“以后可以写信给他。” “他不识字” “哈哈哈哈。”宋北云揉着阿俏的头说:“等以后咱们抱着孩子去看他。” 阿俏拍了一下宋北云却是什么都没说,基本就是默许了。 送走了那个瘟神,其实宋北云的心里倒是也轻松了不少,从今往后他估计都没什么能耐再来折腾自己和阿俏了,也倒也是件好事。 不过完成了这件事,他倒还有一件事要去做,那就是这眼看还有三个月就要考试了,自己考不考得上没关系,玉生哥这可一定要考上的,他转眼就三十了,再考不上个举子,心态八成是要崩了,心态越崩越没办法考上,最后可是要出心理问题的。 现在宋北云突然就意识到了之前妙言说的那句话,人际关系的关联在自己没有斩断七情六欲之前,那就是一环套一环的逻辑圈,就算是宋北云这样的混账东西其实都逃不掉躲不开。 说实话,小莲庄的确不是个适合读书的地方,特别是看到了福王府的藏书之后,宋北云更加坚信这一点,所以从那边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有个念头,就是在考试之前搬到城里去。 之前他还犹豫过是去金陵城还是去庐州城,两边相隔也就三百多里,小莲庄离金陵城近一些,但庐州府的整体环境却要好于乱七八糟的金陵城。而且州试也是在庐州府举行,再加上自己跟福王也算是认识了,透题不需要,借书应该是没问题的。 “俏俏,我们搬家吧,搬去庐州府。” “我都随你,我已经没爹爹了你去哪我都随你去。”俏俏情绪还是相当低落:“总之你就不能抛下我。” “傻姑娘。”宋北云握住她的手:“我抛下谁都不可能抛下你呀。” 搬家的事正式提上议案,晚上时候宋北云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左柔作为旁听出席了会议。 在会议上他们讨论了关于考试和搬家的各项事宜,玉生本来是持反对意见,但经过宋北云的叙述之后,成功将这个书虫给说服了。 当然,唯一一个投反对票的就是左柔,她发言说道:“为什么要去庐州府?去南京城不好吗?我没地方给你们住吗?你是不是就对那个大大的难以忘怀?” “你激动什么啊”宋北云歪着头看她:“是暂时住过去,又不是定居。等州试过了,参加科考的时候我们再搬去南京城啊。” “这样喔。”左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行,我便随你一起去吧。” “你粘着我干什么啊?你又不是没家。” “谁粘着你了,不知羞。我去看我的铃儿妹妹行不行嘛?再说,你还要教我当个大家闺秀呢。” 宋北云一听,立刻拍了怕脑门:“对,这事还得加快一波脚步。明天开始,训练翻倍!不过俏俏有礼物给你哦。” 左柔看向俏俏,而俏俏连连点头:“有呢” 今天就一更了,后腰疼的很,坐不住,写写就得床上趴一下。 63、4月23 阴 横塘游女荡船回 七日之约,刚好连带着搬家,宋北云先行一步,到了王府之后先给王妃复诊,然后再开了一些高热高能的甜汤方子。 不求其他,就三个要求,好吃、饱腹和精致,不少说是方子甚至不如说是菜谱,虽然宋人缺牧场,但因为贸易发达,这里鱼肉蛋奶倒也不是那么稀缺。 这几天过去,福王妃的面色明显红润了不少,再加上硝化甘油的作用,她心绞痛的毛病好了不少,晚上睡觉也踏实了许多,虽然还多少有些病怏怏的样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的身子骨比之前已经好上了不少。 因为这件事再加上宋北云人高马大、仪表堂堂,嘴巴还甜,福王妃不知道有多喜欢这个后生,甚至亲自出门招呼宋北云留在府上吃饭。 福王今日去了军营练兵,郡主则因为昨日跟福王斗嘴被关在了后堂不得出门,宋北云倒也落了个耳根子清静。 “来,孩子多吃些。” 福王妃亲自给宋北云夹了菜,然后就坐在旁边看着这大小伙子狼吞虎咽的吃饭。 “到底还是年轻好啊,曾经何时福王殿下也是跟你这般狼吞虎咽,如今一碗饭里要拌上半碗汤才能吃得下去。”福王妃叹了声气:“别急,还有。” 宋北云从嘴里拽出一根羊骨头,用手巾抹了一把嘴:“多谢福王妃。” “可莫要客气,我方才听小碗儿说你打算搬来庐州府?” 宋北云看了一眼旁边的左柔,轻轻点头道:“家兄和我过几个月便要考试了,乡下地方诸多不便,况且我还指望能从王府的里借些书来呢。” “好好好” 这长辈最喜欢什么人?嘴甜的、懂事的、喜欢读书的、吃饭香的、温良恭俭的,宋北云一个人占全了。 女人心细,她仔细留心了宋北云的各种行为,发现他说话时从不以自己开头,但凡是提到什么事,要不就是直接说要不就是以家兄、柔姐姐、郡主这一类敬称开头,绝少以“我”“你”“他”这样的称呼开头。 如果说用敬称是可以留心,但不用“我”“吾”这样的字眼开头那绝对是一种本能和习性,所以王妃越跟这小家伙聊天就越发喜欢他。 那眼神就像丈母娘看女婿。 “打算何时搬来?那可住的地方可有着落?”福王妃凑上前问道:“若是不嫌弃,这王府还有个别苑,你们上那头去住去。” “谢王妃美意,这事到底是要避讳一些的。福王殿下作为出题人,我作为年下的士子,来这福王府就已有些暨越,更何况住在王府别苑。别的不说,传出去对福王殿下的名声也是不好的,哪怕是殿下不在意,可人言到底可畏,三人便就成了虎。”宋北云起身朝王妃拱拱手:“再者说,这些年我与柔姐姐打伙做生意也有了不少钱,到时租个院子读书也不是难事。” “好孩子,难为你还为福王殿下着想。”福王妃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你与小碗儿是好友,那与金铃儿呢?你和她之间关系可还好?” “郡主活泼可爱、学识渊博,那自然只有仰慕的份了,其他的倒不敢多想。”宋北云有些腼腆的说道:“况且我已有了婚约,自然是君子之交吧。” 听到这话,王妃恍惚了片刻,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小小年纪就有了婚约?” “乡下定亲都早。”宋北云放下碗筷:“这还是因我身无功名,若是早些有了功名,孩子怕是都有两岁了。” 十五六生孩子是这边普通老百姓普遍的年纪,达官贵人相对晚一些,像左柔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十九成亲、二十岁左右崽子就出来了,普通人家相对还要早一些。太平时代平均婚育年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要不怎么说是萝莉控的天堂呢。 但正也因为如此,生育年龄比较小导致新生儿死亡率居高不下,也经常出现难产大出血致死的事情。 宋北云之前就跟师父讨论过,说是女性最佳婚育年龄应该是要放在20岁往后的。 在得知宋北云已经定亲之后,王妃的心情显然不太好,但却也没说什么,不过一想到家里那个皮猴子一般的女儿,她就眉头紧蹙。 吃了饭之后,宋北云就独自离开了,左柔倒留在了王府,倒不是她不想跟着宋北云出去浪,只是因为王妃不许,说她一个马上要成亲的大姑娘家家整日跟着人家小伙子厮混不成体统,就把她强行留在了王府。 而在给郡主送饭之后,家丁回报说郡主不肯吃东西,所以王妃只好亲自过去看看,可一看到还坐在床上生闷气的女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坐在床沿上看着气鼓鼓的女儿,牙痒痒的打了她一下,这可让原本就一肚子气的郡主更加气愤。 “父王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欺负你?你瞧瞧你昨日跟你父王说的那些话,哪里像个正经人家的女儿?你父王罚你禁足已是对你格外恩宠,要按着我的脾气,非打你不可。” “哼”郡主扭过头:“不理你们了。” “不是我说你啊,金铃儿你也该考虑考虑终生大事了,小碗儿就要成亲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是要好好的给自己寻觅个人家了,我们家不比寻常百姓,你这身份本就不好找适合的好二郎,再过几年若是真成了老姑娘,你说你可如何是好啊。” 听见母亲的苦口婆心,郡主反倒一脸不在意的说道:“大不了就不嫁呗,这大宋的男子没有一个能入我眼的。” “北云那孩子呢?” 郡主侧过头不说话,而王妃到底是过来人,她握着女儿的手:“傻孩子,你的心思娘还不知道吗。他今日过来给娘诊病,我可细细的帮你给瞧了瞧。就娘说啊,这孩子是个好孩子,虽然是一介白衣可我们家不在乎那个,只是他早已定了亲,此时你是知道对吧?” 郡主还是不肯说话,一看自己这一贯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的女儿选择了沉默,当妈的哪里还不明白呢,她叹了口气:“你个郡主,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你父王让你自己选夫君,可你若是真给人做了小,你看看你父王打不打你。” “娘你说什么呢!我才不喜欢那个死东西。”不过她说完之后,立刻问道:“他来庐州府了?对对对,七日到了也是该来了。娘,我不跟你说了,我出去有点事。” “回来回来!”王妃一把拽住正要往外蹦的郡主:“你禁足呢!你父王回来若是看不见你,他能气得吃不下饭。再者说了,他往后还要在这住上半年呢,你着什么急。” “哦?”郡主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真的?” “可不是真的么。”王妃将郡主拉回身边:“娘也是从人家手里把你父王给抢来的,你要是真的喜欢那就去抢,只是你可不要轻贱了自个儿。这男人啊,都不是好东西,你太容易让他给得手了,他反而愈发不将你当个事。”“ “娘”郡主一跺脚:“您说什么呢,我只是想念小碗儿了嘛。” “哦?小碗儿可就在王府里,现在就在厢房午睡,你到底是想谁你可要想清楚哦。“ 看着女儿突然之间雀跃的样子,王妃心中只是一阵感叹,但其实是没什么办法的,唯一就是等王爷回来跟他商量商量吧。 “你跟娘说说,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娘女儿真的不喜欢他,就只是觉得他有趣,比那些个才子都有趣许多,还不把女儿的身份放心上,能玩到一块去罢了。”郡主也是着急了:“没那些个儿女情长的事。” “那就行。”王妃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我可不想我家金铃儿到了娘这个年纪再去抱憾,你也不是个孩子了,有些事娘已经帮不得你了。” “娘你放心吧,女儿可不似那些个庸俗女子,就凭他还想让本郡主喜欢?他也配?”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在跟一个宅子的主人讨价还价,这是一处两进的宅子,租下来价钱也还算合理,但主人非要整年整年的租,宋北云显然不想这么干,于是就僵持在那里了。 “要不这样。”宋北云靠着墙:“我不跟你还价了,你也别整年租给我,一人退一步。我是用来准备州试的,若是家兄和我随便一个中了举,我们就留一幅字给你,若是没中,我多加两个月的房钱给你凑个半年,你看如何?” 那房东上下打量着宋北云:“行倒也是行,不过你得先把这四个月的钱给我。” “成交。” 双方立了字据画了押,宋北云拿到了钥匙之后便走了进去,这里比起左柔京城那个宅子自然是差了一大截,但胜在后院有个不小的空地可供搭棚子,自己那些个器械设备也是可以搬来,在这读书时还能兼顾的制造点化学制品,毕竟这玩意可是安身立命的东西。 64、4月23日 雨 小荷才露尖尖角 “呀小碗儿,这是何物啊!” 郡主坐在左柔的床边,双眼发亮的看着正在换下睡衣的左柔,而让她眼前一亮的东西则是左柔睡衣下头的东西。 它看上去并不是肚兜,而是两个奇怪的圆片片,材料是丝绸的布面,里头倒不知道是什么,看上去硬硬的。 她伸手想去摸摸但却被左柔一巴掌拍了下去:“别动。” “柔姐姐告诉人家这是个什么物件嘛,看上去有些意思的。” 左柔面对郡主的恳求并没有搭理她,只是转过身:“帮我扣一下这扣子。” 郡主好奇的将扣子扣上,伸手摸了摸,发现这条布袋子就像是肚兜的绑带,但却更加宽一些,紧紧的贴在左柔的肌肤上,仅仅能伸入一根手指。 “柔姐姐,你就告诉我嘛。”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贴身的物件。” 左柔不太好意思说,这东西就是阿俏送给她的礼物,最开始她也觉得没什么用,但自从戴上这东西之后,她感觉穿衣服也好看了许多,而且那东西鼓鼓的,穿上衣服之后一眼望去至少自己胸口有东西了,不再像往常似的一片坦途。 等她穿好衣裳下地时,郡主立刻围着她转了起来,转了好几圈之后,郡主突然伸手过去按了一下:“呀!柔姐姐,你作假!” “假什么假,不跟你说这些,我去吃些东西去。” 左柔走出去,郡主就贴在她身边:“嘿嘿是不是那个死家伙给你做的呀?” “是阿俏啦,阿俏”左柔红着脸蛋说:“哪能让男子做这些贴身的物件。” “你们两个呵,欲盖弥彰。”郡主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不行,我也要!” “那你自己个儿跟阿俏说去。” 郡主不再追问,只是掂了掂自己胸口的两团肉,然后又看了看左柔:“难怪你贴身穿着呢,原来能柔姐姐看起来像个大人了呀。” “才不是”左柔侧过头:“就是就是挺舒服的。” “才不信呢,那硬邦邦的东西架在胸口,哪里会舒服。不过好看倒是真的。”说完,郡主突然拽起左柔的手:“呀!!!柔姐姐,你这指甲真好看!” 左柔收回手:“不就是指甲油么,有什么好看的。” “这里头还亮晶晶的哼!”郡主突然就生气起来:“那死东西偏心的很,好东西都给你,我都没有。” 左柔撇撇嘴,面无表情的说:“你才认得他多久,我都认得多久了。有你的才奇怪,这新指甲油里亮晶晶的东西都是金粉呢。” 她这分明就是炫耀,郡主当场就不乐意了,看到左柔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是啊是啊,说的也是呢,到底是要嫁人了,对你好些是应该的,等嫁到了王家可就没得机会了,到时可全都是我了呢。” 左柔脾气暴躁的很,又不抗激,被郡主这么一刺激,她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开了:“你这人,讨厌的紧!” 说完甩开郡主的手就快步离开了,而郡主追了上去,没脸没皮的挽住了左柔的手:“柔姐姐生气了呢,嫁人有何不好呢?” 左柔不说话,就很气。 “好啦好啦,柔姐姐乖,不气了不气了。晚上我们出去找那个死东西吧。”郡主轻轻摇晃着左柔的胳膊:“上次的故事还没听完呢,那猴子的故事还有那赵灵儿的故事。” “不去不去,你烦死了。”左柔哼了一声:“要去你自己去。” “我被禁足嘛母妃最疼你了,父王又当你是亲女儿,你开口一准儿管用呢。” 左柔依然坚定的摇头,说不去就不去,任凭郡主怎样央求就是不松口,倔得像一头挨了揍的驴似的。 “好姐姐亲姐姐你就带我去吧。”郡主握着她的手蹲在院子中,不肯再让她往前走:“你若是不肯,我便不起了。” “不带!” “大不了,以后你生了孩子若是没有奶水,我帮你奶孩子便是了。” “你还说!”左柔眼睛瞪得老大:“我这就跟殿下告你的刁状去!” “别别别别算妹妹求你了。”郡主立刻就慌张了起来:“好姐姐若是你带我出去,我就将我珍藏的黑珍珠送与你。” 左柔昂起头伸出手,手指来回动了动。 “稍等哦,我这就给你拿去。” 不多一会儿,她还真把她的黑珍珠给取了来放在左柔了手上,她其实是有些肉疼的,不免埋怨道:“姐姐你到底是不如以前老实了,以前你很宠我的。” 左柔把玩着黑珍珠,立刻就变了脸,笑着说道:“那可不成,你自小就抢我东西,我得回回本。” 郡主来回端详起左柔,她推开郡主的脸:“看什么呢。” “就方才,你说话时那身材,就跟那死东西一模一样。” “休要说些屁话,快些去吃饭。” “好嘞!”郡主蹦蹦跳跳的拽着左柔就跑向了饭堂:“柔姐姐,你说晚上晚上我要不要男装去呀。” “随你。” 而此刻的宋北云坐在小饭馆里吃着面条,虽然那租来的宅子几乎可以拎包入住,但一个人做一顿饭怎么都感觉不值当,他索性就去了饭馆里。 第一次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阿俏和玉生明天才会打点好东西过来,而左柔也去了王府,好不容易得了个清静,他决定等会去看看妙言,顺便蹭点好吃好喝的。 “嘿,听说了么,金家出了一万贯找一个人,现在被杨家给接了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这个价。” 旁边桌上的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聊着天,而这句话刚好被宋北云给听见了,他立刻端着碗来到那张桌子前,然后伸出手:“小二,这再来半斤酱肉,一只鸭子。” 那两个人满脸疑惑的看着宋北云,等到肉和鸭都上来之后,宋北云指了指桌上的菜:“两位大哥吃吃吃,别客气。方才你们说这金家出一万贯寻人?这可是笔大钱啊!” “那可不。” 这两个人也不再客气,吃起了宋北云点的肉,一边吃还一边跟他聊了起来:“这几日都找疯了,也不知为何就是找不到。坊间传闻说是这人偷了金家的账本,抓到就要弄死的。” “可莫要乱讲。”另外一个人摆摆手:“你这都些狗屁的消息,我表亲就在金家当差,他可跟我讲就是为了个争风吃醋的事。” “争风吃醋啊啧啧,这有钱人就是过的舒坦,若是这样,那还真是有些意思么。” 宋北云心中顿时了然,轻笑一声,夹起一块肉,然后就跟这两位老哥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两位哥哥,我就住前面那宅子,大伙儿以后就是街坊了。”宋北云指着自己租来的宅子:“以后可得多照应点小弟。” “好说好说,小兄弟莫担心,要是有人寻你的事,你就跟人说你是孔六儿的兄弟就行了。” “多谢孔大哥了!” 逼逼叨叨一阵,宋北云抢着把账给结了,三人俨然就成了真正的好兄弟,临走甚至还依依惜别了一番。 吃了一肚子东西,宋北云摇摇晃晃的来到了有凤来仪阁,这里到底是庐州最大的青楼,那灯火通明的程度,简直都成了这庐州的地标性建筑群了。 让一个窑子成地标说出来也有些凄凉啊。 进了有凤来仪,小厮眼尖第一时间就拽着宋北云的袖子将他拉到了偏厅:“哎哟,我的公子哟,你怎的还敢来啊?” “怎么了?” “金家可是到处寻你呢,若要被他给逮住了,怕是不能善了。” “哦?”宋北云笑道:“这金家在这庐州府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那可不,这金家啊,就连刺史的面子都不给,那是眼手通天的人物。” 宋北云哈哈一笑:“那跟福王殿下比呢?” “那到底还是不如福王殿下的。”小厮磕磕巴巴的说道:“可不好跟福王殿下比,殿下地位超然,放眼天下也没几人敢在他面前作威作福啊。” “行了。”宋北云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银子塞到小厮手里:“算爷赏你的。” “多谢公子爷!”小厮捧着银子顿时眉开眼笑:“妙言小姐正在房中,我且带你去。” 跟着小厮来到最豪华的那个房间门口,小厮站定脚步:“公子请。” 宋北云推开房门,客厅里坐着的还是最开始那个弹琵琶的女孩子,她看到宋北云先是一愣,然后立刻露出了笑容,走入了内间,不多一会儿她便走了出来,来到宋北云身边:“小姐让您进去说话。” 吩咐一句之后,她退出了房间并从外头关上了门。 宋北云吹了声口哨:“真香” 撩开帘子走进去,一转头就看到妙言坐在那啃鸡爪子,看到宋北云来了,她将鸡爪往前面推了推:“什么时候辣椒才能从美洲传过来啊,没辣吃我要死了。” “早呢,辣椒得到明朝了,最少得有五六百年,别指望了你。”宋北云走了过去,抬起她的脚扔到地上,自己则坐在凳子上:“这几天是不是金家在找我?” “昂。”妙言点头道:“金家少爷以为你把我给日了,我也因为说有了入幕之宾谢绝见客,所以他就恨呗。” 宋北云拿起一根鸡爪:“我这段时间搬来这边住了,州试之前都在。” “那敢情好。”妙言点头道:“刚好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你住哪?我去找你好了,老往这跑容易被人给盯上。” “我其实仔细想了想之前你跟我说的话。”宋北云翘起二郎腿:“倒是挺有道理的,不过” “等等等等!”妙言抬起手打断了宋北云的话:“我几天也琢磨了一会儿,咱们得定一个合作协议,咱们商量商量呗。” 65、4月24日 晴 梅子留酸软齿牙 “算日子也是四月底了,难怪我说都热起来了。”宋北云半靠在妙言的摇椅上,吱嘎吱嘎的摇晃着:“你这椅子有毛病啊,晃一下就响一声。” “妓院的都这样。”妙言嘴里吃着零食,手上拿着笔不停的写着东西,漫不经心的说道:“情趣用品,不响那还能行么,客户体验还要不要了。” 宋北云点点头,表示自己长见识了虽然喝过不少次花酒,但知道这玩意故意响还是第一次,不过想来也还真是,这要是俩人在这椅子上,吱吱嘎嘎的来上那么一发,倒也是情趣的很呢,会玩! “喏,写好了,你看看。” 宋北云连眼皮都懒得抬:“你给我念念,我今天累够呛,这光线又暗,伤眼睛,费劲。” “你还真是个大爷呢,行吧,谁让我好不容易找着个能说话的。对了,今天你还没地方住吧?住我这。”妙言打了个响指,外头那个鲜嫩的小姑娘立刻走了进来,她抬起头说道:“去准备些吃的,再给公子安排个房间。” 她说着转头看向宋北云:“要姑娘陪睡么?” “没兴趣,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呢。” “呵,男人。哪有不偷腥的猫呐。行吧,你说不要就不要吧。”妙言挥挥手对那小丫头说:“等会准备个药浴,让公子舒坦一下。” “你这还有这业务呢?” “可是。”妙言呵呵一乐:“大宋最好的妓院,别说这个了,就是足底按摩都有。” 小姑娘离开,妙言拿着那张纸读了起来:“本条约适用于宋北云、林妙言双方,属互助条款。第一:双方在任何时刻不得互相伤害,也不能见到彼此受到伤害时袖手旁观。第二:在遇见任何突发情况时双方有权利去寻求对方协助并有义务协助对方的请求,但不得违背第一条款。第三:在不违反第一、二条款的前提下,双方尽可能满足自身的任何需求。第四:在不违反第一、二、三条款的前提下,双方意见应当进行共同讨论,如遇无法解决问题或引发争议的问题时,双方应搁置争议,共同寻求其他路径。第五:宋北云、林妙言双方在适合时间可经过协商进行下一代既穿越者第二代的生产,但必须建立在双方同意并认可的情况下。第六:如遇其他穿越者,不可私自接触,并在确认无敌意之前,严格执行第一、二、三条款,且不得违抗其他补充条款。” 妙言读完之后抬起头:“补充条款我正在制作,都是双相条款,对咱们都有共同约束力。” 宋北云听的头大,这条款看上去很简单,寥寥数个字,但却已经把所有的逻辑漏洞给填上了,没有一丁点空子可以钻,两人至此就算是绑定了。 “你就不怕我有敌意?”宋北云歪着头看着妙言:“一点都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首先,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而且我们形成的利益共同体绝对比单打独斗强啊,现阶段我们肯定是有天然的亲近感的,你能跟其他人聊美国大选么?我能啊!” 宋北云笑了出声:“你还真没戒心,万一我见色起意呢?你还能打得赢我?” “拜托,大哥哥。你对我好点,哄着我点,说不定哪天我头脑一热就主动把你给睡了,到时候可就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问题了,我看是你得去买枸杞虎鞭鹿尾巴了。天下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地啊。我可是在妓院里长大的,见多了初见时梆硬最后听见都发软的男人,我担心你这个?”妙言在床上翻了个身子,趴在了上头:“而且你也没必要对我用强的,如果你真的有什么特殊需要,跟我商量就行了,不管是想睡我还是想别人,我给你安排就是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八岁到三十八岁,你想怎样都行。” 被说得哭笑不得的宋北云连连摆手:“顶不住顶不住,算我问了屁话。那你说遇到其他穿越者是什么意思?还有别人?” “谁知道呢,反正我希望是没有,不过就算有又怎么样,咱俩就是两条咸鱼,说不定其他人也是咸鱼呢。”妙言扑腾着大长腿:“但做好准备还是要的,你这么想如果万一有一天有一组西班牙战列舰停在了杭州湾,二话不说用加农炮轰你,你咋办。” “我已经研发出了TNT。” “你得研发啥???”妙言从床上蹦了起来:“你说什么?” “TNT。”宋北云重复了一句:“现在就是引爆条件解决不了,缺很多东西,麻烦的很。” 妙言凑到宋北云面前:“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宋北云推开她的脸:“你身上太香了,我血气方刚扛不住。” “掏出来我瞧瞧,来来来” “你有病还是我有病?TNT带身上啊?” “也对。”妙言盘腿坐在床上:“看来你还不是一条合格的咸鱼啊,你的研发能力超强哦。嗯我得好好琢磨一下,咱们好好利用这一点。大威力火药有了,那么下一步的科技树是什么?” 这一下就轮倒宋北云开始秀了,他展开一张纸开始细密的列出一条条化学工业的科技树分支。 “现代化学的基础是三酸三碱三脂三醇,当点开这个这一层之后,上面一层就是化肥、炸药、化学毒素,第二层就是化纤工艺、塑料工艺、复合材料、各类药物,第三层就是多学科协同,能实现的方向有炸药、金属定装弹、酸洗、电镀和合金工艺。第四层就不太可能了,因为其他基础工业太落后,所以我的预期,在武器方面最多最多能到金属定装膛线步枪和榴弹炮这个层次。发动机什么的别想了,加工工艺过不去的,你会设计车床吗?就算你会设计,怎么解决机械加工问题?冶金我只是稍微懂一点点,高难度的我也抓瞎。” “唔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倒是不担心,按照这个逻辑来看,不会有全才出现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哪里突然冒出机器人这种事,而且咱们是两个人呢,总要比他们单打独斗的好多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新的思维路线。”妙言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你这段日子都不走吧?” “嗯,不走。” “那行,到时候我偷偷出去找你商量,你今天要跟我一起睡吗?不过我来大姨妈,什么都干不了。” “口腔也溃疡了?” 妙言哈哈大笑起来:“好久没听到这种段子了开心!好了好了,都后半夜了,赶紧洗澡睡觉去吧,我也该睡了,困死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再打扰也是不好的,所以宋北云也起身离开了,不过刚出门口就被那个小姑娘拦下了,并带着他去了房间,而这个豪华房间里还真的摆着一个药浴的桶,宋北云闻了闻,还真的都是些不错的药材,缓解疲劳什么的非常有效。 “行了,你出去吧。” 小姑娘鞠了个躬,走了出去。宋北云很快就脱光钻进了木桶里,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他感叹道:“有钱人真会享受啊。” 可刚说完,门又吱嘎一声打开了,接着就见刚才那个小姑娘包着浴巾走了进来,她一脸羞涩的来到宋北云面前:“手生,请多见谅。” “诶诶诶” 还没等宋北云阻止,她就已经解开了浴巾跨入了浴盆里并开始宋北云背后揉捏起来。 “这也太香艳了啊”宋北云想了想,还是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洗浴中心级别的服务,并顺便跟技师聊了起来:“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 “才十五啊。”宋北云趴在木桶边沿享受着按摩:“妙言对你不错对吧,要换成别人,你长得这么可爱,恐怕早拿去赚钱了。” “嗯” 小姑娘轻轻应了一声,噼啪的拍打声让宋北云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浑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感觉相当放松。 而不多一会儿,那小姑娘的手居然开始往前伸了,宋北云赶紧按住:“行了,差不多了。你可以出去了。” “可是可是小姐说,让我伺候您。” “让她自己来!” 宋北云挥了挥手屏退了这个小丫头,然后自己拿起浴巾擦干净身子,穿上她拿来的干净睡衣往松软的床上一趟,自言自语道:“难怪能成大宋第一妓院,还真有点会所的感觉。” 他翻了个身子,扯上毯子就睡了下去,至于要人伺候这种事,其实不是他不行,就是吧那孩子年纪也太小了点,当萝莉控还是在二次元里当当好了,三次元的萝莉控都该死的。 一觉睡到天光,宋北云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洗干净还烘干了,整齐的摆在身边,还散发着一股香皂的气味。 看来这真的是妙言成功的关键了,细节方面她简直是个天才。 换上棉布拖鞋,走到窗口打开窗户,外头已经是艳阳高照,潮湿地面的水汽混合着炊烟和饭香,感觉那是相当的安逸。 “怎么?还想要我伺候你啊?小丫头哪点不合你胃口了?”妙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本来还打算把她给你当个小礼物的,你居然不要?” “嘿。”宋北云转过身:“你不敲门啊?” “敲个屁,你这间屋子跟我的屋子是连着的,有暗门。这里本来就是我留给自己会相好的用的房间,算便宜你了,你第一个住进来。”妙言走到他身边,凑到他脖子旁边闻了闻:“嗯,你平时很爱干净嘛。” 宋北云继续趴在窗口看着外头:“小姑娘才十五岁,别祸害人了。而且你怎么变得跟这个时代的人这么像啊,完全不把人当人?” “才怪!我就是因为护着她才想着把她送你的,跟了你总比被那些个猪头肉给糟蹋了强吧?这是叫身不由己好不好,你这人”妙言打了他一下:“不知好歹。” “行啦行啦,是我错了。”宋北云直起身子:“那你呢?万一有一天你也身不由己了呢?” “参考条款第二条,其实从你出现之后,我心里真的安定了不少。最坏最坏的结果就是被你金屋藏娇吧,我可把你调查了个仔细呢,我居然查不到你的底,就是普通的农家小子,可看你的气质,显然不是个农家小子,这说明你比我深多了。” “不敢不敢,深还是你深啊。” “哦?怎么?想试试深浅?” “以后吧。”宋北云转过身笑着看着妙言:“我很好色的,特别喜欢占便宜,你吃不吃得消啊?” 妙言歪着头看着他,突然也笑了起来:“嘴强王者是吧?行了,你先回去吧,地址给我留下。对了,昨天你在这过夜的事金家的人已经知道了,他们不敢来我这,但他们可是会在门口等着你呢。” “你不帮我?”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站在这?走吧,跟我来。” 66、4月24日 晴 还应说着远行人 “废物!看着人进去还能让他给跑咯?” 金家少爷一拍扶手:“你是怎么办事的?” “少爷我哪知那小子如此滑溜,再说那有凤来仪也不是我这等身份想查就查的啊,若真的硬来,怕不是最后还是得给少爷惹了麻烦。” 金家少爷气呼呼的坐在那,有凤来仪这个青楼跟其他的楼还有些不一样,虽然不知它身后的大老板是谁,但坊间倒是一直有传闻这有凤来仪阁是皇家产业,所以不管多大牌的纨绔在那边都规规矩矩的,金家虽然富甲一方,可到底也是不敢造次。 “杨五那边也没个消息?” “他们倒是上心,只是那小子好像藏的挺深,不好找啊。” “行,我倒要看看这只大黑耗子能藏到几时。” 而与此同时,宋北云已经通过妙言提供的暗道回到了自己租的宅子里,一眼就瞧见不少工人正在搬运家具,再往里头走两步却是见到了巧云正在那指挥张罗。 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巧云的腰原地转了好几圈,惊得巧云连连呼喊。 “巧云姐你回来啦!” “你先放下先放下。”巧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抱着,羞得满脸煞红:“可莫要失了仪态。” 宋北云嘿嘿一笑,在巧云的脖子上亲了一口:“那我才不管,你可是我巧云姐呢,管他人作甚。” 巧云又是羞又是甜的,但却还是强行转过了身子,可这刚一转身却刚好被这个死东西给抱了个满怀。 “让我好好瞧瞧我巧云姐,这一路都辛苦的呀。” 宋北云的手慢慢往下滑了一点,在巧云的屁股上捏了捏:“都瘦了许多。” 巧云往前躲了躲,但终究是没能躲过去:“再不松开,我可要生气了” 看到她当真是要恼羞成怒了,宋北云连忙松开了手,但却还是握着她的腕子说道:“多些巧云姐亲自送红姨去南昌府啦。” “这算个什么。”巧云被牵着手,倒也是不挣扎:“再说了,若是不看着红姨安顿下来,我也不好走开的。毕竟是小姐的吩咐” 宋北云凑过去,离她的脸不过十厘米:“只是小姐?” “嗯”巧云低下头:“是呢” “不说实话,那我就要看看你吃没吃饱饭咯。”宋北云继续凑上去在巧云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说不说。” “还还因为你” ”这才乖嘛。”宋北云张开手抱住了巧云:“巧云姐最好了。” “快松开小姐马上就回来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等闲三五个大汉根本近不得身的巧云被搂着之后整个人都显得娇弱无力的,别说反抗挣扎了,就连推都没推一下,甚至宋北云悄悄的占上些小便宜她也都权当没感觉到。 “巧云姐,你知道吧,这世上只有你和俏俏是我想娶回家的。”宋北云凑到巧云耳边说:“所以你等着,我肯定是要把你带回家的,谁来说都没用。” 说完这句话,其实宋北云是可以感觉到巧云身子的颤抖的,就情绪十分高亢激动的那种,但她却到底是年龄大一些,所以也并没有太过于表现出来,只是反手轻轻尝试了一下抱住宋北云的腰,最后才用力的抱住,力气还挺大的那种。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咳嗽声,巧云就像触电了一般跳了开来,低着头红着脸朝后面鞠躬:“小姐” “你这贱人又在占巧云姐便宜。”左柔走上前一脚踢在宋北云屁股上:“混账!” “那”宋北云朝她张开手:“你也来抱抱?” “老娘吐了!”左柔往后退了一步:“我就是抱狗也不抱你呢。” 巧云见他们又开始斗嘴,连忙走上前说道:“这大件的东西昨夜就运出了,剩下一些细软就由俏俏带来,她与匡公子下午就能到了。” “嗯。”左柔点了点头:“巧云姐你也辛苦了,刚从江南西过来,如今又要来回奔波,都怪这死东西。” 巧云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那小眼神流转的,盈盈带春色,不过等她转过头时却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不打紧的,北云的事倒也是份内的事,他也常帮小姐。” “你啊”左柔走过去挽住巧云的手:“就是对这混账动了心了,行了行了,等我的事解决了,我就把你送他好了。” 宋北云眉头一皱,用力咳嗽一声,左柔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闭口不言,站到了一边。 而巧云当然知道是什么事,她抿着嘴想笑却不敢笑出来,样子娇俏的很,但明显可以看出来在知道自己大概率不用陪嫁去王家之后,她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 “是啊是啊,我就是喜欢巧云姐,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我还得和巧云姐生好几个孩子呢。” 巧云哪吃得消这个,一跺脚就钻进了屋里,反倒是左柔慢慢走到宋北云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你要是敢欺负巧云,我就打你个半死不活。” “有你欺负就够了,犯不着欺负巧云姐。” 左柔又气又好笑,她揪住宋北云的领口作势就要打,而宋北云则挑起她的下巴:“你敢揍我,我就看着你嫁到王家去,到时候还给你随个份子,大礼哦。” “你” 在左柔被他气半死的时候,外头慢悠悠的走进来一个人,一身富家公子打扮,手中拿着一柄泪竹骨的折扇,唇红齿白的。 “这不是郡主吗?”宋北云侧过头:“你不是禁足了么?怎么能跑出来的?爬墙啊?” “去去去,谁跟你这皮猴子一般,我可是正大光明从大门口里出来的。”郡主走到小院里,左右看了看:“这地方虽是有些寒酸,但多少也有些雅趣。” “少酸溜溜的。来,跟你们说个事。”说完松北云拽着郡主的袖子搭着左柔的肩就来到了后院。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嘛。”郡主一边说着,一边甩开他的手:“小生可没那断袖分桃的癖好。” 宋北云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郡主这嘴巴虽硬,但身子实诚的很,她第一个走上去剥开奶糖外头的纸将奶糖放进嘴里,等吃到味儿之后,她立刻就雀跃了起来:“这个好吃!” 而左柔嘛,她本身就是个家族性的甜食控,吃到这新鲜东西自然也是眼前一亮:“还有吧?掏出来。” “那可不成,剩下的是巧云姐和俏俏的,不能好东西都让你们占了啊。” 嘴里含着糖的郡主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你倒也是雨露均沾,若是不知实情的,还以为你这是给正妻平妻分东西呢。” 左柔翻了个白眼:“胡说八道。” 郡主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连忙改口道:“兄弟,你让我们到这后院来是有何贵干?” 宋北云上下打量着男装打扮的郡主:“你还挺入戏啊,傻子都知道你是个女人好吧,你看你前面那肉,你低头能看到脚面么你?” 左柔弱弱的说:“我能” “没问你。”宋北云把玩着郡主的扇子,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你们跟金家熟不熟?” 左柔还好,郡主是个顶聪明的人,她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这段时间的接触以来,她多少还是摸清了一些宋北云的秉性的,他几乎从不打听人家,更是对金钱地位没什么兴趣。 这个人有趣就有趣在这里了,瑞宝郡主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了,整个大宋比她地位还高的人不超过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太皇太后算一个、皇后算一个、自己母妃算一个,再往下就是她了。 毫不夸张的说,得到她的人就等于得到了一切,毕竟福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未来有一天也许父亲的权势不能留存,但荣华富贵该有的一点都不会少。 可是宋北云这个人感觉就是满不在乎,甚至连假装欲擒故纵都不像,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自己面前和一个婢女搂搂抱抱,这就是打心眼里没有考虑过自己的。 所以瑞宝特别喜欢跟他玩,因为他无欲则刚嘛,她就喜欢刚的,越是能在各方面碾压她,她就越开心,而且越是跟他一起厮混就对那群酸腐的臭书生们面目可憎。 所以当宋北云提出金家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并不是他要趋炎附势而是要搞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郡主跳起来抢答道:“熟的很,这金家在庐州府里也勉强算是大户了,虽是还没到那目无王法的地步,可也是差不多了。只是他家为朝廷贡献颇多,家中也有一二品大员在朝中做官,所以忍也就忍了。” “福王殿下也要忍?” “那自是不用,一刀砍了他们又能如何?”郡主一脸傲然的说道:“只是他们不敢沾染王府,看在钱的份上,父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说罢,她探出身子凑到宋北云面前:“怎么?他们得罪你了?” 宋北云悠哉的翘起二郎腿,咧嘴一笑就把金家在找他的事告诉给了郡主和左柔。 事倒也不是大事,但被这么一帮子人惦记,情感上有点难受,而且他之前就说过了,金家再找麻烦就让他们鸡犬不宁。 既然他们把宋北云说话当放屁,他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毕竟好不容易重活了一次,凭什么受人家的窝囊气? “还有这种事?”郡主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划着圈:“有意思有意思,让他鸡飞狗跳就看看怎么个跳法了。” 左柔靠在旁边说:“下午我让巧云姐点几个人,杀到金家去,拆了他门前脸面、砸了他祖宗牌位。” “小碗儿”宋北云握着左柔的手:“答应我,一辈子这么蠢下去好吗?” 左柔一拳打在宋北云胸口:“我可帮你呐!” 宋北云摇头道:“知道你帮我,可是真的这个方式,你还不如找个法子编个谋反的罪名让福王殿下带兵去把他家给抄了呢。” “妙啊!”左柔拍手叫好。 “妙个屁。”宋北云长叹一声:“小碗儿,宝贝儿!能不能像个大孩子一点?这金家是什么?” “是什么?你叫得好恶心”左柔撇撇嘴:“莫要如此恶心人。” “他金家就是朝廷养的一头猪,每年都要靠他下几个猪崽子补贴家用,等到哪天他下不出猪崽子了,朝廷就一刀把它宰了,分而啖之。这一刀迟早是要砍,但谁砍?我砍不得、你砍不得,就算是福王都砍不得。”宋北云用力的拍了拍桌子:“能砍的只有朝廷!其他人动了手,你让今上怎么想?除非福王殿下要谋反,否则这个金家只能圈养在这里,看得摸得杀不得。” 郡主在旁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北云,方才那话虽说是有些糙了,但细细咂摸起来这可不是那无名之辈能说出来的话呢。天下人都知这金家家大业大,却不知这金家归根结底不过是朝廷的一头猪罢了。 自小长在帝王家的郡主也是请教了父王才明白这个道理的,现在这里却有个布衣白丁张嘴就来,这让她兴致盎然。 “你打算如何?”郡主眼里全是因为兴奋而产生的光彩:“说来听听,我与小碗儿又该干些什么?” 67、4月26日 晴 千金散尽还复来 “听说了没有,今日瑞宝郡主要在松涛楼宴请宾客。” “这不是常有的事嘛,瑞宝郡主可是三天两头宴请宾客,哪算个稀奇。” 街世上两个正在吃汤饼的汉子闲聊了起来,这几日这庐州府都显得挺平静,即便是郡主请客这档子事都能拿上来说上这么一说。 “嗨,你可是有所不知,今日郡主这宴席啊,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她召集了那帮富户家的公子小姐,说是要为去年吃了蝗灾的移民募捐。” “募捐?这词听着新鲜的紧,那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给银子,说是要在城外为那些流民建一个小区我也不知这小区是个劳什子东西,说是福王殿下已经准了,不过殿下不给钱,就让郡主自己个儿去折腾,这不她今日就召了一群公子小姐的,就为了这事。” “这倒是有意思啊,等会我们也去看个热闹去,说不准也有个心气儿去捐上点,也算是为父老乡亲添个念想了。” 北宋本身商业就发达,而现在他们因为割地之后更是主要抓的是商业,所以宋人虽然缺兵少将,偏偏这谁的荷包里都有了些钱银,一听有这种事,自然也上去凑凑这热闹来,一两吊钱附赠个心意,又有何不可呢。 当这两人来到松涛楼的,这两人挤进了人群来到最前方,发现这外头的人都在围着一张红纸写的东西看着。 “这位秀才,这上面写的是个什么啊?我哥俩不识字。” 他们看了半天看不明白,于是求助旁边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反正甭管他是不是秀才,叫一声客套话总归不是坏事。 “这上头说,郡主昨日出城时见到城外有许多流民十分可怜,缺衣少食、居无定所,就像为这些人做些事情,于是就着急庐州府的人捐些钱粮。”那读书人指着前面的板子旁边:“看到那几口大箱子没?不管是捐钱还是捐粮都在那登个名,到时都会在那为移民盖的村子前面给树个碑,说是只要两贯就能在碑上留个名。若是捐粮,就得要四石了。” “这要是有人贪腐”旁边有人插嘴道:“这可是一大笔钱呢。” “上头可是说了,我等捐的每个大子儿都会细细的贴榜告之。” “既然这样,那我等也来捐上一捐。” 说着立刻就有人从身上摸出钱银开始去登记,不少人甚至为了能在碑上留个名,不惜跑回家中取来钱银来捐,场面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现场那些负责称重登记的都是郡主的姐妹团,她们都是读过书的女子,坐在那里有模有样的折腾着,而旁边则站着福王府的侍卫,倒是没人敢造次。 而此刻,福王就坐在对面的酒楼中,看着松涛楼的热火朝天,他捻着胡须对另一人说道:“你说说,瑞宝这丫头,就知道胡闹。” “我觉得这丫头可不是胡闹啊。之前几日你不还为了安顿流民费心费力吗?” 福王对面坐着一个素衣中年人,他看上去并无官身,但跟福王对谈时却不像一个草民该有的神态,他端起一盅小酒一饮而尽,吃了块炙羊肉:“但你担心赵性猜忌,进退两难,你的府库钱粮也不足以安顿所有流民,若是不加税你怕是束手无策了吧?” “是啊,王兄高见。” “我早就不是你王兄了,如今我只是一介白丁罢了。能留下这条老命已是先皇的恩赐了,再不敢受这皇家的号了,如今的王只有福寿康宁。” 福王长叹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而对面这个曾经的泰王兄,福王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喝了口酒。 “可若是加税,势必会打乱现在这片乐土,将人往外赶。若是不加税,这钱银你从哪来?赵性将二十余万流民赶到这来,这意思你还不明白?” 福王轻轻一笑,没再说话。 “这二十余万人的吃穿用度,你已是捉襟见肘了吧?你手底下还养着兵,天下的王,唯独你的兵权不能交,但赵性怎的就能甘心呢,他自然要想尽法子给你下这个套。”素衣人笑道:“可是金铃儿这一招啊,就跟有人给了她个锦囊似的,直接将赵性的盘算给来了个釜底抽薪。” 福王眉头轻轻挑了一下:“请王兄解惑。” 泰王抿嘴一笑,再夹起一块肉:“你先回去盘问一下,金铃儿背后那个高人是谁吧。这事,她可做你不可做,你若是做了就是煽动民意,朝中那些人自然是不肯放过的。可若是金铃儿来,却是让人无话可说,我朝以仁善立国,金铃儿以仁善之名堵了全天下的嘴,这钱银公开、开碑立传,虽是有些不合规矩,但大抵没谁会与这样一个女孩儿细细计较。别的不说,就是这钱银公开之事,哪怕是朝中那帮老顽固怕是也只能拿着板子躬身对赵性说国之幸矣” “她似乎还请了朝中的监军来督查这些钱银的动向。”福王笑道:“昨日我听闻此事时,还颇不以为意,但看这样子怕是得不少钱了,就是不知道安顿这流民够是不够。” “且看吧,够与不够,你都省了不少心。” 正说话间,就听声喊道:“东街刘四,五贯!长乐街黄家布坊,十贯!” 他的声音洪亮、清脆,穿透力极强,就如春日里的布谷鸟,透着几条街都能听得仔细。 “东街刘四,追五贯,祈家中母子安宁” 泰王愣了片刻,突然抚掌大笑起来:“人才!人才啊!你回去之后可是要好好问问金铃儿她身后这人是谁,你之前不还怕不够?如今,够了。” 福王侧着头看着下头那汹涌的人头,脸上露出笑容:“既然如此,我便借花献佛了。” 两人静静的看了一阵,发现大户还没入场,光是庐州府的民众的捐的钱粮折下来就已经有十数万贯了,喊号的小厮已经增加到了七个,叫号声此起彼伏。 那登记的本子上也密密麻麻记录下了无数人的名字,福王看着这一幕,眼睛都充血了。 “这这我这三个月的赋税,就这么出来了?”福王呼吸都急促了:“这匪夷所思。” “那是自然,藏富于民的好处便在这里。不过这招数可用却不可常用,且金铃儿能用你不得用,你若用了,怕是要惹大麻烦。” “知道。”福王叹了口气:“也不知最后能有多少。” 泰王抿着嘴想了想,伸出十个手指头。 “百万贯?” “千万贯。”泰王仰起头,自信的笑道。 福王摇头:“我大宋一年赋税不过一万万,这怎就出来千万贯了?” “哈哈哈哈,你啊你啊,你还是合适带兵打仗,这里头的门道你还是弱了些。” 别人这么说,福王上去就是一巴掌,可面前的人到底是王兄,而且是曾经号称最有可能继承大宋的人,他说这个福王认了。 “我们便开赌一把,若是我赢了,你把你家中那坛子好酒给我。”泰王笑着说道:“若是我输了,我就将母后给我的镯子送你。” “当真?” “自然。” 正在这时,下头小厮突然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有凤来仪阁,三十万贯!祈国泰民安!” 福王愣了一下:“这窑子也” 不光是他,就连泰王都震惊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下头的愈发汹涌的人:“乖乖来来来,你看看你看看。” 福王探出头看了一眼,发现整条街上不知什么时候都挤满了人,城里的商号几乎都来了,他们有银子的带着银子没银子的带着交子,反正一个个踊跃的不得了。 “定国公府,十万贯!左家药坊,三万贯!左家药坊当家的带话,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人无恙。” 听到这一嗓子,福王弹了起来:“定国公也凑这个热闹?哦是小碗儿,她是真有钱啊。” 泰王眯起眼睛:“不妙啊。” “怎的?”福王眉头皱了起来:“王兄何出此言?” “大不妙啊。”泰王深深叹了口气:“你那坛子酒,今夜怕是保不住了。” 而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呢,突然就听到下头小厮齐声唱道:“江南西道徐家感国家有难,特此捐粮食十万石、各类药材万斤、银钱两百万贯。徐家长子,徐立徐长卿以个人之名捐钱银三十万贯。祝山河无恙。” 福王抚着胸口,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江西的徐家怎的也来了?” “徐家一家就捐了差不多三百万贯,如今千万贯已过半了。”泰王皱起眉头道:“这是要逼着金家吐血啊。” “为何?” “你江西的徐家凭什么捐如此之多?”泰王看着下头徐家在这里的大掌柜举着徐家的凭证在下头说钱银过些日子就会抵达,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分明就是将庐州金家给架在炉子上烤啊。” 福王也了然的点了点头:“金家只能多不能少,不然怕是要被戳脊梁骨了。” 68、4月26日 晴 东风夜放花千树 金陵城皇宫内,德殿中。 年轻的保庆帝正坐在案台边批注公,他的面前则是当朝中书门下平章事赵朗。 “赵卿,今日见你几次欲言又止是为何事啊?”赵性轻轻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执宰朝堂的赵朗又继续低下了头:“是不是福王又上书哭穷了?这计可是你定下的,你也得给我把这皇叔给顶回去,否则我定让你好瞧。” 赵朗向前一步,拱手道:“方才庐州监军八百里加急,说说” “说什么?”赵性这才放下手中的笔,皱起眉问道:“别吞吞吐吐的。” “说瑞宝郡主办了个募捐大会,以为国分忧之名向百姓募金。” 这个问题极敏感,赵性的眼睛噌的就瞪得老大,稍微缓了缓思绪,皱眉道:“募金?” “回官家,是募金。快马来前,已募集钱粮折四百四十万贯,其中江西南道徐家一家便纳金三百万贯。”赵朗深吸一口气:“监军道若是等庐州金家过去之后,今日一日就可募金千万贯。” 赵性倒吸一口凉气,他靠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平静:“这我大宋这一年赋税不过一万万,他一日就募集千万?皇叔要反?” 赵朗面露苦笑:“监军道福王不管,这钱粮都归郡主管辖,郡主还出了一篇告万民书,请官家过目。” 赵性听闻此言长长出了一口气,拿起那篇告万民书端详起来,看完之后他的眉头逐渐舒展了开来,最后甚至笑了出来:“这个妹妹呀这不胡来吗?” “官家,如今事已至此,我们可如何是好?” 赵性仰起头想了想:“赵卿,若以你的才智,你打算如何?” 赵朗沉思片刻:“臣倒是细细考量了一番,若福王殿下不经手这钱粮,倒也是个办法,若是封堵恐给官家落个坏名声。郡主一贯胡闹,但这次倒也是忧国家之优了,再加上这万民之意不可逆,所以此事不但不可禁,反而朝廷要大加赞赏。” “嗯,有理。”赵性眯起眼睛:“这几大富户是该出出血了。赵卿,你且说下去。” 赵朗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可若是如此多的钱银是由郡主那口子出去,百姓只会念着郡主、念着福王殿下,这对陛下可不是好事。” 赵性轻轻点头,这天大的功德若是全都做到了福王头上,那作为一个皇帝来说,就算福王一点反心都没有,他这个皇帝恐怕也得夜不能寐。可现在的难题就摆出来了,既不能禁,好事又不能落在福王头上,这其中的周旋可是得费上一点脑子的。 “官家,不如”赵朗沉声道:“下一道旨意,于天黑之前快马送往庐州府,郑重其事一些。郡主不是要镌刻碑吗?那官家就赏赐上好的碑石,每一块碑石下都盖上官家的金印。届时黎民百姓一见碑就如同沐浴圣恩,多年之后任谁都记得这是陛下的宽容大量。” “妙啊!”赵性一拍手,不过随后他沉思片刻:“可若是光几块碑石,这就显得皇家太小气了,王伴伴。” “老奴在”旁边一个太监垂手而立来到赵性面前。 “内库中还有多少钱银?” “折一千六百四十二万贯。” “去,起圣旨,朕不光赐他们碑,还念及百姓之苦,以朕之名捐个五百万贯,不过你也得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让朕发现有人贪腐,定不饶。” “官家,臣倒是还有个好主意。”赵朗在旁边补充道:“郡主年幼,倒不如宫中派几个人助她一臂之力,若是有异动也好时刻报与官家。” “不必了,我这个妹子受不得一丁点委屈,若是让她以为我信不过她,她定要来撒泼打滚。监军就足矣,不过跟她说清楚,这花销的明细单子都得给我拿上一份来,我倒要看看她能将这一大笔钱银花在哪里。” 赵朗还心有不甘,他十分想安插几个心腹过去,但说到底人家才是一家人,赵性已经说了这种话,他也就不好干那扫兴的事了。 “对了,赐瑞宝郡主翡翠腰带,改郡主为公主。”赵性继续说道:“郡主到底是不够格了。” “官家使不得官家!”赵朗毛孔都炸了:“这不合规矩啊。” “怎么?”赵性脸色顿时就变了:“你的意思是瑞宝不够格当这个公主?” “不是臣以为” “行了,数十万灾民呢,你若是能跟瑞宝一样帮我把事给办了,我也封你个公主当当。” 赵朗脸色发绿,拱手垂头:“官家” “好啦,就是说笑罢了。王伴伴都听清了?” 旁边的太监应道:“老奴都明白了。” 赵性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赵朗说:“既然如此,你便将全部灾民迁到庐州去吧,有了钱也是好办事了。” “会乱”赵朗嘀咕道:“庐州会乱啊。” “那就是你的事的了。”赵性笑得很渗人:“赵卿,朕是信你的。” “官家那可是四十余万灾民啊!” “怎么?你是打算让他们生生饿死还是等着他们揭竿而起?我倒要看看皇叔能不能吃下这些人嘛。”赵性仍然笑盈盈的:“看看我这个武双全的皇叔何时来求我嘛。” “是,官家。我这就去办。” 很快,圣旨便起草好了,通过了三省之后,一匹快马便带着这张圣旨飞驰向庐州府而去。 而与此同时,宋北云正坐在自家的竹床上吃面,面前的躺椅上是打着赤脚斜躺着睡午觉左柔,在前方的小凳上坐着正在绣花的巧云。 “你别折腾小姐了她一昼夜来回金陵庐州,累得很。” 巧云看宋北云想要去挠左柔的脚心,连忙阻止道:“你就别使坏了。” “那我现在就想使坏呀,俏俏又去帮金铃儿入账了,除了这个搓衣板可就剩下巧云姐你了,你看是不是趁着没人,巧云姐让我坏一坏呀?” “没个正经。”巧云白了他一眼:“少轻薄我。” “那可不行,我都说了以后要娶你的。我跟我自家没过门的娘子说些贴心的话儿怎就是轻薄了?” 巧云被他说的羞愧难当,甚至都不敢抬头,但却还是悄悄的从小凳上坐到了竹床上。 宋北云自然是不客气,身子一歪就枕在了巧云的腿上,脸冲着她的小腹深深的吸了口气:“巧云姐身上香香的。” “不许”巧云红着脸打了他一下,然后强装镇定的说道:“你这法子真能惩治金家?” “金家算什么东西。”宋北云伸出手环抱住巧云的腰:“这还是第一刀,后面的戏还多着呢。” 巧云想推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身子都快软了,只能娇滴滴的说:“好弟弟,松手吧” “那可不行。” 宋北云继续把脸往巧云的小腹上压了压,一说话那口中的热气就透过衣服传到了她的肌肤上,弄得她整个人都酥软的很。 “你就知欺负我。”巧云话虽是这么说,但却还是用一只手轻轻揉着宋北云的后脑勺:“是因为我好欺负是吧?” “巧云姐,你知道啊,那些个男孩子见了喜欢的女子时,大多都是要欺负一下的,捏捏脸拽拽头发之类,因为喜欢嘛。” 巧云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哪有这般的喜欢。你说,今日能有多少钱银?” “谁知道呢,但我敢肯定,勉强能让那些饥民过个冬,不过若是赵性心胸狭窄一点,可能就还得费点心思了。” “啊?你怎可直呼官家名讳。” “他是你的官家,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屁啊。”宋北云坐起身,将巧云反抱在怀里:“虽然我也没想过造反,但要让我对他敬畏有加,基本上不可能,除非他能叫我一声爹。” 巧云被这家伙给气笑,伸出手捏着这个死家伙的嘴:“在我面前说说便可,在外头可千万别给乱嚼舌头。” “知道啦,娘子。” “去去去去,乱喊。”巧云嘴上这么说,但笑容却灿烂的跟花儿一样:“臭弟弟。” 正说话间,她突然按住了宋北云的手:“不许!” “好姐姐,就便宜我一次嘛,你都不知道你去江西那些日子我有多想你。” “真的?”巧云面带疑惑:“你不是有俏俏么?” “如果俏俏出门,我也想她的,少谁都想。” “一天天就知道甜言蜜语的,坏人一个。”话是什么说,但她还是松开了手,让宋北云的手从领口滑了进去并轻轻咬了咬嘴唇,小声如梦呓般的说道:“轻些” 可大概就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吧,就在巧云眼神都开始迷离而宋北云也打算再过份一点时,他的门突然被砰砰砰的敲响了。 意乱情迷的巧云立刻惊醒了过来,赶紧将宋北云的手拿了出来,涨红着脸起身,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往门口走去:“来了,莫敲了。” 开门之后,发现是俏俏气喘吁吁的回来了,她满脸焦急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这一嗓子让宋北云直起了身子:“出什么事了?” “那头约了人,要打起来了。” 69、4月26日 晴 玉盘珍羞直万钱 “等一等。” 正要出门时,巧云在后头喊住了宋北云,接着迎头就是一个肘击打向了他的侧脸,宋北云几乎本能的抬手卸掉了巧云的进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轮进攻就来了。 巧云可是定国公经心培养出来的高手,自小学武,早前便说过即便是三五个禁军也不能是她的对手。 可宋北云连吃三招却毫发无伤,甚至还能反打两手。 三招完了之后,被架住胳膊的巧云笑了起来,抽出手拍了一下宋北云的脑袋:“臭弟弟,瞒了姐姐这么多年。” 宋北云一下就知道自己大概是露馅了,但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就露馅了,所以在去往闹事现场时,他小声的问道:“巧云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手上的瘀伤印,虽已是不太清晰,可看得出来你是竖手挡拆,这若是不会武的人都是横手挡,但横手挡易骨折。只有那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人呀,才会在那千钧一发之间竖手挡拆,你小臂上的瘀伤很长且不重,只是皮外伤。” 巧云说着就抬起胳膊,让胳膊与肩膀平行,弓步踏出使小臂和上臂呈了个三角形:“当时你是迎着棍角而上,虽生生吃下一戒棍,但却未吃尽全力,这法子通常是南拳中才有的。方才我特意试了试,你短打的能耐可是在我之上哦,臭弟弟。” 宋北云能说什么呢,他周围的女孩,可能就是左柔是正儿八经的比较笨了,就连巧云都能轻而易举的看出来。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她本身就是内行嘛,在专业选手面前想隐藏太难了,平时看不出来,顶多就是健硕了点,可手上的伤着实是暴露了,瞒不住了。 “就是不知道你兵器功夫如何。”巧云背着手笑盈盈的对宋北云说:“下次来试试呀。” “那肯定是比不过姐姐的啦,我短打也就勉强跟你对上几招。” 巧云看着他的表情,倒也没说破:“小姐打你时,你为何总是不还手?” “欺负弱小的事,到底是干不出来。” 这时阿悄走上前挽住宋北云的手,得意的说道:“我家北云可厉害了,巧云姐等你嫁来我家就知道了。” “一个两个净胡说。”巧云被俏俏说的有些害羞:“在外头可不能乱讲。” “嘴上这么说呢,方才开门时,你脸上可都是红着的,肚兜的绳绳都挂在脖颈外头呢。”俏俏憨直,一点都没有拐弯:“当谁不知道呢,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们在干什么了。” 巧云一听,立刻把头撇到一边,绯红着脸,一路上再也没讲一句话。 宋北云哭笑不得的捏了捏俏俏的脸蛋,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点事根本都不算事嘛。 走了一刻钟的样子,他们来到闹事的地方,那里仍然在吵闹着,宋北云不方便露面就让巧云上前打探消息,而自己则站在人群中看着这里捐款的情景。 这场面果然不出他所料,用热火朝天来形容也不为过,他们捐钱踊跃的很,而从前方黑板上的数字来看,抛开徐立家和妙言捐的钱粮,光是百姓自发踊跃的捐款就已经达到了近百万贯。 虽说这里头大多数是富户商人捐的,但普通百姓绝对是促成这次捐款大成功的主力军,因为他们最知道谁家有钱谁家没钱了,有钱不捐?大家都捐了,他家凭什么不捐?不捐就是混账、就是为富不仁、就是该杀。 什么叫人言可畏?这就是人言可畏,再抠门的富户也都必须打出血一次,不然百姓那悠悠之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最开始还是钱银,到后头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有了,布匹、牲口甚至是原材料,反正不捐不可能,不捐堵不住悠悠之口,商人最在乎这个。 当然也有那聪明的商人,他们不一次捐,分多次捐,让那唱名的小厮多喊几次,无异于给他们打了一波广告。 而与此同时,就跟计划好的一样,这边募捐那头就已经用募捐来的食物首先在城外开始现场做饭,还从各地医馆中聘请了大夫开始施药布诊,花了多少钱转脸就一张白纸往外一贴,清晰可见。 越是这样,大家伙的兴致就越高,再加上时不时来几个受了灾的灾民上前先是说一下自己家乡多惨,然后泪涕纵横的感谢一番,立刻就将整个现场整的是热血沸腾的。 而前方争执的事倒不是大事,所以宋北云也就意兴阑珊了起来,反倒专心收集起周围群众讨论内容来。 “少当家,捐了捐了,马上就该唱我们的名了。” 果然,前方小厮一声吆喝传了过来:“庐州杨家,一千贯!白面八百斤!” 少年听罢,面露笑容,抱着胳膊说道:“虽不可跟那些个高门大户比,但若是不捐可说不过去了。” “方才那记录的人还问呢,说问咱们这杨家是不是杨老令公那个杨家,我说是。” “总算还有人记得咱们。” 正说话间,杨广冷不丁回头无意扫了一眼,却发现不远处有个少年正站在人群中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 虽然只是一张侧脸,但杨广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不为其他就是这张脸他太熟了,这几日他为了找这人可算是费劲了心思可都是渺无音讯,可谁曾想如今却在这儿巧遇了,当真叫一个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朝身边的弟兄一晃脖子,几个年轻人立刻围拢了过来并跟着杨广来到那边,他们配合十分默契,装作普通看热闹的人错落在宋北云周围,根本看不出来,就连宋北云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嘿,这位兄弟。”杨广走上前,一只手搭在宋北云肩头:“来一下。” 还没等下一句话说出来,他的腹部就挨了一记肘击,吃疼直际又被一脚踩在了大拇指上,他嗷的喊了一嗓子,周围的兄弟立刻围拢了过来,接着又有一个被狠狠踩了一脚脚趾,同样疼出了猪叫。 可就是这么短暂混乱的瞬间,再抬头时哪里还有宋北云的人影,面前除了人头攒动之外,那真的是什么都没了,连根毛都找不着。 “这”杨广捂着肚子面露痛苦:“怎会有这种人?” 宋北云此刻已经来到了巧云和俏俏身边,拽着她们两个就往人群里跑,一边跑一边说:“有人找我麻烦,先躲一躲。” “找你麻烦?” 巧云脸色一整:“想死?” “别别别,别惹事。”宋北云摇头道:“现在不是惹麻烦的时候,秩序一定要维持好,先去个人少的地方。” 三人很快钻进了一个巷子里,宋北云蹲在拐角探头出去看了看,发现没人追来,他喘着气说:“巧云姐,方才那边为何起争执?” “先别说这个,何人要抓你?” “我也不知道。” 巧云站起身:“你随我来,我收拾他们去。” 说起来,从刚才的交手宋北云能感觉到巧云的战斗力恐怖的很,自己这将将够自保的功夫认真起来不够她打的,但这个点是真的不是打架的好时机。所以他连忙拽住巧云的手:“巧云姐,别慌。你告诉我那边的争执是为何?” “就是两家铺子的掌柜说对方沽名钓誉,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斗斗嘴罢了。” “不行,后面这种矛盾还会有。”宋北云蹲在那想了一会儿:“巧云姐,麻烦你去跟郡主说上一声,就说再找人立块牌子,上头能写十家商号的牌子,捐得多就上榜,一个时辰更新一次榜单。牌子要大、要醒目、要拿灯笼照着,就写善人榜。沽名钓誉也好、市井小人也罢,出钱越多越爱国,等募捐结束之后,以郡主之名赠送积善人家的牌匾,你就这么跟她说,她能懂。” “那你这边” “我没事,我和俏俏先回去。”宋北云凑过去亲了巧云一下:“看你的了,巧云姐。” “知道啦”巧云看了一眼俏俏:“护好俏俏。” “放心。” 一切都交代妥帖,宋北云带着阿俏绕了一圈回到了租住的小屋,刚进门就看到左柔坐在躺椅上愣愣出神,一看便是身子醒了但脑子却没跟上,即便是见到宋北云来了,她的眼神还是跟死鱼似的直勾勾盯着地面。 “死了?”宋北云走上前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洗漱一下,准备准备,好戏要开场了,你不是说要去看个热闹么?” 这一咋呼才将左柔给惊醒,她拍了一下大腿:“对!” 见她火急火燎的我样子,宋北云倒是悠哉的躺在了椅子上并在左柔洗漱完毕匆忙换上衣服出门之后叹了口气:“今天怕是真的有大热闹看咯。” 俏俏此刻端着切好的水果走了出来,坐在一旁边吃边问道:“为何你能几句话就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我?我哪有这能耐。不遇其时,其势定衰,不化其势,其性定弱。我势不强性不旺,不算大才不算平庸,若想定春秋,还需东风顾啊。” “听不懂。”俏俏鼓着腮帮子笑嘻嘻的说道:“反正你说的都对。” 70、4月26日 晴 旧时王谢堂前燕 左柔匆匆赶到松涛楼,这早已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闲汉们为了看今夜的热闹,甚至连夜饭都是让婆娘从家中送来,不少人就蹲在路边和人家门口端着饭碗吃着饭,热闹的很。 今日的松涛楼那自然是张灯结彩宛如过年,周遭的小贩自然也闻风而动,摊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各色小吃、小玩意琳琅满目。 松涛楼上方垂下一方硕大的涂着白漆的木板,上头用炭黑的笔写着十家铺子和老板的名字,上头的善人榜三个字更是红的耀眼。 而在这些名字后头跟着的正是他们捐的钱粮数,截止现在为止,排名第一的仍然是江西徐家的钱银粮药折三百万贯,紧随其后的则是苏州涂家的两百八十万贯,外加棉布十万匹,折下来大概也相抵了三百万贯。 再下头就是一些常规的富户,多则百多万贯,第十名也有五十万贯,妙言那三十万贯连前二十都没上去。 大家都说财不露白,这道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没法子,这些人恨不得一分一厘都不捐,但架不住身后那汹涌的民意在那烘着,他们哪家的当家是个傻的?大家都猴精猴精的,若是这个点不割肉放血,等过去之后保不齐朝廷是要杀鸡儆猴的,毕竟这帮人能如此阔绰,大多都是享了朝廷的福利,届时真给他们胡乱按个罪名下来让黎民百姓看看这为富不仁的下场,恐怕最后别说家财不保,恐就是这连个全尸都落不下来。 而此刻的郡主趁着晚宴还未开始,略微清点了一番进入募得的款项,这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之下,就算她贵为郡主都禁不住腿哆嗦了。 她现在才真正理解说朝廷定时杀猪的意义,更明白了他所说的这些富户福王不能下手的缘故。 心惊胆颤心惊胆颤啊。 “藏富于民居然到了如此程度?”左柔撑在桌子上,眼睛瞪得老大:“这便是一块大肥肉,难怪了难怪。” 郡主长出一口气:”柔姐姐,后续这笔钱粮该如何是好啊我我慌。” “不知。”左柔也是摇头:“不过想来那个死东西是知的。”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嗓子,这嗓子虽然是尖,但高亢嘹亮:“圣旨到!瑞宝郡主接旨。” 一听圣旨到了,街面上所有人,甚至还刚刚准备踏入松涛楼的金家少爷都不得不跪了下来。 虽说是说这大宋不兴跪拜这一套,除祭拜、申冤、行刑等重大场合之外,若有功名见官面圣皆可不跪,但偏偏这接圣旨时却是要跪的,所以当圣旨到时,满街都跪了,山呼万岁。 郡主和左柔匆匆出来,两人穿过人群来到那宦官面前,盈盈跪下。宦官看了一眼郡主,笑着说道:“千岁,你可是干了件大事。” 郡主愣了片刻:“千岁?” “稍安勿躁” 老太监清了清喉咙:“诏曰:盛德开保世之祥,衍庆恒由于祖泽。圣朝隆报功之典,追美必及乎先人” 一大段废话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念道:“敕瑞宝嘉德郡主为瑞宝奉祥公主,赏金十万。” 瑞宝愣了愣,一头拜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她要起身接旨,老太监笑嘻嘻的说:“千岁莫急,这可还有呢。” 接着他又从怀里拿出一份圣旨,开始读了起来,前头仍然是一段废话:“敕令瑞宝奉祥公主安置灾民四十七万三千二百人,念及其不易,朕以族兄之名捐银钱五百万贯,筹得钱粮由瑞宝奉祥公主统理,钦此。” 金铃儿抬起头迷茫的看着老太监,而那老太监只是笑着:“千岁,还不快快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过两道圣旨之后,别说金铃儿了,就连不远处酒楼中的福王都迷茫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王兄,而这王兄只是吃着饭菜,一言不发。 “赵性到底还是赵家人啊和他爹是一个性子。” 福王听到哥哥说话,眉头紧蹙:“四十余万灾民,他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就算是千万贯,摊平到每个人头上不过也就是二十五贯,二十五贯不过五十石粮食,再加上其他用度,这一年勉强能抗得下来,后头呢?” “此事你不要管也不能管。记住,千万不要管。若是管了,你的军权就要被赵性给拿了,若是没了你,庐州危大宋危!” “我明白。”福王咬牙切齿的说道:“行行行,为了这大宋,我豁出去这个女儿了。” “你呀,冲动。你可休得看不起你家金铃儿身后那高人,看看那人能出个什么主意吧。实在不行,你开开口求求赵性也不是不行,只是再想像如今这般一字并肩似的,却是不能了。”泰王轻轻摇头道:“自古能称王者,鲜有草包,他赵性亦是如此。” 福王冷笑:“好,如此甚好,大不了我便当个闲散王爷好了。” “莫着急呀,这才到哪呢,刚开场你便想下台?”泰王喝了口酒笑道:“先不说这钱粮这几日还会源源不断的涌来,就光是赵性这道圣旨,就能顶上半个庐州城,若是好好用上,莫说四十万,八十万都不在话下。你莫管了,让金铃儿折腾去吧。” 福王多少还有些不放心,但既然王兄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静静的坐在那,继续看着下头的场面。 下头自然不用说,这圣旨来了且还说这碑不放在其他地方,就放在庐州城中,出入都要打个照面,下头的人沸腾得不像个样子,一个个都在那呼喊着公主千岁,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亢奋。 别的不说,陛下赐名“万民碑”,这若是能把名字镌在上头,这可是流芳百世的功德,试问谁不想来上这么一把?这可比去和尚庙烧香来得要光宗耀祖,老百姓最是势利,这用区区十贯就能留名的好事怎得不比把钱给那些个光头要好上许多? 更何况给了光头也不见他们广开粮仓,而这可是实打实的做善事,不少人都去城外开了,茶饭医药都已经铺开了,大量的灾民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照顾。 原本已经略微平息的捐款热潮再度被一张圣旨激活,不少一直满怀不屑的人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生怕捐得晚了就他娘的写不上名字了,有些为了捐钱的先后甚至当街就扭打在了一起并顺利被官差给拎去衙门 而金铃儿在领了圣旨之后就径直的回到了松涛楼中,她今晚宴请的宾客都已落座,见到她进来齐身拱手恭贺,千岁之声此起彼伏。 “公主殿下,今日您可是为这黎明百姓操碎了心呀。”一位平时就与金铃儿交好的女子凑到她身边坐下:“妹妹这次可带了家父嘱托来的,等会悄悄告诉姐姐。” 金铃儿笑了笑,然后就开始说起了开场白,这场面她太熟了,简直就是信手拈来。只不过在座的各位恐怕绝大部分人心中都是慌张的,特别是金家少爷,江西徐家、江苏涂家都已经星夜兼程的跑来捐了钱,而且出手豪阔到令人发指,他金家身为这庐州本地豪绅富商,不说翻倍,加个五成是肯定要的。 可是这加个五成那便是差不多五百万贯啊!上午听闻徐家款项时,家中的老爷子差点就昏厥了过去,举家的长辈齐齐汇聚一堂从午后便开始商讨,但数额太过巨大,五百万贯那可是生生的就是将三年的毛利呀。 现在金家上下当真是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难受的紧。而在临来时,金家长辈还嘱托说能拖就拖,能赖就赖。可偏偏就在方才,一道圣旨直接就把金家长辈的计划给打乱了。 皇帝都捐了,他金家敢拖? 而此刻,正在金铃儿给在座远近大户世家的晚辈讲述自己的救灾计划时,宋北云则围着围裙在炉灶前做着饭,今日俏俏有些不舒服,巧云又奔波了一整天,所以晚饭就由宋北云来准备。 “你怎的亲自下厨啊。”跑来和宋北云通报消息的巧云看到他在做饭时,有些不满的说道:“你这手是治国平天下的,哪能进这肮脏地方这是我们下人干的事。” 宋北云听到巧云的声音,将锅盖盖上,转过身看着气鼓鼓的巧云:“什么上人下人的,做饭给自家娘子吃这是天经地义啊。” 巧云虽是羞但更多的是却是欢喜,不过任凭宋北云说了个天花乱坠,她也不同意他继续做饭。 “那可不行,我最爱的就是做饭了。算是业余活动。”宋北云摇头拒绝道:“你就别劝了,说那边发生什么了就行。” 巧云不乐意,但又执拗不过宋北云,只好委屈巴巴的将两道圣旨的事告诉给了宋北云,他听完之后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说让瑞宝郡主管这灾民的安置?不是接管?而且还加了二十多万人?” “嗯。”巧云点头道:“是公主了,她已是瑞宝公主了。” 宋北云停顿片刻,一拍手:“有趣!事情往我都没想到的地方走了,有意思!” “有趣?”巧云眨巴着眼睛:“公主殿下让我回来问你呢,她可是说这是天大的危机。” “吃了饭你回去告诉她,等晚上结束拿到了捐款之后来我这一趟。” “啊?你让千岁来找你?这”巧云有些为难:“不妥吧。” “不来她死定了,她心里清楚的。” 71、4月27日晴 柳絮池塘淡淡风 饭菜还没上桌,一个白衣男子就在窗门外落了轿,接过仆人的东西后吩咐道:“你们先行去歇息,亥时前后来接我便可。” 说着,他便提着一篮子食材推开门扉走进了小院之中,中途遇见了正在井口边洗晒衣物的俏俏,他便咳嗽了一声,俏俏回头看见是他,立刻高兴的喊道:“北云,徐立来了!” 徐立一听这称呼,脸色当时就垮塌了下来,默默叹了口气:“不用喊了,我知道他在哪。” 说罢,他便径直走入了厨房,走进去之后看到宋北云正在里头系着围裙烹煮羊肉,他走上前将篮子放在一边:“你要的地菇和竹荪。” “都洗好了吧?” 宋北云都没回头,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就继续说道:“要是洗好了,就全倒那个锅里。” 徐立揭开锅盖,发现里头正闷着一只鸡,开盖的时候鲜香扑鼻,他嗅了嗅香味,就一股脑将篮子里的山货倒了下去,看着鸡汤没过食材之后他才重新盖好盖子。 “你可是说过的,这次这三百万贯拿出来,用不了多久便可回本。你要知道我这可是先斩后奏,若是我爹知道了,他能要我一层皮。” “这点钱还不至于让你徐家大公子脱皮塌骨,你放心好了。”宋北云尝了口咸淡:“嗯,来尝尝,这味儿正。” 徐立上前用调羹弄了些锅里的汤汁放进嘴里,作为金陵城最大酒楼的老板,他对这东西那可是相当敏感,这一勺汤刚入口辛辣之气就从唇舌之间喷洒了出来,他连忙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这是何物怎的如此辛辣。” 宋北云拿起旁边的小罐罐:“记得我跟你提过的辣椒吧?这是替代物,是我用芥、姜、茱萸提取分离出来的,可以替代辣椒。” “你这不务正业的家伙。”徐立哭笑不得的说道:“你有这心气,干些什么不成,偏偏整日琢磨这些个玩意。” “没办法嘛,答应了一个小姐姐,她想吃辣。我欠她个人情。” “又是女人?你可差不多一些吧” 宋北云哈哈一笑:“行了行了,你不用见面就用教条甩我,你还不知道我么。等会这道水煮鱼一定能让你吃到停不下来。” 徐立无奈的叹了口气,靠在身后的门板上:“今日这庐州如此热闹,金陵城那头都有了风向,不少富户有些心急如焚了,他们有些正星夜兼程的往这过来,明日一早怕是能来上一批,这赶着送钱的事,当真是平生仅见。” “好好活着。”宋北云把一个刚蒸出来的馒头塞到徐立的嘴里:“桌上有肉酱,自己蘸着吃。你好好活着,只要活的够长,未来说不定你都能见着工业革命。” “你倒是跟我讲过一次,我倒是甚是期待。” 徐立没有蘸肉酱,就这么干嚼着馒头,他一贯爱吃面食,可虽说是天下一等一的富贵公子,可真的没见过谁做出来的馒头能有宋北云做的好吃,这蓬松、这香甜,即便是什么都不蘸,吃进嘴里也是清甜、糜软,再加上那浓郁的麦子香气,他一顿能吃五六个之多。 “为何你这馒头都是无馅的,若是加些馅料进去,那岂不美哉?” 徐立吃着白馒头好奇的问道:“还是说你有意而为?” 宋北云嗨了一声:“众口难调,你放什么馅都有人不爱吃,索性就什么都不放,喜欢什么自己调和,吃咸的蘸酱、吃甜的蘸米,看似无味却是百味,心随意转、味由心生。” “哈哈哈哈,这点小事你都能说出一堆道理来,当真是读书人呢。”徐立三两口吃下馒头,还觉得不过瘾,又拿起一个说道:“你让我来这里是作甚?” “大买卖。” “嗯?”徐立皱起眉头:“你不会让我去卖馒头吧?” “诶!你可就是卖馒头起家的,看不起谁呢。”宋北云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忘本呢。” “真是卖馒头啊?三百万贯得卖多少馒头啊?”徐立的脸都垮塌了下来:“你可莫诓我。” “看你那死样。” 宋北云将炉膛里的火苗调小,改成小火慢慢熬煮着汤汁,这边则开始片鱼并小心的剃掉细刺,这个过程轻柔小心。 “你家主要的生意是物流运输对吧?浮梁那边的茶、瓷都是从你这个口走的对吧?” “嗯,你有何打算?” 其实宋北云的想法很简单,他昨天就差人去把徐立给喊来,他当时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多的变数,就单纯是想让徐立过来回回本的。 之前的计划么,自然是建个灾民小区,能安置多少安置多少,钱如果不够就优先安置一波,今年如果没有意外又得是个灾年,让灾民回去种粮食不太现实了,那么既然回不去种粮食了,而且现在手头上又有了这么多钱,那么宋北云索性就将计就计了。 “庐州府周边大概要建立三到四个新区。” 一听这个想法,徐立的眼神立刻就亮了起来:“新区?” “对,大致是手工业区、工业区、贸易区和农业区,四个区域之间会吞吐大量的货物,江西是个物产丰饶的地方,但山路崎岖大多只能依靠水路进行贸易,诸多不便。可如果在这有了一个中转站,你想想着地方蕴藏着多大的商机?原材料顺流而下从江西抵达庐州,成品再从庐州分散去全国,甚至金辽草原回鹘。” 徐立眼睛变得炯炯有神,他在门口徘徊了一阵:“这可不是你我能拿得准的,这里头可牵扯到了太多。” “你不行、我也不行,但是有人行啊。”宋北云把一大盆脱刺的鱼肉往炉子上一放,再将滚烫的油辣汤倒了上去,静静等待着水煮鱼的沸腾:“先吃东西,等会就有人来跟你聊这事了。” 徐立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富二代,他对宋北云的想法非常感兴趣,毕竟自家的产业最终还是自己去继承,家里除了他这个男丁只有两个嫁人的姐姐和一个未成年的妹妹。 关于这个妹妹的事,徐立从来没敢跟宋北云说,原因无他,宋北云这人好色。 “而且建新区需要各种物资、材料,你做好准备,未来几个月甚至一两年你都没得歇息了。” 徐立笑着说道:“那倒是好说,不过你想要给我引荐的是谁?” “等会你就知道了,吃晚饭再聊一会儿,你就能见着了。” 说完,宋北云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俏俏!巧云姐!开饭啦。” 三个人将一大盆鱼加上一锅鸡汤和一些零星的菜食摆在了院子之中的圆桌上,趁着明亮的月光宋北云打开了水煮鱼的盖子。 辛辣的芬芳从里面喷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拍着手说道:“来来来,巧云姐,这个鱼可绝对是你没吃过的。” 俏俏倒是不用招呼,她早就是宋北云专业试吃员了,吃辣更是不在话下,反倒是巧云,她起初吃这水煮鱼觉得辛辣难受,但多吃几口之后,那滋味便上来了。 鱼肉滑嫩多汁、汤汁辛辣喷香、一口下去咸、鲜、辣、甜混杂在一起,然后连忙吃上两口蒸饭,再喝上一口滋味浓郁醇厚的山珍鸡汤,开胃、剔透,不一会儿就是一身热汗,浑身的毛孔都仿佛张开了,舒坦的很。 巧云一贯很克制的人都忍不住多吃了两碗饭,徐立更是不用说,这种滋味对他来说新奇又刺激,他最后甚至学着宋北云一般不用鸡汤而用辣汤拌饭吃。 “你”宋北云凑到徐立耳边小声说:“你现在吃得越狠,出恭时就越难。到时你可别捂着屁股在床上翻滚就好。” 听到这里,徐立愣住了,半晌没能反应过来,但随后他倒是一挥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对阿俏说:“俏俏,去把屋里的酒拿来,这不喝点不行。” 阿俏点头,快步的捧着一坛子酒走了出来,而巧云此时也站起身来:“我饱了,该去寻小姐了。” “记得跟金铃儿说一声。”宋北云喊道:“路上小心。” “记下了。” “等等。”宋北云站起身追了上去,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塞到巧云手心:“这个你吃。” “我前几日给我的奶糖还没吃呢”巧云眼神飘忽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还在吃饭的俏俏和徐立:“你留下吧。” “你刚才吃了那么多辣的,怕你等会胃疼。”宋北云捏了捏巧云的下巴:“我可是最心疼我巧云姐姐的。” 巧云接下了糖,轻轻在他胸口打了一下,小声道:“坏人” 宋北云嘿嘿一笑,弯下腰凑到巧云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她本就被辣红的脸瞬间就红到了脖子,仰起头看了一阵宋北云,然后轻轻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轻轻点了头。 “那晚上我就在屋里等你,你把郡主跟左柔送回王府之后就来。”宋北云握着巧云的手,小声说道:“悄悄来就好。” “嗯”巧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先走了。” 72、4月27日 晴 晚宴之后,金家。 金家少爷活了20年,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全家老小如此如丧考妣的样子,他很慌。 “父亲,我们家与那徐家、涂家可不一样,他们就是那无本的买卖,我们这可都是真金白银要投进去的呀。这一开口就是四五百万贯,往重了说就是要让我们死。” 金家的长子,也就是金少爷的父亲咬牙切齿的跟正位上的一个老者说着话,而其他金家的嫡子庶子们都低着头,没人胆敢插嘴。 他们真的是急了,这点是不作假的,金家的主业是织造、锻造,大多都是跟朝廷合作挂钩的,兵甲冲车之类,那总体来说就是个实业资本家,有钱归有钱,大多都是不动产,四五百万贯已经是现有几乎六七成的流动资金了。 这跟徐家、涂家的买卖不是一回事,真不是一回事。徐家的漕运、马帮玩的是物流交通,涂家的粮食、盐土那也是国有资产转手交易从中转手赚一些差价,三家都跟朝廷有关系,可偏偏另外两家都不是实业是特么的服务业。 这事一出,金家简直就是遭了重创,虽说直接被弄死那也不可能,毕竟三家里最雄厚的就是金家,又是兵部罩着的大家族了。可要说不伤筋动骨那绝对不可能,为了能让给朝廷打造兵器工坊不停工,就一定得变卖一些其余的资产来填这个窟窿。 这简直就是生生割下了一块肉啊,而且还是不打招呼直接刮。 “大哥,不光是徐家、涂家,就连官家都捐了银子,若是我们就这么袖手旁观,怕是”金家老二长叹一声:“爹爹,你说该如何是好啊。” 谁说不是呢,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现在事情明摆着呢,朝廷也好、天下的百姓也好都睁着眼睛看着呢,谁人不知三个富庶大家中金家为首,他们别说不捐,就是捐少了都能召来全天下的唾弃,这泱泱之水岂是他们这个依附在朝廷大树上的小浮萍能扛得住的? “捐。”金家老太爷拿起盖碗用力一扣:“捐便是了!砸锅卖铁的捐!” “捐捐多少?”金家长子颤抖着声音问道:“父亲,您三思啊。” “三思?”老太爷冷哼一声:“等过了这个三,你们一个个都得人头落地。当今天子生性多疑,你若不捐?你不捐岂不是要谋反?你不捐给这里的黎民百姓,你是想打算捐给十八路反王不成?“ 老太爷的一番话让堂上的人都战战兢兢的起来,想到当今圣上往日所作所为,别说什么一品二品的大员了,他的皇叔、皇伯伯都快被他给杀了个干净,更何况一个不起眼的金家? 这金家本就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不听话的金家他大可以扔了去嘛,到时什么张王李赵家,谁来不行? “你们可得给我记好了,这天下是赵家的天下。”老太爷用力的跺了跺乌木的手杖:“这赵家人便是天下的主子,让你生你便生,让你死你便死。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捐!乖孙儿。” 金家少爷立刻站起身:“爷爷。” “明日你便过去,瑞宝公主不是想给灾民弄个家吗?行,我金家定然鼎力,两百万贯的现钱、一百万贯的粮食再加城外的地、城中的三个仓、两艘货船,全给她!” “爷爷那都快千万贯了。” “两百万贯现钱、一百万贯粮食、城外土地近三百万贯、四个大仓加两艘货船,折钱银七百四十一万两千贯。”金家老三默默的念叨着,他声音里带着哭腔:“爹爹,那可是我们家多半数家产” “要钱要命!”老太爷恨铁不成钢的一跺脚,厉声道:“老三,去将地契取来,明日让乖孙儿带去!” 整个金家一个个坐在那默默垂泪,三代人的经营,仿佛一夜之间就回去了二十多年前,合辙这近三十年都他娘的给这姓赵的打了白工。 说不委屈那是骗人,可这种委屈他们能开口?自然是不能的,唯一能干的就是打落了牙往肚里吞,散尽家财保个子孙绵延吧,还能如何?更何况这还有个好名声当添头。 当然,今天晚上金家人是别想睡了,毕竟到了今天这一步,不管是不是赵家给他们敲铃,他们都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彻查账目是必须,之后还得把全家的产业给清点一遍。 整个金家大宅当真是鸡飞狗跳,一夜之间不少平日养尊处优的人都熬白了头。 而此刻,在春意盎然的院子里,瑞宝公主和徐立正在听着宋北云讲述未来他们之间应该怎么操作。 “人人都觉得这钱是脏东西、坏东西,可是这钱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无外乎就是看你赚钱、花钱有没有良心。”宋北云说道:“既然承诺要公示,那就定然要公示,明日看看金家如何表态,再细细规划。”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抹了一把嘴:“我了解了一下,灾民近五十万。想要完全吃下,不可能,但若是分流一批倒也不错。” 瑞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北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于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在看他时眼睛会亮晶晶的,许是这个人身上有太多让自己看不透的东西了吧。这短短几日,瑞宝公主敢发誓这几日她接触的事,可要比以往十余年的事都要刺激都要有趣,而这里头都有这个坏坏的死东西搀和在里头。 “分流?如何分流?”瑞宝追问道:“返回原籍?” “这些人不光是有灾民,还有从北方不愿从金从辽的流民,你让他们如何回去?”宋北云轻轻弹了一下瑞宝的脑门:“这种话切记不可再说一句,若是外人听见了,你要吃非议。” “知道了啦”瑞宝娇滴滴的应了一声。 真的,徐立都看傻了,他在知道身边这个女子是大宋最为尊贵的几个女人之一时,他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这一晚上交谈下来却发现罢了,非礼勿视。 “分流很简单,从这些捐款中取出一部分,放到江西道去,徐家在那有农场、有工坊,将这些地方规模扩大一番,将流民安置过去。而这扩大的规模,就算是由这个基金入了股,届时再去你哥哥那忽悠点钱来,算皇家入骨,一股分三,岁末分红。”宋北云解释道:“徐立那边没问题吧?” “你若是没问题,我自然没问题。”徐立摇头道:“你就叫声徐兄吧” “皇家参股?”公主皱起眉头:“为何呀?” “为何为何,你就知道为何。”宋北云刮了她鼻子一下:“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嘻嘻人家不懂嘛。” 左柔在旁边干呕了一声,金铃儿眼睛一横,目露凶光。 宋北云笑道:“江南西道徐家、公主基金会一年盈利千万贯,一毛钱都没皇帝的事,换成是你,你高兴不高兴?” “自然不高兴!”金铃儿冷不丁的弹了起来,胸前弹了几弹:“不光不高兴,还想杀你们个人头滚滚!” “那不就是了。”宋北云摊开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得让你哥吃吃甜头,钱赚不完的。” “对喔”金铃儿托着腮看着宋北云:“还是你聪明。” “别捧我。”宋北云继续说道:“分流从明日开始报名,公主殿下声望水涨船高,你去昭告流民,徐立则写封信回去把这边的事说清楚,让徐家做好准备,这件事要在夏日来临之前完成,要快!天气炎热,流民聚集,不出瘟疫都说不过去了。至于那些不愿意分流的流民,就在这边给他们划出一块地方,暂且就叫移民城吧。里头的几个区域,我都跟你们说清楚了对吧,房子他们自己盖,一个工时给多少钱,到时公主殿下要细细算好。种地的他们自己种,种子田地都给他们准备好,种什么都行,地不是他们的也不收税,产出的粮食也不是他们的,但同样根据工时发钱。” “为何”公主自己都有些尴尬了,她觉得自己把这辈子的“为何”都给问出去了,自诩聪明的她,显然感觉自己好没用。 “明日给你细细解释,这一块复杂的很。”宋北云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又看了一眼巧云:“时候不早了,你们都散了吧。” “不嘛”瑞宝公主撒娇道:“我还想听你说话。” 宋北云嘿了一嗓子,指着自己的屋:“等会挤挤?我给你讲一晚上?” 瑞宝快速眨了眨眼睛,伸了个懒腰:“今日是夜,打道回府。” “到这个你就怂了。”宋北云调侃了一句:“巧云姐姐,你可得亲自看着她们两个入睡哦。” 巧云听到这话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个坏人什么意思,她早已是满脸绯红,只是天色暗淡看不出来罢了,回答的声音也是细弱蚊蝇:“知道了” “好了好了,倦了。”左柔打着哈欠:“我懒得动了,我今日跟俏俏睡。” “福王殿下连夜过来打断你的狗腿。”宋北云恶狠狠的说:“你不想活没关系,别连累我。” 73、4月28日,阴 只恐双溪舴艋舟 等瑞宝几人走后,巧云亲自送她们回了王府,梳洗一番之后便纷纷睡了下去,可巧云回到房间,心里既是忐忑又是犹豫,虽说是礼义廉耻挂不住,可这心眼儿里的痒痒却也是止不住。 外头打更的梆子敲过了二更天,巧云终于是忍不住动身了,她换好衣裳从王府后门溜将出去,一路快步的来到宋北云的宅子外,看着那三丈的围墙,巧云咬了咬嘴唇,轻轻一跃便翻过了高墙。 稳稳落地之后,她的呼吸愈发的急促了起来,这院里的屋子除开宋北云的那间之外,其他都已熄了灯,巧云忍不住就一阵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不过既然都来了,她现在也倒是没什么好怕了,走到门前轻轻推门,那半掩的门扉发出吱嘎一声,正在看书的宋北云抬起头,正巧和巧云四目相对了起来。 “巧云姐姐来了呀。” “嗯”巧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样子看着呆头呆脑的。 宋北云从床上蹦下来,蹲在那翻找了一圈,然后从一个木箱子里掏出了两根双节棍,兴冲冲的说:“来来来,巧云姐,我们来过两招。兵器我肯定是打不过你的,就是想试试趁手不趁手。” 巧云愣在当场:“就就为了这个?” “不然”宋北云提高了声调:“哦嘿嘿,巧云姐,你” “没没没”巧云连忙摆手,连忙用手捂住脸:“不是你想的那般,既然你想过几招,那便过几招吧。” 巧云擅使枪棍,一根齐眉棍在她手中刷得虎虎生威,速度力度都属顶级,甚至于在旁边看着她使招的宋北云感觉这姐姐拿上武器之后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等巧云热身完毕,宋北云也甩着双节棍上场了,他学着李小龙嗖嗖的转了几圈:“巧云姐,不要留手哦。” “好” 三分钟之后,宋北云就觉得自己真傻,真的,他真的没有去设想巧云不留手是个什么情况,那个反应速度、那个刁钻的角度 “疼!” 宋北云的胳膊被巧云打得跟斑马一样,巧云蹲在他的面前,心疼的在用化瘀散揉捏他的瘀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棍就是这样的。”巧云小声说道:“挡不住、泄不掉,只能想法子贴上来,可你老是想用你那怪东西跟在远处比划,这若是在沙场上,是要丧命的。” “我就是想试试双节棍的威力嘛,这”宋北云把旁边的双节棍往地上一扔:“垃圾。” “兵器又无对错,可不能将气撒在这。”巧云为了方便给宋北云疗伤,索性横坐在他的腿上:“以后你可要细细的琢磨,刀枪无眼。若是碰到高手你还这样,可就不是如此这般了。” “知道啦。”宋北云另外一只手搂住巧云的腰:“巧云姐姐,今夜就莫要回去了。” 巧云咬着嘴唇没说话,而宋北云不依不饶凑上去亲了她一下:“巧云姐” 巧云仍然没说话,手上继续给宋北云揉捏着胳膊。 “不说话,那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他直接将巧云横抱了起来,而巧云只是把头埋在他胸口,小声说道:“还未洗漱身上脏。” “早就准备好啦!”宋北云奸诈的一笑:“今天可算能跟巧云姐一起洗澡啦!” 第二天一早,巧云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看到满目的狼藉,她坐在那用毯子遮住身子,侧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宋北云,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便宜了这个坏人,但想到昨夜那般纵情,巧云还是有些羞涩。 她想下地,但却被宋北云握住了手腕:“还早的很,姐姐要去哪?” 巧云侧过头不敢看他:“该回去了,若是被小姐发现,那可是” “发现就发现了呗。” “不成的。”巧云用力摇头道:“主是主、仆是仆,昨夜昨夜那事,你可莫要说漏了嘴。更莫让别人知道,我只是个陪嫁丫鬟,乱了纲常小姐许是不会说什么,可若是让老爷知道那可就是大麻烦。” “那你今晚再来。”宋北云颇为无奈的说:“我给你做好吃的。” 巧云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巧云匆匆穿好衣服,快步离开,宋北云不得不感慨这练武的女孩子体能就是好,他虽然也是练过的,但他现在真的是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躺在那一动都不想动弹,等听到外头门响一声之后,他一头就载下去继续睡了起来。 等他醒时,究竟是什么时辰他也不太清楚,但外头倒是吵吵嚷嚷、嬉嬉闹闹的。 穿着大裤衩子打开门,发现外头一大堆人正架着炉子在那烧烤,徐立和玉生都在,左柔巧云也在,悄悄正在一旁将腌好的羊肉铺在炉子上,郡主则拿着一本小册子和算盘正噼啪的清点着账目。 看到宋北云起来,巧云立刻侧过了头,不敢看他。而左柔倒是大喇喇的走到他身边,揪着他的睡衣袖子:“快些来快些来,发大财了发大财了。” “干什么干什么?拉拉扯扯的。” 宋北云拍掉她的手,而左柔突然吸了吸鼻子,凑到宋北云身前闻了闻:“你这身上怎的有一股子巧云味?” 巧云一听,脸色顿时煞白,心惊胆颤的看着宋北云等着他的回答。 “那还不正常,昨日巧云姐陪我睡的呀。” 这个答案差点让旁边的巧云昏了过去,但左柔却哈哈一笑,翻着白眼说道:“放狗屁,巧云你可莫要搭理这个下流东西,他定然是又弄精油来着。” 这人啊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实话是很难让人相信的,而一旦出现了漏洞,人往往会脑补出一个逻辑自洽的过程。比如宋北云为什么身上有巧云身上的香味,那自然是他又弄精油了呗,总不能真的是巧云陪他睡吧? “快些去洗漱,今日可是大丰收!”左柔笑嘻嘻的用力在宋北云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快快去。” 玉生看到他们这样无礼无教的,默默叹了口气,抬头看了对面与他相差不了两岁的徐立,拱手道:“让长卿见笑了,舍弟” “不必解释”徐立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表情:“我懂。” 洗漱完穿好衣服之后,宋北云来到小院子中,坐在左柔旁边,一只手则不动声色的揽住巧云的腰,巧云不敢动只是面无表情的轻轻往宋北云身边靠了靠。 “募捐还在继续,今日金家捐出了三座大仓、两条货船、纹银、交子、粮食与城外千亩良田。”公主一条条的算给宋北云听:“折钱银六百九十余万贯,金家除了工坊之外,就剩下一座大仓没捐了。” “真是好孩子。”宋北云点头道:“好孩子就该有奖励对吧?明日这里就让左柔担待着,你去见见你皇帝哥哥。” “嗯?”瑞宝仰起头:“为何?” “两件事,一个是把昨天我们的计划书交给他,问他要钱。再一个就是为金家要一块积善人家的金字玉批的牌匾,然后敲锣打鼓的给他们送过去!一定要锣鼓喧天,让整个天下都知道他金家干了什么。” 瑞宝连连点头,然后拽着宋北云不放:“好呢,可是那个什么计划计划书呢?书呢!” 宋北云从怀里扔出一本折子:“拿去。” 瑞宝打开,发现上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字体,端端正正、菱角分明,看上去格外正气舒坦。 “这字好字啊!这是什么体?“ 瑞宝是个才女,她没看上头的内容,一眼就看到那字体了,这端正的字体一看就让她喜欢,所以不断追问道:“谁写的?” “我。”宋北云指着自己:“宋体,标准宋体。” “真的?” 宋北云见她不信,拿过旁边洗干净的毛笔沾着研磨的水在石桌上写了一行刘禹锡的诗,那字体和折子上的字体如出一辙。 “唉!!真的是你的字啊?你什么时候能写得如此好的一手字啊!” “你管的真宽。”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你明天过去把这个交给你皇帝哥哥,然后就说是你的法子就行了。” 郡主开始仔细阅读起这个折子,左柔也凑上前看了起来,趁着这个空档宋北云的手不老实的在巧云的后背上轻轻摩挲,弄得巧云十分不自在,但却也不敢有大动作,只能把手绕到后面,紧紧握住宋北云的狗爪子。 等左柔他们看完这份折子之后,瑞宝公主惊诧的看着宋北云:“你几时写的?如此详尽” “我拉屎的时候写的。” “粗鄙之语。”瑞宝横了他一眼:“不过要我说,似你这般聪明,为何总是要躲在后头让我们几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 宋北云听完哈哈一笑:“因为你厉害呀。” “可是你更厉害啊,若是我我可想不出这种法子。” “狗头军师罢了。”宋北云摆手道:“如果我们换个位置,我今天还能活着就是个奇迹。你的厉害和我的厉害不是同一种厉害,你的厉害是天下之势尽在你手,我厉害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公主:“???” 左柔:“???” 74、4月29日 阴 甲光向日金鳞开 第一个看到宋北云计划书的显然不是保庆帝赵性而是公主的爹爹福王,他坐在茶座边,一盏茶几片瓜,一看一上午。 他要是看也就罢了,他不光看,还另外拿起一个折子去抄了下来并在自己抄的地方写下了批注,然后再逐字逐句看,若是遇到不太可能实现的地方,就用笔圈起来摘到一边。 旁边的金铃儿只是想炫耀一番,哪里知道爹爹却当成了正儿八经的公文来处理,且一看便是一早晨,她坐在旁边早就受不住了,趴着就睡了下去。 而福王在喝了好几盏茶,上了四五次茅房之后,他终于把这份所谓的计划书给批改完了,看到旁边的女儿已经睡得流了口水出来,他走上前晃了晃瑞宝。 “父王”瑞宝揉着眼睛起身:“这几日有些累了。” “知道你累。”福王把手里的两份折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就不必去南京城了,父王替你去。” “这不好吧?”瑞宝眨着眼睛:“宋那人说父王不可沾手这事。” “父王自然是知道,可这关系数十万百姓,你抗不下来。父王就当一回你的信差吧。”说着,他一抬手:“来福,备马。” 看的出来,福王对这件事也是极上心的,他快速走出偏厅,上了马一路就往金陵城快马加鞭。 他心里头是清楚的,这事一定要说清楚办明白,瑞宝到底还是年幼,若是她去跟赵性解释,忘掉了哪个关键点都会引来赵性的猜忌,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福王殿下亲自去给女儿打一次下手,去将这个计划安排解释给皇帝听。 一路官道,福王一路快马加鞭,路上倒换了四次马才在晚饭时间抵达了金陵皇宫。 福王是唯一一个能在金陵城里纵马的亲王,即便是在宫门外的拴马阁前都可以不下马的那种,但他还是在那里下了马,提着手上的折子一路来到宫门下。 禁卫见是福王来了,连忙差人去通报了一声,不多一会儿,赵性身边的大太监快步的走了出来,躬身道:“千岁请随我来。” “王伴伴,最近身子骨不错啊。” “回千岁,到底是老了,不似当年了。”老太监对福王的态度恭敬的很:“许久未见福王千岁了,身子可安好?” “哈哈,就是胖了些,其他倒是无恙。”福王跟这个老太监也是熟识,说话也比较轻快:“我听说皇后有了龙种?” 王伴伴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此事可不好声张,千岁从何处听来的?” 福王殿下哈哈一笑:“不过是友人之间吃酒闲聊时谈及罢了。” 老太监不再说话,只是径直引了福王面见了赵性,当福王刚进门时刚好与赵朗擦肩而过,福王只是用眼睛轻轻一扫,赵朗立刻低下了头缩起了脖子,侧过身就溜了出去。 福王慢慢走进去,赵性正坐在案前,见到福王后他笑道:“皇叔,今日可带来好消息啊?” 福王朝赵性拱手行礼:“官家,好消息自是有的,不过倒不是我带来的,是瑞宝带来的。今日我只是瑞宝的信差,她这几日劳累了些,不忍她舟车劳顿,我便替她来面圣了。” “哦?金铃儿的好消息?她找到心仪的夫婿了?”赵性笑道:“她这丫头,也算是皇家公主里的头一遭了,敢使小性使到太皇太后那头,我可拿她是没办法。” “是啊,那丫头罢了,不说她了。”福王咬着摇头道:“请官家看看瑞宝呈上来的折子吧。” 赵性接过折子看了起来,当看到到今日上午为止筹措钱银两千一百万贯时,赵性都弹了起来:“如此之多?” “庐州金家慷慨解囊,捐近七百万贯。” “皇叔先请坐,待我细细看来。” 福王也不着急,端起宫女送来的茶水慢慢的等待了起来,而赵性看似也是个少年模样,但就如泰王所说那般,天下间能当上皇帝着,十有八九都是人中龙凤。 他逐字逐句的在看福王誊抄注解之后的折子,一边看一边心里还在做着盘算,看到分流灾民时,他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但继续看下去时,心里倒是有了些计较。 这份折子上的东西内容很多,赵家人似乎都有这办公起来就忘记时间的毛病,福王上午看了一上午,赵性也是看了很久,甚至外头天都全黑了他都还在仔细计较着。 外头的大太监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的给他和福王端来了饭食,赵性只是看了一眼,说了句“皇叔先吃”就继续看起了这份折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了,揉了揉已经咕噜叫的肚子,略带抱歉的笑道:“你看,让皇叔陪着朕一起饿肚皮了。” 福王没说什么,只是笑道:“官家能如此聚精会神,属实国家之福。” “客套了客套了。”赵性端起碗吃了几口,仰起头突然问道:“江南西道那个农场,若以皇叔看来,是投得投不得?” “投得要投,投不得也要投。”福王说道:“数十万灾民、流民,放在任何地方都是要为害一方的,能将其分流出去那自然是最好。这农场倒也不是坏事,加之江西水土丰美、适宜耕种牧畜,再加上这徐家也算是经营有方,想来亏是不会亏的。” “嗯,如此甚好。那朕便顺遂了妹妹的意思,投下这三股之一了。”赵性在第一条上打了勾:“不过皇叔,朕可得以内库之资入股,不以国库入股。” “一切随官家喜欢。” 赵性轻笑起来:“这以工代赈倒也是个好法子,就是这些流民之中也不乏有那刁民,这可如何是好?” “这便交于金铃儿去处置了,我之前就说过,此事我不沾染。全凭金铃儿一人承担。”福王解释道:“至于能否办妥,那便要看她有几分魄力了。” “嗯,这倒是不担心,小事罢了。”赵性再次吃了几口东西,继续问道:“这慈善基金之慈善,我是明白的。这基金又为何物?” “哈哈哈。”福王也笑了起来:“我也是现学现卖,金铃儿说我大宋不乏富人,也不乏广施善行的善人,原本应有密切关联的两者似乎显得有些淡漠,这慈善基金会自然以瑞宝之名成立的一个募集善款的地方。使我大宋子民的善心有迹可循,也可使我大宋在恰逢灾年时在民间有一份自救的能耐,不用总等着国库拨款拨银。” 赵性沉思片刻,轻轻点头到:“倒是有理,不愧是我大宋一等一的才女。不过这事似乎只有我这金铃儿妹妹才能办到,要换成他人恐怕是寸步难行。朕准了,就依她的意思办,但这账目朕每年需查验一次,若是有亏空腐败,那即便是金铃儿也是要受罚的。” “她自是明白。”福王点头道:“她跟我说了一句话叫接受万民监督,臣认为这倒是极好的。” “嗯,金铃儿我还是放心的,就是这下头的人”赵性沉吟片刻:“罢了,天下何处无硕鼠,这捕鼠之事还是让金铃儿自个儿琢磨吧。” 听到赵性的话之后,福王笑了笑:“还有两件事就是以皇家之名赐下这梁善人家的牌匾。分金银铜三牌,这金家最多自是金牌、这徐家其次赏个银的,涂家则给个铜的。” “再免他三家三年赋税。”赵性很是大气的一挥手:“过几日牌匾与圣旨就会颁下去。” 他说完,慢条斯理的摸着下巴说道:“这其他的富户也有捐了不少的,这可都是良善人家,可不能让他们亏了,超过十万贯者皆免一年赋税!再者你也让金铃儿以朕的名义替天行道一把,代朕赏赐一些值得纪念的物件下去。至于是什么,那就让金铃儿费费心思了。” 两人讨论到夜深,福王这才告退,而赵性捏着手上的折子再次端详了起来,然后笑着抬起头对身边的老太监说:“王伴伴,我这皇叔真的未搀和这事?” “的确未有。”老太监躬身答道:“密探多方打听,福王千岁只是在旁提点了一番,看了看热闹,便再无插手。” “那我这金铃儿身边有高人啊。”赵性哈哈一笑:“也好嘛,算是为国为民,到底是自家人不是。若是真像那赵朗说的,让我这皇叔去当个闲散王爷,那这朝野天下,还不是他那个赵家说的算了?” 这种话题老太监不能也不敢接嘴,只是低着头不言语。 “天下人都以为我防着福王,天地良心,那可是我亲皇叔,父亲托孤的叔叔。谁都可反我,福王就是不会!”赵性突然之间眼里全是戾气:“可你看看这朝野之上,都是些什么东西!整日勾心斗角、排除异己,朕恨!” “官家,息怒” “息怒息怒,整日息怒!人人都以为我赵性是个软皇帝,天下都笑我只会割地赔款!朕”赵性没能说完,只是深吸一口气靠在了背椅之上:“朕也只二十岁啊” 75、5月1日 晴 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早晚虽还有些寒气,可午时却已只得穿上单衣了。 这几日瑞宝忙得团团转,左柔则跟在她身旁当了个帮手,甚至她们把识字会算数还能记账的俏俏都给借走了。 用瑞宝的话来说,那就是“女子自有女子之用,日夜伺候男人的女人是女人,这干出一番事业的女子那自也是女子”,往日里她就奔奔波波带着一众小姐妹想从男人那边要来一席之地,现在可是她大展宏图的时候,所以什么故事也不听了、诗会也不开了,一门心思就扑到了这公主基金上头,晚上睡觉说梦话都在那算账。 这两日社会捐款还在继续,虽然热度比前两天有所下降,但仍然不停有款项物资运抵这里。 公主也都按照宋北云所说的那样,将得款的总数都公示了出来,各种用度也都日日更新了出来,不少闲汉每日要干的事就是坐在城门楼下等着每日的数据更新。 里头若是有什么东西买贵了,或者有些不让他们理解的花销,就立刻会引来议论,而他们所议论的内容都会被旁边的记录员给记录下来,下午就会出解释和解决方法。 就给人的感觉很不像皇家的风格,但偏偏这样的操作让天下人都没得话说,甚至那些一贯喜欢挑刺的书生学子都交口称赞这是大才之举。 “这也就是瑞宝啊。”一个中年人站在榜下,扛着锄头,一脸笑容的看着那榜上分列出来的东西:“若是换成其他人,怕是要死无全尸了,这可是掀了朝中不少人的饭碗,估计赵性也很难办吧。” “王兄所言甚是,朝中有些老臣已经在用那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但此次官家一概不理,只要有人提,他便用那四十余万灾民说事,倒也没人敢过多逼迫。” 在这农人打扮的中年人身边则是一身便装的福王,他站在一旁,手中挎着个篮子,篮子里还装着菜,哪里像个王爷,分明就是个出街买菜的妇男。 “若是此时能贯行而下,那自然是最好。这多少也是需要些天意的,伯陆啊。” “弟弟在。”福王轻轻低着头应了一声。 “老氏族视你为眼中钉,朝中赵朗一脉盘根错节,太后外戚把持朝政,你可是如履薄冰啊。”泰王表情凝重的说道:“赵性没杀我,我知道他的意思。这大宋终归是姓赵的,你可明白?若是有他人敢伸手,杀无赦。” “弟弟明白。”福王点头道:“父皇在世时,他便与我说过这番话,谁当皇帝我不管,但只能是赵家人。” “招个婿吧。”泰王转身说道:“将你一身的本事交于女婿,金铃儿到底是个女流,撑不住许多。” “看金铃儿的吧,她是个极聪明的孩子。” “金铃儿啊诶”泰王叹气之后又是哈哈一笑:“也好,至少她还能叫我一声伯伯。” 福王轻笑着拍了拍哥哥的手:“等金铃儿有了子嗣,过继一个给你。” “哈哈哈,不了不了,金铃儿那脾气,能让我看看乖孙,我这老东西就知足了。” 两个中年人哈哈大笑着沿着晚春的河畔走着,闲聊之间多是对金铃儿颁布的各项政策的琢磨,倒也颇为有趣。 而此刻最悠闲的就是宋北云了,上午给玉生上了课之后就是中午做做饭,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因为俏俏被瑞宝公主借走了,自然就得换个人过来,换来换去当然只有巧云了,偏偏巧云又和宋北云发生了点不干不净的事,所以连他自己都调侃说左柔是把一块大肥肉送到了老虎嘴里。 “巧云姐呀。” “嗯?” 躺在巧云的腿上,宋北云将一颗西域来的葡萄塞进巧云的嘴里:“你天天晚上都来,怕不是有了瘾?” 巧云捏了捏他的鼻子,毕竟两个人已经缠绵多次,再加上玉生在屋里苦读,这边又没人,她自然也是不再害羞了。 “就知道欺负我。” “哪舍得,我巧云姐姐可是天下最好的宝贝。” 巧云早就习惯了他的花言巧语,只是握着他的手有些悲切的说道:“说来说去,我只是个下人,有朝一日你飞黄腾达,我便上不得台面了。” 宋北云调整了个姿势,伸手捏住巧云的下巴:“傻姐姐,你知道天下那些个始乱终弃的人都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巧云歪着头看着他:“我又不知道你们男子想些什么。” “无非就是名和利嘛,唱本里说的那些为了富家小姐抛妻弃子的、为了官家小姐始乱终弃的,说白了不都是为了名利么?” “嗯。”巧云若有所思的点头。 宋北云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家巧云姐呀,又温柔又漂亮身段还好,我哪里舍得呢。再者说了,要说名利这东西,你见我在意么?若说为财,我手上的财,能供你和俏俏躺在这吃,吃上个三生三世。若说为名,我随便一首诗就足够扬名天下,这次更是一次让天下认得的好机会,别说福王殿下就算是当今圣上,我要说见也不是不可能的。” 巧云轻轻点头到:“福王殿下那日琢磨你的折子可琢磨了一早上呢,然后还亲自快马加鞭去面了圣。” “是吧。”宋北云把巧云扑倒在竹床上,跟她四目相对:“你说,我要是喜欢这些东西,我不干脆去勾搭公主好了。但我没兴趣呀,因为我喜欢我巧云姐呀。” 巧云被他说得满脸通红,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甚至看到他越凑越近的脸,眼睛本能的就闭了起来。 “巧云姐,白日宣淫这事可不行啊。”宋北云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将她拽了起来:“你啊你啊,瘾怎么这么大呢。” 巧云被他说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哭笑不得的打了他一下:“坏东西” 不过说完之后,她还是乖乖的依偎在了宋北云怀里:“不过这几日我不能来了,明日我要回去一趟,每月月初我都要去老爷那报一次小姐的动向,可能要个三五日吧。” 宋北云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刚食髓知味呢,巧云要跑了那还了得?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不高兴,巧云仰起身子搂住他的脖子,娇声道:“等姐姐回来好不好。” “那之前你不同意的那几个花样,可都得试试。” 巧云咬了咬嘴唇,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好,那我就放你去了。”宋北云起身把巧云放在竹床上,拿起旁边的小毯子盖在她身上:“你这几日也累了,睡一会儿吧,该给玉生哥弄模拟考了。” “嗯。”巧云非常乖的点了点头:“你且忙去。” 哄着巧云睡着之后,宋北云推门走进了玉生的房间,他仍然还在埋头做卷子,看到宋北云来了之后,他打了哈欠:“你晚上啊,折腾的时候小声些。” 宋北云愣了愣,然后哈的笑了起来:“能听见啊?” “就在隔壁,能听不见?我早间见俏俏在就没说你。你年纪轻轻可不要被女色沉迷了性子,你还得考功名呢。”玉生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过若是你要真是有意,我便写封信给娘,让她去把亲事定下好了。我看巧云姑娘也是个正经人,挺好的孩子。” “玉生哥你说话别这么老气横秋的啊。”宋北云往他身边一坐:“倒是你,你好歹也找个媳妇啊。” “大丈夫业为成,何以为家?”玉生摇头道:“倒是不着急,何患无妻嘛。” “行,有你这句话就成。”宋北云撩起袖子:“准备好了没?下午模拟考开始了哦。” 玉生正了正身子:“准备好了。” 宋北云从袖子里摸出一摞试卷拍在玉生的面前:“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墨义你没问题,天下没有比你还扎实的人了。这诗用家为题、赋以国为题、论以救国为题,策以治水、济民、平疫、练兵、外交为题。” 玉生仰起头,面露难色:“好难啊” “好难?”宋北云一拍桌子:“读书人读书是为什么?修身齐家平天下,你说好难?我跟你说啊,写不出来我就写信给红姨,让他给你在那头找个好女儿家,你给我去江西成亲生孩子去。” 莫名其妙被宋北云训斥一番,玉生也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苦笑一下然后便埋头开始写了起来。 宋北云也不催,只是给他准备好了自制的风油精、浓茶以提神,还有中午为他特别做的红烧肉也摆在了一旁,饿了用饼子一夹,味道鲜美的很。 在玉生埋头伏案的时候,宋北云在旁边开始出第二轮题目,他现在就是在疯狂压题,出题人这福王,他就得以福王的角度来思考该出什么样的题目来为难玉生。 其实宋北云通过这些日子的信息收集,对福王这个人有了个简单的了解,首先可以确定这个人不是吹牛逼的聪明,那是真的武全才。其次,这个人性子刚直的很,既然从今年开始所有州府的考试取士第一关都要从福王这里过,那么他一定不会说考虑那些读书人辛苦就出简单题。最后,福王出题谁敢作弊!? 所以在这三个前提下,宋北云只管大胆猜题就行了,用“高考”精神面对科举,没天赋没关系,题海堆上去!没方向没关系,模板套上去! 现在距离考试整整三个月,这次死活也得让玉生有个功名了,至于自己倒是无所谓嘛,反正不就是一个破功名么。 “玉生哥,记住口号了没有?” 玉生点头,顺口就念了出来:“求学之路慢又长,莘莘学子十二年。十二年华磨一剑,夺取功名就两天。清晨早起头脑清,背完论语背礼记。吃饭洗澡也不闲,春秋脑中过过堂。午睡休息挤时间,过往题目温三遍。入夜人静时间足,做完策论做墨义。” “完美。” 马上就25万了,好慌啊。 76、5月3日 晴 闲敲棋子落灯花 杨广很纳闷,明明之前还见到过的人,怎的就消失了呢?虽然金家这些日子焦头烂额没空顾上这边的事,但他们杨家既然接了人家的买卖那就得把事给人干完。 可这已经个把月过去了,人倒是见了,可光见了一面,自己挨了一肘子不说,脚趾头现在还疼着呢。 他今日照例出街寻人,带着几个手下抱着宝刀行走在庐州城内,视线从每个人的眼前划过,试图找到自己的目标人物。 当经过一个库房时,正巧外头贴着一个告示,杨广走上前好奇的看了看,告示的意思大概就是这边正在招管事的人,要求身强力壮、吃苦耐劳、识字,出身行伍优先,薪资日结,面议。 “诶?这倒是个好事。” 杨广蹲在告示面前研究一番,琢磨着若是这个月要再找不到人,那十万钱大概是要给人金家退回去的,今年以来他杨家的生意都不是很好干,加上最近流民增多,隐约有不少同道出来抢生意了,而杨家本就打算让手底下那些泼皮走上正道,自然不能跟那些个同行动刀动枪的,所以眼看着这就捉襟见肘了。 而看到这招聘广告时,杨广属实动了心的,他犹豫一阵之后,抬头对几个小弟说:“你们在此等我,我去去就来。” “少当家可去不得。”一个泼皮拽住杨广的手,满脸惊恐的小声说道:“这例钱可收不得啊少当家,这是那金家赠与公主的大仓,这要是进去了那还不是被人踩在地上毒打?” “让你们平日里读些书识些字,就知道吃喝玩乐。”杨广气不打一处来,提起刀鞘就敲在了这几个小弟的头上:“我去看看能不能为弟兄们谋一份差事!” 几个小弟尴尬的站在告示牌前,大眼瞪小眼,其中一个狐疑的问道:“少当家,你真的能认得全?可莫要诓我们,这上头那许多字呢,在我看来就跟画得图片片似的。” “罢了,你们给我站这莫要走动。” 杨广长叹一声,抱着刀就朝仓库里走了过去。 而此刻,宋北云正坐在这大仓旁的一个小屋中,面前摆着一张桌子,上头放着笔墨纸砚,而瑞宝则坐在桌子上面对着宋北云,两个人似乎在僵持不下。 “不行,说了不行就不行。”宋北云懒得再废话:“我来帮你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你还让我给你全职,你是想瞎了心。” “好哥哥!”公主从桌上跳下来,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身子离宋北云不到二十厘米:“好哥哥你若是来帮我,妹妹可以满足好哥哥的要求哦。” “我对你可不敢有要求,我就帮你把人招齐就继续回去读书,你自己的事非要拉着我!” “宋北云!”瑞宝气呼呼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北云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在,他笑了一声后直接用手指上的关节在瑞宝的命门穴上这么一拧。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瑞宝顿时身子一软整个人就趴在了宋北云身上,她嘴里嘤嘤的喊着,似哭非哭,眼泪却已经因为穴道上涌来的算账而流了出来。 “公主殿下,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宋北云伸手揽住公主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哪里不舒服?要叫大夫不要?” 瑞宝一只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咬着嘴唇气呼呼的看着他,等手上稍微有些力气之后,用力的在宋北云颈脖子边上的大筋上用力一拧。 可没想到对左柔屡试不爽的招数用在宋北云身上没有一丁点作用,反而自己腰上的那双手突然发力,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卸掉了,重心不稳再次栽倒在宋北云身上。 “你讨厌死了”公主也不起来:“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哼哼,让人看着你抱着公主,到时看你死不死。” “是喔?”宋北云一只手来到公主的胸口拽住他上衣的绑带慢慢的往下拉扯:“那我成全你好了。” “好了啦,不跟你玩了。”公主连忙起身,捂着自己的衣带子:“你先忙,今日父王跟母妃去金陵城拜见太皇太后了,晚间我去找你。” “你可别来。”宋北云连连摆手:“无福消受啊,千岁。” “左柔去得我就去不得?那也行啊,若是你不让我去,那我就将你与巧云的苟且事告与定国公。” “你不会说的。”宋北云一脸无所谓的笑道:“你自己就是个脏东西。” “哈!”瑞宝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宋北云的额头:“好大的胆子呢,敢叫本宫主为脏东西。行了行了,不与你鬼扯了,晚上去找你,再说了俏俏姐姐还给我做了罩罩,今夜我要去试试,不像哪个死东西就知道护着左柔。” 宋北云歪着头看着她:“小姐,我们才认识一个多月,我认识左柔多少年了,护着她不正常么?” “我!不!服!”瑞宝一字一句的说道:“反正我不甘心,你给她的,我也要。” “凭什么啊!那左柔还跟我一起洗澡呢,你也来啊。” 这话说出来宋北云就后悔了,但到底还是晚了,瑞宝轻轻瞟了他一眼:“你敢么?” 眼看被翻了一盘,宋北云一巴掌就拍在了瑞宝的屁股上,声音倒是清脆,瑞宝并不在意,反正比这过分多的事,第一次见面时就干过了,这点真不算什么,而且被这样拍一下,疼疼的、酥酥的、麻麻的,倒也是挺让人欢喜的。 正当瑞宝再想开车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宋北云立刻起身,拉着瑞宝坐在了位置上,自己则站到了一边,看上去恭恭敬敬的。 “殿下,有人来应聘了。” 瑞宝声音清冷的说道:“且等。” 说完之后,她仰起头对宋北云说:“快快给我整理一下,都被你给摸乱了,这可见不得人。” “什么叫我给摸乱的。”宋北云一边帮瑞宝整理一边说道:“你一来就往我身上蹭,还我给摸乱的,你这人真是上下两张口呢。” “是呢,两张口哦。你想吃呀?” “你不要这个样子呀,你是个公主!”宋北云把她的头发整理整齐之后,继续站在后面:“好了,你正常一点。” “哦”瑞宝调整了一下姿势:“进来吧。” 不多一会儿,侍女领着一个俊朗少年走了进来,但见他一身武士装扮,年纪也就在十七八岁,身高比宋北云矮点,皮肤也要黑一些。手中的兵器虽已经被侍卫给卸下了,但从手指粗大的骨节可以看出,他是个使唤兵器的好手。 “见过公主千岁。”杨广抱拳鞠躬:“公主金安万福。” “抬起头来。”瑞宝声音冷清,有一种天然的隔阂感:“你可知我这请些什么人?” 杨广有些忐忑的抬起头,然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公主身后的宋北云,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而瑞宝看到他的眼神并不在自己身上,眉头皱了起来:“你出去吧!” 杨广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连忙单膝跪在瑞宝面前:“公主息怒,只是我见你身后那人似我一位故人,不自觉多瞧了几眼。” 宋北云挠着头:“我也不认识你啊。” 杨广没敢抬头,但他心思倒也是活络,低着头说道:“只是有些形似,是我认错了。” 瑞宝抬头跟宋北云对视一眼,宋北云轻轻点头,瑞宝会意,咳嗽一声说道:“起来吧。” 杨广再次站起身,双手自然半握拳,垂在双腿两侧,一身行伍气,而且可不是一般的兵丁。 “当过兵?”宋北云开口问道:“你才几岁?” 杨广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瑞宝一眼,瑞宝点头道:“他是这的管事,我今日只是来查他,刚巧遇见你罢了。他问什么,你作答便是。” 杨广叹了一声,心中酸楚,因为不论如何这十万大钱算是落了空,金家和公主谁的胳膊粗,他还是分的清的。 “草民未曾入伍,只是家中祖辈皆为兵丁出身,所以草民自幼习武。”杨广诚恳的回答道,语气卑微。 宋北云点点头:“识字?” “自小便读书,兵法、策论都认得,可背诵四书五经。” “哟,还是个武双全。”宋北云笑着从桌上拿起一张表格纸递给他:“那你把这张表填一下。” 杨广有些蒙,他拿过来端详一下,发现上头一格一格密密麻麻的,什么姓名字号、出生年月、种族、性别,往下还有什么特长,而那教育经历是个什么玩意? “你先写,不懂的问我。”宋北云看出他的犯难:“不着急。” 杨广一边写着,宋北云则在旁边问道:“你希望每月月钱是多少?” “嗯?”杨广抬起头沉思片刻,然后继续低下头写到:“随公主意思。” 这玩意当然越高越好,一个月给百万贯那是最好不过了,可是可能么?显然不可能啊,他开口吧又挺为难的,毕竟面前坐着的是公主,地位尊贵,狮子大开口显然不合适嘛。 再说了,杨广来这的目的其实是想给手底下的兄弟们都谋个正当差事,不管干什么,至少公主身后是福王、福王身后是朝廷,总归要比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可靠许多,多少是半个官身嘛。 “嗯,你先写吧。” 很快,杨广就写完了,他抬起头问道:“这位哥哥,这教育经历如何填写?” “你就写你读过几年书、练过几年武,师从何人。” “那这个政治面貌又是何物?” “就是你是奴籍、百姓、功名身还是官身。” “嗷”杨广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的点头:“那这家属也要写?” “能写就写,你写的越详尽,我们也方便更好的了解你。” 在这种磕磕绊绊的交流中,杨广将表格都填完了,他第一次觉得写字是如此费劲的事,真的 宋北云拿着这张表,轻轻扫了一眼:“好了,你先回去等等等!杨延昭?是你爹???” 各位兄弟姐妹们,我跟你们商量一下哈,29号我就上强推了,之后就要上架了,我现在收藏还不够万,你们给我收藏一下呗,就是简单的加入一下书架,收藏关系到很多指标还有榜单之类的。 谢谢各位了,如果再方便就投个票呗。 77、5月3日 晴 铁马不嘶烽火静 杨延昭是谁?那不管是真实历史还是演义里都是顶级武将的人,北宋前期就靠这一家子撑场面,后期则是靠着岳武穆撑场面。 难怪这名字听着耳熟,杨广杨广可不就是杨家将的一代杰出将领么。 虽然宋北云对于一些细节记得不清楚了,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两个名字凑到一起,那妥妥的杨家将无疑了。 “是的,此乃家父。” “金刀老令公的那个杨家?”宋北云激动的不行,甚至比看到包拯还要高兴:“五郎八卦棍那个杨家?” 杨广诧异的看着宋北云,然后轻轻点头。 可还没等他说话,宋北云直接一步冲了上去,握住他的手上下摇晃:“久仰久仰、幸会幸会,坐坐坐,金铃儿去泡杯茶来。” 公主眼睛一横:“放肆!” 宋北云一听,立刻就从亢奋状态下回复了过来,回过头朝金铃儿单膝跪下:“公主恕罪,情急口误。” “罢了。”金铃儿冷哼一声:“再有下次,定当不饶。” 杨广都蒙了,他站在那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人突然之间就对自己如此热情,内心的保护机制立刻启动,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这位管事这” “别急别急。”宋北云打开门冲外头喊道:“小燕,备茶!” 其实金铃儿也对宋北云现在这个亢奋的状态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毕竟年纪小,而且一直生活在南方,杨家最辉煌的时候,她还是个氨基酸,而且大宋虽然不是宋北云知道的那个大宋了,但重轻武还是没怎么变。 所以金铃儿对金刀杨家着实是不熟悉,但要是福王在这,他一定是认识的,甚至可能很熟。 很快,热茶糕点都摆在了杨广的面前,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而宋北云倒没多说什么,只是靠在旁边问道:“广啊,有什么工作需求,尽管提出来嘛,我们是个人性化的企业,你只要开口我们都可以满足你,五险一金好说、带薪休假也好说,给你算十三薪加提成,还有高温补贴和低温补贴。” 杨广:“” “听不明白啊?那你说,你有什么诉求,你说。” 这一下着实把杨广给吓着了,他急匆匆的起身:“我打扰了打扰了” “别啊!”宋北云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你就说嘛,公主千岁就在这,有什么要求,你就开口,一切由殿下决断。” 杨广看了一眼瑞宝公主,她只是轻轻点头。 虽然宋北云看上去感觉神神叨叨的,还老说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但至少公主的话还是可靠的,所以杨广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其实我不光是为我,我还想为我那边的弟兄们也谋个生计。” “哦?你兄弟们也都是杨家人?” 宋北云激动坏了,这要是杨家将都在这打工,这说出去得多有面子。 他激动着,但突然转念一想,心中冉冉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出来之后,很快就把他一腔热情给熄灭了并且让他迅速的恢复到了冷静状态。 “为什么杨家现在混的这么惨?” 冷静下来之后,宋北云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金刀杨家怎么说也是有名有姓青史留痕的名门望族,虽然后头因为战争和内都导致分崩离析,但绝对不应该是现在啊,现在不应该是他们都处于当打之年的时候么? 可看这杨广的造型,怎么都不像个名门望族,虽然气质上跟街上那些泼皮区别很大,但穿着打扮却都是一副普通武夫的打扮,也不像个什么有钱人的模样。 杨广仰起头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这位哥哥有所不知,我杨家在二十多年前” 很快,杨广将自己一门的遭遇都很坦然的告诉了公主和宋北云,虽然不是罪身但也是个永不叙用,所以他们一门到现在只能靠着一些黑道上的买卖当营生。 “这次,我便是想给兄弟们找个正当的生计,我爹爹说了,这贼寇就是贼寇,说得再冠冕堂皇那也是贼寇,大丈夫不屑落草,为国为民方可为义。这些弟兄又无一技之长,只是有一把死力气” 杨广说完,宋北云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你是说想让你那一千多个弟兄都来这干?” “可可否?”杨广多少还是有些忐忑:“我知此事很难,若是公主千岁为难,那便罢了。” 他起身作势要走,但宋北云却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你这个想法倒是给了我个灵感。” 说罢,宋北云转过身拱手对公主说:“千岁,之前您还在担心那些流民、灾民闹事。我这倒是找到了个好法子。” 公主眼睛一亮:“你且说说。” 其实宋北云之前也在发愁这个问题,这帮流民几十万人,里头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想要统一管理那真的太难了。这些日子庐州城犯罪率直线飙升其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昨天妙言约他出去吃饭的时候,他们两个就讨论了这个问题,宋北云发愁,而妙言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说“想要管理好这些人,就只能不把这些人当人”。 虽然宋北云当时否定了这个提议,但现在看到杨广之后,他倒是突然来了个灵感。 不把那些流民当人,这很难。但如果把他们当牲口,这却是不难的。就假设他们是一群羊,那么杨广这帮人完全就可以成为牧羊犬啊。 杨广说他手底下的人原本都是一些庐州城和周围地区的泼皮无赖,因为他父亲道上的名气汇聚在一起,本就是不是什么良善人家,种地耕田样样稀松,搬个东西、腾个地方也是懒懒散散,唯独就是这好勇斗狠凶神恶煞是有一套。 他自己都说了,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毕竟自己手底下一千多个弟兄呢,谁家也不会要这种人呢。 但 宋北云笑着说道:“杨老弟,明日你让你家所有弟兄都来这大仓之前,我们清点一下人头,有多少人我们要多少人。” “当真?”杨广的鼻息都浓重了:“可是” “你放心,钱一分钱不少你的。”宋北云眼睛转了两圈:“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他们若是不听话,倒霉的可是你。我们请的不是他们而是你,每个月账上会拨一笔钱到你头上,怎样分配那便是你的事,你是全部吞下一个大子儿不分还是一个大子儿不留,都是你的事。” 杨广心里盘算了一番,仔细想了想,然后豁然站起身朝公主和宋北云抱拳:“我这便回去张罗。” “去吧。” 杨广兴冲冲的离开,宋北云关上门,看了一眼瑞宝:“好大胆子啊,让我给你下跪呢。” “哎哟好哥哥。”瑞宝笑嘻嘻的起身把宋北云拉到椅子上坐下,而她就很自然坐在了他腿上:“在外人面前,你可得给人家留些面子,人家好歹是个公主呢。” 金铃儿说着,双手握着宋北云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来,好哥哥,妹妹抱着舒服,你抱抱。” “算你懂事。”宋北云靠在椅子上抱着软软的公主,手老不老实已经不重要了,公主殿下喜欢这口。 “好哥哥呀,为何要如此多的泼皮,这些人好吃懒做的,丁点用处都没。” 宋北云捏了捏她鼻子:“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真正见过那些个灾民么?” 瑞宝轻轻摇头:“倒是见过几个,却没见过太多。” “那就对了,那些人啊,等你真见着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们已经都算不得人了。”宋北云叹气道:“真到四十多万灾民都汇聚到这庐州城外时,你就知道什么叫人心惶惶了。你没见过灾民,那你见过山上放羊的么?” “嗯,那倒是见过呢。”瑞宝皱着眉头:“可这灾民与羊” “他们都不算人,他们就跟一群散养的羊一般,这山羊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为何你皇帝哥哥和福王殿下都对这灾民一事讳莫如深,正是因为这些个流民的事,就是个烫手的山药。不然你以为那抠门的赵性到你这要钱给钱要地给地?” “可不许这么说我皇帝哥哥呢。”金铃儿头枕在宋北云肩头,身子歪靠在他胸口:“那照着好哥哥这么说,我不是十死无生?我怕” “这不,给你找牧羊犬来了。”宋北云的手在金铃儿的腰间上下滑动着,什么油水都揩光了:“这帮人不事生产也没个一技之长,但偏偏这欺压良善的能耐是一等一的。” 金铃儿嘛,到底是聪明,她眼睛豁然就亮了起来,直起身子:“好哥哥是说,让这些个泼皮去管那些流民?可是能顾得过来吗?还是说好哥哥有什么法子?” “现在不告诉你。” “说嘛”金铃儿凑到宋北云面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堂堂公主都像个小狗儿似的求你了,好哥哥你就说嘛” 宋北云嘿嘿一笑,手很不老实了起来:“其实倒也是简单,分流一批去江西道之后,剩下的人会分成不同的小组,这一组最多一百人。这帮泼皮嘛,自然就是给他们当组长。我们把命令发给杨广,杨广再将这些话分给那些泼皮,以他家江湖上的威信,问题倒是不大。而我们也无需去管那么多个泼皮,只要将杨广管好就成了。” 金铃儿歪着头思考了很久,然后轻轻点头道:“到底还是好哥哥聪明,若是少了这杨广,那帮泼皮少不得阳奉阴违,可多了这杨广,我们只需管好这杨广,若是下头的泼皮犯事,我们罚那杨广就成了。他家有能耐管这帮泼皮,自然就省了大功夫,是吧?” “对咯。”宋北云笑道,慢慢把手从瑞宝的衣裳里拿出来:“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不忙不忙,让我好哥哥再抱一会子。”金铃儿也不动弹,反而用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好哥哥呀,你说你整日欺负妹妹,若是有一日妹妹要嫁人了,你得多伤心呀。”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还能拦不成啊?” “你”金铃儿掐住宋北云腰上的软肉:“便宜都被你给占光了,你倒说出这等话?我在你心中就这么贱?” “喂喂喂,别突然发脾气。”宋北云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可是公主,要你是像阿俏巧云那样,你现在可不是这样了。” “那会是哪样啊?” 宋北云指着面前的桌子:“你趴在上头,桌子吱嘎吱嘎的响。” “呀”金铃儿娇叫了一声将脸埋在了宋北云的衣衫里。 “你也会害羞哦?” “不是羞”金铃儿的声音闷闷的传来:“是馋的慌。” 78、5月4日 雨 寒月上营门 “还有此事?” 杨延昭坐在长凳上,腿上的伤因即将来的阴雨而复发,疼得连行走都不便利,但听到儿子的话之后,他抬起头沉思道:“公主殿下可是亲口许诺?” “那是自然。”杨广得意的说道:“说让咱们明个儿点上弟兄们,随去画上名字。” 杨延昭到底是经历过杨家辉煌的人,他坐在那也不过多言语,只是反问道:“你可知家中弟兄大多并无一技之长,公主殿下点了他们,往后该如何?” “我说了,但殿下说只管叫来便可,其余之事明日面谈。” “还有这种事。”杨延昭再三重复了几句:“明日我随你一同去。” “父亲,你这腿脚不便,倒是不必麻烦。你还信不过我么,这都是小事,大不了就不干了呗。”杨广笑嘻嘻的说道:“行啦,父亲你好生在家养着,家中大小事有我呢。等我将饭菜给您热热就去将弟兄们召集起来。” 杨延昭还想说些什么,但想来却也是没什么太多意义,不管是什么事,孩子也该到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那你便去吧。” 杨广高高兴兴的应下了,但杨延昭却是根本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毕竟谁都知道那些个泼皮都是无用之人,干些脏事还行,可 “罢了罢了。” 杨延昭默默感叹一声,看着儿子神气活现的背影,他恍惚间想到了过去的自己,曾几何时他也似这般鲜衣怒马、红口白牙、欢沁跳脱,可一转眼却已是风烛残年,就如这大宋江山一般。 第二天一早,杨广起了个大早,冒着细密的小雨便出了门,唤上几个弟兄挨家挨户的去将那些个赖床的懒狗给拽了起来,逼迫他们洗漱再穿上像样的衣裳。 “都可到了?” “回少当家,弟兄们都到了。”一个泼皮走上前说道:“少当家,真能让公主给我们落一个差事?” “看你们的了。”杨广笑了笑,然后大声喊道:“都给精神点!等会子见了公主谁要是还这鬼样子,误了兄弟们的前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泼皮们昨天得到消息之后,其实也多少是有些高兴的,毕竟这事要能成,自己好歹也是吃公家饭的人了,到时候四里八乡谁不得高看一眼?这一问起来,说自己个儿在公主手底下当差,脸上都有光。 一千多个泼皮浩浩荡荡的跟着杨广来到昨日的大仓前头,这一路上官差都差些被吓坏了,直到听说是公主殿下请的人,他们才是松了口气,可路上的百姓倒都是一个一个的如临大敌。 “这怕是捅了耗子窝了,这么多泼皮呢。”路边的小厮打趣道:“今日怕是热闹了。” “可莫要胡言乱语”旁边一个年纪大点的同伴连忙拽了拽他:“这帮人可惹不得。” 就这么一群一眼看上去就不像好东西的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大仓前头,杨广也没通报,就这么冒着雨站在前头等着,而身后的泼皮也都不敢多言语,纷纷跟着他站在那候着。 门口的工人见状连忙跑进去敲开了宋北云的门,急匆匆的说道:“管事的,不好了。” 正因为上早班睡眼迷离的宋北云看到他的匆忙,不紧不慢的问道:“什么东西就不好了,死了爹还是没了娘?看把你急的。” “不是,管事的外头来了一众泼皮,也不说话就站在那。” “哦?” 宋北云听完,顿时清醒了过来,一拍脑袋:“还挺守时。” 说着,他拽起旁边的油纸伞就走了出去,刚出门没多久,正巧看到那一千多人呈队的站在那里,排头的就是杨广,这小子浑身上下都已湿透,但站在雨中连动都不动弹一下,他身后那些个泼皮比他那自然是差远了,但却也能勉强做到令行禁止。 “广啊。”宋北云将伞扔给旁边的人:“这下雨怎么也来啊,昨天忘记跟你说了,下雨就晚点,没事的。“ 杨广气势十足喊道:“行军打仗,片刻耽误不得,莫说是下雨,便是下刀子那也是要来!” 宋北云也跟他一起淋着雨,围着这帮泼皮转了一圈,这些人说白了就是一帮流氓,换句话说杨广就是个小流氓头子,在宋北云观察他们的时候,这帮人也同样用桀骜不驯的眼神打量着他,有几个甚至还不服气的偷偷用挑衅似的眼神看着宋北云。 看到这帮人的德行,宋北云哈哈一笑:“好好好,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说完,他回头拍了拍杨广的肩膀:“广,我这就让人去让他们登入名册,你跟我来一下。” 杨广点头,然后回头将宋北云的命令吩咐了下去,还凶神恶煞的喊道:“都给我老实点!听见没有?” 很快,一众泼皮都被人领去登记,而杨广则跟着宋北云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中,进去之后宋北云递给他一条毛巾:“擦擦。” 杨广表情古怪的看着宋北云,擦掉脸上的水之后,他稍稍和宋北云拉远了一些距离:“管事的我没有龙阳之好。” “?” 宋北云的眼睛里升起了大大的问号,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暴怒的骂道:“你放你娘的屁,老子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杨广长出一口气:“我真不好那一口。” “我也是。”宋北云很认真的说道:“握草你不会以为我让你来是为了那个什么你吧?” “多少”杨广深吸一口气:“多少是有些怕的。” 懒得去理解这人的脑回路,宋北云坐在椅子上看着杨广:“你手底下这些人,平日一个月能有多少收入?” “多则两三贯,少则” 看到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宋北云笑道:“颗粒无收是吧?” “嗯,但他们都是好二郎,就是这世道” “行了,从正道上都赚不到钱的人,算什么好儿郎。”宋北云靠着椅子拿出一个算盘噼啪的打了起来:“按你这一千五百人算,每人每月三贯收入,一共为四千五百贯,等会你走时我写张条子你去账房支四千五百二十贯,从今日开始,你们都算是公主的人了。” “可是没有那么多人,实则只有一千四百三十余人。” “我懒得算,至于多少人是你说的算,怎么分也是你说的算。”宋北云翘着二郎腿:“你们今日拿了钱就先回去,吃吃喝喝都行,明日起你每日带人过来点卯,辰时到岗培训,酉时下班回家。这七天的时间,你们日日得来培训,我每日上午会把今日的培训目标告诉你,下午的时候你负责验收,第二日辰时汇报与我,七日之后就是你们全体上岗的时间。若是做不下来,可别怪公主罚你。” 虽然杨广不知道这培训是个什么玩意,但到底其中是有个训字的,想来就如军营中那操练一般。 “这个你今天拿回去,熟读下来。”宋北云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册子扔到杨广面前:“这是你一个人的规章制度,拿去背熟。若是同意,明早过来签契约。” “只我一人签?” “那是自然,我请的是你,你的兄弟是跟着你的,他们又不是我的人。但这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管辖不力,他们犯了事,倒霉的可是你。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杨广轻轻点头,然后抱拳说道:“替我谢过公主殿下!” “行了,我还有些事要办,你去账房支钱银吧。”宋北云将一个印有公主印信的凭证递给杨广:“记住,这叫支票。在这里,想支取钱银,就得先报备,报备之后公主批准了,你才能凭这个去支钱,否则你一个子儿都拿不到。” “明白了。” 很快,被从房间里轰出来的杨广美滋滋的从账房中取到了四千多贯钱,等他拿到钱之后,那帮泼皮也差不多登记出来了,他振臂一呼:“弟兄们,来我这里取钱。” 泼皮们一听有钱拿,立刻冲了过来,乱七八糟的将杨广给围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他用力一拍箱子:“混账东西!谁让你们围上来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少当家就是少当家嘛,脾气是要认的,泼皮们很快自觉的在杨广面前排起了队。 在这种有序的状态下,杨广不停的将大钱发到每个人的手中,每发一个都会说上一句:“这是这个月的月钱,明日辰时来此点卯。” 一千多人都领到了钱,杨广一挥手:“今日不早了,且散了,你们既拿了钱,若是明日看不着你们,可别怪我不给弟兄留情面。” 正在这时,宋北云办完事夹着他的公包从房间里走出来,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杨广,然后像个乡村干部似的低着头举着伞离开了这里。 而杨广显然没看到他,只是弯着腰将箱子里剩下的钱摊在桌子上:“这些钱先放我这,以后这谁家婚丧嫁娶、头疼脑热都可从我这支些钱银,父亲说过你们跟了杨家,自然就不能让你们吃亏。” 下头的泼皮都在那呼喊着少当家仁义,而宋北云此刻回头看了一眼,顺手牵着来接他的俏俏:“杨门虎将果然都是人才。” “我也姓杨呢。”俏俏笑盈盈的说道:“怎得没见你夸我。” “我俏俏还用夸?那可是天下间最好的姑娘了。”宋北云笑着摸了摸俏俏的头:“对了,让你做的衣裳做好了没?” “好了。”俏俏点头道:“方才便交于了工坊,今日为止已从流民中招了五百个会针线活的女工安置在二号仓中,因为样式简单,他们今日就能赶出两千套。” “行。”宋北云点了点头。 可当他刚要走时,迎头一个人举着伞带着笑容来到了他面前并站定说道:“宋才子,你可让我好找呀。” 宋北云上下打量着这人,脸上转瞬就露出了笑容:“这不是北坡先生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骚瑞骚瑞,昨天看错了,不是强推是“获得起点客户端免费页历史专场栏目推荐”。哈哈哈哈 79、5月4日 晴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可不敢当。” 北坡极尽客气朝宋北云拱手,满脸笑容。 这其实是极反常的,不论说这北坡是个功名身而宋北云是个白身还是说北坡是刺史之子而宋北云却只是个平头百姓,他都根本不需要与宋北云客套,反倒是宋北云见了他则需要行礼问好。 这常言道,反常那就是要有妖啊,宋北云笑着回礼,并对俏俏说道:“阿俏,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等晚些我带菜回去给你做饭。” “好呢,你先忙活着。”俏俏懂事转身离开。 北坡看了一眼阿俏的背影,笑道:“宋才子这丫鬟可是美貌啊。” “拙荆。” 北坡一听立刻拱手赔笑:“是我孟浪了,在此给宋才子陪个不是。” 这人么是很有意思的,有句话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宋北云对这北坡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感,毕竟人家也就是之前膨胀了一些,但以他的身份膨胀到那个程度属实是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总不能因为不是很喜欢这人就把他身上全部优点都给抹杀掉。 至少这人比金家那公子讨人喜欢吧,虽然都是一脉相承的阴阳人,可到底读过书的阴阳人就是不一样。 “小弟久闻北坡先生大名,上次诗会一别一直想与先生畅谈一番,但无奈家兄逼迫的紧,这八月就将州试,小弟这几日才有空。加之瑞宝公主又与我有知遇之恩,这几日公主亲力亲为太过于操劳,我自是责无旁贷要在旁协助公主一番。”宋北云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如今北坡兄说是专程来寻我,那真是愧杀我也,倒不如小弟左东去一旁的酒肆中喝上两杯暖暖这春雨打湿的身子。” 这一番话说得北坡浑身舒坦,虽然没有明着舔臭脚,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仰慕的气息,这让北坡是受用的。 “那为兄就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在见面的第五分钟就已经开始兄弟相城,一路上显得极为熟悉热情,充分的把肮脏的成年人中的虚伪体现的淋漓尽致。北坡看着虚怀若谷、宋北云显得谦逊有礼,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是什么至交好友。 来到酒肆,喊上店家温上一壶上好的东阳酒,切了些下酒的小菜,听着外头这淅沥雨声,倒颇有几分闻涛听竹的清幽。 “贤弟倒是会选地方,这里不错,以后可是要常来。”北坡笑盈盈的举起碗中酒喝了一口:“嗯,这酒也是好酒,未曾想这深巷之中也有如此酒家。” 宋北云端起酒顺手装了个逼:“夜饮北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 北坡闻言哈哈大笑:“你调侃哥哥不是。” “怎敢怎敢。”宋北云笑道:“北坡兄,小弟这何德何能能让您这多方寻我啊,说来属实惭愧。” 北坡连连摆手:“这有何惭愧,当日哥哥见你有那般诗才,早就动了爱才之心,只是后来想来你有些得罪了公主,便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寻你。不过这说起来,你怎会在公主手底下当差?” 嗨还不是因为她在我手底下揉捏么。 不过这种话当然是不能说的,说出去可就要遭了惨,所以宋北云脸上摆出苦笑:“哥哥有所不知,这公主她简直就是个混世的魔头,她将我” 北坡用力咳嗽一声:“贤弟,慎言。” 宋北云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也停了嘴,只是端起酒水喝了一口,默默哀叹一声。 “贤弟,我倒是明白你心中的委屈,在外头不好说,在哥哥这里说说倒也无碍。瑞宝公主是小孩子心性,你可莫要记恨她,多担待一些。” 宋北云满脸哀愁:“只是她这般扣着我,我也不好去读书了,这眼看就要州试” 北坡似乎是不想听他抱怨,只是淡淡一笑,打断了宋北云的话:“贤弟莫急,待我去和公主说说便是了,别人不知道,我与瑞宝还是能说上话的。” 看到他的神态,宋北云恍然大悟!这人绝对是瑞宝舔狗之一了,之前瑞宝趴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就说过,金陵城和庐州府都有不少追求者,但她也说了,这些人都是狗一样的东西,还说他们只配娶王府的那条看门狗。 反正说的很惨烈,现在看来嘛北坡就是其中之一了。 “贤弟,哥哥有个不情之请。” “北坡兄但说无妨。” 北坡笑盈盈的将州试前后这其他州府的士子都要集中在庐州的事告诉给了宋北云,然后想让那外州的学子见识一下这庐州府的人才,上次看到宋北云的诗才之后惊为天人,想让他成为庐州府的代表之一。 “哥哥你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这庐州府有哥哥这般后无来者的才华,还要我这个三脚猫的小厮有何用。” “不不不,贤弟说笑了。”北坡笑得脸都开了花:“哥哥我是三年前的举子,不好与这当年的士子一整高下。” “明白了明白了。”宋北云一拍大腿:“哥哥是怕人说你胜之不武。” 北坡不说话,只是不住的摆手,但看他的神色却已是坦然受之了。宋北云观察了一圈,发现这人绝对是那种很典型的小人,就冲他这么喜欢被人捧臭脚就能看出来,他心眼大不到哪去。 虽说长得挺衬头,但真的是不讨喜,难怪金铃儿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对了,哥哥听闻那日花魁之宴,你可是取了头筹。若是方便可否跟哥哥说说那花魁,花魁妙言啊,那可是传说一般的人儿。” 聊了半晌,话题终于成为了男人之间亘古不变的永恒了,小姐姐这档子事,年轻的男孩子谁能不喜欢呢。 “美,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形如西子胜三分。”宋北云张嘴就来:“馥郁芬芳、柔肠百转。” “嘶”北坡的眼睛都冒精光了,他倒吸一口凉气之后,哈哈大笑起来:“可是羡慕贤弟,这般女子可当是现世极品啊不过贤弟好像因他而得罪了那金家的酒囊饭袋。” “似乎是,这金家也是一直在寻我。”宋北云叹气道:“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唔这且是个事。”北坡沉吟片刻:“如今虽说这金家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可有朝一日若是让他缓过神来,以那草包的德行定是饶你不得。” “就是啊,可怜小弟我一身布衣,斗不起这富贵人家。”宋北云一脸可怜:“罢了,若是不行,我便去江南西道罢,离得远远的。” “贤弟莫慌,这些日子他们怕是掀不起风浪,你且安心州试,等州试之后,哥哥定然要那个草包好看!”北坡说完愤恨的拍了一下桌子:“哥哥也不是那面团捏的!” 耶?宋北云眼睛轻轻瞟了他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但他却没有追问,只是起身抱拳:“一切都劳烦哥哥了。” “贤弟好说,若是这些日子有人寻衅滋事,你便来寻我。找人通报一声便好。”北坡喝完碗中酒:“今日也是不早了,我这便先回去了,过几日清闲下来,我们再来一聚,届时再引荐几位才子,你们互相认得一番。” “好说好说。”宋北云也起身:“哥哥慢走,弟弟这便送你一程。” “不必了,这一亩三分地,可是不用你来送。” 说完,北坡就摇摇晃晃的走了,看到他的身姿宋北云就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急匆匆的走了,这怕不是觉得自己快罪了吧? 一碗黄酒就这样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技术烂瘾还大么? 宋北云也没多管他,只是夹着包去买了些米面肉菜,不过可以看出这几日这价钱明显有上涨,他眉头皱了皱就快步回家去了。 正在他晚上做饭炒菜时,瑞宝悄咪咪的从门口钻了进来,身上穿着男装,一副微服私访的打扮。 “好哥哥,有没有想我呀?” “想你个屁。” 瑞宝嘿嘿一笑,趴在旁边的灶台上,翘起屁股:“是这个?” 宋北云笑着拍了一下,然后从锅里捏出一片肉塞进瑞宝的嘴里:“今天怎么跑来了?” “父王母妃都没在嘛,柔姐姐又回家去了,说是左芳那个小兔崽子染病在床,左柔好歹是名医嘛,总归是要回去看看的,那我自然就来找我的宝贝好哥哥咯。”瑞宝蹦蹦跳跳来到宋北云身后抱住他的腰:“好哥哥呀,你知道方才那个北坡来找我了么?” “嗯?”宋北云转过头:“找你干什么?” “就是让我莫要为难你,说你不过是一介布衣,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小虾米,圆的扁的都是我来捏。” “那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嘛,分明就是我被你搓圆捏扁呢,我哪里捏过你嘛。”瑞宝把脸靠在宋北云后背:“好哥哥,今日我便留宿与此如何?” “不行。”宋北云提起锅开始装盘:“谁都行,你就不行,如果你还想我多活几年。” “金铃儿不高兴。” 听到她又开始撒娇,宋北云转过身,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瑞宝顺势就滑到了他怀里:“好哥哥” “你先把脑子里的下流事清理一下,有大事。先吃饭,边吃边说。” “嗯?”金铃儿仰起头看着宋北云:“何事能让你眉头紧蹙的?” 80、5月5日 晴 心忧炭贱愿天寒 “还有这等事?” 瑞宝在吃饭时听到宋北云的描述之后,眉头紧蹙。 “那是自然啊。”宋北云指着桌上的菜:“鱼,两斤,一百钱。前日,两斤只要七十钱。米,八个大子一斤,前几日只需五个大子。鸡肉蛋都在涨,涨得最快的还是米。” “这是为何?”瑞宝皱起眉头问道:“为何涨得如此之快。” 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这突然之间的涨价不是个好事,但对于瑞宝来说,让她吟诗作对还是可以,但碰到这种情况却是为难了,所以只好求助似的看着宋北云。 “如果一样两样涨价,大概就是产出没跟上,可若是所有这吃食都在涨,那就必须要警惕了。”宋北云将最美味的鱼尾、鱼腹部分夹到俏俏的碗里,然后继续说道:“原因无外乎两个,一个是最近你在市场上大肆收入粮食,造成涨价。还有一个就是,有人在囤积。” 瑞宝眉头皱了起来:“这几日是花了不少钱买粮食,可好哥哥,你给我讲讲若是这般下去会如何。” 宋北云三两口吃了饭,继续说道:“我之前是真的没考虑到,现在整个大宋的流民都在往这个地方汇集,若是处理不好,他们便是啃光山坡的羊,庐州的粮食怕是不够吃,而一旦百姓开始饿肚子了,那么” 这个道理瑞宝再不明白那就说不过去了,一旦当庐州本地的居民都吃不饱肚子了,那么下一步就可能是民变作乱,届时好事变坏事,恐怕连自己父王都承担不住如此大的一个担子。 “那那该如何是好?” 瑞宝心里也慢慢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深吸几口气,眉头紧蹙:“四十一万人,不吃东西哪里行啊。” “有一个办法,就看公主殿下敢不敢了。”宋北云用手指轻轻弹着桌面:“有些危险,但却也不算大事。” “你说。” “派人去京城扫货!有什么买什么、见什么买什么,用手头上的钱分出六成,扫空京城的货。”宋北云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要办起来一定要讲究快准稳狠,专攻粮食米面,包括麸皮米糠,有什么吃的买什么吃的,人吃的买牲口吃的也买,只要是人下肚的,扫!” 瑞宝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呢?” “一扫、二查、三骗。”宋北云继续说道:“查就是彻查所有囤积货物的商人,有一个惩处一个,要从严从重从快!杀鸡儆猴绝不手软,查处所得尽数归于官仓,再让福王殿下以官仓放粮,平复市场。与此同时,联系徐立那头,让他们从江西道运食物过来,这已是五月,灾民还有十几日就该到了。要在大批灾民到来之前,把该准备的都准备齐全。” 瑞宝坚定的点头:“那第三呢?” “第三就是骗,怎么骗?下去赈灾的粮食不可用稀饭,你用米面混着麸子糟糠,一米四糠加盐整成饭来,记住不管怎样品质的米面都要混麸糠进去,一个是不让人囤积、一个是能承担更多人的口腹。” “这这要杀头的。”瑞宝脸色骤变:“这是欺君啊。” “你去问问你皇帝哥哥,还要不要这江山了,本他妈的就风雨飘摇了,还讲究什么欺君不欺君,他行让他来。” 宋北云一点都不带客气的:“渡劫!你知道么?这是渡劫,能渡过这一次,我金铃儿就得被人建生祠了,以后人见了就是瑞宝娘娘。” “你金铃儿。”瑞宝捧着脸笑盈盈的看着宋北云:“这叫得可好听了呢。” “什么时候了,还在在意这个?回去给你爹说!”宋北云敲了她脑袋一下:“之后,你再跟你爹说,宋人、金人、辽人、西夏人、党项人来此做生意,加三成税,若不想给钱就用粮食抵,什么粮食都行,按照市价高三成抵税。再给出一个优惠措施,就是只要资源交税的商人,往后有三年兜底政策。” “什么叫兜底?”瑞宝眨巴着眼睛:“这赋税太高了吧,都快五成了” “你别管这些,我们要的是粮食,不是钱。钱到最后都是废物,粮食才是宝贝!而且这兜底就是给他们的红利。”宋北云解释道:“商人最怕的就是亏本,我往日观察来看,那些商人不管是丝绸布匹还是粮食猪羊肉,大概有两三成是要砸手里的,他们这些损耗都算进去了的,而如今我们这边让他们交税那头给他们兜底,就是所有卖不出去的东西都由你和你爹给兜着,其实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用他们交的税买了他们的东西。” 宋北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帮人精明的很,不会吃亏的,甚至还有些赚!” 金铃儿连忙拿过算盘,噼啪打了一圈:“哇真的有赚。那我们不是亏了么?” “钱!你就得花出去,花不出去的钱要它何用?钱就得流通起来,他们赚钱,我们赚粮食。财政不怕亏,你只管花钱就完事了,钱到年底花不出去就修桥铺路、就赈灾济民!反正库里不许留闲钱。”宋北云揉了揉鼻子:“如果都顺利,四十几万灾民,明年就会让你这庐州府飞黄腾达。” “为何?” “你又开始了。”宋北云笑了起来看着金铃儿说道:“再问个为何就亲一下。” 旁边的阿俏猛然回头看着宋北云,眼神里全是惊恐。 可是下一刻,她看到的东西简直颠覆了她薄弱的三观,瑞宝突然就这么抱住了宋北云,在他脸上连亲了四五下,还笑眯眯的问道:“够不够呀,好哥哥?” “喂你玩真的?”宋北云推开她:“行了,我怕你了。” 而一起吃饭的玉生坐在那眼观鼻,专心吃饭,丝毫不在意眼前发生的一幕,只是在瑞宝这么过分之后,他才咳嗽一声:“公主殿下,你请自重。若是让外人看见,北云有大麻烦。” “玉生哥,这不是没外人嘛。”瑞宝笑嘻嘻的说道:“再着说了,我家好哥哥平时” “咳!”宋北云大声咳嗽道:“现在啊,很多人以为流民是个包袱是个拖累,但实际上啊人多就是代表了人口红利,等到所有灾民流民都安顿之后,他们就会开始像开春的种子一般生根发芽,然后在夏季之前变得郁郁葱葱,直到遮天蔽日。” “好哥哥,你这经天纬地的才华,倒不如嫁来王府呀好不好嘛。” “你当小的?”宋北云调笑道:“反正你不也叫俏俏叫姐姐嘛。” 瑞宝低着头没再说话,让大宋最尊贵的公主给人当小的,这不可能的,即便是她爱惨了宋北云非他不嫁,别说当平妻就算当小妾都没问题,但皇家的颜面、福王的颜面、朝廷的颜面、宗家的礼教都摆在那,她可不光是为所欲为的金铃儿,他还是大宋的第一公主呀。 “好哥哥我这便回去了。” 瑞宝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霜打的茄子似的起身:“明日一早父王就回了,我回去好好思考一番好哥哥的话。” 宋北云没拦着她,只是站起身:“我送送你。” “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门口,瑞宝突然转过头抱住了宋北云:“好哥哥,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啊?” “当郡主也好当公主也罢,都不如当金铃儿自在,我昨夜里还梦到趴在桌上被好哥哥”瑞宝噘着嘴满脸委屈说道:“可也只是想想罢了,出了这道门,我便是瑞宝公主了。” 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头:“生在帝王家是这样子的,而且我哪里好啊,你才认识我几天就成这样了?” “就是好就是好!哪里都好!”瑞宝跺着脚:“不管,就是好。” “行行行,好好好。”宋北云揉了揉她的脸:“你先回去把今天的话带给福王殿下,之后再联系徐立让他快马加鞭回去调集物资,再组织一批人去京城扫货。” “嗯。”瑞宝踮起脚想要亲宋北云,但刚准备凑上去却又悄悄的缩了回来:“好哥哥,那我走了。” 宋北云笑着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算我赏你的。” “哈!”瑞宝的眸子突然就亮了起来,扬起手捏着宋北云的鼻子:“你好大的胆子哦,能赏我东西的人,天底下可没几个。” “那你要不要嘛。” “再赏几个呗大爷。”瑞宝扬起小脸,一脸期待的看着宋北云:“再来几个再来几个。” “不行,不能一次给太多,留着下次。”宋北云弹了弹她的耳垂:“先回去吧。” 而在瑞宝回去之后的第二天,整个庐州城突然之间就高速运转了起来,车队商队滚滚向京城游走,新的税率也在中午时贴出了告示,还有几批快马则从庐州城直奔江西而去。 福王下午时坐在案台前,眉头紧蹙的看着金铃儿递上来的完整方案和计划,看几眼就抬头看对面的女儿一眼,眼神里都是难以置信。 “泰王伯伯!你看我父王都这么久了,还不说话。”金铃儿急的直跺脚:“这是要急死人了,灾民还有几日便要来了呢!” 泰王哈哈一笑:“金铃儿不急不急,你父王这不是也在发愁嘛。” “这都是谁给你出的主意?”福王终于忍不住的问了出来:“你且让他来面见我。” “我啊,就是我啊,哪有别人!” “哈哈哈哈”泰王在一旁抚掌大笑:“小金铃乖宝,你若是能有这般能耐,你父王现在就起兵造反,让你登基当皇帝去。” 福王翻了个白眼:“王兄莫当着孩子面胡言乱语。” “哈哈,意思么便是这个意思。”泰王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金铃儿,你可知你父王与我为此事发愁好几日了,没想到被你这一道上书给点了剔透,你说吧,到底是谁在你背后给你支招。这可是堪比三国时的卧龙啊,这等人才只是帮你,有些浪费了。” “就是我!没别人!!!”金铃儿不高兴了:“父王、伯伯,你们不信我!!!” 81、5月7日 阴 马嘶残雨春芜湿 一夜之间,金陵城中突然开始出现了粮食暴涨的情况,不管是人吃的米面粟还是牲口吃的麸糠糟,总之只要是关于粮食的东西都在疯狂涨价,甚至还出现了有价无市的情况 那些大商们一看有机可乘,几乎将自家仓里的粮食在价格高点时全部投放到了市场之中,从一早开市到晚间休市,近有三百万石的粮食和近七百万石的麸子被运出了金陵城。 而至今为止,谁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大家开开心心的做生意嘛。可是第二日开始,很多人就开始发现情况不对劲了,因为金陵城中的粮食正在像被蚂蚁搬家似的被运出了城,而这一次金陵城的粮价也开始出现了一波飙升,商人的仓库被搬空,市面上甚至出现了高价收购粮食但却无粮可收的情况。 “官家!不好了官家!!!” 刚用过早膳的赵性刚准备好不容易来的休沐,但却被一阵嘈杂声给滋扰了兴致。 “赵卿,何事匆匆忙忙?” “官家不好了。”赵朗埋头冲到了赵性面前:“瑞宝公主在金陵城内大肆收购粮食,米面粮食无所不要,甚至连牲口吃的东西,她都照收不误,现在金陵城内已经无粮可用了。” 赵性眉头皱了起来:“什么?无粮可用?千万石的粮食,无粮可用?“ “据探子说,瑞宝公主投了近一千二百万贯,四处张罗粮食,江西道和金陵城。”赵朗哭丧着脸说道:“光在金陵城内,投入了不止七百万贯,一贯钱两石粮或八石麸,算上溢价这七百万贯能将市面上七座大仓的粮给搬空啊!” 赵性仍然是眉头紧蹙,他靠在椅子上:“如此多的粮食” “官家,若是这些粮食落在反贼手上,这可是要坏了大事的。” 赵性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了笑容:“赵卿,你这话的意思是担心福王谋反?” 赵朗普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头磕到底:“圣上息怒,臣只是担心这江山社稷啊!” 赵性也没着急反驳,只是起身背着手在偏殿里踱步,来回走了一圈之后:“赵卿,你倒是说说,我大宋无养马之地,瑞宝为何要买如此多的麸皮糟糠?” 赵朗匍在地上,嗓子眼里咕噜了一阵,然后突然仰起头:“以米搀糠!” 听到这四个字,赵性一口长气呼了出来:“她也是不容易啊。” “官家,臣不明其意。” 赵性摇头道:“搀了麸糠的米,价几何?” “与糠无异。”赵朗说完,豁然直起了身子:“她要搀米喂灾民!?这可是欺君之罪,瑞宝公主这” “欺君”赵性长叹一声:“江山都快没了,朕要这面子还有何用。行了,去招呼户部尚书,开仓放粮,将官仓的粮投下去。至于这粮商的粮瑞宝能吃多少便吃多少,但你与她说好,不许动官仓的粮,这金陵城也是要过生活的。再与其他州府发函,所有官仓都开仓,朕不过了。” “官家陛下!” 赵朗再次扣头:“这动摇国本啊! “此为渡劫,四十余万灾民诶,赵卿。”赵性笑着转过头看着赵朗。 “臣在。” “朕曾经为世子时,遇上了蝗灾,那铺天的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朕亲眼见过易子而食、见过石釜烹人。是谁吃了人?是野兽?是灾民!而灾民是谁?百姓啊,他们是大宋的百姓啊。天下人都知朕得位不正,但朕虽难却至今未有叛乱,你可知为何?” 赵朗轻轻摇头:“臣不知。” “因为朕在竭尽全力让朕的子民吃上东西,不至于饮毛茹血,再难也让他们活得像个人。朕有心当明君,天下之士多就之者,那为何朕要去拦着?有人护国,为何总有人要误国?”赵性走到赵朗面前用手指轻轻按了按赵朗的眉心:“为人做事、为官行政,天地良心。” 赵朗背后的冷汗已经润透了衬衣,赵性刚才那几句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让他别插手,若是成了误国者 他第一次感觉到面前这个顶好说话的小皇帝,虽然是只小老虎,但老虎终究是老虎,额头上写着的是王、吃的是肉。 “臣这便照办,盼国泰民安。” 赵性拍着手哈哈一笑:“江山北望。” “吾皇圣明。” 在赵朗退下之后,赵性扬手:“王伴伴。” “老奴在。”一个阴森森的老太监出现在赵性面前。 赵性坐在案台上,沉默片刻之后说道:“王伴伴,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庐州城,跟福王通个气,让瑞宝别太过了,她哥哥也是要将日子的。” “是,老奴领命。” 领命之后,老太监长叹一声:“官家,你难啊。” “王伴伴,你自小就照应我,虽是主仆但亦师亦友,朕有些话也只好与你说来。难,又怎办?我是世子,大可以吃喝玩乐,天塌了也落不到我头上。可如今,我是皇帝,我得扛起来了。对了,最近太后外戚那边有何动向?” “他们暂且还不敢动福王殿下,但” “不慌。”赵性坐在位置上:“我福王叔自有办法,对了王伴伴,上次你被那少年救了之后,你可给人家道谢啊?” 老太监笑道:“官家,这回啊,怕是要给大宋捡了个宝贝回来了。” “哦?怎的?” 老太监摇头道:“瑞宝公主这些日子与那少年走得近,而每次她从那小子家中出来之后,就会蹦出连珠的妙计。这可不是公主殿下的能耐,甚至连福王殿下恐怕都没这等不拘法理的变通。” “那是甚好甚好啊,哈哈哈!听闻我柔儿姐姐也与那人” 一想到自己的姐姐妹妹都跟同一个人不清不楚,赵性倒吸一口凉气:“这孙子” 老太监抿着嘴笑了起来:“官家,这等事不是正合您意么?” “等他考上功名吧。”赵性背着手说道:“朕手底下自己人可不多,如今要朕看啊,不管他是娶了瑞宝还是娶了柔姐姐都是顶好的结局。” “赵朗那头你且顺便去安抚一番,别让那帮老东西来逼宫。”赵性一提到这事,眉头就平不下来:“总有一日大权在握,朕要让那帮狗东西知道朕的手段。” 而此时此刻,宋北云正坐在淝河边,手里拿着一根鱼竿,旁边则坐着正在剥火烤栗子吃的羊妞儿。 “哥哥,为何突然让我来帮你啊?” “怎么?不乐意?”宋北云静静的看着平静的睡眠:“让你来自然是有吩咐的,这两日你跟那帮泼皮都混熟稔了吧?” “嗯,多少有些了。” “再看几日,挑几个心狠手辣、心思细密的人出来。届时给你们按个小吏当当。” “哈?”羊妞儿瞪大了眼睛,满脸兴奋的说道:“哥哥,这是为何啊?” “你觉得你还能做个甚?”宋北云拍了他一巴掌:“听我安排即可。” 说实话,羊妞儿这人啊,真的没什么卵用的,他不够聪明也不够机灵,好勇斗狠、心狠手辣却是一套一套的,这种人放在社会上去对社会是没什么好处的,但他胜在忠心啊,就像藏獒一般的人物。 “那哥哥,可以给我讨个媳妇不?” “你有点出息!”宋北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给我有点出息!” “可哥哥你都有那多了,又是俏俏嫂子、又是当家的、又是那个慧明姑娘的,还有”羊妞儿转头看着不远处正跟俏俏张罗着烧烤架子烤鱼的天下第一鸡王妙言:“还有那样的仙子,可我甚都没得。” “你娘的别乱说话。” 羊妞儿吞了口唾沫,讪笑道:“哥哥骂我了骂我了,哥哥往日可从不骂人,你骂人便是心虚了。” “老子”宋北云气得都咧开嘴笑了出来:“你这混账东西” 正在这两兄弟东一句西一句闲聊时,妙言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搬了张小马扎坐在了宋北云的身边:“老表,什么时候弄火锅啊,听说你在弄火锅底料是吧?” “现在差牛油了,弄不到啊。我特么真的是服了,在庐州想弄点牛油比tnt还难。” “哈哈哈,行行行,我等你好消息。”妙言一只手撑在下巴上:“你这个渣男还挺厉害的,连公主都弄得服服帖帖,厉害啊兄弟。” “怎么办呢,谁会不喜欢我呢。”宋北云长叹一声:“诶有时候也挺苦恼的。” “臭不要脸。”妙言白了他一眼,起身说道:“我去烤鱼,好久都没bbq了,今天要玩个痛快。” “别急。”宋北云拽住她胳膊:“坐下坐下,给讲一下如果现在我们这么操作可能会导致什么后果。” 妙言想了想:“其实主要还是看皇帝的态度,他要是个昏君,今天晚上叫停的命令就下来了。如果不算个太昏的昏君,他会默许这个行为。如果他还算是个聪明的皇帝,他会一边叫停你们的疯狂收购另外一边会开仓放粮。” “所以,就是等呗。” “对。”妙言点头道:“等灾民抵达之后,如果能过去这个坎,咱们的计划就可以逐渐展开了,还挺期待的。” 82、5月7日 雨 安土敦乎仁,故能爱 江陵府、常德府、襄阳府等七地,共二十余万灾民加之开封等地灾民三十万正浩浩荡荡的走在路上。 他们形容枯槁、面黄肌瘦,但脚步却匆匆,原因无他,只是听说到了庐州府外就能有口吃的。 而相比较他们而言,庐州府外头汇集的流民灾民就显得幸福许多,这几日以来,日日蒸饭可食,还有不少郎中游走于流民之中施药布医,而且在公主基金的扶持下,不少有一技之长的流民已被聚在了一起,盖房子、平整田地、缝缝补补、制作成衣等等,虽是辛苦,但每日的米饭和盐却是管够,傍晚时分还能喝到一碗猪油熬的汤。加上每日还有三五个大子儿的工钱,这对这些之前完全失去希望的灾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不过他们倒也不是觉得一切安好,美中不足的便是他们被每百人左右就分了个组,每个组里都有个穿着湛蓝马甲的组长,这些个组长可都不是些什么好相处的主儿,他们也不干活儿,就整日在自己的组里巡视,手中提着竹篾子,若是见了偷懒犯浑的,上去就是一顿打。 这些个没手艺的人,不管老小可是都得上山拓荒的,那些个人也不管这些人干得干不得,只要被瞧见了偷懒那当夜组长可就要将这人拎出去,先用竹篾子抽一顿然后再逼着那人给其他组员道歉。 此外,在各组之间除了罚还有赏,这里许多组中,每十个组之间便是个大组,每个大组都会出具自己的劳动评分,评分最高的组则可以领到了一只肥乎乎的猪大腿,虽均分给每个人是不够的,但若是切了块配上野菜炖上一大锅,那滋味也是顶鲜美的。 所以那些个被逮到偷懒而导致小组被扣分的人,非但得不到他人的同情反而还会受到其他人的迁怒,正因为此原本躁动不安的灾民仿佛一下子老实了起来。 “嗨,今日隔壁组柱子被逮着了,狠狠抽了十鞭子呢。”两个灾民在晚饭之后,一人端着一碗杂肉炖菜坐在大石块上,看着远处已经平整出来的广袤平地,吃着今日奖赏来的炖肉,不无感慨的说道:“该!我都与他说了,公主殿下仁义的很,能让我们吃上饭,给我们弄快新地建房子,只要肯干就能吃饱饭,他偏不信。” 另外一人咀嚼着一大块肥肉,满嘴流油的说道:“嗨可不是么,在俺老家里,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块肉。你看这,都吃两天了,明个儿再好好干上一天,听说什么三连冠能每人发两斤精米、两斤白面、一斤板子油。” 提到这些奖励时,两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此时一个它组的流民从他们面前走过,他冷哼一声:“明日可得是轮着我们了,哪能日日都是你们。” “走着瞧!” 端着肉碗的两人嬉笑着嚷嚷,并故意的将吃肉声弄得很大,引来周围不少人的不满和觊觎。 而此刻,一个大夫打扮的中年人和一个穿着草鞋的中年人慢慢从他们身边经过,方才他们说的话都被这两人听了个真切。 “王兄,你说这法子怎的就如此好用?”那个穿草鞋的正是福王:“这些人非但不予作乱,反而似怄气一般的干着活。” 泰王一脸高深的没有说话,直到福王再三追问之下,他才缓缓开口道:“可还记得当年你大营哗变。” “可是记得。”福王心有余悸的说道:“差些就葬送了大宋的江山。” “可知为何啊?” “不就是因为伙食差嘛,可当时时值冬日又被围城三月,哪里有吃食。”福王叹气道:“我又能如何呢。” “那若比这些流民如何?” “那自然是强一些的这边是弟弟不懂之处。” 泰王哈哈哈连笑三声:“这边是瑞宝的高明之处啊,她是不是提了个词?” “何词?” “希望。”泰王看向远空的夕阳:“盼而望之,苦不觉苦。” 福王皱起眉头:“你我都知这不是金铃儿能做到的” 泰王摆摆手说道:“她说是她便是她,是何人并不重要。不过这里也才十几万人,等后头那三十万人来了之后,也不知道会是何种光景,诶” “金铃儿可是满心自负。”福王摇头轻叹道:“我都愁死了。” “愁什么愁,你我都老了,以后都得看孩子的了。”泰王笑盈盈的说道:“就是不知道金铃儿会选个怎样的夫婿,她虽是只小狐狸,可到底还还是个孩子。” 福王也是笑而不语,只是继续跟着哥哥往灾民聚集的地方走着。 这一片聚居区都是经过平整过的,上头有许许多多简易的窝棚,离庐州城有些距离,再往前就是新区所在地,站在山脊眺望可以看到在青烟炊火之下,有一片片方形的区域,那便是瑞宝提到过的生活区、生产区以及贸易区等等。 上头仍然有不少人在忙活着,肩挑手抗的好不热闹,旁边的河畔也都出现了妇人浣洗衣物的身影,孩童们的笑声也重新出现在了这个一度充满肮脏、疾病和死亡的区域之中。 “混账东西!你真是个混账啊!” 突然一阵叫骂声传来,吸引了两个中年人的目光,他们慢慢走过去发现是一个干巴瘦的妇女正在追打着一个小个男子。 “娘别打了别打了” “若不是你偷奸耍滑!今日我们组怎的会落成第二,你不吃那肉可以,可你害得别人也没肉吃,你这个混账!” 这边打那边逃,旁边出来了几个年纪稍长的男子过来连拉带劝的:“柱子娘,你别气了。柱子年纪小,不懂事,今天他不也被组长教训了么,你可就消消气,明日我们定要把这猪腿子给抢来。” “我气啊我张家怎就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 这种满满人间烟火气的事看得泰王福王嗤笑连连,福王回头看了一眼哥哥笑道:“你可也是被母后如此打过。” “嘁”泰王侧过头:“也不知是谁总是为非作歹,惹出些事又都是谁给担待着。” 福王长叹一声:“一转眼,母后也去了三十余年,你我也都知了天命。” 泰王露出淡淡的微笑,似是想到了过去的日子,但他并没有沉浸在回忆中太久:“说起来,前些日子我们来此时,这些人的眼神中透着死气,而如今他们是活了回来。” “是啊。”福王颇为欣慰的说道:“金铃儿这事若是放在他人身上,怕是能封侯了。” 泰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好好想想为何金铃儿咬死不说谁出的主意。” “哥哥这意思是?” “功太大,扛不住。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金铃儿不也从郡主成了公主才能担此重任?哈哈哈哈,若是他人来,莫说封侯,怕是难落个善终。”泰王说完,就像小时候一样踢了一脚弟弟的屁股:“你啊,只适合带兵打仗、风花雪月,这庙堂之上的事,你离远一些。” 给哥哥损一顿,福王千岁一点脾气都没有,但没办法嘛,这不光是哥哥还是差一点点权倾天下的人,也许带兵打仗他不行,吟诗作对他也不行,但这头脑智慧,福王认为自己拍马也赶不上。 “对了,下次小神医去给弟妹诊疗是明日吧?” “王兄想做甚?” 福王问了之后,眼睛突然瞪了老大:“哥哥的意思是金铃儿背后那人是那孩子?” “我可未说。”泰王侧过头看了一眼福王:“那孩子你觉得如何?” “知礼节、有学识,看着倒也端正。可若说是他能与金铃儿出谋划策,我是不信的。他那年纪可不似能做出这事的人。” 泰王从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放进嘴里,清清淡淡的问道:“你第一次带兵大破草原驱鞑八百里时,几岁。” “十六。” 说罢,泰王就给了福王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去领悟,而自己则慢悠悠的踩着刚铺好的黄土道悠哉哉的下了山。 而与此同时,被福王评价“很端正”的宋北云,正抱着福王千岁的宝贝女儿坐在摇椅上,小院里除了他俩,其他人都忙各自的事去了。玉生去福王家的藏书楼中借阅书籍、俏俏和左柔去往了刚刚腾出来的大工坊中当监工,巧云自然也是要跟着左柔的。 到头来就剩下了瑞宝公主和宋北云这两个闲人了,宋北云刚把晚饭做好,躺在院子里休息一会儿,瑞宝就蹦蹦跳跳的跳到了他怀里。 他们没说什么,宋北云也没性骚扰,因为金铃儿似乎是累了,匍在他胸口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被这样的女孩子曼妙的趴在胸口上睡觉,其实作为男人来说是有成就感的,因为只有在感到安全的时候,女孩子才会释放出这样放松的姿态。 而宋北云倒也没心思去揉捏了,只是抱着公主殿下软软的细腰,脚上一颠一颠的晃着摇椅,然后看着半空中的启明星愣愣出神。 “夏天要来了。”宋北云轻轻闻了闻金铃儿头发上的香味,然后仰头轻笑道:“麻烦也要来了。” 83、5月8日 雨 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哪都不让你去了,俏俏宝贝这几天可是累坏了。” 宋北云站在厨房里,老天爷似乎在用一场大雨昭告夏天的来临,噼里啪啦一整夜之后,倒也是颇有情趣。 阿俏坐在宋北云身边,熟练的剥着栗子,这几日基本上都要吃栗子了,因为整个庐州府的粮食都开始变得稀缺了起来,这五谷又成了人们的主食。 但有一点让人意想不到,那就是即便是场中已无粮,但粮价却几乎没变动,特别是在宰了两个囤积居奇的不仁富商之后,粮食的价格又再次变得格外稳定了起来,甚至于先前涨上去的价格如今也逐渐弹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次要不是徐立,庐州府要凉了。”宋北云在锅里抄着糖,旁边是早已经处理好的五花肉:“今天我就给俏俏宝贝做一道传世名菜,东坡肉。” 阿俏在旁边笑盈盈的说道:“这几日巧云姐总是半夜悄悄在你屋头呢。” 这一句话直接让宋北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侧过头看了看俏俏,借着油烟的咳嗽掩盖了一下尴尬。 “其实我倒是觉得无妨,早前我就与你说了,不许去那烟花之地,你倒是听话。巧云姐嘛,其实我早几年就看出她对你有那意思,你二人凑到一起我倒是不觉稀奇。可这公主殿下怎的也会跟你搂搂抱抱的?” 她说话时候,宋北云分明从她眼里看到了一抹寒光 “不是你听我解释。” “那倒是不用,从小到大我对你可是了如指掌呢。”俏俏将剥好的栗子放在旁边的竹簸箕中,又拿出了一把蔬菜自个儿摘了起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好色了些。但红姨跟我讲,男人家都是好色的,只是搬来这里之后,你便冷落我许多。” 阿俏说着话,带着委屈,小嘴也撅了起来,看那样子就是在埋怨宋北云了。 而对此宋北云也没说什么,只是走上前俯下身子亲了亲阿俏:“那今日我就抱着俏俏宝贝睡觉好不好?” 阿俏用力摇头:“不要不要,我才不要看你与巧云姐做那羞人的事。” 这个话题是真的尴尬,这也就是跟阿俏能聊,要是跟别人的话,就算宋北云再不要脸那也是不好意思开口的。 “别这样啊”宋北云哭笑不得的看着俏俏:“你跟我说了我就知道了,以后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你说,你该怎么办。” “那”宋北云犹豫片刻:“就跟往常一样?” 俏俏也不说什么,只是继续干活,而宋北云叹了口气,将大块的五花肉下了锅,看着汤汁在里头咕噜咕噜的冒着泡,久久不语。 “若是以后你当了大官,你会不会也像勾栏里的戏一般嫌弃我这乡下来的。” “你胡扯什么呢。”宋北云头也不回的说道:“咱俩什么感情?你可是我从小摸到大的,这话可不能乱讲。” 俏俏面色一红:“什么摸大的,胡言乱语” “你懂就行啦,栗子给我。” 将栗子放入已经上了糖色的肉锅里,再往里头放了些许的醋,翻炒均匀之后注入了半锅水,然后再将锅盖盖了个严实。 蒸汽在厨房中弥漫开来,外头的大雨还在稀里哗啦的往下倒着,宋北云坐在阿俏身边将她抱在腿上。 “可莫要作怪,等会子让玉生哥见了,可是要数落你。” “知道啦知道啦,玉生哥才不会来呢,他最近抓紧读着书,一分一秒都不得闲。”宋北云说着话,手也跟着不老实了起来:“这看来看去,还是我家俏俏的身子最软最香。” “去去去。”阿俏甩开她的手:“说了莫要作怪。” 宋北云哪里管这个,直接就埋头进了俏俏的脖颈之中,热热痒痒的气息让俏俏面色通红。 “行啦”俏俏小声嘀咕:“等会又要做坏事。” “那你晚上让不让我抱着睡?”宋北云在俏俏的脖子上吸出了个印子:“不同意那我可不松手。” “好啦依你便是了。”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没善罢甘休,只是轻轻咬了一下俏俏的耳朵:“那还生不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了,你可别再折腾我了。” 这气氛刚热烈起来,外头突然砰砰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宋北云眉头一皱,嘟嘟囔囔的站起身:“谁啊真是不会挑时候。” 不过既然有人这个点赶来,那必然是有事情的,宋北云虽然嘴上嘟囔,脚下倒也自觉的去开了门。 这一开门,立刻就见是两个王府的护卫站在门口,外头还停着一顶轿子,那侍卫说道:“奉王爷命,请小神医去与王妃诊疗。” 一提到这个,宋北云拍了拍脑壳:“对,把这事都给忘了,你们等我一会儿啊。” “是!” 宋北云返回厨房之后把这炖肉的火候时间都告诉给了俏俏之后,无奈的说道:“我去去就回,这中午你便自己吃些。” “你可快些去吧,若是耽误了王妃的病,咱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俏俏说着从墙上摘下蓑衣斗笠:“这些都戴上。” “不用,有轿子接送。”宋北云拍了拍俏俏的头:“娘子在家等我就好。” “在王爷面前可莫要如此花言巧语,长辈不喜的。” “知道啦。” 走出门上了轿,不多一会儿就进了王府。 宋北云对这地方可是轻车熟路,这些日子可来了不少回,还偷偷摸摸在金铃儿的闺房里见识了一番,所以这王府对他来说也是没的什么神秘可言。 只是今天他一进来就觉得有些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反正就是气氛上不太对劲。 “这位大哥,会不会这屏风后面埋伏着刀斧手,就等王爷摔杯为号冲出来将我砍了吧?” 问旁边引路的侍卫,生生将这本不苟言笑的侍卫给逗乐了,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宋北云:“小神医可是说笑了,若是王爷真有那意思,何必埋伏刀斧手。王爷可是生擒猛虎的大宋虎威将军,天下英豪都不无赞叹,哪会用那等卑劣计谋。” 这倒也是,关于福王以前的传说,宋北云从金铃儿那听了不少,之前还以为是吹牛逼,但后来渐渐的了解之后,这福王才是天生开挂的存在。 十六岁第一次领兵,打的当时最有可能统一草原的虎木突败退好几百公里,之后又领兵打塞外,直接能把金辽两国给打贯通了,杀到了上京城下,也就是生生打到了哈尔滨,再又从另外一条路杀了回来,打得当时原本打算吞并大宋的几个国家浑身发毛,听到他的名字就止小儿夜哭。 这还不算完,福王真正的牛逼还不在这,他这个人感觉就是整个大宋的国运都加持在他身上一般。 27岁困兽太原,十月份的天气,突然一场滔天大雪将围城的十二万敌人冻死大半、33岁征西夏,因将士水土不服病倒大半,生死存亡之际,西夏内战了、35岁 反正天底下的王有很多,唯独他这个福王可以说是实至名归,这人换句话说那就是大宋的福星,所以加上赵性,福王一生至此经历了四朝皇帝却仍然巍然不动。 还有就是关于他的武力值,就用巧云的话来说,巧云等人都是定国公调教出来的护卫,而定国公则是福王调教出来的。 宋北云咂摸着,如果福王真的想弄死自己,真的恐怕是不用埋伏刀斧手的,他这三脚猫的功夫不够看,真的。 到了偏厅门口,宋北云扭头看了一眼侍卫:“这?不是去后宅么?” “王爷吩咐,就将您带往偏厅。” 这一瞬间,宋北云脑子里突然涌起了无数的剧情,什么林冲误入白虎堂啊、什么项羽独身鸿门宴啊,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而就在这如人生的走马灯似的瞬间里,宋北云连自己去哪落草为寇的地点都想好了。 “王爷,洒家来啦!” 他这一嗓子,惊动了正在偏厅里赏画的俩中年人,福王转过头看向宋北云,颇为意外的笑了起来:“小神医,几日不见怎的就这一口子草莽了?” 宋北云连连咳嗽:“这不是这几日在勾栏里看了些戏么有些上头。” 福王大笑起来,不光他笑,他身边那个儒衫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笑了一阵之后,坐在椅子上:“小神医先坐。” “那个不是说要给王妃诊疗么?” “先不忙,今日就像先与小神医聊聊。” 聊聊?跟两个老头有什么好聊的?宋北云狐疑一阵,突然就打了个冷颤;怕不是跟金铃儿的摸摸捏捏被他娘的抓包了吧? 抱着这个想法,宋北云立刻就怂得像一个搞了人家未成年女儿的瘪三见到人家爹爹似的缩起了脖子。 “小神医,本王有些事要请教你。” 宋北云眯起眼睛:“请教我?王爷那是出了名的博学广闻,有什么事能请教我这乡里出来的野孩子?” 福王和身边的中年人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看得宋北云是一阵头皮发麻。 84、5月8日 雨 黄金不惜栽桃李 “小神医请坐啊,总是站在那作甚。” 福王的话让宋北云仍然是有些心惊胆颤,这老头不是个简单人,他要是真知道自己老是占公主的便宜,估计今日定不能轻饶了自己,最轻最轻都得切了送进宫里去洗衣服。 “长辈在,不敢坐。”宋北云的脚尖对着门外,打算一个不对劲就开溜:“千岁只管说就好了。” 没等福王说话,旁边那个满脸宝相的中年人就开口道:“小子,你与金铃儿认得多久了?” 来了来了!宋北云深吸一口气,缓缓作答:“两个月左右。” “唔。”中年人缓缓点头:“你二人年纪相仿,倒也算是志趣相投吧。” “不敢不敢草民一介布衣,怎敢与公主千岁志趣相投。” “哈哈哈哈,好小厮。”那中年人笑着说道:“那你讲讲,为何要在米中搀糠啊。” “那还不是” 话说到一半,宋北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不装了,摊牌了,是我给公主千岁出的主意” 这顺口一答,他立刻知道自己是被诈出来了,这两个老东西!当真是老姜够辣啊,三两句就把自己给诈了出来。 千防万防,最终还是被这两个老狐狸给坑了啊,不过既然都到这一步了,宋北云也没什么好装了,再装也瞒不住这俩狐狸,没意思。 而福王和泰王两人对视一眼,福王眼里全是难以置信,而泰王却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他笑盈盈的对福王道:“那坛好酒,可是我的了。” “给你便是了”福王有些不甘心的看向宋北云:“你倒是说说,你怎的就想出这么个丧良心的计,弄得整个庐州都得跟着你一块吃糠咽菜。” 宋北云一听,脸上明显露出了不悦,心说这玩意都算丧良心,那天下还他妈的有没有不丧良心的事了? 但显然不能在福王面前撇粗口,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语言,揉了揉鼻子说道:“福王千岁,您是想见吃糠咽菜还是饿殍千里?” 这个问题等于废话,真要饿殍千里,即便他是福王都顶不住的,大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容得下突然饿死这么多人,别到时候外忧还没解决,内部就有人在河里钓上一条鱼,鱼肚子里有个纸条上书“大楚兴,陈胜王”了。 “继续说。”福王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总不能老让本王蒙在鼓里吧。” 宋北云苦笑一声:“说可以但是福王千岁,你可不能卖我。” “我怎的就卖你了?” “草民现在还担不起这名声,这浩大的名声对草民来说就是封喉的药、就是刮骨的毒,传出去我此生就只能落草为寇了。” 这番话说完,两个中年叔叔抚掌大笑了起来,眼神看着宋北云时甚至多了几分欣赏。 “你看看,我说的不错。”泰王笑盈盈的对着福王说道:“一早我就如此断定,这竖子机灵着呢。” 福王也是含笑点头的对宋北云说道:“你倒是胆大,敢与我论斤两。不过既是如此,那我便应了你,快快说来。” 宋北云仍然是默默了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嘛,惜命惜命好不容易能完完整整活上一遭。” “休得耍嘴。”福王轻轻叩了叩桌子:“速速讲来。” “是这样的,我之前略微计算了一番。五十万灾民流民,匀下来每人每月耗粮半石,这一月的粮食便是二十五万石,算上盐土、肉蛋、蔬菜,撑死三十万贯的花销,看似并不多,但这庐州城内的百姓可还在呢。灾民、流民与庐州城的居民虽都是大宋子民,但若是真来个民不患寡而患不公,那么恐怕这庐州城也会哀鸿遍野。先不说王爷千岁的名声如何,这对庐州城未来的商业、民生都是极大的破坏。” 宋北云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庐州城内的百姓,不光生活不能有异,且还得更好。也许千岁要问,若是灾民眼红反抗怎的办?” “是啊。”福王愣了片刻:“那若是灾民不肯怎么办?” “不会的,千岁。灾民一路上已经吃尽了苦头,他们有口吃的,有个地方住,在此大雨中有个干暖的地方,他们就已是如蒙天恩、谢天谢地了。之后我们持续以工代赈,日夜赶工。等到他们稳住了性命开始羡慕城中百姓时,新城已快成了,届时他们便可用自己的能耐换日子了。”宋北云继续说道:“我们手上有大量的钱银,但这钱银可不能乱洒,若是胡乱撒钱,定然造成通货膨胀,搅得整个大宋苦不堪言。就草民觉得这赚钱不是本事,花钱才是大能耐,公主千岁手中的钱银大致是分成三份,一份是用来赈灾济世,这一部分其实是很小一部分,另外一部分是迁徙去江西入股农场工坊,这也是很小一笔钱。中间的大头几乎都会用来维稳周边州府的物价,不断的买进卖出来维持物价的稳定。” 听他讲到这,泰王稍微打断了一下:“这通货膨胀是何解?” 宋北云耐心的给泰王解释了一下通货膨胀和通货膨胀带来的危害,生生把泰王给讲得满脸发青。 “两位王爷,你们都听过兵灾、旱灾、洪灾、蝗灾,恐怕是没见过钱灾,这便是钱灾。对于我这般升斗之民,钱自然是越多越好,但对于州府、国家,这钱断然不可太多。朝廷、州府要做的其实并不是囤钱赚钱而是将这钱银变为其他的东西。粮食、人力、城市建设、国防等等方面,现在公主千岁手中的钱之所以不能随意使用道理就在这。若是一开始便敞开了吃喝,那么到不了冬天,这一石米恐怕就得五贯十贯还有价无市了。届时”宋北云轻笑一声:“两位王爷,不知我大宋可否扛得住啊?” 把道理说清楚之后,泰王福王的脸色都极难看,而这样的解释以他们的聪明自然是能明白的,现在想来这一米四糠的搀法虽是无奈之举却也是必须之举,若是一开始便敞开了吃,到时可能真的是要出大事的。 “两位王爷,设想一番,若是真的米粮充足,哪里会有如此多的灾民啊。”宋北云长叹一声:“有些事真的是无奈之举,虽说是缺德了一些,但总好过看着人生生饿死吧?” 两个中年人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无奈,而泰王在缓了一会儿之后,突然笑着问道:“小崽子,你何故说两位王爷?好大的胆子!” “嗨虽然我不知您是哪位王爷,但从您的姿态以及方才福王千岁亲自给您斟茶来看,您定然也是位王爷,且是福王殿下的兄长。”宋北云笑着说道:“不然天底下谁还敢让福王殿下给他斟茶呢,就算是当今圣上也是不敢的,毕竟叔侄的辈分摆在那,大宋以仁义孝礼立国呢。” “哈哈哈哈,好聪明的小崽子。”泰王拍着手叫好,然后用膝盖撞了撞福王:“你看看,我就说英雄出少年。” 福王轻笑一声喝了口茶,仔细打量着宋北云:“在何处求学的?” “我师父嘛,他本就是纵横家,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许多,闲着没事就教教我呗,反正他这辈子恐怕也就我一个徒弟了,不教我教谁呢。”宋北云笑呵呵的说道:“不过这倒还真不是我卖弄,我是参考了前些年辽金饥荒时的对策,他们当时没做好,否则大宋可早就危了。” 福王轻轻点头,这点没人比他清楚,若不是前几年那一场旷世的饥荒拖累了金辽并让草原有机可乘,现在大宋恐怕早就进了尘土,现在大宋借着长江天堑倒也是暂时的安稳而金辽也在一边修养一边与草原对峙,顾不得许多,这才有了现在大宋如今的局面。 “你为何还没有功名?”泰王继续问道:“听你这口才学识,想考个功名那也是水到渠成吧?” 福王轻笑一声:“这小子倒也有意思,之前我便说要给他透题,他却是还不要。” “你这不侮辱斯文么。”泰王嗔怪的看了福王一眼:“若是你是他,有人给你透题,你作何感想?” “那定然是喜滋滋的接了。”福王摊开手:“我又不亏甚。” 啊这福王过来跟传说的一样,绝对是个不按规矩套路走的人,这种话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还面不红气不喘的,倒也是人间的一朵奇葩,难怪他这一脉都是这么没脸没皮,金铃儿是这样,小碗儿也是这样。 泰王翻了个白眼儿,不再搭理自己这个没礼数的弟弟,只是转向宋北云:“早日取个功名吧。看你衣着打扮,你缺钱?” “钱倒是不缺也不会缺,不过就是对赚钱没兴趣,只对花钱有兴趣。”宋北云笑道:“赚钱太易没意思,花钱就有意思许多。” “好大的口气,你可知多少人绞尽脑汁在苦苦求生?”泰王饶有兴趣的看着宋北云:“到你这便成了赚钱太易?” “这个我便不与王爷争了,若是一门心思赚钱,我的日子也便不久了,最终就跟金家一般,变成朝廷养的一头大肥猪。” “哈哈哈哈哈”泰王用手点着宋北云:“你呀你呀,小子可是真敢开嘴。” “这本来就是嘛。” 又闲聊了一番,福王就让宋北云去给王妃请安诊病去了,而他们两个中年人则坐在那,沉静了好一会儿。 “王兄,此子不似凡人。” “凡人倒是凡人,只是个活得剔透的少年郎。”泰王双手撑着膝盖:“若是我当年如他一般剔透,也不止于此行了,人我也见了,也长了几分见识,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有趣的紧。” “嗯,是有趣。难怪金铃儿整日粘着这少年,以金铃儿的性子,怕是”福王表情怪异的很:“诶到底是有这一天啊。” 泰王面色突然变了几变,用力一拍脑门:“完咯完咯我的金铃儿哟” 85、5月9日 阵雨 纸船明烛照天烧 宋北云今日又没读书,反而是蹲在灾民的聚居区中,正在给躺在草甸上的汉子细心诊断着,这突发的情况让他天不亮就被从香喷喷的俏俏身边给喊了起来。 “这才一日,就成了这般模样。” 旁边一老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宋北云说着自己儿子的症状,而宋北云在这汉子身上找了一圈,发现他的淋巴结肿大,且伴随急起寒战、高热、头痛、乏力、全身酸痛还有呕吐、烦躁不安、皮肤淤斑。身体也呈现出强直状态,而且具有外部叮咬症状。 “羊妞儿。”宋北云起身,眉头紧凑的叫来羊妞儿:“赶紧来。” “诶,哥哥,怎的?” “去通知公主殿下,带上石灰、草木灰,快去!” 鼠疫,这是典型的腺鼠疫症状,不过它并不是黑死病也幸好不是黑死病,否则以现在的医疗条件,真的是要糟的。 不过即便不是黑死病这个腺鼠疫也是非常烦人的传染病之一,之前早晨时他接到左柔的消息时就觉得不好,过来这么一瞧,这第一个病人已经进入了发病期。 现在能做的就是粗暴方案,把能做的都给做了,剩下的都交给老天爷。 “左柔!” 羊妞儿快步抛开之后,宋北云叫来左柔:“去准备艾草、菊花、雄黄,大量!” 左柔只是个药商,她并不太懂医术但药理还是明白一些的,她一听就明白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干什么的。 “巧云姐,去通知那些大夫,将所有症状明显的人带到山那头,远离水源!还有,今日开始命令所有人,水必须烧开再喝!谁都不许再喝井水、泉水,快!” 吩咐下去之后,宋北云简单的用硫化布蒙住了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出来,然后开始给中招的汉子服用了抗生素,等忙完一圈之后,陆续又来了七八个有类似症状的人。 “通知福王殿下。”宋北云一边照料病人一边对站在身边的杨文广说道:“就说这边人手不够,需要他带兵来帮忙,你就说流民之中有瘟疫发生。” 果然不出宋北云所料,这天气回暖之后,虱子跳蚤便活跃了起来,加上流民的集中性和情节性都非常差,爆发这类传染病的概率果然大大提高。 不过幸好,他老早就跟左柔打过招呼,募集来的大夫只要发现任何此类的症状就要第一时间上报。 所谓瘟疫就是与时间赛跑,越早发现那么就能越快的解决掉这个问题,不过宋北云其实也并不是神仙,他只能够尽他所能来干这件事,但最终说会发展成什么样,他也不清楚。 在所有人快速的响应下,陆续又有三十多人被抬到了这里,剩下的人都被强制的迁徙到了远离这片区域的地方,接着就有不少兵丁出现,他们带来了药材和宋北云需要的石灰。 “停雨啊老天爷!” 宋北云站在茫茫多的患者中间,急的已经快要哭出了声音,因为如果再不停雨,石灰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让这一带流民用草木灰涂抹身体然后再分批去河中洗澡。” 远处福王的声音传来,宋北云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浑身湿透的王爷和急得直跺脚的公主。 “王爷。”宋北云遥遥朝福王拱拱手:“请王爷莫要再过来了。” “哈哈哈,小神医可是看扁了本王。”福王摆手道:“我自然是明白的,这里便全靠小神医了。” 宋北云心中苦笑,半晌没说话,因为如果雨再这么继续下去,温暖而潮湿的环境,简直就是为了滋生瘟疫而生的,他就是华佗在世也难以抑制。 而就在这时,福王突然扬起了头大声的喊了一声:“贼老天,你给我消停些!” 宋北云听到这声嚎,兀自的摇头笑了笑。要是这么喊就能喊停,那还要 可偏偏还没等他感叹完,天上的雨点明显小了许多,甚至在一声闷雷之后居然起了风,风带着乌云就这么往前方飘去,只剩一丁点零星的雨丝刮在了宋北云脸上。 “握草”他惊愕的看着福王:“要不要这么唯心主义啊” 见识了!真的,他是真的见识了。这福王绝对位面之子,不管是不是他娘的巧合吧,总之这也是太邪门了,就这种人,三五个穿越者都不一定能搞得定。 也许是感觉到了宋北云惊恐的眼神,福王慢慢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在宋北云眼里可惊悚了。 不过现在连天的大雨停下了,好多事情就能继续施展了开来,而现在那种小组制的分派模式也展现了他的威力,小组长只需要管理好自己的小组,分组下达命令,本来十几万人的沟通会非常困难,但在小组制下,不到一个时辰这十几万流民都知道了情况。 他们不需要去理解,只需要根据小组长分派的命令往前走就行了,然后来到其他区域开始清理自己的身子。 “男的这边,女的这边,快快快。”杨文广站在土坡上指挥着人群的移动:“听从女官的吩咐,认真清理,想活命的就把自己给捯干净咯,这是瘟病!” 没人不惜命,可要文绉绉的跟他们讲,他们真的不一定能听明白,反而是这样粗暴的喊话却能让他们快速接受。 临时的隔断中,大量的脏衣服被收拢在一起,男人们就在大庭广众下用草木灰清理身子再下到河里去洗干净,而女人们则在一个草席围成的围栏中也开始清理了,之后公主的被服厂那边的大量衣物也送了过来。 “都给我记住咯,不许喝生水!不许吃冷食!要是哪个让瞧见了,定打不饶!”小组长在每一批洗漱出来的流民面前卖力的吼着:“拉屎都给我拉到坑里去,再让我发现了随处乱撇的,别怪我挂你们这帮杂种游街!” 就这样折腾了一整天,灾民们已经分流完毕,而宋北云也将那些鼠疫患者的初步治疗完成了,但即便是发现的及时,仍然有十二人没能挺过去撒手人寰了。 面对死者,虽然现在都流行入土为安,但这种却只能烧掉,旁边临时的土炉子里冒着浓浓的黑烟,里头恶臭的味道不断喷发出来,远处亲属的撼哭声似冬日的北风,声声入耳。 “去安抚一番吧。”宋北云几近虚脱的坐在地上,解开头脸上早已经被汗湿的硫化布对站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瑞宝说:“死者给些补偿,若死的是家中的顶梁柱,妻儿都给安排一份工。” 看到宋北云累成这个样子,巧云心疼的想要凑上去,但却被宋北云伸手一挡:“都离我远一点,我现在特别危险。” 福王同样在这守了一整日,他看到宋北云的样子,心中倒也是感叹了一声,然后大声问道:“小神医,之后该做些什么?” “我们还好发现的早,第一时间就找到所有病患,若是明日、后日真的就可怕了,而且托王爷的福,这病名为腺鼠疫,只有被蛇虫鼠蚁叮咬之后才会发作传播。但为了以防万一,之后的几日,所有大夫都要开始巡诊,一步一步把得了病的摘出来,之后这里所有区域都要用石灰铺一层,并且水洼、淤泥都要清理,定期用雄黄艾草点火驱蚊虫。”宋北云一边说话一边倒在泥泞的草地上,眼睛半闭了起来:“还有,所有人的便溺都需集中处理,王爷需差人在远处挖个大坑,坑中用黄泥细细的抹了,抹一层火烤一层,防止便溺渗入地下。” 福王点头:“本王这便吩咐下去。” “开饭吧。”宋北云深吸一口气,捂着肚子:“我可从天不亮饿到现在,快死了都。” 他的饭菜早就备好了,左柔亲自端到了他的面前:“赶紧吃吧。” “不是不让你靠近我么,万一我身上有跳蚤什么的,咬了你一口。” “我抹了你做的硫磺膏,不会叮我的。”左柔把还温热的饭菜放到宋北云手里:“你的意思是这就是跳蚤蚊虫弄出来的毛病?” “对。”宋北云狼吞虎咽的时候抽空回了一句,然后突然停住了筷子:“对了对了,金铃儿。” “在呢在呢。”金铃儿跳了出来:“怎的了?” “你吩咐下去,发动所有人捕鼠捉虫,三条老鼠尾巴奖一两肉。还有老鼠都得烧掉,不许吃!!!不许吃!!!!还有,不要再让流民睡茅草了,现在天气也不冷了,城里买木板给他们睡去,木板下垫上石灰。还有,让他们每日都洗澡,必须洗!脏污纳垢的地方都需清理,若是谁敢邋遢,拖出去就打。” “好呢。”金铃儿连连点头:“还有什么?” “倒是没什么了,就是仔仔细细,这病不是大事,只要卫生跟得上,一切都无碍。” 福王看着宋北云在那发号施令指使人,几次想开口却也是张不开嘴了,只是默默感叹了一声,毕竟天底下能让金铃儿如此听话的恐怕也只此一人了。 “小神医,这瘟疫还会起来么?” “回王爷。”宋北云端着碗转过身:“不知道,现在就看这卫生措施做的怎么样了,石灰一定要管够。这病发病迅速,只要适时摘出病患加以隔离,时刻巡查防止聚集,基本不会造成广泛传播。” 金铃儿听到这眼睛突然就凉了起来:“你将灾民分成了上千个聚居区是称之为聚居区吧?就是为了防这个?” 宋北云点头道:“一千四百个片区对应着一千四百多个小组嘛,一个小组百余人,即便是爆发也不过百余人,剩下的人只需要进一步远离即可。” “太神了”金铃儿满脸崇拜的说道:“你简直便是我大宋我福星。” “神?”宋北云回头怯怯的看了看正在眺望愿望的福王:“福星恐怕轮不到我头上” 86、5月13日 晴 高楼红袖客纷纷 四天,宋北云用了四天将瘟疫的苗头完全掐断,而这件事甚至没起什么波澜,但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明白这几天过得是有多么的波澜壮阔,但也正是因为没翻起什么波澜,所以并没有太多人意识到宋北云这四天时间到底干了什么。 “还有三十万人即刻会从四面八方涌来,福王千岁届时可就不是公主能安顿的了,您这里必须也要按照现有流民的方式来处理,保持干净、清洁,食物、水都必须烧熟,便溺也需要处理。庐州城外不惜坚壁清野也要将瘟疫严防死守在城外,否则流民带来的疫病足够将整个庐州城甚至金陵城给毁掉。”宋北云蹲在田埂上挽着裤管,就像个农家的娃娃似的大口吃着汤饼:“还有,之后的流民恳请福王千岁也效仿公主殿下百人一组的方法,相互隔离开。百人小组、千人大组,未来每个大组都将形成一个村落,但现在却还不行,我倒是有个想法,就叫这千人大组为公社好了。” 看着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乌黑的眼圈,这分明就是个跟自己女儿一般大小的少年,但这几日自己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他几次累的瘫软在了地上,但稍事休息便又会一头扎进去,用上废寝忘食都不为过。 说实话,福王心中满是感叹,看惯了成立那些穿红戴绿、质彬彬的书生,再看到这般如自己少年时一般的人儿,他总是有一种很特别的情绪,说不出来却是如鲠在喉。不过要是天底下的少年郎都似他这般,大宋三年时间恐怕就能一飞冲天重新入主中原,甚至还能西出函谷关、北上雁门关。 “这几日你也累了,早日去歇息吧。”福王暗暗叹了一声:“若是累出个好歹,金铃儿可要恼我了。” “嗨,什么事都要按照娘们的意思,那这世道都得完蛋了。”宋北云翘起一条腿:“放心吧,福王千岁,我有数。我这人啊,就是惜命。” 这敢叫公主为娘们儿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但福王却半分都气不起来,因为他越看这孩子越像当年的自己,那感觉就真的是越看越喜欢。有想法、有学识、有胆气、有谋略还长得英俊,可是顶好的。再看城里那些个才子佳人的,到如今却是未见一人来帮扶一把这泱泱流民。 “神医哥哥!” 一个孩子赤着脚快步跑到宋北云面前,手里捧着一把子野果,满脸笑容的过来把果子往他身边一放:“给你吃。” “这玩意太难吃,不吃。”宋北云摇头:“你拿回去吃。” “我爹爹说了,说你是我们的大恩人,这果子可好吃了,你吃吃。” “嗨呀,我都说了我不吃这玩意,拿回去拿回去,还有你怎么不穿鞋?”宋北云用筷子指着小童脏兮兮的赤脚:“天天让你们洗澡,白洗了啊?不是给你们都发了草鞋么?” “那鞋好不舍。” “再让我瞧见你不穿鞋乱跑,手里的鞭子可不客气,快去!” 小孩高高兴兴的来,委屈巴巴的走。而福王在旁边笑着问道:“人家一片好心,你这厮” “嗨,千岁。他们才是流民,那果子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零食,我又不缺什么,顿顿鸡鸭鱼肉的,可他们就那么点东西。心意我领下,东西拿回去,我不缺那炫耀的东西,更何况是吧,那果子真不好吃。”宋北云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回身递给福王:“您尝尝。” 福王接过也不嫌弃,直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立刻一股酸涩的味道涌了上来,吃了刀剑伤都不皱眉头的福王吃了这果子却也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是吧。”宋北云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我就说它不好吃。” “你这厮”福王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宋北云,说话时嘴角还留下一条口水,十分失态。 宋北云三两口吃了饭,将碗放在田埂上,起身对福王拱拱手:“千岁微服私访也访完了,早些回了,这到底还是疫区,不算安稳。” “不慌。”福王微微抬手:“本王也是千军万马里走过来的人,这点胆色还是有的。不过本王倒是有话问你,你这厮分明只是个少年,为何胆敢行走于瘟疫之中?” “因为我有知识啊。”宋北云拿起随身的水壶喝了一大口:“什么民族大义的说了没意思,我跟老头子学的就是医,要是见死不救那可不就成了渎职?有些事总得有人干。” “如此甚好。”福王满意的点点头:“对了,过几日可能有御医过来讨教,你可莫要藏私啊。” 宋北云呵呵一笑:“千岁,你可高看了御医了,他们想从我这学东西,恐怕要十几年。” “你这小厮狂妄!”福王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却全是笑容:“行了,应付一番吧,我大宋年年有疫,靠你一人怕是忙不过来。” “行吧行吧。”宋北云弯下腰把绑腿绑好再将面罩围巾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千岁,我这便去忙了。” 福王点点头:“去吧。” 回到福王府之后,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福王的心情极好,这跟前几日的愁眉不展有明显的区别,福王妃见了他都觉得惊奇。 “王爷,你这是吃了蜜糖?怎的就眉眼带笑的。” 福王换下了微服私访的衣裳坐在桌前,侍女立刻上来沏上了茶,他将茶水一饮而尽之后,笑盈盈的对王妃说:“今日我去了流民居处,见瘟疫还没爆发便平息了,心情大好。” “前几日你可是愁眉不展啊。”王妃说道:“这瘟疫怎的就如此轻易平息了?还记得年轻时那次么?十室九空,腐臭漫天。” “这事就得从那小子说起了” 福王心情好,说话的情绪也就高涨了许多,他将宋北云对于瘟疫的预估、干预措施、后续处理方法都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王妃,说道其中精彩处,更是忍不住的拍案叫绝。 “若不是他年纪还小,我真想把他弄去我大营中,这孩子练兵定是把好手。” “哟,王爷。我可许多年未曾听你夸谁了,哪怕是官家你说起时候都透着清淡,可为何独独对这少年青睐有加?” 福王轻轻捻着胡子,眯着眼睛看向窗外,良久才回道:“这孩子像极了本王当年的模样,每每见到他都仿佛回了少年时,可惜有了婚约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王妃冷哼一声:“你便是这般死脑筋,我可是已与金铃儿说了,若是觉得合适抢来又何妨。” “你”福王指着王妃:“你怎可指使她做这等事?” “哦,谁家的女儿谁不心疼呢,若是嫁了那帮子软绵绵的后生,还不知我家金铃儿这般活泼跳脱的妙人儿要吃多少苦头。要我看,那孩子不错,也压得住金铃儿。再者说了,你这一身的能耐就不想有个好女婿传下去了?” “我”福王说了一句就陷入了沉思,但片刻之后,他皱起眉头说道:“那若是他不肯呢?” “不肯?金铃儿差在何处?你这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少年郎嘛,当年你不也有霖霜姐姐嘛,若不是姐姐去的早,我不也只是个平妻?” “金铃儿给人当平妻???”福王眼睛瞪得老大:“那是断然不可!” “你你这个老糊涂。”王妃长叹一声:“那孩子现在的那个当个平妻不就行了?” 提到这个福王就烦躁的很,他胡乱的挥挥手:“罢了罢了,此乃后话,不提不提。” “你啊你啊,你非要看到金铃儿珠胎暗结是吧?我就不信了,若是他们真的是厮混在一起,你能有法子拆的散,若是真如你所说的那般,你可别把一个大好二郎逼到了别国去。” “还顺势赔了个女儿。”福王用力揉着脸:“本王知道了,莫再说了” “嘿!老东西,当王爷当过了劲,敢在老娘面前摆谱了?” “夫人” 什么叫树欲静风不止?现在福王就是面临这个状态,他已经不再想聊这个话题了,但福王妃却拽着他都快把宋北云和金铃儿的儿子叫什么都给折腾出来了。 “那孩子姓宋,是个好姓,你肚子里有墨水,你说说若是外孙子该叫何名?若是外孙女呢?” “夫人呀”福王长叹一声:“算本王求你了,此时可不可操之过急。儿女的事便让儿女去折腾罢,你可莫要折腾我呀。” “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说什么让儿女去折腾这等话,你也好意思?我好几个姐妹早几年便当了祖母,你是要急死我啊。”福王妃说着说着却是哭了出来:“我这身子骨,说不着哪日便没了,看不到金铃儿嫁个好人家,我哪能合上眼哟。” 福王长叹一声:“好好好,算我怕你了。这样,若是那小子能考上个功名,我便去与他商量此事。” “你商量?你商量能商量个什么,你得让金铃儿自己打算!只要你这老东西莫要从中作梗便好了。” “好好好我不管!” “老东西,你对我不耐烦!?” “夫人” 87、5月14日 晴 禁门深掩断人声 “岂有此理!” 赵性一把将手中的琉璃盏摔了个粉碎,之后也不顾地上的渣子可能刺伤自己,光着脚不顾形象的在地上来回走动。 “官家,我的官家哟” 王伴伴赶紧上前用身子护住赵性不让他踩在那地上的碎片上,而赵性显然怒火攻心,满腔的愤怒却是不知该如此抒发。 “王伴伴,你说我当这皇帝有何意义?”赵性面目狰狞的怒吼道:“这不让那不让,就连我说要讲修宫殿的事暂缓而行都遭人阻挠,真是混账东西!” 想起今天朝堂之上那帮子臣们的嘴脸,赵性就觉得一阵胸闷,恨不得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朕倒是好了,这满朝的武不是和母后沾亲带故就是拉帮结派,君令不下府台,你说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性满面通红:“朕宁可不当这皇帝,乖乖滚回乡下去当个闲散王爷!” 王伴伴是个太监,他蒙恩先帝,深知自己的身份,哪怕在这种时候他都只是低着头护着赵性却不肯说出半句非议的话来,只是不断的劝着:“官家,莫要气了莫要气了。” “不气呵,说得轻巧。这般下去,朕怕是要成了亡国之君,王伴伴你说朕这庙号是叫哀帝好还是叫那献帝好啊?” “官家” 其实赵性现在几乎已经失去理智了,这种当着别人面嚷嚷这种话,就算是皇帝也是不被允许的,不光是不吉利,若是让那帮所谓硬骨头的臣听了去,保不齐等会就来几十个老头跪在宫门外大喊国将不国。 可能是情绪在说了这几句话之后稍微消退了些,赵性缓缓回到位置上:“上次户部左侍郎贪腐的案子,如何了?” “说是异位为官了调去了杭州为刺史。” 赵性一听,眼睛瞪得老大:“百万贯的贪墨,就异地为官了?直娘贼!” 真的,他听得都难以置信,百万巨贪啊,以一人之力垄了婺、明、常、温、永五州治水之金,居然还能异地为官。 “好好好。”赵性有些丧气的往椅子上一靠:“真好,这天底下就是朕成了个睁眼瞎!去,传道密旨,让福王叔带兵来清一清君侧吧,我这皇帝不当了,给我去乡下留几亩薄田,我回去种桑麻。” “官家官家哟” 赵性一只手撑在额头上,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王伴伴你说,我当这傀儡皇帝朕可听闻了,宫里都有传闻道若是朕不听话,便在宫外给朕造个别苑。这不就是幽禁么?” 王太监眉头一皱:“官家,谁传出来的?狗胆包天!” “王伴伴,你莫要追查这等小事,便是朕知晓之后也只能是黯然一笑,你个宦官能做什么?莫把自己的人头给折腾落地了。” 一声长叹,乃是赵性和王老太监同时发出的,其实赵性也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只困在宫中的金丝雀,当时突然把他拉出来起事,他稀里糊涂的应下之后那是万般后悔。就如他说的那般,手中权力从一老早就没在他手中,这样的四面楚歌的皇帝还的确是不如一个世子来的自在。 不管怎的说,当世子只要老实一些,那就没有性命之虞,可是如今当了皇帝反而却是步步危机。 “本以为当了皇帝便可以一展抱负,可笑。”赵性兀自摇头苦笑:“要朕看啊,保不齐等皇后为朕生个儿子之后,朕也就该到了驾崩之时了。” “官家老奴誓死保护官家。” 赵性摆手:“若是女儿,我还有那么一丝念头呢。罢了,这几日有何好消息让朕高兴高兴?” 王伴伴立刻躬身从袖子中拿出奏报:“前几日庐州灾民之中爆发瘟疫,患病者寒热交替,不久便身死” 还没等他念完,赵性豁然起身:“瘟疫?怎的天要亡我?” 王老太监苦笑一声,站定没有说话,看到他的表情之后,赵性挥挥手:“念。” “幸福王命一百余医者以石灰法、隔离法、分组法将瘟疫遏于起初,幸未能波及深远。” 听到这个消息,赵性长出一口气。 “福王殿下上奏,想请御医院遣人前往庐州向王神医弟子宋北云学习抵御瘟疫之术。” “哦?”赵性微微抬起头:“又是这个宋北云?他还有这能耐?” “想来福王殿下是不想贪功。” 赵性摇头:“福王叔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功劳都泼天了,贪与不贪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你还记得你那必死的金毒之伤么,等闲医者怕是治不了你,看来这宋北云的确是有些能耐。” “许是误打误撞。” “放狗屁。”赵性啐了一口,说话也不客气了起来:“王伴伴,你这人可是不厚道,人家救你一命,你却在这百般诋毁。” 老太监缩了缩脖子:“此子混账的很。” “能有那贪腐百万还异地为官的东西还混账?年少有为者哪个不轻狂?你啊你啊” 老太监旋即跪伏在赵性面前:“老奴是怕官家一时上了火,贸然封给他个什么” “行了,朕不似那些不明事理的昏君。”赵性摇头道:“你继续说吧。” 老太监将庐州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细细的告诉给了赵性,作为一个本身没有太多实权的皇帝,平日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这五日一次的密探奏报就是他获取外界信息的唯一途径,毕竟要让那些官给他来奏报,那不是歌舞升平就是天下归心,全都忙着在那勾心斗角呢,谁会去管人家福王领地上的灾民。 “还有这等事。”赵性听完了奏报,摸着光滑的下巴:“大量吞吐别国商人的货物,这是为何?” “老奴不知” “不知就去问啊!”赵性也是哭笑不得的踢了一脚桌子:“还要朕亲自去问?” “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我就问你,你将一块肉从一头搬到另一头,肉还是那块肉,你手上有什么?” “有油水!”金铃儿抢答道:“肉是没少,可是我这两手沾满了油水呢。” 宋北云点点头:“聪明,所有货物都由官府采购分发,这一来一回,无形中就可以掌控物价,大家谁也没亏却凭空多出了十万头猪。外国的商人卖掉了他们要卖的东西,带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不光没亏,还有赚。而我们将钱花了出去,换成了东西再抵了回去,我们也没亏,却收了税。两三成的税,本就是他们的耗损,他们也乐得给了,换句话说给了商人免税的同时,我们还降低了他们的风险,并且还能捞上一票。” 宋北云说着在前头的小黑板上用石膏笔写下一行字:“由官府决定并调节市场,这便是计划经济。资源的生产、调配、收购都统一由政府决定,优点就是能尽可能的在物资短缺的情况下满足大部分人的需求,减少买卖风险和制造业风险,缺点就是产品相对单一、市场规模偏小、难以形成气候,并且容易造成货币本位的偏移,钱的意义变得模糊。” 虽然他说很多东西时,下头听他上课的几个姐姐妹妹们大部分时间都是云山雾罩、不知所云,但总有那聪明的,比如金铃儿,她每每遇到听不懂的就会记下来,然后哪怕连夜都要问个清楚。 至于其他几个就比如左柔,她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趴在小方桌上睡觉,口水甚至能在桌上积出一个小水洼。 “那么面对现在的情况,我们本身就面对着商品短缺的问题,所以计划经济反而是最有效的一种金融政策。那么这时候咱们手里握着的大笔的钱是用来干什么的?” 金铃儿眼睛灼灼发亮的追问道:“干什么呢?” “问的好,谢谢捧场。” 宋北云无奈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几个,阿俏在那用小刀将面前的纸裁成衣服的样子,然后沾着口水拼接成各式各样的新款衣裳、巧云两只手摆在桌子儿,玉生能一知半解,但他性子木讷,基本不会主动提问,全程捧场的就只有一个金铃儿。 “我们手中的钱,就是用来细密的收购其他州府过剩产能的!为什么叫细密收购呢?首先,我们在初期扫货之后,几乎不会再用到钱银了,以物易物是下个阶段的主要模式。但其他州府并不是如此,所以我们手头的钱就可以在保障其他州府不会出现通货膨胀的前提下,收购他们相对过剩的物资。”宋北云清了清嗓子,然后继续说道:“再用这些物资和外国商人进行兑换,换言之我们是在吸整个世界的血。” 金铃儿再次提问:“那为何他们不与其他州府进行贸易?不通过我们这边。” “因为其他州府没有免税政策啊,再加上物流成本,即便是他们明知道我们提高了某些东西的价格,但其实还是要比去其他州府收购这些更划算也更方便,现在天气渐热了,再往后许多东西便存不住了,比如我们从江南西道运来的鱼,他们再自行过去,这一来一回,鲜鱼变咸鱼,耗损还巨大,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 正当宋北云讲的头头是道时,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便是你早早将江南西道徐家包下的原因?” 宋北云一扭头,脸上顿时变了表情,他笑嘻嘻的拱手道:“拜见福王千岁。” 福王从门口走了进来,将宋北云的小凳子拿在了手里,走到金铃儿身边坐了下来:“你再讲下去,让本王也听听。” 88、5月15日 阴 困人天气日初长 给王爷上课这种事,亏了福王这人是个不计较礼法、性子跳脱的人,加上多年军旅生涯,否则一个无名之辈胆敢给王爷上课,那是得拖出去打死的节奏。 不过幸好,福王也听不懂,但他的身份摆在那,听不懂也不好意思问,所以昨日上的课今日金铃儿就被困在家中出不来了,宋北云都不用过脑子就知道一定是福王拽着金铃儿在给他讲课呢。 金铃儿没来,这倒也是个好事情,至少宋北云能够安稳在家窝着,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相比较顶着闷热的天气在外头晃荡,还不如赤着脚躲在房里看看书练练字逗逗俏俏。 “别闹别闹“俏俏按住宋北云的手:“外头有人敲门的。” “让他敲去,俏俏宝贝快快把外衣脱了,我们睡个午觉。” “整日说些死鬼话。”俏俏从竹床上跳下,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我去开门。” 宋北云叹了口气:“去吧去吧。” 俏俏走出房门,脆生生的应道:“来了来了,莫敲了。” 说完,她走到井口拿出手巾沾了些清水捂在脸上让绯红的脸蛋稍稍降温,然后等觉得差不多时才摇摆腰肢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门开,外头站着一名青衣书生,俏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想不起他性谁名何了,但礼数倒是不能少,她轻巧行了个礼:“公子何事?” “北云老弟在吗?你便与他讲讲,说北坡前来拜访。” “好。” 俏俏蹦蹦跳跳的回到了房间里,看着敞开着衣服一副死样的宋北云:“快将衣裳穿上,外头一个说是叫北坡的人来找你了。” “北坡?”宋北云坐起身子开始整理衣裳:“他个傻吊来干啥?” “人家彬彬有礼的,你可莫要丢了我的人,快去!”俏俏催促着:“好歹都是个读书人呢。” “行行行。”宋北云坐起身子:“让我亲亲先。” “不行不行,你快些吧。” “不亲我就不起来了。”宋北云顺势就躺了下去:“快点哦。” 俏俏看到这家伙的无赖样,万般无奈之下撩起头发俯下身子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但却被宋北云用力的抱住腰在她的脖子上嘬出了个红印子。 “你这人”俏俏起身之后打了他一下:“浑死了。” 宋北云下了地,穿上鞋之后想了想,干脆直接甩掉一只鞋,只穿着一只鞋头发凌乱、衣冠不整的就冲了出去。 “你衣裳!衣裳还没穿好呢!” 俏俏就跟着他冲到了外头,而宋北云不顾那些,就以这个姿态来到了门口,手忙脚乱的系好衣带子后,他颇为抱歉的朝北坡拱手道:“弟弟这正在午休,不知北坡兄光临,怠慢了怠慢了” 北坡上下打量着宋北云,发现他不光是衣冠不整,脚上还只穿了一只鞋,这一幕让他大为欣喜,连忙回礼道:“北云贤弟,你可是太客气了。” 说罢,他将手中用油纸包好的腊肉递给俏俏:“家父虽是一州刺史,可为兄也不过是个清贫书生,这好东西没有,几方自家腊肉希望贤弟不要嫌弃。” 送腊肉这个习惯嘛,还真的就是书生之间互相的赠礼,因为书贵的很,即便是至交好友也绝少增书,再加上只要是个读书人便以清贫为荣,这一方好腊肉就代表着互相之间的看中,这个知识点也算是宋北云正儿八经从玉生哥那学来的东西。 “哥哥呀,你来便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呢。”宋北云赶紧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俏俏,快些去沏壶好茶,我要与北坡兄青梅煮茶。”“ “哈哈哈,他人煮酒,你我煮茶,也好也好。”北坡高兴的说道:“走,前方带路吧。” 来到宋北云的房间,这里被分了两间,里间小屋是卧室,除了一张床之外就没个什么了,外头则是宋北云的书房,上面堆满了手抄的书籍,大部分都是用来练字的,少部分则是一些从福王那抄来的孤本,倒也是颇有墨香。 “唔”北坡一进来便深吸了一口气并环顾四周起来:“贤弟,你这书斋可是个正经读书人才该有的样子,一进屋子墨香扑鼻。” 说着,他翻看起案桌上的手抄本,翻开一页之后,他眼睛顿时凉了起来,端着书侧头问宋北云:“贤弟,这书都是你亲手抄录?” “这纸贵书更贵,自己抄来省些钱,也能顺手练字陶冶情操。”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才子,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模样。” 北坡夸这个时倒不是恭维,这人虽是心眼小了些,屁事多了些,但的确是真切的一个爱书爱读书之人,见宋北云那工整的宋体,就如同见着了饴糖的孩童似的,爱不释手。 “这?可是汉史?”北坡坐在矮几前翻阅了几章:“后汉?” 宋北云瞄了一眼,摆出一副羞愧的样子摆摆手:“哥哥莫要说些这个了,可是羞煞我也,此乃贤弟根据着后汉史改写的话本,当个热闹看看便可,做不得真称不得史。” “哦?那哥哥可要看看了。” 北坡说完便认真看了起来,当看到扉页前言上写着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仔细咂摸一番之后,拍案叫绝:“好词!!!这首临江仙,可是好词啊!顶好的词!你容哥哥看下去。” 真的,这人得找大夫看看了,他指不定是哪有毛病,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真的看起了宋北云为练字默写的这本瞎凑合的三国演义来,这里头很多细节宋北云都记不真切了,就大概记得一些重大事件节点,然后其他的事都是按照史诗风格自己给续写上去的,跟那援助比是自然比不过的,但仍然不影响北坡看的是津津有味。 “北云,茶和茶点我就放这了,你们自己煮吧,我这便回屋了。”俏俏送来小炉和壶子,还有茶叶和茶点之后,招呼一声就要出去。 “辛苦娘子啦。” “嗯”俏俏抿着嘴笑了笑:“你们聊吧。” 但当俏俏走了之后,宋北云刚要开始煮茶时,就发现这北坡竟抓起茶叶就塞进嘴里咀嚼了起来,也不觉得苦涩,反而埋头在这半部三国之中。 宋北云叫了几声,但北坡却根本不搭理,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其中,无奈之下他只好打开窗户,依在窗口吃着茶点逗弄着在外头洗衣服的俏俏。 时间过的飞快,很快天色就要晚了,眼看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宋北云看到北坡还在那看,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北坡兄,晚间就留在这小酌几杯?” “嗯嗯嗯,好好好。” 看到他敷衍的样子,宋北云默默的摇头起身去到了厨房里,今天本没什么菜,不过好在北坡给了一大块好腊肉不是。 既然是腊肉,要宋北云来做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来蒸梅干菜,他将早就腌制好的梅干菜取出洗净铺在碗底,再将腊肉洗净切肥瘦相宜的大块,等铁锅冒烟时下锅翻炒出腊油,腊肉两面焦香时再将锅中连油带肉一并扣在梅菜上,等都准备好之后,再用一个碗扣在上头等笼屉上汽,将碗放在其中蒸上半个钟头。 而在蒸肉时,宋北云又用自制的黄豆酱炒了些肉,配上死面的蒸饼,也算是一盘好菜。再将剩下的小杂鱼用猪油细细的煎炸到酥脆,撒上那些个胡人卖来的香料粉和自制的辣味酱。 还有一道白斩鸡也很快被宋北云弄了出来,最后加上一道时令菌菇汤,四菜一汤便摆在了桌上。 “你不喜他,为何还要如此招待他?” 俏俏站在旁边不解的问道:“赶他出门不就是了?” “人家笑脸相迎,以礼待之。咱们要是赶人出门,这事可就不地道了。”宋北云捏着俏俏的脸说道:“不管怎么样,人家可没干什么对不起咱们的事,对吧。” “也对。”俏俏叹气道:“我这不是怕你委屈嘛。” “我委屈什么呢,成年人的交际就是这样。”宋北云摊开手:“就连造反都得找个由头,你总不能无缘无故将人赶出去吧。” “好了好了,你可莫要信口胡说了。”俏俏捂住宋北云的嘴:“整日造反造反的,不知死活!” “哈哈哈哈,好,听我宝贝俏俏的。你去叫玉生哥吃饭,我去叫那家伙。” 将饭菜端上饭桌之后,宋北云就回到了房间,看到北坡还在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在那看书,桌上的凉水都被他给喝了半壶,宋北云倒也是哑然失笑的走到了门口,大声喊道:“北坡兄!” 被这冷不丁一嗓子给吓了一跳的北坡连忙抬起头,而他这一抬头却是把宋北云吓了一跳,只见这家伙满脸泪水,鼻涕都快拖到嘴里了,满脸凄惨的看着自己。 “北坡兄你这是?” 北坡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擦掉了脸上鼻涕眼泪的,长出一口气:“这陈宫、高顺真豪杰!为人当如此,一身胆色一身义气!陈宫走得从容、高顺走得冷冽,从此三国里少了两个真正的英杰!好曹贼!” 89、5月15日 阴 东风不与周郎便 这北坡真的烦人,虽然他把宋北云做的菜狠狠的夸奖了一番,但架不住这厮吃了饭还赖着不走啊。 晚上时他就坐在外头,脚下点着熏香跟宋北云和玉生两个人摆龙门阵,讲一些风花雪月的屁事,然后不动声色的问宋北云打听金铃儿的事。 “贤弟,你在瑞宝公主下头办事,她平日里都有与什么人接触?” 听到这话,玉生微微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宋北云,而阿云却丝毫不以为意的抿着嘴,做沉思状:“这等事哪里是我这等人能知晓的。” “说的也是贤弟你可快些考个功名吧,就你之才华,今年头榜必有你之名。”北坡叹气道:“公主以往还三两头会与我一聚,可这些日子以来,她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不见踪影。我也不好登门拜访,也不知她是在做些什么,我担心公主千岁被歹人给蒙蔽了,她虽是有些任性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 宋北云连忙咳嗽了几声:“看来北坡兄对公主是有那么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家势虽比不得公主千岁尊贵,但却也是盼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北坡说话时,眼里都是希冀的光:“若是为兄得娶公主,大婚当日定然让贤弟去题字题诗,届时贤弟之才必然名扬天下。” 玉生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静静的听着,也不说些什么。 宋北云倒是笑得开怀,他朝北坡拱拱手,然后连忙给北坡倒茶:“多谢哥哥美意,来,哥哥茶茶。这茶可是今年新茶,都是从浮梁弄来的是上好绿茶,哥哥多吃些多吃些,这绿茶可绿得顶好。” “好说好说。”北坡笑盈盈的喝了一口茶:“嗯,茶当真是好茶。” “对了。”宋北云敬茶之后,突然一拍脑袋:“前几日我倒是见了公主一次,她身侧似是有个男子,也不知是谁。” “嗯?”北坡的表情突然就变得凝重了起来:“还有这等事?他与公主姿态如何?” “那我可不知,就是见了他用手捏公主千岁的脸。” “岂有此理!”北坡突然爆了开来,一拳头捶在了石头桌子上:“当真如此大胆?” 宋北云一脸严肃的点头道:“哥哥若是不信,可以去悄悄去问问那杨广,他现在可是公主殿 北坡眼珠子转了几圈,心里似是拿了什么主意,用力的点了点头,脸色青白的对宋北云说:“贤弟,今日多有叨扰。你那三国演义,若是” “哥哥取去便可,不过还未完本,只写到刘玄德携民渡江,赵子龙单骑救主。” “够了够了,哥哥这便回去抄录一本,此乃旷世之作,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哥哥心中定然要悲痛。”北坡将怀里的版本三国演义紧紧夹在腋下,然后起身向宋北云和玉生作别:“天色已晚,北坡就此别过。” 宋北云也起身挽留了一阵,发现这家伙着急的很,根本不想再多停留,送到了门口就让宋北云回去了。 回到院子中,玉生小声问道:“你为何骗他?” “玉生哥,你可是知道我的,我不骗人。”宋北云翘着二郎腿笑道:“我说的都是真话。” “可可那捏公主殿下的男子,不就是你么?” “嘿。”宋北云连连摆手:“玉生哥,你这可就有所不知了,我跟金铃儿在人前,那就是标准的上下级关系。捏她的,另有其人。” “谁?” “玉生哥,好好想想。” 玉生不笨,只是没有死读书的天赋,而且因为父亲走的早,性子比较木讷内敛,但要是单纯说智力的话,他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佼佼者了。所以在宋北云这么提醒之后,他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然后用手指戳着宋北云的额头:“你啊你啊,整日就憋着个坏。” “哈哈哈。”宋北云笑着起身:“玉生哥,吃宵夜不?我去煮米粉,你吃不吃?” “少些辣”玉生说话时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你那辣料吃得人火烧火燎” “知道啦。” 而作别宋北云的北坡也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找到杨家,撬开了大门,见到了杨广。 按照常理来说,他虽是认识杨广,但关系其实可以说是很差了,毕竟一个是官家的子弟一个是贼人的儿子,而且之前他还嘲弄过杨广,这次硬着头皮来到这里,真的是为了公主豁出去了,宁可不要脸面了。 “你来作甚?”杨广十分不喜此人:“怎的?连夜也要来嘲我罪臣之后?” 这时他身后传来他爹虚弱的咳嗽声和询问声:“广,谁啊?” “一个熟识之人。” “那请人进来坐。” “孩儿明白。” 说完,杨广上前一把拽住北坡的领口:“莫要以为你是刺史之子我便不敢打你。” 北坡其实也怕,这人可是武将家的人,虽说大宋的武人都不受待见,但若是真打起来自己这几斤几两那是真不够看,最后被白打一顿,也不好叫爹爹出面,毕竟好面子嘛,若是真的闹大了,自己这点小面子就全完了。 “以往诸般种种,还请杨家兄弟不计前嫌。”北坡长出一口气,后退一步拱手作揖:“还望海涵。” 杨广见这么个得理不饶人的家伙今天居然服软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好奇的,所以他双手抱臂依在门前,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北坡,也不说话。 “杨家兄弟,诚心还望能冰释前嫌,之前多有得罪只是因那金家,你又为金家卖命,我这心中自是不喜,如今你不再受雇于金家,我们本不应再误会下去。” “你们这些个读书人,说的比唱的好听,不过既然你都屈尊作揖了,那我也没甚好说。你今夜来此是要作甚?” 北坡先说了一大堆好话,然后在杨广眉开眼笑时拐着弯把话题就引到了金铃儿那边。 “这倒是有。”杨广略微沉思之后,点头说道:“不过那男子我倒也是不认得。” “那杨家兄弟可否给我描述一番?” 描述怎么描述嘛,男装的左柔还能怎么描述,唇红齿白、晶莹剔透的个小白脸,这是最让杨广不齿的那类人,一个男人家家长成那般软绵,眉眼间还透着一股娇俏,令人作呕! 要说读书人里,杨广就看得上宋北云,那几日闹瘟疫时,他没日没夜的在最危险的地方伏波平涛,虽是满腹才华但杨广可是看过他换衣时那身上的腱子肉,那可是比上自己都不差在哪的汉子,这等有勇有谋有胆有识的人方为栋梁。 那种娘们唧唧的哼。 不过既然人家问了,他就给细细的描述了一番,还别说呢,这左柔男装的水平现在越来越高,加上她胸口平平,不上手去摸摸还真不知道她是个女儿身,再加上她这人虽然胸口平但长相却是环顾着天下都是数得着的,这一男装还真的就是妥妥的符合这宋人眼光的好货色。站在公主身边虽然有些怪异,却同时有一种说不出的般配。 那二人似是也不避人,光天化日的就牵着手到处走,搂搂抱抱更是常态,虽然斗嘴也斗,但自小一起长大的习惯绝对不是说穿个男装就能改掉的。 所以其实庐州府里是有些风言风语的,但就像宋北云当时让人惊艳的诗作流出之后就再见不得人了,这跟公主有眉目之情的俊俏小哥也是蹊跷的很,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我大致明白了” 北坡有些丧气,他朝杨广拱手道谢:“还望杨家兄弟能多跟我通通气我这便告辞了。” 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北坡踉跄的慢慢的在街上走着,他拳头紧紧握着,几日不见他心心念念的公主殿下真的就有了他人。 他其实是很不服的,即便是面对金家少爷他也从来没觉得这么不舒服过,而现在他是真的绝对顶难受了。 “直娘贼” 北坡不善骂脏话,一句直娘贼已是把毕生所学施展殆尽了,但仍然却觉得不过瘾,但却也是骂不出声音了,此刻的他只能握紧手中的拳头,心头恨不得将那个娘娘腔碾个粉碎。 此时,天空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接着闷雷一道,北坡仰起头看着天,看了一会儿果然是下起了雨来,被这冷雨一淋,他立刻就觉得自己无端的悲伤,眼泪在眼眶中来回转悠,但他心中却还是有个声音就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生生仰起了四十五度,不让眼泪流出来。 “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定要让你回心转意!”面对冷冷的大雨,北坡咬牙切齿的冲天喊道,可喊完之后,他突然记起了什么,惊叫一声:“不好!!!!” 此刻,原本架在腋下的书早已在湿透,上头的笔迹被雨这么一泡,早就糊成了一片,看不清真容了。 “苍天啊!”北坡看着手中借来的书,压抑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你为何如此待我!!!” 90、5月16日 雨 人为名高名丧人 北坡病了,吃不进、喝不进,发着高烧一夜之间便形容枯槁,他不想说话,一说话心里头就堵得慌。 枕边是那本已经看不清字迹的三国演义,窗外传来远寺的钟声,在他听来就如丧钟。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蹲在地上用一根木棍划着方格,一边划区域还一边说道:“三十多万人后日便到了是吧?比我预计的晚了点。” “听闻路上死了不少人诶。”金铃儿蹲在他身边,愁眉不展:“你说这人,怎的就如此不堪。” 宋北云轻笑一声,也是颇为无奈的摇头:“你养尊处优,从来没有挨过饿,高高在上的感叹人的不堪。” “你挨过饿?” “没有啊。”宋北云摊开手:“虽然不跟你一样养尊处优的,可我从小到大也是被人护得好好的,没吃过亏更没挨过饿。” 公主翻了个白眼:“行了,你可快些说吧。” “你看见地上没有,这个大方框就是庐州城,周围未来会出现大概这么六到七个新城,我们叫它卫星城。” “何为卫星?” 宋北云指着天空:“晚上的月亮便是卫星,围绕在地球周围的小家伙,就是卫星。” “你可是乱讲,这天圆地方、日月同辉,怎的就是明月绕着大地转呢?还地球地球,我看你才是个球。” “以后啊。”宋北云刮了她鼻子一下:“我带你去验证一下,不过现在可是没时间跟你细细解释了。” “好嘛。”金铃儿蹲着累了,从旁边搬来小马扎坐了下来:“你说吧。” 其实宋北云的想法很简单,在福王、刺史和公主基金三方协作下,在庐州城外重新建设起四到五个新的卫星城,这些卫星城主要发挥的作用略有不同但在庐州府的管辖下同步的发展,若干年后再与庐州城融为一体。 如果是宋北云本身生活的年代,四五十万人的安置虽然不能说跟玩一样,但绝对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这个各方面都落后到没边的宋代,这些人说不定都能把孱弱的宋朝给翻个底朝天,绝对马虎不得。 今天一早传来消息说灾民中不少人因饥饿掉队甚至死亡时,宋北云立刻让公主殿下派人运了一部分的粮食去接人。 虽然多少是有些为了人道主义,但更多的是为了整个社会环境的稳定,毕竟这些人也就在不到百里之外了,真的因为饥饿出现了什么问题,必然波及到庐州城。 至于为什么宋北云这么护着这座城市,他其实也没办法解释,在跟鸡王妙言聊天时,她说宋北云现在之所以这么干,大部分原因只是因为他是个合肥人,这个地方是他对自己那个世界最后念想、对家乡最后的念想、对家人最后的念想。 说的有些悲凉,但宋北云倒是没有否定,因为人就是这样的,哪怕是诸葛亮那样的人物,恐怕也是完全看不透自己的。 至于卫星城到底该怎么布局,现在宋北云其实还没有很好的规划,虽然之前想的是非常美好,什么工业区、手工业区之类的,但随着接触的流民越来越多,他发现这种早期的布局并不是很靠谱,因为盲率太高了,这帮流民的盲率得有九成!这谁顶得住啊?所以区域计划只好暂时搁置。 不过为了应对这个局面,他倒是跟福王提了一次三支一扶计划,就是让一部分寒门出身的落第秀才以及一批行医去支农支教扶贫,干满几年就可以给个功名之类的。 当然,这个想法是天真的,福王当时就拒绝了,不过福王可能觉得宋北云的想法还是很有建设性的,所以很认真的给他解释了为什么不行。 反正通俗来说,就是这种事情近乎动摇国本,侵犯到了人集团的利益,福王再怎么说也只是个亲王不是帝王,他也不是说想怎样就怎样的。 后来宋北云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是天真了一点,人集团这个东西啊,从古到今都不是好东西,不管是前头的门阀还是后头的东林,这都是极力争抢的资源,哪里说容得下这种三支一扶。 两脚畜生们也敢读书?滑天下之大稽! 对此,宋北云只能赧然一笑,然后转手就开始继续干自己的事去了,多的一句废话都没说。 “对了,今早我父王跟老友聊天时候,大肆夸赞了你一番。”金铃儿突然说道:“就将你说的天上有地上没的,听得我都害臊。还说若是大宋都如你一般,便是太平盛世、长治久安。” “嗨真客气。”宋北云仰起头看了她一眼:“还夸我什么了?” “不知羞,我就是去行个礼,哪能多听。”金铃儿伸手揉着宋北云的耳垂:“我跟父王说你这个麒麟才子是我捡来的,他还不信呢。” “捡来的?”宋北云两根指头顺着她的大腿慢慢往上划着:“不是用什么东西换来的?” “呀”金铃儿惊叫一声按住他的手:“这在外头呢,可不许乱动。” “那进屋就行咯?” “不行不行。”金铃儿噘着嘴连连摇头:“不行就是不行。” “那要你何用?你走吧。” “不走!”金铃儿抓着宋北云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我给你用身子挡着点,别让人瞧见哦。” 看到她这样子,宋北云哈哈一笑收回了手:“对了,昨天你的大天狗北坡来找我了,说将来在你和他的婚宴上,让我去题字。” “好大的狗胆!”金铃儿的眉毛当时就竖起来了:“我千金之躯也是他那种人能觊觎的?” “人家只是想嘛。” “想也不行!想也有罪!”金铃儿愤而起身:“我找他去!” “别别别。”宋北云握住了她的手:“你不是说想吃我做的饭么,这马上到饭点了,你跑哪去?” “那吃了饭再去。” “吃了饭不睡个午觉?”宋北云满脸混账的笑容:“还没抱着公主殿下睡过觉呢。” 金铃儿没说话,只是四处张望了起来:“俏俏姐姐今日怎的不在?让她来收拾你。” “她随左柔和巧云去金陵了,过几日才能回来。” “哦”金铃儿眼珠子一转,然后用力打了一下宋北云:“你这人,坏的很。我许你提个要求,你竟提这等要求。” “那你答应不答应嘛。”宋北云站起身,来到井边洗手:“吃饭之后,你可就没得反悔了。” “容我三思。” 金铃儿其实是很机敏的,她哪里不知道俏俏今天走了,而且玉生又在王府中抄录,不到晚上不会回来,反正就心里头痒呗,明知道跟这个混账独处会怎样,她就是忍不住,去他个礼法,偷偷摸摸的好不快活呢。 跟着宋北云进了厨房,宋北云开始做饭,她就像个鼻涕虫一样黏在他身边,从后头抱着他的腰:“好哥哥,你说古怪不古怪,我怎的就如此如此的离不开你呀,这才两个月,仿佛我们就认得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一般。” “可能上辈子你欠我的。”宋北云倒是没什么激动的,拖着这个鼻涕虫切菜热锅倒也不算什么:“这辈子我来讨债了。” “那我也不还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讨我的债,一辈子都在我身旁。”金铃儿把脸埋在宋北云的后背:“好不好呀?” “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等我无趣了,就把我弄死。”宋北云冷笑一声道:“我可记在心里呢。” “快些忘了,莫要再记了。之前我可不知你就像个无底洞,怎么掏都掏不空,如今是知道了,我哪里舍得。” 宋北云盖上锅盖转过身,靠着灶台双手握住金铃儿的腰:“你可是公主。” “有些人呀,第一次见公主时可就将手钻进了公主的肚兜呢,悍不畏死。”金铃儿踮起脚在宋北云嘴唇上啄了一下:“如今可是被讹上了,你是甩不脱的,若是你不随我的意,我便说你轻薄我。” 宋北云的手慢慢往上移:“怎么轻薄的?” 金铃儿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变得细软了起来,小声道:“就是如此” “好啦,别闹了,你旁边等着去。我这做饭,等会炝锅烫着你。” 金铃儿听话的坐到一边,宋北云继续说道:“北坡好像去打听这些日子在你身边跟你不清不楚的男子去了。” “那不就是你么?” “是柔姐姐。” 听到这句话,本就聪明的金铃儿立刻反应了过来,她笑得咯咯响:“你这人坏。他气小而量狭,怕不是要被你气病咯。” “怎么是我呢,是你这个不检点的公主呀。”宋北云一边颠勺一边对金铃儿说道:“你说他气量这么小,会不会大病一场?” “病就病呗,死了也就死了,不够就是个野狗一般的东西。”金铃儿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无用的东西,留在世上也是多余。” “哇,人家好歹也喜欢你这么多年,你这也太恶毒了吧,你们以前关系不是也挺好的么?” “过去?不过就是我的一条狗罢了,我可没正眼瞧过他。即便是没有好哥哥你,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更何况如今有了好哥哥。”金铃儿走上前捏了一下宋北云的屁股:“好哥哥身上的肉可是真结实” “孽障啊”宋北云长长出了一口气:“五月之后,我就要闭关读书了,你别再找我干些破事了啊。” “那干些其他的事呢?” “那倒是可以,不过还是那句话,偷偷摸摸就行,可别害我。” 马上三江了,三江之后就是强推,强推之后就可以上架了,别催了别催了 91、5月17日 雨 无字碑上遍诗文。 其实宋北云虽然打嘴炮技术一流,但他却很少侃侃而谈,因为这个世道不一样,古往今来从来不缺纸上谈兵的改革者,历朝历代都有,从王莽新政到公车上书,跨度近乎两千年,成功者有几个? 即便是偶有成功者,但最终因为触犯到乡绅阶级的利益,下场都并不好不是吗,车裂的商鞅、万箭穿心的吴起、流放的王安石、挫骨扬灰的张居正,这还是比较惨烈的一部分,更多人数不胜数。 历史中那些血的教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宋北云,在自身势力达不到的前提下,千万别为那些“两脚畜生”去触犯上层阶级的利益,不然他最好的下场就是去琼州海峡挖生蚝吃。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用鸡王小姐姐的话说,到时候125榴顶在他娘的脑门上,谁敢放个屁?口径即真理、射程即正义,光靠两片寡嘴,他不死谁死? “好哥哥,你睡醒了呀?” 金铃儿身上盖着毯子,趴在宋北云胸口,因为脖子微微仰起的关系,稍微瞄一眼就能看到深邃的一条大峡谷,滑溜溜的皮肤泛着年轻而健康的光泽。 “嗯,醒了。”宋北云双手抱住了金铃儿的腰,鼻子埋在她的长发中:“你身上香香的。” “嗯”金铃儿伸展了一下胳膊:“睡得可舒坦了,不过好哥哥你是不是不行呀,都不碰我。送到嘴边的大肥肉都不吃?是我金铃儿不够香还是你宋北云身子虚呀?” 宋北云轻笑起来,没说话只是将金铃儿抱在怀里。 小姑娘似乎也喜欢被这么抱着,她也不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宋北云的脖颈间,光溜溜的贴在他的胸口,静静听着外头沙沙的雨声和闷雷声。 “好哥哥刚才见你愣愣出神,你在想什么呀?”金铃儿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抱着大宋的长公主,你却是心有他物,该死哦。” 宋北云侧过头看着金铃儿的侧脸,沉思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想不想当女皇?” “你疯了!” 金铃儿豁然支棱起身子,瞪着惊恐的眼神看着宋北云,也不顾毯子从身上滑落,露出美好春光,一只手捂在了宋北云的嘴上:“好哥哥,这等话千万不许再提,不管是在我父王面前还是在其他人面前,切记不可再提!” 宋北云挪开她的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翻过身来,自上而下的看着她的眼睛:“大宋无可救药了。与公,我不希望家乡惨遭蹂躏、生灵涂炭,这是我师父嘱托给我的东西。与私,我不想看到我现在怀里的这个小宝贝变成亡国公主,受人欺凌的滋味可是不好受。” 金铃儿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额头顶在他的额头上:“好哥哥,若是有那么一日,你会护着奴家吗?” “会么肯定是会,但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宋北云微微侧过头,亲上了金铃儿的唇,轻轻碰了一下之后:“所以我刚才突然有个很危险的想法。”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金铃儿说完,带着笑容追了过去,很主动的和面前的臭家伙吻在了一起 两个时辰之后,玉生从福王那抄书回来,看到瑞宝公主正坐在门廊下跟宋北云聊着什么,他很自然的走上去行了个礼:“拜见公主千岁。” “玉生哥免礼。”金铃儿一脸端庄的说道:“今日来是与北云聊些事情,这过两日几十万灾民就将到来,你且忙,莫要在意我。” 玉生笑了笑,拱拱手就夹着书走进了房间,而他刚走进去,公主的表情立刻变了,她皱着眉头说:“好哥哥,我不管那许多,什么女皇不女皇的,我是没兴趣,你可不能铤而走险。” “我只是说说而已嘛,一时起意。”宋北云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你都说了现在的赵性像个傀儡皇帝,还不如咱们把这个摊子给掀了算了。” “你呀!”金铃儿起身:“让你莫要再说了,再说我可生气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没说话只是轻轻张开手,金铃儿立刻就跟中邪一样钻进了他怀里。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金铃儿立刻弹开,感叹道:“完了完了,我怕是被人给驯了” 说完,她重新坐回位置上,脱了鞋子把白葱似的脚丫子塞进宋北云的怀里:“赏你的。” 宋北云把玩着这一双粉雕玉彻的脚丫子,眉头却是皱着的:“这个想法暂时搁置,但你得答应我,如果有那么一天,非你不可的时候,你不能躲。” “那好哥哥,我能不能开后宫呀?” 宋北云点点头:“你可以试试咯。” “那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不干不干。”金铃儿皱着鼻子甩甩手:“当公主时不能做的事,当了女皇若是还不能做,那我何必呢?” “想看着你爹战死沙场么?”宋北云坐在一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看到大宋上下被人赶到海边,打到焦头烂额最后十万军民跳海殉节么?想看到生灵涂炭么?想看到这汉人被外族蹂躏数百年么?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对我来说你们说的外族都是自己人,我在哪都能活的很滋润。”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金铃儿眉头皱了起来,抽出了他怀里的脚,穿上鞋起身道:“别逼我好不好好哥哥。” “我没逼你,我就是让你考虑考虑,我一个人可能不行,可是要加上那个鸡王,还没准真的能把给你抬上去。”宋北云双手叉腰:“反正我们还年轻,大宋也不会那么快完蛋,你的时间还很多,回去琢磨。” “嗯”金铃儿深吸一口气:“好哥哥今日可是给了妹妹一个好大的惊吓呢。” “不早了,先回去吧。”宋北云捏了捏她的下巴:“等会你爹该找了。” “嗯。”金铃儿起身:“那我今日就先走了哦。” 宋北云点头,亲自送她到了门口,上了等在外头一整日的轿子,看着她偷摸着掀开帘子挥挥手之后,宋北云才转身返回屋中。 而离了宋北云,金铃儿的心砰砰跳着,她不否认那个死家伙的提议是有吸引力的,她本就甚是喜爱佩服前朝武则天,但聪明如她也知道一旦踏上这条路那就是九死一生。 但这九死一生本就是顶刺激的事情,一贯就不安平淡的金铃儿现在心里矛盾极了,她一会儿脑子里出现自己坐在金銮殿上的样子一会儿出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按在法场上的样子。 忐忑的情绪让她头上都紧张的出了汗,但无疑宋北云这么突然的一句话真切刻在了她心中。 甚至让她有些魂不守舍。 “女儿拜见父王。” 回到王府,金铃儿首先就去拜见正在练字的福王,福王则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又与那小子厮混一整日,你啊你啊,是个大孩子了,要些名声。” “父王”金铃儿噘着嘴:“女儿才不是那种人呢。” “呵。”福王瞄了她一眼:“你看看你脖颈上的红印,若是让你母亲看见,非要骂你不可。” 金铃儿连忙走到一面铜镜前,发现自己脖子上真的被那个死家伙吸了个印子出来,气得她连连跺脚。 “好了好了,父王也是年轻过的。”福王面无表情的说道:“其中份量你自行掂量,别到时候说父王不护你。还有,你们要真是情投意合也是可以,但你是皇家的人,若是真给人当小的,到时管教你的可就是宗正寺了。” 金铃儿低着头,双手不按的扭在一起:“女儿知道了。” “行了,去拜见你母亲吧,她方才还问道你了。” “女儿知道了” 走进后院,金铃儿直奔母亲的厢房,一见面王妃立刻拉住了她,目光灼灼的问:“如何?” 金铃儿一脸警惕的看了看外头,然后小心的关上门,兴冲冲的走进屋,满脸笑容的说道:“那是,女儿出马还有办不成的?” “可是要小心,莫要怀了。” “哎呀母亲,你想哪去了。”金铃儿坐在床边:“还没到那一步呢。” 王妃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也对,这事莫急。你先稳住,等摸透了他的性子,到时便轻而易举了。当年我就是这般拿下你父王的,不过你也要念着一条,你只能当正妻,你这身份摆在这。” “那是自然。”金铃儿一脸傲然:“我抢东西可厉害了。” “你呀轻敌!”王妃叹气道:“那孩子我是见过的,看似飘忽但实则十拿九稳,你还嫩着呢。” “好啦好啦,母亲不说这个了。”她从阿俏给她制的挎包中取出一包药丸:“这是他让我给母亲的,说是若是心绞痛时含服一颗,不管怎样都能挺到他赶来。” “这孩子”王妃满脸笑容的接过那些药丸:“我第一次见他就知他是个好孩子。金铃儿可要好好抓住咯,莫要让人跑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王妃突然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记性,今日我与包家的姨娘闲聊,她说刺史家的那个孩子病得不轻,已是两日不吃不喝了,大夫说怕是撑不住三天了。” “那个谁”金铃儿挠挠头:“哦他要死了?” “你们往日不是关系尚可么?怎的如此冷淡。”王妃皱着眉头看着金铃儿:“这可不行,生而为人还需善良。这女人最忌讳不仁不慈,你这般可是不行。” “知道啦娘亲”金铃儿噘着嘴:“可是他要死了,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你的那个他不是小神医嘛,让他去给瞧瞧。” “啊?为了那么个人,不值当吧。” “你呀!”王妃拍了金铃儿手背一下:“刺史家那孩子对你一直顶好,这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再如此说话可别怪我跟你父亲说。你父亲可是常说人命大如天。” “好好好我这便去说还不行吗?”金铃儿起身:“真是的,还用父王吓唬女儿” 92、5月17日 雨 垂死病中惊坐起 “你咋又来了?” 正在给自己和玉生哥煲汤的宋北云尝了口咸淡,然后从锅中弄起一块海参放进了金铃儿的嘴里。 “辽国海参,一级品哦,不是王公贵族吃不到,我这可是托徐家的商队从那头带来的,你这鼻子跟狗似的,闻着味就来了。”宋北云看着正在嚼海参的金铃儿:“你父王不管你啊?这天都黑了。” “我可是奉旨来的。”金铃儿坐在旁边:“快快快,给本宫盛一碗。” “这是求人的态度?”宋北云轻笑一声:“没你的!” “好哥哥你都吃了人家舌头,还不让人家吃吃你的汤呀?”金铃儿撒着娇晃着宋北云的手:“好哥哥” “那是中午吃的,晚上可还没吃呢。” 宋北云说的轻佻,而金铃儿蹦跳着来到他面前,踮起脚抱着他的脖子给他来了个法式深吻,好一阵子两人才松开。 “这总行了吧,哼”金铃儿噘着嘴:“整日就是占便宜,你怎的不去讨我柔姐姐便宜?” “诶!话不是这么说的,好兄弟之间不能说这个,恶心。”宋北云将一碗自制佛跳墙放在金铃儿面前:“对了,你说奉旨来找我?干什么?” 金铃儿喝了口汤,眼里立刻绽放出了亮光:“不急不急,这个好吃好吃” “等你坐月子,我天天给你熬。” 一开始她还没听出什么蹊跷,等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宋北云又在占自己便宜,但她这次倒是出奇的没驳斥,只是乐滋滋的摇头晃脑的喝着汤。 女孩子饭量小,一碗汤加上几块上好的熏肉就已经吃得金铃儿坐在那直打嗝了。 “完了完了,肚腩都要起来了。”她捧着肚子哀叹道:“又要遭柔姐姐嘲弄了。” “哦?”刚给玉生送了饭下来的宋北云笑呵呵的走上前:“我摸摸。” 金铃儿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但这点事她可是不在意,连害羞不带害羞的,只是撩起衣裳,露出圆润细嫩的小腹让宋北云把手贴上去。 “你还真的是自觉,一点都不像个公主。”宋北云俯下身子在她肚脐上亲了一下,然后蹲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腰说道:“快说来找我干什么。” 金铃儿轻轻婆娑着宋北云的脑袋,撇了撇嘴说道:”还不是那个北坡。“ “哦,大天狗啊。怎么了?” “我母妃说今日得知他突然病了,大夫说熬不过三天了。就让我来寻你这个小神医呗,还说什么女子要为仁为善,真是顶烦人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在她撅起来的嘴上亲了一下:“王妃说的没错,你等我一下,我去取药箱,然后你跟我一同去。” “啊?为何我” “别废话,让你去就去,你这人真是不够良善。”宋北云敲了金铃儿脑袋一下:“好歹人家也是你朋友。” “我没有朋友,那只是条狗罢了。” “行行行,是狗是狗,你家狗病了你直接就给炖了肉?” “哈哈哈”金铃儿捂着嘴笑得大声,然后整理了一番衣衫:“好嘛,那就随你去罢。” 跟玉生打了个招呼,随口咬了个包子,背着药箱就跟着郡主的轿子走向了刺史府。 宋北云当然是走路的,他可没资格坐轿子,就算金铃儿让他坐他也不会肯,毕竟有些事多少还是要小心一些。 “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回头见金铃儿正趴在轿子的窗上,满脸笑容的看着宋北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的样子,又甜又美。 “我呀,在看我家的好哥哥呀,我恨不得这么看一辈子。不对,下辈子也要这么看着。”金铃儿小声的说道:“我家好哥哥真好看。” 宋北云调整了一下斗笠,嗤笑了一声,这女孩子就是这样,严格来说是谈恋爱的女孩子就是这样,聪明如金铃儿也会说出这种傻乎乎的话。 来到刺史府外头,金铃儿从轿子中下来,宋北云立刻走上前为她撑伞,就如一个恪尽职守的下属一般站在她身后三尺的距离。 “恭迎公主驾到。” 门口的侍卫纷纷单膝跪了下来,而接到通报的刺史也匆匆的赶了出来,俯首作揖。 “不知公主大驾光临只是今日犬子” “我已是知晓。”金铃儿说话时,声线都变得不一样了,完全不是跟宋北云独处时那种软糯轻柔的声音,而成了一种冷清高傲的调调:“我今日带了小神医来为北坡诊病。” “小神医”刺史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立刻嘀咕道:“如此年轻” “怎么?他能诊我母妃的病,不能诊你儿子的病了?你这意思是你那儿子还能比我母妃金贵?” “不敢不敢!!” 刺史哗啦一下就跪下了,虽说宋朝不兴跪拜,但这种天然的阶级压制摆在那,自己这也就是个五品州的刺史,在这大宋首席公主面前实在有点不够看啊。 “行了,你忙去吧,我自行过去。” “那劳烦公主了” 刺史看到公主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但却也不敢跟上,甚至连吩咐婢女伺候都已经被金铃儿给拒绝了,总之就是不希望别人打扰。 “你好凶啊。”在去往后院的路上,宋北云笑着说道:“这威严,可以啊。” “哎呀呀那都是装装样子嘛,好哥哥怕了呀?”金铃儿娇笑着说道:“我这小狗儿在好哥哥的面前还不只剩下个摇尾巴的份了?” 宋北云的手偷偷不老实的贴了上去:“让我瞧瞧这尾巴在哪。” 用力的捏了几把,将金铃儿捏得闷哼了几声,配合着这周围的环境,感觉那叫一个刺激。 “别闹别闹,好哥哥让人见了可是要命,等回去好不好?”金铃儿低声央求道:“明日反正柔姐她们也不会回来,小狗儿让你玩个够好不好?” “不好哦。”宋北云松开手顺手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明天可能就没意思了。” “哎呀!好哥哥” “行吧行吧,别折腾了。”宋北云叹了口气:“对了,等会进去之后说几句鼓励的话,别太冷淡了。” “怎么呢?” “你照做,明个儿给你说。” 金铃儿眼珠子一转:“可是你说的哦,明个儿我要吃鸡,好哥哥准备好哦。” “吃什么鸡?” “都要。”金铃儿回头媚眼如丝的看了他一眼:“你心里明白。” 两人很快来到这北坡的门口,侍女很快将门打了开来,一走进屋就闻到了浓重的中药味,再往里走几步就见北坡躺在那里,脸色蜡黄一副快死的模样,他的身旁则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她见公主来了想起来行礼,但却被金铃儿制止了。 “儿啊,你睁眼看看,快看看谁来了” 北坡微微动弹了一下,眼皮子轻轻抬了抬,迷迷糊糊的看到了金铃儿就站在不远处,瞬间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神中全是神采,就像回光返照。 “今日我带了小神医来为北坡诊病。” “多谢公主殿下。”妇人抹着泪哭诉道:“他前日淋了雨,回来便是这副模样了。” “宋北云。”金铃儿声音清冷的喊了一声:“去瞧瞧,若是瞧不好他这病,我唯你是问!” 宋北云背着药箱点头哈腰的:“那是那是,草民定尽力而为。” 他说着就走上了前,拉下了帘子,将里间和外间隔断了开来,然后坐在床上将药箱放在脚下。 “北坡兄,我来为你诊病了。”他低声呼唤一声:“你先别动,我给你试试体温。” 而北坡迷糊着看着宋北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似乎是没力气了,只能任由宋北云在自己身上折腾。 “哟三十九度多。” 因为没有体温计,所以判断体温的方法只能是通过一些参照和对比,不过北坡着实是发着高烧,这亏了是年轻,底子弱一些的人要是这么熬下去,八成就凉了。 “真是冤孽。”宋北云将北坡的衣服全部解开,先是给他用酒精擦拭起胸口、手心、脚心和额头,然后用针灸的模式让他感觉到剧痛从而激发身体的应激反应。 “北坡兄,忍着点。”宋北云将自己的辣味提取素弄了一些出来,用木条蘸着放入了北坡的嘴。 果然这种基本没吃过辣的人,在这种堪比魔鬼椒的刺激下,立刻脸色就涨红了起来,身上顿时大汗淋漓起来。 这一出汗,体温立刻就降了下来,接着宋北云通过传统的望闻切判定是伤寒引发大叶性肺炎所产生的稽留热,他取出青霉素开始给北坡做皮试。 在等待皮试的时候,北坡的精神状态明显转好,他转过头看着宋北云,在身旁摸索了一阵,眼神里全是愧疚的将那本已经模糊不清的三国演义放在了宋北云手中,然后他费尽力气想要起身给宋北云道歉,但却被宋北云一把按了下来。 “北坡兄,你我兄弟,这点东西不值当,只是个练字的本子,你好生躺着,若无意外,今夜你就能好的差不多。” 听到这个话,北坡泪光闪闪,他是个读书人,哪里能不知那东西是何等的心血是何等的灵感方能成书,现在宋北云说的话明显就是在宽慰他罢了。 他伸手握住宋北云的手,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看上去就跟林黛玉临终时一样。 “等北坡兄好起来时,你我共同将这部书给补完,就当是北坡兄的歉意了。” 北坡重重点头,然后长叹一声。 “怎的如此久?”外头金铃儿按照宋北云的吩咐喊了起来:“宋北云,你莫要耽误!” 听到这个声音,北坡着急的就要坐起身,但被宋北云给按住了,他回答道:“回公主千岁,此乃伤寒至气血两淤,若不细细诊疗,怕是有性命之虞。” “那还需多久?” “多则三四个时辰,少则一个时辰。” 公主那头沉默片刻:“我可是等不得了,父王催促的紧,天色已晚。我今日就先返回,北坡你好生养病,等痊愈之日本宫为你专程开个诗会。” 北坡在里头激动的都颤抖了,连连点头。 宋北云咳嗽一声,大声道:”北坡兄,你稍事休息片刻,可吃些东西。” “对,好好吃些东西。”金铃儿顺着宋北云的话吩咐道:“那我这便走了。” 很快,外头出现了嘈杂声,不久之后便恢复了安静,显然是金铃儿走了。而北坡整个人都显得极端亢奋,指着床头不远处的水壶,尽全力发出沙哑的声音:“水水” 宋北云连忙给他调了温水,然后顺势把青霉素混在了水中让他口服了下去。 在北坡喝完水之后,宋北云走到帘外对北坡的母亲拱手道:“这位夫人,准备些肉粥。” “好好好!” 她手忙脚乱的招呼着侍女将准备好的粥饭端了进来,宋北云继续吩咐道:“晚些找人喂他一些肉粥,再弄些糖水混着喝了。明日我会再来给公主配药。” 说完,他再次钻进帘子中,笑着对缓过气来的北坡说:“北坡兄,今日小弟就不多叨扰了,明日再来。” 北坡伸手召他到了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居然嘤嘤的哭了出来。 宋北云被吓一跳,他连忙抽出手:“北坡兄咱俩不合适,真的。” 93、5月18日 雨 鸿雁于飞,哀呜嗷嗷 黎明时分,静谧的庐州城外,大队的兵丁整装待发,身后上千口大锅里熬煮着加了猪油和盐巴的米糠。 天公不作美,大雨仍然在下着,旁边大量避雨的棚子也早已经准备好,还有集上万女工之力缝制的帐篷也都在这个区域里支棱起来了。 虽还什么都没发生,但这块地方却已经如同打仗一般兵荒马乱,伍长和各小组组长大声张罗着,军民两边都显得乱糟糟的,每个区域里都在心急火燎的候着。 “报!少东家,前方曹二回返通报,灾民已在十七里外,两个时辰内即达。” 杨文广点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呼喊道:“兄弟们,领人去检查火堆、备好草药粮食,帮协军爷们收拢记录。” 下头各组组长一片整齐的允诺声,这一幕被旁边一个参将看到,他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看到自己手下那些兵丁,再看看那些不入流的泼皮,他甚至有个错觉,自己手底下的人才是泼皮,而这些泼皮换身皮就是百战精兵。 “这位小兄弟,你这些人都是哪寻来的?”参将走到杨文广身旁:“这看上去不一般啊。” 杨文广回头见是参将,他立刻拱手行礼:“回军爷,这些人原本都为庐州城中的泼皮癞子,后被公主千岁收整,维持流民秩序,并无甚来历。这其中人人都有清白身,若是不信军爷可以去查。” “小兄弟误会了。”参将笑着摆摆手:“我是王爷的人,你是公主的人,咱们本就是一家人,怎会有疑。咱就是想问问,你这人是怎的操练得如此井井有条,这若是让王爷见了,老哥哥我怕是要吃挂落” “这啊”杨文广到底是个少年郎,心底还是有些傲气的,他仰起脖子说道:“那自然是我家中祖传的练兵之法,再加之这些日子他们也参加了个叫专项培训的东西,整日都在应付这些事情,有备而来自然驾轻就熟。” “还有这等事?敢问小兄弟祖上是?” 杨文广从来都以爷爷杨业为荣,现在既然听到有人问,他肯定不躲藏,光明正大的回道:“大宋五虎之一杨业是我祖父。” 参将一听,立刻后退一步,双手抱刀行礼道:“难怪了难怪了,金刀老令公威名之下,理应如此!” 杨文广一见他还认自己爷爷,立刻就热情了起来:”这位军爷太客气了,家祖不过是个罪将” “啐!不过是那帮酸腐文人的欲加之辞,咱们这些当兵的,谁不知道老令工是个怎样的豪杰。”参将往地上吐了一口:“罢了,杨家小公子,我这便去忙了,得空哥哥请你喝上一壶好酒!” “多谢哥哥” 杨文广声音都有些颤抖,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这么明着支持自己的立场,他内心压抑许久的情绪想要释放但又不知道怎么释放,看到那参将离去的背影,他转过头大声喊道:“都把事办利索一点!别丢人现眼!” 在天色大亮时,远处先是出现了一抹黑线,接着黑线逐渐放大,仔细一看便是那密密麻麻涌动的人头。 他们眼神中没有神采,携老扶幼、步履蹒跚,许多人都已经到了衣不遮体的程度,更是有些人眼看就是不行了,但仍然像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着,凭借着对生的希望,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庐州城的方向前进着。 “虎子!引人去分流。”杨文广连珠炮似的发布的命令:“狗子六,带人去将碗筷取出,再准备好煮过的水,快!!!何三儿,人呢?你他娘的人呢!?快些去带人将干布垫子取出,让老弱病残孕先行休整!快,给老子快!” 原本的一千多个泼皮,带着从之前十几万灾民中挑选出的机灵一些的人分头开始工作了,原本的计划都有条不紊的展开着,旁边的军人甚至都没有干什么,除了负责登记在册之外,其余的事几乎都不用他们动手。 有两个兵丁甚至还开始闲聊了起来,虽然素质差到爆,但内心还是对这帮临时拉来的泼皮交口称赞的,毕竟这效率摆出来比他们这帮当兵的的确是要强。 这素养这反应,杨文广在旁边看着手底下的人动作,那简直是骄傲的像一只斗胜的大公鸡,胸脯挺得老高。 “都利索点,你们可都是我杨家儿郎,别给老子丢人!” 渐渐的,城外的人靠近了,带来了一股子臭味,但这时已经没时间在乎这个了,干净不干净都是后话,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尽快能够有休息的地方、有口吃的、有药治病。 当初培训时,宋北云可是亲自训过话并且将所有步骤都安排的妥妥帖帖,只要按照制度来就行。 “这里有婴儿,先带他们母子去干净地方,再取吃食来!” “这里有病人,快,大夫!” 当两方的人聚拢在一起时,吆喝、咋呼、呵斥突然之间就沸萦漫天,但乱中还是有序的,比如老弱病残孕这些是可以稍缓再登记的,而且会有额外的优待,比如优先进入到干净的帐篷里,饭食也会有人送到手中。 他们的饭食也跟其他人不同,有肉!!!他们的饭里是有肉的!虽然肉不多,但油脂却也是不少的,不管是鸡鸭鱼猪羊,反正总归是有肉有油的。 很多人吃到第一口饭之后,立刻嚎哭着下跪叩谢,哭声、感谢声交织在一起,让不少本已经铁石心肠的兵丁和泼皮都在一旁抹起了泪花儿。 “不用争抢,人人有份!”参将站在高处喊道:“莫要争抢!!!领到吃食之后,散到一旁去,莫要挡路!” 杨文广此刻也在旁边看着,他很难描述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身下的那些人太惨了,真的太惨了。若不是这里早有准备,还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怎样的境地,这可是三十多万人啊,散落在那里都是密密麻麻的一大堆。 这三十多万可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个个会说会笑会动的命,若是没有庐州城、没有福王、没有公主,他们必逃不过一死,十人中能有一人活着那怕也是苍天的眷顾。 看着看着,他便红了眼眶。 而这时,宋北云也打着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慢条斯理的洗漱,然后到厨房中准备去收拾点吃的,可刚进去就发现玉生坐在灶台前,满脸黢黑费劲的在那捣鼓着。 “玉生哥,你这是” “我”玉生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想给你备些吃的,可” “嗨,你从小到大都没进过厨房,放那放那,我来就行。” 玉生有些不甘心的跺了跺脚:“我这等人真是百无一用。” “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呢,这都快考试了,你好好读书就成了。”宋北云走上前拉开玉生:“我来我来。” 玉生长叹一声:“北云,你说我还能有什么用处连顿饭都做不出来。” “嗨,多打点事,你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宋北云熟练的操作着,然后说道:“你不用自怨自艾,你就是个时运不济,现在才哪到哪啊。放心吧,这种事我来就行了。” “你样样在我之上,我岂能让你伺候我这废人!?”玉生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宋北云哈哈一笑:“我十岁那年高烧不退,师父刚好又在云游,你背我走了二十多里路去镇上治病时,那时我才是个蹭吃蹭喝的废人吧?有时候感情的事,不是这么算的,行了行了,你可是赶紧去读书吧,你不属于厨房。” 玉生长叹一声:“对了,北云。今日说是流民就到了,你不去看看?” “我去看那玩意干什么。”宋北云摇头道:“我把路都铺好了,他们走就完事了,处理不好我去了也没用,处理的好我也不用去。你看福王殿下去不去,他一定不会去,毕竟人多眼杂的,你知道里头都是些什么人啊?反正这事,等稳定下来了我再去看看。” “你可真是大才。”玉生叹息道:“早知如此,我就应早早抓着你读书。” “现在也不晚嘛。”宋北云叹气道:“行了行了,你先去吧,饭好了我给你送上去。” “叫我一声就好”玉生是真的不太好意思:“总给我端上端下的,有些过意不去的。” “行。”宋北云点头道:“那我等会叫你。” 而就在两人刚吃了早饭没多久时,外头突然急匆匆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宋北云甩着水壶去开了门,可这一开门外头一个侍卫捂着头盔就冲了进来,见到宋北云之后急忙说道:“宋先生,福王千岁吩咐,让你速去王府,十万火急!” “行,我马上过去。”“ “轿子已在门口候着了,您快些吧。” “什么事这么着急?” 侍卫默默摇头,面露难色的说道:“宋先生,莫要为难小的,这哪是我能知晓的” “行,我去把东西放一下就来。” 94、5月18日雨 谁羡当时万户侯 匆匆赶到王府,宋北云觉得这气氛是最诡异的一次了,就真正有那种的肃杀之气。 他摸了摸后腰,但发现自己却是忘了带钢针,不过幸好带上了医药箱,毕竟可以顺手给王妃复查。 “王爷在里面等您了,您且进去吧。” 宋北云站在门口时,看着紧闭的大门,他撇了撇嘴,脑子里把自己这些年所有的事情过了一遍,然后脸上露出笑容,坦坦荡荡的推门而入。 进去之后,只有福王坐在那里,正一边看书一边饮茶,看到他娴熟的姿势就知道这是个老茶壶了,要不是现在烟草还在美洲,他肯定也是个老烟枪。 “来了?” 福王的语调里充满了威严,这跟平时是不同的,宋北云听到这句话之后却只是拱拱手:“不知福王千岁十万火急是十万了个何事?” “御史台上奏官家,说赈灾之粮掺了糠麸,非人之食。要查要罚。” “灾民算人吗?”宋北云理所当然的歪着头,脸上全是理所当然。 福王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大宋十不杀,可这欺君罔上却不得不杀。” “天塌了个子高的顶着,上有官家、千岁,下有各级官员,要杀便杀。百姓心中有秤,天地之间有眼。” 福王倒吸一口凉气,转过头看着宋北云:“小小年纪活的太明白,不好。” “身为长辈吓唬小孩也不好。” “你”福王被这一句话给噎得笑了出来:“不说你与徐家长子合伙在金陵开酒楼之事,就单说为何有神药却要与定国公之女左柔合营?” “因为天地良心。” 福王在查自己?不对不对不对,如果是福王查的,那么肯定不是这么查也不会这么问,那么会是谁?金铃儿?不可能,金铃儿虽然聪明,但她说到底只是个任性的小孩子,想不到去把自己查了个透彻这件事。 不过既然福王玩故弄玄虚这一套,自己接着也就是了,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他肯定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了,毕竟自己这种升斗小民还不至于让一个实权王爷亲自面见定罪。 “说仔细。” “新药生猛,王公命贵,草民虽是医,但却无威信,治病救人为大事,功名利禄为虚妄。” 宋北云的回答到底让没让福王满意,他也不清楚,毕竟福王也算是老狐狸了,虽然比上次那个王爷看起来差一点,但那个王爷好像是个落魄的王爷,没权力。 “设计打断鸣县县令之子的腿,为何?” “伤我亲人者,十倍奉还,恨无法亲手为止。”宋北云理所当然的说道:“子曰:以直报怨。” 福王轻笑一声:“威恐鸣县县绅,设计同乡以致流放。” “并无设计并无威恐,天地昭昭、法网恢恢。”宋北云坐在了一旁:“苍天可鉴、大地可证,非亲非故、合理合法。” 嘿!这小厮!福王心中好气又好笑,还真是滴水不漏,他还未成亲,那人与他自然也不是翁婿关系,论不上以下犯上,而那人的确也是犯了事滑头,是个滑头! 但福王显然不甘心,他仰起脖子:“斥两千两巨资贿赂衙役,该当何罪?” “自是无罪,那两千两是交于阿俏生父,让他可在琼州黯然度日,又不是与那衙役的。若是衙役拿了,那便是徇私枉法,怎能说是贿赂?”宋北云摊开手说:“虽无翁婿之实但却有翁婿之名,为流放的泰山准备些钱银,这也犯法?” 你奶奶的福王鼻子里重重的喷了口气出来:“小小年纪拥有如此巨款,且花销无度。这钱银从何处来?” “家师给的、平日攒的、酒肆挣的、行医赚的、卖药换的、地上捡的。” “地上捡的?为何不交公!” “地上拾得草菇、灵芝,换顿饭钱,也需交公?” 嘶福王忍不住打量起了宋北云这孙子,这好家伙啊,之前以为他处理灾民的问题上滴水不流,没想到他办所有事情都是滴水不漏,设计周密没有丁点空子。 “为何要给那人两千两如此之多!”福王继续问了起来,但是显然问题越来越不犀利了,甚至有点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 “两千两不是给他而是给了俏俏,那人加官差衙役,摞起来不值那两千两,俏俏身上一根毛,丢一根不止那两千两。”宋北云笑道:“千金买心上人一个心安,值。” 日你奶奶的小兔崽子!福王有些暴躁了,他深吸一口气:“三月初你私自救下一名太监与一名婴孩,你可知何罪?” “若有一日,燕王长大,还需叫我一声仲父,他的小名是我给取的。” 说到这里,宋北云突然豁然开朗,这福王也是他娘的保赵派的人,那么现在看起来的话,那老太监一定就是宫里的人了,而宫里的人能跟福王通气并且还能够让福王跟自己说这个事,那么 “多谢官家青睐。”宋北云突然笑了起来,朝金陵城方向拱手鞠躬:“定不辱圣恩。” 福王差点一个踉跄从椅子上滑下去,他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个小兔崽子:“你胡乱说些什么?” “那位公公,你在的吧,公公。见了救命恩人,你也不出来打个招呼?” 福王听到这句话,摇头笑了起来:“他早早便走了。” 宋北云侧头看着福王:“那王爷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怎的如此坦然?” 宋北云挠头道:“我错在哪里?光明正大,如何不坦荡?更何况现在我知道众人口中的昏君其实暗戳戳的是站在王爷这头的,我更不用怕了,我有靠山啊,我上头有人。” 这小子,奸如狐狸、滑如泥鳅,顺杆子爬的能耐真的一个不留神,他怎的就成了上头有人了? “你好自为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不用我说。”福王嘱咐道:“上头的人是不是杀你头的人也不好说。” “王爷,我不怕给你交个底,我要逃,天下无人能拦。”宋北云摇头道:“我不想与王爷在战场上相见,我不一定能赢,但一定能让王爷极难受。” “哦?如此自信?”福王倒也不生气:“逃了之后还带我宝贝女儿一并落跑是吧?” 一提到这个宋北云的腰杆子就不硬了,他缩起脖子:“嘿嘿那个什么是吧,嘿嘿” “哼。”福王冷哼一声:“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与金铃儿那些事?脖颈上的印至今未消呢!真要治你罪,你还能躲?光是侮辱公主这一条,就足以让你流放琼州、永不叙用。” “多谢王爷开恩”宋北云拱手拜拜:“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呵,小兔崽子,还以为你多硬气,没想到也是个没骨气的东西。”“ “是是是王爷说的对,草民没骨气没骨气” “少给我来这些,今年必须给本王考个功名,不然你且看看本王怎的收拾你!”福王眉头紧蹙满脸严肃:“莫要问、莫要查,你只管考,考上之后自有安排。” “是” 宋北云嘴上唯唯诺诺,但心里却突然就亮了起来,之前福王似乎并没有执意让自己考功名的意思,但现在他下了死命令。那么这么看来应该是赵性?对,应该是他们这一脉需要培养能跟臣集团抗衡的臣话事人了。 刺激啊!大宋也要搞武对抗了!这简直太刺激了,宋北云觉得自己似是要见证历史了,虽然他现在还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但这条线其实的确是挺有意思。 不过宋北云敢肯定,自己绝对不是被委以重任的那一个,原因么无外乎太年轻和没根基,但这不重要,只要有了一席之地,什么都好说嘛,自己可是有高参的人,鸡王妙言小姐姐那可是人世间顶级的参谋,也许她并不懂政治,但逻辑学点满了呀,而且是个能随手画逻辑分支图的人,这简直就是个外挂。 当然,同时她还是个只喜欢动嘴的咸鱼,指望她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等等。”福王从袖子里掏出一摞纸:“这个拿去。” 宋北云结果那些纸,打开一看,立刻白毛汗就出来了:“千岁您这” “怎么?不行?” “不是,人家透题都是提点一下,您直接把试卷都给我了,有点过份吧。”宋北云哭笑不得:“这作弊啊。” “皇权特许。” 得宋北云算是明白了,他大概是历史的车轮行进到这里,第一个奉旨作弊的人了。 “莫要外传。” “知道了。”宋北云叹了口气:“其实我不作弊也没什么问题,这也太简单了。” “这不是给你的。”福王冷哼一声:“是给你那屡考不中的哥哥。” “就让我欠人情呗行,我知道了。”宋北云有气无力道:“我照办就是了,谢福王殿下、谢万岁隆恩。” “下次把万岁隆恩放前面。” “是草民明白。” 福王一挥手:“去看看金铃儿吧,她似乎有些不舒坦,今早看着脸色不好。” “我这便去” 95、5月19日阴 但令一顾重,不吝百身轻。 “不舒服?” 宋北云以大夫的名义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公主殿下的闺房之中,甚至连侍女都要亲自为他开门。 “关上门,冷的慌。” 金铃儿窝在被子里,慵慵懒懒的说道:“头昏沉沉的,有些不舒坦。” 转身关上门,宋北云走上前探了一下金铃儿的额头,发现稍稍有些发热,再将手伸到被子里找到了她的胳膊探了一下。 “嗯,风寒了,虽然还在早期,但是要是不处理,下午就要发出来了。”宋北云收回手:“昨天回来还洗了澡?” “嗯”金铃儿点点头:“去了脏地方,自然是要洗的。” “行吧。”宋北云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去给你熬药。” 金铃儿反手扣住他的手央求道:“不吃我不吃苦的,不吃” “乖,生病要吃药的。”宋北云蹲在她床头,另外一只手抚在她的额头上:“不吃药,你就得变成北坡那个德行。” “不吃行不行”金铃儿可怜巴巴的说道。 “不行。”宋北云起身脱出手掌:“你乖乖的在这躺着,我去给你弄点药,就简单的东西,吃了之后睡一觉就好了。” “今日我还想着去你那吃鸡呢。” “吃什么吃,等你好了随便吃。”宋北云哈哈一笑,捏着她的鼻子甩了甩:“别乱动了。” 推开房门走出去,刚好遇见正往这赶来的福王和王妃,宋北云朝他们行了个礼,还没等说话,就听王妃先开口了。 “金铃儿怎样了?”她一脸焦急的埋怨着福王:“老东西,女儿身子骨弱的很,这些日子东奔西跑的,我也不知帮扶着点,现在害病了,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讲,这日子你就没法子过了。” 福王在旁边不停的朝她使眼神,示意宋北云还在,但王妃根本不在意,只是气哼哼的说道:“你把你那贼兮兮的眼睛眨瞎了也没用,北云你来说,金铃儿怎样了。” 宋北云站在那有点尴尬,抬起头时刚好跟福王四目相对,气氛更加尴尬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这叱咤一方、搅得敌人寝食难安的天选之子在家里竟是这么个待遇 说真的,不免感觉到好笑又悲凉。 “这”他沉吟片刻:“王妃莫急,只是偶感风寒,发现及时,我这便去弄些药给公主殿下吃下,睡上一日,明早便能活蹦乱跳了。” 听到宋北云的话,王妃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怎么证明自己的医术了,王妃作为他的病人是最有发言权的,自从吃了他给的药,身子虽然说不上好了多少,但却再没有了那种濒死感,这已经充分说明这孩子的医术很到位了。 “那你快快去熬药,我与王爷去瞧瞧金铃儿。” “遵命。”宋北云拱拱手,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 而他刚走,福王就埋怨开了:“你这多少在外人面前给我留些面子。” “谁是外人?那孩子可是我瞧上的人,以后要拿来当女婿的,他是外人?”王妃不服气的说道:“说一千道一万,金铃儿的病都是你给闹的,若要是你肯帮扶一把,她也不至于如此。” “我”福王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唉不说了,去看看孩子吧。” 而此刻的宋北云刚进入厨房中,他倒也没准备什么特别的药,就是他到现在弄出的三大化学神药之一的乙酰水杨酸,也就是阿司匹林。但因为不纯的关系,所以对胃的刺激比较大,他要做的就是给金铃儿弄些甜姜汤再弄点养胃的东西。 姜汤简单,但养胃的东西倒是不容易,他没办法强求只能就地取材,在丫鬟们的指引下,他弄到了些核桃杏仁,他让下人将这些坚果碾碎,而自己则将这些碎末与糯米粉、米粉一比一比一混在了一起,再加上五份水放入锅中蒸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厨房中就芬芳扑鼻了起来,而宋北云在这时也没闲着,他用蜂蜜和找到的一些水果榨的汁细细的调成了粘稠的果子蜜,在那坚果米露出锅之后再将这甜津津的东西洒在了上头。 “去,端去给公主。” 他将一个碗扣在米露上头,放在托盘中并对旁边的侍女说道:“小心些。” 很快,他带着食物回到了金铃儿的房间,而福王两口子还没走,他们见宋北云进来,福王妃笑盈盈的起身:“让我瞧瞧这金铃儿有什么好吃的了。” 吩咐下人打开了碗,立刻一股甜香弥漫了开来,再看到碗中奶白的糊,就连一贯没有什么口腹之欲的福王都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 “真香啊。”王妃斜着眼睛瞄了金铃儿一眼:“还不起来吃点东西。” 金铃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旁边的侍女就开始喂她吃了起来,而看着她吃东西时,宋北云继续嘱咐道:“先把东西吃了,然后再吃药。” “这不是药啊”本来因为口中无味而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却被这香甜软糯的东西勾起了馋虫的金铃儿愕然的说道:“我还以为这是药呢” “那药伤胃,这个养胃,你吃了便是。”宋北云便说着边将一个小罐罐从小箱子里拿了出来放在一边:“吃了东西之后,就倒一汤匙喝下去,然后安生睡一觉便好了。” 金铃儿乖巧的点头,而福王妃看到这一幕,不停的对福王使眼神,但看到福王无动于衷时,她终于忍不住的咳嗽了两声:“王爷,你不是说明日还要上金銮殿嘛,也该收拾收拾启程了,这雨天泥泞,可得废不少功夫呢。” “哦对。”福王起身:“是该准备准备动身了。” 宋北云起身看着福王:“殿下要面圣?” “嗯。”福王脸上有些沉重:“朝中的事,你无需知晓。” 虽然福王不肯说,但宋北云想也想的到他现在面临着怎样的压力,官集团可不管这些,他们本身就视福王是眼中钉肉中刺,不然也不会就算是皇帝都之能偷偷摸摸站在福王这一边的境地。 看来就如宋北云早上说的那样,天塌了,现在就是福王这个高个子上去顶着的时候了。 说罢,福王转身看了看金铃儿:“你好生养病,父王回来时给你带金陵的桂花糕,你最爱吃那个了。” 争风吃醋宋北云突然明白了,福王的脸色不好看语气也不好,并不是因为要面临群臣的压力,而是特娘的在吃自己的醋金铃儿吃自己的米露吃得津津有味,这一幕刺痛了福王殿下的心啊。 这男人啊真的,这男人从来就没有长大一说,不管什么地位什么级别,该小孩的时候就是小孩,一点都不带骗人的。 “行了,北云你且多留一会儿,好生照顾金铃儿,我与王爷就先走了。”王妃起身拽着满脸不情愿的福王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小声絮叨:“你多大的人了,还在吃孩子的飞醋,你这人怎的毛病忒多。” 福王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我这就启程,给金铃儿买桂花糕去。” “嘿老东西,说你还来劲了!还争起来了?”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了,金铃儿也屏退了侍女,房间里只剩下了她和宋北云,她靠在床头说道:“父王和母妃就是这般样子,在外头时父王威武的不行,回到家中什么事都紧着母妃的。” 宋北云笑了笑,凑上前摸了摸金铃儿的额头:“吃饱了?” “没”金铃儿的身子凑向前:“我要好哥哥喂” “好好好,喂你。”宋北云颇为无奈的端起旁边的碗坐在她面前:“等会吃了东西,再吃了药就好好休息。” “那好哥哥在这陪我吗?” “等会吧,我先去给北坡送个药,他可病得比你重。等送了药,回来给你弄吃的。”宋北云轻轻吹了吹米露,送到金铃儿嘴边:“想吃什么?” “我都讲了呀想吃哥哥的鸡。”金铃儿眉眼弯弯的一笑:“你弄来给我吃呀。” 宋北云无奈的摇摇头:“都病成这样还说骚话。行,我就给你弄鸡来吃,你要是不吃光,可就没下次了。” “那是自然,好哥哥的东西自然要吃干抹净的。” 大宋骚话王绝对非金铃儿莫属了,她真的没治了。一顿饭都能说得如此下流,再往下还不知道她要蹦出什么话来,所以宋北云连忙转移话题。 “福王殿下又要去金陵城?” “嗯,可不是呢。” 金铃儿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吃不下了,宋北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然后一边用调羹给她弄药一边问道:“为灾民的事?” “嗯,我听母妃说,御史台和户部都参了父王的本,御史台说父王参父王擅自提高赋税,导致庐州府民不聊生。” “放狗屁。”宋北云将一汤匙阿司匹林溶液放到金铃儿嘴边:“来,一口吃下去。” 金铃儿皱着眉头将药喝了下去,然后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而宋北云也连忙往她嘴里塞了块糖。 “自是放狗屁,但既是有人参,那父王定然要前去解释一番,否则让人拿了把柄说他目无君上可就麻烦了。”金铃儿吃了药,然后娇滴滴的说:“好哥哥,要抱抱” “生病了就不要折腾了。” “不嘛就是要抱抱。” “行行行,怕了你了。”宋北云斜坐在床头,金铃儿很自觉的钻进了他怀里,宋北云则拉起被子盖住了她的肩膀并用双手环抱住她的腰:“那福王殿下这次不是很凶险?” “哪次不凶险,他亏了是个王爷,要是普通的官,哪怕是一品二品的大员恐怕现在都坐在牢中数着日子过了。”金铃儿贴在宋北云胸口:“好哥哥,你快些考个功名吧,帮帮我父王。到时有了官身,我们的事也便好办了许多,我想在全天下的人面前叫你亲亲好相公。” 宋北云愣了愣,捏了一把金铃儿腰间的痒痒肉:“是不是有人给你支招了啊?” 96、5月19日 小雨 朝朝马策与刀环 金陵城内,钟楼于今日鸣钟起朝,官员纷纷整装前往皇宫前静待宫门。 这不鸣不朝的规矩,倒是让人恼怒,只是却无人敢言语,百官伫立烟雨之道上,不少人都在低声与身边同僚聊着天,而聊天的内容却是大同小异。 “这御史台怕是疯魔了。”礼部左侍郎董成小声对身边的工部侍郎说道:“居然胆敢参福王的本。” “董兄,慎言。此事怕是不简单,听闻户部也参了一本,参的是福王动摇国本。”工部侍郎轻笑一声:“揣着明白装糊涂啊。罢了罢了,国朝这般,我们自然也便糊涂糊涂了。” “唉就是不知道官家怎么想。” 此时外头铜锣开道,三声一鼓的响了起来,武百官回头发现是一顶娇子从远处缓缓来了,那规格那架势,显然就是亲王的规格,他们就是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哪位王爷来了。 “要糟。” 董成低声说了一句,旁边的侍郎凑上前问道:“怎的要糟?” “你今年才调来工部,还不太清楚。这福王殿下一贯低调也从不争抢,但若是他以亲王仪架上朝,那可便是要杀人了。” 听到这句话,工部侍郎脖子一缩:“可当真?” “那是自然,三年前先帝宠溺妖妃,外戚当政,此事你可知?” “嗯,多少有些耳闻。” “那日上朝,福王爷以亲王仪态出列,妖妃的亲弟弟仗着先帝宠信,不但纵马疾驰还惊扰福王仪架,被福王爷的亲卫按下之后还大言不惭,你猜猜怎么着?” “怎么?” 董成捻着自己的胡须,眯着眼沉声说:“就见福王殿下取出天子剑,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就在那宫门外将妖妃的亲弟弟给斩了个人头落地。” “嘶这王爷够狠辣。” “那是自然,福王爷可是上过沙场杀过贼寇的,十余万人死在他手下,这点胆色还是有的。这事被人称为福王锄奸,之后怎么样,你也是清楚的。” 工部侍郎脖子再次往后缩了缩,将身子往里靠了靠,让福王的仪架从自己身边走过,他只是个小小的侍郎,前头的尚书都垂着脑袋让着路,自己要是干这挡路的勾当,要是被福王爷给宰了,这可真的是宰了白宰啊。 轿子停在宫门最前方,福王缓缓从上头走了下来,见到他没有带家伙,不少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不过倒是没人敢上去与福王攀谈,大家泾渭分明的很,跟他说上两句话恐怕都是要出事情的。 在辰时三刻时,宫墙上的钟声再响,宫门缓缓打开,武百官纷纷朝里走去,但却没有一个人胆敢超过福王,他走别人就走,他停所有人都停。 有没有人不服?当然有,但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重要程度,人家可是个武双全的王爷呢,哪是等闲人能比的? 来到崇政殿中,百官分列站好,不久之后太监一声唱喏,赵性从后面走了上来,而今天有个点很特别,那就是他身后的那道帘子后并没有人,往日太后都会坐在那里垂帘听政。 也许是忌惮福王也许是别的原因,反正今天她没在。 “各位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朝会其实是个比较枯燥无聊的工作汇报,大部分时间都是哪里哪里出现了多少贯的盈余、哪里哪里出现了什么灾害、什么地方又出现了粮食短缺或者哪里又丰收了。 总之就是一些这些屁事来回转悠,在听了一个时辰左右时,才终于来到了重头戏,御史台御史大夫走上前一步,手中拿着笏板低头沉声道:“臣,有本奏。” 这时,旁边的户部尚书也往前一步走:“臣也有本奏。” 这下可算是引燃了朝会的劲爆点,嗡嗡的絮语声响了起来。 “肃静!” 旁边的宦官唱喝一声,压住了这些人的讨论声。 赵性看了福王一眼,继续说道:“御史大夫,你有何本?” 御史大夫姓陈名麓,乃是十三年前的状元出身,因素来以刚正不阿著称,被人戏称为铁头大夫。 “臣弹劾福王殿下纵容手下贪墨赈灾粮款,据御史台查证,庐州府供应灾民的粮食并非纯粮,而是用了米糠麦麸搀入了米面之中,一米四糠。此事实为伤天害理、天理难容,不光害我百姓更为欺君之罪,望陛下明鉴。” 这一番话说来,让朝中的大臣们一片哗然,大宋律中明确收录,赈灾之粮若以次充好、贪墨,轻则仗一百徒三千,重则秋后问斩,而这以糠麸混杂的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以次充好的范畴。 “福王,可有此事?”赵性微微抬起头,看向了福王。 福王昂着脑袋轻轻点头:“确有其事。” 哄的一声,朝堂上再次炸了开来,甚至连太监连喊几声肃静都无济于事。 “肃静!”赵性抬起手重重的在龙椅上一拍:“都给我肃静!” 声音渐小,而赵性眉头紧蹙:“那福王,你可知罪?” “臣,不知。”福王一脸冷冽:“陛下,可许我问御史大夫几个问题?” “那是自然。”赵性点头:“你二人对质便是。” 在赵性这一朝,倒是开辟了一个前无古人的辩论体系,那就是如果双方僵持不下时,可以进行一场辩论,摆事实讲道理,最终决出胜负再又帝王决断。 所有朝会时不时就会变成一场激烈的辩论赛,但实际上这个法子是很有用的,合理的避免了很多群起攻之的场面也更好的能帮助赵性进行判断。 福王缓步走到御史大夫的面前,因他身材高大,站在那就如一堵墙似的伫立在御史大夫的面前。 “御史大夫,本王问你。” “王爷请说。”陈麓一脸为国为民、大义凛然,甚至严重还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慷慨:“我定知无不言。” “去年国库中余粮多少石。” 这个本是户部的工作,御使大夫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他不是有小伙伴么,所以旁边的户部尚书立刻就上前一步:“王爷,此时是我的份内之责,御史台自然不得而知,我便越俎代庖的回答王爷。去年国库余粮一百一十七万四千四百五十二石。” 福王脸上露出笑容:“那我再问御使大夫!可知庐州府灾民几许?” 御使大夫自然也是不知的。 这时户部尚书咳嗽一声:“此也是户部之责,原本庐州府流民灾民共十六万余人,后他州府迁入流民三十七万余人,加之周围慕名而去者,约六十万人。” “好!”福王挺直了腰杆:“本王三问御史大夫,可知一人一日需多少粮食?” 御使大夫一问三不知的站在那,头低垂着,他本以为福王会问一些是谁举报他或者抵赖,但没想到他上来就问这种问题,御使大夫又不是灾民他如何知道嘛。 “看来御史是一问三不知。”福王冷哼一声,声音陡然放大:“我当年大兵打仗,最困苦时一个兵丁一日五斤米!其中三斤为食,两斤为换取菜盐之用!若是少了三斤,活不得人。” 朝堂上没人说话,只听见福王声若洪钟:“六十万人,每人一日按三斤米算!一月是几斤!?” “近三十万石。”御使大夫终于开口了:“可” “可?方才你可听闻户部尚书所说?去年余粮一百一十七万四千四百五十二石。” “是” “那本王再问御史!”福王伸手一指:“今年尚有几月?” “七月有余”御史深吸一口气:“这市中” “市中?市中之粮若是都给了灾民,你吃什么?百姓吃什么?若是不给,今年冬日吃什么?”福王连珠炮一样的往外轰炸:“我的确将米糠麦麸掺入其中,但这便能抗过今年冬日,以待明年新粮。虽是不妥,可毕竟活人,那我倒是问问御史大人,你可有好法子?说来听听!” 咄咄逼人的王爷和节节败退的御史,让朝堂上落针可闻,御史大夫也是读书人,他自然不能说出“岂不食肉糜”这般的话。 “无话可说?”福王仰天大笑三声:“敢问在场各位大人,我可有开口问国库要了一贯钱、一石粮?” 众人皆低头不语,而福王脸上露出冷笑:“本王算了笔账,诸位臣工可否细细一听?” 上头的赵性咳嗽一声:“福王请讲。” 很快,福王就将宋北云给金铃儿他们上课时说的通货膨胀理论细细的讲给了在场所有人听。 当他们听到石米十贯二十贯还有价无市时,不少人的脸色都开始变了起来,当听到若是冬日来临无米下锅可能出现易子而食甚至是哗变时,连御史台那帮神气活现的御史都干瘪了下去。 “你参我动摇国本,本王问你,何为动摇国本?是这米搀糠还是这万民哗变!?”福王咄咄逼人的将御史大夫逼到了宫柱前:“你可敢告诉本王?” 赵性端起茶杯,用袖子掩着嘴以假装喝茶的样子咧开嘴笑了出来,但放下杯子时却仍然是那一副冷清的面貌。 “回陛下,我问完了。”福王拢手向赵性行礼:“请陛下明断。” 而这时,户部尚书脸色十分难看的往前走了一步:“福福王殿下,我这还有一本呢” 97、5月20日 阴 言谨则能崇其德 “不知道你爹在金陵城怎么样了。” 宋北云坐在长木桌前,今天是一周一度的休息日,至于什么是休息日,宋北云给出了解释,就是在紧张刺激的一周之后要腾出一天时间来犒劳自己。虽然用左柔的话来说“休沐就是休沐,弄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糊弄谁呢”。 “你这冰从哪来的?”公主的鼻子还是塞塞的,但因为左柔回来了,加上又是宋北云休息日,所以她死皮赖脸的也跟了过来:“我父王那头肯定是无事发生,说不得以他的性子,现在都已将人踩在脚下大声呵斥呢。” “殿下这么暴躁?” “那是自然,慈不掌兵嘛,他是年纪大了,若放在年轻时,听那些叔伯闲谈说的,我父王当年带病塞外时可是有个爱好就是将番邦的探子凑够百人,一并砍头,说是当时人头滚滚、血流漂杵。”金铃儿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当年福王的壮举:“还将那人头串在杆子上,迎着大旗作响。快些讲你这冰从哪来的。” “咿口味真重。”宋北云一边用许多瓶瓶罐罐在那调着酒:“冰就是硝石结晶弄得冰,这个你问左柔就行。” 左柔在旁边喝酒,已是喝得有些迷迷瞪瞪,她仰起头啊了一声,抹了一把嘴:“好酒!” 而这时,俏俏将切好的水果和炸好的酥肉都端了上来,然后坐在了最角落的地方。 “来,俏俏坐这来。”宋北云往旁边挪了挪:“你怎么能坐那地方,那里是等会让左柔坐的。” 把俏俏拽到中间,宋北云就像个酒吧老板一样一杯一杯调着酒,分发给周围几人。 “咱们玩点什么游戏吧,玉生哥你说呢?” 玉生比较安静,听到这个话之后,只是抿嘴一笑:“我便不参与了,这几日钻研律法,已是头晕目眩。” “我算算看啊。”宋北云清点了一下现场的人头:“六个人,刚好我们能玩个有意思的小游戏,跟你的律法有关哦,玉生哥。” “哦?”玉生仰起头:“你倒是说来听听。” 宋北云哈哈一笑,然后从抽屉中取出几个竹杯垫,分发在每个人的面前:“这个小游戏,说是游戏却也不是游戏,倒是有趣的紧。” “那你倒是快说。”金铃儿摩拳擦掌的准备着:“我可是常胜将军。” 宋北云摇头道:“这个游戏可没有输赢。” 正说着,左柔恍恍惚惚的坐直了身子,大着舌头嚷嚷道:“我也玩!” 一旁的巧云哭笑不得的放下酒杯扶住左柔,轻声道:“小姐,可否去休息休息?” “不!我也要玩!”左柔指着宋北云:“快些给我讲。” 宋北云摸了摸下巴,不紧不慢的拿出一张纸,对折几次之后撕成了小块,再拿出笔在上头写上了字。 “来,每个人抽一张。” 在场的每个人都伸手去抽了一张他的纸条,金铃儿抽中之后,眉头紧蹙的说道:“为何我上头是个贱民?” 玉生看了看自己的纸条,挠着头:“富商。” “我是县官。”巧云讪笑:“这” 旁边的俏俏拽了拽宋北云的衣角:“为何我是个一品大员。” “左柔!”宋北云喊了一声:“要睡滚去床上睡去。” 左柔撑着脑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纸条,然后大大咧咧的一笑:“嘿,山贼。” 看到每个人都拿到了纸牌,宋北云刚要说话,接着外头突然吱嘎一声门响,就见妙言一身男装走了进来:“约了我也不等我?” 因为之前她就已经露过面了,年轻人熟悉起来也足够快,所以金铃儿让出了一个位置,让这个香喷喷的鸡王坐在了自己身边。 “呀,鸡王姐姐,你今日这香粉可好闻啊。” “那是,这可是我好搭档送的。”妙言斜眼看着金铃儿:“这鸡王的称呼你可是咬死了不松呀。” “好听嘛。”金铃儿笑嘻嘻的说道:“我们正在玩个游戏,鸡王姐姐一起来玩。” “别。”宋北云立刻在一张纸上写了个平民拿在手上:“这个游戏要是她来玩,那基本上别人就没得玩了。” 妙言眼睛转了一圈:“怎么?玩十二怒汉啊?” “对。”宋北云笑着点头:“还是搭档懂我,不过这是进阶版,角色扮演。” 最终,宋北云把规则讲解了一番,他们六个人则扮演六个身份不同阶级不同的人,妙言则是游戏的导演,她负责设定情景和最终结局导向。 “规则大家都明白了,那么我简单说一下这游戏到底该怎么玩。” 其实这游戏很简单,但其实是对于法律逻辑的思考,在座的都不是什么笨人,很快就理解了宋北云所说的一切,并且纷纷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样子。 妙言则在一边不停的在纸上写着新身份,边写还边说:“你们记住啊,你们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你们抽中的角色,要的是带入。你该是什么人便需要有怎样的思考方式,不用我多说吧?山贼就是山贼、一品大员就该是一品大员。” “先试试水。”宋北云清了清嗓子:“那么第一轮游戏开始了哈,导演请设置场景。” 妙言抬起头略微思考了一下,笑着说道:“大家伙都知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可人世间不可能总是在杀人欠债这种质朴的世界观中打转,这个世道是极其复杂的,也同时是会出现许许多多不同的情况。法律法典要做的就是方方面面顾及周全,那么有些情况在律法未能提及之时,该如何判定又该如何矫正,这便是这个游戏有趣的地方。” “这读书人玩的东西可就是不一般”巧云看着手中县官的牌子,摇头苦笑:“我真是不太懂。” “没事,你就依照你的想法说出来便可。”妙言笑着说道:“情景一:山贼绑架富商,准备撕票时,富商被一罪民所救,后山贼被县太爷所捕,而这山贼又对京中一品大员有救命之恩。第一个问题是问县太爷,这几人如何奖如何罚。” 宋北云眨巴着眼睛:“没我什么事啊?” “你负责舆论风评测试。” “哦”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而根据游戏规则来判定,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他们了,身份已经变成了纸条上的身份,他们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会影响到另外一个人的生死。 “巧云姐。”妙言仰头看着巧云:“你该如何?” 巧云满脸为难:“好难啊” “难就对了。”金铃儿眼中全是精光闪闪:“这可太有意思了。” 玉生也是连连点头:“是极有意思。” “俏俏、巧云,你们要是想跟上我搭档的脚步,就一定要开始学会思考了哦,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有些人比下去,所以不论如何,第一步你二人是要走下去的,别怕。”妙言斜眼看着金铃儿:“对吧?” 金铃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而这句话显然刺痛了俏俏和巧云的自尊心,她们对视了一眼狠下了心,巧云深吸一口气很大胆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山贼杀、罪民赏,山贼当众斩首,罪民恢复清白身,赏银二十贯可否?” “别问可否。”妙言仰起头:“好,显然进入下一个环节,如今山贼已被杀,贱民恢复清白身。来,舆论,该你上了。” 宋北云咳嗽一声,朗声道:“青天大老爷啊!” “进入第二轮:一品大员知道县令杀了自己救命恩人,也知道他的所奖所罚,他该是如何?一品大员回答。” 俏俏见轮到自己,他看了一眼宋北云,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县太爷可否知道那山贼与我的关系?” “知道。” 俏俏眼中突然寒芒一闪:“既是知晓,那便是不给我面子,既不给我面子,那我也便无需留情,找个机会污他是个反贼,杀!” 不光是宋北云,全桌人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俏俏,而她显然不是开玩笑,眼神真的是那个样子的:“小小九品官罢了,杀了便杀了,我身为一品大员,给他栽赃个罪名又有何难?” “好了,县官已死。”妙言敲敲桌子:“山贼与县令都已身死,舆论,上。” 宋北云略微想了想:“莫名其妙。” “接着富商得知这县令身死,惊魂不定,问富商该怎么办?” 玉生眉头紧蹙:“散尽家财去讨好一品大员,求他放过一条生路。” “也就是说你知道一品大员使诈让县令身死?”妙言笑道:“一品大员,你该如何办?” “杀。”俏俏眼睛都不眨一下:“此人不可留,但却也不能明目张胆若是我,我便找来那贱民,让他去扮演山贼在半道截杀富商。” 这宋北云眨巴着眼睛看着俏俏:“这女孩可以啊。” 俏俏颇为不好意思的看着他笑了笑 “贱民领命,你该如何?贱民回答。”妙言看向金铃儿:“该你了。” 金铃儿极认真的思考着:“若是这般,我定然也要被杀,那不如趁此机会一刀将这厮给宰了,一命换一命,贱命换个富贵命,快活快活。” “此轮结束。”妙言笑着说道:“贱民、山贼、县官、一品大员身死,富商散尽家财一无所有,至此沦落。没有一个善终,舆论,上。” 宋北云靠在旁边慵懒的喊了一句:“国将不国啊” 每个人的选择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而且环境设置为了便于游戏而简化了流程,不管现实里如何,在这轮游戏中却是没有赢家。如果硬要说有,那就是在旁边动动嘴围观了整个事情的宋北云,也就是他代表的平民阶级。 犯罪者罪有应得,中产阶级散尽家财、基层官员客死异乡、底层贱民拼死一搏干掉了金字塔顶端的官僚阶级,这场游戏里没有赢家,都输了个底朝天。 “这是为何!?”金铃儿敏思苦想:“看似简单,可一路下来,你我他之选都造成了如此局面,谁都没错,可的确是个死局,我想不到如何破局啊。” 妙言拿起第二叠纸条:“准备开始第二轮吧,赢的人有酒喝哦。” 98、5月20日 阴 不吹毛而求小疵 三轮游戏下来,旁白都是赢家。 这三道都是有关于律法的游戏,每个人在里面都执行了他们所该干的事,但结果却并不好。 游戏虽然很有意思,但若是细细考虑下去却处处透着诡异,总感觉是一道无解的题。 “这是为何?”玉生靠在椅子上敏思苦想:“照理说,法则为法,依法处之不就行了?” 金铃儿也是眉头紧锁:“若是这般,天下不是大乱了?可为何还未乱?” 他们两个人的思考模式其实都没有问题,不光符合这个时代的特征,甚至还有些超前。 但他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道德是道德体系啦。”宋北云从厨房端来刚蒸好的发糕摆在桌上:“吃点主食垫垫肚子。” “道德?” “就是德行。”宋北云坐回俏俏身边,双手放在桌子上:“天下没有大乱,是市井间还有一套道德体系在保护着规则,但道德体系太过脆弱,很容易被摧毁掉。比如饥饿、战争、贫穷。而当道德体系崩溃时,法律体系就成为了社会制度的最后防线。” 宋北云的话语结构和模式是很奇怪的,在座的人除了妙言其实都不太能听得懂,于是以金铃儿为首的十万个为什么小团队就开始呈现出它的威力,不多一会儿就将宋北云给问了个头昏脑涨。 “得了今天不给你们讲讲怕是过不去了。”宋北云撩起袖子,翘起二郎腿:“那我们就从什么叫律法说起,律法为何物我就不解释了,我们就先说说它其中的规矩和它一些让常人难以捉摸的东西。” 金铃儿撑着脸看着他说道:“快些讲。” 宋北云捏起一块发糕放进嘴里,含糊的说道:“我对于律法的理解,很大一部分来自我师父的讲解还有一部分是当初看罗老师公开课时学到的,我把这两个有些不同的观点稍微结合了一下。” “罗老师又是谁?” “你别管啦,反正是个能传道受业解惑的人。”宋北云看着金铃儿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好奇心也太旺盛了。” 说完,他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法律,其实是最后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用到的东西,如不到万不得已时都不会给人定罪。” “嗯。”玉生点头道:“许多时刻都是小惩大诫。” “是。”宋北云点头:“法律的前提,它是一柄两刃的刀。” “为何?”金铃儿眨巴着眼睛:“好好好我不问不问,你讲。” 看到宋北云不悦的表情,金铃儿立刻就住嘴了,静静的坐在旁边听了起来。 “法律的作用一方面是用来惩罚罪恶,一方面是用来遏制权力。惩罚犯罪你们都可明白,这遏制权力你们许是不明白。” 宋北云环顾四周,金铃儿几次想说话都生生给咽了下去,宋北云满意的点头道:“金铃儿我问你,这天下的贪腐,是否都是官员所为?” “那是,若是百姓那便叫偷窃。”金铃儿笑着说道:“只有为官者才能称之为贪腐。” “那么都是偷,为何百姓为窃、官员为贪,这两方的差别在哪?” 好嘛,这一个问题下去,金铃儿当场死机,她就算再聪明可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出头的姑娘家家,哪里能明白这个,所以她默默的摇头。 “区别只有一点,就是手中是否握有权力。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法律有一个职能就是遏制其权力的膨胀。”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那么现在我们再回头看刚才第一个游戏,一品大员、县官、富商、贼人、贱民。这几人之间的问题,用这个逻辑就能够明确起来了。” 因为是亲历者,所以即便是化程度并没有那么高的巧云和俏俏都直起了身子,可以说是洗耳恭听了。 “在这个游戏里,关键点是谁?”宋北云笑了起来:“是县官,县官是巧云姐姐。” “嗯。”巧云点头:“是我。” “巧云姐姐干了一件非常痛快利落的事,甚至可以说是能够被人称颂的事,侠骨傲然,带有原始而朴素的侠义精神。”宋北云首先高度肯定了巧云的动机,但突然话锋一转:“但,其中她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县官没有权力去剥夺一个人的性命,它没有权力。即便是我大宋,若是定位死刑,也需呈报刑部复核。这是法律用来遏制权力的手段之一。” 巧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我又该如何做。” “不不不,现在不是你如何做的问题,我们现在来判定一下这里头每个人的关系。”宋北云轻轻敲了敲桌子:“你处死山贼,依据呢?” “他绑票,还要撕票!若不是有人阻挠,他以是杀人者,有意为之便是该死!”巧云继续发挥她朴素的价值观,义正言辞的说:“这难道不是江湖规矩么?” “你看,有句话叫做侠以武犯禁,这禁是什么?就是法。”宋北云直起腰杆,提高声音:“卢巧云!我问你,这山贼杀人,是杀了未杀?” “未杀。” “那是既遂?还是未遂?”宋北云继续问道:“对吧,未遂嘛。既是未遂,你如何胆敢去杀他?谁给你的权力?你越线了。” 巧云虽还有些不服,但看着自己小男人认真的样子,她也只好把满肚子的不忿给憋了回去。 “好啦,巧云姐,我知道你不服。你听我说完。”宋北云笑着安抚了一下自己第一个有肌肤之亲的女孩:“法律跟道德应该两套规则,互不干扰的。他起杀心也准备执行,但却未能下手,我们不去分辨他动机如何,就光说结果,他没杀。法律是遵从事实,而不是遵从如果。既然遵从事实,事实就是他没有杀人,没杀人为什么他要抵命?” 巧云冥思苦想了起来,而一旁已经差不多酒醒的左柔突然大喊了起来:“我冤枉啊!!!冤死啊!” 这一嗓子将屋里所有人都给逗乐了,气氛立刻就缓和了下来,宋北云也是笑着摇头道:“那么巧云姐,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判他,你会如何?” 巧云想了想:“收押,重则一百大板,罚苦役。” “好。”宋北云打了个响指:“导演组,上!重新走一遍。” “来嘞!”妙言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导演组就位,现在我们重整理一次。” 很快,第一次的判决更改之后的游戏重开了,而这次却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结果。山贼判刑,虽是重刑但却没死,贱民恢复了自由身,千恩万谢。一品大员亲自见了山贼并表示他会报恩,后将他安排到了一个相对轻松的地方服苦役并承诺过几年便保他出来。富商用一半家财感谢县官,县官将钱又分了一半给了一品大员,一品大员用这些钱将山贼赎了出来。 不管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不合现实,游戏毕竟是游戏,但终归是一个多赢的局面了。山贼保住了性命、一品大员还了人情还是护住了面子、县官找到了靠山还因此升官一级、贱民成了良民、富商虽然散掉了一半家财但命却保住了而且对他来说一半家财也是万贯之多。 这已经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每个人的诉求和结局都很好,而且还都是在合理范围的内的好。 “你们现在知道法律是什么了吧?”宋北云摊开手:“法律不是用来保护哪个人,而是用来保护世道公理的,它不会偏瘫任何一方,它限制所有人也保护所有人,这边是法律,不问青红皂白的严苛律法,只会礼崩乐坏。我之前就说了,法律是严谨而宽容的。” “好!”玉生突然之间起身,朝宋北云拱手:“之前策论我一直苦于破题,如今你倒是给我提了盏灯,我这便去写来!” 玉生匆匆去写策论之后,巧云也从刚才的不服气变成了不好意思,她尴尬的朝宋北云笑了笑,而宋北云伸手过去捏了捏她的鼻子:“还说我颠倒黑白不?” “不说了不说了”巧云小声说道:“我错了还不行嘛。” 而俏俏在旁边满脸笑容:“其实我也不是个坏人对吧我也想救人的。” “当然啦,人其实是有本能利他行为的,只要不触犯自己的各方面的边界。”宋北云笑着说道:“俏俏多善良我还能不知道嘛。” 反倒是十万个为什么公主现在却一言未发,她好像入定了一般,眼神都不一样了。 至于左柔,她趁着大家都没时间顾忌她,她偷偷摸摸的躲在桌子底下给自己倒酒喝 “别喝了!”宋北云吼了一声:“你再喝” 话还没说完,半碗果味伏特加就被左柔一口闷下,她脸蛋红扑扑的抬起头,看着宋北云嘿嘿之乐。 “完了”宋北云摇头道:“俏俏,今天左柔可能得跟你挤挤了。” “为什么不能让巧云姐跟她挤挤,我跟”俏俏撅起嘴:“罢了,当我还不知道你想些什么呢。” 巧云听到这句话,也是满脸通红,而宋北云却是一脸不在意的说道:“小孩子乱讲话,我只是有点话要跟巧云姐姐细细聊聊,对吧巧云姐。” 巧云当然不会接话,只是白了他一眼便过去照顾已经摇摇晃晃的左柔了。 而这时,公主突然抬起头:“那这般说来,我大宋律法处处都是漏洞,最大的漏洞就是无法如你所说的遏制权力。” “皇权例外啊,你别乱讲话。”宋北云连忙制止:“皇权就是导演组的人,你别瞎想。” 金铃儿抬起手阻止了宋北云的话:“容我三思” 明天就强推了,周五就要上架了哦。上架之后呢,理论上是每天不少于两更除特殊情况外,一般都会两到三更。之后呢,希望大家多多点点收藏,然后最后个恳求,就是上架的前一个礼拜尽可能的多多订阅,这个真的非常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比月票还要重要,毕竟要恰饭的,饿着肚子可就什么都干不了了,死了就没dps了。 当然,现阶段大家还是多多投票、多多收藏、多多支持!给各位大佬磕头了,作为一个卖艺的,吃的就是这碗饭啊! 99、5月21日 晴 也傍桑阴学种瓜 刚入小满,气温便骤然升高,云开雨霁之时,闷烦燥热便滚滚而来,数十万灾民被分割在各自的劳动区域中,更多新任命的组长在给他们分发早晨的绿豆汤。 “都给老子消停点,别挤。” 组长也是赤膊着上身,浑身上下汗如雨下,但今早集合作训时,上头说了,从五月到九月这四个月中,每个月都会有额外两贯钱的营收,说是叫“高温补贴”,这算下来一个月怎么也得有个六七贯的月钱,再加上身为组长还有那么点权,这帮泼皮一个个都精神着呢,天天天不亮就会开始干活儿,铆足了劲儿想当个大组的组长,要知道这大组的组长一个月可得有十贯钱。 “黑子哥”一个小姑娘走到那组长面前怯怯的说:“我娘亲身子不舒服,她那份我可带回去么?” “不舒服?”小组长黑子一边给旁边的人打绿豆汤,眼睛却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姑娘:“你先给我在旁边站着,等我这忙完了,我找大夫去看看。” “那可是谢谢黑子哥了。” 而正说话间,旁边有三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黑子脖子一缩,立刻闭嘴不言语,等他们走远之后,那个小姑娘才好奇的问道:“黑子哥,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整日无所事事的,还穿得光鲜。” “你可莫要害我”黑子警惕的看着远处的那三个人,压低声音道:“那可是福王千岁的锦衣卫,都是些愣子,若是让他们见着我们偷懒,那可是要挨打的,被他们这么一打,少说半条命都得没了。” 小姑娘连连点头,面色也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那我在一旁等你好了。” “对了黑子哥,我来时,我娘让我问问你,你可婚配了?” 黑子将打空的锅盖起来,用手巾抹了一把汗,脸上露出了难堪的表情:“哪家姑娘看得上我呢,自小没爹没娘的,又是个城里的泼皮嗨,别提了,你等着,我去叫大夫来瞧瞧。” “诶,黑子哥我等着你。”那小姑娘满脸笑容的用自己的手帕子给他擦了擦汗:“我帮你看着东西。” 而此刻的,旁边宋北云就戴着草帽站在旁边,脸上都笑开了花,他的身边则是便衣的福王和泰王。 “千岁,你这今早才回来,怎么就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宋北云手上也端着一碗绿豆汤喝了一口:“不该多歇息歇息么。” “少给我花言巧语的。”泰王语气极冲:“金铃儿昨日可是住你那的?” “啊”宋北云咳嗽了一声:“昨日公主殿下非闹着我给她讲课,后来只好让他跟左柔挤一挤了。” 说起来,宋北云那叫一个气啊,本来跟巧云姐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一回,可是偏偏金铃儿非赖着不走,最后没办法他只能让金铃儿跟左柔在他屋里睡,自己则跟玉生哥挤了挤,对付了一夜。 现在想来他都是一肚子火。 “王兄你怎的发这么大脾气?” “不发脾气?这清清白白的姑娘在男子家住下,这成何体统?”泰王眼看的是要气炸,胸口急促起伏:“若是他敢对金铃儿做些无礼之事,今日他就得变成宋公公。” 宋北云咳嗽了一声,尴尬的笑了起来:“哪敢啊” 倒是福王一脸笑容,不见半分动怒,端起绿豆汤喝了一口,然后眼睛一瞪:“嗯?糖?你哪弄来的糖?这可是金贵东西。” “什么糖啊要是有糖就好了。”宋北云叹气道:“这就是我平时制丹药时剩下的边角料,只有甜味却不是糖,只要指甲盖那么丁点就可让这百多斤的汤里有甜味。” “如此神奇?”福王再次喝了一口,确定是有甜味之后,他点点头:“若是还有这百家争鸣,你怕也是个杂家吧?” “不不不,我是阴阳家” 宋北云苦笑了一下,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福王解释糖精钠这个东西,这玩意的出现绝对是意外,他本来是打算弄氮钾肥的,但因为操作失误了,生成了大量的氨水,他寻思着这氨水也不能浪费啊,就折腾了一大圈,足足花了好几天时间用各种替代原料弄出了类糖精钠。 这玩意就是个安慰剂,没什么卵用,刚好拿来安抚灾民的情绪罢了,至于其他是真的没什么实际作用的。 “王兄,你说这灾民吃着米糠,怎的就没人抱怨?” 泰王也喝了一口绿豆汤,一只手叉腰,看着不远处正在打地基的房屋,还有在那头喊着号子夯土的汉子:“因这日子有奔头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福王:“殿上群臣可有难为你?” “就他们?”福王昂起头:“莫说我是占着理,就是我不占理,他们又能奈我如何?” “嗯,这点赵性尚可,不过若是只靠他与你想要扭转乾坤,难啊。你不再年少,也是个知天命之人了。” 泰王的话让福王笑了笑,但他的眼神却一个劲的往宋北云身上瞟,泰王不解,福王索性侧身对正蹲在那吃绿豆的宋北云说:“你自己个儿去玩,我与王兄有事要商量。” “哦,知道了。”宋北云点头道:“两位王爷慢走啊。” 看着俩老头勾肩搭背的走了,宋北云挠了挠下巴,暗自嘟囔道:“俩老头怎么都神神叨叨的,果然是一奶同胞出来的。” 而他吃完了绿豆,把碗沉在清澈的小溪中,然后继续开始在难民聚居区里转悠了起来。 这里跟刚开始时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拓荒、建造、捕等等各个方面都已经开展起来了,所有人以小组为单位形成的工作单元效率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很高的了。其中里头不缺手艺人,他们搭建了水车开始蓄水灌溉,虽然今年的春播已经过了,但却种些东西还是可以的,反正种子又不要钱,而且这里所有灾民都免税五年。 新家园、新活力,这些人的积极性其实是很高的,而且因为管理到位,后勤保障也还算可以,出现民怨情况就会有那些专门的纠察,也就是人家口里说的“福王的锦衣卫”进行调解。 这些人不管灾民的,他们的职责就是监管所有身上有权力的人,这纠察的老大就是羊妞儿那个混人。 混人自然是有混人的好处,就跟藏獒似的,不聪明不机灵,但不光忠诚而且强壮,只要严格按照宋北云给他制定好的框架往下走,他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羊妞儿!” 老远看到这个糙汉子,宋北云大喊一声之后,正揪着一个人不撒手的羊妞儿一扭头,立刻高兴的扔掉手里的人,欢快的跑到了他的面前。 “哥哥,你怎的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羊妞儿一抹脑门子上的汗:“这几日太忙,不然我早早就去瞧你了。” 宋北云摆摆手:“没事,就是来瞧瞧你,怎么样?还习惯啊?” “那是。”羊妞儿一扬脖子:“我只听哥哥的话便好,见着有那以权谋私、欺压良善的,打他个满面桃花开就行。” “好,就这么办。”宋北云笑道:“不过让我知道你以权谋私,可别怪我不客气啊。” “哪能呢。”羊妞儿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我怎的能辜负了哥哥。” “怪恶心的。”宋北云笑着摇头,然后拍了他屁股一下:“滚去干活吧。” “好叻。” 离开这个片区,宋北云来到一个工地面前,这里旁边正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用泥沙夯砖,旁边的砖窑里正熊熊燃烧着,即便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里头热辣辣的温度。 “你们这有工钱对吧?”宋北云询问着这几个小子:“像你们这般干,一日几个钱?” 那几个脏兮兮的半大小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认识宋北云,他们警惕的看着他,然后突然其中一个吹了个呼哨,接着立刻小组长就屁颠屁颠的赶了过来。 这小组长过来一瞧,发现是宋北云,他立刻就换上了一副笑脸,点头哈腰的说道:“宋官人,你今日怎的来了?来来来,这边热,去那头阴凉地方。” 盗版的朋友们!来起点看一哈正版呀,支持一个收藏、一个订阅就好啊!谢谢大家了! “不急。”宋北云抬起手指着面前那几个小子:“他们一天能得几个子儿?” “宋官人问你们话呢,快说!”小组长凶巴巴的嚷嚷着:“要是怠慢了宋大官人,别怪我不客气。” 那几个小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带头的小声说:“一日一百个大子儿,一两猪油。” “嗯,还行哦。”宋北云点点头:“工钱都给你们公布了,要是少给或者不给,你们就去跟纠察说,定然给你们个公道。” 之前宋北云就给出了工资的标准,一个最普通的窑工,烧砖的那种。一天能有一两油一百钱。技术工会相应的提高标准,高级技术工那就更是高的离谱,一个好铁匠打造一件农具大概能收入一百钱。 至于女工同样也是给钱的,一个顶好的缝纫工,一天按照计件算,多的能有两三百钱。现在灾民陆续已经有产出收益了,第一批的十几万灾民甚至都开始出现收支平衡的情况。 掏出小本子记了一笔,宋北云继续往前走着,而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来到离庐州府最远的几个小组时,突然听到喝骂声,他循声而去,来到聚居区里时正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正在打骂一个瘦弱的男子,而那男子身边则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在哭。 旁边的小组长在劝着,但怎么都劝不住,宋北云走上前向一个围观的灾民询问:“老丈,这是?” 那老头叹了口气:“唉,命苦啊” 上架那天应该是有57更哦。 100、5月21日 晴 囊中粒剂值千金 四名御医满头是汗的坐在刺史府的客堂中,本要是去向宋北云学习瘟疫防治的御医们刚到这里就被福王打发来刺史这给他儿子瞧瞧病。 “四位先生,怠慢了实在是怠慢了。”刺史快步从外头走了进来:“这些日子流民四起,老朽实在是分身乏术。” 虽说这流民的大梁是福王和公主在挑,但身为一州刺史,即便是没有什么实权,但该干的事可不能少,不然到时候福王殿下秋后算账,这一刀可就冲着自己脖子砍下来了。 “刺史大人多礼了,我等都非常敬佩刺史大人鞠躬尽瘁之心意,哪里敢说是久等,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另外一个御医咳嗽一声:“老朽听闻令公子身子抱恙,倒不如刺史大人引着我等去瞧瞧?” “那是再好不过了。”刺史也是高兴,连忙作揖行礼:“诸位先生,请移步。” 虽然自己儿子的病这几天明显转好,但能够有德高望重的御医来给复诊,这何乐而不为呢,毕竟这都是御医呢,可不是一般人能碰见的,就算能碰见也不能随便给人诊病。 四个御医跟随刺史来到后宅,进入北坡的房间中,他一眼就见到儿子坐在床上读书,看上去精神的确是好了许多。 “儿,来拜见几位御医。” 北坡连忙从床上下来,朝几个老太医行礼,行动便捷完全不似病人,只是说话时倒是还能听见明显的痰音,呼吸时仍还有些喘声。 “不必多礼。” 为首的御医径直走上去开始给北坡号脉,等号了一圈之后,他的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然后又叫来同伴一起对北坡进行了一次会诊。 会诊的结果极有趣,那就是现在的北坡几乎痊愈,但从脉象来看,他的确是生过一场难以治愈的大病,但如此重的病居然就这般痊愈了? “刺史大人,令郎这身子倒是无忧,不过老朽倒是有几分新奇,是哪位神医给瞧的病?”为首的御医官面色凝重的说道:“这等病如狼似虎,若是一步差池,那便是大罗金仙救他不得。” 北坡听了这话,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他有些后怕的说:“是我北云贤弟” “贤弟?”老御医上下打量着北坡:“那恳请小公子将那位神医诊疗的过程叙述一遍。” 北坡倒也没什么隐瞒,就将那天自己病的稀里糊涂的时候,宋北云给她看病的过程说了一下,从宽衣散热到服药再到发汗退烧等等,虽然他并不知其中原理,但从面前几位御医的表情来看,宋北云应该是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刺痛发汗、冰水擦身,这倒也是好法子,只是治标不治本。你可记得那神医给你服了什么药?” “那晚辈自是不知” 几个御医经过一轮会诊,确定宋北云那里有治疗这急发伤寒的奇药,这东西别说什么千金万贯了,如果能用一颗药丸换来哪个皇家人的命,这已经不是用钱能衡量的了。 所以他们决定在拜访完那个防治瘟疫的郎中之后,再去专程找一找这个手中握有千金药方的人。 而此刻的千金药方正站在那看打架斗殴,不过等了解到了前因后果之后,他才懒得去管那打得哭爹喊娘的两人更懒得管那哭哭啼啼的姑娘,转身就要走。 可没走两步就被人扯住了袖子,他回头一看发现正是那两个微服私访的王爷,福王正一脸笑盈盈的看着他。 “两位王爷,怎的逛来这了?” 福王倒是没回答这个破问题,只是笑着问道:“为何热闹看得好好的就要走了?不上前营救一番?说不得还能弄来一份大好的姻缘。” 宋北云上下打量一圈这福王,之前倒是没看出来这家伙这么骚,不过人家好歹是大宋第一贤王,直接吐槽那肯定不行,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王爷说笑了,这事可轮不到我来管,等会子自有官差来管。” “哦?那哭哭啼啼的姑娘,你看着就不心疼?” “我心疼那玩意干什么”宋北云嘟囔了一句之后,哭笑不得的说道:“王爷怕是刚来,不知前因后果,方才那边的老丈与我说了,之前逃荒时这户人家将女儿卖与附近农庄的庄户做妻,白纸黑字契约在目,后来这男子见这里日子尚能过去,便想将女儿赎回。之前他纠集几人前往那庄户家去讨要女儿,见人家不在,便强行要带走女儿,人家庄户家老父亲不依,他便动手打伤庄户父亲,如今人家寻来了,这事怎的管?” “哦?”福王饶有兴趣的看了几眼,正巧看到官差骂骂咧咧的分开人群走了过去,他笑了笑继续问道:“若我在你这年纪,可不分这青红皂白,定然要锄强扶弱一把。” “嗨”宋北云翻了个白眼:“若是人人都来这么一手锄强扶弱,这世道公理在哪呢?王爷您瞧仔细咯,打斗中那男子时刻将那女孩护在身后,而那女孩见自己父亲被打也只是哭,却是生不出半点帮手的意思。这分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但这穷困的老父亲坐地起价呗。您再看那打人的男子,虽是衣着光鲜,可鞋上可是纳着补丁呢。想来应该是特意打扮了一番来此地讨个说法,又不想自家婆娘遭人白眼,能为个婆娘考虑到这一步的人,怕也坏不到哪去吧?咱也不能见着人强就觉得人错啊,至于打架斗殴,这事哪里有对错,若是人人都能事事通达,人世间不早就成了极乐净土?” 福王听完抚掌大笑,而旁边的泰王也是忍俊不禁起来,指了指宋北云:“你这厮,不似少年。” 福王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事情的发展,他想验证一番这事到底是不是像宋北云说的那样。而在看了一会儿之后,在官差的干预下,双方这么一对峙就出事情了,那契约白纸黑字的摆着,这是谁都抵赖不得的。 有了这个东西,那这里头的家长里短我不重要了,一切都以契约为准。当然,大宋不许买卖人口,但这份契约可是娶妻之约,官府出的!上头写得明明白白,周家五郎以五贯钱为聘,迎娶陈氏三娘,双方父母签字画押,以作凭证。 “看吧。”宋北云摊开手对福王说:“王爷,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大宋自有律法,律法里可未说过需偏瘫弱者啊,再者说了,古往富贵作恶有几人?从来贫贱计啊。” “嘿这小子。”泰王上下打量着宋北云:“有意思有意思,顶有意思。 “我说了吧。”福王笑盈盈的对哥哥说道:“此子,是有些灵气的。” 宋北云最吃不消人家夸他了,要是骂他怎么骂他都不带动气的,可要是夸他,一夸就脸红。所以他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捧杀了捧杀了。” 福王嘶了一声,一脚就踢在他屁股上:“尾巴怎的还就上了天。” 被他踢屁股,宋北云能说什么?他两个屁都放不出来,不但放不出来还只能陪着笑脸。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今日便回了。” 福王背着手和泰王缓缓往回走,而宋北云则老老实实的跟在身后,福王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走上前来。” “哦” 走到福王身边,宋北云还是不做声,反倒是福王问了起来:“今年把功名拿了,明年的春考,你莫要考了。” “哈?”宋北云愣了片刻:“为何?” “给你个恩科,当官去。” 这话一出来,宋北云都懵了,怎么就是当官了啊?自己这死样还当官呐? “千岁” “从七品。”福王还是那样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候补县令。” 得了,宋北云算是明白了,福王的人才储备计划正式展开了,自己大概是第一个被储备的人吧。 不过这真的是寒窗苦读不如上头有人啊,想来那些读书读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有了功名的人,想要个实权的官职?做梦去吧,回家候补着,要不就花些银子买官。反正一般候补都是三年起,这三年的时间不能经商不能到处跑,就是生生戳在那等着。 而宋北云这典型就是上头有人了,这他娘的考试还没考呢,从七品就已经下来了,虽然也是个候补代县令,但人家是候补县令,他却是县令候着他,这一反一正的差距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王爷,您就不怕让御史台给参了啊?这舞弊也舞的太那个什么了点。”宋北云第一个反应并不是感恩戴德而是提出一连串的问题:“王爷,三思啊。” “还用你这嘴上没毛的小家伙提醒本王?”福王轻笑一声:“我自有安排。” “可若是州试不过” “哦,州试啊,庐州州试案首宋北云。”福王一点都不害臊的说道:“我让你过,你自然能过。少跟我提什么公序良知,你可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此事已定。若是你执意要考殿试,那倒也不是不可,状元宋北云,这名头也是不错的,但本王不想你得个状元,来个同进士就足矣,本王要的是干事之人。” 大佬打扰了,大佬。 101、5月22日 晴 无情未必真豪杰 头天晚上回到家中,宋北云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好好整理了一下思绪,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保送了。 对吧这就是保送对吧,就是那种正准备好好备战高考之前突然被校领导叫去谈话,末了一句话“你被保送”的保送对吧。 这种被保送的感觉,透着一股子莫名其妙。要问高兴么,那肯定是高兴的,可是至于有多高兴,宋北云可不是常规意义上十六七八岁的孩子,他的身体是个健硕的大小伙子和内核却是一个饱经风霜的猥琐狗逼色叔叔。 有些时候这种突如其来的东西并不是单纯的运气好之类的,更不可能是表现突出,而是有人认为他可以挑起某个方面的重担了,所以才会有这种安排出现。 重担啊这是宋北云一直以来都在巧奔妙逃想要躲开的,不管是偷偷摸摸做生意还是不求名不求利的出主意,很多时候他就是为了伴随名利而来的那种责任。 蜘蛛侠已经死掉的舅舅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一句极端具有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话,但其实即便是在集体主义中,个人能力相对突出的话同样也是需要背负起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但对于一条懒狗来说,这很残忍的,真的 妙言之前就跟他抱怨过,就说作为穿越者来说宋北云现在的行为方式太过于苟了,用好话来说就是“你是个稳健的老阴b”,但这话里的意思其实很明显,那就显然是“你这条懒狗能不能有点穿越者的样子”。 虽然同样的话宋北云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妙言,但他真的没想到妙言懒狗的程度,那种躺平任骂的态度,宋北云认为自己绝对是做不出来的。 我呀,这辈子其实已经值了,这么漂亮又这么有钱,虽然是只鸡,但已经够本了,在你没出现之前我最少还有个嫁人的退路,现在你出现了,你会门前三包的对吧?怎么想你都不会亏啊,所以少年你好好努力,以后我就靠你了。 妙言如是说 宋北云虽然当场就把她骂了一顿,但她根本不在乎,唾面自干啊!在连说几句知道了知道了之后,她就又躺到了床上蒙上的毯子,还让宋北云把门给关一下。 这样的穿越者,真的就算是都写不出来吧,宋北云一开始还担心这家伙可能会对自己有所威胁,但现在看来妙言的存在连条狗都威胁不到啊。 对了,记得明天过来吃火锅,带酒 宋北云走时,妙言这样嘱咐道。 这不,今天中午趁着俏俏他们都出门给公主打工去了,宋北云拎着调味料和酒就晃荡到了妙言在庐州的别苑中。 过去的时候,妙言正坐在院子里看两只螳螂打架,手中拿着个拍子,噼啪的打着苍蝇,然后将苍蝇拖到蚂蚁窝的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蚂蚁搬苍蝇。 “呀,来了?” 妙言看到宋北云之后喊了一嗓子,唤来侍女:“去,将菜都备好,备好之后你们便出门去馆子里吃一顿去。” “你还挺体恤下人的。”宋北云往她旁边一坐:“我被保送了。” “啥?北大啊?”妙言盘腿坐在椅子上左右摇晃着身子:“就是不用经过高考呗。” “不是,考试还是要去的,可就是被内定了。”宋北云叹了口气:“州试之后,直接去当官。” “这不合规矩啊,简直没王法。” “王法不就是他赵家的法么。”宋北云拿起妙言的茶杯毫不在意的喝了一口:“让我去当个七品官,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妙言抿着嘴,沉默了起来,趁着这个沉默的空档,一个特意打造的铜火锅被婢女取了出来,然后切好的牛羊肉都被摆在了周围,还有各种看上去美味的菌菇。 “你吃牛肉,不怕犯法哦。”宋北云捏起一片牛肉:“可以啊,还是新鲜的小牛肉。” “嗨。”妙言往椅子上一靠:“老娘吃了就吃了,黑市有的卖,还不许我买么,就这么二十斤牛肉可花了我三十贯,普通人家一年的工资呢。” 宋北云笑了笑:“有钱真好啊。” “你可比我有钱,宝贝儿。”妙言用细嫩的脚丫子踩在宋北云背上:“别废话,快调火锅料,馋死我了。” 碰到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宋北云也很无奈,他只好把自己当成药的辣味提取物取出来跟牛油调和了一下放入了锅里,很快一股辣香味就扑鼻而出,妙言在旁边直吸溜口水。 “我觉得这是赵家人想要开始反扑了,反扑外戚、臣集团,但赵家人嘛,你懂的,多疑的很。他们不肯相信世家子弟,甚至一直都在盘算着怎么干掉那些世家子弟。”妙言一边说一边把鸭肠、牛肉的扫进火锅:“那么你这样没有根基又顶聪明的清白少年就成了他们的目标,他们会像养蛊一样培养一批你这种人出来,然后逐渐形成规模来对抗臣外戚。” “哦?”宋北云仰起头:“怎么说?” “为什么不让你考试?你想过没有?”妙言捞起鸭肠放进自己的碗里吃了一口:“呼辣,过瘾!” “我倒是没好好想过。” “大概就是有两个目的吧。”妙言下筷如飞,甚至不顾形象的解开了外头的小衫,只剩下一件桃粉色的肚兜:“第一,就是不想你和臣集团进行接触,不给他们拉帮结派的机会,直接把你扔到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个两年官,然后再慢慢的把你弄回来。第二嘛,其实更简单,就是手里握个把柄呗,有朝一日你做大做强了,不听话了,就你这走后门的故事,能被天下读书人骂死,甚至连皇帝都得被舆论压力把你给撸下来。” “可福王” “王法就是他赵家的法啊。”妙言拿起团扇呼呼的扇风:“啤酒呢?” 宋北云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从旁边拿起一个新泥封的罐子,用力一扯上头封口的东西就掉了下来,里头翻涌的啤酒香味就喷薄了出来。 妙言拎起来给自己倒了一碗,咕嘟咕嘟的就灌了一大口,然后一抹嘴:“哈舒服。别想那么多了,就你现在这级别充其量就是个小旗子,在人家大佬面前不够看的。你就两条路可以走。” “嗯?”宋北云也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你说。” “远走高飞,浪迹天涯,从此当个闲云野鹤不问世事,从十八九岁开始躬耕南阳,纵情山野。这是第一条路。”妙言说完,笑盈盈的看着宋北云:“或者想尽办法往上爬,爬到就连皇帝看到你都瑟瑟发抖却不敢动你分毫,俯瞰众生、傲视群雄,天下之大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谁睡谁、想杀哪个杀哪个。从棋子变成棋社老板,去他妈妈的棋手,那帮臭棋篓子想下棋都得给你交钱!” “你说脏话的时候好可爱。”宋北云笑着吃了口牛舌:“奶声奶气的说脏话。” “哎呀”妙言娇滴滴的白了他一眼:“你嘲笑人家。” “没有,就是事实。” 宋北云岔开了话题,但他心里却清楚妙言说的是对的,这两条路他必须要选一条,不然要不被王权富贵儿玩弄鼓掌,要不就是被一刀砍掉早死超升。 几乎是没有中间项的。 可是要让他这十八九岁的年纪归隐山林,说实话宋北云没有那个境界,主要是耐不住寂寞,这个时代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更没有电子游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这日子过的就跟守墓人似的,索然无味。 好不容易老天爷让他健全的重活一次,他已经付出了父母家人的代价了,难道是为了过来种田放牛的? “我明白了。” “明白就行。”妙言叹了口气:“不过你也要知道,这条路不容易呀,你可要小心,步步为营。苟一点,怂一点。我可不想给这个时代的臭猴子们生孩子。” 宋北云哑然失笑:“不敢不敢我也不敢。对了,你上次定的那个协议,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没意义啊。”妙言轻轻摇头:“图个心安,契约精神嘛,不过你不是君子我也不是好人,那东西还不如用来擦屁股,毕竟这个时代大部分人还是用竹子刮呢。” “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么恶心的话”宋北云哈哈一笑:“你真的是女孩转世么?别整个女人的体格子男人的内核子。” “放心,标准的三世宅女,别说这辈子了,上辈子都没碰过小哥哥的手,老公倒是有几个,但他们老得让我氪金。”妙言叹气道:“重活一次,真不容易啊。不过既然你觉得契约没有用,那我觉得有个东西肯定是有用的。“ “什么?” 妙言笑盈盈伸出右手的小拇指:“人类最原始也最单纯的契约模式,只要你同意,我从今以后只为你一个人服务哦,不管哪个方面。” “唉,不要开车。”宋北云笑着把自己的小拇指勾了上去:“你别用智商碾压我就行。” “看你表现咯。”妙言紧紧勾住宋北云的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今天有点事耽误了,家里楼上的住户家里水漫金山,我家跟着也倒血霉,这起点是不能发图,不然一定要让你们看看什么叫水帘洞。 102、5月23日 晴 山长水阔知何处 “这些笔记就是所有的了,几位御医请看。” 在这个纸贵如油的年代,一下子拿出两尺多高的纸质献,宋北云给几个御医的震撼其实并不亚于发现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多谢小神医了。” 一位御医翻开一本笔记开始准备摘抄,不过当他打开之后,他就突然眼前一亮了。这些笔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工整的字迹,一条一条条理得清晰可见,上头标注了常见与不常见的传染病的分类、救治、对症药物、应对措施和禁忌。 很多病症就连御医都只是见于传闻而并没有真正的见识过,这里头将蛇虫鼠蚁传播的分了一类、便溺传播的分为了一类、口沫传播的分为了一类、水源空气传播的分为了一类,四大类 几个御医分别翻阅了几页就不约而同的合上了笔记,齐齐起身朝宋北云作揖,其中年纪最长的那个御医用一种恭敬的语气问道:“敢问小神医师从何处?” 旁边带他们来的福王颇为玩味的看着这几个御医,这几个老头那可都不是一般人,除了对皇家的人客气有加,对其他人从来就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不对,即便是皇家的人,他们也大多秉持着那种仙风道骨的模样,一个个的看上都跟孙思邈似的,但今天倒是有趣,这些特别讲究门派传承且自认为是医道正统的老御医居然会对一个毛头小子如此客气。 “几位御医客气了,家师名讳不好提起,就是一无名乡野村医。” 几个御医见宋北云客气不说实话,纷纷转头看向福王,而福王倒是满不在乎的说:“这小厮的师父是十几年出走的王老医仙。” 那个满头银发的御医眼睛豁然就睁大了,他激动的往前走了两步,握住宋北云的手:“你真是师伯的弟子?” “师伯?”宋北云挠着头:“我没听老头子说他有师弟啊。” 老御医长出一口气,再次翻开笔记看了几眼,似乎是确认无误之后,突然就长叹了一声:“师父要是在天有灵总算可以瞑目了,总算让我找着师伯这一脉了。” 宋北云一脸懵,而福王也是一脸懵,俩人对脸懵逼 不过老御医倒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他坐在那将几十年前的故事娓娓道来。 说在五十年前,他的师公门下有四个弟子,这四个弟子本应每个人都握着一门绝技,可唯独当时的大师兄也就是宋北云的师父是当时不世出的天才,但后来因为几个师兄弟之间因为师父的女儿 听到这,宋北云就开始发散性思维了,原来老头儿当年也有这么一段呢,虽然剧情很老套,但阳光之下无新事嘛,事情就是那么点事情、故事就是那么点故事,所以几兄弟反目成仇自然也就是成为了惯性。 当然,老头儿肯定是这场群凤求凰里的失败者,不然怎么着便宜也轮不到他宋北云捡,他也不至于继承老头子多年多世界的琢磨和思考。 老御医继续说了下去,说在师门散伙之后,几个师兄弟都自立门户了,但却始终没有找到大师兄那一脉的痕迹。虽然大家当年因为女人反目成仇,但这种事怎么说呢,一世人为兄弟再怎么恨到了老也都烟消云散的差不多了,自然想兄弟之间能团聚一番。 但直到上一代陆陆续续的去世,这个溯源都没能完成,追溯师兄的痕迹到了十几年前也就戛然而止。 但今天,他看到这份笔记时,心里就毛突突了起来,毕竟是一脉相承的东西,这东西随便拿点出去都是可以千古流传,但凡是内行都能看出些门道的。 “我师父在师伯他们那一代中行二,三师叔一脉去了突厥、四师叔一脉去了金辽,本以为师伯那一脉也去了他国,没想到就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老御医长叹一声:“师父一共有六个徒弟,不知师伯这一脉有几位传人?” 宋北云指着自己:“就一个” “独苗”老御医深吸一口气:“也对,师父与我说过,师伯为天纵之才,他绝不会收些凡夫俗子为徒,看来小师弟也是个天纵之才。” “唉”宋北云咧开嘴笑了起来:“不好不好,过了过了,低调低调。” 福王看到他那德行在旁边轻哼一声翻起了白眼,而老御医只是呵呵的笑,满面红光的。 “对了,你说我们的同门,那总该有点信物吧?”宋北云挠着下巴:“别认错了到时候尴尬。” 老御医想了想,连连点头:“有有有。” 说罢,他撩开衣衫,从怀中掏出一块四阙玉佩,玉佩大概比巴掌大了一些:“此玉佩与和氏璧为同块玉盘上所采,天下仅此玉佩与和氏璧一对,和氏璧为传国玉玺,此玉佩成了我等师门信物,断然模仿不出。” 宋北云缓缓从脖子上也拽出了一块四阙玉,两块一拼,严丝合缝 “果然果然是师伯一脉!”老御医欣喜若狂:“师弟你且稍等,待我去召集师门弟子过来。” “唉” 还没等宋北云阻拦,老御医满脸兴奋的就走了,而福王摇摇头,甩了甩袖子:“你们慢慢认亲,本王就不奉陪了。” “王爷王爷”宋北云连忙跑到福王身边,小声说道:“这突然认亲是玩的哪出啊。” “你问本王,本王哪里晓得。”福王哼了一声:“耽误本王这半日,就为了看你们在这拼那个玉牌牌,真是好大的威风。” “王爷你怎么小气兮兮。” 福王转身就揪住了宋北云的耳朵:“小东西,你可是有点大胆啊!” “呀呀呀呀”宋北云歪着头嚷嚷着:“王爷别激动别激动您听我说。” “说。” “这种事有什么好处啊?我说认亲这种事。” 宋北云不是全知全能,面对这种派系问题,要他自己琢磨也不是不行,但那不是得绕弯路么,面前这就有个事炼通达的老油条,问问又不亏什么。 福王听到这个问题,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揪着他的袖子把他拽到了外头,小声道:“你是何意?” “嗨,认亲这事,要是有好处我就认,没好处我就推到老头子身上去,这突然冒出来一人喊我师弟,我凭空矮一辈,要是没好处,那我脑子一定有坑才会去认。”宋北云瞄了一眼正在里头认真的收集资料的几个御医:“这几个御医当我爷爷都够了,一口一个师弟,听着难受。” 福王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宋北云,然后居然笑出了声:“若是换做他人,如今怕是已经涕泪横流,你小子倒是好,居然在此琢磨着讨赢手,不似人子,混账东西。” “嗨王爷别骂了别骂了,您就告诉草民呗,有没有好处嘛。” 看到这么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福王突然感觉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居然看上这么一个混蛋玩意。 不过骂归骂,福王还是仔细的琢磨了片刻:“这天下门阀,都是如此。以师师徒徒、父父子子,见师不见君、认主不认国。与你讲,好处自然是有,这御医名晏,本就为江南西道大户晏家子弟,你多了高门大户的庇护,自是好的。可与国却无好处,此等高门世家” 福王说到此就没再说了,而宋北云沉吟了片刻:“江西晏家,那是不是就是晏殊握草!” 福王不悦:“你欲攀附?” “不是不是。”宋北云摆手:“我脑子不好才攀附他们,我面前就站着个大宋第一世家阀门的二号实权人物,我攀附他们?” 福王哭笑不得的伸手敲了宋北云一下:“莫要胡扯!” “我就是激动。”宋北云撩起袖子压低声音道:“江西三个才子,最有名者就是这晏家的晏殊晏同叔,这人跟我年龄相差无几但却被称为旷世奇才,王爷有没有点盘算?” “哦?”福王一愣:“还有此事?” “你回去问问金铃儿呗,她肯定是知道的。”宋北云一脸奸人的相:“我不夸张啊,这人是宰相之才,往大了说就是能以一己之力把大宋化给撑起来的人物,按照道理来说他早该冒头了,但可能是机缘吧,他现在应该还蛰伏着呢,王爷想个办法弄到手。” 福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突然之间,他却伸出手拧住了宋北云的面皮:“小兔崽子!” “唉唉唉疼!” 福王冷哼一声,松开手:“你倒是个顶顶的奸人,若是本王不好好给你引路,怕你这人是要祸国殃民了。” 说罢,福王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认亲之后,来王府用膳。” “知道嘞王爷,给您带好酒啊。” 宋北云从福王那得来了点信息之后,决定这个亲就认下了,看那个晏御医的年纪,在族里大概也能有个爷爷辈了,叫自己一声师弟不算亏。 但这么想啊,他叫自己师弟,晏殊这种超级BUG的才子,一辈子写万多首诗词的大牛逼就得叫自己一声叔爷,往后的欧阳修、王安石、范仲淹得叫自己一声太爷爷。 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03、5月23日 晴 洛阳亲友如相问 明天就上架啦,57章是肯定有的,编辑推荐我更三章,但我怎么会听编辑的呢对吧,至于加更你们要知道,在这些只更一章的时间里,我都在打游戏,哪里有存稿这种东西,都是现场干出来的喂!所以你们要是给盟主之类的,加更还是一定加的,但第一天是肯定死不出来的,可能要轮到第二天了。 理论上我希望能每天万字,但我寻思着是有点困难的,万字要保持水准、灵感和逻辑,真的难。 爽么,肯定是爽的,这个不用怀疑。毕竟要恰饭嘛,我又没什么名气去恰烂钱,所以你们就不用担心出现什么青不青了,不存在!这本书的定位就是富则会所按摩、穷则下海干活。 所以我已经这样说了,后头的事就看诸位了。明天下午开始发布章节,这本书我能拖到快四十万才上架,已经是很是爱你们了,懂的都懂对吧,不多说了。订阅、投票、打赏走起来!能不能翻身就看你们了!我写了十年还是v4,今年我没什么特别的目标,各位衣食父母让我来个v5涨点自信! 好了,话到这里了,说多了也就罗嗦了。 熟悉我的铁汁都懂,我几乎是不求票的,但现在也豁出去啦。至于有人骂我,你们也别去说什么,有人喜欢自然有人不喜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至今仍然有十年前的老面孔和十年后的新面孔,这就让我很高兴了。 好了,在此祝大家早安、午安、晚安。 福王走了,宋北云却仍然沉浸在当唐宋八大家们爷爷的快乐之中无法自拔。 说来也是奇怪,这男人啊,甭管认识不认识也甭管多大年纪,只要能当对方的爸爸那就是最开心的,这大概也就是男人之间矛盾相对较少的原因吧,毕竟谁会跟自己的儿子尔虞我诈呢。 在等待御医们誊写笔记的时候,宋北云顺口就跟他们闲聊了起来,不过毕竟是王府所以也不太好打听皇宫里的秘闻,所以就旁敲侧击的打擦边球。 “照理来说,这太后今年不过二十八九,怎的就能垂帘听政呢。”宋北云蹲在旁边小声问道:“对了,太后不是官家的亲妈是吧,二十八九怎么都生不出二十岁的娃娃啊。” 几个御医憋着没说话,但宋北云实在太烦人了,要不是看在他是小师叔的份上,他们几个很有可能是会暴起伤人的。 “你们都四十多岁了吧,让你们叫我师叔,有点过意不去啊。”宋北云叹了口气,着重在师叔两个字上咬了重音:“你们说是吧?” 几个御医垂着头闷声抄录,严格的保密训练让他们绝对不开口说半句皇宫中的是非。 “既然你们不说,那我们来讨论一下医理。”宋北云席地而坐:“你们可知三代之内的亲缘成亲会有什么后果啊。” 这个话题倒是十分有趣,大宋现在其实是很流行表哥表妹之间的肮脏事的,却鲜有人去探求这里头会有什么问题。 见到几个御医都来了兴致,宋北云故作神秘的一笑,开始讲起了传染病学之外的又一大分支遗传病学。 这遗传病对这个时代的医生来说也是闻其所却不闻其详的存在,他们很多人都知道父母双方若是都患有一种疾病那么子女很有可能会有同样的病,但这个原理到底是怎么样的,却只能归咎于因果。 这就跟为什么古代癌症少的原因,因为那个时代只要诊断不了的病统称为“怪病卧床经年,卒”,至于其他一些导致暴毙的毛病比如心梗脑梗、爆血管等等的心脑血管疾病,很多不是那么优秀的医生都会推给鬼神之说。 但宋北云虽然在前世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但大体一些常识是知道的,再加上自己那个宝藏老头子留下的经验和知识,两两一组合,他显然是这个时代临床医学的翘楚级人物了。 当然,他其实也不能够完全还原现代医学的神通,但至少要超过这个时代太多太多了,就拿青霉素来说,谁还能想到那些发霉长绿毛的馒头上居然还存在着治病活人的宝贝。 一点都不夸张的说,宋北云的那些青霉素每一克都是黄金十倍价钱,阿司匹林稍微便宜点但三五倍黄金也绝对没问题。这些东西为什么值钱?不就是里头那些旁人无具备的知识么。 或者这样说吧,宋北云如果潜心在医术上,他必然同样可以青史留名,他也许是人类第一个将经验医学和临床医学整合的人,加上他专业的化学知识,宋北云奖说不定真的会在未来成为表彰为人类做出突出贡献的人的最高荣誉。 开始讨论专业而不是八卦之后,几个御医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他们纷纷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而宋北云一边听一边记录,然后进行专业内的分析。 “至于为什么不提倡表哥表妹成亲”宋北云组织了一番语言:“你们都听过狗配种吧。” 虽然他说的粗俗,但的确是言简意赅了,几个御医都很认真的在听着,宋北云则继续说道:“若是让统一窝的狗崽子不断的内循环就是不断的互相配种,最后所有的狗会变得孱弱直至丧失生育能力,不信你们回去用几年时间做个效验。” “可这人跟畜生”一个御医小声嘀咕道:“还是有不同的。” “不同?”宋北云起身从自己的小背包中拿出一本画册,放在地上:“来来来,你们都过来看看,今天师叔给你们上一课!” 虽然被一个半大小子呼来喝去让人不舒服,但人家辈分放在那,他们几个若是说出一个不字,那怕是要被逐出师门的,所以自然也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围拢了上去。 这画册上没有什么医理,而是用五彩斑斓的颜色画着人体的每个部位,虽然是手绘但却已是栩栩如生,甚至这种绘画技法他们都是没有见到过的。 “看,人类跟狗的对比。”宋北云在人和狗的解剖图之间来回翻着:“看这脊梁!看这内脏!看这骨骼!再来看看猪牛羊的,来来来。” 这一本图册翻阅下来,几个御医的表情都不一样了,虽然没有半分医理,但这些图上呈现出来的东西真的是有些颠覆他们的三观的。 “你们只要记住几个要素,首先喝奶长大、体温几乎恒定、胎生、肌肉腠理间有膈膜、有全部或部分被毛。当然也不全部都是,它还是有特例,那么怎么界定它是同门属的呢,下颌骨。” 宋北云翻出图册里青蛙、蛇和鸟类的下颌骨透视图对比给他们看:“看,只要是下颌骨闭合的,都是同门属,我们可以称之为哺乳动物。” “也就是说,人与猪牛犬,同属一个门属分支,再往下时才分了种。所以很多猪牛羊犬马身上的毛病,我们也会有,甚至很多病会互相传播。” 超纲了!真的超纲了!但宋北云似乎并不在乎,毕竟他有些年没卖弄自己的知识了,更何况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而不是撩妹喝花酒,这是他用十几年的时间一点一点跟着老疯子归纳世界的结果、用未来和现在的知识进行组合的结果。 这是什么?这就是智慧的瑰宝,这是即便皇权更迭百次千次也不可磨灭的人类的瑰宝,他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是有责任和义务让这些瑰宝在历史长河里闪烁起来的。 这个时代死者为尊,挖坟掘墓可是重罪,但为了认真的把解剖学折腾出来,老疯子隔三差五就会去法场花高价买来尸首进行解剖和重组,宋北云是老疯子最得意的门生也是最好的助手,两个人以一种狼狈为奸、世间常理不容的方式将未来数百年之后才出现的东西提前的琢磨了出来。 在宋北云的提议下,这门学科老疯子将它命名为生物学,这是一门新的也是不被人认可的学科,但它真的会深远的影响到整个人类的进程。而伴随着“生物”学的研究深入,他们自然也点亮一门具有传奇性的医学科属外科医学。 配合酒精和化学麻醉剂,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成功的胆囊切除手术就诞生在宋北云的手上,老疯子是现场指导,毕竟他老了手抖。 虽然那次外科手术是给一条狗做的,但他们却想尽了一切办法保住了那条狗的性命,虽然在那条狗成功痊愈之后,为了庆祝手术成功被炖了香肉但宋北云还是将它的骸骨埋了下去并立了一块碑,碑上写着“为了人类伟大医学事业献身的先驱者来福”。 所以宋北云习惯性的在身上背个包,包里都是最最珍贵的献和资料,用他的话来说,这些东西比十万人的命还重要,而这十万人里自然也包括他。 在这一堂课之后,几个御医中有人满脑子浆糊也有人双目炯炯,显然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方面。 “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有点离经叛道,甚至你们可以去告发我,但这些东西我希望还是有人能继承下来。”宋北云突然一本正经:“不求现在吧,至少未来你们能理解,我不是说你们是同门还是怎么样,而是你们几乎已经代表了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医生。” 几个御医齐齐起身躬身:“谢师叔。” 正说话间,老御医从外头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之后,他有些不明就里,正要开口时却发现宋北云手里那个画册,他好奇的走上去看了几眼,立刻匍下了身子端详起来,这一看就抬不起头来了。 宋北云也没阻拦,但当老御医要沾口水翻页时,他用尽全力咳嗽了一声,生生把老头给吓得一哆嗦。 不过老头好像也反应过来了,毫无形象的将手在衣服上用力的擦了个干净才继续翻了起来,一页一页的翻,当翻到人体那段时,他还时不时的摸摸自己的关节肌肉,仿佛在验证似的。 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老御医浑身都麻了才嚷嚷着让徒弟们把他给搀了起来,但见他双目赤红,抱着图册不肯撒手:“小师弟,这可是师伯留下的遗物?” “遗物?”宋北云脖子一伸眼睛一瞪:“他还没死呢!” “师伯还活着?”老御医身子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算起来,师伯也有八十了。” “嚯他啊。”宋北云挥挥手:“别提了,喝酒吃肉无所不能,八十大寿刚过就云游天下去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这个底层劳动人民平均不满四十、皇帝也就五十不到的年代里,八十岁简直就是老神仙好吗。 就这,还去云游天下老御医深感佩服。 当然,宋北云还没告诉他,老头看上去邋遢,但脱下衣服一身肌肉的事,那老家伙自从在宋北云那学到健身知识之后,就酷爱折腾那玩意,还骚骚的说要让青楼的小娘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八十岁的童子功。 “师弟这画册” “不行啊。”宋北云果断给拒了:“你在这看就行,这玩意比那笔记还宝贝,笔记我还能凭记忆复制,这个可花了我十年。” 懂老御医当然懂,看着光滑的纸张、看着五彩斑斓的涂料和细致的如同实物的画面,这可不是用钱能衡量的宝贝。 “那师弟,师兄可否在庐州停留些时日,好好跟师弟多多讨教。”老御医倒也好学,只是有些拉不下脸皮:“这可算是师门宝物了,我” “那倒是可以,而且我希望你能多叫点年轻的徒子徒孙,这个可能年纪大了真的不好接受。”宋北云说的诚恳:“毕竟它就是一门新的东西,跟我们认识的医术完全不同。” 老御医重重的点头:“是极,可说是离经叛道。然自古以来,我门下可是专为这离经叛道之事。师弟果然是天纵奇才,好好好真是极好,我已派人去叫来门下子弟来拜见师弟了。” “别那么大阵仗我害羞。” 104、5月24日 阴 闷热 无题(第一更) 南方的夏天大概在这个时间点正式到来了,作为穿越者的宋北云最害怕的就是夏天。 虽然没有因为高楼大厦、高额碳排放等因素形成的城市热岛效应,这个时代的气温整体略低于未来,但三伏天仍然能达到3436摄氏度,而现在则是端午之前的南方最难受的梅雨季。 不见太阳但蒸笼似的天气让人哪怕不动都是一身燥汗,黏糊糊、湿哒哒,在这种天气下,连可爱的小姐姐都不可爱了,最舒服的方式就是脱得光溜溜的躺在竹床上喝冰水。 不过这两天宋北云甚至连夏天躺尸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这个比自己大了快有五十岁的师兄天天大早就会亲自跑来敲门,把宋北云喊起来叫到河边去操练五禽戏 “师弟,作为医者,自身就得强健体魄,你看师兄花甲之后仍然健硕,虽是比不得师伯那般神仙体质,可若是等闲人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是比之不过的。” 老御医一遍一遍练着五禽戏一边对宋北云说:“师弟,业精于勤荒于嬉,你还年轻,我等这一脉振兴大任可就在师弟身上了。” 宋北云惺忪着睡眼在那打着哈欠学着鸟扇翅膀,听到这句话之后,啊了一声,侧过头:“师兄,你那么多弟子呢?怎么就是我啊?” “他们唉榆木脑袋,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 老御医却气愤的说了一句,然后径直脱下了外套,打起了赤膊,只穿一条兜裆的布就跳入了河水中,像游鱼一般在水中上下翻飞起来。 “哇,师兄你这体能厉害啊,平时那颤颤巍巍的样子都是装的?” “不装,若是不装那些榆木脑袋更是不肯学!”老御医在河中探出头来:“我三年前就告诉他们我大限将至,这才让他们能继承我的衣钵,不然还不知要混上多少年。那些个榆木!好了,不讲他们了,师弟一并来,这清晨入水,正是阴阳调和之理,强身健体。” 游泳的确是强身健体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宋北云寻思吧,要让自己跟这个老头一起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洗个鸳鸯浴,生理上的反感。 “师兄,你作为御医,不知道点宫里的秘密?” “倒也是知道一些,不过乏味的很,还不如跟我这师弟纵情山水来的畅快。”老御医说着突然一个海豚跳从水中跃出,然后重重的扎入了深水区,许久都不见人。 怕不是淹死了吧?宋北云算算时间,发现已经有三分钟之久了他连忙起身查看,却没想老头子居然从河对岸唰的一声钻了出来,那架势比专业的还专业。 “师弟,我们来比比谁游得快啊。” “不了不了”宋北云连连摆手:“我还有个病人,等会要去给他喂药。” 老御医颇为失落的又一个猛子扎了回来,上岸抹干净身子穿上衣裳,再次变回那个慢腾腾颤巍巍的糟老头,然后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对宋北云说:“对了师弟,前日我几个弟子受邀去为一个少年诊病,倒是见了一桩奇事,近乎不治之症被用离奇之法医治,之前我还诧异是哪位神医,如今看来相比就是师弟你了。” “少年,你说是北坡吧,安刺史的儿子。” “似乎是。” “师兄去看一眼不就行了,师兄的道行可比我高多了。” 这个还真的不是恭维,这个老头虽然古古怪怪,但整个大宋甚至金辽草原,这个老头的名声都是顶顶的,祖师爷级别。他是御医不假,但一般不治病,就当个吉祥物摆在那,遇到徒子徒孙摆不平的事,他出手帮帮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折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这次肯不辞辛劳来庐州,一个么是听说有人成功防治了瘟疫,要知道这个年代处理瘟疫最常见的方法是不管感染没感染,找个地方一围,让人在里头自生自灭,怎样防治、怎样阻隔、怎样诊断都是难题中的难题,所以他决定亲自来瞧瞧。 二么,就是他实在有点想家里的乖孙了,听说乖孙已经启程从洪州府启程来庐州参与州试统考,他索性直接就过来了,到时多住些日子,还能见上乖孙几面。 只不过这一来,惊喜惊吓都接踵而至,师伯一脉再现对于这个人丁稀薄而且到处分散的门派来说,简直就是如获至宝好吗,而且从这个年纪轻轻的师弟展现出来的能力,除了懒散了些,其他真正是符合门派要求的,比自己培养那几个榆木疙瘩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师弟可莫要揶揄为兄。”老头连连摆手,一脸严肃的说道:“医道一途,达者为先,光是师弟那图鉴就够我琢磨半辈子了,可恨可恨师兄我年过花甲,若是能倒回年少时,我定然要琢磨出个所以然。” “现在也不晚啊。”宋北云笑道:“走吧,师兄跟我一道去刺史府瞧瞧,若是安家公子今日不再发热,便是好透了。” “走走走。”老御医一脸兴奋,像个孩子:“倒是让我也见识见识。” 在结伴去往刺史府的路上,俩人一起在路边买了块胡饼,喝了碗麻油汤,吃饭的时候老御医还感叹说城外几十万灾民却未影响到城里,这福王的确是一代贤王,理政能力当真世间一流。 对此,宋北云连连称是。 他还说,自己家的乖孙最仰慕的就是福王,特别是这场灾民风波之后,福王在外的名声极好,好到都让人有点慌张的地步,因为对比不作为的大宋朝廷,福王所做种种就强了太多太多。 对此,老御医断定过些日子福王怕是要开始自污求保了,但宋北云觉得这不太可能,因为这不符合赵性的利益,赵性明面上代表的是朝廷但实际上却是和福王穿一条裤子的,他们在共同对抗的敌人是大宋现有的文人集团、氏族集团和乡绅集团。 这三座大山不除,福王绝对能永保安康。 不过倒也不是绝对,说不定在文人集团的施压下,福王可能会做出一系列的让步,但谁在意呢,宋北云也不过就是个候补从七品的保送生罢了,上头的神仙打架现在可轮不到他。 “师弟啊,你身上可有刺青?” “刺青?什么刺青?” “哦”老头摇摇头:“那便是还未到时候,既然师伯还未告知你,那便是时机还不到,我自是不好说许多。” 这老头怎么神神叨叨的?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但也不是很在意,叼着胡饼就敲开了刺史家的门。 这些日子他基本上天天都过来给北坡送药,刺史府的护卫、下人都对他已是熟识,再加上他对北坡近乎是有再造之恩,前日那些个御医都说北坡是被人从鬼门关里生生扯回来的,所以刺史府从上到下对宋北云那都可以说是恭敬有加,就连刺史本人都极尽客气。 所以他进后宅,只需要通传一声就行了,没人会也没人敢去刁难。 进了后宅,刚巧北坡正在吃饭,刺史这个点应该在上班,所以倒就没那么多礼数,北坡见到宋北云之后,连忙站了起来:“贤弟快快快,快坐。小翠,快去给宋公子和这位老先生备茶。” 宋北云笑着走上前,在他旁边坐下,上下打量了一圈北坡:“北坡兄气色好了许多。” “托福托福。”北坡很郑重的放下碗筷对宋北云是说:“若不是贤弟妙手回春,只怕现在为兄只剩下孤坟一缕烟了。” “哈哈哈,不会不会,北坡兄福大命大的很,若不是北坡兄跟我那药相性相合,我可也是没什么好办法了。” 这是真的,如果北坡对青霉素过敏,那宋北云也只能干瞪眼了,他可只有青霉素这一种抗生素,头孢、西林、霉素、硝唑、沙星五大抗生素,几百个种类里,仅仅一个青霉素还差的很远很远。 “这位老先生是?” 老御医一脸高冷,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完全没有刚才在河里那副浪里白条的样子,看上去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位是御医院供奉,晏御医。” 听到这个名头,北坡立刻起身朝老御医躬身行礼,这是朝廷封的大医官,虽无实权但却也是实打实的正二品待遇,就连御医院的院长都是他弟子,可想而知他地位有多高。别说北坡,就连他爹见着都得见礼,甚至许多一品二品的大员见了他,只要年纪不超过他,都得行礼。 要知道,在这个医生地位普遍不高的社会里,出现这样一个人,那用凤毛麟角来形容都不为过,上一个有这种待遇的还是前朝药王爷孙思邈。 “不用多礼。”老御医端着架子一本正经的说道:“今日便由老夫为你诊脉。” 北坡当时心里一激灵,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这感觉就像是住院住的好好的,本来都快出院了,突然医院里最德高望重的专家主治医师走过来说一句“今天我亲自来把所有检查再做一次”,这已经不是吓人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人生的大恐怖。 “北坡兄,不用慌张,晏御医可是天下最好的医者,趁这个时候,你若是想吃些什么就告诉小弟。” 北坡听到宋北云的话,脸都是绿的,他当时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的状态好转是回光返照了。 105、5月24日 阴 闷热 料想故园桃李,也应怨月愁风(第二更) 求订阅啦!订阅! “这鬼天气。” 金铃儿在王府中斜靠在后院藤椅上,衣裳半解,手中的团扇频频煽动,小亭子里巧云则在细心的折腾一条裤子,俏俏则坐在那在一张纸上画着她最爱的服装设计图。 唯独就是左柔可怜巴巴的在那端着书苦修宋北云主修、金铃儿辅助编的大宋第一祸害女性权益宝典淑女是怎样炼成的。 书名就是这样,专门为婊里婊气而生,里头的招数招招致命、里头的句子句句勾魂,若是没点能耐的男人,断然抗不过第三章。 “我想去喝酒。”左柔放下书,扯下头上的珠花:“老娘恨透了这般俗物。” 左柔戴珠花,这要是让宋北云瞧见,能嘲笑她三年,甚至他会说什么左柔都想好了,比如“左兄弟,你若是这样,哥哥可就不乐意了,倒不如袒胸露乳把酒言欢”之类的话,定然是少不得的。 明明他比自己要小好不好!小几年是小、小几个月是小、小几日是小、哪怕小几个时辰那也是小! “你想屁吃。”金铃儿抬起头:“明日那王家公子就要来了,你还等什么呢?” 左柔噘着嘴满脸不高兴的嘟嘟囔囔碎碎念,这个被动技能有时候让她看上去很可爱有时候就会像个纯憨批。 “把珠花给我插回去,继续把书上的东西记下。我们都在为你忙活着,你倒是好,整日就想着喝酒撒野。要我看呀,你就该嫁到那高门大户里,日日夜夜被那礼法规矩给捆着,稍有言行差池便说你不遵妇道。” “那我还不如死!”左柔放下书满脸丧的叹气道:“那个死东西什么时候才肯把西游记讲到第八章啊,都断了如此之久,让人烦躁。该死!” 巧云抬起头笑盈盈的看了她一眼,但因为身份的原因并没有说话,反倒是俏俏说道:“他这几日呀,忙的很,脚跟子都不沾地了。今日天不亮就被人叫走,我出门时他还没回呢,也不知是干些子什么去了。” “说他干什么,晦气。”金铃儿气鼓鼓的说道:“说了第二日来找我,这都几日了,也不见个踪迹,该死的狗东西。” “你当着他面倒也骂骂看。”左柔嗤笑起来:“也不知是谁,在人前服服帖帖、人后倒是骂骂咧咧。” “哟,柔姐姐,我是戳了你的软肋不成?如此跳脚?要我说呀,你不嫁王家且不是那礼法教条吧?而是外头有了个心尖肉儿,舍不得放不下吧。” 要是论牙尖嘴利,金铃儿恐怕就只会在宋北云那吃瘪,放在其他人身上的话,她的战斗力可是顶级,不光是驾车驾的溜,这阴阳怪气的能耐也只有宋北云这个老阴阳人才能接得住。 巧云和俏俏倒是从来不去争这个,巧云因为身份问题,而俏俏则是那种看热闹的心态。 “好啦,柔姐姐莫要跟金铃儿争了,来选选布料吧。”俏俏打断了金铃儿和左柔之间的争执:“若是快些,今日还能赶工为柔姐姐将衣衫缝出来。” 左柔有些不乐意的走上前,在俏俏小包包中的样品卷上翻找起来,一边找布料的同时她还一边嘀咕道:“整日穿得花花绿绿,看着就别扭,一股子风尘味道。” 俏俏倒是早就习惯了左柔的碎碎念,她自动过滤这些话之后开始给左柔介绍起了各种面料的布。 “这一块是蜀绣,价钱比苏绣还要贵些,但显得老气些,苏绣灵动但却更适合公主殿下,要我瞧啊,柔姐姐这般就适合这粤秀。” “你做主就好。”左柔听完也懒得挑了:“反正我也是不在意的。” 俏俏笑盈盈的将小样装回自己的包里,走进里屋抱出一大卷精细的粤绣来,粤绣相比蜀绣的沉稳内敛、苏绣的明快艳丽,它独以布局满、图案繁茂、场面热烈、用色富丽、对比强烈、大红大绿而著称。 俏俏似乎是个天生的艺术家,虽然往日都没有受过专业的培训,但眼光之独到,就连宋北云也觉得她要是在未来,恐怕一定会成为那种世界级的服装设计师。 她将这一卷粤绣展开,在左柔身上比划了开来。这不比较不知道一比较才发现这粤绣简直太适合左柔了。 首先,左柔的身子是最纤细的,细腰翘臀都是顶级的,缺点就是上半身单薄了一些,但这繁花似锦的粤绣刚好弥补了她这个缺点,因为纹样的复杂而让人忽略了左柔扁平的胸部,而相对暗色的调子也让她看上去多了些温柔冷静的气质。 “就这么选定了。” 俏俏满意的看了看,然后她就像武林高手似的从一旁抽出剪刀,滋滋一声就将整块布料剪了开来,然后尺子、粉笔齐齐上阵,将布料裁剪得平平整整。 这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人相当享受,就连巧云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儿,专心的看她当裁缝。 而说到做女工,巧云是真心不行,她自己虽然很努力,但到底是舞刀弄枪出身,哪怕是一有闲暇就缝衣纳鞋的,但成品质量的确是有些惨不忍睹,所以看到俏俏如此娴熟,她的眼里满满都是羡慕。 “俏俏,你怎的如此娴熟。” “我自小就喜欢,北云哥就常常买来布料给我练手,无他唯手熟尔。”俏俏一边裁剪一边笑着说:“现在想来,就是我练手的那些布料啊,都能在庐州府买套带院的房子了,真是可惜” “真羡煞旁人。”金铃儿走了过来靠在亭子边看着俏俏:“自小就有人护着宠着,不过以那家伙的性子,你可没少被轻薄吧?” 俏俏低着头,脸蛋都红了起来,她倒是没反驳,只是斜眼看了看巧云:“那倒是不如巧云姐姐了,巧云姐姐才是被欺负最多的。” 巧云哪还能不明白,当时那一下整个人就变得跟煮熟的龙虾似的红了个通透,连胳膊上的皮肤都泛起了粉红的晶莹。 “嗯?巧云?”金铃儿歪着头看着巧云:“你也被欺负过?” 巧云连连摆手:“没没没别听俏俏胡说。” 俏俏没说话,只是抿着嘴轻笑着,只是当她的眼神和巧云的目光触及时,巧云飞快的躲开了,典型的心中有鬼。 这个小细节自然是不会被左柔这个傻憨憨发现,但金铃儿可是心细如针,她一眼就发现了这里头有问题,眼睛轻轻眯了起来,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冷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躺椅上,不再参与这些讨论。 虽然有些小波澜,但俏俏手上的速度却是丝毫没减,迅速的将衣服的大体形状给缝了出来,剩下的只要包边就算是完成了。 “柔姐姐,你且试试,我看看哪里还要修修。” “哦” 现场也没有别人,左柔自然也是不顾及什么,就在亭子里把自己的衣服给脱了下来,而金铃儿看了看她的胸口又看了看自己的,发出了抑制不住的嗤笑声。 “你笑个什么!”左柔转身怒视金铃儿:“你看你那样子,牛一般的东西。” “是呀是呀,有些人是不像牛,倒是像那黄发垂髫的稚口小儿,也是不知哪家的男子如此好胃口,也不怕往后生了娃娃没口粮。” “到时你帮着喂就好了,反正你有的是。”左柔冷哼一声回击了过去,并穿上了俏俏给他制作的衣服的雏形:“届时叫你一声奶妈,你倒也是不亏,奶妈也是娘呢。” “哟,柔姐姐也变得牙尖嘴利了起来,这可是不容易呢。”金铃儿针锋相对,但看到左柔的样子眼看是要生气了,所以她也就不再多刺激了,顺势转了话锋:“俏俏姐姐,给我也做一身呗,我瞧着她都能穿得如此好看,我定然能比她好看。” “难的很。”俏俏耿直,就心里话说了出来:“金铃儿有所不知,这衣裳要好看,身子就不能太有型,否则生生将好衣裳穿变了形,看着就是别种风情了,虽说不是不好,但若是同款的话,即便是你也不敢穿着出门的。” 说完,她还补充一句:“况且这料子挑人的很,柔姐姐的面容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眉眼,能轻松降服这料子,换作他人穿不出这姿态,只能穿出满身的风尘。” 金铃儿显然是很不高兴了,但俏俏从来都是这么说话的,而且她从小为什么就喜欢抢左柔的东西,不就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都不如左柔好看么,即便是她也已经是基因优选的结果了,但谁让左柔的母亲是当年波斯使者送来的绝色美女呢,那深眉大眼的样子,鼻梁又高挺,皮肤也是白皙细腻的让人爱不释手。 “不管,我也要”金铃儿开始撒泼,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到了虽然没道理但却已经不讲理的地步:“你也给我做一身,不然我就不开心了。” “好好好。”俏俏无奈的笑道:“先把柔姐姐的做完就给你做,她明日还要见情郎呢。” “情郎个屁!”左柔一拳打在柱子上,震得亭子簌簌掉灰:“老娘一拳擂得他五脏移位!” 106、5月24日 阴 依旧闷热,仍然无题(第三章) 第三章了啊,晚上吃了饭再来第四章,男人吹出去的牛逼跪着也要写完。 大家订阅啊!一定要订阅!最初的几天,订阅才是王道,如果没得订阅的话,后头真的就万事皆休了。 “北云慢走,愚兄就不送了,等身子好透时,定要去与你把酒言欢。” “你可消停点吧,半年不能饮酒。”宋北云转身朝大门口的北坡拱手:“遵医嘱啊。” 北坡悻悻的笑了起来,但还是应下了,读书人的特点之一就是明事理,不管是不是个不叫的狗、不管是不是个小人,反正他明事理是真的,对于医生的话他一点都不怀疑,不管是宋北云还是老御医。 “北坡兄回吧,若是午夜还是有发热便差人叫我。” “愚兄明白。”北坡说着深深一个躬鞠到底:“贤弟常来。” 这声常来说得真切,其实这也倒是人之常情,毕竟他的命的确是宋北云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那天晚上宋北云来之前,他都已经看到了人生的走马灯,而其中出现最多的就是与金铃儿在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 经过这一场病,北坡愈发珍惜生活珍惜生命并发誓要为了金铃儿拼尽全力,未来的人生中,功名和金铃儿就是他的全部。 而这一切都要感谢宋北云,如果没有他,自己的命就已经没了,人死如灯灭,美丽可爱的公主殿下最终会躺在人家怀里婉转承欢。 至于宋北云,他倒是没什么功利性的目的,作为医生救治病人是职业操守也是本能,他虽然老说自己是阴阳家,但他的观念其实更趋向于法家但又比法家那种“刑用于将过”的重刑主义要柔和中立,提倡的是“法无罪不罚、法有罪不赦”,无罪者自然不用受罚嘛,有罪者使重典,最终以重刑及无刑之境。 所以北坡干了什么坏事么?没有啊,甚至连骂人都没有骂过,如果只是因为他喜欢金铃儿而对他见死不救,那宋北云这些年学的知识、跟着师父一起建立的世界观、价值观、道德观都建到了狗身上去了,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曾经他一直不懂那句“少不读水浒”的意义,一度以为是会让少年热血上头才不能读。但后来才发现,原来只是水浒那一百零八山贼里头可真真没几个好人呐,那扭曲的价值观会让年轻人变得邪佞、自私、贪婪,这不是好事。 “师弟,你倒是有些稀奇啊。”老御医说道:“你明明不喜那人,却为何仍以这千金之药来救治?” 宋北云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如果老头在这,你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就吃了一巴掌了。” 老御医愣了片刻,然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双手抱拳双臂前伸给宋北云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是师兄老糊涂了。” 老御医真正闹了个大红脸,恍惚间想到三十年多年前自己还是个不入流的赤脚大夫,他的师父收他为徒时说的话若为名利不为医,医者当有父母心。 而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显然是违背这个职业的本意的,这个行业不就是为了治病救人的么? “城外的灾民命如草芥,我用了四两。”宋北云笑着说道:“几乎将存货用尽,一钱万金不为过吧?若是这四两用在达官贵人身上,是不是可以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是” “那我用在灾民身上,意义何在?” “只为救人。” 宋北云笑了笑:“为医者始终当谨记人命大如天呀,师兄。” 这声师兄叫得老御医眼底都充血了,面上燥热的很,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下去。就像刚才小师弟说的那样,但凡有个师门长辈在,自己说出那句话时,一顿毒打定然是少不得的。 “回去之后我便自行罚抄门规三百遍。”老御医低着头像犯错的孩子:“以后绝不再犯。” “其实倒也不怪你。”宋北云伸了个懒腰:“毕竟世道不好,未来可能也不会太好,但总有人会坚持下去吧,不忘入行之初心。” 尴尬了有好一阵子,老御医才缓了过来,两人就慢悠悠的走在庐州城热闹的街道上。 这地方似是比以往更加热闹了,因为贸易税收措施的原因,街上的商人不减反增,原本许多看不到的西域、大食、甚至是天竺商人都出现在了这里,很多稀缺的香料、美轮美奂的玻璃器皿和一些被当药材的矿石也都出现在了世面上。 宋北云提着一个背篓,在这些异国商人的摊位上面流连,寻找一切可以使用的材料。 “师弟,我斗胆问问,这药是如何炼制的?我只是随口一问啊若是师弟不想说,我也便不再提了。” “你想学啊?” “这” 老御医有些不好意思,药方本身就是不传之秘,但这个药实在是太神奇,所以他倒不是说眼红,只是单纯的求知欲,毕竟自己也是这一行的,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想学我就教你。” “啊?”老御医似乎没听清,重复了一遍:“什么?” “我说,想学我就把炼制的法子告诉你。”宋北云将一块明矾矿拿起来闻了闻,然后漫不经心的说:“然后你传下去,告诉你的弟子们。” 老御医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这这” “我又不靠这个赚钱,你们御医院好歹是全国最正规的医疗机构。”宋北云一边挑选着其他的材料和香料,一边说道:“有你们对它进行量产改良,我觉得我还能省不少事。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这种东西也不至于失传,其余的还有,我都会教给你。” “这这这这”老御医有些手足无措:“可这是师弟安身立命之物。” “我这种天地之才,需要这玩意来安身立命?”宋北云哈哈一笑:“师兄,你也太小看我了。” 要是换成别人说这话,八成是要被白眼的,但换成他人也断然不会将如此珍贵的东西说给就给了,这是什么意思?那不就是等于告诉所有人“老子根本不在乎这个,你们要就拿去,我这有更好的”么。 当然,老御医的确是见识过这个神奇师弟了,他身上的那些宝贝都不是什么天材地宝而是智慧的结晶,随便拿出来一份都是震慑古今的。 “那我在此谢谢师弟了不过” 见老御医欲言又止,宋北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过什么?” “我是说,不过往后这医门传承八成也是师弟的了,也就算不得是给师兄我的了。”老御医嘿嘿的笑了起来:“这倒也是好事一件,好事啊” “可师弟啊这配方可是需要保密?” “配方?馒头配糖水,保什么秘。” “啊?”老御医傻眼了:“馒头?” “昂,馒头准确的说是淀粉。”宋北云采购完东西,背着小背篓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东西啊,叫青霉素,是从” 一大段的介绍结束之后,老御医面色凝重的问道:“这便是说,此药也是有毒的?” “嗯,使用之前要做皮试,反正如果能提纯的话就会好很多,而且它若是保存不当很容易就失效了。所以每月的产量不能太高,但一定要长时间保养,培养缸四季都不断的那种,冬天生火夏天降温的,麻烦的很啊。” 宋北云这点倒是没说错,这玩意靠一个人制备,真的是烦球死人了,要是碰到什么时候毫无预兆的降温,一夜之间全体完蛋的事经常出现,他真的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照顾这狗日的青霉菌了。 所以索性把这个相对成熟的工艺托管掉,自己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折腾新东西难道不美妙吗? “对了,师兄啊,我记得你是江西人吧?” “是极。” “晏家对吧?” “嗯?是。” “认识不认识一个叫晏殊的。”宋北云倒也没试探,直接就问了出来:“我听说他是江南西道第一才子,跟我年龄还差不多,想见见。” 老御医一听,整张脸笑得像朵菊花,宋北云见状表情古怪的说:“你这突然笑的这么灿烂干什么?” “师弟,实不相瞒,你说的这晏殊,正是师兄我的亲孙子。”老御医说话时那叫一个骄傲,胸脯挺得老高,趾高气昂的:“什么江西第一才子,只是个孩子罢了。” “你这人”宋北云摇头道:“太明显了,收敛些吧。” 老御医咳嗽了几声:“不过师弟莫要急,他这几日便会抵达庐州城参加州试,届时他也会来拜见师弟你的。” “有点尴尬啊,他比我大吧?” “大是要大一点的,我乖孙今年已是十九,师弟似是还未到十九吧?” “嗯,没到呢,十七岁多一点。”宋北云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倒是没关系,我跟他可以各论各的,我管他叫哥哥,他管我叫爷爷。” 老御医的表情诡异极了,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这不合适吧?” 107、5月25日 小雨 只认衣冠不认人(第四更) 若是说天下什么人最好凑热闹,那无疑是那群自诩忧国忧民的读书人了,他们不在风口浪尖之时挺身而出,却总在风平浪静之后振聋发聩。 大宋成也这帮人、败也这帮人。 宋北云和自己那老师兄从灾民聚居区返回刚巧看到这么一众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他们在城门口处呼朋唤友,互道安康。彼此闲聊时都似是一副菩萨心肠,忧国忧民的。 然而反观宋北云,赤着脚,裤子上全是泥水,头脸上全是灰尘,旁边的二品大医官也差不多,只不过还因为不小心在翻山时被荆条割裂了手掌,手上现在还包裹着消毒棉条,两人看上去惨兮兮的。 特别是两人还在城门口一人捧着一块羊油病站在那吃着,这一眼看上去就是俩下里巴人,根本就不起眼。 而那些读书人过来时却是呼朋唤友、金光四射的,恨不得让人一眼就认出他们是某某知名的才子。 “他们这是带了张嘴来支援灾区啊。”宋北云咀嚼着羊油饼,吞下之后喝了一口水:“这帮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东门唱名方为好儿郎嘛。” 老御医面带不屑的说了一句,两人对视了一眼,非常有默契的哈哈笑了起来,语气中都对这帮人带着强烈的不屑。 “师弟,你说你想弄出亩产千斤的粮食?这真的可行?” “试试看吧,不过这个我真的不熟练,但有了化肥多少能有点希望。”宋北云叹了口气说道:“到时候咱俩弄个医食无忧组合出来。” 老御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医是御医的医?” “哈哈哈,师兄啊,你还是挺在意这个的嘛。” “人老求名嘛。”老御医看向天边:“那若真是有这一天,可是极好的。到时九泉之下也能与师父交代了。” 正说话间,又有不少书生打扮的人乘坐着各色交通工具来到了此地,其中最显眼的是一辆马车,大宋可是一直缺马的,现在又没了整个北方和中原,马匹更是稀缺,能用上马的要不就是福王那个级别的大佬,要不就是一些氏族大户。 虽然民间也有一些马匹,但大多都是一些排不上号的劣马、老马,而且租金昂贵,一般人大部分时候都是乘坐牛车,慢的很。 而这辆马车显然是属于十分华丽的类型,上头的装饰纹路绝对不是等闲人家能够拥有的,上次宋北云在定国公家的马车上看过类似的,也就是说这马车上坐着的人一定是公爷级别的人。 如果宋北云没猜错,这车上坐的恐怕就是左柔未过门的丈夫了,至于为什么说他是未过门的而不是左柔。这不废话么,左柔老兄可是很暴躁的,喝点酒老虎都能打死,这种小胳膊小腿的东西,还不够她三顿饭呢。 “此乃文圣公家的车。”老御医站在城门边:“当时我与文圣公去东海垂钓时,就是坐的这辆车。” 他说话时,旁边一个过路的读书人似乎听见了,这人回头看了老御医一眼,看到他浑身脏兮兮的,手上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羊油病,一看就是个泥腿子却说出这样的话,当时就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声。 “人家嘲笑你呢。”宋北云咬了口饼:“走,上去打他。” “唉唉唉”老御医连忙拽住宋北云:“算了算了,师弟可不能冲动,你千金之躯为了这等人去斗殴不值当,赢了入监、输了诊病,不值当不值当。” 宋北云却不管那许多,指着刚才发笑的年轻人:“你!” 那读书人转过头,用不屑的表情看了宋北云一眼,露出清汤寡水的笑容,根本没停下脚步,潇洒的离开了。 宋北云想了想,从地上摸起一根木棒,冲上去二话不说照着他的肩膀就砸了下去。 一个精通人体解剖的大夫打人那是相当精准的,这一棒子下去,棒子断了人也疼得跪倒在地,但绝对砸不出什么大毛病。 而砸完人之后的宋北云直接一扭头:“跑!” “唉我这” 老御医看着地上嚎叫的年轻人,然后又看了看周围正循声围拢过来的人,他容不得细想,拔腿就跟上了宋北云的脚步。 两人一口气跑出了两里地才停下,宋北云脸不红气不喘的回头看了看:“没追过来吧?” “似是没有。”老御医的状态也还不错,只是稍微有些喘,毕竟是年岁不饶人,上午又是游泳又是爬山的,再加这一公里冲刺跑,他显然是有些累了。 “哈哈哈。” 宋北云靠在墙根蹲了下去,笑过之后一只手摸着旁边打盹的老猫一边对老御医说:“这种狗,打了就打了,他能瞧不上咱们,咱们还不得揍他不成?你年纪大你要沉稳,我可是才十七八岁,正当打架斗殴的年纪。” 面对这样性子古怪的师弟,老御医还能说什么?他多少是有些搞不懂宋北云这个家伙,他的思维跳脱的有些古怪,而是沉稳的不似个少年时而却说揍人便揍了。 不过管他呢,自家师门是个什么样子他还能不知?家中师父到临死前都是这个样子,出一个这般的师弟难道不是属实正常么? “师兄,天不早了,我家里还炖着肉,告辞。” “唉” 还没等老御医挽留,宋北云一路小跑就消失在了拐角,老头颇为无奈的哑然失笑,默默摇头一阵才哼着小曲儿朝另外一个方向晃了过去。 回到家中,正巧左柔他们都在,因为俏俏昨日把衣裳连夜带回来缝制,所以她们今日都汇聚在了这里,二楼的偏厅之中就跟梯台走秀似的,一个个花枝招展的。 宋北云上楼时正巧是左柔换好衣服走出来时,两人在门口撞了个满怀,左柔被吓了一跳,顺手在宋北云胸口捶了一下:“你要死啊,走路没声音的吗?” “唉,我正常走路,你开门出来撞上我,你怪我走路没声音?帮帮忙,你也讲讲道理嘛。” 说是说,宋北云倒是后退了两步打量起左柔的新衣裳来了,这衣服本就是他按照未来的理念设计出的宋制汉服,加上大艺术家悄悄的改良,穿在左柔身上既遮盖了缺点又把她的优点完全的体现了出来。 “哟,不错啊。”宋北云一只手捏在左柔的腰上:“转个身我瞧瞧。” 左柔转了过去,宋北云满意的点点头,在她屁股上拍了拍:“行了,一定能让你那未过门的男人神魂颠倒了,不过我告诉你啊,你可到时候别给我发脾气。” “知道了!”左柔不耐烦的拍开他的手:“少给我动,你看你脏的那样,别将我新衣裳弄脏了。” “捏一捏你还有脾气不成?”宋北云推开她,来到后面的凳子上坐下:“俏俏他们呢?” “正在里面给奶娘换衣裳,她换衣裳麻烦的紧,东西碍事。” 东西碍事至于什么东西自然是不用说了,想来的确是碍事的,毕竟要是不小心掉下来,她就算再骚恐怕也是活不下去了。 “你还不收拾?” “我收拾什么?”宋北云刚给自己把茶水倒上:“不是,你还让我去啊?” “你定然是要去的。” “凭什么啊,不去。”宋北云摇头道:“你自己的事,老拽上我算个什么。” 左柔噘着嘴看着他,满脸的委屈。 “唉唉唉,兄弟,咱们不玩这一套行不行?”宋北云两只手捏着她的嘴:“你能正常点么?” “那你去是不是去。” “我又没好处。” 左柔俯下身子凑到宋北云耳边:“你可是把我巧云姐给欺负了,若是你不去,我就告诉巧云姐的师兄弟们,她可是大家伙儿的掌上明珠,她的师兄弟们可也都是军旅中人,到时别怪有人过来取你狗头。” “那我祝你与王家少爷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宋北云推开她的脸,拱手道合:“到时好一对金童玉女、珠联璧合。” 左柔揪住他的领口,凶神恶煞的说道:“你想死一次么?” 这次宋北云没有让她,近身短打的话巧云都不是个对手,何况三脚猫的左柔,只见宋北云手腕一拧,左柔吃疼松开手,接着被一记擒拿就给按在了桌上。 “叫爸爸。” “爸爸” “早叫不就完了么。”宋北云拍了拍她屁股:“行了,我去就是了。” 左柔站起身子揉着手腕,上下打量着宋北云:“原来你是个高手,来来来,过两招。” “你不配。”宋北云起身:“我去换衣服,离我远点。” 换衣服这种事,左柔不是金铃儿,她不屑偷看,所以也自然也就没有跟过去,没多一会儿宋北云一身崭新的衣裳走了出来,不过这衣服有些奇怪,并不是标准的宋制长袍,而是分了上下装,虽然看着也是板正的,可就有些奇怪。 “你懂什么你懂。”宋北云指着自己的衣裳:“这种改良款一定能引风潮。” 108、5月25日 小雨 也无风雨也无晴(第五章) 总体说来,就论服装上来看,左柔绝对第一名,身材修长、面容绝伦,配上花团锦簇的衣裳,哪怕是站在那不动声色也绝对艳压群芳。 第二么,可能就是瑞宝公主了,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要的就是个雍容大气,俏俏给她的方案就是复古唐制礼服,雍容华贵如同初绽之牡丹,因为是皇家,所以在配色上俏俏可以发挥的余地就更多了一些,大量的暗金色搭配以及奢华的头冠作为搭配,让她足以代表皇家的仪态。 至于巧云,俏俏的方案让她更是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原本总是有一种丫鬟气质的巧云在一番打扮之下,完全褪去了那副下人的气质,反倒是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新味道,素色的上衣搭配着浅草绿的裙子,简约却不简单,既不喧宾夺主也不会黯然失色,让人一眼瞧上就打从心眼里喜欢。 如果非要形容,那便是在烤乳猪和灌汤黄鱼之间那一道清清爽爽的菌菇汤,清淡而不失鲜甜、芬芳而不至刺鼻,又像是在牡丹与玫瑰之间绽放的淡色樱花,调和了雍容、中正了华贵。 以精妙形容绝不为过。 不过俏俏自己就相对于平淡了许多,似乎并没有很多设计感,只是将平时的便服进行了搭配,但这看似无意的搭配却穿出了一种极具简约风格的后现代主义风格,甚至让宋北云恍惚间回到了来这个时间点之前的时光,绝对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几人走出来时,宋北云差点都没认全,金铃儿看上去完全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公主,高高在云端,凡人触碰不得,而不是那个被自己按在毯子 “棒哦。”宋北云朝俏俏竖起大拇指:“俏宝贝用心了。” “我以后是想明白了,不管什么日子都得让俏俏姐给我做衣裳。”金铃儿原地转了一圈:“好衣裳穿过不少,可如此惊艳却是头一遭啊。” 左柔也是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俏俏宝贝可是太棒了,等今晚让本大爷好好疼爱一番。” 倒是巧云的话还是有些害羞,只是不停的在铜镜前来回照着,手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上下折腾着,生怕哪里没有摆弄整齐。 看到这一幕,宋北云不禁感叹这女人都是爱美的呀,就连左柔这样的完全不像个娘们的性子都穿上好衣裳就舍不得脱。 “你们少给我折腾俏俏,她不累的么?” “我已经跟俏俏姐说了,日后这王府上的布料全都是她的,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唉?这个好像很划算啊,俏俏练手实在是太过于昂贵了,这些年给俏俏练手的钱足够包鸡王妙言手底下最红的头牌姑娘三年又八个月了,现在有金铃儿这句话,那可是省下了不少心思呢。 “好了好了,你们四个坐轿子的,先去一步,我跟玉生哥随后到。还有,金铃儿以后来这里可要小心,这要是让人撞见了,你麻烦可大了。” “大不了嫁了。”金铃儿眉头一挑:“算个什么事,再不济我就说我坏了某人的孽种。” “行了行了,哎呀”宋北云连连挥手:“都赶紧走!” 一下子散尽之后,宋北云才算是消停了片刻,不过当他去叫玉生的时候,玉生哥却怎么都不肯去,看着满脸胡子拉碴有走火入魔症状的玉生,宋北云也有些无奈。 毕竟从古到今成瘾物那么多,从来都没听说过刷题成瘾的,但玉生就是他现在已经沉浸在题海之中不可自拔,颇有些不疯魔不成活的意思。真的,就算现在玉生突然跟宋北云说一声“来套黄冈密卷”,他都不会有任何意外的意思。 “若我为出题者,此题必考。”玉生坐在桌前津津有味的自言自语,时不时的还从旁边的小碟子里夹出一块炸得酥脆的油渣放在嘴里,再抿一口甜水酒,提起笔如同李白斗酒之后似的写道:“普天之大,当为警示者不足百人,古有” 罢了罢了,他反正宋北云已经俏俏把福王给的卷子塞进去了,让他自己做题就是了,只要他别疯了,什么都好说 叫不动玉生,宋北云只好一人独自前往,一路上都有人对他的奇装异服指指点点,但他一点都没在意,毕竟今天他就是要借机去推广自己身上这套衣裳的。 叫什么呢?中山装肯定是不能叫了,查无可考嘛。所以该叫什么呢?北云衫?这个好这个好,反正不能叫俏俏衫,显得娘炮且色情不说,还透着一股风尘气息,读书人断然不会买账。 穿着一身藏青色板正“北云衫”的宋北云来到公主那边的御用酒楼,据说这个酒楼是金陵城那个昂贵的酒楼的分店,连厨子小厮都是那边来的,做菜好吃极了。 “东家来了啊。” “我说多少次了,别叫我东家。” 门口的小厮还是那个整天笑嘻嘻的小厮,见到宋北云时还是老样子在招呼着,徐立这家伙的头脑真的是全点在赚钱上了,见缝插针就在这里开了个酒楼,还跟妙言那边达成协议邀请花船上的姑娘来这里演出,每日不用卖身只需弹弹唱唱就能得到众多赏钱,花船上的姑娘可乐意来这了。 “好嘞,东家里面请。”小厮朝里头喊道:“兰花儿,东家来了,招呼一下。” “甘妮娘”宋北云嘀咕一声:“老子要把你送去江西喂猪。” 幸好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个称呼,里头的服务员却热情四射的跑了出来,跟在自家二东家的身旁小声道:“东家,您今日来是?” “这不包场了么,我来凑个热闹。” “公主殿下包的场,好像说是要来许多人。来的人都要出引子,等闲人可是不放的。” 看来金铃儿都是给了这帮人发了请柬啊,这丫头办事情越来越有章法了,果然不愧自己这段日子没日没夜的教导。 走进去之后,打听到了公主在哪个包间,宋北云悄悄的摸了过去,门口的侍卫见是他,哪里敢阻拦,自觉的就给让开了条路。毕竟现在王府上下早就传开了,说是这宋北云迟早是要成王爷半个儿子的人,等王爷百年了,谁是主子还不清楚么?拦他不就等于找死? 其实要说起来,这酒楼为什么火啊,宋北云还真仔细和徐立分析过,那就是这特色的包间,大宋普遍的酒肆都是开放性的,即便是很多大酒楼也有包间,但那只能叫隔间,唯独这地方的包间是间间带门,里头一锁死干什么谁也不知道。 再加上这包间有最低消费,所以门槛就决定里头的人非富即贵,这样的人自然更喜欢独立的私密空间,不管是聊天谈事情还是与别人老婆幽会那都是极好的。 打开门之后,正巧见左柔在下腰,看架势是要跟金铃儿动手了,宋北云诧异的看了一眼:“你们又闹什么呢?” “好哥哥”金铃儿连忙躲到了宋北云身后:“柔姐姐要打人家。” “你肯定招惹她了吧?” 左柔冷哼一声:“他说让官家给我指婚个状元!看我揍不揍她就完事了。” “行啦行啦,金铃儿的嘴就是这样,你们认识十多年了都。” “你就知护着她!” “我也不是护着她。”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金铃儿,而金铃儿却不服气的朝左柔吐舌头扮鬼脸:“行了,你也别挑衅她了。” “我听好哥哥的。”金铃儿在私密的地方是很放得开的,即便是当着俏俏左柔她们的面:“外头人来了许多吧?” 宋北云点头道:“这次你打算干什么?” “当然是先让左柔这个好斗的老母鸡认识一番那个王家公子呗,再想办法让这些有钱的臭书生买些厂子里的东西。” 在宋北云的影响下,现在金铃儿也开始把灾民工厂称之为厂子了,根据因地制宜的政策,现在这些厂子的产出还是很丰富的,各方面的产业都有,这次主要是想推销一下。 这也是宋北云最开始定制的战略,他自己说的就是公主带货计划,这里头包含了许多产品,衣服鞋帽是一类、保健品是一类、纸张也是一类。 有了宋北云化肥衍生物的二氧化氯漂白剂之后,庐州城的纸张质量和效率提升了一大截,之前那种传统的日晒夜收模式几乎被取代,现在几乎全城都在用这样的纸张,而因为大面积拓荒的原因,草木原材料比以往更加便宜,所以纸张的价格已经被打下去了,现在就差个推广了。 “嗯,等会就看你了。” “唉,老让本宫抛头露面,好哥哥你怎么补偿人家嘛。” “呕” 左柔在旁边发出作呕的声音,金铃儿横着眼瞪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好哥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场?” “我到时候会看时机,反正你们不用管我,就当不认识我就行了。刚才我是不是看到金家少爷了?他居然也来了。” “嘿,你还别说,这人也算是个做买卖的人才,他想跟咱们谈笔大生意。”金铃儿眯起眼睛:“要不要敲上一笔?” 宋北云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是得好好利用一番。行了,你们别管我了,到时候我来想办法。” 我从十二点写到现在,整整十一个小时没有停啦,除了吃饭和上厕所,是不是已经很牛逼了? 本来还打算更一章的,但实在写不动了,脑子已经糊涂了,想来不能因为这事而胡乱灌水,所以我们明天见好不好呀? 谢谢大家的支持啦! 109、5月26日小雨转中到大雨 芙蓉塘外有轻雷 三十多个账房坐在一间大屋子里,手中的算盘噼啪的响成了一连串,混着外头的风声、雨声、雷撼窗声,别有一番气象。 福王坐在一旁跟身边的亲信幕僚低声交谈:“账目上现在银钱还有多少?” “两百七十万贯,但根据宋先生的说法,这些钱银要作为锚定物,不可轻易动弹,几乎现在所有的钱银交易都停了,以物易物为大宗物件的主流。” “唔小子是个奇才。” 之前这个也算是顶尖的账房先生其实是有预测的,就是当灾民到来之后,庐州城内会出现一波物资短缺,最终导致钱不抵钱,但现在这个情况却并没有出现,虽然物价略有上涨但仍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大量的钱银通货并不用于贸易而是用于给灾民发放工钱,以工代赈,产出的资源和材料则在他们的中转下变成了物资,由福王爷囤积并按需投放入市。 用宋北云的话来说,这就是极大的避免了大宗买办的出现,因为每日投放量的限制,大宗商人不可能一次性将所有物资都吃下,而且一般情况下市面上的物资都会有两种及以上的替代物。 比如说谷物来说,米面同时出售,囤积任何一种对民生影响都不会很大,若是同囤两种,就休怪福王的砍刀落到脖子上去了,这是临时管理办法里的写的,大致意思就是给你买卖自由但你别过了火。 至于其他的东西,更是因为灾民的生产队、公社逐渐走上正轨而变得愈发充沛,导致明明来了很多张要吃饭的嘴,却并未出现粮食挤兑的情况。 这个现象不光是福王这边有人研究,就连京城那边也派人来研究了,但好像户部那些人始终算不平手中的账。 而这算不平的原因,就是在这以物易物里头。 “宋先生提出这个锚定物的理念,可当真是惊世骇俗。”那幕僚翻看着每日的流水账本:“以强硬手段遏制钱银价值,再将所有物品的交换价值与钱银挂钩,以此来遏制货物溢价。宋先生说这是” “政策性宏观调控。”福王脱口而出:“这词嗨,当初本王可是追问了许久,舍得我这张老脸。” “这正是千岁被天下人赞颂的道理。”幕僚笑着说道:“如此一来,只要熬过了这个冬日,明年开春之时便是庐州腾飞之际。” 因为这种调控和重重的贸易措施,现在的庐州已经成为贸易鼎盛的区域,大草原上的羊、金辽的米、江西的鱼猪等等物资就如潮水一般的在往这里涌来。 算起来其实并不是因为能赚多少钱,而是庐州的政策可以保证他们不会亏本,在不亏本的前提下小赚一点那不管是对大商人还是小商户来说都是顶好的事情。 这便是宋北云之前说过的金融良性循环,虽然仍然是有弊端,但对于现在这个情况绝对是最佳方案。 “金铃儿今日又去干了些什么?”福王揉了揉太阳穴:“她也是一刻都停歇不得。” “回千岁,公主殿下今日召集天下之读书人,说是要给他们推销一番庐州的特产。” 福王轻叹一声:“不用想了,这一定又是那小子的主意,让我宝贝女儿抛头露面的。” 旁边的幕僚尴尬赔笑,却也是说不上什么话,毕竟现在王府近臣谁不知道那宋北云也就是个迟早的事,对于公主很多可以说是不检点的行为,王爷早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两人去了,这疏间亲的事,可是不能干的。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是好事,用不着本王自污了。”福王轻轻摇头道:“天下人可都知道本王现在是个钻钱眼里一身铜臭的狗王爷了。” 而与此同时,金陵城的皇宫中,赵性也在来回踱步,身边是满脸惶恐的户部尚书。 “朕让你算账,你倒好,整个户部百余人下来,生生给朕算差了一千二百万贯的账出来。一千二百万贯啊,这一年赋税让你给刨掉了十之一二,你还有脸告诉朕是福王的账错了?人家的单子报来,一笔笔的历历在目,怎的到你们手上就错成这副样子?” 面对暴怒的皇帝,户部尚书在那战战兢兢的说道:“官家,这账目横竖都对不上,这里头的钱银不知怎的就没动,但每日那东西却是进进出出。前日府库中支出仅为一万三千三百贯,是为修桥补路之资。但来回接入的流水却有千万贯之多。” 嘿,这可不就是GDP么,钱还是那些钱,物资也还是那些物资,来回一倒腾大家似乎都赚了,可是这个时代可是没有标准计量统筹法,他们计算这些账目的时候都是相对原始的等价交换原则,也就是钱银跟物资兑换之后的流水。 这种本位锚定的信用体系他们没接触过,完全是一片空白,算错账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之后的户部尚书也不敢告退,只能等着赵性发落,虽然文官集团实力强大,但前提是自己别犯错啊,这玩意都把鹿错成了马,文官集团还能当着天下人的面指鹿为马不成? 那到时候别怪福王清君侧。 “三日,朕若是三日之内看不到对的账目,你这户部尚书就别干了,朕许你告老还乡。” 尚书垂着头默默的叹了口气:“凭官家发落。” 等到他们走了之后,阴森森的老太监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双手呈了一本账目给赵性:“官家,这是福王千岁那头的账本,请过目。” 赵性接过账本慢条斯理的翻阅了起来,看了一会儿之后,合上账本说道:“我这福王叔啊,真的是这大宋最后一根柱子,没了他,大宋怕是要倒了。” “也幸得有福王千岁。”老太监王公公隔空彩虹屁:“实属我大宋幸事。” “行了,你留着下次当皇叔面去恭维。”赵性转身坐回龙椅:“皇叔把那宋北云夸得天上有地下没的,你倒是打听清楚了没有?朕每年给你百万贯,可不是让你在外头给你家侄子置办宅子的。” 王老太监一听,立刻跪倒在地:“官家” “行了,那点钱不算什么,我就问你事办的如何?” “都打点好了,州试过了之后,他便走马上任,去歙州祁门县任代县令,对外就称他是买的官。明年春闱定会元,殿试之后定状元,调浮梁为五品县令,后寻机调入京师,入六部巡查。” “会不会太明显了点?”赵性摸着下巴:“天下之大,谁人都知道这巡六部者是留着当宰相的。” “福王千岁说时不我待。” 赵性长叹一声:“好一个时不我待,就如此定下了。我倒要看看这皇叔钦点的不世出的天才是个怎样的结果。” “福王千岁说,他还有几人想要举荐,但时机不到,等再观察些时日。” “皇叔的话自是可信,就由他察,不过你也别闲着。皇叔所说之人,你需将人调查个清清楚楚,那些个不干不净的一概不叙用。” “老奴遵旨。” 其实这些事宋北云一点都不知道,他到现在都只是知道自己被定了个从七品的候补,可前两日福王给赵性的信中却让宋北云人在家中坐、状元天上来。 反正他考不考试、考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了,状元就是他了。如果这段秘史公布出去,那他大概会是第一个莫名其妙就上了史书的状元郎,并且会被人黑的体无完肤,永世不得超升 不过赵性的安排仔细咂摸的话也是很有趣的,五品县令这个职位本来是为了应对官窑督陶官报备的,但在后来的职能演化中逐渐进化出了监察、理事等等其他职责。 江南西道本就是那个“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的富庶之地,突然空降这么一个没有根底的监察使下来,要说赵性没有点考虑那真的说不过去。 不过究竟是什么考虑,他不说也没人知道。 至于巡六部,这个就比较恐怖了,几乎就等于是告诉所有人“这个人是我看上的”,正常来说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但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就是如果没有正儿八经的能力,很快就会被人摘出毛病清洗出官场。 可若是抗过了这刀斧加身,那这个两任县官、巡完六部的宋北云很可能在三十岁的时候位极人臣,成为大宋的顶级权臣。 而那时福王如果还在,也该差不多七十了。换句话说,现在这个宋北云在赵性看来,就是福王给自己找的接班人。 当然,设想总是好的,以后他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但有些计划总归是要开始的,不然赵性认为自己可能活不了太久了,等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到了六七岁时,他保不准就突然暴毙了。 不用怀疑,文官集团真干的出来,这种事在帝王家那是常见的很,若是福王还在可还好说,毕竟他现在就是国之支柱,但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了呢?人物恒运、水无定势啊 110、5月26日 中雨 夜泊秦淮近酒家 公主殿下的带货小会场如今热闹非凡,这些读书人是真的好奇,因为从收到公主殿下的召集再到听闻说她将要亲自上台时,整个化界都沸腾了。 首先,这个时代的阶级观念让他们根本难以想象去接触皇家的人,社会等级不够,连人家的边都摸不到。 其次,公主本身就是天下间有数的才女,吟诗作词样样精通,很多人都是早有耳闻并心生向往,不夸张的说这女孩子就是大宋最炙手可热的明星,粉丝团都有好几千人的那种。 最后,这次公主据说要帮助灾民,但听闻却并不是捐款而是推销。难以想象,一个皇家的公主要像一个小贩似的吆喝着卖掉手里的东西,这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场面。 种种因素堆积在一起,这些读书人就像是赶来观看一个传奇一般蜂拥而至。 今天的酒楼不似往常,而是被布置成了一个华丽的洞府,周围彩带飞舞,中间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品,周围还有侍女拖着盘子在场中游荡,盘子中装着美酒,只要想喝就招手示意侍女来到身边,饮下一杯热辣的酒水,恍惚间仿佛就多了几分盛唐夜宴的豪气,而自己更是化作了斗酒诗百篇的李白,笑傲人间。 许多食物都被陈列在两旁任人自取,鄱阳湖的鱼、草原的羊腿、金辽的山货,就如那书上所说的酒池肉林。 “难怪纣纣王沉迷此道,好!极好!”一个喝了许多酒的青衣书生斜靠在柱子前,手中还捧着一只烧猪蹄,满嘴流油的咬了一口:“这种日子,神仙都不换。” “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达官贵人享乐,那些受苦百姓却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有喜欢的就有恨的,这不就有人开始发起了牢骚,这部分人始终认为现在非常时期还如此奢靡,就应该严惩,不管是谁!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但若是问他这犯了什么法,他却只能支支吾吾哑口无言。 这些声音都被奇装异服的宋北云听在了耳朵里,他背着手一身挺拔的站在那,显得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这人好生奇怪,怕不是别国的人吧?”周围有人对宋北云指指点点:“你看他那衣裳。” “看着就有些稀奇,不过要我看这衣裳还是蛮不错的,倒是方便的紧。”另外一个人似是看上了宋北云的衣服:“走,上前问问去。” “不好吧,贸然上前” 宋北云其实在这帮书生里算是身形挺拔魁梧的了,一米八的个头在这个时代可算是拔高的人物了,再加上身上有些肌肉能将衣服撑起来,看着绝对是有杀伤力,要不是头上留着长发,谁都会以为这人是个草原蛮子。 “那个那个,阿姐你瞧,那个。” 当然,除了一众书生之外,各家的小姐们也是少不得的,金铃儿的闺蜜团可就高达百人,而且他们在这次灾民危机中其实多多少少都出了力的,所以宋北云对庐州的书生没什么好感,但对金铃儿这帮立志“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小姐妹其实是很有好感的。 不过就算没有这次的事,他对小姐姐们也是有好感的。 “哪个?”一个身着彩群的小姐模样的女孩顺着身边姐妹的手看了过去,正巧看到了站在那关注场上动态的宋北云,她眼睛顿时一亮:“呀好威猛啊。” “走,阿姐,近前瞧瞧去。” “这不好吧。” “走嘛,瞧瞧也不亏,且他身上那衣裳有趣的紧,去瞧瞧。” “怕是你小妮子动了春心。”那小姐脆生生的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去罢。” 就跟人看猴子似的,一会儿就有不少人主动跟这个奇装异服的宋北云攀谈了起来。 不过相比较那些爷们儿,小姑娘们反而更加放得开一点,有几个小丫头甚至借着说想看看衣服面料的借口偷偷摸摸的捏了他的胸肌。 总体说来,这一朝大宋啊,真的是干啥啥不行,啥也不是,唯独在女性的自我意识上面几乎是将前朝那种男女意识给继承了下来,而不是后面那元明清的唯唯诺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也难怪会出现佘老太君那样的女中豪杰。 “这位同窗,你这衣裳倒是有趣,可有何说法?” 一个有些娘炮的小书生倒是对这套衣服感兴趣的很,但毕竟读书人嘛,追根溯源是个本能,所以上前主动问了一句。 好,就等他了! 宋北云一脸冷酷的像个译制片里的侠盗似的慢慢扭过头:“你问我这衣裳的说道?” “啊?”那小书生被宋北云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若是不愿,那也作罢作罢。” 周围的人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空气中都是快活的味道。 而这么一笑,立刻便吸引了更多的人围拢了过来看个热闹,见此情景宋北云大概估算了一下,感觉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中山装:“这套衣裳名为玉生装。” “玉生装?” 就跟路边吆喝卖货的小哥一样,有那卖的就有那捧场的,旁边的人见有这新鲜玩意,自然也开始发起问来。 “何为玉生装啊?” 宋北云故作深沉的一笑:“就是一个名为玉生的书生所创之装束。” 说完,他转了一圈展示了起来:“各位同窗、姑娘请看,这衣裳正面有四个口袋,寓意国之四维,礼、义、廉、耻。这叫四维胸前装。” “好一个礼义廉耻胸前装!”旁边立刻有人附和:“还有何说道?” 宋北云扬起手腕,露出了用蚌壳打磨的三颗纽扣:“左手手肘处各有三颗纽扣,则为家、国、天下,寓为以此双手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双肩处收拢则为修身,这一双手上即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好好好,这等为极好!” 编故事一定要附和环境嘛,虽然大家都知道中山装那袖口三枚纽扣是三民主义,但敢在这个时代提民权,真的会被拉出去喂狗的,那么换个东西来说,既正能量又帅气拉风还显得有才学,多好。 宋北云说罢,指着自己脖颈往下的纽扣,本来这里应该是五颗,但为了好编,他加了一颗,就成了六颗:“这六颗纽扣,第一颗为风纪,而纪守法、为官则清正廉明。” 这一番话说的实在漂亮,读书人嘛,大部分虽然怂怂的,但年龄摆在那,这种时刻的热血还是有的,一下子就壮怀激烈了起来,大家纷纷讨论这衣裳,甚至不少人已经觉得这衣裳不再怪异,而是有着说不出的美感。 “后背不破缝,寓为江山望,待他日苍狼北顾,壮志饥餐胡虏肉。” 这句话宋北云说得铿锵有力,生生将场内的气氛给燃了起来,众人连连拍手叫好,不少女孩子更是妙目连连,毕竟见惯了羸弱白皙的男子,宋北云这突如其来的铁血气息和咄咄逼人的采谈吐,着实让女娃娃们眼前一亮。 “这还不算完。”宋北云继续说道:“上下装颜色略有不同,意为求同存异。与脖颈立领遥相呼应,即为严谨治学、求同存异。” “那么,在何处能买到呢?” 完美!上钩了。宋北云心中一喜,立刻开始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就说是公主体恤灾民,为那些灾民谋求了个生计,这衣裳只能在公主殿下的工坊中买到,且每件衣裳都会有防伪标识,只有有此标识着方为公主授权之物。 宋北云指着胸口一个小小的胸针:“买衣既送,多买多送,纯铜铸造、工艺精美,他人若是仿造即为以下犯上,可谓独享尊贵。” 开始还慷慨陈词的宋北云,此刻化身街边货郎,口若悬河的在那吆喝着,甚至还喊道:“诸位,我之初买这衣裳,更是为了福王殿下的一首词。” “什么词?读来听听。” 宋北云立刻抬头望天,满脸悲愤状的将岳飞的满江红给朗诵了出去,不过略作修改,让它更贴合福王。这一下,场面就有些悲怆了,想到家国破碎的大宋,不少感情细腻的书生学子都红了眼眶。 “我怎的就不知道福王殿下写过这等好词呀?” 泰王坐在包厢里,满脸揶揄的喝了口酒,旁边刚刚才匆匆赶来的福王满脸尴尬的连连咳嗽。 “真的是顶顶的好词,跟你这福王的身份环环相扣,收拾旧河山唉”泰王听完之后不免也有些感伤:“这小兔崽子。” “是啊,这小兔崽子。”福王跟着附和道:“才华还是有一些的。” “一些?”泰王提高声调:“你号称大宋第一才子,你给我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出一首这等水准的词,跟你严丝合缝。福王殿下,你是欺我未读过书?” “诶王兄!”福王尴尬的不行:“好了好了,让小的们折腾去,你我来这是喝酒的。” 而另外一个包间里的金铃儿悄悄趴在小窗上看着你们说,这等又可爱又才华横溢的人儿,谁会不喜欢呢” 111、5月26日 雨 (为霭都大佬加更) 宋北云的推销真的是卓有成效,主要是欺负这帮人没见过这么有感染力的推销方式,卖个衣服还顺手卖个情怀。人家说了,衣服能赚几个钱,主要是交个朋友嘛。 经过这一阶段的热身,气氛已经起来了,中间就该啦啦队上了,今日啦啦队是我妙言手下三大金鸡,其中还有个洋妞,一众莺莺燕燕台上用异域的乐器弹那种靡靡之音,然后还有几个腿长腰细的姑娘在跳肚皮舞。 反正就啦啦队嘛,要的就是个色而不淫。 这一出弄的是男人笑、女人骂,不过主要不是骂台上的舞姬而是骂那台下狗男人们,看他们那死样子,像条狗。 而在舞蹈表演之后,接着鸡王团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船新表演形式,灯光唰唰的就起来了,接着就是让宋北云熟悉的BGM响起,接着两个女人分别扮演一男一女在一座木头搭建的布景桥上开始相遇。 “哟,白娘子啊。”宋北云嘴里吃着东西,笑盈盈的看着台上的五台表演:“可以可以,鸡王还是有点东西的,难怪能成鸡王。” 白娘子传奇第一幕开演,周围都安静了下来,虽然不少人都在勾栏中看过戏,但那咿咿呀呀的唱词有时却是会让人昏昏欲睡,但这身临其境的表演却带来了一种以往都不存在的游戏体验,光影和舞美带来的视觉冲击是沉浸式的,所以大家都很认真的看了起来。 而楼上也没闲着,公主带着姐妹团开始查房了,这上面的人物都是有头有脸的,虽然公主的身份最尊贵,但今天毕竟是要卖货的,可不能强买强卖不是,所以屈尊还是要屈尊一番的。 第一站,公主雍容华贵的带着极漂亮的左柔找到了王家公子,虽然这俩人名义上是未婚夫妻,但却从没见过面,毕竟左柔的风评不是很好,有说她刁蛮任性的、有说她刁钻古怪的,王家公子又不缺女人,所以见面的欲望也就没那么强烈了,就当是一场政治婚约而已。 可是今天当王家公子看到左柔的时候,他眼珠子差点没飞出去。虽说他平日也常留恋青楼,但那些女子跟面前左柔比起来那简直就是悬若云泥。 这姿色、这气质,站在公主身侧却是毫不逊色甚至还略胜一头,看那细软的腰肢和修长的身材,这简直天造的尤物。 “见过王公子、张公子。”左柔到底是国公之女,她不需要行礼的,但她仍然还是向面前几人行了个平辈礼。 “你认得我?”王家公子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了:“你便是左家妹妹吧?” 左柔没接话,只是将脸侧到一边,羞答答的嗯了一声。这个娇羞的动作让王家公子在一瞬间就被一发带着倒钩的穿心箭给扎了个对穿,小心肝噼啪噼啪的欢呼雀跃。 这是何等的人间绝色这是何等的温婉?市井坊间怎会有那般不堪的传言? 哦明白了,定然是那些爱慕者求而不得才致使如此传闻吧,那些人端的是该死的紧,如此如天仙般的人儿被传得像个什么似的。 过了过了啊! “左家妹妹不必多礼。”王家少爷让到一旁:“来,妹妹请坐。” 而旁边那个姓张的可能觉得自己是多事了,连忙告罪一声便走了出去,将这场奔现变得更加有趣味了一些。 “说来惭愧,年后左家妹妹就将与小生成亲,可我到如今也才是见你第一面。” “无妨。” 左柔轻声细语的说话,还附赠了一个甜美的微笑,嘴角的小梨涡绽放的瞬间,这里明明没有酒,但王家少爷的头已经眩晕了起来。 “妹妹今日也来帮公主千岁?” “嗯。” 淑女守则,话不能多笑得多,笑不露齿、目不斜视,永远看着地面,这才有楚楚可怜之相。 虽然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心里,左柔暴熊已经开始拆房子了,但脸上却始终要保留着那份甜美到让人心醉的微笑。 “王公子,今日你可要多多捧场,为了这黎民百姓。” “那是自然自然” 公主突然插话,打断了王家少爷细细观察左柔的举动,他毕恭毕敬的朝公主拱手鞠躬,但在起身的时候却是情不自禁的瞄了几眼金铃儿的胸口,这个小动作哪能躲过金铃儿的眼睛,她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脆生生的说道:“那我便不多打扰了,还有些事情要办。” “啊?那”他看向身边的左柔,期待公主能有成人之美。 但显然金铃儿可不是什么善茬儿,她嘴角那微不可查的笑容就已经说明一切了,她装作没听懂王家少爷语气中的意思,转身就走了出去:“柔儿姐姐,该走了。” “嗯” 左柔跟着走了出去,而王家公子则愣愣的看着左柔的背影出神,毕竟左柔后面的屁股可跟前面的脸蛋一样精美绝伦,这一点宋北云可以证明。 等回到她们自己的小包厢之后,左柔的面目早已狰狞,手中若是有钢刀恐怕刚才就一刀劈砍下去了。 “气煞老夫。”左柔叉着腰在房间踱步:“居然胆敢那般明目张胆。” “得了吧你。”金铃儿坐在椅子上晃荡着脚丫子:“男人都一个德行,这是你不喜欢他罢了,若是喜欢就像我好哥哥那般将你的大桃子拍得啪啪作响你也是没见有恼怒。” “一派胡言”左柔语气顿时变弱:“这这事能一样么?” “哦,是啊是啊,他宋北云的坏哪能叫坏,那就是理所应当。人家好歹能克制,最多也就瞄我几眼,你可知道你那宋北云” 说到这,金铃儿立刻意识到言多必失了,但屋子里所有的眼睛都已经看向了她,她只好支支吾吾的说道:“直接便出言轻薄了,他” “越描越黑。”左柔冷哼一声:“你住嘴。” “哦”金铃儿难得听话的不再言语,只是连忙转移话题:“怎样,这淑女宝典好不好用?那可是我倾尽全力得来的。” “什么宝典不宝典,不过就是个贱男人罢了,看见女人便走不动路的混账。呵,要我嫁他,倒不如一刀宰了省事。”左柔说完之后,不解气的继续说道:“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 “你这暴虐的脾气哟,真的”金铃儿叹气道:“也亏只有那家伙才能将你吃得死死的。” 说完,她再次起身:“我去找金家的人,你现在去执行第二阶段,巧云探路,你去巧遇。” “行行行。”左柔不耐烦的抄起桌子上的茶壶,也不管其他,对着嘴就嗦了一口:“顶烦人的东西。” 金铃儿不再搭理他,而是出门在门口侍女的簇拥下找到了金家的少爷,开始谈起了合作的事情。 而左柔则在巧云和俏俏的帮助下准备执行计划的第二部分,就是在卖货现场与王家公子进行一场巧遇,两人的对话都已经设计好了,万变不离其宗。 之前在宋北云那个杂碎家中就已经演练多次,说实话虽然左柔自己当时知道是在演示,但当混账宋北云说那些软绵绵的话时,她觉得自己有被撩到,就就很很那个什么。 但现在看到王家公子,就如同看到了一坨狗屎,他一说话更是臭不可闻,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就是狗屎不臭、挑起来臭。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蹲在一堆货物样品前,他的身边被一堆一堆的女孩子围着,他则忙得上下翻飞。 “哦买噶,姐妹们,我跟你们讲,这个东西是真的厉害了。这个胭脂可是纯天然花瓣研磨出来的,上头还有自然芬芳,看看这色泽。”宋北云将一盒胭脂抹在手背上:“花仙子的颜色,涂上你就是贵妇。妈呀,这也太好看了吧,买它买它买它!” 这家伙能把一个简单的东西说得绘声绘色,时而还逗得姑娘们花枝乱颤,短短时间内,许多化妆品真的就卖到脱销。 “这个,哇”宋北云又拿起一块毛巾,一脸神秘的说:“姐妹们,我真的要好好推荐一下了,你们来摸摸,来来来,都来摸摸,你们可用过如此柔软的手巾?这夏日将至哎,别摸我呀,这位姐妹。” 他这一嗓子让后头那个不小心碰到他的姑娘顿时面红耳赤的娇笑了起来,其他女孩更是笑成了春天的小树林里的画眉鸟,脆生、娇气,可爱。 “这手巾可是不一般,这东西是从天竺传来的,你们试试、且试试,这透气、这吸水,颜色都那桃花粉、有那天境蓝还有那水点的荷花白。天呐,真是太好看了,姐妹们快点买买买起来,这东西是稀缺物件,数量可是不多。” 真的,宋北云绝对是大宋带货第一人,他就往那一吨,正经场次还没开始呢,公主环节还没到,他就已经把一些进口小商品和化妆品给卖得差不多了。 旁边那个负责收账的小厮都看傻了,真的 什么花枝胭脂、什么大食来的水粉、暹罗的水果、天竺的绵巾,本来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但生生被他给说的哟 偏偏,这帮娘们儿还真的买账啊! “诚惠诚惠,用好再来用好再来啊。记得多多宣传,利国利民。下一期,我会单独严选一批好东西给姐妹们分享,以后更会想办法形成一条女人街,各位姐妹” 而在这一阵熙熙攘攘中,这真正的重头戏也要开始了,因为公主殿下已经从楼上走了下来。 “公主驾到!” 随着一声高呼,全场都停了下来,面向公主的方向齐齐抬手作揖,唯独宋北云偷偷摸摸的抛了个飞吻。 金铃儿远远的白了他一眼,然后仪态万千的走到了最前方,环顾四周起来。 112、5月26日 大暴雨 于无声处听惊雷 “这不是金家少爷么。” 宋北云走到刚和金铃儿谈成一笔买卖的金家少爷面前,站定身子面露笑容,而显然金家少爷已经忘记了他这号人物的存在,毕竟不过是争风吃醋的小事,对于这样一个大家族将要继承家业的长孙来说,其实真的不算什么。 相对的,他表现出来的特征绝对是符合他身份的,即便是有些高傲,但对待在场的读书人他是保留着几分客气的。 虽然宋北云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是个怎么样的人,这可是一个北坡提起来就会咬牙切齿的混账,想想就知道了,能让北坡那种不叫的狗龇牙咧嘴的存在,到底会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你是哪位?” 金价少爷虽然很客气,但却本能的跟宋北云保持着一段距离,他显然对所有陌生人都保留着一段戒心,对此宋北云倒并不意外,只是笑着开始介绍自己。 “上次我等见过。徐立徐长卿,可还记得?” 徐立这人那自然是认识,那家伙在商贾圈子里可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全方面碾压其他富商家的娃娃,而且像这样的大商人家族,多少都是有些往来的,所以金少爷自然是知道徐立的。 但他虽然记得徐立,可的确是不记得面前这个人了,特别是这人今天的这奇装异服。 宋北云没给他太多的反应时间,只是凑上前小声说道:“我这里有一笔生意想要介绍给金少爷。” 听到有生意,金少爷本能的眼睛一亮,但之后却是后退了一步:“抱歉,今日不想谈这些。” “金少爷可否听我说完?” 听听吧,反正在这也无趣的很,公主在上头不断跟人互动,金家少爷早就得到家里的警告,碰到这个公主就绕着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更不要有非分之想,所以在如此环境下,金家少爷真的不想多看金铃儿几眼。 然而今日来的人大多数都是书香名门,他们大抵是看不上自己这商人的,在他们看来哪怕是富可敌国仍然是一介白丁,所以金少爷在这里可以说是相当无趣。 这好不容易有个人上前攀谈,即便是谈生意这种不靠谱的事情,金家少爷都其实是想跟人聊上几句的。毕竟又不能走是吧,往这一戳几个时辰,谁也顶不住这无边的空虚和寂寞嘛。 “我们一边喝些东西再细聊。”宋北云像个推销员似的把金家少爷引导到了一边并亲手给他递上酒水:“金少爷最近似是遇上了些难事啊。” 金少爷上下打量着宋北云,虽然觉得有些眼熟,但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不过既然人家这么问了,他也就顺势聊了一下。 其实这事人尽皆知嘛,金家为国为民,宁可自己日子不过了也倾尽家产帮扶灾民,官家甚至钦赐积善之家四个大字给金家以表彰他们的善举,甚至还免了五年的赋税。 可是即便是得到了名声、得到了嘉奖,可出去的都是真金白银,原本三大家族里金家家底最为丰厚,可如今这么一闹腾,他们反而成了垫底的那一家,原本被他们踩在脚底下十年的徐家却因为这一波吃了政策性的福利而快速崛起。 这让金家怎么能甘心呢,那么作为被寄予厚望的金家嫡长孙,这个大少爷自然最近也是过的不顺心。 “金少爷,我这倒是有个买卖能让金家快速翻身,就是不知金少爷有没有这个胆色。”宋北云摇晃着杯中美酒,一脸深沉的说道:“金少爷若是有意思,那我便细细与你谈谈,若是没那兴趣,在下自然告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金家少爷轻轻点了点头:“你说便是了。” 这就对了,推销的第一步就是引导顾客进入谈话环节,引起对方兴趣,然后一步一步的将对方引入到自己的语言陷阱里,然后进行传销式洗脑。 宋北云老早就说过,让金家捐款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招数等着他们呢,所以等了很久的机会终于在今天等到了,之前准备好的多套方案如今刚好派上了用场。 在瑞宝公主在台上卖货时,宋北云就在下头开始进行了一轮洗脑式的操作。 复仇?当然不是,宋北云可没那么小气,之前已经让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再说复仇这种事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即便是像他这样睚眦必报的人也懒得再为那件事去折腾金家了。 之所以第二步还是找到金家,纯粹就是一个进阶关系,如果第一轮坑金家是报仇,那么第二轮就单纯的是因为他们如今迫切渴望再次雄起了。 “这个模式我们便成为股份制,金家可以将所有实业转化分散于民间之中。”宋北云说得口沫横飞:“这样一来,即便是再出现这次的事情,只要金家之原始股份不变,千金散尽还复来。” 金家是做生意的,而金家少爷自小就接触这些东西,对宋北云说的东西也算是一点即通,但对于这种所谓股份制“公司”的概念,他还是有些迷糊,所以就进一步的追问了下去。 问?问就对了,不嘎一波民营资本的韭菜那就不能叫封建帝王专制下的基本国情。 又被宋北云给忽悠一圈之后,金公子总算缓过劲来,一脸雀跃的问道:“你是说将金家的本金入股公主殿下的产业之中,之后只要这大宋在,金家便可长存?” “理论上是这般,但那毕竟算是皇家产业,如何参这份股,金公子可想好了?”宋北云略微思考一番:“倒不如你去与公主详谈。” “待我回与族长通报一声。” 通报呗,随便通报,这个玩意听上去就是个顶顶好的法子,只要公主殿下一个点头,金家就等于是坐上了这趟黄金马车。 放弃实业?那便放弃吧,以家中产业转变为资产入股公主的产业之中,日后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实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买卖,不要也罢。 宋北云看着金少爷跃跃欲试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一半了,这个点不能再多说,立刻告退转身而去,消失在了大厅之中。 当然,他肯定只告诉金少爷这么干的好处却没有告诉他这么干会有什么后果,抛弃实业的资本,那就是任人摔打的皮球,金铃儿吃下了他家的实业,之后就能将一个区域产业链进行补全,而补全之后产业自然就会因为太过庞大而必须进行分割,那么良性资产是要被国家吃去一口的。 这不用想,任何时候、任何国家都不会允许一头吞金吐银的巨兽安稳存活在自己的国境之内,届时良性资产被吞下一部分,不良资产就一定会成为金铃儿的负担,那么等金家入股之后,这部分不良资产不就有人给金铃儿分担了么? 管他扛得住扛不住,扛得住得扛、扛不住也得扛,这资本的坑可不是任他来去如风的,这可是封建社会。更何况他们的良性资产已经转化为资本入股了呀,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只不过这个概念对于这个时代是绝对超前的,他们很难想到这种混合制股份带来的金融风险,而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嘎韭菜的刀就已经顶在他们的腚眼子上了。 脏这个事情,真的不是止步于摸摸抓抓、说些骚话,这文化人的脏那可是体现在方方面面,自古以来就有合纵连横之说,兵法上头也屡见不鲜,只是架不住有人给它转换操作方式罢了。等到时候陈仓一渡,谁管这金家银家的,好则大家都好,不好则金家要饭。 “你的心是真黑。” 宋北云把这件事汇报给了楼上的福王和泰王,泰王有感而发说了这么一句,但福王却是满脸笑容的喝酒吃菜。 “本以为你只是想给金家一个教训,未曾下你是想挖坟掘墓啊。”泰王用筷子点了点宋北云:“坏,坏透了。” “其实这也是在帮福王殿下规避风险嘛,风险分摊到越多人头上,就越是能平稳度过,毕竟最多两年之后,庐州府的能量就要超过金陵城了。这时若是不想法子,难不成等挨刀子之后才觉得疼么?” 宋北云说的理所当然:“不过两位王爷可不能卖我啊,我这真的是要杀头的。” “你还知道要杀头啊!”泰王哭笑不得的说道:“你知道你干了多少杀头的事、说了多少杀头的话么?” “那”宋北云往旁边一坐,叹了口气:“毕竟年少轻狂嘛。” 福王这时才缓缓开口:“以后可别怪本王没提点你,有些事少做、有些话少说,谨言慎行。否则最后别说本王,就连官家都难护住你。” “这自然是明白的,心惊肉跳。”宋北云点头道:“亏了我还有点自知之明,从不抛头露面,只敢干些扯虎皮做大旗的事。” “你啊,嫩生的很。现在还不是你搅动风云的时候,你且安稳一些。”福王欲言又止的,最后叹气道:“州试之后,你便给我异地为官去,好好磨磨你的性子。让你从芝麻绿豆做起,我可不想见你二十出头便被砍了脑袋。” 113、5月27日 暴雨 晓作狂霖晚又晴 因为天降大雨,绝大部分的书生都滞留在了庐州城,城中的酒肆、茶楼,一下子就迎来了一波赚钱的狂潮,本就快到了州试的边缘,加上公主这一波召集的人,呼来喝去就是一大堆闲着没事干的书生。 他们手头上也没什么事可干,游手好闲便成了他们的消遣娱乐,从早晨到傍晚,一刻不得停。 反倒是最应该忙碌的宋北云此刻却坐在小书桌前用线笔细细的在一张亚麻布上画着画,而给他当模特的人则是坐在那已经一个时辰没动过的俏俏。 “可是画好了没?我腿脚都麻了。” “快了快了,你着什么急。”宋北云一边在用造型奇特的画笔调着矿物颜料,一边不满的说道:“你别动啊,这可是第一次试着画油画,要是成功了,几百年、一千年以后的人都能看到我家悄悄多漂亮。” 其实说起来,东西方艺术成就其实并不分什么高下,都是美轮美奂的灵感结晶,可如果硬要比起来,东方绘画整体上更注重精神层面的表达、更宏观大气,博大而精深。而西方绘画更加注重个人的目光所及,细节更加出色,颜色的应用也更加大胆,对此宋北云始终觉得这是个缺憾。 所以他这些日子只要有闲暇就会去折腾颜料这档子事,主要是矿石颜料,毕竟只有矿石颜料才能经得起时间的斑驳,将世上最美的女孩子留给后代去瞻仰,告诉他们别尼玛的整天欣赏西方审美了,你祖宗们的漂亮姑娘照样能让你晚上做怪梦。 “好了没有嘛”俏俏有些不耐烦:“我要去茅厕。” “好了好了,就快好了。”宋北云将一层油脂乳液用吹管喷在画作上,然后起身后退了几步,抱着胳膊点头道:“可以可以,你来瞧瞧。” 俏俏才不理他,一听到解散的口号,拔腿就冲了出去便钻进了茅厕中,而宋北云则还在那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反正不管怎么样吧,这大概就算这颗星球上第一幅油画了吧,论艺术价值也许比蒙娜丽莎是不如的,毕竟人家那画用了十几年,而宋北云这画只用了一上午。 但在历史意义上,这可就不得了了,他已经要想办法将这个手艺给传播出去,让所有人都在这个基础上开始创作,毕竟这玩意就跟在无主地上插旗一样,甭管你规划的多好,地皮始终属于第一个插旗人的。 一想到千年之后,人们在艺术史上这样写这样一句“人类第一幅真正意义上的油画诞生于公元1000年左右的中国宋代,这幅画现在被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是永不外出展览的化瑰宝”时,宋北云就觉得自己似乎是干了一件贼尼玛了不起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悄悄回来看到宋北云的油画,她皱着眉头就像是在看一坨狗屎 “唉!你这什么表情啊。” “为何如此丑?” “丑?”宋北云心虚的哈哈大笑起来:“你行你上啊。” 悄悄哼了一声:“你教我先。” “行,我今天就教你了。” 说罢,他开始一点点的教俏俏怎样调颜色、怎样使画笔,大概一个时辰左右,艺术天赋爆炸的俏俏就已经掌握了这门并不算太难的技巧。 “红加蓝是绿” “不对,是紫!”宋北云纠正道:“你这样还画画呢,呵呵。” 俏俏横了他一眼,并没有反驳,只是继续在那块桐木板上尝试着调和颜色,宋北云则在旁边说风凉话:“这样,要是你能让它变漂亮,我答应你个条件。要是不能嘛,你知道的。” “行。”俏俏也有些不服输,本身两人在一起相处时早就没什么羞不羞的了,俏俏这些日子胆子也逐渐是磨练出来了:“不就是咽下去么,听你的便是了。” “好好好,笔给你,你来。” 宋北云满怀期待的站在俏俏身后,看着她一点点的找到色感,然后开始在这副丑兮兮的油画上进行修改。 刚开始时,她还有些笨拙,但半个时辰之后,宋北云就开始有些慌了,这天赋也太好了点吧?真的一个别说系统学习了,就连接触这新东西也只有一两个小时的人,居然能把色彩玩得如此漂亮,这简直就是 天才。 除了天才两个字,宋北云完全想不到其他的词来解释俏俏的天赋,她最开始还会去看几眼调色板,但后来她完全就不再看那上头的颜色了,直接就开始进阶在画布上调色。 相比较宋北云那种瞎鸡儿画的艺术风格,俏俏就显得细腻太多了,她因为之前并没有接触过水墨丹青之类的东西,原本就没什么东西干扰她的艺术灵感,所以她现在就真的是化身为一张画布一样,尽情的往自己脑海里填充色彩灿烂的颜色。 她在画画时,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旁边的铜镜,仔细端详片刻之后才会继续动笔,就这么折腾了六七个小时,宋北云都睡了一觉醒之后,她才算彻底将笔放了下来。 “画好了?我来瞧瞧。” 宋北云走过去时,发现她的面前不光是有之前自己留给她的笔,还多出了几只粗细不同的毛笔,看样子应该是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她又有什么灵感迸发出来而去找玉生哥拿的毛笔。 而当宋北云走到画作前时,他甚至都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自己那野兽派路子的油画已经在俏俏的修改下完全变了模样。 画作里的人就如同照片一般栩栩如生,不管是发丝还是衣服上的褶皱,都精细的让人难以置信。 而俏俏端坐在画作前面,看上去居然还有点不太满意? “你这也太离谱了吧?”宋北云前后左右仔细看了几圈:“不科学啊。” “是不够好,撕了撕了。” 俏俏不满意的伸手要去毁掉这幅画,但却眼明手快的宋北云一把给拦住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下辈子叫达芬奇了,你可别撕了就它,一千年以后能让你在纽约买个写字楼。” 俏俏:“???” 宋北云没解释到底谁是达芬奇也没有说纽约是个什么地方,只是不断的注视着这张俏俏认为还不够完美的画作。 说实话,宋北云真的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真的是那种超写实的作品,离近了还能看到笔刷的痕迹,可是稍微远一点就真的像是一张影楼里拍出来的艺术照。 就这么说吧,在上辈子时,宋北云残疾以前去看过一场冷军的油画展,当时那油画上的细节可以说是让人叹为观止,甚至可以和照相机五五开。但即便是那样,宋北云觉得今天俏俏给他带来的震撼绝对远超当时看展览时的感受。 要知道这是一千多年前啊!这是第一幅油画啊!这是人类第一次以这个方式进行艺术创作啊!而且还诞生在一个完全没有经过艺术教育连字都是自己一个一个教出来的十几岁的女孩子的手上啊! 服了,真的服了。怪不得人家都说天赋远比勤奋重要,就俏俏这个天赋能力,宋北云觉得自己专心致志画油画三十年未必能达到她这初学者的高度。 虽说自己的画工绝对不差,解剖图也好、机械制图也好,但那些跟油画完全是两个领域的东西,这大刷子上去,谁特么还管细节啊。 可俏俏却完全不一样,她真的是又快又好,就是那种天生对线条、色彩以及透视的敏感,这绝对绝对是顶级的天才选手。 “妈呀”宋北云从后面抱住俏俏的腰:“你真的是太厉害了” 俏俏被夸奖之后美滋滋的笑了起来,然后仰起头看着宋北云:“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说吧!我这人,愿赌服输。” “嗯”俏俏想了想:“从今日开始,不可再乱跑了,专心读书应备州试。” 还惦记州试呢?宋北云真的不好说自己被保送这事,倒不是不相信俏俏而是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万一要让玉生哥知道了,他心里该多难受啊。 “行吧,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你也不能乱跑,得在这陪我。” “嗯。”俏俏点头:“只要公主殿下不来找我,我就哪儿也不去。” 可这头话还没说完呢,外头的大门就传来砰的一声,宋北云伸过脑袋一看,发现是左柔满脸暴虐的踹门走了进来。 “这姑奶奶怎么来了?”宋北云松开俏俏,探头出去:“这大雨天的,你要死啊?” 左柔没说话,只是闷头走进屋里,气冲冲的嚷嚷起来:“我不干了!” “什么玩意就不干了?” “我说我不想再跟那个姓王的有瓜葛了。你!”左柔一指宋北云:“去宰了他。” “你特么的疯了。”宋北云白眼一翻:“你怎么不自己去?” 可能左柔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憨,所以也就没往下接话,只是气哼哼的质问道:“你这一白天死哪里去了,遍寻不着!” “我他妈”宋北云哭笑不得的往椅子上一坐:“你受气别找我麻烦啊,昨天我就跟你们说了,福王殿下给我口头警告了,让我这些日子老实点。我能去哪啊,一天我没出门了我。” “真的?” “你还不信?”宋北云指着俏俏:“你问她。” 俏俏连连点头:“哪也没去。” 左柔噘着嘴,满脸不高兴的把头花扯下来,作势还要脱外头的湿衣服,宋北云连忙制止:“唉,兄弟,过份了啊!” “我湿透了!要受风寒的!” 俏俏这时走上前对宋北云小声说道:“你先去找玉生哥,这里我来照应着吧。” “行行行,你别招惹这家伙啊,她母夜叉本叉。”宋北云嘱咐一声,就走出门外,顺手还关上了门。 可刚出去没多久,就见巧云姐匆匆跑来,她焦急问道:“小姐在这吗?” “在呢。”宋北云没好气的说道:“出了什么事啊,把她给气成那样。” “唉”巧云叹了口气:“等会子细细跟你讲,我先去寻小姐。” 114、5月27日 暴雨 (为菜的抠J大佬加更) “混账东西,当时老娘就该一刀把他给劈了。” 左柔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愤恨的说着:“如此暴雨倾盆,他居然找上门来,让我伴他去看莲花,看莲花!” 宋北云在旁边都笑出来屁声了,这倒天的雨他居然要去看莲花,这文艺青年的思维模式就是不一样啊,有意思的很。 不过一想倒是挺有画面的,两个人在风景秀美的湖边,在哗哗的滂沱大雨中肩并肩看着初夏时节刚从水里钻出的清新荷花。 好好好,好活儿,整挺好! “你还笑!”左柔掐住宋北云的脖子:“你再笑,我便掐死你。” 宋北云把她的手放下,并把手搭在左柔肩膀上,歪着头看了她半天:”嗯,这么看的确是个美人。” “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夸奖,左柔显然有点不适应,她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推开宋北云的手,满脸不高兴的说:“我再也不想见他了。” “你现在不想见,那你就等着嫁过去吧。”宋北云坐在床边,朝左柔张开手:“来,让爸爸抱抱。” 左柔噘着嘴,委委屈屈走过去一拳把宋北云锤翻在床上,然后脱下鞋赤着脚踩在他胸口,指着他鼻子说道:“若是到时你不能给我个说法,别怪我取你狗命。” 宋北云叹了口气,搬开左柔的脚丫子,起身双手揽住她的腰:“那我要是给你办到了,你给我什么好处?” “你还敢问我要好处?”左柔揪住他的头发:“老娘一刀给你杀咯。” 行吧行吧,这招对左柔不好使而且真的要是她嫁给到了王家,那一定会先杀了王家公子然后再宰了宋北云,不用怀疑,她能干出来这事。 宋北云悻悻的收回手:“看在你十四岁还要我陪着洗澡的份上,我姑且就帮帮你吧。” “混账东西!”左柔顿时暴怒,直接将宋北云按在了床上,举起拳头就要打,但拳头却并没有落下去,只是拍了他一下:“我只能靠着你了” “行了行了。”宋北云顺势伸了个懒腰:“我知道啦,你放心吧。” 其实就算左柔不发疯似的求他,他摸着自己良心其实也不是太舍得让左柔嫁出去,虽然有点自私,但反正就是自己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就完事了。 说渣男也好、说混蛋也行,反正他就这样了,多拿多占就是爽,没什么别的道理。 不过退一万步说,只要是个人,身边跟自己亲密无间的异性好友有了别人,心里都会不舒服吧,更何况他跟左柔之间就是典型的那种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喜欢腻歪在一起,却又不是情侣的那种关系。 这要是让她嫁了人,宋北云觉得这会是他下半辈子的一个坎,想起来就烦躁但又不好跟人说的一个坎。 所以装什么君子呢,干就完事了,奥利给。 巧云端来姜汤让左柔喝下,俏俏也起身开始准备晚饭了,而左柔坐在那里骂骂咧咧的,直到看到了俏俏的画作。 “你画的?”左柔仔细端详了一阵:“这图可是真好看啊。” “俏俏画的。”宋北云得意的说道:“俏俏可是天才。” “我去让她给我也画一张。” 说完,左柔兴冲冲的跑了,而看到她深V姿态的情绪曲线,宋北云觉得有时候脑子简单一点真的是一件顶好的事。 “巧云姐姐。”左柔一走,屋里就剩下了宋北云和巧云两人,他自然也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是个傻姑娘,话都说不清楚,你来说说吧,下午时出了何事。” 巧云想笑又不好笑,只好坐在宋北云身边把下午的趣事细细的告诉了宋北云。 下午刚吃了饭,王家少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听到左柔住在王府里,于是他就登门拜访呗。 按说正常的说说话、喝喝茶,这都没什么,但人家上来三板斧直接都把左柔给整蒙了。见面第一步就是吟情诗,说什么昨日一见已倾心,往日若不见,寸寸芳草衔之类的酸臭话。 然后第二步就开始诉说自己这些年对娘子的思念之情,明明昨天才第一次见面,却生生说得像是他娘的分别数十年的恋人一样。 而这两个部分过去之后,他也不知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居然邀请左柔去湖边赏荷。 外头那雨恨不得将人砸死,但左柔现在正在执行计划嘛,所以只好忍着恶心跟着去了,但刚出王府,他一把抢过左柔的伞,然后将自己的伞也一并扔进了水里。 还说着什么此生再不能散,玩了个谐音梗。 然后就这样带着强忍着用杀猪刀砍他的恨意,就跟着那个憨憨王公子就去了湖边。 那么大的雨啊,两人就在那站在湖边谈天说地,一张嘴就是满嘴的水,左柔就跟河豚一样,说两句话往外滋一口水、说两句话滋一口水。 但即便是这样,王公子居然都他娘的没瞧见,站在嗷嗷的大雨里看着湖面上被风雨吹得飘摇的荷叶发愣,还感叹说人生如浮萍之类的屁话。 说到一半似乎响起了什么黯然神伤的事情,就这样直接把左柔给扔在了那里,连问都没问上一句。 然后左柔就哭着来找了宋北云。 哭着来的 “想来是真的委屈了。” “嗯。”巧云叹气道:“若是我想到未来的相公是那副样子,我也哭。” “不会啦。”宋北云抱住她的腰:“我巧云姐姐一定会是在天底下最好的娘子。” 巧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你等会好好哄哄小姐,她今日是真的委屈了,见了你却只是发发牢骚。” 嗯,想来也是。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宋北云是左柔,今天这种鬼天气被一个傻缺未婚夫叫出去赏荷,到了那突然被扔了下来。 作为一个女孩来说,这其中的委屈是难以描述的,简直就是从自尊上的侮辱了。 而她本身就被宋北云给惯出了许多这个时代女性没有的独立特质,现在却要忍受这样的委屈,别说她了,宋北云听着都想杀人。 “老子都舍不得欺负的小傻X,居然让人给这么折腾了?”宋北云双手撑在膝盖上:“这能忍?” 巧云叹了口气:“人家才是钦定御赐的一对。” “我不管。”宋北云甩了甩胳膊:“这事肯定是不能算完的。” 看到他一脸暴躁的样子,巧云拍了拍他的头:“你可是别闹腾了,人家是王皇后的亲眷,你可不能胡乱闹腾。小姐如此忍辱负重,不就是不想坏了你的局吗?你可不能冲动。” 宋北云叹了口气,捏了捏巧云的脸:“我去看看那傻姑娘。” “嗯。” 他来到厨房,俏俏在做饭,而左柔却坐在角落偷偷抹眼泪,当她看到宋北云之后,连忙侧过头,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好啦。”宋北云走过去刮了刮她的鼻子:“这账我记下了。“ 左柔可怜巴巴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侧过头不说话。 “好嘛,别弄得跟被人强暴了一样。”宋北云将她横抱起来:“先去睡一会儿,好好暖暖身子,等会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嗯”左柔也不挣扎,只是任由宋北云横抱着自己:“我要吃肉” 都哭成这样了,还要吃肉,这孩子果然是哪里有点差错,但不重要,即便是有点差错也不影响她可可爱爱的,这就足够了。 把左柔放在巧云身边,给她掖好被子并对巧云说:“巧云姐,你照顾她一下,我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嗯。”巧云乖巧的应了一声:“你忙去吧,我伺候小姐十几年了,没事的。” 宋北云笑着从罐子里拿出前些日子腌渍的青梅,给巧云和左柔一人塞了一颗进嘴巴里:“好好等着。” 说完,他回到厨房,跟俏俏把这事一说,俏俏当时菜刀都提了起来 “别冲动别冲动。”宋北云按住她的手:“你怎么比我还气呢。” “你呀,你不是女子,自然不知进入柔姐姐是受了多大的屈辱。”俏俏冷哼一声:“若是我,我定将他按着头溺死在水里。” “喂喂喂小姑娘杀心别那么重。”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头:“还是下毒吧。” 今天么,既然左柔受了委屈,那就做一顿好吃的吧,宋北云将水缸中的一条鱼取出,开始熟练的蜕鳞、去骨,又片成了晶莹剔透的鱼片,在等待锅中烧油时,宋北云对俏俏说:“你去陪陪她们吧,女孩子之间有话说。” “我跟你讲。”俏俏突然对宋北云神秘兮兮的说道:“我顶喜欢柔姐姐的,若是以后叫她一声姐姐,那是极好的。公主就有些芥蒂,许是高高在上吧。” “嗯?你寻思啥呢,你柔姐姐迟早也是要封郡主的。”宋北云哈哈一笑:“不过你说的我知道了,现在这便是我的事了,你快些过去。” “嗯。”俏俏转身要走,但却突然转身在宋北云屁股上拍了一下:“哈哈” “你也疯了是吧!?” 这个加更啊,真的是有一点事就要耽误的,平均两个半小时一章,只要中途出了点意外就得耽误,今天晚上吃了饭家里请师傅来检修水管,一耽误就到了九点多钟了,收拾一下开始码字,马不停蹄就到现在了。 好了,我再去写一章马林可以吧,毕竟灵感就是这么多,本来就已经被人说是脑残爽文了,再灌水可是要被喷到自闭的呢。 115、5月29日 晴 渔榜渔罾短短篱 “别让我看到莲花!” 左柔看到从外头回来的宋北云手中提着一篮子莲花时,她当场就暴跳如雷,呲牙咧嘴的样子,仿佛夜叉转世。 “你这人,还有创伤应激了。” 宋北云嘀咕一句,也不搭理左柔,直接来到了厨房并将铁锅架在炉子上,等到锅红时下油,油热冒泡时下糖并不断用筷子轻轻搅拌防止糖浆糊底,等到糖浆成琥珀色时,他再将莲花的花瓣摘下在锅中裹上糖浆。 这一步非常关键,一定要快准稳,时间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短则花瓣没能完全被糖浆包裹,长则会因为高温失去水份变得皱巴巴。 很快,所有的花瓣都被他裹住了糖浆,糖浆炙热的余温将荷花烫熟,再趁着糖浆没有完全冷却用筷子调整姿态装进盘子里,这样端出来的时候就是一朵一朵琥珀色的荷花绽放在盘子里。 左柔骂的最凶但抢食的时候却还是最快的,她将脆甜的荷花裹放进嘴里,嚼出了咔咔的脆响。 糖的甜津与花瓣的清香混合在了一起,既不会甜腻也不会有草木那种特有的“青”味,在这毒辣太阳的大中午正好成为一道极好的饭后甜点。 “真香” 左柔吃了三片,继续又伸手去拿。宋北云无奈的伸手抹掉她嘴角的糖渣:“你别跟狗抢槽一般,留些给俏俏和巧云姐。” “那么多呢!”左柔捏着一片花瓣指着桌子上好几盘荷花裹:“你这人,太偏心。” “俏俏,先去给玉生哥送一份过去,他整日读书是要吃些糖的。” “嗯。”俏俏拍了拍手上的渣子,端起一盘就出去了。 而巧云则笑盈盈的舔舐着手指头,毕竟糖这个东西,在失去了原产地的大宋真的是稀缺东西,像宋北云如此奢侈的制作甜食,就算是左柔这种家境也是很难做到的,毕竟她定国公府真的没什么钱,糖又贵 “行了行了,你家是不是都喜欢吃甜的啊?”宋北云按住了左柔的手:“甜食不能吃太多,留着明天吃。” “明天就不好吃了。”左柔不依不饶的将手伸了过去:“再让我吃些。” 不多一会儿,俏俏回来,宋北云看了一圈:“赵玲呢?怎么还没来?” “她说是要梳洗打扮一番,管她呢。”左柔提起金铃儿就没好气:“清早就说要来,梳洗到现在还没到呢。” 这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左柔一句话还没说完,金铃儿就跟个无主孤魂一般飘到了这里,顺便还带着一股迷人的香味。 “啊!!!!”左柔突然就暴躁了,指着金铃儿:“你用我精油!!!” “用了便用了。”宋北云抬了抬手:“都别废话了,我有点事要交代。” “你要死啊?”左柔歪着头看着宋北云:“你先还我精油!” 宋北云深深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起一片莲花裹吃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今早上我收到了福王爷的秘信。” “既然是密信,你还告诉我们?”金铃儿凑过去将宋北云手中的半片咬在嘴里,接着直起身子说道:“不过看你这么一本正经,估计是大事吧。” 唉怎么说呢,就是烦。 事情是这样的,今早上他跟御医师兄刚准备出门去河边操练五禽戏时,突然一个信差就找上了门,说是福王爷给他一封密信,既然有信那就看呗。可是看完之后,他才知道留给自己浪荡的时间不多了。 原本他候补的是祁门的县令,而那边现任的县令是在九月才调离,但昨日福王爷收到密报,说祁门县县令与三日前溺毙池塘,当地仵作给出的结果是酒后失足。 但福王说那人是自己看好的心腹之一,他从不喝酒更不用提喝醉了,而现在在离任之前突然酒后溺毙,这里面必然是有蹊跷的,所以现在宋北云必须要提前几个月走马上任。 而给他的任务大抵是有三个,第一是调查前任县令的死因、第二是对祁门县的茶商进行摸底、第三是想办法隔断祁门县与浮梁县两地的官员沆瀣一气。 信中还说,祁门县是链接三地之要道,关系错综,让宋北云时刻小心 “州试不考了?”俏俏第一个跳了起来:“那怎的行。” “俏姐姐,你莫急呀。”金铃儿一边咔咔吃零食一边眼珠子转了起来:“考功名大抵也是为了做官,那么既然父王有了安排,那自然这州试便是已经过了,这主考官是我父王,定一个举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么。” ”原来如此。“俏俏长出一口气:“即刻上任?那我这就收拾东西去?” 宋北云摇头道:“这次我得一个人去。” “为何?”俏俏皱着眉问道:“从来都是你在哪,我便去哪,我不依。” 宋北云叹气道:“这次可不行,太危险了。” 以他的聪明哪里想不到福王这突如其来的调令是个怎么回事么,上一任县令无故溺毙,这里头要是没有章那才说不过去呢。 所以他这趟过去,绝对是要地方上的乡绅势力做周旋的,带家眷是非常不靠谱的,有一定的危险性。 所以他把自己的担心解释给了俏俏听,金铃儿也跟着一起劝道:“俏姐姐,你大可放心,我父王可不舍得将这家伙放在那地方时间太久,过些日子事情解决了,自是可以回来的。就是这一路还是有些坎坷的,你能行?” “我不行啊,你让你爹找别人呗。”宋北云没好气的说道。 金铃儿掩嘴一笑:“那可不成,人人都说我父王兵法、书法都是天下第一,但其实他呀,这识人用人的眼光才是天下第一。若是他觉得你行,那你就定能解决。” 宋北云眉头紧蹙没有说话,毕竟他心里也是没有底气的,倒是左柔在旁边说道:“让巧云姐随你去,别的不说,护你周全是安安稳稳。” 说完,她还回头看了一眼眼睛在闪烁的巧云:“巧云姐,你觉得如何?” “只凭小姐安排。” “嗯。”左柔点头道:“那就这般了,巧云随你去祁门。” 宋北云面露难色:“很危险的。” “休要婆婆妈妈,你那危险还能险过上阵杀敌?”左柔一挥手:“巧云姐十三岁便跟着师兄弟们上过沙场的,你那点算个什么。”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圈巧云:“真的啊?你都没跟我说过。” 这时的巧云已经已经有点难以抑制的开心了,她强忍着露出欢快的表情,只是低着头:“嗯,不足挂齿” “那倒是也行。” 巧云的能耐宋北云是知道,自己真的也就是短打能跟她过过招,只要拿上兵器,自己就完全不是个玩意儿,直接被踩头的那种,甭管什么双节棍、九节鞭的,巧云只用一根长棍就能把自己打成斑马。 这要是让她佩刀,那还了得? “巧云姐。” “在,小姐。”巧云往前走了一步:“你就暂时给这家伙当护卫吧。” “是,小姐。” 宋北云看着巧云的样子,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的笑容,而巧云连忙避开了他的眼神。 反倒是俏俏在那有些不开心,倒是金铃儿一直在哄着,一口一个俏姐姐,叫得极亲热。 “行了,事都跟你们说了,我先去跟玉生哥交代一声,等会下来我给你们安排工作。” 跟男人沟通,屁事就少了很多,玉生只是嘱咐宋北云一切小心,受了伤回来是要挨打的。至于不用考试什么的,玉生丝毫不以为意,他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但行便是,无顾其他。 他还说,等到宋北云回来时,若是他还是不能中举,那他便去娘亲那里娶妻生子,与娘亲共享天伦。 “玉生哥你得答应我。”宋北云坐在他面前很认真的说道:“千万不能钻牛角尖,凡事豁达处之。” “自是知道。”玉生把手放在宋北云的头上:“你且小心。” 能把手放在别人头上这个行为,非父兄不可为之,这换成别人,宋北云能打得他在地上翻滚,但玉生却摸头摸的理所应当。 “我知道的,钱银我都放在老家屋子房梁上了,五千两白银,若是有急用你便取来,要是还不够就去天上斋和人间坊支,他们账上有多少你就能支多少。” 玉生笑了起来:“你也太看不起为兄了。” “万一呢。” “不提这个,你走之后若是不能带上俏俏,我就搬出去了。”玉生看了一眼外头:“到底是不方便的。” “放心吧,你且住着,我都会安排好的。” “那就行。” 两人又聊了一阵,然后宋北云回到了楼下,开始交代工作起来。 其实工作具体的内容也不算多,主要是金家拆分入股的事情,这个已经有具体的成方案了,只要金铃儿把握好时机就行,实在不行就拖几天去找他一趟也不是不行。 还有一些关于俏俏做生意这方面的安排和左柔计划的继续执行。 因为福王的信中是为期六个月,现在算来,也就是十一月份时就能回来了,而那时回来之后宋北云就可以以官身入恩科,虽然有点欺负人,但皇家欺负欺负人又能怎么样吧。 “反正大概就这样,金铃儿你照看一点。”宋北云拍了拍公主殿下的狗头:“别老是欺负柔姐姐。” “我哪敢呢。”金铃儿翻了个白眼:“她可是要吃人的。” 116、6月1日 雨 满天风雨下西楼 宋北云今早要走了,他用了两天时间跟所有人道别了一番,关系近的有鸡王妙言、老御医、羊妞儿,关系一般的有杨广、北坡,远一点的包括房东在内数十人。 “过些日子我去找你玩。”妙言垫着脚趴在马车的窗户边:“你到时候给我安排一下,包吃住。” “跟我睡呗。” “呵,怕你顶不住。”妙言哈哈一笑:“行了,不耽误你上路了。” “你说话倒是好听一点。”宋北云无奈的笑了起来:“行了行了,都回去吧。” 一一告别之后,马车在庐州城外的长亭边缓缓启动,俏俏在旁边哭得可伤心了,毕竟已经十几年了,她就没有离开宋北云身边从超过五天,最长就是五天。而现在他一走就要半年 “别哭了,都早点回去,下着雨呢。”宋北云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不停的挥手:“赶紧回。” 看到他这副样子,金铃儿却突然笑了出来,对旁边的左柔说道:“他看着洒脱,倒是比谁都舍不得呢。” “舍不得你的大馍馍。” “你这人”金铃儿翻了个白眼:“真是该死的。” 而一旁的刚好赶来压货的徐立则跟年龄相仿的玉生聊了起来,这两人本就一见如故,现在聊起来倒更是投缘。 唯一一个不正常的就是羊妞儿,他就像个狗熊似的蹲在地上嗷嗷哭,旁边的小弟都给看傻了,平时那么暴虐铁血的一人,如今却是这样一副德行。 而老御医带着弟子们在前方朝宋北云招手:“师弟,你的笔记和图册,师兄就不客气了。” “保管好一点啊!给我保管好一点啊!那是我的命!”宋北云看着越来越远的老御医,扯着嗓子喊了起来:“翻页别沾口水啊!“ 一路坎坷,总算是正儿八经的上路了,坐在马车里的宋北云多少还是有点失落感的,心里感觉就是空荡荡的。 好在身边还有个巧云姐,若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一定会当逃兵的,百分百不用想。 “唉” 巧云听见他的叹气,仰起头看着他说道:“怎么了?” 宋北云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巧云的小腹:“巧云姐,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啊。” 这句话生生把巧云给弄了个大红脸,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反而是宋北云开启了自问自答模式:“看来这半年得好好努力了,巧云姐你是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都行。”巧云低着头,手被宋北云攥着:“只要是你的,都喜欢。” “真乖。”宋北云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巧云姐,这次我们危机重重。” “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随你杀将过去。” 是吧,这才叫不被辜负的喜欢,巧云姐虽然比宋北云要大三岁,但她不管是那方面都是最棒的女孩子,长得乖巧、身手利落,性子却是温婉柔软。虽说因为身份原因总是有些自卑,但宋北云从来没把她当过一个婢女。 要知道金铃儿很少会主动跟巧云说话,毕竟身份认同摆在这,但宋北云却从来第一个都是想到的俏俏和巧云,俏俏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情感已经不可形容,早就从单纯的男女之情升华了好几个境界。而巧云则是因为是真的喜欢,真真的喜欢,那种抑制不住的喜欢。 就哪怕是捂着嘴一句话不说,可当眼里出现巧云时仍然会迸发出抑制不住的喜悦。 女孩子都是敏感细腻的,巧云一定早就知道宋北云这个问题了,所以她才会放下很多东西不管不顾的往宋北云的方向靠近。 山洞里的偷吻也好、半夜翻墙上他床也好,说起来也是她的一种情难自禁吧。 福王这次突然的安排,可以说是打乱了宋北云所有的人生规划,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十年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过想来福王那边也乱成了一锅粥吧,听金铃儿说他连夜前往了襄阳府,应该想来是襄阳府那边也出了什么事情。 而说实话,像松北云这样还没有功名就异地为官,其实福王是冒着巨大风险的,本身官集团就一直在想拿他的把柄,这突然就派一个人去当官,这不就是变相说户部是假的么? 唯一能做的调和就是挂在了宋北云官职前面那个“代”字上,从七品那真的是只比九品芝麻官大一丁点,比县丞高不了多少。 不过既然跟人家达成了利益一致,也就是说同意吃人家那口饭了,有些事情就不能再任性为之,让他下便是下、让他上便是上,而且十七八岁的年纪混了个副县长职位,还有什么好叽歪的呢。 至于他会在那个地方碰到什么,其实心里多少是有点底的,乡绅集团嘛,三座大山之一,地主阶级。 想要掀翻地主阶级,那说实话现在这个阶段绝对不可能,没有足够的生产力和生产资源也没有祖国多的政治资源,地主阶级的反扑是强硬而惨烈的。 如果要把三座大山排个顺序,乡绅集团绝对是最高最大的那座山,后头的就是氏族集团,最后才是软柿子人集团。 只有在把软柿子捏爆之后,能够出现政令统一,并且形成一个广泛的协同政务模式之后,才有可能挑战氏族和乡绅。 而与此同时,祁门县的县衙里,当地县丞正在与友人饮酒,他们开怀畅饮,那几人都在欢快的恭维着县丞。 “杨县令,今日可是快活啊?” “哈哈哈哈哈,可莫要如此说。”县丞摆手道:“可不是县令可不是。” “还不是罢了,过几日那上令一到,这祁门县的县令可就非你莫属了。” “多亏周家照应多亏周家照应。” 几人都喝得有些微醺,其中一人吃了块肉,突然拍了一下桌子:“那死鬼县令,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这一亩三分地是谁的地头,还想闹那新官上任三把火。” “就是,要不是我们杨县令仁义,便是他那妻小都不能留下。”另外一人也跟着附和:“不过这说来,他那娘子可是风韵十足,汁水饱满啊。” 众人一阵哄笑,但很快杨县丞却扬起手:“还是莫要谈论此事了,若是走漏的风声” 他说完,用手化刀抹了一把脖子:“几位兄弟,可是知道?” “这地方都是你我兄弟的人,铁桶一般。杨县令你可大胆放心,不过便是个小小外官,落到此处是龙给爷爷盘着、是虎给爷爷卧着,我周家在此地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杨县丞笑着点头,然后放下筷子轻叹一声:“上任县令唉,说起也是可惜,他本与我是同乡,我也再三告诫,可这人冥顽不灵、宁折不弯,那可真就别怪兄弟我心狠手辣。” 不过他说完之后,继续说道:“不过有些事一二不过三,已有两任县令死于祁县境内,若是再有,怕是上头不肯罢休。” “好一个不肯罢休,不过就是钱嘛,我周家有的是钱。”那个穿着儒衫的男子一脸傲气的说道:“天下还有这钱摆不平的人?弄不定的事?” 又是一阵哄笑,而此刻外头突然闯入一人,他急匆匆赶到这里看着屋中的几人,先是楞了片刻,在杨县丞点头示意之后,他才开口道:“杨县丞,据说上头又指了个县令来,如今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嗯?” 杨县丞眉头一皱:“还有这等事?” 周围几个人也是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者如此一来,今日这庆功宴不是白办了么? “可知是谁?” “小的不知,但只听闻是个年轻县令,十八九的年纪,且是从七品。” “代县令。” 杨县丞说完之后,长出一口气:“无妨,怕是谁家的公子买了个官,来这补缺罢了。这等人,八成且是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浪荡子,过些日子花些钱就回京城当个闲职去了。” 众人也跟着长出一口气,继续吃吃喝喝了起来。毕竟一听那年纪、一听那职位,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镀金嘛,来补缺镀金,最多不过一年半载也就走了,入京部里当个七品的闲散官,一辈子也就这样混过去了。 这些年来可是见了不少,丝毫不以为意。 “杨县丞,恐怕你县丞还需再苦熬几个月咯。”周姓男子哈哈大笑:“也是命苦。” “罢了罢了。”杨县丞颇为不以为意:“这等稚子,又能起什么风浪。等他来到此地,好吃好喝的供着,就当个金贵的大牲口供着,让他游山玩水便是了。” “有理。”周姓男子笑着说道:“若是不听话,再给些教训自然也就老实了。” “先摸模那人的底细,到时再做打算。” 初步确定方案之后,他们也就没多在意了,继续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潇洒的很。 而此刻宋北云正在马车上,手中拿着一张自己凭记忆画出来的地图:“嗯祁门这个地方啊,邪门真的邪门,看来是块硬骨头啊。” 117、6月8日 雨 满帆风暴作阴雷 “把式,去到祁门要几日。” “回老爷,这鬼天气,最少需五日。这一路可是不容易,再加之这祁门山高的很,官道也不如州府的官道,慢些是自然的。” 宋北云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又回头看了一眼巧云:“姐,我们身上有多少钱?” “徐家印证约有个万把贯,白银三千两,都在行李中。还有铜钱现钞也有个一箱子,都是你带的,你问我” 宋北云点了点头对车把式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逢村便进、逢镇便停,你这一趟多少钱?” “两贯钱。” “你就按2日算,多耽搁一日,我给你一贯。五日就给你五贯、七日就给你七贯。” 这可是大买卖,租赁马车本身就是很昂贵的,两贯钱一趟就等于是普通人家的男人一个月的工钱了,而这客官现在还提出了过份的要求,这车把式之前还颇有些不乐意,现在一听这小子出手居然如此阔绰,那自然是想也不想的就他容易了。 在吃过饭,巧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干,本身就是限期到职,如今这么医托,那么不得十天半个月什么的。 “我就是要拖一拖,沿途我得凑两个牛车的东西过去。” 说着,他把自己的采购计划都告诉了巧云,可要说家具什么的巧云能理解,可采购清单上居然还有那么多礼物,这是为什么?难道还要给混账们送东西么? 宋北云其实是个对家人极端宽容的人,巧云的疑惑是有点傻的,但她虽然是个婢女但却是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婢女,哪里见过成人世界那种肮脏的东西呢。 所以宋北云就细致的给她解释,从头开始的那种。 “如果没有意外,福王殿下选我过去,一定有他的考虑,若是换了别人有些事是说不通,但若是我就好办许多。我这年纪摆在这,再加上个代县令的由头,只要是个人便会觉得我是个拾遗补缺的二世祖,家中有钱买官镀金。”宋北云在马车上翘着二郎腿:“若是我干净利落的就到任了,反倒是容易引得人怀疑,倒不如那就有些二世祖的样子罢。” “原来如此。” 巧云上下打量着宋北云,突然笑了出来,用手指戳了戳他胸口:“你哪里像个少年郎。” “你叫着好哥哥就是那里时,不也没觉得我是个少年么。” 巧云顿时臊红了脸,打了宋北云一下便不再跟这个泼皮无赖讲下去了,再讲下去还不知这人会干出些什么事来。 就这样,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见村就进、见镇就停,走了三日才不过走了两百里地,但后头装货的牛车却已经装满了三辆,花了大笔的钱,感受了一把买东西不问价的豪爽。 这采购的东西里有被褥衣裤、竹床躺椅、腊肉咸鱼、香肠咸蛋,甚至还有一张雕花大床,看上去就十足是个混蛋的暴发户嘴脸。 东西多的就如同是搬家,但宋北云似乎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几乎是看到什么不错就买什么,光在一个镇上的铁匠铺里就买了宝剑十几把。 巧云看着心疼,毕竟她小时正是因为家贫而被父母卖与定国公抚养的,后来跟着左柔时也没见过如此大手大脚的花钱,而且小姐比起宋北云来说抠门太多了。 别人许是不知道,但巧云是清楚的,从十四五岁小姐逃出家门之后,基本就是面前这个小男人在养着她和自己,这才让小姐有底气跟家中叫板,而后面虽说是合作了,但巧云知道其实全套都是宋北云给出的,钱也好、药也好,小姐什么都不干就能白得六成股。 虽是再后来,小姐也开始自己学着做买卖,可说白了这后头还是有这个小男人在撑着。 “还要买啊?”巧云心有戚戚的看着宋北云将银子拍出去:“已经有了许多。” 宋北云摆手:“到时候我要让人连本带利给我还来。现在花了多少到时候让人给吐出来多少,我这个多少可是只多不少的意思。” 行吧,他既然都这样说了,巧云也不再说什么,虽还是心疼,但一切依着他便行了,这么些年下来巧云自是知道他有多稳当的。 而此时的祁门县,杨县丞在酒楼中与好友喝酒,他仰起头看着头顶的闷雷乌云,眉头皱了起来。 “杨兄,怎的了?” “这几日心中总有些戚戚,不知是怎的了。”杨县丞叹气道:“睡也睡不安稳。” “会不会是那个新来的县令?” 说话者是隔壁浮梁县的诸仓,从八品的小官,但因这浮梁与祁门的瓷茶贸易,所以三天两头就要来这一趟,久而久之也就与县丞相熟,加上两人又是同年的举子,自然话也多了起来。 “说来也古怪,照理说今日他便要到了,我这下马威都与他打点好了,可” “怕不是死在路上了。”那诸仓笑着说道:“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还省得哥哥劳心。” 杨县丞三十岁上下的人,也算是个精明人,听到朋友的话之后并未作声而是眯着眼睛看着外头的邪风呢喃道:“算命的说我今年有一个大坎,也不知” “哥哥,子不语怪力乱神,算命的若是真有这能耐,他早就升官发财去了,何故风餐露宿。”诸仓笑道:“哥哥且宽心,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罢了。” 杨县丞放下筷子不再动嘴,看着外头的烟雨蒙蒙,心中不甚安定,虽然知道那十八九的县令只是走个过场,但这心中的唐突却是做不得假,这让他非常不安。特别是本该今日到的新县令却迟迟未到。 这种情绪一直惴惴不安的持续了好多日,直到得到县令将来之信七日后 “来了来了来” 一个衙役撞撞跌跌的冲入县衙,杨县丞正在办公,他眉头一皱,厉声喝道:“成何体统!公堂之地,为何喧哗?” “县丞大人,这新县令到了!” 到了?杨县丞心中一惊,立刻起身:“带路!哦,不,你且去叫上衙门里的人,去迎接一番。” 虽然打心眼里瞧不起这新来的县令,但自古官大半级压死人,若真的是表现的太过了,万一人家后头有吏部的关系,把自己给告了,到时不又是一番麻烦么。 很快,从县丞、主簿到官差、衙役都来到了县衙门口,等待着新县令的到来。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一辆马车缓缓出现,而马车的后头居然跟着六驾牛车,那牛车上的东西可谓是花样繁多、琳琅满目,如果不是知道这是新县令的车驾,任谁都以为这是哪里来的行商 “嘿,你瞧连床都有,这可是有趣。” 官差们互相调侃调笑着,而杨县丞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这帮差棍立刻闭上了嘴。 马车很快在县衙前停下,接着宋北云从车上蹦了下来,他身上穿着极骚气的衣裳,腰间挂着玉佩、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看上去要多骚包就多骚包,浑然就是一副西门官人的做派。 而当巧云从车上下来时,那些衙役官差倒都齐齐吸了口气,然后纷纷感叹不值,这样如花似玉的美眷怎的就跟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但下一幕宋北云干的事却是让人哭笑不得,他见到县衙门口迎接他的人之后,一脸笑容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从杨县丞开始握着手就嚷道:“你就是县丞大哥吧,你好你好。” 杨县丞瞪着迷茫的眼睛刚要回话,就见他已经来到下个人面前:“主簿大哥好好好。” 就这样一路握手握了下去,看得旁边的巧云都在偷偷笑,而宋北云却丝毫不以为意的把所有人都握了个遍。 最后才说道:“刚好,这么多大哥都在,我给你们带礼物了!” 说着他从一辆牛车上开始往下搬东西,每个人都有份的那种,给县丞的是一柄精美的折扇,一看就是舶来品价值不菲的那种,而其他人也同样得到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哪怕是普通的官差和衙役。 仿佛等级观念在他那里不存在一样,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满脸笑容的样子配上他那十八九岁的青涩脸庞,活脱脱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世祖。 还很有钱。 “还等什么?还不快帮县令大人搬东西!”杨县丞反应最快,他立刻召人开始给宋北云搬运:“一个个的,如此不懂事!” “别别别,我请了力工。”宋北云笑嘻嘻的说:“小弟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懂,以后还得靠各位大哥多照应,哪敢让哥哥们给我搬东西啊。实话跟各位哥哥说吧,我这破官是我那丈人给我买的,我连个功名都没有,也就是个商人出身,哥哥们可莫要跟我客气,什么官不官的,老子不作兴那个。” 这番离经叛道的话说出来其实是不合规矩的,但偏偏从这么一个混人嘴里说出来却格外有喜感,就连杨县丞都憋不住露出了笑容。 当然,杨县丞也很仔细的观察着宋北云,但无论他怎么看,这人眼里都没有那一股子英气,就典型是个贪吃好色的混蛋小子,这种人他可是见过不少,毕竟祁门县也算是大县,富户也是不少的。 “县令大人,你这一路辛苦了,我让人先将东西给搬进去,你下休息休息。” “唉!那可不行。”宋北云一挥手,然后从一辆牛车上拎出各色食材,还有一只硕大的火腿:“瞧瞧,今日我可是打算与哥哥们痛快吃一顿的!” 这混小子杨县丞笑着摇了摇头,但却也没说什么,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虽然将这种人派到这来有些奇怪,但保不齐是上头知道这的情况让这么个混账过来混吃等死罢了,毕竟要是他去个别的什么县,恐怕是要闹出乱子来的。 “那卑职就承了大人的情了,将东西搬走之后,我便来安排张罗。” 118、6月9日 阴 桃花流水鳜鱼肥 喝得不省人事的宋北云被人送回了房间,而在巧云刚打算将他宽衣解带时,他却噌的一声坐了起来。 “你” “嘘。”宋北云做了噤声的手势,然后一口吹熄了蜡烛。 不久之后,屋中床榻吱嘎声、喘息声逐渐传来,外头的人听到之后,互相看了看,露出了一抹大家都懂的眼神,之后就各自散去了。 “如何?” 杨县丞还在酒桌前坐着,见送县令回去的两人回来,立刻就问了起来。 而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其中一人说道:“这到底是年少,还没多久就开始办事了,倒是个性情中人。” 杨县丞轻轻摇头道:“收拾收拾,今日且散了吧。” 这人看来的确是个混账东西,回想起今日他那所作所为,全然不是一个读书人该有的样子,甚至比常见的那些纨绔子弟还要纨绔一些,这东西不是装的,若不是天性如此根本无法装扮出来,这一点县丞一眼就看出来了。 而在酒桌上,他谈论的也大多是一些秦淮风月,对金陵城、庐州城两地的烟花之地了若指掌,甚至还能随口说出几个当红头牌的喜好。 这等人,浑然就不是个威胁,而听下头人说,这家伙送回去就开始办事,杨县丞不由得想到自己十八九岁时,那也是如此这般的生猛,恍惚间却也有了几分羡慕。 等到人都散尽,宋北云才重新点起了蜡烛,看着旁边冲他只翻白眼的巧云,小声说道:“巧云姐演的不错,要不是今天你来身子,不然我肯定动真格了。” 巧云轻轻打了他一下:“该睡了,时候可是不早了。” “这雕花大床,啧啧。”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拍了拍新买的雕花床:“气派的,过几天你试试。” “整天说些胡话,快些睡!明日还要早起。” “得令!” 宋北云用巧云打来的水清洗了一番,然后也就没什么念想了,毕竟累了几天没睡过好觉,现在能搂着香香软软的巧云姐睡个囫囵觉,那是比什么都强。 至于那些臭傻X想贯自己酒,那是真的想多了,就他们那个度数,宋北云一个人能把他们全给喝翻咯,至于套话那些手段,嫩真的太嫩了,从来只有宋北云套人家话,从来没有谁能套他的话,毕竟活在这个破时代,总归有些东西是要小心一点的。 而从今天这场晚宴来看,县衙么当然是铁桶一块,不夸张的说这里根本全部都是那个杨县丞的人。 大抵如果不是他的人都被清理出去了吧,宋北云想要在这把事情办好,上来就起冲突是最蠢的行为,慢慢来嘛,时间有的是,干不死他们,他们还以为自己是个软柿子。 第二天宋北云磨磨蹭蹭到了临近中午才起床,穿着松散的褂子,没有半分县官的样子,而刚出门时就见杨县丞正带着几个家丁、丫鬟模样的人往后宅的方向走。 “杨大哥。” “县令大人。” 杨县丞的表情尴尬极了,连忙躬身行礼:“昨日下官多有得罪,不知大人酒量便是豪饮起来,实在抱歉。” “不不不,杨大哥客气了,在我们老家那嘎达,不把人灌醉那才叫失礼。”宋北云笑盈盈的说着,之后他又指着周围那些丫鬟:“这是?” “这自上任县太爷失足落水之后,县衙中就没了使唤人,这新县令上任,身边没个使唤人可是不行,我这就到县中寻了几户人家,请了几个小厮丫鬟来。” “甚好甚好。”宋北云拍手笑道:“可是多劳烦杨大哥了。” 杨县丞苦笑,心中感叹这天下哪有这般的上官,对着下级一口一个大哥叫着,这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还指不定惹出多大的麻烦呢。 所以连声安抚宋北云,让他再回去多休息一番,等会子都安顿好了,自是有人会为他做饭。 而宋北云连声道谢之后,第一句话就是问的县上哪有青楼 “大人,这事还是莫去为妙,若是让人瞧见,怕是要引来口风。” “那还真是可惜。”宋北云长叹一声:“那你可知哪家有那种不正经的良家女?” 不正经还能叫良家女吗?你清醒一点啊,大人! 杨县丞压住心中翻腾的火气,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人可是得养精蓄锐了,这衙中还有许多事需大人来办呢。” “啊?”宋北云的脸色立刻本能的垮塌:“还要干活啊?” 好嘛,原本杨县丞以为来的只是个镀金的废物,现在看来这人真的是连个废物都不如,以往来的县令,即便是废物在刚来时也是想搞点事的,即便是抓抓考勤、管管纪律呢。 可这厮上来便说一句“还要干活啊?”,这是何等的自甘堕落、是何等的好吃懒做啊。 杨县丞不想再跟他废话,找了个借口连忙脱身,然后转身就去往了周家,将宋北云的种种行为说与那周家家主听来。 “可是当真?不是装的?” “不像。”杨县丞摇头道:“那厮身上便挂着一幅浪荡相,贪杯好色还懵懵懂懂,天生便是一幅混吃等死的模样。” “哈哈哈哈,看来果然如你我所料,杨贤弟,你这好日子不远了。”周家家主拍着杨县丞的肩头,然后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你说,若是将这漏税之事扣与他的头上,如何啊?” “现在还未到时机,过些日子再做定夺。”杨县丞眯起眼睛,沉思片刻说道:“如今眼线已安插下去,倒不如先瞧瞧。” 而宋北云此刻蹲在茅厕里哼着歌,手里则拿着一个小本本,就在刚才他已经让巧云用主母的名义将这些人的籍贯信息都填了上来,宋北云仔细琢磨了一圈之后,圈出了四个内鬼的疑似名单。 他走出来后,仍然一脸纨绔的样子开始在这后宅中游荡了起来,看到那些丫鬟,上去就开始动手动脚、搂搂抱抱,惹得那些女孩子敢怒不敢言。 而这一切都被几个内鬼记录了下来,而宋北云也并不是胡乱折腾,他只要看到周围有眼线在场,就会开始干一些无赖事。 到了晚上,杨县丞也陆续收到了眼线的回执,大抵就是那人整日无所事事,除了在府中闲逛就是对婢子动手动脚,丝毫不避讳。 而且他好像还在后院之中支起了几个奇怪的炉子,像是要开始炼丹了 “嘶这可不是一般的混账啊。”杨县丞倒吸一口凉气:“炼丹” 但凡读书人都知道这炼丹是个什么玩意,不是一般的混蛋绝对不会沾染炼丹这一行的,现在看来这家伙当真是个世上的奇葩。 本来还指望宋北云赶紧死的杨县丞,现在内心居然在祈祷他千万别炼丹把自己给吃死了,毕竟这次上头派了头猪过来,若是这猪死了,下次来的说不准就是哪个难缠的家伙了。 “不行得好好护着他。”杨县丞当下拍板,对下头人说:“走,去拜访咱们的县太爷。” 说干就干,几人就去往了后宅,而刚敲开门走进去,就见宋北云正蹲在一个古怪的炉子边一边引着炭一边吹着风,院子中还散发着一股怪异的气味。 果然是炼丹啊 “呀,杨大哥。”宋北云起身:“莫急莫急,这炉丹药即刻便成,到时我分杨大哥几颗,这可是好东西,吃下之后可力战一夜仍能金枪不倒。” 不了不了杨县丞脸都绿了,他连连摆手:“大人,卑职来此是有些事想要与大人商量。” “莫急莫急,等这炉丹药出来的。” “大人,十万火急!” 宋北云听到他语气切切,这才站起身叹气道:“什么十万火急不能等着明日啊。” “是关于前任县令十足落水之事,按照规矩大人是要查证一番的。” “哈????”宋北云表情变得惊讶:“让我去查个死人?不去不去,晦气的很,不去啊!你们查便行了。” “大人!”杨县丞叹气道:“此时事关重大,难道你来时未有人与你说吗?” “说甚?我岳父倒是与我讲了些什么,可我给忘了。”宋北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可让我查死人,这我哪会啊杨大哥” 宋北云深吸一口气,可怜巴巴的看着杨县丞。 “唉也的确是难为你了。”杨县丞心中偷笑,但脸上却是一本正经:“明日大人便随我去走访一番吧,多少也心中有数。” “要看死人么?” “要。” “不去不去”宋北云连连摆手:“这大夏天的,这些日子都臭了。” “大人!!!”杨县丞看到他那副鬼样子,实在是无奈:“你远远看着便好。” 宋北云唉声叹气,而杨县丞显然害怕宋北云喂他吃仙丹,在说完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而在他走之后,宋北云继续炼丹,但心中却已经有了主意,他细细的回忆着当初解剖时的一些特征再将一些法医学的知识回味了一圈。 其实有时候真的得感谢上辈子的双腿残疾,因为只能宅在家里,宋北云只能靠各种各样的书籍来麻醉自己,虽然不一定精通,但很多东西都是有所涉猎的,加上这辈子跟着老头子一遍一遍的验证,说他是天下第一仵作绝对不过份。 “明天见哦,杨大哥。”宋北云脸上慢慢露出笑容,低声絮语:“你真的太瞧不起人了,这样不好的。” 119、6月10日 阴 我守护着一名被杀害的战友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刚吃过早饭就被杨县丞找到,他来的同时还带着一些卷宗,上头记录着一些县里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一些琐事。 因县令不在,所以都是县丞代为处置,现在需要新县令进行复审,而宋北云连看都没看,只是一挥手说道:“杨大哥做主便可。” 面对懒惰至此的县令,作为县丞完全可以一封举报信把他撸下台,但杨县丞舍不得啊,真的舍不得。这简直就是天赐的猪头,一定得好好护着,这人在这里的话,从杨县丞的角度出发,甚至比他自己当县令还要舒服。 出事有人顶着,不出事自己闷声发大财,这种好事哪里去寻。至于他的官途,哪里还有什么官途呢,已经成了这般模样,自己在朝中又没有朋党,十九岁中进士,二十二岁为官,如今已是十年却还是个县丞,已经是今生无望了,倒不如跟着乡绅豪强身后捞些钱银算是舒坦了。 这人无欲则无所为,只要这县令莫要碍着他的发财路,怎样都是好说,甚至提点他一番也不是不可以。 “大人若是不看这卷宗,那我等便该出发了。” “看死人啊” 看着宋北云满脸死相,杨县丞却是一点反应都没用,他几乎是架着宋北云将他带出了县衙。 虽然调查的结果已经是出了也通报上去了,但按照惯例,新来的县令是要再次检验一番,至少要给人家装装样子。 所以不管宋北云怎么想赖,杨县丞都还是将他推了出去。 两人带着官差先是来到了出事的那个水塘边,经过这些日子的风吹雨淋,该有的痕迹早就已经不存在了,根本看不出个什么。 “当时之前黄大人就溺毙在此。” 宋北云百无聊赖的哦了一声,蹲在旁边捡起石头往下投着,就如个无聊的孩童。 看到他的行为,杨县丞轻笑一声:“大人可要查验一番?” “怎么查?”宋北云起身:“在哪里看?” “就在周围看看有何蛛丝马迹。” 宋北云听他的话转了一圈,但却不是抬手抓树叶就是抬脚踢石子儿,看上去无聊无趣到了极点。 但走着走着他突然失足踩空,差一点就载入了水塘,幸好他四脚并用的趴在旁边并迅速的被官差给拉了上来。 “大人,可否无恙?” “没事没事。”宋北云拍了拍身上的烂泥:“一不留神,我且去换身衣裳。” 杨县丞看着这个孽障,那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说在此等候就让人护送宋北云回去了。 而宋北云回去之后进到了房间里,并没有着急换衣服,只迅速的将刚才水塘的位置画在了地图上,他根据这两日闲逛出来的结果,已经大致把周边的地形给绘制了出来。 “这些人,到底是没见识。”宋北云把画好的图交给巧云:“巧云姐,这个一定要留好,只有你才能让我放心。” “嗯。”巧云一边给他换衣裳,一边问道:“以你的身手不至于摔成如此,你故意的?” “嗯。”宋北云张开手臂任由巧云给他系带:“我是想试试看失足落水会不会淹死,我刚才试着模仿了一下,发现哪怕是一头载下去,也不可能滚落到水塘里,而他们之前说是滑落,那就更不可能,水坑距离失足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 巧云点头道:“那必然是杀人后移尸。” “不一定,只有看到尸体才能确信,不过现在尸体腐烂程度很高了,不好判断。只能问仵作,可是仵作显然也是他们的人。” “那你该如何?” 宋北云笑道:“慢慢来嘛,我们有半年时间。” 巧云给他整理好衣裳:“一切小心。” “嗯。” 重新出现在杨县丞的宋北云,一脸嫌弃的离那水塘远远的,并隔着二十米就在那喊道:“杨大哥,走吧。” 杨县丞点头,继续带着宋北云去了下个点,也就是之前那县令妻子所在的地方,毕竟作为新官,宋北云是要来问话的。 来到县上一处小院中,杨县丞敲开门带着宋北云走了进去,而宋北云看到那个女人的瞬间就觉得事情可能不对劲了,因为这女人目光呆滞,手腕上、脖颈上都有瘀伤,从瘀伤的扩散程度来看,已是有了八到九天,也就是说前任县令死后的第二、三天,她身上才出现了这样的伤痕。 根据那些痕迹来判断,脖颈上的是用手掐出来的,而手腕上的则是绳索的勒痕。 她被人强暴过。 宋北云轻轻眯了眯眼睛,然后一脸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从袖子中抽出一锭银子扔给那女人:“节哀啊,大姐。这些银子你拿着” 说完,他就作势要走,但杨县丞却好奇的问道:“大人,你还没问呢。” “我不敢”宋北云小声说道,满脸都是胆怯:“阴森森的,好吓人。” 杨县丞看着他那般模样,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大人不是好女色么,这等俏寡妇难道没点思绪?她已是几日不言不语,大人若是干些什么,谁也不会知晓。” 说罢,他一挥手:“让大人单独询问,莫要惊扰。” 之后他就带着人走出了小院,并从外头关上了门,而那些官差纷纷露出了一副淫靡的表情,想来这种事他们并没少干。 宋北云在房间里,双手叉腰,转头看了一眼这寡妇,但他却仍然保持之前的那副胆怯无能的样子,蹲在地上慢慢再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床头,接着屁滚尿流的跑了。 见他打开门屁滚尿流的跑出来,杨县丞也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音,周围的官差更是前仰后合。 “哥哥们,可莫要戏耍我这女子阴森森的,可是骇人的很,我给了她些银两,让她好生过日子吧。”宋北云心有余悸的说道:“好歹弄些阳间的姑娘啊。” 这话将众人逗得笑岔了气,杨县丞看着这没出息的宋北云,也是颇为无奈:“大人你这般不合规矩。” “我不敢啊”宋北云指着自己下头:“都抬不起头,哪有什么规矩。” 又是一阵笑声后,杨县丞也是连连咳嗽:“不是这般的规矩,而是你这连问也不问,不合规矩。” “我问了,她不搭理我。”宋北云摊开手:“我问她,你叫个啥,她也不吭声嘛。” 杨县丞服了,真的服了。罢了,要他不是这样的人,自己也不至于这么放肆,想来也就释然了:“罢了,大人随我们去往义庄吧。” “看死人啊?” “嗯。” “唉” 带着一路上唉声叹气的宋北云来到城边义庄,找到了仵作,杨县丞小声交代了几句之后,就让宋北云一并进去了,宋北云全程用两根手指捻着仵作的衣角,那般样子可是顶顶的胆小无能。 来到一处棺椁前,仵作指着说道:“大人,这便是黄大人的尸身,可要查验?” “不不不” 还没等宋北云说完,棺材盖子已经被掀开了,宋北云一个激灵就坐到了地上,仵作回头看了一眼杨县丞,两人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大人,你可要好好查验。”仵作说罢:“对了,县丞大人,今日城里送来一具无名尸骨,可随我一并去看看?” “我也去”宋北云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带着我。” 杨县丞朝他拱手说道:“大人,事分轻重缓急,你且在此查验黄大人尸首,我们去去便来。” 说完,他们就径直走了出去并关上了门,将宋北云一个人留在了这里,而听到脚步声走远,宋北云嘴角露出了笑容。 “臭傻逼,不打听打听老子是干什么的。” 说完,他取出鱼肠手套套在手指上,再将自制的口罩戴了上去,直接就来到棺椁前检验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杨县丞重新回来,但一回来就看到宋北云坐在角落,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听着似乎是在念经,而他的面前还烧着一堆碎木料和干草。 “哎哟,我的大人哟,义庄可是不许点火的。” 仵作上前一脸惊恐:“您这是” 宋北云睁开眼:“就祈求星君保佑” 看到他的样子,想到昨日他那炼丹的模样,杨县丞真的是非常无语,只好朝仵作挥了挥手:“罢了,大人初来乍到,想来还是你告诉大人罢。” “不不不不听了,赶紧下葬,快些下葬!今日就下葬!” 看来是被吓坏了,而他的反应正如杨县丞所愿,只要这棺椁下葬,一切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所以他赶紧让官差找来人,将棺椁抬了出去并葬在了早就选好的地方,还立了块碑。 “大人,可看出端倪?” 看着坟头的新土被拍实在,杨县丞笑着问道:“可否的确是溺死的?” “是是是,那自然是。”宋北云连连挥手:“不提了不提了,晦气的很。” 杨县丞显然对宋北云的反应很满意,看他这一日的行径之后,本来还有的一丁点疑心都已经烟消云散。 “大人,回府吧?” “好好好,我要赶紧去洗洗晦气。” 120、6月14日 晴 时有微凉不是风 “这鸡,不行。” 宋北云蹲在一个斗鸡的摊子前面挑挑拣拣,他已经输掉了百多贯,显然是有些急红了眼的模样。 “客官,瞧您这话说的,我这鸡可都是百战雄鸡,可怎的到您手里,买一只死一只啊。”那斗鸡的老板也是有些发憷的:“您可别再买了,再买我这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你今日是卖是不卖!”宋北云赤红着眼睛盯着斗鸡的老板:“若是不卖,老子将你这一窝鸡都给宰咯。” “客官,您这说话可不讲道理,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在这地头,老子就是王法!” 眼见他就要耍横,但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官差来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立刻便做了鸟兽散,宋北云回头一看,发现是那杨县丞带着人寻他来了。 而杨县丞站在后头,自然是听见了宋北云刚才那话的,他心里直打鼓,天下哪有这般蠢的人啊,这等话都敢说出来。但又能怎么办呢,毕竟好歹也是自己的上官。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对宋北云说道:“大人,还有许多事情待办,莫要在贪玩了。” “不行,这厮使诈!亏了爷爷百多贯!”宋北云指着卖鸡的老板:“今日爷爷定要他给吐出来。” 那斗鸡的老板脸色一苦,噗通就给杨县丞跪下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嚷嚷着:“青天大老爷,您可得给草民做主,草民在此做生意也有个四五年了,都是街坊闲来无事玩几手如今这鸡也死了,这” 看到哭哭啼啼那个样子,杨县丞深吸一口气,颇为无奈看了一眼旁边神气活现的县太爷,然后对这鸡贩子说:“这般,你将钱退与县令大人,你这损失我补给你便是了。” “那怎的行?”宋北云斜眼一瞪那小贩:“他这偷奸耍滑的东西,还要让我杨大哥吃这个亏?罢了,这钱爷爷不要了。” 说完,他转身拂袖而去,杨县丞看着他的背影,真的是无话可说。这人,来到此地为官也有个六七日了,可这几日里除了中途有一天去探查了一下上任县令的死讯之外,其余时间都是在吃喝玩乐,这祁门县内玩乐的地方都让他给寻摸遍了。 白日便是赌,晚上就去喝花酒,若是既不赌也不喝花酒,他就是窝在房里炼丹,将整个县衙弄了个乌烟瘴气,甚至连丫鬟都受不得他的轻薄跑了好几个,这些丫鬟都可都不是贱籍,都可是一等一的良人呢 杨县丞想着他要再如此这般下去,迟早是要让人上京告御状的,这若是真的惊动了吏部,下来几个巡查,那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杨县丞狠了狠心,追上了宋北云:“大人,你这般可是不行,也得开始处理公务了。” “嗨,有杨大哥呢,我放心。”宋北云摆摆手,一点都不在意的说道:“大哥处理着便是了。我这人,又没什么本事,顶多每日请杨大哥喝喝就,吃吃仙丹。” 仙丹就不了不了 杨县丞咬紧牙关,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但最后还是沉声说道:“大人,如此下去可真不是办法,您若是这样,吏部可是要差人来查的,届时你可是要被拿下狱的。” “关大牢???”宋北云脸色骤变:“可当真?” 杨县丞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那杨大哥,我该做些什么好?” “照理来讲,宋大人为朝廷所委派,名为县令其为知县,一字之差、天差地别。”杨县丞开始给宋北云讲解起来:“这知县涉及一县的军政、民政、行政、财政、司法等,祁门县下两万两千三百户,近五万人口。宋大人总该有个梗概的。” “这么多人啊”宋北云倒吸一口凉气:“这岂不是比庐州府还多?” 这人废了。庐州府人口百余万,加之商人、流民、灾民,加之一起近两百万口,怎的在他说来这小小的祁门县就能与那硕大的庐州府相比?哪怕是庐州城周围都近乎百万人口,怎的 罢了罢了,跟这混账计较那许多作甚,与他说多了生气,气坏了谁如意? 好说歹说、生拉硬拽的将宋北云拽到了县衙中,杨县丞搬出县志与近期要处理的一些事物,恭敬的对宋北云说:“大人,这些您先看着,卑职便不多叨扰了。” 说完,他就退了出去,而宋北云一个人坐在那,唤来巧云给她沏了壶茶,关上门之后,他刚要说话,巧云抬手制止,然后在各个窗口都打开看了看,确定没人听墙根之后,才开口道:“这几日我与县里一些贵太太都有了些交际。” “怎么说?”宋北云翻开县志,旁边摆着一个小本子,一边翻阅一边记录比较重要的信息:“有什么确切的消息?” 别看巧云平时说话不多,也都比较低调,但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军伍出身,虽现在是当了左柔的护卫,但当初作训时可学的都是些暗杀、刺探、破坏等等这些特种兵专用技能的,让她去对付一些不懂社会险恶的家庭妇女,那简直就跟玩似的。 “还没有,但我细细看来,这县里其实是周家说的算,即便是那杨县丞私底下也是听周家的话。今日午饭时,周家大太太做东宴请,我便随着杨县丞的夫人去了,这周家太太未到时,杨县丞家的夫人不敢入席。” “周家。”宋北云翻开县志开始找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就找到了这周家的信息,虽然不多但却也是知道了这家人的一些基本信息,算是比较典型的乡绅家族,而这祁门县最大的乡绅家族就是这周家。 这家人以茶叶起家,后也做起了其他捎带脚的买卖,但宋北云稍微计算了一下就知道,如果只靠这明面上的生意,他们怎么都是做不到如此规模。 “哼。”宋北云冷哼一声:“当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这种人,真是顶没意思。” “按理来讲,若是山贼也就罢了,不过是一个参将就能剿灭的。可偏偏着周家明面上就是个良善人家,怕是福王殿下也有些无从下手。”巧云轻巧的给宋北云倒上茶:“不过我倒是听说,他们隔壁浮梁的督造有些关联。” “这都是细枝末节,偷税漏税、走私贩卖的事,在人命面前算个屁。”宋北云摆摆手:“在我这就是捎带手的事,我现在就是要拿证据。” 巧云点头道:“我会再去探查。” “倒是不着急,你慢慢来就行。”宋北云端起茶杯,刚放在嘴边,突然又放了下来:“巧云姐,你说如果从军营借兵,我能借多少?” 巧云摇头:“一个都不行。” 宋北云长出一口气,颇有些无奈,但很快巧云却解下一块虎符:“我能借三百,我有定国公印信,紧急时刻能借兵三百。” “可以啊巧云姐。” 巧云颇为不好意思的笑道:“还不是因为小姐爱胡闹,定国公怕她遇见山贼之类,于是便请了上谕,官家当时说是能给兵两千,但定国公说两千太多,只要了三百。” 这左柔啊真的是万千宠爱在一身,虽然跟家里关系不好,但家里人仍然护着,在外头又有自己护着,一辈子都没有吃过社会的亏,难怪她始终都长不大呢。 “三百够了。” 其实宋北云的担心并不是多余,这种乡绅土豪,通常家中都会豢养打手,说是家丁其实就是护院,不然这个时代那些练武的人都怎么吃饭?当然就是给人当保镖嘛。 所以真的如果没有点后手,还是很危险的。 “嗯现在就等着他们自己上钩了。”宋北云继续伏案摘抄:“我要让他们求着我把他们一个个送上断头台。” “你可是有那个能耐?” 宋北云笑而不语。 这还用想?光是谋害朝廷命官这一条,就够他们死去活来了,昨天尸检结果其实并没有出乎宋北云的意外。 黄县令的胫骨骨折、第二三节颈椎断裂,这是典型的外力所致,因为第二节颈椎并不是着力点,让它造成断裂的最大可能就是有人在后面进行重力击打,而胫骨骨折的位置也是靠近膝盖,这典型是用钝器击打形成的骨折,因为腿骨断裂位置和角度非常诡异。 还有一点,就是赣皖地区的土地都属黄土地,地表腐殖层下都是黄色的细腻泥土,而那个水坑中更是因为下雨的关系浑浊的很,充斥着大量黄泥,但黄县令的口鼻中并未见黄泥。 所以宋北云可以断定,黄县令是被殴打致死后移尸水塘,那么现在第一案发现场在哪,就成了至关重要的线索了。 不过他只是个医生,虽然偶尔创造奇迹,但真的想象死神小学生一样去推理,这个可就太为难他了真的。 当然,除了黄县令之死,还有他的妻子,如果宋北云没有猜错,那个女人现在已经被人霸占了。 他之所以没有在跟那女人独处时说些“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话”,那是因为在这个地方,除了巧云姐和死去的黄县令之外,没有一个人是值得信任的,即便是受害者。 谁特娘的知道那个女人有没有患上斯德哥尔摩? 121、6月15日 晴 艾叶黄酒可驱邪 “那人便是个废物,顶顶的废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浑浑噩噩如顽童。” 杨县丞坐在小桌旁跟周家的少爷聊着天,虽说这周家对外还是老太爷说的算,但实际上这少爷已是三十多岁,正掌权的时候,他前几日去了江西,今日方才回返。 他怀中抱着黄县令的未亡人,手探入她的胸襟里起起伏伏,丝毫不在意杨县丞就在面前。 “他当时见你时说了些什么?” 周家少爷名靖,曾也读过几年书,但落第之后便随父亲经商,父亲去世后基本就掌管周家了,他生性多疑许多事都讲究一个亲力亲为,这也是他这十年间逐渐能把周家摆上祁门第一大户的原因。 听到他的询问,怀里的女人眼睑低垂,细弱蚊蝇的说道:“只是给了两锭银子,并未说些什么便走了。” “给银子?” “嗯。”杨县丞笑道:“那厮,好色且胆小,说是怕沾染晦气,哈哈哈” “哈哈哈哈,那他可是错过了人间一大乐事。”周靖说着,手就探入了身上女子的裤腰之中摸索起来:“你说是不是啊?” 那女子只是轻轻咬着嘴唇并未说话,但突然之间这周家少爷像变了个人似的,抄起头上发簪对着她就扎了一下:“问你话呢,也敢不答?” “是”女子吃疼,眼泪簌簌而下。 杨县丞轻轻摇头,然后拱手起身:“周贤弟,我这便先走了,家中还备着饭菜等着过节呢。” “哦,对对对,今日是端午,杨兄是该回去了。” 杨县丞拱拱手离开,而他前脚刚走,后脚那邹静就一把将桌上的酒菜全部扒拉到了地上并将那女人压在桌上,急不可耐的运动了起来。 而此刻宋北云则蹲在炉子前,点着一堆呛人的药材,整个县衙被熏得睁不开眼,就连丫鬟小厮都咳嗽着躲到了外头。 不过他们也不敢说什么,毕竟这些日子看来,他们这新县令性子乖张的很,等闲招惹不得,若不是知道他是个县令,在外看见定然是要当成个泼皮对待的。 至于他在院子里熏药材,熏就熏吧,还能怎样呢,只要他不抓人过去烤就行了。 而宋北云一边熏药材一边对旁边帮忙的巧云说道:“端阳节啊,就是得熏熏,将这里的邪气全部熏熏走才好。” 巧云也不回答,只是笑着在旁边搭手,反正不管这个家伙干什么,只要陪着他一起胡闹就是很开心的一件事了,巧云以前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他在那胡闹,而如今自己能陪着一起闹,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天赐的快乐。 “巧云姐,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在酒肆、青楼、赌坊、街巷到处乱窜是为了什么么?” “探听虚实,这可难不倒我。”巧云骄傲的笑了:“别看我笨,可我是个顶好的探子。” 宋北云哈哈一笑:“我家巧云才不笨呢,巧云姐姐是世上最聪明最听话的姑娘,说让趴着就趴着说让上来就上来。” “你再说胡话,就不理你了” 巧云用手指钻着宋北云的腰肢:“让你整日胡说。” 其实嘴上这么说,但巧云是真的不讨厌他对自己说这等胡话,不光不反感,甚至内心还暗暗的喜欢他对自己说些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羞臊但又有趣。 “你为何不嫌弃我是个婢子?”巧云突然问了一句:“以往问你,你总是胡说,今日我想听听实话。” 宋北云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是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身份,要是你讨嫌,你便是公主我也不乐意搭理。” “那公主呢?你与她” 女人啊这就是女人啊。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暗戳戳的在意着,就像俏俏一样,明明金铃儿已经在她们面前没有一丁点架子了,但那种天然的阶级却还是让她们对金铃儿有距离感。 不过这也算人之常情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宋北云那样是从“那边儿”过来的,这大宋跟大家熟知的大宋再怎么不同,那毕竟也是大宋而不是PRC。 “巧云姐,你信我不信我。” “我都把身子给你了你说呢?”巧云有些愠怒:“说这等话,让人不舒坦。” 宋北云牵住巧云的手:“巧云姐,你也看的到啊。你跟俏俏从来都是我的心头肉嘛,好东西是不是都先给你们两人?” “那倒是”巧云抿了抿嘴,没有反驳。 “那不就是了么,这还看不出来啊?我要是趋炎附势的,只要专心哄着金铃儿就是了,管其他的作甚。”宋北云耐心的哄着女朋友:“这要是你还生气,我可要冤死了。” 巧云小声的哼了一声,但随后还是把头靠在了宋北云的后背上,虽是没说话,但却也是变相道了歉。 正在两人说着悄悄话时,外头一名丫鬟捂着鼻子走了进来:“大人杨县丞来拜访了。” “啊,我杨大哥来了,让他进来让他进来。” 杨县丞走进后宅,一进来就被这熏天的烟气给呛得练练咳嗽,他连忙捂住口鼻,在这浓烈呛人的药味中来到了宋北云的面前。 当他看到这厮又在折腾这些物件时,他心中真的是泛起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大人,今日是端阳节,卑职想到大人初来乍到便跟夫人商量了一番,想请大人屈尊过府小酌几杯。”杨县丞说的诚恳:“就是不知大人方便不方便。” “方便!那自然是方便!” 宋北云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兴奋的说:“这正闲着呢,杨大哥待我换身衣裳。” 看到面前这个长官,杨县丞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甚至感叹天下怎的会有这般的杂碎,可偏偏无奈此人是长官,虽是不怕但却总归是不能太放肆的。 跟着杨县丞来到他的府上,饭菜都已备好。他之前说是家宴,倒还真的是家宴,不过他娘子的手艺还算是不错,几道菜都弄得有声有色,虽然从宋北云的专业角度来说都还算一般,但一个普通女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大人,怠慢了,请用。” 宋北云首先举杯:“杨大哥真的太客气了,你是未把小弟当成自己人!” “不敢不敢,下官不敢” 饭桌上推杯换盏,宋北云使尽了市井的解数,但这杨县丞浑然滴水不进,防御措施做得完美无瑕,根本就不给宋北云一丁点的机会,不管说什么他都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丝毫不进秋毫。 不过倒也不是说一点进展都没有,最少宋北云掌握到了这个杨县丞的性格特点,他说不上老奸巨猾,但绝对是小心翼翼的,但人嘛,哪能没有弱点呢。 后来宋北云敞开了喝酒,甚至把自己的蒸馏酒都拿出了一瓶,杨县丞哪喝过这玩意,一人一半他都顶不住,不多一会儿就有些醉了。 当然,宋北云显然比他醉的厉害,整个人都陷入了混沌状态,说起胡话、吹起牛逼那是无边无际,反正没喝酒时他是庐州府的,喝了酒之后庐州府是他的。 而杨县丞虽然也醉了,但却仍然保持着相对的冷静,并没有说太多话,只是坐在那摇摇晃晃。 然后直接就溜到了桌子底下 装醉和真的醉还是有区别的,宋北云在观察的过程中大概了解了这家伙的酒精耐受程度,最后索性跟他躺在了一起。 最后还是劳烦巧云叫人将他搬回了县衙,而一回到房间,巧云刚给宋北云洗漱完,宋北云就已经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抖起了腿。 “你没醉啊?” “就这?”宋北云晃着脚丫子笑盈盈的说道:“我再来一碗也不会醉啊。” 巧云笑了笑:“演的真好。”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宋北云说道:“我们现在确切的知道这个杨文的秉性了,是个绝对谨慎的人。” “嗯,即便是喝成了那副样子,也是一言不发。”巧云点头道:“这人不简单啊。” “那你有何打算?” 要问宋北云有什么打算,其实打算倒是很简单,他就这么一步步的往他们那个圈子靠,能靠多近就多近,虽然不跟他们一块杀个人是绝对进不去核心圈子的,但总归是能够得来更多有用的信息。 时间还长,慢慢来,慢工才能出细活,这一点对宋北云来说并不是难事,毕竟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他就已经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挪着了。 感谢冰凌天下大佬的盟主,加更留在明天。 看到他的留言,其实我也有很多感触,一路十年走到如今,有多不容易这种话就不多说了,毕竟成年人谁又是容易的呢。 只是希望大家下个十年、下下个十年仍是赤子,心中有恨也有爱,莫要让世间的浑浊遮了年少的畅想。 各位伙伴,莫愁前路无知己,大家砥砺前行吧。 对了,这几天本章说好少啊,你们可能不知道,本章说里头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这里的! 122、6月22日 晴 水深自有渡船人(求票、求打赏哦,宝贝儿们) 又是七日,宋北云仍然如往常一样混吃等死,大家对他也渐渐习惯,再也没人去说他的不是,甚至丫鬟们也都习惯了这位县太爷不正经的德行。 毕竟他出手阔绰、爽快,大家看在钱面上也便不再说些什么了,只是感叹说如巧云这般乖巧美丽的女子怎的就跟了这样一个泼皮。 杨县丞在这些日子的接触之后,基本上也放下了心来,肯定了宋北云是个废物这件事。 他除了吃喝玩乐,其他事情都一定会搞砸,这些日子他仅仅断案三次,三次都闹得一塌糊涂、怨声载道,比如县东有人偷窃,主人追出来时,那窃贼失足落下台阶死了。 窃贼亲属反倒来状告那主人,这案子只要有些脑子者便知如何断了,但到了宋北云那他却将那追人者给收了监,还说什么若是不追不打便不会造人失足致死,最后还是那户人家赔了十贯钱才算了事。 第二件事便是错牵耕牛的案子,这厮倒是好,张口便说既是如此,那就将牛一人一半一刀破开,一人拿一半牛肉回去,但却两人却都要因宰杀耕牛而受杖200、徒八百里。 最终只好是一方放弃了才算完事 最后一件事更是啼笑皆非,起因只是两男子都不愿抚养亲娘,原本这就是个再明白不过的案子,大宋以仁孝立国,遇到如此不仁不义的兄弟,直接判了就是了。 但宋北云偏不,他不罚那兄弟却罚那老娘,说她老而不死、不事生产、拖累子女,当罚三十贯。 这事把人都给整蒙了,但宋北云并不是开玩笑,派人征讨了她的房子,但念及他年迈,仍然许她住在里头,至于罚银,她没有就让他子女出。子女没有?那全部拉去做徭役。 最后这兄弟真切的砸锅卖铁,甚至还将房子给卖了才算是将这窟窿堵上。 昏官啊!昏官! 整个祁门县的人都在讨论这个混账昏官,有人捶足顿胸感叹天不开眼、有人茶余饭后当个消遣。 但有个人却坐在小酒肆中用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脑子里不停的回味着这几件事,不多一会儿他眼睛慢慢睁了开来,然后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接着他也不等待,匆匆结账之后便一路去往了县衙,一开口便要求见县令。 今日本是休沐,县衙中只有零散几个衙役当差,他们也都未将宋北云看在眼里,听到有人找那混账县令,想也没想就放他过去了。 这人还奇怪这县衙里的人怎的这么好讲话时,推开门就见正在院子里打着赤膊在那点炉子的宋北云,看到他时候,自己心中的疑惑便消散了这人属实太不正经了一些。 “草民黄安维,百年知县大人。” “有事找杨县丞,本官可没心思与你废话。”宋北云头也不抬继续摆弄着东西:“听见没有?还不走?” 这黄安维有些尴尬,他站在那站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是为赞颂宋大人而来。” “哈?”宋北云终于抬起了头:“你有病?” “草民只是觉得那几通案子,大人断的好!可入县志流芳千古。” 宋北云停顿了片刻,仰起头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人:“搞不懂你说什么。” “大人您听我细说,这” “算了,来者都是客。”宋北云起身大叫一声:“巧云,备茶!” 这县令有个怪癖,从不喝他人沏的茶水,只喝他夫人端来的茶酒,即便是外出赴宴,若是夫人不在,他断然是不肯喝上一口茶、一口水,这便也是个怪癖,但想来也是因为这二人父亲恩爱吧,毕竟若是不恩爱,哪里能夜夜笙歌。 将这黄安维引入到中堂前,宋北云披上一件衣裳,喝了口苦苦的凉茶:“你找本官有何事啊?” “草民只是觉得大人这几参案子断得好、断得妙。” 宋北云眉头轻轻皱了起来:“那自然是好自然是妙自然是呱呱叫,还用你来说?” “可外头那些俗人借称大人为笑话,整日说些笑柄来,草民实为大人不值。” 宋北云没说话,只是喝着茶,他心里其实是在盘算怎么弄死这B,但没想到那人继续说话了。 “要我看,大人这几宗案子断下来,那已是对大宋律法熟练通达到了无以复加之境。先说这追贼案,若按常理这主人哪里有罪,其实不然,我去那户人家瞧了瞧也问了闻,那户人家在追之前便已经将贼人毒打了一顿,那贼人是为保命夺路而逃,未曾想却落了个身死。依大宋律例,行窃者黔面而已,罪不当死。这失主动用私刑致贼人意外,便已是第二宗案子,依照大宋律例当处徒刑,大人这已是网开一面了。” 他越说越起劲,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这分牛案也是有趣,那二人有一人为失主、一人为捡牛着。大人判分牛,可将心比心若我为那捡牛者,我定然不愿意为了捡来的牛受那杖刑,更无要说徒八百了。只有那耕牛之主因心中有气,虽说冤枉却仍甘愿如此。最终那捡牛者自是弃权了这牛,而牛自是物归原主。” 宋北云此刻已经开始观察四周环境了,就等时机成熟摔杯为号,让巧云从屏风后面跳出来一棍打得这人脑浆迸裂。 “这第三宗案子,虽算不上这律法之例,却也是精妙无比,若真要说起来这方为格物致知之典。若是一般的官,判这案子不过罚那兄弟二人赡养老人,哪怕是刚正一些的,不过是再判个刑罚。可判过之后又该如何?自是该如何便如何,老太仍是无人赡养亦或是尚不如今。”这黄安维越说越带劲起来,甚至于已是开始拍桌叫好了:“可大人这一判,虽是让人目瞪口呆,可若要深挖其中的道理,却是将这律法给用活了。” “先是判了那老太罚银,但她又能有几个钱,于是便收了她的老宅抵债,但却顾忌她老迈房子仍给她住着,但如今那宅子便已是官府的了,他人不可侵占。而后头的罚银则自是由那老太的儿子们承担,他们也都是普通人家,自是拿不出那许多钱银,只得将田地屋子给卖了折银给了官府,而这钱看似给了官府,但大人在判罚时不是还说了一句,那老太名下亡夫田产若是她不要便可用二十三贯钱收之么。” 宋北云握着杯子,随时准备动手 “老太不卖,却是心疼儿子无田无地,而将那田产分与两个儿子谋个生计。这出矛盾皆因田产、老宅而起,却又因田产、老宅而落,罚了不孝子也为老太养了老。这不正是大人顶顶高明之处?” “啊?”宋北云翻着眼睛:“还有这等说法?” 黄安维起身朝宋北云深深鞠躬:“草民不知需多少德行才能让这祁门县盼来这样一位青天老爷,还望老爷给草民做主。” 宋北云没说话,但心里却是突突跳着,他已经故意做的很混账了,几个案子判了都跟没判一样,甚至还有些案子在人家看来就是不公正、不公平的胡乱判定,现在全县谁不说他是个糊涂官、昏官。 怎的就突然蹦出一个青天大老爷了呢? “不是,你怎的自己瞎想瞎说呢?”宋北云翻了个白眼:“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但黄安维并没管那些,只是一个大跪就匍匐了下去,涕泪横流的说道:“大人,请给草民做主!草民本是这祁门县的读书人,家中有屋有田,有贤妻有慈父,那周家” 他声音不大,但哭的真切,将周家欺压他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宋北云,逼死他老父、霸占他妻子、侵占他田产,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宋北云听完,却是没说话,而直到外头那个被他确定为眼线的人偷偷过来看热闹时,他才大声喊道:“你找我给你做主?你为何不找杨县丞啊。” 黄安维抽泣着说道:“那” 他第一个字刚说完,就觉得手指一阵剧痛,却发现是宋北云踩住了他一根手指 他是个顶聪明的人,哪能不知道这个意思,他立刻神色不变的哀嚎道:“大人真的不给草民做主吗?” “滚滚滚!”宋北云大圣吼道:“整日一个两个刁民来找本县告状,本县是你们爹还是你们妈?爷爷事情可忙着呢,没空搭理你。” 他这么嚷嚷着,但另外一只脚却在地上不动声色的写了个楼字。 看到这个字,饭桶会想到青楼,但像黄安维这样的聪明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城里有名的茶楼推庆楼。 虽名字奇怪了一些,但里头的茶酒都是顶好的,宋北云这些日子经常去那喝茶饮酒。 黄安维哭哭啼啼的走了,而眼线也将这件事很快就告与杨县丞听来,正在练字的杨县丞甚至连头都没台,只是笑着说道:“这些刁民,真是有眼无珠。告状都不知找个好人告状,找到这般混账的头上,随他去吧,他不断案还好,这一断案那真的是神仙都摇头。” 123、6月23日 晴 世人心更险于山 “还有这等事?” 周家少爷周靖坐在葡萄架下纳着阴凉,虽已是傍晚,但这炎炎夏日哪得觅凉风呢。 他的身边是自己的娇妻美妾,对面则是杨县丞,他们二人勾结已久,许多事都会互通有无,但这些日子以来,杨县丞总觉得这周家人对自己疏远了许多,这让他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那等蠢材,就由他去吧,这些日子我也打听了一番,不过是个贪财好色的东西,不足挂齿。倒是杨兄你啊,最近有些疏于走动了。” 周靖抿了抿嘴:“也不知是不是哥哥哪里做的不好。” 杨县丞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但即刻展开,笑道:“周贤弟多虑了,这几日不过是天气炎热,我也不想多动弹,再加上那县令整日拉着我干些荒唐事,有时的确分身乏术。” 周靖倒是没说什么,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子,杨县丞便告辞离去,而周靖坐在竹床上喝着井里镇过的美酒,眼睛却一直来回动着。 “周福。” “少爷。”一个仆人模样的人凑了上前:“有何吩咐?” “去,明日给那蠢材县令发个帖子,就说我周某自他上任还为尽地主之谊,特请他赴宴,记得要让我这杨大哥转交一番。” “是。” 仆人下去之后,这周靖则默默将眼光看向了天边,然后摸了一把身边的姬妾,笑盈盈的说道:“宝贝儿,你说是要个顶顶聪明的人呢,还是要个蠢材。” 那姬妾生的白嫩,听到老爷的话之后,娇滴滴的说道:“那自然是要个聪明人。” “哈哈哈,小东西。”周靖在她身上拧了一把:“要不说你只能张着腿等老爷呢,这当然是得要个蠢材,这聪明人啊” 周靖眼睛眯了起来,闷哼了一声。 这些日子,他的生意突然就变得不那么好做了,有些批文路引迟迟下不来,原本这些事都是杨县丞做的,一直都顺风顺水,可偏偏这几日却是奇慢无比,甚至还有几批货被查扣,这让周靖对杨县丞心生不满。 虽然之后杨县丞已解释是那新来的蠢货县令不善处理政务,只会按部就班,他虽已是盯着了,但却也无法整日盯着,那些被查扣的货都是一眼能看出不对劲的东西,杨县丞今日来就是期望能周靖将账目和货物对得平整一些。 而这番话在周靖耳朵里那就成了杨县丞的甩锅,他本身就是多疑之人,想到诸多种种,再结合到耳目所言那县令处理政务乃是这杨县丞怂恿的,一来二去这心底自然也就起了疑心。 杨县丞回去之后则是越想越不对味,这周靖的态度已是越发的差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但却也没个什么根据,所以辗转反侧到了深夜也是睡不着。 第二天上午,杨县丞照例去县衙办公,一过去却见县令夫人巧云正带人到处找着宋北云。 杨县丞迎上去问道:“夫人何故?” “那厮”巧云眼眶红红的:“早晨与他吵了几句嘴,他便跑了,也不知是跑去何处了。” 杨县丞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他娘的还是个县令的作风?跟家中娘子吵几句嘴就干出这等儿戏的事。 不过转念一想,那厮不就是这副德行么,这些日子相处他已是了然,而这时周府的下人却突然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对杨县丞说:“杨县丞,我家少爷想要邀请宋大人今日晚间赴宴,以尽地主之谊,还希望杨县丞予以转交。” 这封拜帖交代到杨县丞手中之后,他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但却并未说许多,只是转交给了巧云:“夫人,这便由你交于宋大人吧。” “好可他这人呢?” “唉”杨县丞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这便去寻他。”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坐在茶楼中,对面则是那昨日的黄安维,宋北云昨夜还真的去调查了一番,真的如他所说,他家的房产、田地、贤妻都被那周家给霸占了,原本算是小富人家,但现在却只能在路边替人写信谋生。 “这些便是周家犯下的累累恶行,草民处心积虑五年有余,就是为了这一天。请大人给草民做主。” 宋北云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只是用手指在桌上点了五个点,然后就起身离开了,摇摇晃晃,满身酒气。 而黄安维坐在那盯着那五个点直发愣,但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似是豁然开朗了一般,脸上露出了笑容也起身离开了。 宋北云就这般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县衙,一进后宅就搂着丫鬟开始骚扰,而那丫鬟显然也是习惯了,只是叹了口气挣脱宋北云,跑进屋去叫了巧云出来将这醉汉给拖了进去 “他又喝多了?” 杨县丞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是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句:“罢了,随他去吧,这人唉” 宋北云回到房间之后,巧云将周家的请帖交给了他:“这帖子似是故意交予杨县丞的,不知目的。” “哦?” 宋北云眼睛轻轻眯了起来:“这是个软警告啊。” “软警告?” “嗯。”宋北云点头道:“就是用这法子告诉杨县丞,你最好听话一点,我们不光能用你还能用别人。” “一个乡绅土豪罢了,弄得倒像是庙堂之争。” “嗨”宋北云将拜帖放在床头,伸了个懒腰:“睡一觉先,下午再说。来,巧云姐,陪相公睡觉觉。” “大白天,你可莫要作怪。”巧云拍了他一下:“去去去。” 宋北云却不管那许多,一把抱住巧云:“就是这大白天才刺激。” 不多一会儿,那丫鬟都听见了古怪的动静,不少知道人事的姑娘都红着脸跑到远处躲了起来。 而这事自然也是躲不掉眼线的通报,杨县丞听的都麻木了,完全没有任何起伏,习惯了真的习惯了。现在看来就这县令的德行,如果真的要出了什么事,这个县令怕是要跟自己在一个牢房里见面的。 放心是真的放心,但是烦心也是真的烦心,因为这孙子吧,管着他就浪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可一旦不管他,他就能惹出乱子来。 乱判案、乱查扣、乱堵截,他判断东西根本就不讲道理,完全就是随个眼缘,昨日还要将路边的小贩给抓起来,理由居然是那小贩长得太丑,有碍观瞻 头疼啊真的头疼。 真的碰到这种人,驴都教会了都没能教会他。难怪他家里有钱却要将他放到这种地方来,这要是留在庐州、金陵,他都敢摸公主的那个地方,到时一大家人恐怕都得被他给祸害咯。 而美美睡了一下午的宋北云起床洗漱更衣之后,拎着请帖一步三摇的晃向了周家在县城里设宴的地方。 一般这种富户不太会直接请人赴家宴,那通常都是比较熟悉的人才会收到邀请,这第一次基本上就在酒楼了。 宋北云就这般晃荡晃荡的来到了酒楼之外,周家的下人老远就瞧见了他,上来就热情的跟在了他身侧,热情的为他引路。 而当他来到楼上时,上头周家少爷已经在那等着了。 一顿饭局,倒是没什么好说,宋北云依然是喝酒吹牛逼,聊天往大了吹,市井气十足,恨不得把自己吹的天上有地下无。 低调?低调是不可能低调,那就恨不得站起来指着房梁子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了。 但偏偏是这样,周少爷反而是拍着手叫好,推杯换盏间,两人仿佛成了忘年交,热情的不行。 “周家哥哥,这县令我是真的不想干,要不是我岳父逼迫着我,躺在庐州府吃香喝辣的多好,来这乡下地方,连个青楼都是三流货色。周哥哥,若是有机会,下次去嗝”宋北云打了个酒嗝:“下次去往庐州,我定请你在那宝船上玩个三天三夜,让你走路腿都打摆子。”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好。”周少爷一脸五个好,高兴的连连拍手:“老弟这才是我江湖儿女的做派,不像那文绉绉的读书人,腐臭!” “臭的很!”宋北云一拍桌子:“特别是那杨县丞,整日让我干这干那,什么这茶叶的买卖盯着点、那盐土的买卖切不能放行,这读书人真的就是胆小,若不放行这县里哪来的生计?要钱啊!这衣食住行都是钱!” 周少爷眼睛一翻:“是他让你盯紧点的?” 宋北云已经迷糊,听到了之后,翻着眼睛想了想,然后就将杨县丞跟他说的话说了一遍。 这些话本来是没问题的,也绝对不涉及到这些买卖,但的确是杨县丞说的话,而且宋北云又喝醉了酒断断续续,形成了一个无形中的断章取义。 本只为牢骚一番杨县丞的规矩多、管教多,但听在这周家少爷的耳朵里,那便已经是另外一番的意思。 “好好好,可是极好。吃了我周家这些年,现在倒是想上岸当个好官了。”周少爷恶狠狠的嘟囔了两句,然后满脸笑容的看着醉醺醺的宋北云:“他还说了些什么?” “那倒也是没什么,只是杨大哥这人啊,婆妈了一些,管教的太多,生生比我爹还是烦人。” 124、7月9日 晴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为冰凌尘下大佬加更) “杨大哥,昨日我似是喝多了” 坐在县衙中,宋北云揉着脑袋,满脸痛苦的看了一眼正在处理公的杨县丞。 “他与大人说了些什么?” “倒也没说些什么,就是夸我有江湖儿女的豪气,没有读书人的酸腐味。然后就问了一些杨大哥的事。” 杨县丞眼皮轻轻一抬:“大人与他们说了些什么?” “就”宋北云有些尴尬,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就是喝了点酒,发了些牢骚,说杨大哥平日管我太紧,比我父兄还严。” 杨县丞好笑又好气:“大人,话可不能如此说我只是想大人能成为栋梁之才,别无他意。” “我自是知道杨大哥的意思,当时喝了些酒嘛”宋北云叹气道:“不过当时我依稀见着周家那人脸色不是很好,我也不知他是听出了什么。莫不是吃醋吧。” 吃醋吃你个大头鬼啊!杨县丞心中骂道,但却不好说什么,毕竟宋北云名义上可是上官。 不过就以自己对周靖的了解来看,那人肯定是开始猜忌自己了,从他那句“读书人的酸臭”就能听出来,他心生不满了。 但究竟是何处不满,杨县丞却是没有把握。去问?那不等于是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而想到这周靖的手段,杨县丞却也是感到忧心忡忡,在跟那人相处这么多年之后,他早就摸透了那人的秉性,若是他觉得自己没用的话,定然是会想尽办法干掉自己的。 一想到这一点,杨县丞浑身上下就起了白毛汗,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工作,眼神不断飘忽,心中却已是没了主意。 而突然,他看到了坐在不远处正将头埋在桌下吃米粉的宋北云,看到他那傻样子,脑子里突然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绝对不能让周家将此人吸收进来,否则那一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但如果明着拦,定然会遭到周靖的怀疑和反扑,而想到自己的命途,杨县丞轻轻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宋北云。 “杨大哥,有事啊?” “大人,卑职斗胆问你个问题。” “杨大哥请问。”宋北云坐直了身子,像个老实的小学生:“只要我知道,一定告诉你。” 接下来,杨县丞就开始用近似洗脑的方法给宋北云灌输为官之道,那些为国为民的大道理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宋北云真的觉得是有些荒唐,但却还是像个乖宝宝似的在一旁听着。 “土豪劣绅即为国之蛀虫,使得国令不下乡镇大人还年轻,应怀有一颗报国之心,切忌与那土豪劣绅搅弄在了一起。” 宋北云连连点头,然后一脸对杨县丞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样子,满眼崇拜。 “大人,你可知继任县令最少便需要三年,这三年你可愿意蛰伏于那劣绅之手?” 宋北云眨巴着眼睛:“不是还有杨大哥呢吗?” 杨县丞话语一顿,他发现面前的废物仍然是个废物啊。所以洗脑之事任重道远,不过现在相比较而言,这小县令与自己更加亲近一些,所以往后的日子要好好的把控这个小县令。 而从这日之后,周家与宋北云的接触也愈加频繁,甚至周家还送了一侍妾过来,但却被巧云给打了出去。这周家才想到,宋北云能当官全靠的是岳父,想来是女方家是有些能量的。 所以很快,主攻方向就变成了巧云,主妇们聚会每次都少不得巧云,更是绫罗绸缎数不胜数。 甚至往后他们已经开始不假思索的拉拢宋北云了,真金白银变着花样的送了起来。 不需要道理,就是想送,仅此而已。 越是这样,杨县丞越是焦急,而越是焦急对周家的不满和压抑就越是堆积,短短几日其实就已经可以看出他的心态有些崩了。 甚至有时他不用指示宋北云,自己就开始私扣周家的买卖,然后对周家的邀请也出现了爱答不理的情况。 虽然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宋北云不得而知,但现在第一步却已经达到了他预想的结果。 这人就是奇怪,这杨县丞越是对周家抗议,周家就越积极的拉拢着宋北云。 之前花的钱、送的礼,没几日就全部回了本,甚至还开始出现扭亏为盈的情况。 至于宋北云,他是个“傻”的嘛,人家送什么他都照单全收,除了侍妾会被巧云打出去之外,其他东西一点都不拉下。 什么吐蕃的唐卡、临安的丝绸、苏州的锦绣,周家大方的让人难以想象,目的就是一个,让宋北云高兴。 可是他高兴了,杨县丞就不高兴了,终有一日他去往了周家,寻觅到了那周靖。 “杨兄,今日怎的大驾光临了?” “姓周的,你如今究竟为何意?”杨县丞有些气急败坏,不复往日沉稳:“过河拆桥?” “我过河拆桥?杨兄怕是忘了,前日那批盐土是被谁给扣的、那批茶叶又是被谁给缴的。究竟是谁过河拆桥?”周靖也是当仁不让:“果然古话说的好,读书多负心。你看我说的是对是不对?” 杨县丞冷哼一声:“我早就提醒于你,近日浮梁那边来了新督造,许多事情要小心谨慎,你不听还怪罪于我?那怕是你未将这祁门县令放在眼里吧?” 提起祁门县令,周靖就想笑,他这些日子和那宋北云接触了多次,哪里还不知道那是个什么货色,而且他早已得知浮梁那边的督造了,那督造根本就没过问这等事情,所以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杨县丞自导自演。 “杨县丞,有些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我合作多年,如今你怎的就成了这副样子?该给的,我周家可没亏待过你。” 杨县丞冷哼一声:“那你与那宋北云又是为何走的如此近?” “我与北云老弟秉性相合,大宋有哪条律法不让官与民交朋友了?”周靖昂起头看着杨县丞:“倒是县丞大人,你如此气势汹汹的质问草民,是以何故啊?” “好好好”杨县丞深吸一口气:“周靖,此事我便不再提,一切照旧。” 冷静下来的杨县丞直接认怂,告了声辞便离开了,而周靖可是却没有那般好脾气,他站在原地,眼中凶光毕露,但似乎想了想还未到时机,所以他索性狠了狠心。 “来人,去请宋大人。” 当天宋北云来的时候是傍晚,走时却是已经深夜了,他回到府中之后满脸笑容的熬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一早,如往常一般去县衙当差,而杨县丞显然也是一夜没怎么安眠,他看到宋北云之后,赧然抱拳一笑:“让大人笑话了,今日下官这精神不甚好。” 宋北云打着哈欠,满面愁容:“杨大哥” “大人?怎的了?” 这时宋北云欲言又止,左顾右盼的,而看到他这副样子,杨县丞心中一惊,然后立刻走上前关上了门,压低声音对宋北云说道:“大人,怎的了?” 宋北云吞吞吐吐的将昨天晚上周靖与他说的事都说了出来,意思就是想找他合作,以达到供应,而且一次性给了三万贯的徐家商号印证给宋北云。 这可是一大笔钱,钱多到足够让任何人目眩神迷 “大哥,许我叫你一声大哥。”宋北云哭丧着脸对杨县丞说道:“小弟是真的怕” “你收了?” “嗯不敢不收,周大哥说说” “说什么?”杨县丞也顾不得这尊卑了,凑上前逼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这祁门县邪门的很,不是死县令就是死县丞。” 砰! 一声巨响,杨县丞一巴掌拍在了案台上,满脸暴怒:“这狗东西,怎敢他怎敢!” “杨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是真的怕了。”宋北云坐在那满脸的心惊肉跳:“我只想混混日子,可如今” 杨县丞背着手在堂前来回踱步,满脸的怒不可遏,却不知该是如何是好。 这周家已经不顾那些了,如今他们拉了宋北云上船,那自己便已经是多余之物了。不过幸好万幸啊,万幸这些日子杨县丞对这宋北云也算是推心置腹,当成亲弟弟一般的教导,也让这宋北云将这件事说与了他听。 否则要是一直被蒙在鼓里,这当真是要死得不明不白。 “杨大哥周家真的如此为所欲为?” 杨县丞眉头紧蹙,仔细思考了起来,他就觉得是这周家觉得自己没用了,想换个人取而代之 而周家那边却是以为杨县丞想要上岸当个好官 两边的信息差就是如此建立了起来,而一方谨慎、一方多疑。 宋北云看着这两个人的时,心中都已经在他们的头顶上竖起了倒计时的牌子,就等着读数归零了。 而此刻,也有一股流言在祁门镇上流传了起来 这章是为冰凌尘下大佬加更的,昨天打错了他的名字,实在对不起。 今天噬红夜大佬的加更留在明天啦。 125、7月10日 晴 心怫郁兮内伤 周家在这一亩三分地,俨然是土皇帝,但有一点他们是比不了的,且不谈他们身后的人,就光是周家的人,其中是并没有官身所在。 既是没有官身,那就算是个八品县丞他们都不可贸然而动,之前杨县丞只是想提醒他们一番才会查扣了他们一批走私的货物,但其实这些东西不伤筋不动骨。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周靖居然直接就打算放弃这杨县丞了,这其中的周转,就算是宋北云都是始料未及的,毕竟他都没想到幸福来的如此之快,来这祁门不过一个半月就有了这种突破。 不过现在他反而更要沉得住气,继续扮演那个吃啥啥香、干啥啥废的垃圾,其他的事都不用太多插手,每天就两头传话,反正也不添油加醋也不无中生有,就傻乎乎的当个收录机,说一部分留一部分。 “那日周家倒是与我说了些事情,只是我真不懂又不敢问。” “他们与你说什么了?倒与我来听听。” 宋北云眼珠子转了转:“他们说现在这县里有流言,说是他们周家谋害了上任县令还霸占上任县令之妻为己有,国法不容。就问我该如何办,我就说不知道,他们便让我来问问杨大哥。” “好好好。”杨县丞铁青着脸连连抚掌:“好一个问杨大哥。” 这件事县里已经有了风声,而且矛头直指周家,只要周家人的脑子没坏都会怀疑,这杨县丞也参与其中了,凭什么就是他周家国法难容?为何就没人提那杨县丞? 说到底,不就是那杨自己放出的风声,想要来个鱼死网破么? “大人,下次若是见到那周靖,你便告诉他,我杨某人虽不算是个好人,但也绝不会干出这等事情。倒是他们那周家哼” 说罢,杨县丞死死盯着宋北云,然后突然凑上前,双手抱拳:“大人,虽往日我与你多有客气,但在这心中我已是将你当成了那亲弟弟一般。现如今哥哥我危在旦夕,我便托个大以哥哥之名恳求贤弟一件事。” “哥哥说!”宋北云连忙起身扶起杨县丞,拍着胸脯说道:“只要弟弟我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办了。” 杨县丞先是走到门口看了看四周围,然后深吸一口气,关上了门,回到宋北云面前,压低声音说:“哥哥也不瞒着你,事到如今若是我没个帮手,恐怕命不久矣。” 宋北云大惊失色:“此话怎讲?” 杨县丞长叹一声,将自己的怎样当上这县丞如何跟周家搅合在一起又如何为虎作伥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宋北云。不过显然他还有些东西没有说,比如共同谋害前任黄县令的事,还有在 总之就是看着诚恳,但却还留下了一大部分,而他嘴里说出来的,全都是周家的锅,他们混蛋、他们该死。 “哥哥你怎的干出如此糊涂事啊!” “唉”杨县丞长叹一声:“如今说来都已是晚了,这周家是个什么东西,贤弟如今你也是瞧见了,若是有朝一日哥哥死了,贤弟你” 宋北云不知道怎么让脸变得苍白,但却能用力憋一口气将自己脸憋得通红,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杨县丞:“会如何?” 对啊他是个笨蛋来的。杨县丞无奈的摇摇头:“想想黄县令,想想他那发妻。若是有朝一日,你和巧云妹子” 话不说满,但却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宋北云听完之后双手攥紧拳头,怒不可遏的说道:“哪里有这等道理,这世上只有我弄人家娘子的份,哪轮到那些泼皮无赖弄我的女人?” “可是这周家” “哥哥莫慌,我们这便叫上衙役官差,剿了他周家去。” “你啊” 毕竟生死攸关,所以这一次杨县丞格外耐心的给宋北云解释了起来,这周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在江南西道那盘根错节的势力,这祁门县本就是通衢要道,各路生意买卖想要往庐州、金陵、临安走,都需过这条道,迎来过往的这周家就成了不少大员的代言人。 “没了周家,也会有这张家、刘家、马家。”杨县丞用力的砸了一下桌子,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从一处暗格中取出了一摞账本:“贤弟,哥哥多的不说,若是这周家真的对哥哥干了些什么,你就将这个交于大理寺。” “哥哥如此信我?不怕我与那周家已然通气?” 杨县丞苦笑着拍了拍宋北云的手:“赤子年少,你虽有些荒唐也爱胡闹,但哥哥看得出你心中对这些钱银并不看重,你往日本也是出手阔绰之人。哥哥与你说句交心的话,哥哥无根无基,无法与那周家斗,而你家算是有些眼手。再者说了,哥哥若是自行交上去,那也是死罪一条” 说着,杨县丞居然红了眼眶:“宋老弟,若是有朝一日哥哥横死,你便拿上这个升官发财去。” “杨大哥,我明白了。” 感动么?一点都不感动,宋北云哪里不知道这家伙的想法呢,他能把这些暗藏起来的重要证据都摆出来,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那就是把宋北云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就凭这几本糊涂账就想扳倒那些一品二品的大员和封疆大吏,纯粹就是胡扯,除非有真正动摇国本的事情发生,否则就算是赵性也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还升官发财,骗小孩呢?老哥。这玩意交给大理寺,第一个死的就是交上去的人。 晚上下了值,宋北云照例去跟周家搞联谊,左搂右抱的好不快活,而那周靖也是一个一个老弟的叫着,显得极亲热。 “宋老弟,老哥哥知你喜欢这新奇的物件,来来来,今日老哥哥便送你个好玩的。” 周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里头装着一颗红彤彤的东西:“听说你喜好炼丹,可知这是什么宝贝啊?” 草泥马这叫氧化汞,加热有剧毒,老子都玩烂了的东西。 “啊这!”宋北云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可是顶好的朱砂!” “是极,我留着也没用,便送与弟弟了。” 是你奶奶个鸡大腿的朱砂,朱砂是硫化汞,你这玩意是氧化汞,团了点水进去搓成个团子就猪鼻子插大葱装大象呢。 “可多谢哥哥了!” “可莫要客气,不过是个小物件,不值几个钱。”周靖一脸豪气干云:“若是这点东西都要客气,贤弟怕是看不起哥哥。” “不敢不敢。”宋北云连连摆手:“只是这可真真是我心头好。” “莫要多说了。”周靖将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的侍妾推到宋北云怀里:“你家那母老虎不让你收,今日贤弟就好生把玩把玩,这娃娃可是哥哥我花了大价钱从临安城里买来的,顶好的货色。” 说完,他当着宋北云的面刺啦一声将那侍妾的衣裳给撕了下来,上去就在她腰上拧了一把:“你看看这嫩生的,一掐就出水儿。” 宋北云抱着这个姑娘哈哈大笑,连连奉承。 而酒席过半时,周靖将筷子一放:“今日那杨可又说了些什么?” 宋北云当然不会傻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就挑选了几句早就准备好的话来说,但这些话也都是甩锅给周家的话。 这周靖一听可就不乐意了,当时脸就垮塌了下来,但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胡乱喝了几口酒就起身告辞了,只留下了宋北云和那个衣冠不整、瑟瑟发抖,眼神惊恐的侍妾两个人坐在那大眼瞪小眼。 “吃点啊?”宋北云放开她,指着桌子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 那小姑娘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宋北云也不再跟她搭话,毕竟尴尬不是他把蒸饭的小桶抱起来,将菜倒在里头伴了伴就开始吃了起来,就如那饿死鬼投胎。 “妹子你别怕,我是真的饿了。”宋北云吃到一半抬起头:“我中午到现在就他娘的吃了一个馍馍,我这正长身体呢,吃不饱饭那可还行?” “宋大人你会将我送走吗?” “我肯定是不能要你的。”宋北云摇头道:“我家有只母老虎。” “你便收留我吧,我不想再回周家了。哪怕当个使唤丫鬟也好。”那侍妾哭着跪在宋北云脚下,磕头如捣蒜:“求求您救我一命吧。” 宋北云没有搭理她,就是在吃饭,大口大口的吃饭,而她的呜咽声就一直在他脚边回荡。 吃完了饭,宋北云起身,而她却一把抱住了宋北云的腿:“宋大人,若是我再被退回去,他定然会打死我的。” 说着仰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宋北云:“哪怕您让我做牛做马。” “不是,你怎么就觉着我是个好人呢?” “因因” “因不出来了吧。”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头:“你说说你,要我是周大哥,我也打死你,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次是真的哭 “行了。”宋北云掰开她的手:“要带你走也得给你弄件衣裳,你这光着腚呢。” 126、7月11日 暴雨 摘尽枇杷一树金 盛夏暴雨,本该是一阵阵,哪里见过这大上午外头就黑灯瞎火,然后一下起来就没个完的。 天气这么恶劣,什么事都不用干了,宋北云坐在天井下的回廊旁,看着那倒天的大雨哗哗落下,腿上卧着一只肥硕的狸花猫,青蛙就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淋着雨,咕呱咕呱的叫着。 “大人,喝茶。” “哦,放边上。” 宋北云头也没回,昨天被他带回来的小姑娘把茶放下之后却也没离开,只是站在他的身后:“大人,若是还要点什么,吩咐一声便好。” “嗯。” 宋北云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却也是再也没说话,本来今天他是要去跟那个散播流言的黄秀才打个招呼的,但现在看来恐怕是走动不得了。 “碧螺,你为什么叫碧螺。”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十分他娘的蛋疼的一个问题了,就好像为什么宋北云叫宋北云一样,这玩意怎么去说呢。 “我” “好了,我知道了。”宋北云抬了抬手:“你不要说了。” “哦” 宋北云闲极无聊,伸了个懒腰:“巧云啊,巧云姐。” “在呢。”巧云从屋中走出来,来到他身边:“叫我啊?” 见她出来,宋北云指了指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把她扔井里去。” 那小姑娘当时就小脸煞白,几乎是没了生气 不过巧云倒是笑着打了他一下,并对那小姑娘说:“你莫要听他胡说,他整日就是会说些这种话的,你当没听见就好了。” “我说真的。”宋北云回头:“然后你扔,我救。快点。” 虽然不知道宋北云到底要干什么,但巧云还是跟那碧螺商量了一圈之后,征得同意了,就把她扔到了井里,宋北云当时就奋不顾身的跳了下去把她给拽了上来。 然后走到巧云面前大声吼叫,并一边给她使唤眼神,巧云会意,抡起巴掌就是一个大嘴巴抽在了他的脸上。 当时宋北云的脸就肿了起来,他抱着身材不过一米四几的小姑娘,骂骂咧咧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巧云站在那脑袋上冒出了一堆问号,然后但还是在后头嚷嚷着:“你走,你走了便别回来了!” 所有的小厮和丫鬟都被这一幕给吓坏了,而宋北云却不管那许多,抱着这个碧螺就直奔向了周家。 敲开了周家的门,那官家看到县令大人如此狼狈的样子,他连忙让他走入了屋子,并迅速去通报了周靖。 周靖匆匆穿上衣裳赶出来,看到这么一个宋北云时,他也是惊了一跳,连忙举伞上前:“贤弟,这是怎的了?” 宋北云嘬着牙花子,忍着眼泪水将碧螺放在地上,极委屈的说:“我刚想与碧螺亲热一下,我家那母老虎就冲将进来,将碧螺扔到了井里,然后下去救,还吃了那母老虎一耳光。” 说着,他还把脸凑到周靖面前去,这周靖一看啊,乖乖这一巴掌,若是打在个身子骨弱点的人身上,怕是一巴掌能给打死咯。 只见宋北云脸上红肿发紫,肿胀的地方连那掌纹都清晰可见,可想而知这一下有多狠辣。 再瞧旁边的碧螺,身上已然湿透正瑟瑟发抖,身上还蹭满了只有井中才有的青苔,而宋北云身上大抵也是如此,他手也蹭破了一块皮肉,那鲜血混着雨水染了一大块衣袖。 “哎哟,贤弟哟,快快进去” 周靖带着宋北云走入宅子,连忙让人取来干净衣裳给他换上,而那碧螺也被带去后宅。 换上了衣裳之后的宋北云坐在凳子上捂着脸,满脸委屈的说道:“周大哥,我这真的是忍不下去了。” 看到他那样子,有一说一,周靖也是比较同情的。之前宋北云就与他说过他其实是个没什么能耐的小白脸,娘子家里有钱有势,吃的是她家的、用的是她家的,连当个官都是岳父花钱弄的。 现在想来不是没有道理,别的不说,就光是这一巴掌,就足够说明他在家里的地位了,难怪他往日总是留恋烟花之地,这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顶不住的。 而那昨日送的侍妾今日就要被扔到井里,看来这宋大人家的娘子也是个狠人啊。 周靖安慰了一阵,还让下人端来了一碗油茶汤给宋北云暖暖身子,在喝了汤之后,宋北云长叹一声:”周大哥,我窝囊啊” “好了好了,宋老弟。”周靖叹气道:“那又能如何呢。” “周大哥,我知你是眼手通天的人物,你给我想想办法吧。”宋北云近似哀求的说道:“当这破官却是乏味的很。” 周靖仔细看着宋北云的眼神,但却并没有直接答复他,只是笑了笑:“贤弟稍等,为兄方便一下。” “周大哥请” 他迅速回到后宅,找到已经换了衣裳的碧螺,用眼神屏退了其他人,然后坐在那问道:“碧螺,你可当真被扔下了井?” 碧螺一提这事,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了起来,嘴巴一扁就要哭出来,但周靖却眉头一皱:“我是让你哭的?” “回老爷是的”碧螺哭哭啼啼的回答道:“今早宋大人见天降大雨,他去不得别处就就想与我亲热一番,之后太太就闯了进来,将我提着扔到了井中,大人为了救我也跳了下去,然后便被太太打了。” “提着你?” 碧螺扬起手,上面赫然有一个抓我形成的红印子。 “嚯” 周靖是信了,真的信了,再多疑也疑不出来了,这手劲就是等闲一个大老爷们都干不出来啊。 碧螺是说谎话了,她其实很紧张,但偏偏是这种紧张反而更符合她现在说话时应该有的态度,所以周靖的确是没有听出来什么端倪。 而至于宋北云怎么让她说谎,光靠人格魅力当然不行,那自然就是利用她对周靖的恐惧和对自由的向往当做的筹码呗,宋北云是个不跟人谈理想的人,他就谈现实,想要回家怕养活不了自己?没关系,只要跟他宋北云合作,要什么有什么。 碧螺比较单纯,她被宋北云用一晚上时间洗了脑,真正意义上的洗脑,就鼓动和策反,让她从周靖插的眼变成宋北云插的眼。 但其实都不重要了,周靖的倒计时快了,宋北云大致估算了一下,一连串的事情马上就要爆发开了,到时候就等着县丞和周靖起冲突而宋北云安稳的挖周家背后的打老虎了。 挖老虎这事很危险,但宋北云怕他娘个球,再大的老虎还能有皇家那头斑斓猛虎大?他现在就是皇家的代言人,真命天子的路上行者。有这么一张底牌摆在那,他一点都不慌。 拆官集团的台,这种事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周靖回到了前堂,看着宋北云还捂着脸坐在那,满脸笑容的坐了下来,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贤弟,为兄不瞒你说,我这买卖都是京城那些一品二品的大员还有些刺史、通判的。你若是想平步青云,为兄保你三年之内连升三级,不过为兄可就告诫一声,只要上了这条船可便是下不来了。” “下什么下,只要能不被那母老虎摆弄,周大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周靖满意的笑了起来:“这话可就是你说的,你要考量清楚。我也实话不怕告诉你,这事若是走漏了风声,谁都保不住你这脑袋。” 宋北云下意识的缩了缩头,但最后还是咬着牙直起背:“怕他作甚!干了!跟着哥哥干了!” “好!”周靖拍手大笑:“老弟既然如此爽快,那哥哥便好好教教你!” 周靖其实不怕的,他怕个什么,身后都是一群打老虎,他不过是那小卒子,说来给宋北云听了也无妨。 于是他用了一天的时间,给宋北云介绍了一下这些盈利的勾当,说白了就是在薅羊毛,至于薅谁的羊毛,当然是薅国家的羊毛。 他们的生意主要就是走私,其中涉及到的方面多到让宋北云咂舌,烟铁是一块,这一块本身就是国家管控的东西,但他们却仍然有法子。比如今日某地产铁一万三千余斤,那往上报就报九千斤,剩下那四千斤做了什么?那自然是卖了去。 卖给谁?自然是谁要给谁呗!管他娘的是什么金辽蒙古回鹘,只要是有人肯花钱,这四千斤铁就是谁的了。 除了盐铁,还有便是粮食。 越是饥荒时,他们便赚的越发盆满钵满,但是粮食跟盐土不一样,于是乎他们就报灾呗。比如某地明明丰收,但却报了灾,朝廷下来查看之前一个月当地就得到了消息,等督查来查时地里的东西早就没了,地皮都能给晒裂出口子。 那粮食去哪了?自然是囤在了仓里,至于那些个灾民百姓,谁去管他们,他们死了不就死了,粮食不动就好了。 “也便是说,即使是如今灾年,许多州府的粮仓都是满的?” “那是自然。”周靖笑道:“你我这等人,就是人家手中微乎其微的一粒小棋子罢了,天下如此之人数不胜数啊。莫怪这人心黑,要怪就怪这世道吧,老弟。” 宋北云轻轻点头:“不管那许多,反正我就是想往上爬,谁去管那些个贱民的死活。” “哈哈哈,好好好,这等心思才是好,好办事。”周靖取出基本账目:“来,老弟。今日我便让你接上一把试试手。” 加更可能要拖到明天了,这几章你们都觉得剧情好是吧,但是好难写啊真的好难写,要把每一方的反应写下来,比避险开车难多了 127、7月14日 晴 欲斩佞臣头 “这封信,你带回去亲手交到公主或者福王手里,然后暂时别回来了。”宋北云把一封信交于巧云手中并叮嘱道:“我们确定个日子,七夕那日你带兵回来,我要收网了。” 巧云小心的将信放进怀中,然后轻轻抱住了宋北云的腰:“完事小心,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没事的,我这人惜命的很,而且就他们那能耐,我想跑谁也拦不住。”宋北云在巧云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倒是想着你下次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巧云好奇的问道:“带兵?” 宋北云嘿嘿一笑,将手覆在她小腹上,小声说道:”这里的好消息。” “嗯”巧云羞答答的点头:“想来你这死家伙不分白天黑夜的,也该是有了。” “可是最后还要个不停的可是我巧云姐姐哦。” “不理你了。”巧云拍了他一下:“我去准备一番。” “嗯,你路上也小心。” 当天上午,宋北云和巧云发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争执,巧云动手打了宋北云,然后撂下一句狠话就夺门而出,租了车回娘家去了,颇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 而被家暴的宋北云下午过堂办公时都显得闷闷不乐,倒是引来了杨县丞的注意。 这些日子县里的声音一浪高于一浪,所有的端倪都指向了周家,而周家的反制也开始了。 “大人,天下哪有不吵嘴的夫妇,但现在可不是说这家长里短之时了。”杨县丞低声说道:“那黄县令之事,怕是要压不住了。” 宋北云也是苦恼的很,他仰起头对杨县丞说道:“杨大哥,弟弟什么都与你说了,你就实在的跟弟弟说一句,此时你可有参与了。” 杨县丞摇头道:“此事我的确是未参与,但如今周家也不会放过我了,却是不知该如何办。” 宋北云摇头道:“杨大哥,要不如此,今日晚些时候你随我去见那周大哥,我与你们做个调停,大家过去都是好兄弟,闹成这般何苦呢” 看着一脸诚恳的宋北云,杨县丞也是默默的叹了口气,到底是个年轻人,单纯的有些可爱了。这般的事情,一旦出了间隙就再也不可回到从前了,虽现在还不到那不死不休之境,可这一天迟早也要来的。 如今祁门县民声沸腾如斯,若是宋北云再不采取点行为怕是要出岔子的,杨县丞在这方面倒是毫无保留的跟他交代了一番,毕竟是老芝麻官了,这点事他通透的很。 而下午时,宋北云就找到周靖,一边帮杨县丞求情,一边就问这周靖现在县里民声浩大的事该如何是好。 “贤弟,那姓杨的就是条不声不响的狗,这一口我是让他给咬着了。”周靖用力捶着墙壁:“不过贤弟也莫要慌张,你查!你查便是了,那姓杨的真说此时与他无关?好好好,过河拆桥倒是一把好手。” 而他们的对话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被安插在周靖身边的人传回了杨县丞的耳朵里,正在练字的他长叹一声:“这北云老弟,到底是年轻啊。他怎的就不听劝呢,他当真是在为我说情?” “大人,的确如此。可那周靖却并不领情,还说大人是过河拆桥的好手,还让宋大人继续查那上任县令的死因。” 杨县丞放下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慢慢看向房梁长叹一声:“周靖啊周靖,你既是如此,那便别怪本官不讲究了。” 很快,杨县丞修书一封给了那报信之人,信是给浮梁那个三品督瓷官,这已是方圆三百里最大的官了,而同时他也算是杨县丞的最大靠山,虽是不如那周靖身后的人,但县官不如现管,人家离得近职权也有交互,所以与他求助无异于最好的方式。 同一天之内,两封信就这样一南一北的发了出去,各方的势力也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但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北云在睡觉。 他就像浑然不当个事似的等待着各方调集人手准备过来干大事,至于县里的民怨他也丝毫不在意,各方势力中就属他最舒坦最放松。 因为巧云离去而被送来侍寝的碧螺站在宋北云身后给他轻轻拿捏着按摩,宋北云手上捧着个西瓜,用井水冰过再用勺子掏着吃,脚下则是一股驱蚊的清烟,坐在院中享受夜晚的安宁。 “碧螺啊。” “大人请讲。” “这一万贯,你一定要好好收着,将来回了老家,别让你那无心无德的爹妈瞧见了。”宋北云笑盈盈的叮嘱道:“不过我觉得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会怎么办的。” “是呢,多谢大人。” 碧螺自从十二岁被爹娘卖给了周靖之后,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如今眼看那周靖就要完了,她也因为出卖周靖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回报,到时自己回家后完全可以开个店当老板,再寻觅个老实的读书人嫁了,跟这过去一刀两断,想来却也是有了奔头。 至于宋北云,他当然瞧不上碧螺的,毕竟也不看看他身边都是一些怎样的姑娘,即便是巧云姐那也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王侯家的陪嫁丫鬟,这是能差的?更不用提鸡王、左柔这种人了,鸡王要不是个穿越者,她必然会是那种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而左柔那也是美艳冠天下的存在。鸡王和左柔的差别,可能就是鸡王更魅惑入骨一点,而左柔的话好兄弟,讲义气! “大人,我有些事不明白,为何这杨县丞和那狗东西都如此焦灼,但大人却如此悠闲?” “你知道一万贯给你是干什么的么?” “婢子不知。” “是买你的命的。”宋北云笑了起来:“保证你不会出卖我,因为其他人不会给你这么多钱,我不需要你保证忠诚,我只希望你知道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虽然有些答非所问,但碧螺却不是个笨蛋,她沉吟片刻,悄然应下,算是对宋北云的一个肯定。 “至于你问我为什么不紧张,我为什么要焦灼?这里面有我什么事?” 碧螺也跟了那周靖几年了,自认为也见了不少这些事情,但现在看来自己生命里见过的所有人里,就属面前这少年最阴险。 然而自己知道他阴险那也是因为他给了自己一万贯之后买了自己的命之后,自己才能知道的。如果他不说,可能谁都不知道那个废物县令面具 的确,如同他说的一样,这干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但这个什么也没干的人,却即将要让这个祁门县的两个势力走上断头台。 当时碧螺被这个看着像草包似的人一语点破身份时,她其实就有些察觉了,而后来她也颇为庆幸自己没有继续依照那周靖的吩咐干下去,否则那天被扔下水井可是不会有人救她的。 想来一阵后怕。 “大人,时候不早了,您要休息了吗?” “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对吧?”宋北云笑着反问道:“那你问我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打算让我对你干点什么?” 碧螺哑然,然后转瞬却也没了羞涩,只是轻笑了起来:“若是大人愿意,碧螺也不是什么干净女子,又有何不可。” “算了算了。”宋北云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要是万一有了,你人又跑了,我家的崽也就被你带跑了,不划算。” 碧螺被说得笑得咯咯响,而宋北云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伸了个懒腰:“东西收拾一下,你也休息去吧。” “那大人,让碧螺伺候您沐浴吧,我在暹罗舞姬那学过些按摩的手段。” “嘿,这可以。”宋北云起身:“这几天倒真的是有些累了,按按摩放松一下也挺好。” 而宋北云在享受特殊服务的时候,周靖和杨县丞两人却毫无睡意,他们在自己的房间里辗转反侧,他们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他们却选择不约而同的把锅甩给了对方,疯狂咒骂着彼此的祖宗十八代。 但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呢,就开战呗。 至于宋北云那个小鬼,他们谁都没放在心上,毕竟他表现出来的东西真的就是一个市井中最常见的瘪三的模样,虽然因为机缘巧合和一副好皮囊当了个县令,但他真的没有任何特别的作用。 而也许就是因为没什么卵用,两边反而对他都非常放心,再加上少年郎讲义气嘛,所以他们又一次不约而同将一部分赌注压在了他的身上。 别的不说,至少不去调查黄县令死因的事情,就让周靖很满意同时也让杨县丞很满意,这泼天的污名他都肯背,那自然是可以把更多的事情交于他来干的。 “官人,怎的还不歇息?”周靖的正妻端来银耳羹放在他的案台上:“还因那姓杨的烦心呢?” “嗯,过几日有一批货要过境,若是被那厮给查扣了,我没法子交代。烦。”周靖叹气道:“真是混账东西!恨不得杀之以后快。” “那便杀了。” “可使不得。”周靖摇头道:“这姓杨的虽说是无有根基,但这些年却不知怎的勾搭上了浮梁的督瓷官,那也是个三品呢,轻易不可动弹。” 128、7月17日 晴 谁人更扫黄金台? “砰” 一声巨响,紫檀的桌子被一脚踢翻,赵性握着信满脸怒容,旁边的老太监不敢多说话,只是默默将桌子扶起,再将散落一地的东西一一拾起放在了案头。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赵性嘴里不断的呢喃着,眼中杀机四起。 “陛下,息怒。” “闭嘴。”赵性呵斥道:“你这等废物,要你何用?” 王伴伴脖子一缩,也不知道自己又干了什么惹怒了赵性,只好连忙跪到了他的前面:“老奴” “你自己看。” 赵性将信扔到了老太监的面前,老太监拿起信来仔细阅读了起来,越往后看身子便越是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自己掌管司命司,也就是个专业探子集团,主要监督盐茶铁碳这些东西的买卖,但却根本不知道底下的人居然这么干,而跟不用说那适逢饥荒之年,数十万人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但地方上的粮仓却是满满当当,虽然官库早已空虚,但那些民库中却是积压着十万、数十万石的粮食。 这是什么?说好听了,这叫失职不查,可往大了说,那就是渎职枉法,自己这司命司的执掌这一条就够死八百回了。 “朕坐于深宫之中,你便是朕的耳目,现在倒好!”赵性声音突然变大:“朕聋了!瞎了!听不得也看不见了!” “陛下!”老太监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老奴失职,但凭处置” 赵性闭着眼睛站在那,似是有些摇摇欲坠,老太监却不敢上前,只能默默匍匐在地上。 “处置你有什么用,我问你有什么用?”赵性背着手叹气道:“你老了,该找个接替的人了。” 这种东西只能是近侍来干,外臣是真的不行,毕竟这东西牵扯的也太多了一些,再加上只有近侍这种被宫墙隔绝的人才能够将这个事专心致志的干下去。 王伴伴的确是个功力深厚的老太监,但到底是年岁不饶人,还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赵性能依仗的人不多,所以老太监也是忙坏了,有些事顾忌不到也是能理解。 “官家,老奴这就派人去查个仔细,不过这书信上只谈了祁门县并未有其他地方。”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赵性背着手来回踱步:“朕真是小看了这天下英豪了,偷也敢偷到我脑袋上。去,给那宋北云发密令,朕要证据,有多少要多少。嗯不不不,莫急莫急,你暗中调查便可,朕五日内要知这祁门县到底藏了多少粮食。” “老奴这便去。” “去吧。”赵性点头道:“这宋北云倒是有些能耐,不到两月便拿到了这么些个东西,看来倒真的是个人才。” “那也是官家慧眼识珠。” “少给我放屁,我要不拾这珠,难不成还让金辽给拾去不成?”赵性眉头紧蹙:“可这宋北云不爱钱权,朕如何才能让他归心?” “他好色。” “他好的色可不是一般的色啊”赵性长出一口气,颇有几分无奈的说道:“这事便莫要说了,小心瑞宝公主打死你。” “老奴明白。” 赵性哪能还不知道瑞宝的心思,那丫头在自己面前都反复提过好几次这个宋北云了,当哥哥的哪能不知道这个从小一块长大的妹妹心里想着什么呢,她金铃儿是个什么人?眼睛长在脑门子上的大宋第一公主,即便是金国太子过来想要求亲都被她一口给回绝了。 赵性答应过她,绝不以她和亲,更是给了她极大的宽松和自由,甚至可以自由选择婚嫁对象,可如今她眼看已是十七却仍然没人能入她的眼,直到这个宋北云出现。 说实话,如果赵性不是皇帝,他一定也要去见见这个能让玲妹妹和柔妹妹都挂念着的男子是个怎样的英武不凡。 不过现在他是皇帝,有些任性的事做不得了,外忧群雄虎视眈眈、内有鼠虫蝇营狗苟,他再也当不成那个能带着两个妹妹满山乱跑的世子赵性了。 而与此同时,刚给赵性传了纸条过去的福王也是坐在那默默独酌,而且还是偷了宋北云给金铃儿的酒,只是因为那酒烈,喝下之后似火灼烧,使人浑身舒坦。 他很气,真的很气。如果不是为了顾全大局,就以他年轻时的脾气来办的话,如今他一定是骑着马带着禁卫杀将过去,将那些偷粮窃铁的混账全部斩杀于马下,再将人头悬于城门之上,就像宋北云说的那般,挂起来跟他娘的个风铃一般,夜风一吹迎风招展。 但如今到底是大局要紧,大宋已是风雨飘摇,再也经不得大刀阔斧,只能是小火慢炖。 昨日宋北云的信到了的时候,看完了信的福王一言不发的去院子中舞了一套长枪,然后还扭了腰,从那一刻开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力不从心了。 心中虽有百转千折但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已是老了,每每想到此处,福王心中都有哀叹。 “父王,女儿来请安了。” “嗯。” “父王,你看到女儿那坛子酒了没?”金铃儿斜着眼睛看着福王的桌子,上面分明就摆着自己的酒坛子:“若是没见着,女儿便再去找找。” “哦没见着。”福王默默摇头:“你再去寻寻看,是不是喝了给忘了?” 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厉害啊。金铃儿不服都不行,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这官窑的酒坛子可是好不容易从赵性那边抱来的,连哄带骗。独一无二的天青色开片,即便是在皇宫中也是顶好的酒坛,现在就摆在福王桌上呢。 “金铃儿,来。”福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父王有些事与你商量。” 本来还想刺挠一下爹爹的金铃儿突然发现老爹的情绪似乎不对劲,她乖乖的走上前坐了下来,试探的问道:“父王,这是怎的了?” 福王将杯中酒一口饮下:“父王老了。” “老?你可不老,前几日还在泰王伯伯那炫耀拉两百斤石笋呢。” 福王一口酒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金铃儿这回答那是万万没想到,原本还挺忧伤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明媚了起来,这是怎的一回事? 沉吟片刻,福王再次强行把基调变得忧伤了起来,他指着自己的鬓角:”白发已生了。” 金铃儿挠着头:“我给你拔咯。” “唉唉唉越拔越多。”福王连连摆手:“你这孩子” 其实金铃儿也很懵啊,在她的映像里父王从来就是个欢脱快乐的样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乐呵呵的,哪里突然这么沉重过,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你老实听我讲便可。”福王叹气道:“莫要插话。” “哦” 再次好不容易的把气氛变得灰暗厚重,营造出了一种交代后事的感觉之后,福王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赶紧嫁人吧,让我抱个外孙。” “噗” 正喝酒的金铃儿一口就喷将出来,她赶紧抹嘴擦脸然后说道:“福王千岁,你这说什么呢。” “我让你早些成亲。”福王叹气道:“你爹我这一身的好本事,你不肯学,我总得传下去吧。” “谁要学那尔虞我诈、打打杀杀啊,不学不学。”金铃儿突然之间就满脑子孙悟空了,她歪着头说:“你要不教我七十二般变化。” “整日胡言乱语!”福王鼓捣一会儿手中的琉璃串,然后抬起头:“宋北云。” 金铃儿就像被按了暂停键,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连连摆手道:“看您说的,我与他不过便是个好友罢了,清水朋友,淡如水淡如水。” “趁着我与你母妃去拜见太皇太后时住到人家去,这是哪门子淡如水?”福王用指节叩了叩桌子:“父王老了,管不住你,可你这点小动静还能瞒过你父王?” “哪个杂种给老娘嚼舌头?头给他打爆掉。” “污言秽语的,怕也是跟他学来的吧。”福王摇头道:“父王也是从那青葱年少过来的,少男少女之事,防不住、挡不住。现在你我并非以皇家之人在说话,只是一对父女罢了,你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他这小兔崽子虽是油滑了些好色了些,但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父王”金铃儿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你说什么呢真是的。” “我思来想去,觉得他那小子与我年轻时候是极相似的,脑子怕是比我还好用些。所以我倒是打算将这衣钵传给他,你觉得如何?” 金铃儿满脸迷茫:“可父王,你怎的跟母妃一个样子了。” “还不是惦记着你,若是你真的未婚先孕,届时宗正寺可不饶了你。”福王抄起筷子在金铃儿头上敲了敲:“你可给我老实一些。” “哦”金铃儿吐了吐舌头:“女儿明白了。” “罢了罢了你就当父王的酒后胡言好了。”福王摇头道:“他身边女人许多,此时再议。” 就如大部分父亲面对女儿时的矛盾心理一样,福王现在也深深的陷入了矛盾之中。作为实权派,他欣赏宋北云。但作为父亲,他不想女儿受委屈。至于作为王族,规矩里更是写着呢,金铃儿只能当正妻,而且后续驸马只能纳妾而不能再娶。 以那小兔崽子的德行难啊,真的难啊。 “父王,你今日好生奇怪” 开个单章跟大家聊聊吧。 这几天大家可能发现了我的错别字数量在上升,其实一个是因为这几天我是真的累了,身体还不舒服,状态很差。还有一个就是白天有很多事情要干,前几个月因为疫情积压的事情这几天都要一件件的办了,头昏脑涨的。 本来说今天盟主加更,但显然今天是没空也没灵感了,马林也完全没手感了,就是头昏眼花的状态。所以又得往后欠一天了,明天我讲道理是没什么事的,今天我早点睡,明天上午应该就能更一章出来。 再一个就是聊聊各位大佬都很关心的as合同的事,我之前都没有太关注,今天大概看了看,抛开带节奏的言论和满腔愤怒的发泄之外,我倒是看到了点东西,但这种事没到那一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本书呢,签还是原来的老合同,所以你们问我换平台什么的,我其实是不着急的,毕竟恰饭要紧。 很多人说免费这样那样,大家一定要冷静。你们要明白一件事,就是任何单位都是要以营利为目的,不管是付费是免费,只要能给一个相对公允的价钱就万事ok。 假设如果它是免费了,诸位读者老爷是最不亏的不是吗?至于作者的话,各位老爷仔细想想,如果鹅厂给的待遇差了,那么作者和平台是双相选择的呀。 各位老爷,设身处地的想想,不管是新合同还是新政策,这些都还是未知数,而眼前我这个级别的小作者唯一要做的就是不断提高自身的能力和作品的质量。 在这两个前提下,其实大家尽可以放宽心,不慌的真的不慌的,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天因为难以糊口而离开,那也一定是我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任何规则下,其实都可以诞生出一批很优秀的选手,不是吗? 希望大家冷静,拭目以待。不要盲目跟风、不要被带节奏,更不要内心充满愤怒,时间会说明一切。 我从均订120到均订2100,走了十年。我不出名也没有很突出,但是我相信未来一定不会更差,谢谢大家的一路相伴也谢谢大家的支持和理解。 你们说如果万一在一系列的改革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呢?也许有人会说我太乐观了,但飞机不就是乐观的人发明的么?不过悲观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啊,降落伞就是悲观者发明的嘛。所以大家为什么不冷静下来,静观其变。 就当吃了一场年度盛宴的大瓜,香甜的很,最后求订阅求投票求打赏,前路如何尚且不知,但是明天的饭还是要吃的呀。 129、7月19日 雨 剑阁峥嵘而崔嵬 撕咬起来了,真的撕咬起来了。 以祁门县这个节点为中心,周围都动起来了,他们各怀着鬼胎,为保护各自的利益开始动起来了。 一条蛛网似的脉络开始逐渐在宋北云面前清晰了起来,他坐在桌子前,将这张网络展开,脸上带着笑容。 “子弹该飞够了。” 从前车马慢,信息想要传递过去日子相对要长一些,宋北云并不着急,他看着杨县丞告假返乡、看着周靖离县,但却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做,每日还是干着一些无聊的事情,然后稍微干一些周靖和杨县丞各自吩咐的事情。 而就当他们离开祁门县的第四天,宋北云突然发了一个告示,说念及祁门县民怨沸腾之事,决定重启对前任黄县令的调查。 这事也各自写了一封信交给了杨县丞和周靖,给周靖的信里着重描写了民怨的问题无法弹压,而给杨县丞的信里则是着重写了流言中出现了他的身影,如今已经牵涉深广再不可视而不见。 双方都把彼此骂了一个通透之后,再次不约而同的委婉的请求宋北云,让他见机行事。 好一个见机行事,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对宋北云的态度其实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发生了改变,即便是很微不足道的改变,但宋北云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查! 开棺验尸! 开棺验尸这天,宋北云请来的仵作到场之后,就在义庄的正堂前开棺验尸。 这次的仵作是从庐州府远道而来的,经验十足而且还大有来头,他能来这里纯粹是卖了老御医的面子,他这人本就是从大理寺退下来的传奇级仵作,别看职业地位低,但人家是真的一代宗师。 剧烈的尸臭并不能阻挡百姓看热闹的心思,宋北云当然也是到场了,他用布掩住口鼻,静静的在一旁等待着这开棺验尸的结果。 老仵作熟练的将尸体取出置于台上,然后开始细致的检验起了尸骨,嘴里絮絮念着,旁边的小徒弟则跟踪记录着。 “大师,脖子脖子。”宋北云凑过去小声说道:“漏检了。” 仵作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但仍然还是听了他的话去检查起了尸体的脖子,然后就是咽喉、五脏,最后到下肢。 在细细的检验之后,黄县令的尸体被重新放入棺椁之中,在清理完毕之后,老仵作走出来对宋北云说道:“宋大人,死者并非溺毙。” 他就当着百姓的面开始将死因细细的说来,说到细节处他甚至还与小徒弟共同演绎起了当时的场景,虽然空气中还弥漫着尸臭,但却挡不住百姓越来越多的往这里涌来。 “然,若是溺毙者,双肺之中定然吸入泥水,口中咽喉处也自然会有泥土涌现。然这尸骨之中除了毛发之中有泥土,其余皆无,可断定为死后抛尸于池塘。” 宋北云转过身,看着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陈姓本县仵作,突然眼睛一瞪:“陈仵作!你可知罪!!!” “大人!” 陈仵作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他哪里知道已经盖棺定论的东西却是仍能翻起波澜,而刚好自己的靠山杨县丞此刻又告假反乡,一时半会回将不来。 宋北云并没有搭理他,只是继续问那老仵作:“大师,你说这仵作可不可能误判?” “绝无可能。”老仵作摆手道:“只要是个仵作,这便是入门的徒孙都知道的事,哪有误判,分明就是草菅人命!” “好。” 宋北云嘴角一翘:“来人啊,将陈仵作给我拿下!收监待审!” “大人,我冤枉啊大人!大人啊……” “将他的破嘴给我堵上。”宋北云一甩袖子:“下去之后先打个二十大板,渎职之罪先行处罚!” 说完,他走到黄县令的棺椁前,亲手点了三根香,嘴里小声念叨着:“这位同志,我这趟就是还你的命来了,你可以安心的走,剩下的交给我。” 外头传来衙役杖责仵作的声音,还有围观群众阵阵叫好声,而当宋北云从义庄出来时,身着官服的他受到了极热烈的欢呼声。 但他连头也不抬,转身上轿打道回府。 而回去之后,他并没有歇着,因为时间不等人,若是等到周靖和杨县丞回来,事情就麻烦了,现在他必须快刀斩乱麻。 通常情况来说,审理案件是不对公众开放的,但现在他却将公堂之门大开,任何人都可以进来观摩,但前提是不得喧哗。 “啪!” 一声惊堂木,满座皆抖擞。 此刻,所有的衙役、官差都入了堂,陈仵作也被带了过来,但二十杖已是打得他起不得身,只得趴在地上,口鼻中全是血沫。 他倒是罪有应得,只是让人奇怪的是在他身边还跪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俏丽女子,宋北云倒是不着急,静静的环顾四周,眼神看向了那日陪他一起去上门拜访黄县令遗孀的几个官差。 “你们是自己跪上去,还是本官让人押着你们上去?” 那几个官差都愣了,旁边的县尉却走上来在他们身后一人踹了一脚,将这几人踢倒在地,然后朝宋北云抱拳:“宋大人,我已将剩余人等一一带到。” 宋北云笑了起来,自己带来的钱差不多都花出去了,一万两花在了碧螺身上、一万两则画在了这帮县衙里的底层公务员身上。 他这些日子的吃喝玩乐可都没忘记带上这帮人,并从里头挑选了一波还算刚正不阿也没什么前科的老实人。 这件事就是在杨县丞眼皮子底下完成的,甚至于杨县丞还主动派人跟着宋北云一起是花天酒地。 呵,这个世道什么真情假意,说到底不过就是真金白银最实在,几百贯能让人卖命、几千贯就能让人悍不畏死,周靖不是说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么?那倒要看看是谁的钱更管用了。 “犯妇黄刘氏,本官问你!你据实说来,若有半句假话,莫怪本官让你木驴游街。” 审讯的过程很有意思,百姓在外头听得大呼过瘾。那往日的混账县令今日就如同被文曲星附了体一般,任何谎话都会被他一一拆穿,那些模棱两可之言也会被他驳斥得哑口无言。 审讯过程从上午持续到傍晚,县令大人甚至毫无规矩的连吃饭都让人端在了手中,那些衙役官差也同样是捧着人送来的碗吃饭。但那些犯人们却连一口水都没得吃喝,这天气炎热不说,心内还焦灼恼怒,一天下来晕倒好几个。 “若是不说,本官就陪你们耗着。”宋北云坐在大堂前:“若是一天不说,那就陪你们一天、若是两天不说,那就陪你们两天,若是不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便对不住老子头顶这明镜高悬。” 外头看热闹的人一茬一茬的换,里头的嫌犯也一个一个开始交代,他们大多是从犯,但从犯的人多了,主犯就渐渐浮出了水面。 最后一步一步将谋害黄县令的凶手坐实在周家一个护院的头上,宋北云立刻找人去逮捕,但却发现那人早已是走了,盘问之后发现同行的还有周家的管家。 宋北云拍桌愠怒,然后直接找人封了周家,将他妻儿老小一家三十七口人全部控制了起来。 接着顺着这根线,他就开始用一种挖坟掘墓的方式开始彻查起来,而内鬼碧螺此刻就展现了她无与伦比的能力,亲自带领宋北云找到了躲藏在地窖之中想要趁机逃跑的周家主母,还有被主母带在身上的流水明细账目。 “哈哈。”宋北云看着眼前的账目:“摸鱼摸到大白鲨了。” 接着他顺着账目上的内容开始逐一清点,并在周家十二处仓库中查收粮食二十七万三千三百石、铁器两万两千余件、未造册的私盐两万三千余斤、皮草、丝绸、瓷器不计其数。 看到这些触目惊心的东西,百姓都震惊了,今年本该就是灾年,可如今这私库之中居然藏有如此之多的东西。 再次经过盘问,得知周靖亲自押送一批货去往了岭南西道,也就是广西。即便是快马去追,也需要十几日才能回返。 而就是今天,巧云那头也接到了前几日宋北云从祁门县发来的密信,他等不得七夕了,要让巧云即刻带兵前往,一刻都不得耽误。 其实不管是周靖还是杨县丞,他们都已是将时间差算好了,可谁也没预料到宋北云这招快刀斩乱麻,同样打好了时间差的宋北云在收集到足够多的信息之后,这始料未及的雷霆举动一出手就将两人残留在这里的势力给冲击的七零八落。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点都没有偏离轨道,虽说也有些运气的成分,但主要这一场运作简直堪称完美,毕竟他是真的算好当周靖出门押送货物时候,这杨县丞要离县避嫌的,毕竟他们都互相忌惮着对方身后的大人物。 可宋北云没这个顾忌,他代表着第三方下场,要的就是个快准稳狠! 一夜之间,杨县丞和周靖的的人,逃跑的逃跑、收监的收监,生生是来了个挖坟绝户、釜底抽薪。 因为杨县丞的家乡离得较近,当他在宋北云雷霆行动的第三天早晨得到消息时,他手中的饭碗应声而落。 “可当真?” “杨大人,你可莫要再等了,那宋北云……那宋北云……”报信的人急的都快哭了:“你可快些回去瞧瞧吧。” 杨县丞头晕目眩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脑中不断盘旋起这些日子宋北云的种种,聪明如他立刻清晰的认识到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不得其解的问题。 为什么他娘的突然之间牢不可破的联盟就土崩瓦解了,现在虽是马后炮但细细想来一切都是从这个混账来此地开始的。 “完了……”杨县丞一屁股颓然的坐在了凳子上:“我着了道。” “大人,现在如何是好?” “杀回去!”杨县丞深吸一口气:“去,遣人找上周靖,就说我等二人都着了那宋北云的道!” 130、7月31日晴 今日痛饮庆功酒 壮志未酬誓不休 又是两日,这两日宋北云一刻也没有闲着,他查封了铺口二十余家、赌场四家、青楼两家、镖局十余家,人手不够就火线拉人,看着威猛武勇的就拉来当官差,一个大印下去就是一个公务员。 而在他这般杀红了眼的扫荡同时,案件的审理也在同步进行中,黄县令之死其中的曲折逐渐浮出了水面。 其中杨县丞虽算也是从犯但因是官身本应报吏部再行发落,但宋北云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就下了通缉令,至于周靖等主犯那更是不用说,就是四个大字严惩不贷。 因为速度太快,他们很多势力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扑,风头就已经过去了,一件一件的案子摞起来能有七八寸那么高,整个县衙里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忙碌着。 唯独不见宋北云。 “你今天就上路。”在县里官道的路口,宋北云看着碧螺上了他安排好的马车:“若是有缘,临安府见。” “大人之恩,小女没齿难忘。” “怎么?你是还打算报恩不成?”宋北云哈哈一笑:“你唯一能报恩的方式就是给我生个儿子了。” “那……便要看民女的运势好不好了。”碧螺笑着朝宋北云挥手:“若是大人到了临安府,别忘了来找我,任大人为所欲为。” 宋北云没搭理她,只是转身,身后跟着县尉,宋北云扭头对那县尉说道:“韩县尉,如今县里的事已是差不多了,就等两位大哥到场了。” 根据周靖的账本,宋北云整理了出了几条完整的产业链,并将其中最猖狂的几个环节的人给单独拎了出来,清晨时候就随快马报与了福王。其中涉及到的人有户部左侍郎、司储两人、司度一人,封疆大吏那更是数不胜数,南方诸多州府都参与其中,而这周家只是其中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个棋子。 可以说这次户部可以说是损失惨重,因为杨县丞那头的靠山……也是户部的,户部尚书下属从三品督瓷官,韩正维。 账本什么的自然也是一柄送了过去,不过说来却也是悲哀,因为小小一个偏安的宋,居然能出现一百多个身居高位的硕鼠,这还是只算了正七品以上的,如果将正七品以下的也算上,那真的是足够赵性当场暴毙了。 不过惩罚么,当然是不可能惩罚的,这才是动摇国本的事情,可是敲山震虎肯定是要干的,赵性的大砍刀已经是饥渴难耐了,户部从上到下都逃不掉了,从尚书开始一个个清算下去,而这种弥天大祸恐怕也没人敢为他们求情吧? 刚好赵性也可以借这个机会把国家最重要中枢机构来一次大换血,换上自己的人。 哈,宋北云想到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这小苍蝇却干了一件皇帝想干都难干成的事,果然有些事只能适合的人去办。 “大人,县里查抄了大量的物资,该是如何是好?” 宋北云笑了起来:“捐了,以祁门县之名捐于受灾之民,你抓紧时间统计一番,三年内家中受灾的,只要符合条件都给予一定的补偿。多么肯定会多出不少,多出来的东西便以祁门县黎明之名捐于公主殿下,让她去安抚灾民。” “是,宋大人。” 算好时间,宋北云并没有多停留,因为算了算时间,现在杨县丞应该已经收到了风声。 既然收到了风声,他会怎么办呢?宋北云笑了起来,然后不屑的摇摇头,他已经无所谓了。 严格来说,从他告假回乡省亲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权力和势力注定是要被清理掉了。他就不该走,全因将宋北云当成了个废物才会干出这种蠢事。 现在他的人也好、他的势力也好都被清理一空,数十个官差、师爷、衙役都在大牢里关着呢,他杨县丞回来又能干什么?以戴罪之身揭竿而起吗? 笑话! 不过他肯定是会回来的,而且是会跟周靖一起回来,到时候他们会急红眼想要报复,但如果宋北云的计算没有误差,那么他们面对的将会是福王部下那一众整个大宋除开禁军之外最精锐的虎贲强兵。 讲道理?谁你娘的跟他们讲道理。 “总算可以舒服几天了。” 宋北云伸了个懒腰,在路边卖瓜的老汉那里买了个瓜,让人捧着一路就到了县衙之中。 他在回去的路上没有人再叫他狗官,而是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或抱拳或鞠躬,甚至连县衙里的人都不敢再对他轻视,一见他到来就立刻的严肃了起来。 “你们忙,本官去休息一会。” “宋大人尽管休息便好。”县中主簿极力讨好了起来:“若是有事,我便报与大人。” 宋北云轻笑一声,接过随从手上的瓜,走入了后堂之中,他先是将西瓜扔到井里,再打开了客房的门,里面坐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 “黄夫人。”宋北云走上前朝她拱拱手:“明日,我便安排你回去。这次多谢你了。” 那女子见到宋北云进来,轻轻起身跪倒在他的脚下,重重的三个响头之后:“谢宋大人……” “谢黄大人。”宋北云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兜子:“这里头是黄大人应得的,你拿回去好好过日子,再找个良人相伴一生吧。” 说完他慢慢退出房间,而在离开之前,他突然笑着问道:“黄夫人,遭此变故,你为何没有殉节自尽?” 黄夫人轻声道起来:“家夫常说,若他遭蒙难,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性命,家中还有孩子,不能让孩子没了爹又没了娘。” “孩子……几岁啊?” “五岁了。” “哇……”宋北云惊叹一声:“黄大人厉害的……” 黄夫人看到他那样子,也是无奈的很,虽然十分不喜欢这人说话的方式,但人家至少是救了自己,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宋大人,你可当心一些,那周靖可非良善之辈。” “那我就是么?” 宋北云说完转身就走了,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将整个县城的沙盘模型在脑子里走了一遍并提笔在纸上将县城的大概俯瞰图给草拟了出来,确定了几个比较特别的位置后,他在上头着重的画了几个圈。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宋北云再次站起身,哼着歌出门将井里的西瓜取出来,对半给切了,分了一半给黄夫人一半自己则坐在井边吃了起来。 悠哉的根本不像个刚打了一场轰轰烈烈威震八方的大胜仗的人似的,任凭一个人都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欣喜和骄傲。 “你们说这宋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历任县令谁不知道这周家上头有人,他居然胆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把周家给抄了。” 县城里的小酒馆,因为天气炎热而没什么事干的人们凑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这几十年里祁门县发生过的最大的新闻了,罚没周家、通缉县丞,这里很多人可是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县城,这也许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到过大新闻,说起来那自然是津津有味。 “之前还想他也是个狗官,倒是没想到居然如此雷厉风行。”旁边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少年说道:“这便是为民除害了。” 一时之间宋北云可以说是风头无两,被人说成了天纵之才也被人说成了不知死活。 不过这里不也全都是泥腿子的,倒也是有些有识之士,他们倒是很担心那周家的反扑,还有他们背后势力的报复。 心中很对这个敢站出来怒怼恶势力的少年表示担心。 但他们是最底层的人嘛,既是最底层那就没有发声的空间,他们只能默默为宋北云叫好、默默为他声援,其他的事他们谁都管不了。 也许是为了衬托气氛的凝重,上午时还阳光明媚、骄阳似火,到了下午夜边时,突然就狂风大作了起来,不多一会儿倾盆的大雨就奔腾了出来。 宋北云躺在回廊下,轻轻摇着扇子撸着猫,看上去自在无比,他粗略的算了算时间,还有最多五六天就要回来了,他应该不会堂而皇之的回来,而且一定是会和杨县丞一起来。 而巧云那边大概在三日后抵达,时间刚刚好来得及嘛。 宋北云琢磨到一半,眼皮就不听使唤了,睡下之后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到自己回到了以前,回到了那个有汽车、有电视、有网络的时代,却用的是宋北云的身份。 这种扭曲的违和感让他显得迷茫了起来,直到突然一个靓丽的穿着花色连衣裙的姑娘进入了她的视野,他终于意识这其实是一场梦了,他看不清那姑娘的脸,只有一个背影,但却有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宋北云,我可告诉你哦,你要好好活着听见没有。” 这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却直接将宋北云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他用力抹了一把脸,看着外头还在淅沥沥哗啦啦的大雨,整个人都定格了在那里。 “啊……好好活着。”宋北云坐在椅子上半晌没缓过劲来,他自言自语道:“这什么意思啊?” 131、8月4日 晴 (为噬红夜盟主大佬加更) 写在前面的话:拖了两天,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状态好一点,等会再去写一章马林。 ----------------- 周靖是个五天才得到消息,这还是亲信跑死了三匹马才得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从祁门县赶到了这里,将家中的巨变告诉给了周靖。 听到这个消息时候,周靖这也算铮铮的汉子居然差点白眼一翻昏厥过去,他千算万算,曾经想过被黄县令、杨县丞甚至被莫名其妙的人干掉,但未曾想最后却是栽在了那装疯卖傻的宋北云手中。 他懊恼、悔恨,但却无可奈何,他现在满心都在念叨着自家的事,父母、妻子都被抓了起来,私仓被查抄,自己还因为杀人上了通缉名单。 他必须要马上回去了,而就在他准备动身之前,杨县丞的人也到了,一前一后不约而同的抵达了这里,他们终于重新接驳起来,并在一番沟通之后才知道杨县丞也遭到了同样的灭顶之灾。 到此,他终于明白着一切的前因后果,心中顿时恨不得生吃了宋北云,但若是现在那厮已经完全占下了祁门县,那么自己贸然回去救人怕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周靖在短暂失态之后,他急忙跑去找了自家的主子,将事情与对面这么一说,那封疆大吏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但却也是没说什么,只是许他迅速回去,而对于周靖提出想要借兵的想法予以了非常坚决的否定。 简单说就是要回去救人报仇可以,但想从他那借兵是绝对不可能的。 任凭周靖苦苦哀求却始终无法打动这位大佬一分,而当周靖失魂落魄的离开之后,这位封疆大吏立刻修书一封派人送出。 不为其他,而是周靖口中的混账的种种行为,分明就是个钦差大臣做派,不问其他就问问天底下哪个无根无基的县官敢在知道是谁在后头经营这买卖之后还能直接上手就给查了?这查了,可就是坐实了,一旦坐实谁都没跑。作为一个封疆大吏,见多识广的哪能不知道这里头那些猫腻,现在这周靖横竖是个死了。 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名叫宋北云的县官而是那人背后的白额吊睛大虫,而随着他一起陪葬的定然还有一批人,那大虫出笼便是要吃人的,至于吃的是谁,现在还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自己不是被吃的那一个,至于哪个会被吃……听天由命吧。 快马加急的信传递了出去,但哪里有宋北云五日前就传出去的信更快呢,此刻他的信已经被福王亲自呈交到了赵性的面前。 偌大的议政厅里就只有赵性与福王两人,他们坐在那里相顾无言,赵性还不信似的,一遍一遍的比对着账本、一遍一遍翻阅着账目。 “如此之多……怎的如此之多……” 赵性的声音颤抖,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看看这名单上前面的人,哪一个不是国朝重臣、哪一个不是忠心耿耿。 “为何信中让朕在殿后种一棵歪脖子树?”赵性看着福王:“他为何意?” “是让我。”福王哭笑不得的在心中埋怨宋北云,真的是随便习惯了,真的是不知者无畏。 “不不不,是让朕。”赵性捧着信从头再看了一遍:“王叔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啊!这满朝大臣,居然背着朕干这等勾当。往日卖些私盐,朕就权当给他们补贴一些家用了。可这精铁、这粮食,哪一个不是在掘我大宋的根?” 赵性抬起头看着福王,眼神里全都是迷茫:“再过几年,朕怕不是就要成个亡国之君了,那倒不如现在在殿后种棵歪脖子树,届时朕一头挂上去,倒也省得人嘲笑了,还能保个名声,后人叹朕时,只会叹一句生不逢时。” 福王低着头,喝了口茶没有做声。 “皇叔您看看,您看看啊!”赵性眼眶已是红了:“人家给咱们统出来了,账目上白银一万一千斤、精铁四十万斤、粮食近两百万石、丝绸、布匹更是不计其数。王叔,两百万石粮食啊,这还是光是两个路州的物资,这还只是一只硕鼠的台账。皇叔您看看啊!” 福王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也早就看过了,虽然觉得这个事会触目惊心,但却没想到已经超乎了预料。 仅仅两路州上流通的私粮、铁、银就已是如此触目惊心了,全国下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其实他已经不敢想了。 “福皇叔,庐州灾民如今已有近六十万,一月用度不过三十多万石粮食,这两百多万石,你净吃能吃七个月!”赵性无力的垂下手:“啊,朕说错了。若是这些路州肯将这粮银铁放下来,哪里还会灾民,哪里还会有那哀鸿遍野、哪里还会有那易子而食。我大宋的子民便如此贱?便如此不值钱?他们怎的就不揭竿而起,将这般贪官污吏连带着朕这个昏君踏入污泥呢!” “官家……” “朕累了,朕不想当这个皇帝了。皇叔,皇帝你来当吧。” “官家!不可胡言乱语!”福王爆呵:“你这般样子成何体统!” “皇叔……朕真的没办法,我已是想当个好皇帝了。”赵性抖落手上的账本,让它如雪片飘落:“可您看……福王叔,您就大人有大量,让我回去当个衣食无忧的世子吧。” “性儿,此话再不可说起。”福王走上前,长叹一声:“你父王走的早,自小我便待你如己出,你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不过。然如今大宋缺你不可,即便它风尘仆仆、衣衫褴褛,可总该有人给它做件衣裳,哪怕是缝缝补补也得让它看着体面些。” 赵性颓然的靠在龙椅上,一只手撑在额头上:“我是明白为何自古帝王多短寿了。”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赵性的颓丧,福王开始细细的给他讲来宋北云这封信的意思,还有上头的那个名单的意义。 “敲山震虎,我虽是觉得这些人都该杀,但却着实动摇了根基,不可取。但这户部却是可以大刀阔斧一番,从尚书开始一个都不得留。”福王娓娓道来:“官家,你现在可知道这宋北云的能耐了?” 赵性突然仰起头看向福王,面露喜色:“你是说让他来当这个皇帝?” 福王的脸当时就绿了,而看到福王的脸色,赵性也知道自己这脱口而出的话终究是说了不该说的。 “你啊,与那金铃儿……简直便是亲兄妹。”福王颇为无奈:“官家,我也老了,未来的日子你也许多多思量。如今此时还不算完,还需你细细的处置,治大国,若烹小鲜。“ “知道了……”赵性脖子一缩:“不过这宋北云倒的确是个人才,不过此事之后,他恐怕有一阵子难以入朝为官了。” “就凭他那句老歪脖子树,我也得让那小兔崽子多磨练几年。”福王叹气道:“敢些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这话反而让赵性笑了起来:“朕觉得他说的没错,朕恨不得现在就将那紫宸殿改个名,就叫老歪脖子树殿,好好的警示一番。” “官家……你莫要跟着胡闹。” “说说罢了。”赵性叹了口气:“如今就按皇叔的主意办,明日我便将那户部给洗上一遭,让人看看这等人都是什么下场。” “还有些外头的大臣,陛下当以震慑安抚为主,若他们知错,便给个悔改的机会,若是不知错……”福王眯起眼睛:“我这老胳膊老腿可是许久没骑过马了。” “有福王叔,到底是安心的。”赵性苦笑道:“若不是您在,我还不知道要被他们欺负成个什么样子。” “所以如今趁着时候还早,官家得有点自己的考量了。我老了,护不住官家一生一世。这次该如何赏赐那宋北云,便由官家来定吧,我便不参和了。”福王说着突然补充了一句:“他那人怪癖的很,他不畏生死、不惧艰辛却独独贪恋红尘,心中却无宏愿,懒散至极。” “这挺好的,这等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赵性撑着下巴:“书上说,懒散之人连造反都懒得造。” “可若是官家想要他干些什么……可就难了。” “那皇叔是如何驱之?” 福王叹了口气,又不好意思是说靠的女儿,所以支吾一阵,索性两手一摊:“许是投缘吧。” “容朕三思……” 在赵性三思的时候,福王也告辞了出来,走出偏殿却也是一阵悲叹,赵性难啊,真的难,他又何尝不知呢。现在还有他这个大宋的裱糊匠撑着,未来若是有一天他老糊涂了,这天下……恐怕是要改性了。 而宋北云那个小兔崽子又是如此不让人省心,那老歪脖子树几个字放在其他帝王面前可真的是要杀头的罪过,亏了赵性也是个跳脱性子,虽是脾气暴躁了一些,但到底是一个普通世子出身,加之年纪尚小。 不然……可真是让人为那小兔崽子捏一把汗。 而此刻的赵性则在仰头看着殿中牌匾:“老歪脖子树殿……” 132、8月7日 晴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居庙堂之高仍谨小慎微,一夜之间大宋户部被从上到下给撸了下来,户部尚书因失察之责主动告老还乡,赵性允了。 没了户部尚书,剩下的侍郎、主事也就等于是没了靠山,赵性自然也不跟他们客气,一路撸到下,中途还顺手把吏部一个侍郎一个主事给薅了下来。 这一次文官集团集体失声了,毕竟这等事都足够被史官在史书上记下一笔了,谁要发声维护谁就是那臭万年的狗东西。况且他们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是皇帝的敲山震虎呢,大家身上谁都不干净,这个时候触霉头可没人敢保的住,毕竟那泱泱法典就伫立在前,冒这个风险实在不值。 虽说这次保不住那几个自己人了,但吏部、户部不能有一日空虚,所以他们主要的想法就是尽快安排他们的人进入户部和吏部来填补这一阵空虚。 在这争执自身利益时,左右相双方的势力再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他们所特有的狗斗方式,精彩纷呈 赵朗为首的外戚集团首先对文官集团开始进行了一系列的进攻,但文官集团立刻抓到机会开始反咬。 看着大殿上这狗咬狗一嘴毛的场景,赵性眼里全是无奈,时不时的抬头翻起眼睛看一眼不远处的牌匾,心心念念想把殿前改成“老歪脖子树”。 而另外一边,在远离京城纷争的祁门县,宋北云已经再次跟巧云汇合了,巧云的身后也带上了五百精兵,不过他们并没有进入县城,只是经过乔装打扮潜伏在了周围的村落中。 在一间小屋里,宋北云展开一张地图放在巧云和随行指挥使面前,他先是朝满脸风尘的二人抬手作揖:“于指挥使、巧云姐,一路辛苦了。将士们也辛苦了。” 那指挥使笑道:“兄弟客气了,奉命之事何苦之有?” 宋北云笑着将口袋中的五千贯徐家印证推到了指挥使面前:“于指挥使,这钱你便拿去给将士们买些酒水喝,别寒了兄弟们的心。 那指挥使一愣,迷茫的看向了巧云,巧云则走到宋北云身边,挽住他的手说道:“师兄,你便拿着吧,他这人便是个散财童子,遇见他算是营中弟兄的福气了,届时师兄将钱分了去,也落个好名声。” “这私自劳军……”于指挥使额头上有汗冒出,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热的:“使不得啊。” “谁说这是劳军了?这叫拥军。”宋北云用手指在那信用票上敲了敲:“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一家亲。” 一字之差,意义千差万别。要说脏,那还是读书人脏啊。 这大宋的军本身的待遇就不好,文官集团的压制历年以来的割地赔款让他们这个团体越来越被边缘化,也就导致了他们对这片土地有情感上的割裂,甚至产生一种混日子过、讨口饭吃就行了的情绪。 而这突如其来的“拥军”让面前这个老实的军汉子心中五味杂陈。 “于指挥使,我还带了些酒肉来,晚上让战士们好好休整一番,明日保不齐有一场恶战。”宋北云笑着说道:“还有,若是明日有战士负伤战死,抚恤之事我也会与福王殿下去说的。那战死者的家里人则全包在我身上了。” “这……”这于指挥使觉得宋北云在吹牛逼,所以眼睛不由得看向巧云。 巧云仰头满脸崇拜的看了一眼让自己在师兄面前长脸的宋北云,然后笑着对这于指挥使说道:“师兄莫要担心,他说的便是准的,他说能办那定然能办。” “那在此,我替兄弟们谢谢宋大人了。” “可不敢,我只是花点钱,弟兄们可是在卖命。”宋北云连连摆手:“好了,话不多说,事还很多。我们先来看看这地图。” 宋北云这些日子将这祁门县的地形都掌握了个清楚,用自己画的地图取代了县志里那模糊不清的地图,用极精确的方式将这里的地容地貌还原了出来。 他一边开始与指挥使商量怎么分配兵力一边将后续行动都部署了出来。 “最后我们需要将他们逼到县衙中。”宋北云在图中县衙的位置重重的敲了几下:“在这我给他们来一次公审。” “为何要公审?” “没什么特别的道理。”宋北云笑了起来:“因为爽啊。让他们当傻子两个多月,我不干他娘的一炮,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呢。” “哈哈哈哈……”于指挥使哈哈大笑起来:“宋大人这脾气好,对胃口!” 巧云摇头轻笑起来,她知道的宋北云就是这样,毕竟前面受了两个多月的委屈,这一次他肯定是要一波全部讨要回来的。 一切都安排好了,宋北云也将酒肉什么的送到了官兵的驻地中,而于指挥使也将有钱分的消息告诉给了官兵们并且还说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的父母子女都将有人照顾。 因为这些从来没曾有过的待遇,兵丁们的气氛很是热烈,但宋北云却不能露面,在兵士庆祝时他便带着巧云悄悄离开了。 “北云,你为何不去说上几句?” “我给钱、给抚恤,那是因为我心疼这些士兵,是拥军。可要是我去说了几句,那便是包藏祸心。从一个策划者变成了煽动者,这里头的意义就不一样了,要是被有心人知道,我是有麻烦的。”宋北云握着巧云的手:“巧云姐呀,你还想不想让孩子看到爸爸了?” “讨厌……”巧云用手指在宋北云腰眼上钻了几下:“我又来身子了,还是没能怀上。” “没关系,时间有的是,以后多努力就好。”宋北云嘿嘿一笑:“巧云姐不也才20岁么。” “20岁很老了……”巧云仰起头委屈巴巴的看着宋北云:“是老姑娘了。” “好了好了……乖。” 当一个姑娘说自己老的时候,千万不能提出任何意见,什么“你不老”之类的话也绝对不能说,不然她一定会说“你看,公主才不到十七”之类的话。而且往后她们类比的年纪会永远恒定在这个年纪。 今天是公主才十六七、明天是那谁才十六七、十年后是那谁谁才十六七。 天底下没人能永远十六七,可是永远有人十六七啊…… 所以这个坑别踩,亲一下抱一下就完事得了,跳过话题保平安。 回到县衙,宋北云把这段时间的事都给巧云讲了讲,就跟讲故事一样,巧云听得极入神,特别是到抄家抓人那一段时,她更是雀跃的像个孩子似的,而当宋北云说到自己打时间差然后来了个釜底抽薪时,巧云就像个追星的女孩似仔细听着,眼睛里全是闪亮亮的小星星。 “我已经将黄县令的夫人送走了,无关的人也都送走了。”宋北云轻笑起来:“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了。” 巧云连连点头,然后突然问道:“为何你出手总是如此阔绰?” “钱这个东西,攒在手里就是个祸害,花出去才有价值。我其实对钱没兴趣,只对花钱感兴趣。”宋北云坐在定做的摇椅上轻轻摇晃起来:“所以啊,我大手大脚习惯了,但也没什么毛病,我赚钱也厉害啊。” “真是……你跟姐姐交个底子,你究竟有多少钱?”巧云噘着嘴:“小时我就是因为穷才被爹妈给卖了的。” “以后都不可能会穷啦。我所有产业加起来……”宋北云略微计算了一下:“加上不动产,该有个五百万贯上下吧。不过现金流就没那么多,可能就只有十万?大概就是这个数,主要是江西那边的农场增值很快,不过这东西皇家也参股了,不能快速变现。我前后投了近百万贯进江西的农场,如今规模扩大了五倍不止了。” 巧云眼睛瞪得老大,她当然知道这五百万贯是个什么概念,要知道等闲人有个万贯家财就已经可以算是大户人家了,面前这宋北云…… “巧云姐,你别这么看着我啊。就可能对大部分人普通人来说,我的确是有钱到了夸张的地步,但实际上……这么说吧,钱没有意义的,只有把钱转化为产业才是有意义的,然而如果说是一个产业的话,五百万贯……真的是杯水车薪。大部分都在不动产里和合股的股份里,就像这次徐家吃政策红利,发了一笔横财,他们囤钱了么?” 巧云当然不知道,所以默默摇头,而宋北云则笑道:“徐家我占一成的股,徐立跟我说这次他们的运输物流和物资买卖上赚了大概三百万贯左右,抛开成本为一百万贯上下,而这一百万贯中绝大部分都成了更多的车队、更多的工人和更多的农田,盈余不足三万贯。但却多了七万亩山林、农田与水塘,这才是钱的用处嘛。” “你分了三千贯?” “昂……”宋北云点头道:“三十万到三千,差距还是有的对吧。” “啊……”巧云抱着头:“听不懂。” 133、8月8日 晴 火旗焰焰烧天红 今天是个好日子,虽是进了伏天,热得让人难受,但却仍然是个好日子。 周靖没有借到兵,但却动用了自己的关系找了一些所谓的江湖中人,加起来也有近两百人。 他们现在已经抵达浮梁县境内,离祁门不足四十里地,而且他也与杨县丞再次聚合在了一起。 “这宋北云,不杀之难泄我心头恨!”周靖坐在小屋中,死死握着拳对面前的杨县丞说道:“挑唆你我兄弟不说,还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杨县丞现在眼神都有些呆滞了,他低着头半晌不言语:“我只想救出我家娘子。” “你才一个娘子,我一家上下几十口都让他逮了去!”周靖一拳捶在了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老子定要取他狗命。” “如今你我都已被通缉,往后这路该如何走?”杨县丞音调低沉:“若是……” “你莫要慌张,老子带你还是带的动的,大不了干完这一票,你我二人去金辽之地,过不得几年又是一条好汉。不过等我杀了那狗东西之后再做打算,今日我可带了两百好汉,这祁门县一共才几个衙役?” “不足三十人。” “哈哈哈哈,我要将那宋北云一刀刀切个干净,还要当着他的面玩玩他那貌美如花的娘子。” 杨县丞默默抬头看了一眼周靖,觉得这人有点变态,好像特别喜欢在人前干那事儿。 不过现在走到了这一步,杨县丞也没了办法,他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发妻,本想求助靠山,但这几日他却是见不着那靠山了,下头的人对他说那督瓷病了,单凭怎样都闭门谢客。 虽杨县丞感觉有些蹊跷,但家人被抓这等事却让他顾不得多想,只想着赶紧冲入祁门县救出自家发妻,然后远走高飞、隐世而居。 “如今就等天黑,这天一黑,我便带人杀入祁门县,宰了那宋北云,再将他那狗头挂在县衙上,再趁着夜色离开,我已备好车马,之后等他们发现那宋北云死了,你我已经走出老远了。” 听着周靖头头是道的计划,杨县丞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现在却也是没了办法,毕竟他一个文弱书生,靠山也靠不住了,如今却也只能指望这周靖了。 “娘的,要我说,你们这等读书人最无情无义,若是那刺史肯借我几百兵丁,哪至于如此小心。” 杨县丞眼皮一跳:“刺史大人也……” “可不?怎的?你那督造也不肯出头?这天下乌鸦一般黑。” 杨县丞心中有些担心,但此时天色已经渐晚了,周靖不容许杨县丞细想,拉着他带着那两百好汉就奔向了祁门县。 几十里的路说远不远说进不进,进到祁门县境内之时,已是亥时。不过虽是晚上,但这鬼天气却依然炎热异常,所有人都是汗流浃背,几人在祁门县外的河边休整片刻便再次出发了。 “报。” 一名探子飞快进入县衙内,来到于指挥使面前:“指挥使、宋大人,有近两百人进了圈子。” 正在给于指挥使科普标准地图的宋北云闻言抬起头和指挥使交换了个眼神:“请君入瓮。” “放他们进来。”指挥使点头道:“弓手准备。” “是!” 慢慢进入县城里面,虽已是亥时,但这夏日炎炎理应有人在外乘凉,可进入整个县城却有一种莫名的肃杀,周靖二人进来之后一开始还未觉不妥,可越往县衙方向走,杨县丞的心就揪得越紧。 “有些不对。”他小声提醒周靖:“这……不似往常。” “嗯。”周靖也发现了不对:“难不成他还能料到我等回来?” 正说话间呢,他们通行的巷子的屋顶突然站起数十名手,接着就是一阵乱箭射了出来。 这些人赶夜路手中举着火把,那些弓箭手就专门挑那举着火把的人狂射,不多一会儿,持火者尽数倒地,那票好汉也慌乱了起来。 吆喝声、尖叫声、哀嚎声在狭窄的巷子里连成了一片,本就是散兵游勇的绿林好汉开始抱头鼠窜。 但没走多远,许多人家的门户突然打开了,里头冲出大量全副武装的兵丁甲侍,手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这武器大家都有,但甲胄可不是谁都有的,大宋律例许百姓持刀也不许百姓持甲,有甲没甲的差别可是大了,这黑灯瞎火的,有甲的瞎特么砍就完事了,无甲的却是腹背受敌,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自己人不小心给剁上一刀。 很快,这百余人在五十甲士的冲击下开始四散逃窜,他们一逃,立刻大量的步卒就手持火把包抄了上来,将这些人连追带砍的一路往前赶着。 周靖已经懵了,杨县丞更是有些体力不支了,但他们刚窜出巷子,就见到前方便是县衙所在。 这一下周靖突然便红了眼,扬起手中的刀大喊一声:“兄弟们,冲入县衙之中!先宰了那狗官!” 县衙大门是开着的,而周靖一行剩下却是不到三十人,许多人不是在追击中走散就是已经被射杀或砍死,那些兵丁根本不接受投降,撵上了照着脖子就是一刀。 冲进县衙,在熟悉门户的杨县丞的带领下,剩下的人直奔向后堂而去,刚踹开后堂的门就见宋北云坐在院子中吃着西瓜,坐在摇椅上好不自在。 “宋北云,爷爷来取你狗命了!” 周靖看到他的时候,双眼顿时变得赤红了起来,举起刀就要上前,但就在这时,所有的房间门都打开了,里头快速涌出数十名持盾的兵丁将宋北云护在后头,屋顶上更是站起了三十名弓手,人人举弓瞄着下头的人。 而后头大堂上的门也轰然关闭,他们身后更是出现了二十甲士。 看到这一幕之后,杨县丞整个身子都瘫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煞白的。 “两位哥哥,吃不吃西瓜?” 宋北云从盾甲士身后走出,捧着个西瓜笑盈盈的来到他们面前不远的地方:“井里冰过的,舒坦的很。” 看到此情此景,周靖的手已经开始哆嗦了,他打算拼死一搏,可手里的刀刚举起来,就被巧云的师兄也就是那指挥使一箭刺钉入了胳膊,带出了一丛血污。 周靖吃疼,但到底也算是个汉子,却是一声不吭,只是刀却再提不住的落在了地上。 宋北云见状,放下西瓜走上前拾起那柄钢刀来回看了看,然后笑了起来:“周大哥,这刀可是我送你那柄?” “宋北云!!!” 周靖捏着手腕出血的地方,恶狠狠的说道:“算我周某人有眼无珠!看错了你!” “别说这么伤和气的话。”宋北云走上前,从口袋里扯出一截手绢蹲在地上给周靖包扎了伤口:“哥哥这般说我,可就让兄弟有些伤心了。” “你该死!” 周靖怒斥,但宋北云却丝毫不以为意的起身,看着他身后动都不敢动弹的绿林好汉:“哥哥,今日带这么多人来寻我,是想做些什么呀?” 当然,这个问题他是等不到回答的,所以宋北云说完之后又来到了杨县丞的面前,蹲下身子看着他:“杨大哥,怎的回来也不跟弟弟打个招呼?” 杨县丞是读书人,他知道事到如今已然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千算万算未曾想到这宋北云居然有能耐借到兵,且是福王直属的黑旗卫。 这分明就是代天子巡!是钦差!!! 悔不该啊……心中千般万般的恨,但却已是于事无补,只能坐在地上一脸茫然,五味杂陈。 而宋北云说完之后,起身说道:“缴了他们家伙。” 等把在场所有人都捆了之后,外头也开始了敲锣打鼓,县里的百姓也陆续的从家中走了出来,汇聚在了县衙前。 他们看到这满地尸体,纷纷开始议论起来,而不少受过欺压的百姓更是跪地叩头,连声大呼青天老爷。 当然,热闹还是没完的,宋北云白天睡了一天,就为了等这个连夜公审大会,毕竟白天的话实在太热,他也顶不住啊…… 看到百姓人数来的差不多了,宋北云硬着头皮换上官服,巧云一边帮他整理一边说道:“这衣裳可是热的很。” “嗨……别提了,我觉得我穿上这衣服,就像是只被套了麻袋的猴子,怎么都不自在。”宋北云稍微挽起一些袖子:“真不知道这帮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当官是为什么,光是这官服都穿着腻歪。” “你呀……可是不许乱说话,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巧云轻声叮嘱道:“总有一日你是要惹上麻烦的。” “我这人最怕麻烦,要是谁给我找麻烦,我就把这找麻烦的人给弄了。”宋北云戴上官帽:“巧云姐你一日没休息了,好好歇着吧。” “才不呢,我要好好瞧瞧我家小郎君有多威风。”巧云满脸甜蜜的说道:“要我说,这才是好儿郎,不是那只会吟几首诗作几句词的酸腐文人。” “行啦行啦,别夸了别夸了……” ------ 求票求订阅啊! 134、8月8日晴 转眼荒郊土一封 “你可认罪不认!” 惊堂木拍下,甚至省去了问询的过程,上来便指着被五花大绑的周靖大声质问。 认是不是认? 那自然是不认的,大宋律例只要不认这罪,那便要交于刑部复审,即便是上了法场,喊一声冤枉那也等缓上一时半会。 “老子无罪!” “掌嘴。” 宋北云一拍桌子,接着衙役便上前,管他坏不坏规矩,噼里啪啦就是几十个大嘴巴子,抽得周靖是头晕目眩、嘴角冒血,脸甚至都肿得像个猪头似的。 “认是不认!” 这周靖倒还算是个铁骨铮铮,他脖子一仰:“老子无罪!” 宋北云笑了起来,看了一眼于指挥使:“再掌!” 这于指挥使那可是练武之人,打起人来可是不留情面,一通巴掌打下来,这周靖满嘴的牙便没剩下几颗,中途甚至还昏厥了几次,但在宋北云没开口叫停之前,于指挥使都没停下,一直在扇着他的巴掌。 一盆凉水浇下,周靖醒了过来,此刻的他已是神志不清,但仍然被五花大绑的按在堂上,宋北云则再次不紧不慢的问道:“认是不是认?” “我……无罪……” 看到他终于不再嘴犟,宋北云倒是笑了起来,他哈哈一笑:“来人,带人证物证!” 不多一会儿,衙役将十余人连带着一大堆东西都带到了堂前,其中就包括一直为宋北云当舆论创造者的黄安维。 这些人都算是人证,而且黄安维这个人啊,真的是个极有计划性的老阴批,他老早就把所有的举报材料都准备齐全了,不但如此他还帮着其他的证人都准备好了全套的检举材料。 整体来说,就是个公开处刑的盛宴,在祁门县的百姓面前,一条条细数这周靖的所作所为。 光这个过程就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之久,一句句证词、一件件证物,时间地点人物样样清晰,他干过的事情更是事无巨细的被剖析在了人们的面前,他认不认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全县的百姓恨不得当场生吃了他。 “周靖,本官问你,你可认罪不认罪!” 周靖垂着头,费劲的嘟囔着:“我无罪!” 仍然是这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身后的百姓中不少人甚至已是骂出了声音,而宋北云却笑着站起身,厉声喊道:“肃静!” 这一嗓子让大堂内鸦雀无声,接着他背着手来到周靖面前,笑盈盈的说道:“周靖,你嘴硬没事,本官倒是让你在死到临头之前当个明白鬼。” 说完,宋北云开始在堂前踱起了步:“四个月之前,上任县令黄琪到任祁门县,到任后开始彻查周家走私一事,周靖威逼利诱未果,于三个月之前与本县县丞杨文商议,在黄县令述职之前,将其谋害。” 宋北云的语速很慢但声音很大,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听见:“与闰四月初五,由本县县丞杨文邀请上任县令黄琪于醉鹤楼赴宴,赴宴时本意灌醉黄琪再伪装溺水身亡,然黄琪并不饮酒。周靖便唤来家中护院牛阿有,假借送礼之名进行偷袭,以锤击之,然牛阿有一击未中,黄县令奋起反抗被牛阿有打断腿骨后,以锤击后脑而亡。” 说到这时,宋北云打了个响指:“带醉鹤楼掌柜、伙计一干人等。” 不消片刻,县里一家酒楼的人便悉数登场,各自描述了当时自己所见所闻,其中一个伙计这样说道:“那日亥时,我们都快打烊了,周当家的才与县令一行出来,当时我瞧那黄大人是由人搀着走出的,身上还罩着件衣裳,我就上前去问,那周靖却是给了我一脚,让我滚开些。” 另外一名伙计继续补充道:“当时我也见着了,黄大人一只手搭在那牛阿有的肩头,看似酒醉的模样,我也没敢多问。现在想来,当时那黄大人的身子就没动弹过,脚尖蹭在地上的。” 他们说完之后,那醉鹤楼掌柜也娓娓说道:“第二日我命人去收拾房间时,伙计与我讲说墙上有黑点子,我倒是没在意。如今还在呢,之前宋大人也去勘察了,说是人血。” 宋北云笑了笑,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布包,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慢打开,里头赫然露出一柄铜锤,他未发一言,只是将这铜锤扔到了周靖面前的地上。 “周靖,你可认得此物!” 周靖低着脑袋,不肯发一言,宋北云则绕着他转了两圈:“这柄铜锤,上头有个印记,我查了一圈,这印记为县里铁匠周四毛所铸,你可是知道这大宋铸器都是要留匠人名号的吧?来人,带周四毛!” 一个精壮汉子被带到了堂上,他朝宋北云一拱手:“宋大人好。” “周四毛。” “草民在!” 宋北云指着地上那柄铜锤:“可认得此物?” “草民认得,此物乃保庆元年一月所铸,器身上有草民的印记,账本可查。买家为牛阿有,记录为钉卯之用,这是账本。”周四毛将随身所带账本托在手中给了宋北云:“请大人过目。” 说完,宋北云点了点头,翻开到那一页,蹲在地上摊开在周靖的面前,笑盈盈的说道:“周靖,你可识字?” “哦,至于怎么找到这凶器的。”宋北云叩了叩耳朵:“此乃抄你家时寻得,牛阿有逃的急了,未曾带走,那么现在……带牛阿有!” 一名同样五花大绑的汉子被推搡着带了进来,然后被衙役按着脑袋跪倒在了地上。 “牛阿有,本官问你,可是你杀的黄县令!” “正是小人……”牛阿有低着头:“可这都是周靖指使,大人说了只要我全招了就免我死罪。” “对不起。”宋北云摊开手:“我随口说说的。” 整个县衙顿时哄笑了起来,空气中都是快活的气氛,宋北云走回案台前,再次拍了惊堂木:“笑什么笑?很好笑么?再笑别怪老子让你们吃板子。” “根据大宋律例……嗨,不用跟什么律例了,杀人偿命天道轮回,你认也好不认也好,罪证当前由不得你信口雌黄,周靖!” 一声暴呵,惊堂木生生被拍断成了两截,而宋北云立刻将手放到了背后,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声音颤抖的说:“你该死!” “哈哈……”周靖缓缓抬头,最后居然笑了出来,用沙哑的声音说:“宋大人,你不能杀我。我有功名在身。” 宋北云眉头一皱:“你放屁。” “本人同进士出身。”周靖张开嘴笑得大声,露出残破不全的牙齿:“哈哈哈哈……宋大人,你可是失算了。” 宋北云沉默了一阵,没再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杨县丞:“杨文,你可知罪?” “我知罪……”杨文没得洗的,他没有周靖那样的后台,从被抓的时候就已是注定了结果,而且他也有功名身,加上并非主犯,所以也不至于被砍头,痛痛快快的认下吧。 至少……体面些,不用像被人剥光了衣服出去裸奔似的将自己的一切公布于众。 既然是认罪那就不需要太麻烦了,只要大概过了流程就可以宣判了。 宋北云拿起一张纸,读了起来:“犯人杨文,身为祁门县县丞,贪赃枉法且知法犯法,理应罪加一等,然其因有功名在身,固交予刑部复审,等候发落。” 念完之后,他看了一眼周靖,然后继续一字一句的念道:“犯人周靖,走私禁品、囤货居奇、雇凶杀人、女、强买强卖,数罪并罚,理应死罪,然有功名在身……” 他念到这时,门外的百姓都齐齐的叹了口气,可是就在下一刻,宋北云却走到周靖身前,突然拿出一柄匕首照着他脖子就捅了下去。 拔出匕首,看着周靖血流如注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宋北云将匕首往旁边一扔,继续念道:“不知悔改不明事理,意图杀害朝廷命官、挟裹山贼冲击县衙,视同谋反罪无可赦,当场击毙以儆效尤,望所周知。” 所有人都被眼前血糊糊的场面给惊呆了,但看到恶霸周靖躺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慢慢失去生命,他们心中却又是无比的解气。 但宋北云显然没有说完,他又换上了一张纸,继续念了起来。不光是两个主犯,所有的从犯都被安置了各种罪名,周家人特别倒霉,而杨文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对于他这样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复核之后判处流放杖责,而且大概率他是留不住的,因为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那些人不会允许他活着。 宋北云宣判完毕,周靖也死得透透的,他则甩了甩手,看向门外的百姓:“还等什么?欢呼啊。” 这一嗓子下去,整个祁门县似乎都被点燃了,县里的居民甚至点燃了炮仗大肆庆祝。 但宋北云看到他们载歌载舞的样子,却是并没有表现的多高兴,只是靠在案台前,抬眼看了看那块明镜高悬,然后不屑的笑了一声。 也许周靖死了能让祁门县安稳几年,但总有一日会有张靖、李靖、王靖出现,这些载歌载舞的人里会走出一个新的什么靖,而迟早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杨县丞。 “好疼……”宋北云低头看了一眼被惊堂木夹得青紫的手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135、8月12日 晴 轻罗小扇扑流萤 祁门县斩妖除魔的第四天,一切的秩序都开始陆续恢复了过来,而今日也是一年一度的中元节。 这地方的中元节相比较起来就少了些阴森诡异的气氛,反倒是有些明媚动人味道,全县只有那么一条主干道,到了这天的夜间便是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都会出来,既是避暑也为过节。 穿行而过的阊江河畔许多人在那放着花灯,不宽的河面上飘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这些漂亮的小灯连绵不熄顺着河水往鄱阳湖流淌而去,温柔的光芒似是照亮了整个镇子。 “来来来,吃这个。”宋北云牵着巧云来到一处卖熏鱼的摊子前:“这个味道可好了。” 巧云挑了几个,宋北云抬头问道:“老板,几个钱?” 那老板刚抬头:“二十……这不是县太爷么,不要钱不要钱,你且拿去吃着,不够再来。” 宋北云笑着将二十大子儿放在他的摊位上,拿着鱼牵着巧云就往前走了去。 “这鱼啊,乃是这山涧里捞来的杂鱼,鱼只要死了在这天气里不消片刻就臭的吃不得了,所以一定都是新鲜的穿在竹签子上,再用盐水细细的抹了,放在碳炉子里烤着,两三个时辰之后,这鱼便酥脆了,不需作料只有些淡淡的咸,但吃到嘴里却是鲜美无比。” 宋北云将巧云吃得咔咔脆响的烤小鱼说得头头是道,但他却一口都不碰,巧云伸手喂他却被他给躲开了。 “不得吃……里头有屎。” 巧云一跺脚,气鼓鼓的开始追打起宋北云来,毕竟都是十几二十的年纪,跳脱本就是天性,即便是巧云也是不例外的,哪怕她在左柔他们面前都是一副姐姐做派,可小姑娘仍然还是小姑娘,换到后世的话,也不过是个大二大三的学生罢了。 闹的累了,两人便在河上廊桥中背靠背的休息了起来,行人过来过往倒也没几人认出他便是那少年县太爷。 这正值三伏的天气,稍微跑动一番便已经是大汗淋漓,即便是巧云这等香喷喷的女子身上都隐约有了汗味。 “巧云姐。”宋北云悄悄凑到她脖颈间闻了闻:“等会回去一起洗个澡啊?” 巧云不理他,只是像只小老鼠似的吭哧吭哧吃着一片西瓜,这西瓜从黑突厥那边运来,到了这边那也都是金贵的东西,就祁门县来说,一顿好饭不过一两吊钱,而一个西瓜却能卖到半贯,这对人均收入不足两贯钱的小城来说可是顶贵的东西了。 而巧云这些日子天天都吃,开心的很。 “好不好嘛,姐姐。” 巧云侧过身子不搭理他,毕竟这种事简直就是白问的,难道说不行他就不会钻进澡盆了么,还非要人嘴上说出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毛病。 而正在宋北云嬉笑着作怪时,一个人就默默的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走了好几趟,最后宋北云终于忍不住的抬起了头:“唉你有完没完,走一趟差不多了。” 那黄安维看到果然是宋北云之后,立刻换了一副笑脸,朝他拱手道:“果然是宋大人,未曾想宋大人今日也出来玩啊。” “不是,我怎的就不能出来玩啊,人皇帝还偷摸着出宫呢,我一个芝麻官还不许上街了啊?” “大人误会草民了……“黄安维连连告罪:“草民只是觉着稀奇,这几日都没见大人了,有些想念。” 听了这话,宋北云还没说什么,巧云倒是先笑了出来,因为以她对宋北云的了解,对面这家伙要挨骂了。 果不其然,宋北云撩起袖子就把他给骂了个狗血喷头,就很无辜的那种,但这黄安维又不敢贸然告辞,只能硬着头皮在那听着宋北云骂了有一盏茶的功夫。 骂得累了,宋北云终于停了下来,凑到巧云手边咬了口西瓜,然后仰起头:“你要再跟我这么酸溜溜的,老子给你扔河里去。” “不敢不敢……”黄安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大人,明日小人便要启程去庐州府赶考了,特意想与大人告个别。” 宋北云愣了愣,然后拍了拍脑袋:“对啊……要考试了。” 接着他略微计算了一下日子,自己是六月份来的这里,今日已是闰中元了,也就是说下个月月初便是考试的日子了,各地的士子都要涌入庐州府备考了。 想来玉生哥也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吧?宋北云想了想,抬头对这黄安维说道:“刚巧,明日你过去时给我捎封信,路费我给你报销了。” “啊?那怎的好意思,能从那恶霸手里夺回祖产,草民已是感恩戴德了,怎就好让大人为我破费。” “别给我废话了,我从不让人干亏本的买卖。”宋北云想了想:“明天几点出发?” “清早便走。” “时间改咯,明天吃了午饭再走,来县衙取信。” “啊?这……” 其实这赶考也并非他一人,因路途遥远,为了防那贼人同乡之间都是一并上路,若是耽误了这一上午,保不齐就不能活着到庐州府了啊…… “都说了你车费给你报销,你怎么这么婆妈。”宋北云皱着眉头呵斥道:“看你那扣扣搜搜的样。” “草民这……真的是囊中羞涩啊。” “那你一开始客气个什么劲儿?” “这……礼数当在。”宋北云想了想,挠着头说道:“这样吧,报销车费再给你五贯钱,你给我捎封信过去。然后再给我盯一下揭榜时那些士子的反应。” “士子的反应?” “昂,你照办就行了。” 虽然这个黄安维一头雾水,但既然人家给了钱还报销车费,这事便应下就是了。 而至于宋北云为什么要他干这种事,因为自己这替补县令的任期是半年啊,这半年时间里自己基本上不能离开这祁门县,现在三个任务都差不多完成了,就是不知道福王什么时候把自己弄回去。 可自己人在这里,若是那边却来了个连中三元,这尼玛不扯淡呢么,要是被有心人给逮住了,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天下悠悠之口啊…… 所以他肯定要这家伙盯一下的,玉生哥他们一个是往来不便利还有一个也没有像这家伙那样的敏感性,所以给点钱让这家伙给看一下是最好不过的。 宋北云不相信福王不会考虑这个,但他现在就这么干了,也不知道那老贼……老王爷肚子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不过自己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往后退也不太现实了,而且在这当县令也挺爽的,就是有时候挺想俏俏的。 可是听巧云姐说俏俏一点都不想他,因为她这些日子忙的快疯了,公主那的料子太多太好,她沉迷在了裁缝的海洋里不可自拔,金铃儿整天就穿着她做的衣裳招摇过市,金铃儿是个什么人?她那身材就是个活的衣架子,那些王公贵妇、商贾之妻看了哪能不动心,所以俏俏的订单都排到了明年九月份了,哪里抽得出时间想宋北云。 “也好……有事干挺好。” “大人您说什么?” “没事了。”宋北云挥挥手:“没看到我这正忙着呢么,明天再说,你赶紧走。” “那草民告退了……” 黄安维屁颠屁颠的跑了,生怕跑慢了在被宋大人给骂一顿,而宋北云在他走了之后,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怎的了?宋大人。” 他转过头,可怜巴巴的说:“那边都没人想我……” “其实还是有的……只是小姐他们都太忙了,且都是你安排的事。”巧云有些无奈的说:“若是闲下来,小姐肯定是要跑来寻你的,你许是不知道小姐心中你有多重。” “哈哈……大家好兄弟嘛。” “是吗?”巧云眉头一挑:“你与小姐一般不坦诚。” “太熟,不好下手。”宋北云连连说道:“不要提了,情感上不能接受。” 巧云眼珠子一转:“那你怎的就对我下手了?” “忍不住。”宋北云拉过巧云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主要还是家里兄弟喜欢。” “整日……整日都没个正经!”巧云光速缩回手:“不与你说了。” 当然,巧云每次想闹别扭,她自己都憋不住三分钟就会主动找上去,这次也是一样,还没等宋北云开始哄呢,她就开口问道:“你为何要给她们找那么些事情做啊。” “你猜,这人闲下来会如何。” “不知……” “男人闲下来,就会吃喝嫖赌。这女人闲下来,那可就不是吃喝嫖赌的事了,她们好瞎琢磨,可这世道哪经得住琢磨呢。一来二去的,事就起来了,若是让金铃儿闲下来,她第一件事就是想法子折腾我。让你家小姐闲下来她第一件事就是去仗剑走天涯,可是她那个脑子能是个走天涯的料子?” “不许你这般说小姐……”巧云被这家伙都给气笑了:“哪有你这样的。” “俏俏呢?” “俏俏自卑,就跟巧云姐你一样,总是将自己与人家比,你总说自己个儿是个婢子,生怕人嫌弃。俏俏也差不多,她许是还不如你,但她与你不同,她憋着不说,久而久之是要出事情的。”宋北云靠在柱子上,手上剥着一包糕点:“所以我得想法子实现你俩的价值。” 136、8月15日 晴 将谓偷闲学少年(欠一章,明天补) 彻底闲下来了,日常县令的工作并不能够消耗多少宋北云精力,他仍然有大把的时间放在炼丹和漫山遍野的浪等等事情上。 并不是他不务正业,而是他能干的事就到此为止了,前几日朝廷的官报也送来了,户部、吏部、刑部三部下来了一大批人,杀了两个替罪羊还抄家了几十个富商,那些大员们虽然只下来了一个户部尚书,但这一次的敲山震虎已经可以说是圆满完成了。 至于宋北云,现在好了……四里八乡的大小官员都知道他是代天子巡的钦差了,只要脑子不坏都不会在他面前干离谱的事出来,隔壁浮梁从上到下这些日子都老实的不行,过境的货物就连一根鸡毛都恨不得列在清单上,根本就不存在夹带一说。 理论上来说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了,哪怕有也一定会绕开钦差驻扎的位置,所以宋北云在这里的工作任务可以说提前完成了。 至于发展建设这种事,轮不到他。查一个周家的违纪违法不算什么,要是他真的在这玩一手土改,那恐怕福王连带着赵性都罩不住他。 而且还从小道消息那听来说赵性手底下的司命司倾巢出动了,就是到处查私自屯粮运铁的事。可以说这一回合赵性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文官集团这波被拿捏的死死的。 想必接下来会出现一大堆因顶罪而死的生意人吧,但又能怎么办呢,吃饱了人肉,是时候该还点利息出来了。 不过经过这次的事情,宋北云心里给赵性加了两分,虽然离及格还有五十八分,但至少比以前直接零分退单要好的许多嘛,从无到有这个还是挺突破的。 别说这种事很简单,其实真的不简单,事后复盘宋北云回忆起自己自己的几个小失误时也是冷汗直冒的,只要稍有差池或者那两人再精明一些,说不准自己就暴露了,而一旦暴露的话,也许不会有性命之虞,但工作计划就完全落空了。 而且从这件事之后,宋北云总结出了一个经验教训,那就是“沟通比能力更加重要“,如果当时周靖和杨县丞促膝长谈一番,那其实也没有宋北云什么事了。 但是这人呀,就是有两个东西要不得,一个是惯性思维、一个是自我膨胀。要说什么贪婪、自私,这玩意都抬宽泛了,言之无物。说白了害死那两人的就是惯性思维,而让他们出现这种情况就是自我膨胀。 其实宋北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干呢,比如自污、比如另起炉灶等等,那两人很多时候都是主动把一些线索和材料交到了宋北云的手中。可宋北云哪能不知道他们的意思呢,不就是想利用自己成为限制对方的绊马索么。 但正是因为他们内心的膨胀,到底是小看了天下英雄啊。不过说是这么说,膨胀虽然膨胀,但却也没那么夸张,只是谁能想到在这个十七八岁的青涩身体里住着一个老油条呢, 坐在院子中,宋北云一只手揪着猫尾巴阻止那只猫给他喂死老鼠吃的行为,眼神却飘飘荡荡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别拽它尾巴了。” 巧云走过来把猫从宋北云手中解放出来,但不多一会耳边就传来了巧云的尖叫声。 “看吧。”宋北云机械的回过头:“它会给你喂老鼠吃的,好歹吃一口吧,别寒了孩子的心。” 巧云在旁边被死耗子吓得跳了段激光舞,好不容易踢走了那只死耗子,她才气鼓鼓的过来戳了戳宋北云的脑袋:“你早知道是不是?” “不然我脑子有坑才拽它尾巴。”宋北云叹了口气:“上过沙场的奇女子,居然怕耗子。” 巧云羞得满面通红,现在跟着宋北云的时日长了,一些不正经的话她倒是习惯了,只是这怕老鼠……有些难以启齿。 “其实也不是怕,就是脏的很……”巧云极力为自己解释:“那东西整日就是东钻西钻的,身上尽沾染些肮脏东西,我……” “知道啦知道啦。” 宋北云转过身子躺在竹椅上轻轻摇晃起来,看着天上的银河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鬼地方出去。” “我觉得……觉得挺好的。”巧云小声说道:“多待些日子也好。” “你是喜欢我多多陪着你吧?” “嗯……”巧云声若蚊蝇:“若是回去了,你便又要开始忙碌了。” “我哪有什么忙碌的。” 宋北云轻笑一声,双手枕在脑后:“哎呀,这次回去,我得最少被雪藏一年以上才有事情做。” “为何?”巧云满脸不解:“你不是刚立了大功么?” 宋北云握住巧云的手将她拉入怀里,也不顾这三伏天就抱在了一起,他凑到巧云耳边说:“正是因为立了这泼天的大功劳,所以才必须冷却一番。” “不懂……” “不懂,叫声相公,我告诉你。” 巧云轻轻拍了他一下,但仍然奶声奶气的叫道:“相公……” 总体来说,巧云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仅限于读书写字的程度,但她比大部分姑娘好就好在她其实是有求知欲的,不像左某完全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我的功劳是因为什么?当然不是因为一个乡绅一个县丞,那些玩意根本就是人家看不上的东西,真正的功劳来自于他们后面的人,那张网上的每一个点,都是一个在普通人看来能生杀予夺的巨人,就算是赵性也不可能说一次性把自己屋子里的柱子全换了吧?” “那便塌了。” “对啊,大宋就塌了。我洋洋得意的回去了,那些被赵性迫害的人,他们能找福王麻烦么?能找赵性麻烦么?”宋北云捏了捏巧云眉头紧蹙的小脸:“不能,找了他们麻烦就叫犯上作乱,就叫早饭。那心里这口气得找谁?” “你。” “对嘛,肯定就是找我。”宋北云无奈的叹气道:“那他们找上我,我怎么办?是跟他们正面冲突呢,还是怎么样?不行,不到时候。福王也好、赵性也好,都不想看到我早早被人按死,可能小命不会丢,但为了权衡利弊说不定就把我流放到岭南烟瘴之地,去广西树林里喂猴子去,你跟我去喂猴子啊?那的耗子能有猪崽子那么大。” 巧云的脸都绿了,连连摇头,做抵死不从状。 “所以很有可能,在春闱之前,我们都得在这咯。”宋北云无奈的叹气道:“不过还好,过几日就会有新来的县丞了,到时我们就游山玩水去。” “好……” 这大宋对读书人是真的好,特别是在赵性上台,文官集团当权的这一年时间里,文官地位一升再升,那待遇真的是顶级的。 别的不说,就从休沐和月俸就能看出来,如宋北云这个级别的芝麻绿豆官,每月俸禄为十七贯,还有各种添补,到手甚至能有二十多贯到三十贯。而这种作三休四的工作模式就已经很轻松了。 宋北云折算了一下,一石粮食两百斤,一贯两石,一个月最少能有五十石粮食的俸禄,这可是不少人家一年的收入呢。 所以说,大宋不完蛋都对不起它这公务员福利制度。 “那小姐成亲怎么办……年后才是春闱,可是小姐那会儿已然是成亲了。”巧云满脸惊恐的问道:“若是小姐嫁了,我是陪房丫鬟……我……” “谁敢碰你一根手指头,那我可是要解开封印的。”宋北云抿了抿嘴:“他们怕是不知道什么叫氰化物的威力。” 巧云侧着头看着宋北云:“???” “就是……如果王家敢对你做什么要求,老子就往他们家井里倒一勺白色结晶颗粒。”宋北云叹气道:“不过那玩意是我最后的底限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毕竟用了就等于是对我自己的侮辱。” 氰化物,是宋北云从中药材里提取出来的最具杀伤力的产物了,特别是苦杏仁、杨梅仁、桃仁等等,这么多年存了五十克上下。 五十克,能他娘的把半个金陵城给麻翻掉!一克干掉五百人,五十克能搞定两万五千人。不够还有超浓缩夹竹桃和各类茄科植物提取物。 不会真有人认为医疗忍者只会救人吧? 宋北云这些日子还是要准备一下的,因为他打算在新县丞来了之后就开始攒假期,等到考试日和放榜日时都去漏下脸。当然这不是说他信不过福王,这种事还是小心谨慎为妙,保不齐就有那万一呢,苟一点才能活得长一点嘛。 至于福王说什么连中三元,宋北云也把这事纳入了计划之中,福王可能开玩笑,但他一定首先是跟赵性那个狗皇帝开了这个玩笑才会说出来的。 赵性是年轻人啊,他再怎么是皇帝那也是年轻人啊,一个被皇权压抑天性的年轻人会在自己合理的职权范围内干出能干的一切事情,这一点不得不防一手,免得到时候被人弄得措手不及。 所以……还是稳一点吧,太浪荡的人都死了! ------- 今天有点事耽误了,欠一章,明天补上。 137、8月18日 晴 玉钗罥蛛郎马嘶 “还有整十日便要入考场了,玉生哥你可莫要急。” 俏俏挎着篮子来到玉生住处,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叮嘱着。从宋北云去外地上任之后,俏俏就搬了出去,现在与金铃儿共住在新建的公主府中,公主府虽并不豪华,只是买下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别苑改建的,但是本身金铃儿也不是那么讲究排场的人,住着舒服便好,而且现在庐州城这个情况也不好去大兴土木给公主盖个府邸,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但却也算是个以身作则了。 “这是考试时带的衣物、笔墨砚台。”俏俏把东西都放在了桌子前:“等考前我再给你备好饭菜,这天气闷热的很,我还得再给你备些避暑的东西。” 玉生放下笔抬头看了看俏俏:“阿俏,你倒是不用如此照顾我。” “一家人就莫要说两家话了,北云临行前还嘱托我呢。”俏俏坐在旁边给自己倒了一碗水:“让我好生照顾你,你只需好好温书便可,其他都不用去在意。” 玉生叹了口气,轻轻揉着太阳穴:“若是这次再落了第,我便也没脸去考试了,届时我便把娘接回来,回小莲庄当个教书先生。” 俏俏不懂这些,她只是坐在旁边笑,而这时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俏俏连忙跑出去打开了门,便看到北坡站在门口,手上拎着一大堆东西,除了各类糕点食物还有许多学习用品。 “北云贤弟可回来了?” “他可是还没回来,安公子进来坐吧。” 俏俏这些日子与金铃儿她们混在一块,时间久了人也变得有些自信了起来,待人接物也不再像往日那般谨小慎微,反倒是变得落落大方了起来。 而北坡却只是拱拱手,将礼物放在了门口:“既然贤弟未回,那我便不多叨扰,这些东西弟妹你且收着,若是他闭关回来,可是要与他说一声,去我府上小酌几杯。” “哎,好叻。” 俏俏脆生生的应了,然后就见北坡转身就离去了,而她则将门口一大堆的礼物全搬到了玉生的房间里。 “玉生哥你瞧啊,那人又给送东西来了。” “嗯,你不在这的日子,他倒是也来过几次,每次都会提上东西。”玉生翻开书开始看了起来:“虽都不甚金贵,可倒也是颇有诚意。” 俏俏蹲在地上收拾礼物,突然抬头,脸色惊恐的问道:“玉生哥,你说这人……怕不是喜欢上北云了吧?” 玉生一个踉跄,毛笔差点插到鼻孔之中,他连忙放下手中笔,哭笑不得的看着俏俏:“你这……” “你瞧啊,即便是报恩,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这三番五次的,真的好奇怪。还贤弟贤弟叫得亲热,玉生哥你都不是这般叫北云的。” 玉生看着满脸担忧却又天真烂漫的俏俏,颇为无奈的笑出了声:“那怎的能一样的,我看着北云长大,为兄为父的,自是与他人不同。他是外人,北云还救了他的命,他理应这般。你可莫要乱说话。” 俏俏吐了吐舌头:“知道啦……” “北云可跟你说他何时能回?” 话音还未落,突然外头又响起了敲门声,俏俏诧异的起身过去开门,而打开门时却是一陌生人,虽是一副书生打扮,但看着却不是本地人,身后还背着一个书生专用的书框。 “请问匡玉生是住在这么?” 俏俏连忙转头喊了起来:“玉生哥,有人找。” 不多一会儿,玉生走了出来,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沉吟片刻:“你是?” “你便是匡玉生?可是太好了,我名叫黄安维,乃是祁门县人,受宋县令之托将一封信送与匡玉生。”黄安维取出怀中的信,双手托给了玉生:“既是这位同窗已是收到信了,那我便不多打扰了。” “且慢。”玉生接过信喊了一声:“这位同窗一路上也是辛苦了,倒不如进来喝杯茶吃些东西。” “这……”黄安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怎的好意思……” “莫要客气了。” 他们在谈话的时候,俏俏倒是机灵,连忙说道:“那正巧,这也快到膳时了,我去周围的馆子里弄几个菜来。” “那……怎的好意思啊……” 黄安维一边说着不好意思,脚却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门里,俏俏看着他的样子笑了一声,然后便蹦蹦跳跳的去叫饭菜去了。 “这地方可是清幽啊。”黄安维感叹了一声:“好地方,属实好地方。” 玉生笑了一声径直走到了宋北云之前折腾出来的茶室,而这说是茶室,也不就是在院子的树荫底下支起来的一个小围栏,旁边便是水井,剩下使节这里便是最凉爽的地方。 要说啊,还是那小子会享受,他总能找到最舒服的地方躺着,然后还能想尽办法让自己躺得更舒服。 点燃驱蚊的熏香,从井里捞出一个西瓜,玉生将西瓜切了分给黄安维,然后笑着说道:“他在那边可还好?” “谁?哦……宋大人啊。好,好着呢,到任不到两个月,斗劣绅、杀贪官、清余毒、拔恶疮,一件件事办下来那叫一个畅快淋漓,现在县里都夸赞他是个青天大老爷。” 玉生是个没有很多情绪表情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挺冷漠的一个人,但听到这个时候却直起了身子,眼里带着光。 “可否一叙?”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人跟那宋大人是个什么关系,但从宋大人写信还要亲手交过来这件事上来看,应该是兄长之类的人。想必是不能得罪的,而且自己还吃了人家的瓜。 所以黄安维就将宋北云这两个多月所做的事娓娓道来,说到一半时俏俏也回来了,她听那人正在讲宋北云的事,立刻悄悄的跑到旁边听了起来,坐在那一边吃着西瓜一边享受着阴凉下的风,不知不觉就听入了神。 这黄安维到底是街头写信说书出身的,宋北云那点事被他描述得离奇精彩,能让人的心思随着他的叙述上下起伏跌宕,说道危及时俏俏甚至都惊呼了出来,双手握拳连瓜都忘了吃。 “此刻后头响起追兵那哗哗的兵刃交鸣声,众贼人一见那退路已断,匪首周靖心下一横,带着人杀出一条血路,直奔县衙而去。可进了县衙却发现堂前无人,匪首转念这么一想,这宋大人定然是在后堂躲着,他便带着所剩那三十余名贼人杀入后堂。”黄安维的声音抑扬顿挫,极是有感染力:“这一脚瞪开后堂大门,你们猜猜怎么着?” “怎么了怎么了?”俏俏焦急的追问:“你倒是快说。” 黄安维的手往小木桌上一拍:“就见宋大人自在的躺在横椅之上,手中羽扇轻摇,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众贼人,道曰‘可算来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俏俏大气都不敢喘了,浑身紧绷的等待着后续的内容。那黄安维这时却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才继续说道:“匪首周靖一见宋大人,当时便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抄起刀便率人杀将了过去。可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刀光一闪,一尊金甲武士横刀出手,挡下了这如雷似电的一击。接着便见从周围走出数十名持盾武士将宋大人护在其中。” 俏俏听到这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那宋大人当真为少年英豪,刀剑加身却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待那盾武士来了之后,他却是站起身来,伸手指向匪首周靖,大声斥道‘还不束手就擒?’“ “之后呢?之后呢?”俏俏的瞳孔已经放大:“你倒是快些。” 见有人捧场,黄安维就更是卖力,他不光开始模拟现场的音效,甚至还将那些惨叫声都给描述出来了,在没有电影出现之前,他绝对是杜比环绕3d体验资深选手。 之后他又将宋北云之后的行为分成了公堂众审、悍然杀匪、云开见月三个部分,每个部分都让他给说的是叫一个扣人心弦。不知不觉外头小厮送来饭菜都没人动筷子。 “那匪首周靖机关算尽,却是逃不过那霹雳手段,为祸一方终究是难逃一死。” 而在这整段故事中,俏俏喜欢后面那杀伐果敢、步步紧逼的爽快,而玉生则一直在琢磨前半段那铁索套连环的精妙布局。 一步一步将双方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等运筹帷幄却是让人心驰神往。 “那五个点是何意?”玉生突然皱着眉头问道:“你还未讲。” 黄安维哈哈一笑:“宋大人的意思便是每五日就要放出一浪风声,风声一阵大过一阵,用他的话讲便是保持百姓热度不减,以舆论给匪首周靖和那杨文施压,让他们为了避嫌不得碰面,分而治之。” “你能听懂他的话?”玉生诧异的问道:“倒也是有些能耐。” “不能。”黄安维苦笑道:“我是问出来的。” “也便是说。”俏俏捂着嘴笑完之后,开口问:“他那故弄玄虚的五个点白点了?” 黄安维有些尴尬,但却仍然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138、8月19日 晴 月是故乡明 “还有这种事?那可是有趣的紧。” 金铃儿坐在秋千上听着俏俏描述下午时从那黄安维口中得来的见闻,听到宋北云在那边干的事情时,却也是来了兴致。 但俏俏到底不是那黄安维,功力差之十万八千里,说起这段事来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惹得金铃儿跟凑热闹的左柔半晌都没明白其中的所以然。 “明日你将他带来,让那人说来听听。”金铃儿荡起了秋千:“你这说来半天,却是个名儿都记不住啊。” 俏俏也很无奈,她匍在石桌上一边量着一块做衣裳剩下的边料一边对金铃儿说:“我也只是听过一次,那自是不如那身临其境的。” “嗯,你明日还是将他叫来好了。“ 其实黄安维现在就是住在玉生那里,这人多少是有些癞的,而玉生又是个谦谦君子,所以这个便宜就让他给占下了,毕竟现在这个时间点,州试的士子都集中在了庐州府中,客栈价格暴涨,黄安维可是标准的穷书生,自是想办法省钱的,而玉生那地方又凉爽又安逸,自是要比客栈好上许多。 反正他就各种蹭呗,面皮厚的让玉生都不太好意思了,但转念一想他远道而来也是不容易,风餐露宿的也属实不易,自然也就收留了他,反正如今着偌大的宅子就玉生一人住,倒也是寂寞的很。如今有个年纪相仿的读书人同住,多少也有个说话的人儿。 这黄安维倒也是个知趣的人,他没有把铺盖卷放到卧室之中而是放在了大堂旁的一间闲置的屋子中,虽说是连张床都没有,但这环境已是好过露宿街头太多了。 而且他这些年独自生活,厨艺倒也不错,虽是蹭了饭,但至少不用再让俏俏来回奔波给玉生送饭了。 算起来倒也是极划算的事。 而玉生晚上吃了饭刚准备上楼温书,就见黄安维捧着本书蹲在井边,借着月光看着。 “黄兄弟,你进屋温书吧,也有个光亮。” 黄安维立刻起身说道:“匡兄不必为我考量,我已是占了好处,哪能再耗那灯油,顶顶不合适。” “倒是无碍,一人读书倒也是有些无趣,你便随我一起来吧。” 像玉生这样的人,其实就像宋北云形容的那样,是君子却不是酸腐的君子,他虽是不善言辞也不善待人接物,可玉生人如其名,如美玉温润,虽不是世家出身却有着绝大部分世家公子身上所没有气质。 而且很多人都说玉生是个书呆子,但宋北云却说他其实只是理念跟这个时代有所偏差,他如果给他一个施展自己的机会,玉生绝对是能让人刮目相看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他是个极善良的读书人的前提上。所以看到黄安维借着月光读书,他定然不会视而不见。 进到玉生的书房中,黄安维都傻眼了,这本挺宽敞的地方却到处都是书,床边是书、桌上是书、柜上是书、箱中是书,视线所及都是书籍。旁人看着许是凌乱,但这在读书人看来就是一个宝库。 “有些凌乱了,随便坐。” 黄安维小心翼翼的挑了个空地坐下,看着玉生又拿出一盏油灯,他连忙摆手:“不了不了,这光亮已是足够。” “不打紧。”玉生将油灯放在他身边:“北云这些日子在祁门县中,倒是没惹麻烦吧?你只光说了好的,却是没说那坏的。” “其实倒也没什么……只是在将那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办了之后,宋大人就……”黄安维讪讪的笑了起来:“就有些懒散,就整日闲逛,不是坐在院中纳凉便是在河边垂钓,就……” 玉生摇头,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北云那小子他还能不了解么,经天纬地的才华,可就是那懒散的性子实在是改不了,就如往日让他读书一般,叫一声他读一天,若是第二天未与他说,那这小子便会不知跑去何处。 “那他可还有炼丹?” 听到玉生的问题,黄安维似是在憋笑,但却实在不敢笑出声来:“有……日日炼,弄得一条街都是古怪的味道。” “唉……” 玉生长叹一声,这个味道他还能不熟么,宋北云走到哪那股味道就跟到哪,刺鼻辣目的,偏偏问他是干什么他却总是说炼丹。 “都成了官,却还是那副样子。”玉生满面愁容:“可是如何是好。” “匡大哥,你大可不必担心,宋大人之才可不是等闲人能比的,心思缜密、博古通今的,这自古大才者都有些怪癖,那周天子不也寻了个直钩钓鱼的姜子牙吗?” “我是怕他落下了把柄,让人说个不是,他自是有才可却是有些恃才傲物,这可是大忌。” 闲谈莫论人非,自己不是那宋北云的亲眷,有些话不可说,所以黄安维只是笑了几声,便不再搭话,二人便一人一盏灯备战到了深夜。 这一夜黄安维睡得很安稳,只是没想到这一觉醒来就听到了公主有召的消息。 这事可是把他给吓懵了,他是个什么身份啊?说破大天不就是个见了县丞都要卑躬屈膝的落第秀才,一辈子接触到的最高官员就是宋北云了,这冷不丁就蹦出来个公主?而且还是大宋最有盛名的瑞宝公主,这个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大宋公主,那就是活脱脱高不可攀的存在啊。 这样的人叫自己过去面见,这…… 但人家公主殿下已经召了,自己总不能不去吧,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跟那两个过来传唤他的侍卫走了。 反倒是玉生端着喝粥的碗看着黄安维离开,他哪里还不知道这人是被叫去干什么的呢,定然是俏俏昨夜回去给他宣传了一波,以公主还有那左姓女子的秉性,她们没有亲自来抓人便已经是顾及颜面了。 到了公主府的外塘,黄安维垂手立在堂前等待着公主殿下到来,而不多一会儿,一个绿衣华服女子走了出来,他抬眼瞄了一下,但这一眼那是相当的惊艳,不过他可是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人,知道什么是自己该看的什么是自己不该看的,所以只是看了一眼之后就立刻垂下了眼睑继续站在了那里不做声响。 “拜见公主殿下。”黄安维在瑞宝入座之后连忙拱手:“公主殿下金安万福。” “来人,赐座。” 金铃儿清冷的声音传来,接着侍女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在了黄安维的身后让他坐了下来。 他惴惴不安的坐在那里,就听公主继续说道:“你便是那从祁门县来赶考的书生黄安维?” “正是草民?”黄安维连忙起身拱手:“不知公主殿下传唤是为何事?” “本宫倒是听说你那边有些趣事发生,你倒是说来听听。” 而她正说话间,一个穿得邋里邋遢的美貌女子走了上来,推搡了一下金铃儿:“你又偷我牙粉了吧?给我拿出来。” 金铃儿一阵尴尬,连忙朝下头的黄安维努了努嘴,旁边那女子一见有外人,嗷的一声就蹦跳着跑了,没过一会儿一个绝代佳人便从后头走了出来,坐在了旁边,静静旁听。 黄安维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敢问,于是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正襟危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心通达四海。 “黄安维。” 公主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将祁门县的事细细道来与我听听。” 黄安维默默的吞了口唾沫,着实是有些紧张了,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公主,却发现昨日那个咋呼的女孩子正在旁边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瞧着。 这一下黄安维顿时明白了,不过心中却也是心惊肉跳。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显然是不对劲的,公主没有道理去了解一个县官,不管他多传奇,作为一个公主来说并不会这般主动的询问。 而现在她实际上是这么干了,那么黄安维心中立刻有了个定论,这公主殿下对宋大人…… 不管她现在脸上表现得多淡然,但如果真的淡然的话怎的也不会让人大清晨雾气都未散尽就派人把他给叫来。 而从昨日那女孩的身份和现在的表现来看…… 妈呀!宋大人高,实在是高啊,这明摆着是将大宋第一公主给办了呀……不一定是办了,但两人定然是有些事情的,而且着事情不干净。 此刻黄安维脑子飞速的运转着,片刻之后他仰起头说道:“这祁门县本就是个交通要道,通衢之地。往日数十年都相安无事、风平浪静,但直到有个新来的县令……” 他迅速的切入主题调整状态,用最好的状态来把这段故事叙述给了公主殿下听。 如果说昨日他是炫技,那今日就是妥妥认真了,他坐在那手中一柄白纸扇上下翻飞,明明仅仅一人却让人仿佛看到那夜战八方和那公堂之争,就连迷迷糊糊的左柔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瞪大了眼睛认真的听了起来。 “左右喊杀声哇啦啦啦传来,那贼子……” 听到夜闯县衙时,金铃儿和左柔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心思就如昨天俏俏一般,随着他的声音起伏而起伏。 “就见宋大人手起刀落,大声斥曰‘你不知悔改不明事理,意图杀害朝廷命官、挟裹山贼冲击县衙,视同谋反罪无可赦,当场击毙以儆效尤。’”黄安维用扇子模拟出宋北云杀人的姿态:“尔等贼子,我便是豁出去这官服也定不能让你等为祸人间!” “好!”左柔大力的拍手,然后从荷包里掏出一枚珍珠扔到黄安维怀中:“赏你的!” 金铃儿不满的横了她一眼,然后对黄安维说:“说下去。” 139、8月20日晴 (第一阶段结束 下章开始的标题格式就会发生变动了) “宋大人话音刚落,天空中突然晴天一道霹雳,大雨哗的便落了下来,那雨水将县衙前的血水冲得干净。而偏偏在这电闪雷鸣见,天空一条金龙乍现,只是一闪而逝,如巡游此地一般,正应了那遣宋大人来此之人的身份!” “哈哈哈哈……”左柔突然就笑了起来,刚指着他要说话却被金铃儿一个咳嗽给咳了回去。 “说的不错。”公主笑着说道:“这故事倒是精彩。” “草民句句属实,胆敢有一句不实,愿以人头担保。” 金铃儿何许人也,要是能这么容易就上当受骗,那她现在孩子大概都七岁了。 不过这事虽是添油加醋了,但的确是精彩无比,从头到尾两个多月的日子里,宋北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这人给夸张化的说了出来,倒也满足了金铃儿心中的好奇。 虽然这里头倒是牵扯了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大概想来是有些事是这个书生无法解释的,真想要知道内幕还是得问那个死东西。 只是不知道那死东西几时才能回来…… 公主想到这里悠悠叹了口气:“行了,今日便辛苦你了,春梅带这位先生领赏钱去。” 就这样,黄安维莫名其妙的领到了二十贯钱,当他捧着一只烧鹅往回走时,他心中倒是满是考量。 从今天的观察来看,公主定然与宋大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联,因为只要当自己说到宋大人大显神威时,她的眼眸必然会亮起来,仿佛有光一般,可其他的内容即便是说天上有龙,她都显得兴致缺缺。 这说明什么?作为一个这些年常年在街头讨生活的书生来说,这样的情况只会是这公主殿下是爱慕的那一方。 宋大人了不起啊,真了不起…… 不由得再次感叹几声之后,黄安维已经回到了玉生的房子前,敲开门之后将烧鹅在手中扬了扬:“匡大哥,小弟请你吃烧鹅。” 玉生笑了起来:“领了赏钱?” “哦?匡大哥料事如神啊。”黄安维将烧鹅放在桌上:“我再去买些酒水来。” “不用,屋中有酒。”玉生也颇为有些疲惫了,倒也是想休息片刻:“我这就为你取来。对了,不知黄兄弟擅长哪一科?” “律法。”黄安维笑道:“小弟当初为了报仇,苦苦研究大宋法典,却还是败在了那……权贵之上啊。” 玉生没有反驳,只是从后堂取来酒,放在旁边坐了下来:“那黄老弟更该博得功名,奋力将此事隔绝于人世。” “哈哈哈,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来来来,匡大哥我为你斟酒。” 而正在他们喝酒吃烧鹅时,宋北云正在大包小包的往马车上装东西,旁边新来的县丞苦着脸看着面前这位传奇县令。 “别送了,回去呗。这个月就看你的了啊。”宋北云清点了一下家伙什,点头说道:“没差了,我这便走了。” “宋大人……我方才到任……” “到任就行了,你怎的婆婆妈妈。”宋北云跳上马车冲新来的县丞喊道:“别忘了,给那只猫天天喂点东西,不然它抓耗子给你吃,还有我窗台上的几盆含羞草,你也给我浇浇水,别干死咯。” “宋大人……你是不回来了?” “回,当然回,不过一个多月呢。”宋北云摆手道:“张县丞,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诶……” 张县丞呼喊一声,但却见宋北云的一马两牛的车队已经启动了,他悲呼一声站在原地却已然是傻了眼。 要知道他来之前便已经当了三年县丞,这当县丞本就是要与县令勾心斗角,那才方为常态,双方必然是剑拔弩张、暗自提防的。他来这之前倒是也听说了这宋北云的壮举,着实心有戚戚,生怕被他按死在这祁门县。 可到任之后却发现根本不是他想的那般样子,他一来这宋北云就如看到救星似,第二日便匆匆告假说反乡省亲,直接把他这个新县丞撂下了。 这反倒让这张县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毕竟那宋大人是上官,他也不好问,只是看着……这宋大人真的是像告别啊。 而等他回到县衙开始处理公务时,翻看那些卷宗的第一眼,他差点一口黑血就吐了出来。 “宋大人着几个月,就断了三个案子?然后就再也断过案?”看着堆积如山事务,张县丞几乎崩溃的问旁边的主簿:“还有这等事……” 主簿尴尬的笑了笑:“张大人……劳烦您了。” 张县丞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当真是个奇人……奇人啊!” 而这些事重新上路的宋北云却根本不管,他一路上都走的很快,牛车上的东西倒是不在意,毕竟那些东西晚点就晚点,主要是自己要在州试之前赶回庐州府,这算算日子虽然还是有个八天,但若是路上稍有差池恐怕就给耽搁了。 “要是有辆五菱宏光就好了。”宋北云趴在马车的窗口看着窗外,那慢悠悠的速度让他直抓狂:“妈耶……有辆自行车都行啊!” 真的,两百多公里,骑自行车回去都要不了多久。但自行车的畅想在这个时代是别指望了,没有轻质合金、没有橡胶、没有钢圈压铸技术、没有电镀技术。 什么都没有啊,自行车就是个玩笑,硬要弄虽然也能弄出去,但真可能一不小心给骑散架了,散架还好这要是戳坏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他老宋家就没了…… “你一人在那嘀咕什么呢?” 巧云手里又在摆弄着刺绣,她跟俏俏比起来实在说不上手巧,纳鞋底两个都是左脚、绣鸳鸯枕套生生绣成了鹌鹑、缝衣裳能把领口封死,但她就是爱这一行,典型属于技术臭瘾还大的类型。 “我在说,这也太慢了,若是能有飞的,不消片刻就回去了。” “来得及呢,莫急。” 总体说来吧,巧云属于线条比较粗犷的类型,别看她生得纤细,但她的思维除了在那啥的时候,其他的时候基本都是属于偏男性的。 比如宋北云前几天吃太多西瓜闹肚子,她让多喝热水、宋北云烦躁时她也偶尔上来说上一句“你又怎的了”、亦或者在本该是情侣私密粉红情趣小剧场的时候,她非要嚷嚷着“等我将这套拳打完”。 但没办法,抛开这些东西,巧云仍然是顶可爱的,只是有时候也真的很噎人。 “啊……好无聊。”宋北云在马车上翻来覆去:“我下去跟着车跑怎么样?” “这……烈日当头的,你怕是疯了。”巧云诧异的看着宋北云:“可莫要弄得发痧闭了气,会死的。” 天气太过炎热,真的是连搂搂抱抱的心思都没有了,不光是宋北云,巧云也是一样,来人多少都算是练武之人,本身新陈代谢就快,怕热的厉害。现在闷在这马车厢中,稍微触碰一下都是很默契的相互弹开。 就……真的很折磨。 “回去之后,我要在福王府的冰窖里过夜。” “会死。”巧云认真的说道:“当年我还在老爷那作训时,就有个师弟耐不住酷暑,悄悄进了冰窖,第二日发现时都冻硬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宋北云想一只被主人欺负的狗似的趴在马车窗口直哼哼,丝毫看不出那公堂之上一刀将人抹了脖子的雷厉风行。 “你又怎么了嘛。” 来了来了,巧云三连来了……宋北云回过头,颇为无奈的说:“我想坐飞机,最不济这要坐动车。” 巧云满脸迷茫的看着他,然后将手放在他额头上和脖颈间,嘴里还嘟囔着:“可莫要发痧了,这都说胡话了。” 不过倒是一切正常,虽然大汗淋漓的,但却还是没出什么毛病,所以巧云立刻就意识到这厮……怕是就是纯无聊了。 当了这么久的枕边人,巧云哪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呢,所以就找话题呗。 对付宋北云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智慧、广博的眼界,只需要四句话就能轻松摆平。 第一句便是“从未得知”第二句为“好厉害”第三句为“不愧是你”第四局是“原来如此”。 熟练运用这四句话,宋北云能陪你玩一天哦。 所以当话题引到出来之后,宋北云就开始哔哔哔哔哔的说了起来,人生理想未来规划、社会经济自然科学,巧云听么是听不懂的,但她最擅长就是捕捉神态并在期间掌握结尾句式是疑问句、肯定句还是反问句。 然后将这四句话不停的以各种模式翻来覆去的折腾,宋北云真的就满面红光的陪她玩了一整天…… 一直到晚上都不觉得无趣。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是奇怪了。”宋北云聊着聊着突然看到外头的景色有些不对劲:“把式,怎的了?” “前头有个山塌了,只得绕路了。” “绕路要多久?” “可能得耽搁一日左右方能再上官道。” 宋北云长出一口气对巧云说:“看,若不是我运筹帷幄,定然是完蛋了。” “不愧是你。” 而这时把式突然喊道:“宋大人,小的提醒您一番,这条道上似是不太平,可若是不走这条道,只得翻好几座山,可能要耽搁三日。” “行吧,没事的,你只管走。” 140、8月20日 晴 唉,最是人间留不住。 “双刀?” 巧云拿着宋北云从马车箱子里拿出的用布包裹住的一个盒子,打开之后却是颇为诧异,原来里头放着两柄两尺左右的细刀,这两柄刀造型奇特,虽是单刃但刀背处格外宽厚,且把手处带着贴合手掌的弧度,巧云拿在手中正握反握都是极趁手。 “大马士革弯刀,从印度佬那弄来的。”宋北云拍了拍身后的箱子:“来之前买的,本来说等你过生日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它得提前登场了。” 巧云拿着弯刀在手中挥舞了一番,这等手感极好的兵器对每一个练武的人来说,那都极好的礼物。别说什么刚用不趁手,对于巧云这样军中操练出来的特种兵来说,玩的不是功夫是格斗技,一通百通的格斗技,比拼的是杀人速度而不是什么天外飞仙,对她来说上手也便是半个时辰的事。 “为何你突然给我两把刀?” “你不觉得这山塌得很蹊跷么?”宋北云靠在马车上,看着外头越来越荒凉无人烟的光景:“看来是有人要对我下手咯。” 巧云眉头一紧,顿时警惕了起来。 “放心,他们不会派什么绝世高手来的,而且就我观察,大宋恐怕也没什么战斗力天花板的人物。咱俩足够对付的。”宋北云手里拿着一块饼吃了起来:“他们可不知道一个十岁的县太爷最擅长的是近身短打。” 这……恐怕放在谁身上都不会想到吧,毕竟这种事听上去就相当违反逻辑,一个县官最擅长的是拳脚功夫,这不逗人呢么。 而且更不会想到,这会拳脚功夫县太爷那娇小纤细的娘子更是个培养了十多年的专职护卫,精通各类杀人技巧。 “咱们走一步看一步,留一个活口。” “哈?”巧云瞪大了眼睛看着宋北云,难以置信的说:“连对方有几人都不明,你却是想着留活口?” “鸡王小姐姐教过我一个思考的方式,就是以逻辑切入,将一切不合逻辑的剔除之后,加上那个最不合逻辑的选项,基本上万物的规律都在这里头了。”宋北云靠在车窗边说道:“这件事其中最不合逻辑的可能就是对方派出一个师的兵力围剿我们,而在这一亩三分地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福王一个是赵性,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清理我。” 巧云眨巴着眼睛,小朋友的脸上全是问号。 “那么剩下的都是符合逻辑的,巧云姐我问你,如果让你派人执行这个任务,你怎么办?” “若是不知你的能耐,那定然是找一些不入流的杀手,若是知道你的能耐,许是会让几个高手来。但你从未展露过身手,那我必不可得知,所以便寻那江洋大盗便好了。”巧云在这方面可是专业的很:“杀一人用两到三人,杀两人至多五人便好,况且他们也不认得我。” 宋北云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前面驾车的把式:“这个你没算上?” “你是说这把式?” “这人脑子不好。”宋北云笑了起来:“还曾记得他之前说了些什么?他说前方山路塌方,可你可见了那山路塌方?你未见我未见,凭什么他见了?他娘的是山神还是土地佬儿?” 巧云头一扬,眼中明亮:“对哦……” “况且你看这马车,里外里都是新的,那清漆味道还弥漫着呢。这祁门县共四架马车,两架三年一架两年最新的那架也有一年。他这新车,哪来的?” “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这两个月干的最多的可就是吃喝玩乐、到处闲逛。”宋北云笑道:“我这人比较怂,到了个陌生地方恨不得把有几个茅厕都清点出来,这运输典当的事,自然是要着重放在心上的。” 巧云不得不佩服,她这种专业护卫都做不到如此缜密,而面前这个臭弟弟却总是能往前看很远,甚至可以从一开头就算计到最后。这……若是巧云不是他的人,她会有些怕的,毕竟往日看着他也就是个嘻嘻哈哈、不务正业的毛头小子,可谁也想不到这毛头小子的心里到底已经想到哪一步了。 “初步估算,五到七人,有些功夫但更多是好勇斗狠的能耐。”宋北云摸着下巴:“不太可能是军旅中人,可能是大户人家的护院,但最后可能是请来的江洋大盗。” 巧云轻轻点头:“只要不是我认得的那几个,就凭几个江洋大盗,等闲近不得我身。” 不过巧云说完之后,却沉默了:“若是下迷药……” “迷药?你开玩笑呢吧?”宋北云捏了捏她的脸:“你家相公是干哪行的?” “哦……”巧云拍了拍头:“对对对……” 这个时代可没有乙醚之类的化学迷药,通常是通过草药中的山莨菪碱、天仙子碱、水仙碱来达到这种效果,这其中包括曼陀罗、颠茄、天仙子、秋水仙、草乌等等一系列的植物来制取。当然还有甙类,常见的为夹竹桃,这种相对比较难避难,但却也不是毫无对策,至少宋北云有一百多种方法避免误食。 而且化学里有个很出名的梗,就是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以现在这个时代的提纯工艺,就以曼陀罗为例,需要达到让人昏迷的程度,大概需要三百克左右的粉剂、一百七十毫升左右的浸出液和五百克左右的膏状提取物。 这是什么概念?买过面粉的人都知道,六两的面粉已经可以做一顿饭了,只要不傻都不会去吃六两曼陀罗粉吧? 而其他的东西,提取更是困难,而且会有特殊气味和颜色特征,比如一饭碗里拌上了颠茄,那姹紫嫣红的……真的只能糊弄瞎子了。 唯一可行的就是草乌了,但草乌本身味辛辣而麻舌,加在任何东西里,一口就能吃出问题。没有特殊工艺的情况下,毒物几乎是不存在无色无味一说。 宋北云从小玩这些东西都玩烂了,换句话说,他就是个毒物界的顶级大佬,怎么可能会被这些玩意给弄翻嘛,他又那么苟。 马车一直往前行进着,大概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天已经快黑了,把式这时大声喊道:“老爷,该找地方休息了,我再往前头看看有没有店家之类的。” “行。”宋北云笑着应了一声:“你且小心些。” 在说完之后,他凑到巧云耳朵小声说道:“不管在哪,水都不要喝,更不要吃东西。” “好。” 宋北云说着,从箱子里摸出了些干粮,再叫停把式在路边的山涧中装了满满一壶水。 “准备的挺齐全。”巧云掂量了一番那个铜壶:“这个都准备上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宋北云拍了拍身后的木箱:“这里可都是宝贝,就算落在深山里都能活到老的那种。” “我又不是没见过,都是些……破烂。” 宋北云不想再说话了,伤心了。这一箱子里都是他经心准备的宝贝,水壶、铁斧、木炭、桐油、肉干、麻绳,都是救命用的好东西,怎的到了巧云嘴里就成了破烂。 他颇为失落的回头打开箱子看了一眼,不过越是仔细端详越是觉得这些东西还真挺像一堆破烂的。 不管了,反正说它是宝贝就是宝贝,不是也是! 不多一会儿,马车就来到了一个小村旁,小村里有个客栈,就很突兀的那种,给人的感觉就是临时拼凑的草台班子似的,一切都显得极不专业。 里头老板娘见到有客来,极热情的上前迎接,把式则回头对宋北云说:“老爷,您看这行么?” “行。” 宋北云从马车上跳下来,肩上挎着装着双刀的盒子,看上去就是一件很普通的行礼,他伸手将巧云搀扶出来,两人缓步走入这店里。 他们往桌前一坐,老板娘立刻迎了上来,满面笑容的说:“这位老爷想吃点什么?” “你们这有什么好菜都上来。” “我这倒是没别的,就是有肉包子,您看?” 宋北云笑了起来:“那就来几个。” 老板娘吆喝一声“五个包子”便进去了后厨,而宋北云小声对巧云说:“巧云姐,看出什么没有?” “没有啊。” 宋北云低声笑了几下,用手指指向了不远处正坐在后院磨刀的男人:“那里一个、车把式一个、老板娘一个、厨房一个,这是四个。” “嗯。” “不出意外,等会就会来别的客。” “哦?”巧云环顾四周:“当真?” 这话刚说完,还没等宋北云回答呢,外头就踢踢踏踏传来的脚步声,接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那男的生得满脸横肉,看上去凶神恶煞,脸上的胡子也是根根炸起,就像是没进化干净的类人猿,而那女人倒算是清秀,不过一只手上缺少了三根手指头。 “真见了鬼,好端端的这山怎的就塌了。” 他们的表演浮夸到让人想笑,甚至不如大部分的国产网剧,整个就是话剧风的表演模式。 “就是,若是耽误了事,可是要麻烦了。” 宋北云看了看这两个人,眼珠子来回转了几圈,转头笑道:“两位也是因那山塌了而改道的?” “莫非你也是?”那汉子来到宋北云身侧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可是晦气。” 他们和宋北云现在离得很近,这立刻就触发了巧云的护卫模式,她浑身上下的肌肉全都紧绷了起来,眼睛也没再离开放在旁边那装着弯刀的盒子。 141、8月21日 晴 地狱无门闯进来 没有多说什么,在那包子端上来之后双方就没有说话了,那汉子拿起包子就往嘴里揉,那吃相都把宋北云给看傻了。 他拿起一个包子掰开看了一眼,但到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可刚准备吃时却被巧云拦了下来:“相公,随我去取些酱料来。” 宋北云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这大的人了,取个东西还要人陪”之类的话。 不过当他们起身的时候,可以明显感觉到屋里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跟在他们身上的,这种都不算是特殊直觉了,哪怕是普通人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走到马车边,巧云小声对宋北云说:“包子有问题。” “没毒啊。” “那肉来路不正。” “人肉?”宋北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这就触及到我知识盲区了,人肉我知道,这熟人肉可就……” 巧云上去取了个小酱坛子下来,笑着对宋北云说:“我也是道听途说,当年我师兄对我讲过,这人肉若是蒸出来呈绛红,且有一股子膻腥味,比羊膻味轻、比猪骚味小,却也是有味的,方才那肉便是这股味道。” 宋北云点头道:“你师兄还是真的什么都懂啊。” 巧云莞尔一笑便没再多说什么,毕竟这种事也并非什么能让人高兴的起来的事情,说起来听听便好了。 再次回到那客栈里头,包子肯定是不能吃了,所以两人就开始拌嘴,最后拌嘴成了争执,这一争执自然就吃不下东西了,所以包子自然也就被推到了一边。 “店家,你家的茅厕在哪?” 宋北云起身上前问了一声,那老板娘仍然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客官你且随我来。” 跟着这四十岁上下的女子往后堂走,那女人还不住的劝着宋北云说莫要跟娘子置气之类的话,宋北云也不搭理,就径直跟着她走到了个臭烘烘的地方。 “便是这里了,客官你自行方便。” 那老板娘走了之后,宋北云立刻观察起周围来,不过这一观察就观察出问题了,他在一处堆放杂物地方看到了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虽然天色很黑看不到细节,但有些东西的布置摆设明显是有问题的,就正常人绝对不会这样去堆放杂物。 他走上前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在这堆杂物之中横躺着一具尸体,靠近了还能嗅到阵阵腐臭,想来已是死了有几天了。 难怪要把这尸体放在茅房旁边,看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现在想来的话,知道宋北云出行计划的人不过十来个,那么这十来个人里自然是有内鬼的。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了,内鬼不内鬼什么的,反正这次回去宋北云就压根没打算再返回祁门县,他死活高低也要逼迫着福王给他换个岗位,哪怕是雪藏了都好,当那个破县令不光危险还很麻烦。 最主要的是无聊,在大城市好歹玩的东西多,最不济还能逗逗金铃儿,不至于窝在那小地方无趣的很,毕竟世上除非了别人家的娘子也就是公主比较好玩了。 “这位大哥,你在瞧什么呢。” 一个声音冷不丁出现在宋北云的身后让他转过了头,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站在那,满脸懵懂和无知的样子。 而宋北云计算了一下,这个人很大概率就是厨房的那个一直没有露过脸的厨子。 这种剧情,宋北云都差点笑出声来,这等小畜生还想翻起风浪不成?看他的身形,这小东西背后应该是藏着刀呢。 “来来来,我带你瞧个好东西。” 那少年慢慢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宋北云身边时,他的手缓缓放到了背后,可偏偏这时说时迟那时快,宋北云突然一记拳头打在他的胸口,接着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外一只手卡在这小子的后脑位置上,前后这么猛一用力再利用他本身的身体质量,宋北云就感觉手臂上传来清脆的一声咔,那小畜生就没有了声息。 将他的尸体转过了,发现他后头果然揣着一柄尖刀,至于宋北云担不担心误杀,他其实是不担心的,毕竟在一个高手全神贯注的时候以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姿态接近,那本身就是种寻死行为。 将小畜生的尸体扔到茅厕里,宋北云拍了拍手就往前堂走,回到巧云身边之后,他小声说道:“干掉一个。” 巧云微微抬起头,手上抱着那个刀盒,外头的绑带已经解开,随时都能抽刀开战。 “想办法逐个击破。”巧云低垂着眼眸小声道:“刚才我瞧了一圈,这里是有两个好手的。” 她说完,瞄了一眼一直在后院磨刀的汉子和旁边正在大口吃包子的男人,意思是这两个人是一把好手。 宋北云点头,然后突然一拍桌子大声喊道:“罢了,你到底还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你自己个儿吃吧,我去后院洗把脸!” 巧云侧过头,满脸气鼓鼓的样子。 宋北云抬脚走向了后院,来到井边打上了水用力的搓了搓脸,然后撩起袖子坐在了那边,看着那大汉磨刀,顺便跟他聊了几句,不过那大汉是个闷葫芦,半晌打不出个屁来。 时间一长宋北云也觉得无趣,便走回了大堂,不过在回来之前他只是在那汉子的后背拍了一下。 而就在他刚返回到大堂时,突然在茅厕那个方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惨叫声:“我的儿啊!!!” 接着那女人赤红着眼手持着杀猪刀就冲了出来,周围的人一看着架势也纷纷抽出了刀剑,可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巧云突然抽出双刀潇洒帅气的转身出刀,一刀抹在了离她最近的那个横肉大汉的脖子上,一刀削掉了他身边那女子的两个手腕子。 而宋北语则全程坐在那,用自己的铜壶倒了杯水,慢慢喝了一口。 “大山!大山来!!!” 那中年女子见自己的人迅速被干掉,心中一惊,所以立刻呼唤全场战斗力最高的磨刀汉子,可那汉子却垂着头像是没听见似的,再等那女子回过头时,却发现他的身子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地上。 宋北云看了一眼地上哀嚎断腕的女子,然后又瞟了一眼满脸震惊还没端气但被割了喉咙如破风箱一般呼哧带喘的横肉男子,轻轻摇头:“啥水平啊,就敢来杀我。” 而他说完,突然从袖子里抄起一根短棍一棍子劈在正手持尖刀朝他身后逼近的车把式,铁木的棍子还泡过药水,使起来就如石头一般,在这冷不丁的一击之后,那车把式的脑浆子都崩了出来。 就是这么一晃眼的事,屋里所有人都被放倒,除了那个当家的女子,她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 情报上不是这样的,那上头只说这男子是个县令,手无缚鸡之力。可现在看来,他不光能缚鸡,就连杀人的手段都是绝顶的高。就连那横练外家功夫的大山都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宋北云坐在那慢慢喝着茶,歪着头看着那个手持杀猪刀女人,他笑着指着旁边正血流不止的被削掉双手的女子:“你们两个,只能留下一个,谁想活?” 话音刚落,那店家怪叫一声抽刀便杀了上来,但下一刻就见巧云的白裙一扬,飘然如仙般从桌上跃了出去,双刀如飞上下飞舞,一柄刀不断格挡另外一柄则在顷刻间将这女子给砍了个通透。 几个呼吸间那女子便轰然倒地,巧云也缓缓收刀,然后她低头仔细看着那刀身,有些雀跃的说:“咿……真的不沾血呢!” 而宋北云这时起身摊开手看了看地上那个还在痛苦中的女飞贼:“如今没的选咯,只能让你活了。” 给那女人止了血上了药,宋北云将她放在桌子上,反正这女人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失血过多加上疼痛让她进入了休克状态,虽是救回来了,但能不能活还得看她的造化。 而巧云在打扫完战场之后就蹲在后院那个山一般的汉子的尸体前面,似是在琢磨。 宋北云走过来从井里打来水将手上的血污洗干净:“巧云姐,你在看什么呢?” “这人怎的就突然死了?若是他前来,恐怕要取胜也是不易,这人一身横练的外家功夫,我力气不大,很难搞。” “他只要身上没装防弹衣。”宋北云走过去在尸体的后背上按了两下,然后从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地方拽出了一根小臂那么长的银针:“那对我来说就是一击致命。” “就靠这?” 巧云看着那根银针,难以置信的问道。 宋北云却只是笑着说道:“再硬的汉子风门穴一定也是软的,从这里刺入将银针推入脊椎中,用上暗劲这么一搅,就是头牛也当场暴毙了。” 巧云拨弄着那根看上去软趴趴的银针:“当真是神奇。” “所以我一直觉得针灸最早是用来杀人的。”宋北云调侃道:“救人虽然也行,但效果比杀人差远了。” 巧云抿了抿嘴:“这一地尸骸怎的处理?” “明日一早烧了吧。” “你不怕?”巧云诧异的问道:“我见你丝毫没有惧色,不简单啊宋少爷。” “嗨,老解剖员了。”宋北云摆摆手:“第一次看尸体的确是怕,后来跟着老头子解剖两三百尸体之后,这玩意就跟牛羊没有区别了。” ------ 各位大佬,请到as支持我哟!as才是正版的。 等会再更一章马林克。 142、8月22日 晴 北望山海关 西眺南天门 一把大火将荒山野店付之一炬,昨日发生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被淹没在了熊熊烈火之中。 而在满是尸首的野店里住了一晚之后,第二天一早宋北云便驾车出发了,车厢之中除了有巧云之外则还有那昨日被砍断双臂的女子。 她的身子还算健硕,居然在简单的包扎消毒之后能活下来,虽然仍是身子虚弱神志不清,但体征还是平稳了下来。 巧云坐在马车前端,撩开那个栅栏帘子跟宋北云有一撘没一撘的聊着天,不时还摆弄一下手里的双刀,倒是爱惨了这两柄家伙什,不光趁手还锋利,颇为些削铁如泥的味道。 不过她倒是没问这两把刀多少钱,怕听了心里难受,毕竟巧云在没遇到宋北云以前,月钱也便是三四贯,而如今……想来却是羞愧,面前这臭弟弟带自己吃一顿饭都不止这个数。 用个词怎么说来着?骄奢淫逸!这个词几乎可以完美的形容面前这个人,在他的影响下,巧云都觉得自己变了不少,也会开始享受生活了。 不过就单论这两把刀来说,巧云初步估算大概一把得有个三千贯上下,因为之前有个师兄曾经在剿灭山贼时弄到过一把,交于大食商人那问了,说是三千贯。 但后来细细想起时,巧云觉得师兄那柄远远不如自己手上这成色好,自己手里这柄刀的花纹更好,入手的握也更好,而师兄那把跟自己的比起来就像是街上买的胡饼和公主家御赐的厨子做的胡饼之间的差别。 都是胡饼,但公主殿下家的胡饼里有糖的…… 左思右想,巧云多少还是有些忍不住,她犹豫了半天才问道:“北云……” “嗯?”赶着车的宋北云侧过头靠过来:“怎么了?” “这两柄刀多少钱?” “不贵,熟人那换的。”宋北云想了想:“好像是一斤黄金来着,他可跟我说这是巴霍巴利王用的兵刃,张嘴要二十斤黄金,我信他个鬼。用一斤给打发了。” 巧云略微算了算,一两黄金大概是十五贯钱,一斤便是十六两,十两是一百五十贯,六两是九十贯…… 巧云在那比划了半天,然后高兴的说道:“三百八十贯!?好便宜!” 宋北云沉默良久,突然长出一口气:“巧云姐,回去之后我教你算数好不好?” 巧云脑子现在还没转过弯,她扳起手指算了起来:“没错啊。” “二百四十贯哟……我的天呐。”宋北云笑了起来:“你这算数,厉害的。” 巧云挠头道:“我又没读过什么书……能认字就不错了,还指望我算数,若是能算得来,也不至于去干那打打杀杀的事。” “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就是想教教你。” “好嘛……”巧云有些不好意思,他扒着栅栏问道:“我一个师兄也有一柄这种宝刀,可大食商人却说值三千贯啊。” “怎么可能那么贵。”宋北云摇头道:“你师兄不光见过熟人肉还有大马士革弯刀哦,你到底有多少个师兄?” “百余人……” 宋北云听着就一阵头皮发麻,一百多个师兄也就是说自己要面对一百多个大舅哥?他默默的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抗不抗揍,然后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抗不住抗不住……” 巧云歪着头不明所以,但宋北云继续说道:“这东西不便宜,但也绝对不值三千贯,那也太夸张咯。你让你师兄去找那大食商人,要多少把他开口,不要三千只要两千八。” 听到只需要两百多贯,巧云顿时安心了,不过她仍然对那三千贯耿耿于怀,心心念念着下次让师兄去寻那大食商人好好的发一笔财,毕竟北云老是这么大手大脚的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 马车厢里的那个丑女人一直没醒来,宋北云每隔一个时辰就得给她换一次药喂一次水和食物,一直到日落西山。 晚上赶路是不能赶了,很危险不说,还容易迷路,虽然巧云能观星识路,但何必呢……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宋北云的野外生存能力是不弱的,巧云也是专业训练出来的,所以他们很快在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弄出了个简单的帐篷,宋北云开始在周围撒药防止蛇虫鼠蚁等小动物,巧云则在生火烧水。 而现在她终于意识到了那一箱子的破烂究竟好在哪里了,果然就是如同宋北云说的那样是个百宝箱而不是破烂盒子。 这里头的铲子、斧子、铁锹三件套跟常见的都不一样,都要短上一截而且几乎都是整铸的,非常结实耐用。还有一个用壳子罩着的灯笼似的东西,巧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宋北云走过来发现正在研究那个熏炉的巧云,他轻轻拍了一下巧云的后背:“别琢磨啦,我教你用就是了。” 说完,宋北云取出酒精注入了进去,然后又将一包黑黄黑黄的粉末倒在了里头,伸手用一根木条引燃了里头的酒精,酒精的火苗缓缓燃烧,隔着一层铁板炙烤着上头的药粉,不一会儿里头就冒出了带有药熏味的喷涌而出。 “一罐能用四个时辰。” 宋北云将那东西挂在旁边的树上,里头那淡黄色的烟雾很快就把这周围方圆一百平方左右的地方笼罩了起来。 虽然有些呛人,但所有的毒虫、蚊蝇都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宋北云坐在火堆旁边,抱着膝盖:“在野外还是要多多小心,这里头有艾草、雄黄、草菊、樟脑、桃金娘,以柏树油调和,炙烤时的烟雾百鬼莫近。” “这个好这个好……”巧云连连点头:“若是有了这个,征讨安南便有了保障。” “就现在大宋这个德行,不被人反杀你就谢谢人家了,还征讨……”宋北云摇头道:“短时间别指望了,以后再说吧。” “你说,大宋如此富庶,怎的却还如此孱弱。” 宋北云抱着膝盖,从一个陶罐里拿出肉干分给巧云,笑着说道:“富和强是两个概念,草原的汉子做梦都想吃上一顿饱饭,可人家照样能把大宋给打得灰头土脸。金辽的老哥们一年有半年是大雪封山,不照样逼得大宋割地赔款?他们很穷的,一场饥荒饿死二十万人、一场瘟疫死二十万人,可就是这样,人家还是强。” 宋北云说完,又摇头道:“不不不,不是他们强,是我说错了。” “啊?”巧云有些不明白:“为何?” “是宋太弱了,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没有福王死守大宋最后一道防线,你给我三千人,我用五年能打到岭南去。这我还是个外行啊,这要是我是个跟福王那样的选手。一年,最多一年就能把大宋给灭咯。所以啊,大宋是真的弱,不是人家强。” 宋北云在火堆前跟着媳妇吹着牛逼,而刚说到这,就听见隐约传来一声冷哼。 这一嗓子可把宋北云给吓坏了,巧云也立刻掏出双刀戒备了起来,而不多一会儿,前方的黑暗中就走来三个人。 这三个人身穿着黑色的纱衣,一副刺客打扮,但见到宋北云之后却是没有再前进了,只是阴阳怪气的说道:“小子倒是好大的口气,给你三千精兵就敢灭我大宋?” 听到这个声音,宋北云立刻就放松了下来,要是别的杀手他还是真的有些慌,但这人是谁?那可不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老太监么,现在想想他一定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而且来这里绝对不是取宋北云狗命的,而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过来千里驰援的。 恐怕……要是自己出了什么事,这个老屁股估计得跟着一起凉个他通透吧。 想通这一点,宋北云的胆子立刻就提了起来。 “老子……你这人烦不烦?老子跟娘子吹个牛,你他娘的哔哔你妈呢。”宋北云破口大骂:“真是白救你了。” 说话那人明显愣了一下,慢慢走上前:“你认出来了?” “你这没东西的老太监,一张嘴就是那个味,我还认不出来?” 那人缓缓走上前,拉地里如此诋毁我大宋,你可知你方才那些话若是传出去,十个脑袋不够你砍的?” “行了行了,我就说大宋弱还不让说了么,我跟福王殿下也是这么说的,不信你自己去问。”宋北云环顾四周:“就你们三个?没别人了?” “哼,你还让官家种歪脖子树。”王伴伴侧着头冷笑:“问几人是要怎的?杀人灭口?” “请你们吃饭,看你们那德行也是一天没吃了吧?”宋北云往火堆旁边一坐:“然后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这大内总管怎的就会来这。还有,我要是想杀人灭口,你现在就已经泡在河里了。” 宋北云伸手将巧云拉到自己身边,然后指着自己搬来的几块石头:“来坐吧。”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三个太监稀里哗啦的吃起了饭来,这一锅肉汁浇饭配着甜滋滋的蜂蜜茶,那真的是让人舒服到了心坎里。王伴伴年纪也不小了,这几天折腾下来,真的是没吃过一顿好饭,已是极疲惫了。 王伴伴吃了饭,端着蜂蜜茶喝了一口,长出一口气,似笑非笑的调侃道:“你这小厮,倒是会享乐。” “有话快说,你们怎么就在这了?” “还不是来救你的。”老太监一口喝下甜茶,手却再次伸来:“再来一杯。” “你跟我搁这儿无限续杯呢?”宋北云又给他倒上了一杯:“怎么的就来救我了?” 老太监咳嗽了两声又喝了口甜滋滋的茶,缓声说道:“司命司得到线报说有人要除掉你,我自然便过来了,若是让你死在这地方,我这条老命怕是也保不住了,官家已是对我颇有微词。” “嘿,老子……”宋北云一拍大腿:“昨天晚上你人呢?我差点遭人给暗算了,这亏了我家娘子,不然你今天就得抱着我的头回去给报丧了,你猜要是福王和官家见着我的人头捧在你怀里,你会是个怎么个下场。” 死呗,还用想…… 王伴伴深吸一口气,抬头说:“所以你便莫要与福王殿下提及此事……” ------------ 明天母亲节,所以今天我带我妈出去周边农家乐玩了一天,白天耽误了时间,今天就一更了,明天给大家补上。 143、8月23日 晴 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王伴伴这两日真的是被吓得都快抑郁了,前几日司命司就得到密报,说有人想要干掉宋北云这个“钦差”,当时正准备伺候赵性用膳的老太监立刻就是一头白毛汗。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赵性,赵性二话不说立刻就吩咐他和他的司命司前去保护宋北云,临走还说了一句话是“他活你活,他死你也别回了”。 这一路八百里加急啊,原本四五天的路程,一天一夜就到了,可刚到了祁门县却得知宋北云已经上路的消息。 于是他便又带着人追了上去,但因为路上岔口太多,所以王伴伴只好将人手分散开来,分头寻找。 而当他上午经过那个荒村野店时,看到仍在烧着的房子,他暗道了一声不好,连忙差了人冲进了那倒塌大半的火场中,仗着能耐强本事高生生在里头拖出了几具焦褐的尸体。 但经过辨别,这里并无跟宋北云体态相当的人,王伴伴原本沉没到了海底的心再次悸动了起来,加紧脚步顺着那车辙的痕迹一路便追了过来。 “你这小厮,当真是深藏不露。”王伴伴坐在那边,捧着茶杯:“我以为你已是死了,却未曾下你还能在这逍遥快活、大放厥词。” “厥词是放了,可你哪个眼睛看着我逍遥快活了?”宋北云指了指周围:“这鬼地方,你告诉我怎么快活。” 巧云暗戳戳的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却也是没再说话,毕竟她知道面前这人是谁,那不光是皇帝身边的近侍更是神通广大司命司的头目,这个司命司自己曾经也有过接触,那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人,且只为皇家办事,忠心耿耿。 王伴伴也没回答,只是笑。毕竟他这么个残障人士,跟一个健全的少年说些风花雪月的肉欲之事,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对了。”宋北云喝了口蛋花汤:“你们这司命司到底是干些什么的?我经常听见有人说,可说什么的都有。” 老太监身后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而老太监也是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司命司命,自是司命。”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你该去鸿胪寺的,当个外交官也算是滴水不漏了。”宋北云笑道:“不过就看你们干的这些个事,应该是天子的耳鼻喉吧,然后经常会干点见不得人的脏事,比如救救人家孤儿寡母啦、杀杀乱臣贼子啦。” 老太监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但毕竟这等事私密的很,他也不好去反驳什么的,任由这个混账说吧,毕竟福王爷都说过,千万莫要跟这小兔崽子过多纠缠,他是个混账。 看到老太监那德行,宋北云嘿嘿一乐,继续刺挠道:“不过要我说,你这特务头子是真的失败。” 王伴伴不做声,任由他嘲讽。说来也是悲苦,自己这等侍奉了三朝的内侍头子,文武百官见着都要客客气气的天子近臣却要在这么一个混账面前低声下气的,当真是那个人间不值得。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宋北云拿起一根小棍,在地上划了一个方块出来,然后在里头分别写上“收集、破坏、造谣、锄奸、风评、潜伏、买通、暗杀、救援”。 “这是一个正常的暗部所应该有的九个职责。”宋北云写完之后挠挠头:“火影里都这么演的。” 王伴伴挠了挠脸:“何为火影?” “日本国的一个部门。” 听到日本国时,王伴伴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而宋北云斜着眼看着他:“你弱宋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人家?虚心点会死吗?” 好好好,不跟这孽障争执,反正这些日子司命司可是没少调查这个混账东西,大概也摸到了这厮的一个秉性,那就是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不光如此,而且这人吧,还有些奇怪的。 按正常道理说,这蕴大才之人么,要不恃才傲物、超然物外。要不就是一门心思想要升官发财,或者为国报效。还有不少也就是看不惯这世道打算犯上作乱。 偏偏这个家伙嘛,有才没有?那自然是有的,就连泰王都对这个人赞不绝口,福王甚至都把他夸到天上去了。 可这厮却……怎么形容呢,不光没有那恃才傲物反而有点市侩懒散的味道,也不想当官、也不想报国,既没有看不惯这世道也没有觉得自己郁郁不得志。整日就是弄一些他人看不明白的奇淫巧技,加上骄奢淫逸、好逸恶劳、无耻下流等等。 王伴伴执掌了多年的司命司,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呢,就跟被人夺了舍似的,才华和品德完全不匹配,充满了一种怪诞的感觉。 其实最开始王伴伴对这个人十分不信任的,他有自己的暗线,而且才华惊艳且不是那诗词歌赋之才而是治国救世之才,这样的人成都是会搞事情的。 但仔细调查之后,从所有与他接触的人那边下手多方打探之后,所有的证据都显示这个宋北云的暗线,最大的用处是偷偷摸摸的运个几千斤粮食给他私酿酒。 当时王伴伴把这个事告诉给赵性时,福王也是在的。当时听完之后,赵性和福王都没憋住笑出了声。 虽说私酿酒是犯罪,但对于这种人来说,这种罪其实根本就不是罪,就跟闹着玩似的。 而作为司命司的大司命,王伴伴其实是最不能理解的,因为前些年国家动乱时,可没少出过那种经天纬地的大才,他们要不是结党营私、要不是聚众谋乱,最终不都还是死在了自己手中。 可偏偏碰到了这种甚有才华却只知道偷运粮食酿酒的人,他却是没了办法。当然若是真想折腾他也不是没办法,但赵性下了死命令,若是将他给逼到了别国去,就将王伴伴的三个侄子两个侄孙子全部弄来宫中当太监。 而王伴伴哪里还不知道面前这个家伙是福王殿下给自己培养的接班人呢……想来就是可惜了那打小就缠着自己让做纸鸢的瑞宝公主。 “给你上课呢,你走什么神啊。”宋北云用棍子在地上敲了敲:“你这人,这么不虚心,迟早有天要掉脑袋。” 王伴伴垂着眼睑,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出来。 “从你现在的管理方式来看,你就是混乱管理。”宋北云认真的说道:“我可是诚心诚意给你上课,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不然可别怪我告诉福王殿下你到底有多没用。” 王伴伴心里恨啊……这小子就是不要脸了,人家才子生怕是沾染了一丁点权贵的臭气,躲得远远的自诩清流,可是这小子他娘的偏偏就披着权贵的衣裳招摇过市、狐假虎威啊。 但即便是心中有气,但他一个奴,又能怎么办呢,人家是被福王选出来的人。 “行吧,你现在不听,到时候别后悔。” 宋北云用脚丫子把地上的东西一抹:“巧云姐,睡觉!” “诶……” 老太监叫了一声,却发现宋北云却是已经躺在了地上,盖上了毯子,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王伴伴恨,恨得牙痒痒,可却又无可奈何,这宋北云他动不得,若是有朝一日帝王家用不上他了,让他落在自己手中…… “别指望了。”宋北云突然仰起头看了他一眼:“看你那眼神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这帮阴阳人就是憋着坏。我明着告诉你吧,我可是有保命的绝招的,你死了我都不会有事。” “嗨呀……”王老太监一跺脚,暗暗的咄出口气,却也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似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憋着难受的很。 第二天一早,他们自是再次前行了,不过这次宋北云能坐在车厢里了,而车前的马也从一匹变成了三匹,老太监的一个下属在前头驾车,老太监则一起坐在车中跟着宋北云大眼瞪小眼。 “这人可是我逮着的唯一的活口。”宋北云指着地上那女子:“一定能知道些什么。” “人交给我。” “凭什么?”宋北云眉头一皱:“我辛辛苦苦抓的人,我当然要拿去给王爷的,你跟王爷抢人?你是不是想挟天子令诸侯啊?” 这话出来,王伴伴的脸先是白了,接着变得乌青最后涨红像个猪肝。 乱说话可以,但乱说这种话真的是要命的,他伺候赵家人三代,赵太祖时便入了宫,赵家人这多疑的性子,真的不会容得有这般风评的人在身边,宦官干政那可是大忌。 “祖宗,我叫你一声祖宗了。”王伴伴服了,真的服了,不光是对这人的不讲道路和那张破嘴服了,更是对他的靠山服了:“你可能乱说话,人给你便给你好了。” “你听清楚,是给王爷。给我有什么用?你才别乱讲话。” 宋北云看着老太监吃瘪的样子,心中那叫一个开心。对付这种阉人,其实没什么好办法,这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些你硬他就软的货色,手段再狠辣那也不过是看天子眼色的宦官罢了。 怕他个球! 再说了,就老赵家那性子,宦官断无可能上位的,这可不是大明朝,虽然现在历史走向不同了,但上头的人仍是那姓赵的不是。 而老太监如今也是无可奈何,他眼下真的只能有两条路选了,一个是跟宋北云比命长,一个就是讨好一点这个混账东西。这帮读书人,心里头脏的很啊…… 144、8月26日 晴 转过回阑叩玉钗 马车再过庐州城外,此时距离宋北云离开已有近三个月,城外的气象却是翻了天、覆了地。 灾民们的聚居区已经出现了成片的房屋,女工们在河边说笑着浣纱,孩童们驱赶着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小牛靠在树荫下三五成群的玩着孩童之间才有的游戏,一个个晒得黢黑。 那些个卖货的货郎也开始频繁推着独轮车、引着驴在这成片的房屋中行走,时不时会从屋里走出一个两个的人来与之攀谈,然后便开始买些生活之必备。 不光是这些走货的货郎,有些原本只在城里才见得着的商号如今在这也是能够瞧见了,那成片的聚居区与聚居区之间的道路两边也逐渐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棚子,里头大多卖些便宜但需求量很大的物件,盐茶酒米柴。 其实最让宋北云意外的就是那卖米的棚子了,当出现这个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以工代赈四个字终于呈现出它本来应有的样子了,虽然一直到明年春日都会持续供应这些灾民的食物,保证不会让一个人冻饿致死,但终究那搀和的麦麸米糠的蒸饭吃起来就如同再吃那地里的泥,虽是饿不死但的确也活不好。 如今公主殿下办了各种作坊,若是家中夫妇两人都能在其中讨生活,或者家中有些手艺人的,自是吃腻了那些喂牲口的饭团子,平日里买些精米面来,却也是不赖,至于日常发放的那些麸糠饭,拿来喂家中的牲口也是不错,也是有人做起了这米糠麦麸饭的生意,据那老太监说,每日傍晚时这里都会有人偷摸着挨家挨户去收这饭食,回家去酿出酒来再偷偷卖回给这帮人。 这其实就代表着整个灾民的集合进入了一种良性循环的过程中,这个过程要比宋北云预想的快。这绝对是一件好事,而这个区域的社会活力,宋北云自己都很难想象这帮人在四个月前还是一群差一点就让将自己子女卖去给人吃的饥荒之民。 所以想通之后倒也是觉得自己是有些小看了这弱宋,它虽是破毛病一堆,还总让人欺负,这若是比那社会活力,恐怕别说以前的汉唐盛世,就是到了那爱新觉罗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要说这里头有没有宋北云自己的贡献?有,肯定是有。但有多少?宋北云估算一番,其实也就不到百分之五,最多百分之三就顶破了天。因为他不是实际管理者,他只是策划者,真正的功劳是头部管理者和底层执行者。 但是…… “有如此气象,可多亏了你这小厮了。”老太监合上帘子,喜上眉梢:“这若是官家能见到这般场面,定是要高兴的。” 宋北云没说话,只是靠在那仍然在看着窗外。 “嗯?你怎的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宋北云不耐烦的回过头:“这几天天天看着你这么张老脸,我不郁郁寡欢谁郁郁寡欢?” “哼!” 老太监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好不容易想与他好好说上几句话,未曾想他这狗东西竟是不领情,仍是一副冷嘲热讽的德行。这等人分明就是那种水泼不进的混蛋球子,用他老王家的家乡话说来就是“靠恁娘”的贱货。 但其实宋北云并不是郁郁寡欢,而是在想方设法怎么逃避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功劳,这玩意功劳太大了,更关键的是他真的是没有那么多功劳在里面。 这一波灾民对他来说其实是产生大量收益的,先是挤兑了徐家最大的本地竞争对手,然后再通过物流运输和物资买卖,徐家出现了这十年都不曾出现的利润高峰,随之而来的就是宋北云的固定资产直接往十倍上头翻了去。 要是细细说来,他不光是没什么太大的贡献,还趁机发了一笔,如果有心人想到这一茬,定他个发国难财的罪也不算什么冤枉。 但现在看起来,全天下包括赵性在内都把这事能成的功劳归到了他这么个无名小卒头上。 现在他终于能解释的了为什么一个皇宫大内总管要亲自过来护送一个名声不显的代理县长了,敢情因为这帮灾民的原因,上层管理者认定自己是一个值得重点培养的国家栋梁啊。 想到这一点,宋北云不由得长叹一声,到底是承担了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重量了。 马车过城门,照例是要检查的,王公公出示了令牌,但未曾想守门的大头兵压根不认这司命司的牌子,嚷嚷着哪怕是福王殿下亲自驾车过来,该查还是要查,还说这是特殊时期的临时政策,不容得特权。 “这也是你的主意??”王伴伴指着宋北云质问道:“你这厮……” 宋北云眨巴着眼睛:“好像是……不过我不确定啊,我出的主意太多了。” 不过当那检查的人一上来,看到靠在宋北云肩头酣睡的巧云,还有她腰上的腰牌时,立刻就苦着脸下了车:“打扰了……放行!” 宋北云和老太监都懵了,司命司的牌子都不好使了,怎么一上车就又怂了? 不过怂不怂无所谓了,为这点小事打扰巧云更是不值得,但老太监却显然不高兴了,颇有一种“你不给我面子,我就要弄死你”的架势,一脸阴沉。 “我说,你不至于吧?这么点小事,你至不至于气成这样?” 老太监冷哼一声,却是不说话。而宋北云生怕这厮折腾那些守门的兵丁,连忙说道:“你这人多少是有点病。” “我有病,我就是有病。如何?” “握草……怎么感觉在哄女朋友。”宋北云无奈叹气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很不高兴?我就觉得没什么,你看我这么大个腕,被人无视了,我一点都不生气。” “你?” “我,怎么了?” 老太监眯起眼睛看着宋北云,显然是气不过了,他刚想说话,却听宋北云说道:“行了,你们这帮迁过来的中原人对南方多少还是有点不了解的。” “嗯?何解?” “你可以去看看啊,自古以来南北对峙都是北强南弱,但若是和平时期都是南强北弱。这就是因为这民风决定的,南方喜欢讲道理,北方习惯讲义气。做生意自然是要讲道理,而打仗鬼跟你讲道理。所以你觉得不给你面子,其实只是人家在讲道理,而为什么突然又不讲了呢?” 宋北云在巧云腰上摸索了一番,找到那块令牌:“指挥使虎符,你会跟官家讲道理?” 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老太监心中的恶气顿时消散了不少,但架子还是要端着的,他侧过头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 进入城内之后,气象更是为之一变,宋北云也做出了比较,相比较自己离开时候,这里变得更加繁华了,劳作的工人、商人甚至是青楼女子的数量都要多了不少,而且可以明显看到市场流通变得比之前更加频繁了,货物种类也相比有了提升。 这看起来应该就是福王那边正在缓慢的解除市场经济带来的资源闭塞,虽然现在都直接解禁不现实,但根据城外的情况来看,今年只要不出意外的话,问题是不大的。 “你回去跟官家说一声,让他最好能亲自来一趟,在这里祭一下天。”宋北云看了看周围的商人,眉头却又皱了起来:“他不是想挣脱文官集团和外戚的钳制么,最好的办法是拥有广泛的民众基础,让这些人知道今天的日子都是谁给他们的。别整的到最后只知有庐州,不知有金陵。” 王伴伴摇头道:“官家想出宫,哪有如此简单。” “你照我说的去报就是了,你是个什么工作性质你不知道吗?许你思考了么?怎的?不光想当官家喉舌,还想当官家的……” 王伴伴用力咳嗽一声,愤然打断了宋北云后头那些污糟的烂话。 这厮! 王伴伴刚还觉得面前这混账是说话挺好听,未曾想他转手就能说出这等话来,当真是该死的…… “我告诉你,你可以不报,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你看看你有几个脑袋吧。哦,你有没有听说过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老太监脸都绿了,他轻轻跺脚,气得直哆嗦,在这炙热如火般的盛夏中,浑身冰凉。 谁能想到呢,被那文臣武将说成是权手通天的大太监,现在居然在一个十的孩子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个小畜生能准确的拿捏住这老太监的命脉。 简单说,就是他这个太监啥也不是,他所有的权利都是依附于皇权得来的,而宋北云刚好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所有的话语和思考角度都是以皇权的角度与他说话。 驳斥了他就是驳斥了皇权,而违抗了他就是欺君罔上…… 这小畜生……不得了啊。王伴伴深深的看了几眼面前的宋北云,难怪福王殿下如此看中他,甚至想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虽是亲王继承不得,但若是用的好,此人说不准还真的能成这大宋…… 此时外头驾车的小太监回头喊了一声:“伴伴,到落马桩了,可还驾车?” “你他娘的疯球了?你驾车冲王府?给老子滚下来!”王伴伴满心的怒气顿时有了发泄口:“不长眼睛的东西!” 145、8月26日 晴 这皇家的事能不叫事么? 政治是这样的一门艺术:它只关心是否可能和是否可得,而并不关心是否最好——俾斯麦。 宋北云突然回来没有给任何人打招呼这一点,就连金铃儿都是意外的,当他看到跟王伴伴同时出现在王府的宋北云时,她差点就扑上去了,但良好的素质和自制让她控制住了自己的行动,毕竟有外人在呢,真扑上去了可是丢人现眼了。 “王爷呢?”宋北云问道:“怎么就你在家?” “你不知道啊?父王每月都要拜见太皇太后的,月底去月初回,这是常理。”金铃儿坐在那轻轻晃着脚,显得极高兴,但外部情绪却还要保持着高度的镇定:“若是你寻我父王来的,那便就请回吧。” “其实也不全是。”宋北云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老太监对金铃儿说道:“福王殿下若是不在,公主千岁可否全权主持大局?” “能却是也不能。” “公主殿下,那可否过后堂,我有些事要与公主单独聊聊。” 老太监不解,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巧云嘴角露出了一种很古怪的笑容,起身道:“那我便先去寻小姐他们了。” 老太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了看瑞宝和宋北云,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转不过弯了。 “麻烦王伴伴稍事休息。”金铃儿笑道:“我且吩咐人去备好饭菜。” 她说话时,旁边的丫鬟侍女都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但这老太监仍然是全程懵逼,不过这也不怪他,有些事是真的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毕竟他九岁就被送入了宫里,今年已经五十有七,让他去琢磨这些少男少女,他很难。 不过既然坐在这也是坐着,那自己倒不如去收拾一下那个还活着的女人好了,他跟金铃儿打了个招呼,背着手就走了出去。 接着宋北云就被公主殿下领到了后堂中,一句要事相谈,身边的侍女都四散离开了,但她们走时都带着一副了然于胸的笑容。 见人都走光了,金铃儿直接就扑在了宋北云的怀中,就跟久旷的怨妇一般,各种黏黏糊糊、各种迫不及待。 当然了,在王府里大白天可是不能干什么,要真的被传出去了,皇家颜面扫地的很,到时可就是大事了。 自然也就是亲亲摸摸就算完事了,毕竟人生不全是咸湿,还有是有正经事的。 “好哥哥……妹妹想你。” 坐在宋北云怀里的金铃儿抱着他的脖子,也不管热不热,俩人反正都已经是汗津津了,黏一点也没什么关系了。 “先别说想不想的问题,这有正事呢。” 金铃儿低头看了一眼:“那有正事儿你这爪子可还没老实呢。” “没事,这冰凉的舒坦。” 金铃儿打了他一下,却也是没把她的手从衣裳里拽出来,任由他在里头瞎折腾。 宋北云很快就将自己遇到袭击这事告诉给了金铃儿,他可是将这事说的是惊心动魄,不过想来的确也是惊心动魄,虽然他和巧云看着是举重若轻,但实际上当时的情况是极危险的,稍有差池可能真的回来的就是人头了。 这些事金铃儿听完之后几近暴怒,而宋北云却是轻声宽抚道:“你莫气,这事已不是我的事了,只是那祁门县我再也去不得了。” “为何?”金铃儿歪着头满脸不解:“不是应当斩草除根吗?” “斩草除根?你想太多啦。”宋北云在公主殿下的侧脸上亲了一下:“这次只是你的皇帝哥哥敲山震虎罢了,本来只想打几个小老虎,阴差阳错引出了母大虫。而杀我也只是对面给的警告,但他们没想到,这事没成。” “你还笑……你可知有多凶险?” “当然知道。”宋北云叹气道:“你先下来,我腿麻了。” 金铃儿下来之后也不走开,就坐在宋北云的身边,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头,腻腻歪歪的,丝毫没有公主该有的样子。 而宋北云则手舞足蹈的给她描述了一番为什么现在不是斩草除根的时,更是告诉她现在斩草除根绝对是个错误的打算,至于什么时候才时机合适,这一点宋北云倒是没提,毕竟他可不是先知,就现在这个混乱的模样,鬼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动秘籍——大革命。 “现在么,已经是那些人跟皇家的冲突了,你没见天下第一老太监都来了么。他来这真的是为了救我?哦……是为了救我。但其实更深一层的含义是告诉所有人皇家的面子、皇家的利益是不能触碰的。而我,这次就代表了皇家的颜面。”宋北云指了指自己:“福王把我派过去,临危受命时,其实就是带了一层钦差大臣的意思,敢谋害钦差大臣,这不就等于是一巴掌打在你爹爹你哥哥的脸上么?” 金铃儿软软的说道:“还打在妹妹的心坎上……” “你是不是吃了毒蘑菇?”宋北云转过头捧着金铃儿的脸:“这不是我认识的金铃儿啊,她说话总是很色气,不会这么软的。” “没法子,都叫你给揉软了。” “嗯,没错了,就是这感觉。”宋北云点头道:“所以现在根本不是我的事了,而是上面的对决了。如果这事办不好,以后没人会给赵性办事也没人会给你爹爹办事了,明白吧?” “嗯,自是明白了。不过好哥哥,你怎的突然就回来了。” “考试。” 当然是考试啊,宋北云虽然是保送的,但经过他再三思考,这考试是一定要考的,不然很容易被人捏住小辫子,不管是福王捏还是别人捏,他都不舒服。 至于这会不会惹福王不高兴,那他不管那么多,哪怕是福王是天命之子也不能什么事都顺了他的意思,让他有点挫折感多少能提升他的生验。 不过即便是如此,宋北云也不打算太高调,入场的时候高调一些就行了,放榜就无所谓了,反正有那个黄安维盯着。 对,黄安维!刚才听金铃儿说话时好像带上了一句“一个祁门县的书生”,她还说这书生讲了一把好故事,宋北云第一个反应就是那黄安维。 看来这家伙已是见过金铃儿了,那信自然也是送到了,不过现在他本人都回来了,自是不重要了。 “你在那祁门县可有认识什么朋友?男男女女的。” “你不就是想问我有没有在那跟别的姑娘乱来么。”宋北云摊开手:“女的没有,老猫倒是有一只,玩得挺好,还会给我喂耗子吃。” 金铃儿戳了戳宋北云的脑袋:“算你还老实,若是让我知道你与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女子厮混,别怪我发脾气。” “你发脾气又能把我怎的?” “你且试试。”金铃儿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用力一咬。” 宋北云顿时打了个哆嗦,连忙转移话题:“不跟你多说了,我先去找俏俏他们。” “俏俏姐姐如今住在公主府呢,你干脆晚些随我一并过去好了。今日我在王府只是顺带看家门的。” “那我总要去看看玉生哥嘛。” “你就这么不耐与我多待片刻?” 所以说女孩子不讲道理是不分时代的,哄了有二十分钟才把这只要是人的醋都吃的公主给哄好,并吩咐她去处理一下那个带来的断手女子,之后他便起身提着从祁门县带来的东西直奔向玉生的所在。 可刚开门就见玉生坐在井口边正在跟人喝茶,那喝茶人背对着门口看不清面容,但却可以看到玉生哥笑容满面。 不错,宋北云心中暗叹道这玉生哥终是有了朋友,不管是什么朋友,总要比多少年来独来独往、不善交际的好,至少有人说个话不至于被憋成疯子。 等他走过去时,刚巧玉生抬头也看到了他,玉生先是愣了片刻,然后开口道:“北云,你怎的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玉生对面的那个人立刻回头,宋北云一眼看去,发现居然是那个口灿莲花的黄安维。 “唉?” “草民见过宋大人!”黄安维显得很高兴,连忙起身见礼:“宋大人怎的回来了?” “回来考试。”宋北云将祁门的红茶和芝麻烧放在台上:“你怎么在这?” 黄安维变得有些尴尬,他这个那个支吾半天,还是玉生开口说道:“黄贤弟如今住在这里,与我做了个伴,一起读书的。” “既是宋大人回来,那我便不多打扰了。”黄安维起身:“我这便收拾东西离去。” “唉,别急。”宋北云伸手拦着他:“你住在这就住在这了,也不差你一张嘴,反正你能好好陪玉生哥解解闷就行了。” 黄安维是个顺杆子爬的好手,他连忙拱手道:“多谢宋大人关爱。” 而此时玉生却皱着眉头问道:“北云,你怎的好好的又跑来考试了?是出了什么事么?” 宋北云拿起一个干净杯子也坐了下来:“这事,说来话长。我细细给你讲讲好了。” 长兄为父这件事,宋北云从来没怀疑过,自己从小就受了红姨和玉生哥的照顾,若是玉生有半点刻薄,他都很难顺顺当当的长大,毕竟老疯子三天两头就不见人影,而那时的宋北云体弱多病还缺失各种常识,可以说他几乎就是被玉生照料长大的。 “对了,这芝麻烧是祁门县的特产,玉生哥吃些。” 旁边的黄安维也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这芝麻烧可是小弟老家的特产,最好的便是这老曹家的烧饼,香酥可口,甜香诱人。” 宋北云回头看了看黄安维:“你是不是见过公主殿下了?” -------- 昨天的章节补上了哦,有信用的对吧。 146、8月27日 晴 不觉云间有士龙 明日就是考试的日子,今天按照这新规,所有登记的士子都将于考试前一天的傍晚进入考场之中。 这个规矩其实挺恶心人的,考场那环境简直就是为了折磨人而存在,夏季高温、蚊蝇多到让人害怕,而那单人单间的小格子一住就是三天,这三天对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极可怕的摧残。 之前宋北云还专门问了福王千岁,说怎么的就选在这个时候考试而且条件还如此恶劣。福王给他的解释就是这边是成才的第一道坎,如果这一道坎都跨不过,怎的就能说是攀爬过书山的人。 宋北云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简直就是一派胡言、纯属放屁,老子读书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和实现理想,不管是以什么方式去实现自己的想法、抱负,不管是努力缇高自己还是贪污,读书绝对不是为了吃苦受罪的,要是读书是为了这个,那还不如六岁就去耕田啊,苦到心坎里去何不快哉。 他反正觉得苦难从来都不是必须要的,而是不得已情况下的忍耐而绝对不是成功路上的试金石,这个观念就是错的!任何一个人可以遇到挫折,但没事给自己找罪受的,多少沾了点脑瘫。 不过福王觉得对,那就对吧,谁让他才是爹,他说的都对。 白天宋北云去登记时,那登记的小吏看到他的信息之后,眼神怪异的瞄了他好几次,然后他就被几个官差带走了,到了小黑屋这么一问宋北云才知道,他的名字早就给登记过了,甚至连考试的小格子都已经分配好了。而且从主考官到书记员都得到了上头的吩咐,这个人需要格外关注一下。 这么一来,宋北云去登记时,第一时间就被当成替考的给逮起来了,不过在调查清楚这的确是真人之后,主考官亲自将他从小黑屋里迎了出来,并偷偷摸摸的告诉他,让他快些回家去,这几日不要露面。 “现在作弊都作的这么夸张了吗?” 被宋北云一句话问倒的主考官满面通红,毕竟作为一贯正直的清流书生,为了家中的儿子能够安稳的上任当官,不得已才干出了这种事情,现在被人拆穿,他的心中早已是满是愧疚。 “宋大人……你莫要为难老夫了。” 主考官从五品,仅次于庐州刺史的品级,但他为官多年哪里还不知道这被官家亲自关照的少年将来会是个怎样的前程,所以他对宋北云那叫一个客气。 “宋大人本就是旷世奇才,您这等才华何必要去受那个罪呢。”主考压低声音说道:“若是这里头出了纰漏,老夫是真的担待不起的。您高抬贵手吧……” 嘿,真的是等的久自然有啊,古今中外都是人家考官威逼利诱学生不让作弊,现在倒是好了,自己想去考试都不行,强迫着作弊。 “你们从上到下都知道这事,还能保密?” 宋北云的话让主考官苦笑了起来,他拱拱手:“宋大人,你可是真不知道啊?” “我知道什么了我?” 那主考叹气道:“司命司挨家挨户上门训的话,谁要走漏半点风声……” 宋北云轻轻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可不是么……”主考叹了口气:“老夫是极为难的。” 不过宋北云看到他的样子,突然玩心大起:“要是朝中那些大员知道这件事,拿出来质问怎么办?” “顾不得了,吏部现在哪里还有工夫顾忌这个。”主考摆手道:“本来出了那档子事,吏部尚书唐大人就该告老还乡的,如今官家把他给保下来了,意思清楚的很。宋大人,你可千万别让老夫犯忌讳啊,老夫还有几年就平平安安的告老还乡了,这晚节不保的事,还请宋大人高抬贵手。” “御史台呢?” “御史台被福王殿下带人……带人给掀了摊子。” 听到这个,宋北云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福王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估计赵性现在也是高兴的在屋里直蹦跶吧,御史台那帮老畜生整天不干正事参这个参那个的,最后发现六部都不干净但他们却一个都没参。 福王去掀摊子这事,估计也就顺理成章了,而且就算被一把火给烧了,御史中丞估计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看着福王在那拆自己的办公室。 好玩……上头的那帮人的斗争好玩,真实好玩。 现在上层一片混乱,小小的宋北云就顺理成章的趁乱而上,搭了一波乱世的顺风车。 “那行,等考完了,我再去与姜大人一叙,多少也得行行弟子之礼的。” “不了不了……”主考江大人连连摆手:“只要这几日宋大人好好在家坐着,考完了老夫上门给您送礼去。” 想好好考个试不容易,强行保送不由分说,真的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一点都不尊重人权,甚至剥夺了一个好好的读书人考试的权力,真该死啊。 被赶出考场的宋北云也没地方可以去,今天金铃儿召开姐妹聚会,在城外一处山庄里带着一堆姑娘玩农家乐去了,玉生哥刚刚才走进考场,思来想去唯一能找的就只有北坡小哥哥了。 但宋北云真的觉得他有点gaygay的,有那么点危险,而且现在他应该在考场不应该在这里,所以宋北云只好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坐在那尝试打坐看看能不能达到什么天人合一的境界之类的。 不过玄幻跟历史到底还是有些区别的,打坐打到屎都憋出来了也没能感应到无上玄奥的法则,不过他觉得自己没领悟到很大概率是没有去看日出,不然一定能领悟天地法则的。 “对……”宋北云在拉屎的时候突然一拍脑门:“找鸡王去!” 于是乎他在百般无聊的情况下,去到了鸡王的家里,而走到院墙外时,他突然看到那一树的桃子正是成熟,他馋的不行,三两步就顺着墙头爬了上去,然后只猴儿似的跨坐在树杈上开始吃起了桃。 这八月桃正是熟软的时候,汁甜味美,不知觉就吃了的有些多了。可刚等他准备下树时,却看到下头有一女子正叉着腰看着他。 “不就吃你几个桃么,老子在城里吃西瓜都不给钱。”宋北云像条毛毛虫似的从树上搓了下来,手上还抱着几个桃,来到妙言面前递给她一个:“看你那小气的样。” 妙言叉着腰看着他那鬼样子,倒是笑出了声音:“我是在乎那几个桃的人?我是觉得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这么一个顶级大美人在屋里洗澡,你在树上吃桃,你跟那只猴子有什么区别?” 宋北云抱着桃子慢慢往屋里走去,边走还边说:“差别可大了,猴子一次错过七个仙女,我只是没偷看你一个人洗澡。你要是这么不忿,你再洗一次,我边吃边看。” 妙言在他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别跟我这贫嘴,你怎么回来了?” “昨天回的。”宋北云来到屋里,顺势往妙言的冰蚕丝小竹床上一靠:“本来是来考试的,人考官不让我进考场。” 妙言坐在他身边开始用一把小锉刀修脚指甲,身上还带着一股湿香味,听到他的话之后说道:“要是我,我也不让你进,都安排好的事,本人突然回来就代表得打乱所有安排。” “这就叫政治资源对吧。”宋北云一根手指在那卷着妙言的长发:“资源现在无形中在往我这倾斜了。” “别动,烦死了。”妙言从他手中抽出头发:“要还的,听说你在祁门那边干了件大事?” “阴差阳错而已。”宋北云吹了声口哨:“想知道啊?那你给我点什么好处?” “不用你说,我有我的渠道,你干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妙言笑道:“怎么样?还过瘾么?” “你这人,难怪你上辈子没谈过恋爱。不是我说你,如果咱俩是活在一本小说里,你要不就乖乖讨好我,要不就等着被我灭掉。” “恶臭言论。”妙言转过头就要把一块脚指甲往宋北云嘴里塞:“要是女频呢?” “喂喂喂,别这么恶心啊你!”宋北云躲开,然后一只手顺势兜在鸡王的腰上:“你喂我吃点别的也行啊,你喂我吃脚指甲。你去医院看过么,多少是有点毛病。” “那如果我不讨好你,你灭了我么?” “那倒也不至于,不过你好歹也让兄弟爽爽吧?大家都这么熟了,让爽一下也不亏。” “天太热。”妙言轻笑一声,起身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碗冰镇的桃子汁,抿了一口:“凉快点再说。” “今天我住你这啊。”宋北云脱了鞋躺在竹床上:“奇怪了,你这怎么这么凉快。” “去洗澡!”妙言走过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一身汗臭味。” “我洗还不行么。” 虽然是洗了澡,但他没衣服穿,只能裹着妙言的大浴巾,坐在那胡吃海塞的,而妙言则在一边不知道干些什么。 “你说,我现在要把你剥光了扔大街上怎么样?”妙言突然抬头问了一句:“绝对刺激。” “别想了,你打不过我。”宋北云伸了个懒腰,一抹嘴躺在冰凉的竹床上:“可能还会被按着头来一发,不划算的。” “你这孽畜。”妙言笑着走过来坐在宋北云身边:“你看我这个计划怎么样?” 147、8月28日 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外头不知几时开始下起了大雨,这入秋后的雨带着凉丝丝的风,一下子就驱散了秋老虎残存的暑气,让人神清气爽。 而裹着浴巾的宋北云则坐在香喷喷的梳妆台前,借着灯火看着鸡王小姐姐的一份长达四十五页的计划书。 计划书绝大部分是以汉语拼音书写,只有一些容易混淆的多音字才使用中文,但整体来说如果是一个宋代的人看来,这就是一份天书,根本不可能看懂的那种天书。 “大宋补完计划,你野心不小啊。” 宋北云放下手中的计划书,已是凌晨,外头风声雨声声声入耳,屋里却是妙言在那哼哼唧唧唱着歌。 “其实我是通过整个我们所知道的历史来分析的。”妙言搬了张凳子来到宋北云身边:“主要是根据蒙古帝国历史来分析的。” “嗯?”宋北云愣了片刻:“蒙古?你是说那个野蛮人文明吗?” “放狗屁。”妙言拍了他一下:“你再这么样,我就生气了。” “好好好,你说。” 宋北云不动声色的把手放在妙言的大腿上,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拿起自己的计划书说道:“蒙古横扫欧亚大陆,前期的确是有野蛮摧残文明的现象。但到了中期以后,蒙古文明绝对是文明碾压野蛮了,蒙古因为不收文化、宗教等等因素的影响,能够快速的吸收全世界所有文明的优点,比如宋的冶炼技术、金辽的组织规划能力、阿拉伯的计算能力等等。” “嗯,据我所知,蒙古其实在中晚期的时候,是代表当时全世界文化巅峰的存在,而欧洲才是文明的洼地,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欧洲文艺复兴。说来有点嘲讽,一群野蛮人居然说代表科技、生产力巅峰的人为黄祸。” “你不是知道么!”妙言扬起手打了宋北云一下:“你这人,讨厌……不过他们是祸害这一点不假的,不过我们看的历史都是被人打扮过的小姑娘,想看它卸妆后的样子,你还得自己去看。” 跟文化人说话真的太舒服了,宋北云越看妙言越顺眼,可爱,想亲。 “你敢亲我,我就撕了你的嘴。”妙言看到宋北云的眼神,往后撤了撤:“这说正经事呢。” 不过这种威胁对天生叛逆的宋北云自然是没有用的,如果她不说,可能这人还不会干什么,但既然她说出来了,那就不客气了。 “你真的讨厌……”妙言用手背来回擦着嘴唇:“谁让你伸舌头的!我一刀就捅了你啊!” 宋北云笑得像是个一百五十多斤的孩子,不过看起来再要是过份一点,鸡王小姐姐是真的会生气的,所以他也就稍微收敛了一些,咳嗽一声就继续说道了:“你继续你继续……” 妙言狠狠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才继续说道:“蒙古横扫欧亚大陆大概是在十三世纪,也就是说我们相差了两百年。但实际上时代科技的进步这两百年里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跨越,而像我们这样的人其实是提前知道所有大方向的。” “嗯,虽然我们不一定都懂,但总有好琢磨的人,只要给他们捅破窗户纸就行了。”宋北云点头道:“火药之类的对我来说就是闹着玩的,只是tnt现在根本无法量产,那么点也是闹着玩。” “那就退行,不用往太高的科技攀,短时间内强化基础工程,再攀高科。”妙言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说道:“其实计划书里已经写了,我们现在要克服的并不是科技因素,而是政治因素。宋代的整体政治环境分割严重,这导致很多东西无法执行。” 宋北云点头,但没说话,只是等着妙言继续说下去。 “我们好不容易能在这个时代里闹腾一回,总不能老当个咸鱼吧?”妙言拍了拍宋北云的肩膀:“小宋,你要加油啊。” “你呢?” “给你加油。”妙言理所当然的说道:“不过想从零开始搬开这横在东亚脑门子上的儒家大山,我们这一代几乎不可能,没那么多时间给你去斗争去搬山,所以我的想法是……绕路。” “嗯?”宋北云翻起眼睛:“说说看。” 妙言翻开一页,找了找然后指着上头对宋北云说道:“在这里。” “我看到了,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妙言笑了起来,然后也很认真的开始说道:“王安石的改革失败,实际上是触动了整个地主阶级的根基,那些垄断知识份子的家族不允许他这么干。那么我们既然有那么多前人总结的经验,为什么不拿来用呢?所以这里你的任务非常繁重。” 宋北云低头凝视着计划书,半晌才开口说道:“你打算让我怎么办?” “往上爬,爬到让所有人都忌惮你,然后你自然就滚出去了。”妙言眯起眼睛:“去天涯海角,我们种田屯兵。” “不现实吧,偏远地区识字率太低了。” “所以你在往上爬的时候,就要干一件事,那就是提高工匠地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世家垄断书本、商人垄断钱粮,我们要分庭抗争,只能垄断技术。弯道超车,超过去。” “这……”宋北云叹了口气:“缠斗恶龙的少年,最终变成了恶龙。” “那怎么办?你有更好的办法?” “没有。” 妙言理所当然的点头:“是的,没有。唯一的办法,你不化身恶龙根本没办法勇斗恶龙。北云兄,你要跟过去告别了,准备当一个被历史铭记的少年,当一个被铸成铜像立在每一所高等学府前的人。” “然后再写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那就随便你了。”妙言想了想,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地图:“有三个地方可供选择。江浙沪你是别指望了,第一个是广西、一个是海南、一个是福建,这三个区域都属于天高皇帝远的,等他们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没人能啃得动你这块硬骨头了。” “广西不行,海南也不行。福建吧。”宋北云用手指在福建那块区域点了点:“那我现在就得开始布局了。” “当然。”妙言双手捧着他的脸:“你别觉得委屈,哪怕有一天你去了天涯海角,哪怕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也是跟在你后面的。我没有别人可以依靠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你说的这么热乎,让兄弟亲一口都叽叽歪歪的,你让我怎么信你?” “说了等凉快点。”妙言在他鼻子上点了一下:“行了,剩下的东西你自己考虑,天不早了,早点睡。” 宋北云叹了口气,然后突然说道:“鸡王姐姐,你看这大半夜的,我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你说是不是得给点场外援助啊?” 妙言翻了个白眼:“我是真的服了你……” 第二天宋北云神清气爽的起床,他发现自己鼻子有点不通气,大概是昨夜的降温弄得有点感冒了,不过这点小问题,以他的抵抗力两三天自己就好了。 而妙言此刻就睡在不远处的小床上还是没醒来,宋北云起身走到门口,然后看到丫鬟们正躲在门廊的柱子后头偷偷瞧自己,他恶趣味顿时升腾起来,冲着这帮小丫头嗷了一嗓子,那一群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立刻就嬉笑着四散逃开了。 不过这一嗓子似是也把妙言给弄醒了,她扬起一个枕头就砸在了宋北云身上:“大清早有病是不是?” “我睡一晚上竹床都感冒了,说了挤挤你又不肯,你还说我有病?” “我让你去客房你不肯去,你怪我?当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呢?”妙言穿着睡袍打着哈欠走到他身边,在他屁股上拍了拍:“让开,我要去洗漱了。” “一起去。” “上厕所你也跟着?” 等都处理完个人卫生问题之后,妙言去邀请宋北云吃早饭,可是过去一看却发现这厮居然已经坐在那吃上了,不光吃还一边吃一边把一个小丫鬟逗得前仰后合。 “春花,你先出去吧。” “是……小姐。” 宋北云笑嘻嘻的对那小丫鬟说:“等会找我玩啊。” 而妙言一脚踢在他腿上:“你怎么一点都不挑食?谁你都要撩一下啊,渣成这个样啊。” “我他娘的都要去岭南烟瘴之地构建和谐社会了,你还不让我多看看人间烟火?” “早呢!”妙言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委屈,你也不用第二天早上就开始委屈好不好,这事快则五年、慢则八年甚至十年,什么时候你位极人臣什么时候才有可能实现,你现在什么级别?从七品,我花十万贯捐个官都比你大。” “真的比我大?你昨天可是见过了的。” “我们约法三章里加一条,不许在我面前说这种奇怪的骚话。”妙言竖起一根手指:“听见没有?” “听见了……”宋北云叹气道:“你好没情趣。” “跟你有情趣那还了得,我可不想在二十四岁之前就把孩子生了。”妙言也被他给气笑了:“快点吃,吃了赶紧走。” “不走了,我在这蹭三天。”宋北云伸出手指比划一阵:“毕竟保送生,太高调不好。” “那你去找你那个公主啊。” “她们去城外农家乐玩去了,十几二十个富家小姐,好像说要玩个四五天。我这不无家可归么,你不收留我,我只能去画舫了。” 妙言眉头皱了起来:“不许去。” “喂!你过份了啊,你以什么身份命令我,你说。” “搭档。” “那不行,搭档不行。”宋北云摆手:“换个。” “你好欠。”妙言哭笑不得的说道:“反正我不管,你要让我知道你去画舫,就别怪我不搭理你。” “你这人……”宋北云叹气道:“怎么忘本呢。” 148、9月1日 雨 书山有路你不走 “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学计算机的人下五子棋,这跟自取其辱有什么区别?” 看到宋北云垂头丧气的样子,妙言比出了剪刀手,笑弯了眉眼:“这可跟学什么没关系,就是智力上的碾压。” “是是是,智力上的碾压。有本事跟我比炼丹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碾压我。”宋北云极不服气的说道:“不同专业有不同的思考模式,你怎么不跟法学专业比搓火球呢?” 妙言横着眼睛:“???” “算算算,不跟你计较了。” “嘿,还不跟我计较?你输给我一百三十盘,赢了四十盘。按照一盘五两银子算,你欠我四百五十两。”妙言把手往前一伸:“只要银子!现钱,快!” “我给你打张欠条。” 宋北云万般无奈、满含屈辱的给妙言写了张欠条,而看到他那一手好字,妙言笑着说道:“其实要说起来,你是我知道的人里,把古代和未来结合的最好的人,哪怕那些小说里都很难有像你这样,可以完全以这个时代的知识混得开的人。” “没办法,要活命嘛。”宋北云伸出手指在妙言的嘴唇上一抹,沾着她的口红就在纸上按下了个手印:“真的要完全用未来的思维去面对这个时代的老祖宗们,活不过三天就被一刀砍了。” “所以说你厉害嘛。”妙言笑道:“对了,还有两个小时考试就结束了哦。” 宋北云一愣,接着一蹦三尺高,从旁边拿起一块饼拎着妙言的油纸伞就冲了出去,看到他那冒冒失失的样子,妙言靠在门口喊道:“别摔死了,我还指望以后有个老伴呢。” 宋北云哪有心思去回妙言的话,这几天在这里玩的太快乐了,根本就没在意时间在流淌,这要不是妙言提醒一声,恐怕他真的要错过了那最后露脸的机会。 提着伞一路小跑冲到了考场外,宋北云连忙躲在不远处的小茶楼中,点上一杯酒水静静的等待着考试结束。 这年头可是没有学渣提前交卷一说,毕竟除了可能会给里头的人传答案作弊之外,要是被谁说上一句对文章不敬怕就要出大问题了。 所以现在考场里虽然有近两千士子,但外头却是安安静静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很快第一声钟声传来,这个钟声代表着是考场内的做题时间到了,所有考生都必须放下笔,趁着最后的半个小时进行检查,防止未写姓名籍贯之类的事情发生,也对有些生僻、错别字可以有最后一次的检验机会。 当落笔钟响完之后没多久,第二道钟声就已然传来。这道钟声是提示考场工作人员要开始收卷了,但不管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被收卷的人都不被允许走出考场,一定要等待着第三声钟声响起。 这个过程差不多也是半个钟,在半个钟头之后第三道钟声响起,这就代表考生能够陆续离开了,不过绝对不可一窝蜂的出去,先是甲字房的士子先行离开,甲字房的一百二十人陆续起身从考场中离开,等到他们走光之后,就该轮到亥字房的士子了。 一批一批的士子出来之后,宋北云赶紧举着伞,趁着人流涌出时,混在了这些士子之中,在走出考场三百尺之地后,才允许学生逗留等候。 他就等在那个地方,翘首以盼玉生出来。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玉生慢慢的走了出来,宋北云老远就看见了他,等到他走进时,宋北云立刻就迎了上去。 “玉生哥,考得如何?” 冷不丁听到宋北云的声音,玉生倒是被吓了一跳,他回头却发现是宋北云便古怪的多瞧了他几眼,缓缓开口道:“说来也是奇了,这场乡试之题,居然都是我刷过的题,有些是你讲过的有些是那卷子上就出来过。” 宋北云抿着嘴连连点头:“题海战术厉害啊!” 不过这次玉生倒是没说话,只是笑着让宋北为他打着伞,两人缓缓往前走去。 “匡兄!匡兄!” 这时一个人突然他们身后窜了过来,一头扎在伞中,满脸笑容:“这次明法科也太容易了,我这……唉,宋大人,宋大人好……” “你拿伞。”宋北云把伞往黄安维的手中一塞:“明法科怎的了?” “哦,这次明法科的题,我与匡兄都是探讨过的,我还拿了宋大人在祁门县断案的例子来说。当时我便说法有可法方为法,然法不容情却容人三思,这次题头大改,有几题看着便如宋大人断的案子如出一辙。可是上苍显圣了。” 宋北云不说话,毕竟他都没考试,虽然他知道答案也知道今年会有考试内容改革,但那答案都是一些死题的答案,因为玉生考的是明经科,所以答案都是明经科的,但这黄安维却是捡了便宜来。 因为宋北云在祁门县断三个案子都极具代表性,所以作为出题者的福王自然是不能放过这样的题目的,便单独拿出来放在了明法科中。偏偏这黄安维不光是这几个案子的亲历者还与宋北云探讨过为何如此判断。 这简直……就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啊。 “宋大人,今日我便做东,请匡兄与宋大人去好好吃上一顿。” 他兴高采烈的喊着,而周围的士子们也大多三五成群聚在一堆讨论着主选各科的题目,学术气氛突然就浓烈了起来。 宋北云观察到一个事情,就是这次考试应该是第一次改革,突出的就是一个分科,在唐朝的科举制度上加以改革,然后再进行分门选拔,虽然头三名还是只有三个,但中举的规模却是要比往年大一圈的,如果没有意外,这次四人里就有一人会中举,这个概率已经是顶大了。 而这样的改革其实是暴露了大宋朝如今人才极短缺的现状,不过也没关系,宋北云不在意。 毕竟……保送生跟他们争什么呢,什么十年寒窗、什么囊萤映雪、什么七月流火,他一样都没体会过,以官身回来考试,这就等于是已经在起步研究生的工作单位当了个小领导之后再回考场参加高考,跟这帮孩子争什么呢?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不过看到黄安维那眉飞色舞的样,他心中倒是隐约有一丝担忧…… “宋贤弟。” 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宋北云回头,却是发现北坡顶着伞站在路边满脸笑容的看着他。 看到这打扮得谦谦风度的公子哥,宋北云心中顿时一惊,但都到了这一步,躲是躲不过去了,他只好缓缓走上前。 “北坡兄。”宋北云抱拳作揖:“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有劳贤弟挂心,愚兄尚好。” 说完之后,宋北云突然发现没词儿了,他连忙往旁边闪了一下,介绍道:“这位是家兄匡玉生,旁边的是同窗黄安维。” 北坡连忙与他们两个分别见礼,然后笑着说道:“我与玉生已是熟识,今日趁着这良辰,倒不如我来做东,请几位未来的大人去人间坊吃上几杯水酒?” 黄安维一听,立刻就高兴了起来,他朝北坡连连拱手:“这位同窗可也是当年的士子?” 北坡好装逼嘛,这个是本性,难以更改。他听到这个问题之后,颇为骄傲的仰起头:“我十八岁便登科,如今正与庐州学正共修庐州志,不日便要去礼部报到。” “哟……那可是恭喜北坡兄了。”宋北云满脸笑容的恭喜道:“在此提前祝北坡兄宏图得展。” 虽说他是在装逼,但瞅瞅人家这装逼,十八岁登科,如今直接去的还是六部之一。这放在任何地方妥妥男主角的配置,前途不可限量的那种。 “几位,何必在雨中?”北坡哈哈一笑:“倒不如去酒肆中,趁着这风调雨顺痛饮几杯,岂不快哉?” 其实怎么说呢,北坡这人吧,其实是个典型的书生,他虽然心眼有点小而且还喜欢装逼,不如玉生那样心胸开阔而且还有点gay,但总体说来他的德行要好于绝大部分那帮子流氓泼皮,至少要比金家的少爷高出一个档次,至少宋北云没听过他仗势欺人。 四人来到酒楼,这里早已经满满当当,幸好北坡早已经定好位置,所以几人才得已落座。 “听说这人间是与那天上是同个东家。”北坡兴致勃勃的介绍道:“都是为庐州顶好的酒肆饭庄,只是这人间不设包厢,取的是个热闹坦荡。且这有个有趣的东西,便是那名为菜单的东西。” 黄安维满脸惊奇:“菜单是何物?” 北坡展开那个小卷,上头密密麻麻写着各色菜肴:“这边是菜单,你看这踏雪寻梅,便是……” 宋北云这时咳嗽了一身起身:“你们先聊,我去方便一下。” 说着,他便来到了后堂,跑堂的、厨子和管事的一口一个东家的叫着,而他却是靠在厨房门口冲里头嚷嚷:“等会我那一桌,给上最好的酒,还有菜的量别太多,多送几个菜,再送一个金玉满堂。” “东家放心,这等小事哪需您吩咐。” 149、9月1日 雨 朝堂之争破天 “几位客官,这道菜是掌柜的送的,各位请慢用。” “替我多谢掌柜的了。”北坡颇为诧异的看着几乎占了一整张桌子的硬菜:“这是个什么菜?” “这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菜,金玉满堂。”伙计很专业的介绍道:“肉外锅粉,烈火烹至金黄,取黄金之意。底下再用胡瓜裹糖垫底,脆嫩欲滴如翡翠,便是那玉。周遭四个槽子里便是东海的蚬、庐山的菇、草原的羊、黑厥的果子,图的是个四海。这份菜便是取个四海之内金玉满堂的意思,盼望几位能一展所长、宏图大展。” “哦……啧啧啧……” 就连北坡都啧啧称奇,接着抬起头继续问道:“若是平日点这菜要多少贯?” “这位客官,这道菜只有这个使节才吃的到,且是只送不卖,掌柜的说您这一桌都是有福禄相的人,还盼望未来大富大贵之时,还能再来吃上一道本家的菜。” “好好好……”北坡高兴极了,掏出一个钱串子塞入伙计手中:“替我谢谢你家掌柜的了。” 这番话让周围的人羡慕到不行,这彩头取的是真漂亮,东南西北都齐全,又是金有是玉的,而且看那份量就知道这绝对是道硬菜。 当配菜到齐之后,伙计将那大竹盖子揭开,周围的人立刻就站起身看了过来,而看到的人无一不是感叹。 这种感叹显然极大的刺激了北坡的虚荣心,他哈哈一笑提起筷子:“今日我做东,那这第一筷子便是我的了,几位可莫要怪罪。” 这当然不会怪罪,本身这东家就是该夹第一筷子,除非这桌上有长辈,这是饭局上千百年不变的规矩,谁会怪罪这个呢。 北坡夹起一块炸得金黄的肉片放入口中,这么轻轻一嚼,酥脆的声音立刻从他口中传来,伴随着油香四溢,真正达到了惊叹四座的效果。 “嗯!” 北坡喝了口酒,连连点头道:“这肉,好!入口香甜微酸、咬开时外酥里嫩、油香满腔,细嚼却又是肉汁满溢,油香、肉香,唇齿留香。” 他这么一介绍,旁边的食客们都纷纷的吞了口唾沫,而接着他又夹起一一根胡瓜,这胡瓜就是黄瓜,本身没什么味道,但外头淋上了糖浆,糖浆冷却之后甜津脆爽的,一口下去还能听到清脆的声响。 他细细咀嚼一番,顿时拍掌称好:“这胡瓜本无味,但外头这层糖衣妙的很,甜腻之后便是胡瓜的清爽,去了肉的腻、淡了糖的混,极好极好。” 说着他又轻轻夹起一块羊肉放在嘴里,吃完之后更是一拍桌子大声叫好道:“我平日也是吃羊肉,但这羊肉却是平生仅见,嫩而不生,肉味十足却无腥臊,入口清淡回味绵长,好!” 他每一样菜吃了一口,叫好声连成了一片,把周围吃不上的人给馋的哟…… 当然,宋北云自然是知道北坡为什么叫好,也自然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人馋。这道号称金玉满堂的菜啊,里头有几个关键因素,一个是脂肪、一个是糖。 因为时代的制约,大部分的普通人甚至稍微好一些的人家其实都是吃不到什么油脂的,特别是动物油脂。羊油贵、牛不让杀、猪没阉割不怎么长肥膘,油脂相比较而言是非常匮乏的。 这种情况甚至一直持续到了清代甚至民国,哪怕到了新中国,在困难时期时底层劳动人民接触油脂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宋北云还清晰记得当初他姥爷给他说过,就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过年买点肉回家如果卖肉的给的是瘦肉,那可是会打架的。 所以这个时代油脂绝对是稀缺资源,而纯油炸的猪肉,那对这个时代的人那就是顶级的美味,油香四溢这个概念其实就是来源于饥饿记忆。 而徐家江西农场的猪,都是经过精心育种且阉割过的,出油率高而且没有猪骚味,自然能得到好评。 至于糖,那就更不用说了,熬糖的法子是宋北云独家授权给徐立的,甘蔗从去年开始已经在鄱阳湖周围开始大面积种植了,在过几个月应该就会迎来一波蔗糖的大革命,而作为徐家先头部队的餐饮业,自然是首当其冲使用这些新东西的地方。 油、糖等高能量的加入,再加上从印度、安南土司进口的各种香料,更是可以让大宋提前进入大美食时代,只是可惜就可惜在玉米、土豆和辣椒都还在美洲,不然宋北云百分百开个首家全国连锁开封菜出来,既情怀又让老百姓吃得起的平价快餐。 当然了,这些东西现在还上不得大规模,宋北云的想法就是去福建那边再弄个农场,规模是江西的五十到一百倍,甚至更高。反正现在的福建相对还比较落后属于地广人稀的范畴,不管怎么样先把农场弄起来,毕竟农场是皇家的,赚的钱皇家可也是有一份的,这就是免死金牌也是高规格的通行证。 其他的配菜,那可也都是精品,别的不说就说从西域进口来的坚果,只需要炒熟了上头再浇上一层粘稠的糖液,这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蛏、蚬之类的海鲜,徐立也是在广泛开发中。其实这也就是为什么宋北云有资格参加到徐家这种庞然大物之中的原因,徐立的父亲从今年五月开始几乎就已经把家族生意交给徐立打理了,不为其他就是因为徐立比他想象的要有能力太多,而徐立则跟宋北云一样是个坚定不移的改革派。 两个改革派碰撞出的火花,造就了现在大宋第一商家的名声,就算金家没有那一场浩劫,用不了多久徐家也一定会超过他们,因为无他徐家有宋北云这个脑子里装满了先进产业模式的人给他们把控产业结构。 在商业里的前瞻性投资,只要是投向农业及其衍生产业别被什么乱七八糟的项目忽悠,那几乎是没有亏本的。 民以食为天可不是开玩笑。 一顿饭让北坡好好的炫了一把,他显得极高兴,喝酒也不知不觉的喝的有些多了。 这人啊,一喝多就容易干一些平时绝对不可能干的事,北坡这不就拉着宋北云的手涕泪横流的诉说着自己的苦闷,原因无他……只是瑞宝公主不搭理他了。 “北坡兄,你醉了。” “我没醉!”安公子喝得醉醺醺的,捧着宋北云的手不撒开:“我错在哪了?她怎的就不理我了,上门求见诸多不便、以文会友原样退回,总不能鸿雁传书吧?” 宋北云差点笑出声,这鸿雁传书那不就整得跟漂流瓶联络了么? “北云贤弟,你说公主是不是有别人了。” 听到这话,玉生连连咳嗽了起来,脸上紧绷着,看着似是要笑出来,而宋北云可没有玉生这么好的定力,他侧过头笑出了声来…… “笑吧……笑吧,我可笑,可笑啊。”北坡抽泣几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若是让我知道那人是谁,我定要一较长短!” 宋北云往下瞄了几眼,沉默片刻:“别了吧,比长短这件事……有点那个什么。” “不!我非要看看究竟我差在何处!” 宋北云叹气道:“这跟长短也没关系啊。” 北坡显然没听进去宋北云说什么,想着自己的委屈,又是哭了出来…… 而此时此刻,金陵皇宫内,赵性面前正跪着一群大臣,而赵性脸色铁青。这些人显然不是来请安的,这帮人平时恨不得冲上来掐死赵性,争起什么事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副要造反的模样,现在跪着根本就不是服软而是逼宫。 “官家,堂堂亲王,做出这等事,这有违背祖宗之法!即便是唐太宗都不会如此相待御史台,更何况他只是亲王,官家!他分明是未将您放在眼里啊,官家!” 下头的文官首领们也都是涕泪交加、悲愤欲绝,左右相连带着六部中的四部加上三公太师、太傅、太保齐齐上阵,把赵性的书房给跪了个满满登登。 “恳请官家下旨斥责福王!” 所有人的口径出奇的统一,而赵性却背着手站在那,冷言冷语的说道:“诸位爱卿,你们打算让朕如何斥责福王?” 台下的人来回对视了几眼,然后纷纷开始各抒己见。 流放是不可能流放的,杀就更别提了,别说福王只是砸了个御史台,就算是造了反都杀不得,最多打入宗正寺软禁,所以他们倒也不敢乱给福王扣帽子,但这七嘴八舌之下,归纳总结长出了一条——福王卸下手中兵权、非特事不再许入京华、庐州政权交于当地刺史。 换句话说,就是剥了福王所有的权,让他安安稳稳的当个闲散王爷。 “金辽人打来了,是你们上还是朕御驾亲征?”赵性气得浑身颤抖:“你们说来倒是松快。” “官家!”身居太傅之位的陈成直起身子说道:“金辽已与大宋签订世交之好,绝不可犯我边境。而如今乱不在边疆而就在这朝野啊,亲王干政本就是历朝大忌,若是有朝一日亲王大权在握……” 赵性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眯起眼睛说道:“那太傅,你说该如何?” 150、9月2日 晴 最是人间留不住,老歪脖子树。 “官家,老臣觉得如今正是我大宋休养生息之际,断不可再有乱政之嫌,辽国与我国虽往有间隙,但如今却是已有盟约在身。老陈认为,如今重中之重便是这社稷之重。”太傅拱手说道:“如今若是我大宋能与辽国更近一步,那不管是金国还是草原的蛮子都已然不足为惧。” 赵性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直笑,他属实低估了这帮读书人的天真无邪,事到如今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来,倒是颇有点意思。不过他并没有打断,而是坐在那继续让他们说下去,毕竟这些日子他哪里还不知道打断根本没有用,他们一定会继续说下去,而且越来越带劲。 许是今日是一帮重臣在这说这些屁话,若是赵性一打断说不得明日就是他们徒子徒孙千百人跪在宫门前写血书了。 这种事能如何?大宋能用的人就这么点,难道一刀全给杀了?显然不现实的,所以赵性能怎么办?他什么都干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顶住一部分压力,实在不行让福王发动一场清君侧。 “若是我大宋能与辽国结成秦晋之好,能保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砚台突然就飞到了太傅的身边摔了个粉碎,众人抬头却是发现赵性坐在上面已是龙颜震怒。 但那太傅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官家,老臣字字句句皆为大宋考量啊……官家。如今福王殿下驻守庐州府,防的是谁?不是防的那金人、蒙古,正是防的是那辽国,致使友邦莫名惊诧,几次询问老臣为何如此。” 赵性气得浑身颤抖,他死死咬着牙盯着台下这帮该死的畜生,连呼吸都不平稳了。 而正在他骑虎难下时,外头的太监一声唱,说是太后驾到。很快一个三十多岁锦衣华服的妇人从外头走了进来,她虽是已经三十有四,却仍是风韵十足,就是那一双丹凤眼让人一眼看着便不是个温柔贤淑的样子。 文官集团看不上太后,但他们只敢逼赵性却不敢招惹这个女人分毫,所以这些老臣只是简单的见了个礼却并没有显得多热情。 她来到这边之后,倒是满脸笑容的往一旁坐了下来,不声不响的。 那些臣子见她不做声,便也摆出了井水不犯河水之姿,继续对赵性轮番轰炸了起来。 重点就是两个方向,削福王的权和与辽国联姻,甚至连人选都选出来了,是辽国皇帝耶律隆绪的长子耶律佛宝奴,未来很可能继承大统而且据说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这帮那样。 至于削福王的权,他们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首先就是重启节度使制度,王不领兵,将大宋三百军镇整合成十四州,命十四节度使镇守四方。 看他们那架势,不同意就绝对不离开,弄得赵性憋屈的坐在那里,进退两难。 正在这时,太后却是开口了:“福王领兵是先皇所定为祖宗礼法,岂能说撤便撤,不过这和亲之事倒是可以一提,不过此事还需太皇太后首肯,否则给她老人家气出个好歹,你们谁担待着?” 这话一出,那帮恳谈的老臣都哑口无言了,太皇太后如今已是耄耋之年,往后日子还有多久谁也不知道,若是真因为这个事把老太太给送走了,这帮文臣可算是惹了泼天的大事了,到时候就算是三十万读书人在城门口写血书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他们几人。 想来还是得征求一番太皇太后的意思,而这件事谁来办?那自然是赵性了,而即便是赵性不干,老太太还能有几年?反正太后这一句话便确定是把这件事推上议题了。 而且虽然听起来她是在保护福王,说是祖宗礼法不可说来就来,但这重点就是这“说撤就撤”四个字,她算是换了个方式在告诉这帮文臣“你们太着急了,这事得慢慢来”。 这下头的老臣哪一个不是成精的狐狸,谁比谁差一点呢?他们立刻反应了过来,然后立刻意识到在这个问题上这外戚集团的首领太后娘娘是跟他们穿一条裤子的。 有了这么一个盟友,这些老臣纷纷告退,算是给了赵性一个台阶下,但赵性却是高兴不起来,他坐在那双眼发直。 “皇儿。”太后轻唤一声:“你该有个帝王样了,福王这些日子实在是过了一些,虽是护住了这皇家的威严却是未将你这皇帝摆在眼里了。” “母后……”赵性坐在那有气无力:“千万不可削了皇叔兵权、千万不可让金铃儿和亲啊……会出大事的,会出大事的。” 他就像呓语一般反复念叨着,虽然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但他就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真的干了这些事,大宋可能真的要走到头了,虽然这感觉来的毫无根据,但就像走在悬崖边时心中有个声音响起说“跳下去就死了”一般,虽他也没死过,但丝毫不怀疑。 “皇儿,你是时候该有个皇帝样了!”太后厉声说道:“你究竟要让我操劳到几时?” “母后,孩儿知错了……”赵性起身才垂手而立:“容我细想一番吧。” “我这便去与太皇太后讲讲,金铃儿也不小了,若是真如那些臣子说的一般,那辽国皇子倒也是门当户对。” “母亲……别……” 但赵性到底是没有能拦住太后,看着她远去背影,赵性这个大宋的皇帝瘫坐在椅子上,半晌都没能缓过来。 “官家,喝些茶水吧。” 老太监将一杯热茶放在赵性面前:“你一日都未曾吃喝了。” “完了……真的完了。”赵性用力揉着脸:“大宋完了……” 王太监暗暗叹息一声,他真的是有些心疼赵性,人家都说他是个昏君,却只有自己知道这个才二十岁的皇帝究竟有多难,他整日面对都是他人无法面对的难题,却是无人分忧。 “伴伴,去宫外采买颗桂花树来。”赵性叹气道:“要粗壮一些,记得要分叉的歪脖子树。” “官家……” “最少得有三十年。”赵性继续说道:“不然挂上去时怕是会断。” “官家三思……” “去!”赵性突然怒吼了出来:“我叫不动他们也就罢了,如今连你都叫不动了?” “老奴这就去……老奴记得福王爷那便有一个桂花院子。” “连找棵树都要算在福王头上么?朕已是不知怎的面对皇叔了,你就别给他添乱了,在金陵城中随便寻觅一棵便是了。” 老太监走了,赵性瘫软在了椅子上,脸上露出疲惫而无奈的表情。 而与此同时,宋北云正站在一个沙盘前,用一根细竹子指着上头的一座城市说:“襄阳,三面环水,易守难攻。这个位置绝不能放,但若有一日大军压境时,却也只能抗得三个月,因为襄阳城小,补给不足。之后就是一路下走,庐州、临安、金陵。不是我说,金陵城真的不是个吉利的地方,不适合当首都。” “你莫要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谁许你说这等话的。”福王走上前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我就问你,若是我现在十二万步卒,压在襄阳城外,你如何应对?” 宋北云哪里会打仗,他站在那抓耳挠腮的,福王看到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抄起鞭子就在他屁股上抽了三下:“这等事也要琢磨?” “千岁……我叫您一声亲爹了,您看我哪里像是会打仗的样子啊。”宋北云连连讨饶:“您这中午才从金陵赶回来,晚上就逮住我不放,这是何苦呢。” “嘿……”福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小畜生,还想叫我爹?你不看看你是个几斤几两的东西,连个襄阳城都守不住,你何德何能。” 诧异的看了一眼突然态度变化的福王,宋北云趴在沙盘上看了半天,突然抬头看着福王道:“千岁,上头是不是要削你兵权了?” 福王眼睛一眯,仔细打量起宋北云来:“小兔崽子,这是你该管的事么?” “拆御史台、打御史中丞、往三公家门口泼粪、堵尚书省的门,这帮文官不会放过您的。”宋北云笑了起来:“不过是真的解气啊,福王殿下牛逼!” 福王脸色阴沉:“你莫要给我玩闹,我这兵权不要也罢,但掌兵之人不能没有,你可懂我意思?” “千岁……你别不是让我去吧?我是个什么玩意啊,带不动的。”宋北云连连摆手:“您让我管个县城、查个案,我勉强是能吃下,这你让我守襄阳,您这不是闹呢……六十万军民就给我这么折腾么?” 福王缓缓坐下:“有些话我都未曾与官家说,如今我却要跟你说说了。“ “您讲。” “你有多喜欢金铃儿。” 这个问题?宋北云都懵了,而比他还懵的却是蹲在外头和王妃一起偷听的金铃儿,她诧异的看了王妃一眼,小声道:“父王疯了……这等事叫人如何回答?” “千岁有事儿您就说啊,别问……不好回答。我这要是答说喜欢,显得太不走心了,可要是说不喜欢又对不起我自个儿。”宋北云叹气道:“这太难了啊。” 福王背着手:“你可护得住她?” “不是……她干什么了?您都护不住,我怎么护?” “我姓赵,金铃儿也姓赵。”福王一只手按在宋北云的脑袋上:“你姓宋。” “您……您这是怂恿我造反啊?” 当然,这句话一出口,一鞭子自然是抽了下去,抽得宋北云嗷嗷叫。而外头的金铃儿甚至显得比他还紧张,她小声问王妃:“母妃母妃,他这是几个意思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喜欢呗。”王妃满脸姨母笑:“就是好面子,不好意思说罢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你父王在教他,你往日的机灵呢?” “哎呀呀……”金铃儿蹲在墙根捂着通红的脸:“羞……” --------------- 今天一章,明天补给大家哈。因为今天实在没什么灵感,明天补。 151、9月3日 晴 牧童遥指喀秋莎 四十七张用硬质纸张画的设计图全部铺在了桌上,上头是全部都是各类武器的设计图,从手枪到地雷几乎涵盖了十一个领域的三十七种武器。 如果这些东西都能量产,哪怕是降级到一战甚至普法战争时期都能完全碾压这个时代的任何兵种,但显然因为铸造工艺的问题,枪械量产几乎就成了做梦,除非他能把从炼钢到机械锻造再到流水线的所有基础工业全部创造、升级和改良,否则一切都是个梦幻泡影。 直到他翻出了自己曾经设计过的一款火箭炮时,他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如果说枪械的突飞猛进是这个时代不太现实的,那么火箭炮却踮踮脚就能够捞到的。 现在看来火箭弹一直到一战才开始出现雏形,比枪械晚了许多,那其实主要是因为化学和机械结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也就是说那时人们还没有打开这扇大门。 但宋北云不一样啊,他自带科技树! 于是他从这些所有的设计图里将几张火箭弹的图拿了出来,开始进行符合时代的指标改进。 首先就是战斗部的改进,他将原本的装药改成了白磷弹配方,这一课是大二技术工程老师上课无聊的时候教的白磷弹配比,简单、高效、原材料易得、便宜且他娘的杀伤力惊人。这要比原本的tnt战斗部对有生力量的杀伤强许多并且可以造成魔法伤害,即便是免疫弓箭的铁浮屠提前诞生也架不住一轮火箭弹的齐射。 第二个就是推进装置,虽然叫火箭发动机,但其实原理就跟二踢脚差不多,未来火箭弹能打几百公里也许是需要发动机来驱动,但现在宋北云希望它的有效射程就在08到1公里之间,可以精准有效的覆盖打击敌方集群化的步卒与骑兵就足够了,所以推进装置相比的技术含量就低了不知道多少倍。 第三个就是击发、引信这两个部分,因为现在并没有电池这种东西,那么就只能进行一种相对原始的蓄能击发方式,比如手摇式的放电器和磁力切割放电器,这两者相比起来手摇式的击发时间长、效率低但整体却更简单实用。 再者说了,都覆盖当喀秋莎用了,在乎个屁的效率,就用它了,不管好不好,先实现从无到有再说…… 至于引信,宋北云认为这个反而是最简单的一个部分,一个完整的引信部分分为击针、火帽、雷管、传爆药和保险机构这五个部件,每个部件都不算精妙,弄出来不会太困难,最困难的大概就要属撞针部分了。 至于雷管之类的,宋北云作为一个化学专业的高级选手,没事偶尔研究一下炸弹导弹手榴弹这既合情理有又合逻辑,毕竟未来的时代很多学科之间的界线本身就很模糊,再加上他的选修课老师又是一个狂热的军事爱好者,知道这些一点都不奇怪。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宋北云却仍匍在桌上细致的更改着设计图,加装了不少合理化改进,旁边的废纸上则写满了关于不同的弹药的化学方程式以及上级方程式树。 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抬头却见是玉生站在门口:“我下来见你房里仍有光亮,便来看看。” 宋北云笑了笑:“有麻烦事了呗,别提了。” 玉生张口想要说话,却是半晌没能开腔,最后只是反身进了厨房,笨拙的引火开始熬粥。 粥刚熬好,天色已是大亮,玉生刚要把粥给宋北云端去,却见他快步的走向大门处。 “吃些东西再走。” “等会回来吃。”宋北云揉着眼睛:“我等会就回。” 玉生叹了口气:“我也帮不上你许多……唉……” “没事,玉生哥。你们平平安安就最好了。” 说完,他闷着头就走了出去,一路来到了福王府,此时金铃儿倒是还没起来,这孩子也是个懒散的东西,自然没有起早的习性,倒是福王已是在院中操练一番后正待洗漱吃饭了。 可偏偏这一口米面还没入嘴,外头的侍卫就通报来讲宋北云来了,福王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妃,王妃立刻会意:“红儿,加一副碗筷。” 不多一会宋北云就走了进来,刚要说话但却看到福王妃也在,立刻露出笑容,搓着手打起了招呼。 王妃可是喜爱这孩子了,他坐下之后就不停招呼着,极其热情的夹菜和问些奇怪的问题,这就整得福王和宋北云都很尴尬,但能怎么办呢,宋北云又不好拒绝,福王又怕老婆。 好不容易一顿饭时间,宋北云和福王都被同一个女性给折磨的快要死掉了,如果宋北云猜的没错,王妃应该是已经开始给孩子取名字了吧,虽然没明确说但却是已经悄咪咪的打听宋北云的生辰八字了。 这很符合一个中年妇女对即将出嫁的女儿的期许,是可以理解的。但在其他人那,不管是父亲还是年轻男性,那都是巨大的无情的折磨。 因为一个操作不当,年轻的男子就成了窝囊废而同样窝囊废的还有年迈的老父亲。 男人最害怕的其实并不是失败而是失败之后被人称为废物的压抑,包括但不限于“你好短、你好快、你不行、软趴趴的”等侮辱性词汇。 而人到中年之后对这种恐惧更是变本加厉,毕竟本身的身体素质正在退化,唯一可以凭仗的就是社会地位和人格在家庭地位中的加持,但一旦连这个都被否定了,被评价为“连孩子都护不住的老废物”,那么人生自此就崩塌了,生命也就没有什么太多的意义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当然,年轻人同样适用于这一条,当一个男人被冠以“把喜欢自己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送到别人被窝的龟公”这种前缀之后,不管未来自己发展成什么样子,也许人生都再也无法如初见了。 所以,王妃的热情和对未来美好的遐想便成为无形笼罩在饭桌两个男子头顶的那一层厚重的乌云。 “你们且聊着,我去喊金铃儿起来,这孩子总是这般不肯起床。” 福王妃走了,福王慢慢端起汤放在嘴边,既不喝也不说话。宋北云也没有问什么,只是一直在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鸡蛋,两个人的动作机械而僵硬。 “王爷,您这么聪明的人,总该有办法。” “你可不比我差,你有办法?” “反……” 宋北云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福王用眼神给杀回去了。想来也是嘛,福王可是赵家嫡系,托孤亲王,天下谁都可以干那事儿,他却不行。毕竟他年纪不小了,从小看惯了权利的纷争也对这东西并无好感,而且还说不准会在史书里留下极为不光彩的一笔,说不定以后的电视剧里还会专门为他设置个转悠名词叫“福王之乱”,想来这种东西,他是干不得的。 “还有多久?” “看太皇太后。”福王轻声说:“若是太皇太后仍安在,她的话比十个皇帝的话还好事,孝此一字,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唔,道理是这个道理,天下读书人不会逼着一个老太太骨肉分离,这有损孝道。天底下忠孝二字是读书人绕不开的那个坎,他们不敢也不愿意去爬这个墙,毕竟稍微出点什么乱子,就是他们担待不起的责任。 “那……” “嗯……” 两个人诡异的沉默,用近似于哑语的模式在沟通着,若是外人来了断然是听不懂的,可偏偏他们交流起来丝毫没有障碍。 “所以……”福王微微抬起头看着宋北云:“你……” “千岁……”宋北云叹了口气:“我……” 福王也是头疼的很,毕竟这带兵打仗的事,真的不是说谁来都行,这需天赋,而面前这人显然还没展现出他的天赋。 “说说你的想法。”福王终于绷不住了:“我身为大宋亲王,此事需以国为重,帮不得你许多。但与国我为王,在家我为父,天底下谁不想要个两全其美。” 宋北云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不知该如何,已是乱了步伐。” “士族、文人、地主、权贵如铁桶一块,牵一发动全身。大宋危难不在金辽、不在草原,就是在这田垄之间、在这书页之间、在这江湖之间、在这市井之间。”福王靠在椅子上:“我斗不动。” 宋北云坐在那撑着脑袋想了半天,然后突然眯起眼睛一副贱人的模样笑了起来。 福王不明所以,但看到他的样子,却也是知道这厮肚子里应该是又开始往外翻坏水了。 “福王爷,可听过攘外必先安内啊?” 福王:“???” “王爷,我们都想岔了路子。”宋北云轻轻敲打着桌子:“我刚才突然就想到了一个法子,虽然有点阴损而且可能会造成难以估算的后果,但其实这也算很好的一个法子了。” “你倒是说。” “这样啊……”宋北云搓着手:“王爷,可曾听过土改啊?” 152、9月3日 阴 女子低头不见脚,方为世间真绝色。 “混账法子,乱了!全乱了!到时揭竿而起时,你如何招架?” 福王气得胡子都炸开了,宋北云这法子简直就是混账说法,这跟那绿林好汉的杀富济贫有何异样,到头来绝非叫好一片反而是弄得土地主们包裹民意揭竿而起。 乱了……就全乱了。 “乱才好。”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这地主不乱,哪里来的揭竿而起,没有这揭竿而起,哪里来的攘外必先安内。天底下都知道,带兵打仗唯您福王殿下不可。可不出些乱子,享了太平福的他们都以为自己又行了,那既是如此……” 宋北云靠在椅子上:“什么官不官的,我不在乎了,带着金铃儿,咱爷俩平叛去。” 爷俩……福王撇了一眼对面这个心黑的小畜生,这阴损的招数他真的是难以想象居然是从一个十岁的后辈口中说出来了。 在他解释一番之后,福王其实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斗不过天下那就不斗天下,去斗斗地主就好了,去个偏远的地方随便找个理由为名革了地主的命,那些人定然是不服,不服怎么办?揭竿而起呗,总不能老老实实的坐以待毙吧?朝中的文人最怕的是什么?不就是那揭竿而起,届时福王一拍胸脯说“事情因老子起,老子去给你们摆平”。 这一句话自己把自己贬到了山沟沟里平叛去了,这既是一种让步也是一种妥协。而且既然有叛乱嘛,兵权就没办法撤,兵权撤不下来,谈和亲都是放你娘的屁。 “五年,只要五年,我能让福王殿下成一块天下最难啃的骨头。”宋北云伸出五根手指:“五年,你给我五年,别说守襄阳了,到时您带兵去打辽国首都都行。” 福王对这话就权当玩笑了,这么一个完全不会带兵的人说这种话是有些可笑,但他的想法却极其诱人。 若是真的一切都太平了,兵权不要就不要了,作为一个嫡亲王,他只要不造反,怎么的都能有个美满结局,但如果连女儿都护不住的话,他一个是没脸面再一个也没法子交代,毕竟金铃儿是泰王兄唯一的骨肉了,护不住真就…… “你小兔崽子,真的毒。” “嗨,可不是呢。要是能选,谁愿意干这种事。”宋北云摊开手无奈的说道:“要不这样,您给我开条路,我带着金铃儿远走他国,我其实没问题的,我在哪都能吃香喝辣。不过王爷到时真的在金陵城破的那一天您见着我了,可别骂我就完了。毕竟这大宋,将心比心一下您是能理解的。” 这小子说的话虽然大逆不道,甚至有点离经叛道,可若不用一个亲王的角度来判断,的确是那么回事的。就连天选之子的福王都不知道大宋还有多久的命数,反正就是不容乐观,外戚、文臣、老氏族,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这帮人是指望不上的。 “可叛乱总有平定的一天,若是……” “围三阙一。” 四个字解决福王心中的忧虑,他转念一想可不就是围三阙一么,杀而不绝、生生不息,这乱是平是不平,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啥玩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将势力对峙起来,之后是圆的是扁都是在掌握中了。 “若是真当如此,有朝一日朝中遣人来替换本王,该如何?” “支持!全力支持。”宋北云一脸理所应当:“朝廷这么干,那王爷自然是支持就完事了。只是就看咱这屁股坐在哪一头了,咱也妹说是支持哪头啊。” 真的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带兵打仗一团糟,但在这事上头简直就是个绝世天才。 福王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顺着宋北云的思路走了这么一圈,还真就能把事给掩了过去,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总归是能拖延几年了。 “那你觉得哪里合适?” “我觉得啊……”宋北云摸着下巴说道:“就福建吧,福建之地富庶,水运恒通,但却也是离得远远的地方。福州、建州这两州又是出了名的不听话,福王福王,您倒是不如从这福州开始吧,去与侄子商量商量,让他给您安排一下,退去福州。一个也算是给那帮水太凉些交代,一个也算是让您有个喘息的机会。” “水太凉?何解?” 宋北云挥挥手不屑的笑道:“就说前唐安史之乱时啊,长安城破,城中一书生誓与长安共存亡,说是城破之时便是殒命之际。当日城破,他来到渭水之畔,大呼与国同疆便跳了下去,可不消片刻就起了身来,周遭为他送行的好友问曰为何,他说‘水太凉,择日再死’。” 这个典故福王没听过,但却似是直接戳中了他的笑点,好好一个王爷就如失心疯一般笑得眼泪都迸了出来。 外头正要来给父亲请安的金铃儿老远就听见了他的笑声,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了王妃一眼:“母亲……是不是父王将他一刀砍了,正拎着他的头在狂笑?” “你这孩子……”王妃气不打一处来,用手戳了戳金铃儿的脑袋:“整日净是胡思乱想。” 而在房间里,福王差不多也笑够了,他抬头问道:“那你呢?之后该是如何?” “数十万灾民还是得有人盯着,我会尽快往上爬,等到王爷根基稳固时,我便找个机会被贬到那去,届时……”宋北云在墙上的地图中用手画了一个圈:“再次再次,让这汉家不至于落到海中吧。王爷您别误会,其实我不是什么那种雄心壮志的人,我这么干一个是因为您的人品性格我是真的佩服,还有一个是因为金铃儿,主要是因为金铃儿,毕竟……是吧,是时候该干点男人该干的事了。” 福王对这个家伙也是极宽容了,但听到这话时却也是哭笑不得起来,他无奈摇头道:“你可是得万事小心,没了本王的庇护,你在朝中可是寸步难行。” “若是只靠王爷庇护才能往前行,那我跟水太凉们有什么区别?”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您侄子不会让我太难堪的,至少与公与私,我都跟他在这个阶段是穿一条裤子的。起码他知道我是您放在朝廷里的一枚钉子,他如果不想自己过的太不舒坦,他就会死死的护着这枚钉子不让人拔起来,至少前半段我是一路畅通的,而后半段……我他娘的都到福州了,那就是另外一番天地了,谁还在乎亨通不亨通。” 福王沉思许久,却是没有给出一个完整的答复,但有一点他是想明白了,虽然面前这小兔崽子总是说些没谱的话来,但刚才那句话还是有意义的,就是不论如何都要为大宋留下一颗种子。 不论如何都不至于沦落到让人亡国灭种吧。 福王看着宋北云,越看越觉得这小子像年轻时的自己,除了兔崽子真的不会带兵,其他的绝对青出于蓝。 “对了王爷,去福州之前,我可能还有些东西要交给您,不过现在还没有成型,大致就是几个月时间,不过您一时半会也不会走,也不着急。”宋北云扬起头说道:“反正尽人事吧。” 是啊……听天命尽人事,福王活了这么大,哪里还不知道这万般皆是命的道理,总之先干了再说,不论如何都不会再差了。 “不过您这一走,庐州刺史恐怕是最大赢家。” 福王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似是如此。” 而就在他们刚要讨论下一个话题时,金铃儿突然就破门而入了,急匆匆的问道:“父王,你要去哪?” “听见了?”福王缓缓抬起眼,看了看女儿,然后袖子一甩,指着宋北云:“你问他便好了,我乏了。” 什么乏不乏,宋北云暗暗的啐了一口,这分明就是没脸见女儿就让自己背锅而已,这老匹夫! 看着一脸茫然的金铃儿朝自己一步步的逼近,宋北云往后退了两步:“你别过来啊,你再过来我就要叫了。” “你叫啊。”金铃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父母亲都已经离去,她顺手将门给关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你叫破了喉咙有没有人来救你。” “别这样,大白天的。” 宋北云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跑开,但却被金铃儿伸手拦住:“你跟我父王到底说了些什么,他要走又是要去哪里!” “我们只是在聊什么样的姑娘最好看。” “嗯?”金铃儿眉头一皱:“你放……乱讲。” “真的……” “那你们讲出了个什么?” 宋北云趁着四下无人,双手抱住了金铃儿的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女子低头不见脚,方为世间真绝色。” 金铃儿一听,立刻一口就咬在了他肩膀上,咬得宋北云啊啊直叫,好不容易松口之后,她气哼哼的说道:“当我是三岁小儿?你今日若是不给我说清楚,你怕是走不脱了。” “你确定你要听?那得先说好。”宋北云晃了晃手指头:“你不许发脾气、不许掉眼泪、不许咬我。” “你说。” 153、9月4日 雨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我不信……” 可以理解,任何未发生的事情都允许被人相信或者不相信,但乐观者有乐观者的姿态、悲观者有悲观者的想法,这里没有任何对错只有对一件事未来走向的不同估算。 “你当然可以不信,但我不能啊。”宋北云将满脸震惊的金铃儿抱在腿上:“这种事为什么要赌呢,你爹那么个忠心耿耿的贤王现在都得要去干些天理不容的事了,毕竟怕就怕那个万一。” “你说……”金铃儿委屈的转过头:“真的会有这等事?” “不一定。”宋北云摇头道:“福王毕竟是福王,若是有军权的福王,自是可以为所欲为,但若是真的被削了兵权,他就是拔了牙的老虎、砍了爪的金龙,除了关在笼子里任人拿捏、摆尾乞食。” 说完,宋北云突然停了下来:“你想赌一把么?” “不想。”金铃儿用力摇头。 “那就对了,快来叫声好听的。” “叫什么嘛……”金铃儿小声问道:“都叫好哥哥了。” “再好听一点。” 金铃儿小声的试探性的问道:“好爸爸?” “日……”宋北云差点没憋住笑,他在金铃儿腰上捏了一把:“别乱叫,你爹打死我。” 金铃儿噘着嘴:“反正这事我不管了,我才不要被拿去和亲。所以此事就交于你来办了,办不好就等着你倒霉吧,你且看看我有没有胆子昭告天下说你宋北云老早就将我糟蹋了,你试试看这天下人是信你的是信我的。大不了验身就好了,验身前找根萝卜又有何不可。” 呀……这尺度太大了呀,宋北云都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咳嗽两声:“你对我也太有信心了,还真打算赖上我啊?” “不管,就是不管。”金铃儿摇头道:“天塌下来也是你来给我顶着,我就当不知此事,你看着办。” 宋北云沉默片刻,轻轻把脸埋入金铃儿的头发里,轻嗅了几口:“不过可能你要随福王去外头了,许是穷乡僻壤。” “去便去,总归跟着父亲母亲要比去什么金国辽国强上许多。”金铃儿倒也是飒爽:“那你呢?你去不去?” “一时半会去不了。”宋北云仰头叹气:“你们真是一步一步把我往我最讨厌的那条路上逼啊。” “哈哈……那你倒是说说,你最喜欢的样子是如何?” 最喜欢?当然是一套安安静静的宅子,无人打扰的后院,家中莺莺燕燕、打打闹闹,养上两只狗一群鸡,生几个崽子衣食无忧。闲来垂钓江河下,日落灶前有鸡鸭。专心摆弄自己的化学试剂,写上基本杂学书影响未来一千年。 哦,最好还能把心心念念的宋北云化学奖给弄出来,让后世子孙所瞻仰。 然后慢慢老去,死在风景秀丽的地方,埋骨清幽之境,千多年后有导游带着游客闯入其中,用大喇叭介绍道“各位游客,这里就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化学家、药物学家宋北云先生之墓,他留下的宝藏影响了这个世界一千多年,至今无人能超越”。 这才是他所追求的东西,可是现在他没的选了,果然就像妙言说的那样,当陷入这个逻辑漩涡之中,人类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逃避既可耻也无用。 “你说话嘛……” “亲我一下。” 金铃儿虽然对这个要求很迷茫,但却还是听话的凑上前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宋北云笑了笑:“愿意下半辈子都活在我的阴影里么?” “嗯?”金铃儿歪着头看着他:“何意?” “没什么,就是马上要开始宋北云大冒险了,现在想听听金铃儿真心话。” 金铃儿似乎没太明白,但这并不影响她的聪明,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小声说道:“将来要是吵嘴,你可是要让着我些……” 说完她整个人就扑在了宋北云怀里,抱着他的脖子不再说话了,而宋北云也不再废话,他现在其实还是很忐忑的,完全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自信,毕竟他面对的是什么他知道,即将面对这个时代里足以压制皇权的集团,他觉得自己恐怕是真的要小心一些了。 不过男人嘛,再怂也不能表现出来,自己偷偷的苟一点就行了,绝对不能在娘们儿面前露了怯,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如果过些日子去了福建那边,要乖乖的等我哦,你要是敢找野男人,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金铃儿冷哼一声:“巧云、俏俏,若是再让我看到多了一个,别怪我也不留情面,送你去跟王伴伴作伴。” 她说完之后,沉默片刻:“把小碗儿也算上好了,反正她那么蠢,要是给了人家,怕是要被欺负死,被自家人欺负总好过让人家欺负。” 这个女人的脑回路啊,是有一点清奇的,宋北云当场就被她给逗乐了:“你的友情价值观体现的还真是很奇怪呢。” “嘁。”她站起身,捏了捏宋北云的鼻子:“别说你能舍得,倒是不知道谁整日就是护着那个笨蛋。” “她笨嘛……” “是啊,她笨嘛。”金铃儿甩手:“我去找父王了,问问几时能走,刚好庐州府也是厌烦了,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应该最早也是年后了。”宋北云说道:“你可别高兴的太早,那边的环境不可能比庐州府好的。” “没事,这些日子刚好跟你学些东西,过去之后我也炼丹去。” “啊……可以有但没必要。” “嗯?你瞧不上我?” 这事该怎么解释呢……宋北云一只手搭在金铃儿的肩膀上,然后开始说了起来:“这所谓的炼丹啊,里头其实是一门严谨而危险的科学,比如我们今天就来讲讲氧化汞……” 关于这个的讨论到底是告一段落了,福王殿下应该会在近期跟赵性谈论这个事,但不管怎么样近期内是不会走了,因为太皇太后的诞辰就在眼前了,作为太皇太后的亲儿子,福王无论如何是要在场的。 这一点别说文官集团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说破大天这忠孝礼信都是一等一的大事,读书人为什么叫读书人,自然就是吃了这一套嘛。 而对宋北云来说,这段日子相比较而言就煎熬了起来,首先他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其次他真的很担心这风云变幻会让他看不懂这个世道,甚至被人玩弄于鼓掌,毕竟他有的只是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而并没有超越这帮人精的智商,都是一个水平线上的,聪明这件事可不分古今中外。 从福王府回来的第二日,宋北云又找到了鸡王妙言,跟妙言小姐姐聊天其实是宋北云解压的重要途径之一,哪怕是不沾染肉欲也非常舒服的那种。 “梅子酒泡好了,来试试。”妙言将一杯冰镇的梅子酒放在宋北云面前:“用你给我的蒸馏酒泡的,超棒哦。” “你想灌醉我然后图谋不轨么?” “你?”妙言嗤笑道:“你这种人渣,还不是我勾勾手指就乖乖过来舔我的小狗狗?” “那要看舔什么地方了。”宋北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如果不出意外,福王会先去福建,第一步基础不用我们亲自打了。” “你利用福王?利用你那个公主小情人?” “不不不。”宋北云连连摇头:“双赢。” 说完,宋北云就把这些日子的事又给妙言说了一遍,妙言听完点头沉思,想了许久才说道:“其实福王从一开始打砸御史台时就已经做好了被贬斥的准备了,你们在互相利用。” “嗯?什么意思?” “互利双赢。”妙言改口道:“他其实就是在树敌,让双方的矛盾激化到极点,他必然会离开京畿周围的。这老狐狸……呵。” 妙言摇头道:“小宋啊,你跟老丈人多学着点。” “啊?” “啊?你还啊?”妙言走过去戳着他的脑袋:“你啊,每一步都落在人家的算计里了,他生怕你不愿意当这颗钉在金陵城的钉子,就用这出苦肉计来演你一发,不过也不算苦肉计啦,人家毕竟算是把女儿给你了,这一点倒是没糊弄你。他这个行为其实是典型的自污嘛,他走之后金陵城就会出现一股权力真空,你猜猜会怎么样?” “权力真空,那肯定有人要填补进去啊。” “对啊,填补进去。谁填补呢?外戚还是文臣?福王一走,血雨腥风就要起来了。”妙言走到宋北云身边再次给他斟满一杯酒:“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趁着暂时大宋还不需要他,远走避祸,然后再顺势给女婿铺路,等到外戚文臣斗得两败俱伤时,女婿大概也钻空子爬起来了吧?那时他再班师回朝,你猜猜一个掌控着军权的王爷回到人们视野之后,会干什么?” “杀。” “小宋聪明哦。”妙言坐在旁边的秋千上晃了起来:“把控朝政的女婿,掌握军权的岳丈,两败俱伤的党争。你说说,你这个老丈人厉害啊。” “龟龟……”宋北云一拍脑袋:“把我也给演了。” “其实也没有,他是真的想培养你,不然不会让你孤身守襄阳,更不会去给你在朝堂上铺路。这是把你当儿子在培养啊,宝贝儿,而且如果去了福建,即使没有你的建议,他也不会做的太差,人家斗争了一辈子了,聪明着呢。不过你倒是可以添砖加瓦,对我们的计划绝对是良性的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机遇。好好的在那搞一波建设吧,不会后悔的。”妙言说完,眼睛轻轻瞟了宋北云一下:“不过你的大冒险还是大冒险,加油。” ====== 昨天的补了哦。 154、9月5日 晴 人间如此不值得 今日是放榜日,也是决定许多人前途命运的一日,虽然只是个举人,但这就如同一块敲门砖,若是连个举人都没有,往后也没什么再好说的了。 “若是此次再未考上,老夫只好回家含饴弄孙了。” 一位年近五十的考生对他多年老友如是说道,而其他年轻人也在紧张的等待着贴榜的差人前来。 气氛显得很凝重,虽然也有些人故作轻松,但从他们时不时东张西望的样子来看,这份轻松八成也是装出来的。 但这里是真的有人很轻松的,比如宋某某,这个人正蹲在阴凉处躲避着初秋还未褪去的热浪,手上捧着一碗油泼的面条,身边是惴惴不安的黄安维和站在那如松如柏的匡玉生。 “宋大人,你是真不慌张啊?” “考上了,慌也无用。没考上,慌也无用。”宋北云三两口吃下了面,将碗放在一边:“我从七品,官身考试,你觉得我在意这个?” 黄安维一时语塞……是啊,人家都已是官身,考试不考试又有什么意义呢,到底是同人不同命,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到了人家那却是弃如敝履的货色。 意难平……意难平啊。 所以他不再与宋北云搭话,不够生气的,而是转过头看着玉生:“匡兄,你怎的也是一脸淡漠。” “科考十载,看淡了风云。”玉生仍是一片寡淡素颜:“考上了,慌也无用。没考上,慌也无用。” 嘿……这两兄弟,一个塞一个的气人。不过相比较宋北云,玉生的说辞比较好接受,毕竟人家考了十年嘛,而不像宋某某似的。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相处,黄安维是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就是这两兄弟啊,简直就是天地两极端,这宋某性子顽劣不堪、离经叛道,虽是才华横溢但说话办事都不像个人,更别提好不好人了。但他这兄弟匡玉生却是个顶顶的君子做派,温润如玉、清心寡欲、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干什么都是慢腾腾的,说话慢、做事慢、走路慢,但虽慢却稳。 而且他还发现一个事情,就是这宋某吧,绝对是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类型,唯一能管住他的却是这个并没有太突出的匡玉生。 “北云,晚上回去时,我与你些钱,不论今日能否中第,我都请你与黄贤弟好好吃上一顿。” “中。”宋北云点头道:“若是中了,我就陪你去一趟江西道,给红姨报喜去。” 玉生轻轻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希望如此。” 正在这时,远处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了起来,黄安维踮起脚看了过去,发现几个官差正捧着盒子缓缓走了过来。 “放榜了放榜了。”黄安维焦急的喊道:“宋大人,不过去看看?” “急什么。”宋北云搬来一块石头往上一座:“先看看人生百态嘛,榜单就在那,还能跑了不成?” 因为考试改革,南方七十州的士子都集中在了庐州府,原本中举大体为三百人左右,但因那是三年一考的缘故,如今改成了一年一考,举人名额也从原来的三百名左右缩减到了一百人左右,也就是说考试的频率高了但录取的人数低了。 这次考试宋北云大致估算了一下有两千三百余人,也就是说中举的概率是二十分之一,这要比他之前计算的五分之一低了许多。 但为了更方便取士,上头会为落榜的士子安排一场复活赛,这里头会出现一百五十人左右的“同举”,这些人不可以直接参加春闱,他们可以自己选择去为吏或是回去再读一年去直接参加明年的春闱。 这个考试机制要比原来一刀切的方式科学不少,可以保持每年入士的人数增加而且也可以增强基层小吏的整体文化水平,至少在宋北云看来,这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极公平的事情了。 榜单缓缓贴出,先从第三榜开始张贴,上头写着每个中举者的人名字和籍贯,而每当有人看到自己的名字挂在上头时,就会变得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形状疯癫者也是不在少数。 不过那些还没看到名字者却是比较淡定,因为还剩下几张没有张贴出来,他们都心心念念着能在更靠前的榜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听说这次考试除了解元之外,不再另设名次,似是有些好啊。”黄安维搓着手手期待着:“这可让人少了些许攀比。” 宋北云瞟了他一眼:“不排名次为何要分几张榜,一次贴出来不就好了么。” 黄安维一愣,眼珠子转了几圈:“是哦……” 太天真了,什么时候考试不排名啊,哪怕是到一千多年之后这种习惯都还保留着,说是说除了第一名之外不再设名次,可那顺位下来的榜单骗不得人啊,这显然就是人类迷惑行为之脱裤子放屁嘛。 当倒数第二张榜张贴出来之后,更多的人进入了狂喜的缓解,但却仍然有一堆人在期盼着,期盼着奇迹的发生。 而也许就是人生不得已十之吧,当最后一张榜也张贴出来之后,大部分人就陷入了绝望之中,有人撼哭、有人以头抢地也有人跪地不起,而那高中者则洋洋自得、高谈阔论,人间百态尽显其中。 “乖乖,这解元和第二是同乡啊。小莲庄是个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宋北云又是何人?也未曾听说过有这等人物啊,梁兄你可曾听过?” 很快,失魂落魄的人散去,只剩下在研究榜单的闲人了,他们热烈的讨论起这榜上的名字来。 今年的解元与那第二名居然是同乡,且都是没听过的名字,而那第三名……又是何人? “牧野!牧野!!!” 这时一名年轻书生急匆匆的朝宋北云的方向跑来,一边跑手中还一边挥舞着。 “嘿嘿……同乡同乡。”黄安维讪笑道:“小人字牧野。” “瞎取字号。”宋北云撇撇嘴:“八成是你中了吧?” 黄安维的脸色也是涨红,他期待的搓着手,然后等到同乡靠近之后他伸手摇了摇。 那年轻人走过来,看到宋北云之后停顿了片刻,然后抬眼看着黄安维问道:“牧野,这位同窗是?有几分面熟啊。” 宋北云笑了起来:“刘家米铺的儿子,对吧?我记得你。” 那年轻人愣了片刻,但仍是没记起宋北云是谁,他只是拱拱手:“未曾想也是同乡,小弟不才不常出门,实在眼拙未能认出。” “不重要。”宋北云摆摆手,指了指黄安维说:“刚才你匆忙的叫他是要作甚?” “中了!牧野中了!”那书生激动的说:“桂榜第三!高中举人!” 黄安维听完,当时脑壳里就是嗡的一声,往后倒退了几步,满眼不敢相信,他瞪着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同乡:“我……我中了?” “可不么,你快些去瞧瞧!” 黄安维连忙起身跑了过去,而跑到一半他突然折返了回来,朝宋北云和玉生一人作了三次揖才又跑向了榜单那头。 “玉生哥,你不去看看?” 玉生只是摇头,轻声道:“中与不中,它便在那里,我去与不去,却也是改不得什么,等榜下无人时再前去也是无碍。” 黄安维凑到了上前,从最后一张榜看了下来,却是发现排名第一的赫然就是宋北云,而那第二可不是匡玉生么…… 虽然自己的名字是在那第三顺位,可看到前面两个名字之后,自己这第三瞬间就不香了,而被冲击之后,他也快速的冷静了下来,背着手仰头看着榜单,嘴里啧啧有声。 “牧野,这解元的名字怎的如此熟悉,跟咱们县令同名,你可认得?” 黄安维斜眼看了他一眼,咳嗽一声说道:“你可是中了?” “没呢,打算过几日去考那同试,让我爹托关系当个主簿去。”那小子也是一脸不在意:“同试若是不过,那只好明年再考了。” 黄安维轻叹一声,他觉得这考试时最怕碰到两种人,一种是满不在乎的学霸,比如还躲在阴凉里的那奇葩两兄弟,人家榜一榜二,高中解元却是根本没当回事。 这种人搞心态…… 还有一种就是跟这老弟一样,家里有点关系,根本不在意考试不考试,考过了就去上班,考不过就回家继承家业,这种人也搞心态。 黄安维不想再跟他们说话,只是茫然的环顾四周:“听说有榜下捉婿的,怎的没见着啊?我可是第三。” 他说话时胸脯挺得高高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傲然。 虽然他声音不小,但始终没人来捉他,得到的只有周围士子白眼,这弄得黄安维尴尬的很,他连忙悻悻的走回到宋北云那边,叹了口气之后,朝他们二人拱手道喜:“宋大人,匡兄。恭喜二位了,分列第一第二。” 宋北云面无表情,而玉生也是一副死样子,这俩人的状态就……就把黄安维给看傻了,这哪里是中了举的姿态啊?正常人不都该是跟远处那些手舞足蹈的人一般欢欣鼓舞么? 而在他发懵时,玉生转身:“回去。” “来嘞。”宋北云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唉……这……”黄安维看了远处的发榜处,又看了看面前这两个怪人,哭笑不得的跟了上前:“宋大人,匡兄……等等我。” 155、9月5日 晴 任来一夜蛙声歇,又作东风停一息 突如其来一场雨,气氛骤降十二度,穿着单衣坐在竹床上瑟瑟发抖的吃着冰粉,却是别有一番情景。 此时此刻,庐州城内一片爆竹响、处处道喜声,这天下人总归是记得那功成名就者的,至于那些个落榜的人却已是无人问津,他们有些人正在收拾包裹打道回府、有些则在酒肆内买醉。 但不论是哪一种,宋北云这三个字算是一夜之间响彻全城,大家都在讨论这厮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往日不显山不露水,这上来便是个解元,甚至得了解元之后到现在连个面都没露过。 但没办法,宋北云真的是太苟了,苟到到现在一些想找他比较一番的人都无从下手。 这解元成了书生谈论的焦点,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反倒是安刺史家的公子却在一处茶楼中将几个嘴上不把门的年轻书生给训了个狗血淋头。 “就如你等这般也配谈论解元之才?贻笑大方!” 北坡指着人家鼻子训斥道:“莫要说是他得个解元,便是连中三元都是情理之中。反观你等黄口小儿,情理不明、是非不分。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如你等这般若成那人上人,岂不是贻笑大方?回去寻令尊好好教教你等何为礼义廉耻。” 虽说北坡没有说一个脏字,但这简直比指着鼻子骂娘还让人难受,这摆明就在说一个读书人无礼无义无廉耻,天底下哪里还有比这还毒辣的骂人方式呢,他们自是不服,但真的是说不过北坡,毕竟北坡到现在为止都还是公认的庐州第一才子,十几岁便得了进士,虽不是官身但却参与修订庐州志,且家世显赫,父亲正是庐州刺史安遥安路远,爷爷在世时更是开封府尹,死后还被追封文正。 这身份,那妥妥的根正苗红,哪怕心眼小了点,但说白了人家就是有这个能耐。 在他将那几个书生骂走时,宋北云刚好从楼下上来,与那几个灰头土脸的书生擦肩而过,他诧异的看了看身边走过的那几个都被骂哭的书生,然后慢条斯理的走上了楼。 “北坡兄。” 宋北云朝北坡拱拱手:“在路上时就听得你在那骂人,何事至于让你如此动气。” 北坡看到他时,气还没消,坐在那哼了一声:“这些个混账东西在那大放厥词,说甚这解元名不正言不顺,有那舞弊之嫌。你说可气不可气?若是让他们这般传出去,贤弟你这名声可就坏了,这等坏人名声的东西,该死!” 宋北云摸着后脑勺讪笑,却是没有反驳,毕竟他可不就是舞弊么,别嫌疑了,就是舞弊…… “哎?北坡兄,你这衣裳,有点意思啊。” 坐下之后,宋北云才发现北坡今天穿着的是一身中山装,头发披在肩头,乍看之下还颇有点港漫里那种铁血书生的感觉,虽然有些违和感,但看久了还是挺顺眼的。 “这便是公主殿下这些日子推的名叫玉生装的衣裳,别人不穿我怎的可以不穿。再者说了,这衣裳也确实不错,方便穿脱也舒坦。”北坡说得是喜上眉梢:“公主说若是一次性买上一百套,便送亲笔题字。” 真惨啊…… 宋北云心里发酸,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等痴心人,这说出去……等等,他突然直起身子:“一百套?” 北坡点头道:“我买了。” “你……她……”宋北云长叹一声:“给你提了个什么字?” 北坡喜滋滋的翻起袖子,就见在左边袖子的衬布上写着一行小诗:焚香登玉坛,端简礼金阙。明月照幽隙,清风开短襟。 “鱼玄机的诗。”北坡喜滋滋的介绍道:“公主殿下还说了,我身上这件是纪念款。” 这是坑钱款……宋北云都不好意思问他一共花了多少钱了,不过想来应该不少于三百贯吧,一套均价不过一贯钱,但若是这纪念款的话,保不齐就要上三贯了。 这妥妥是奢侈品牌来的,普通人一个月工资买这么一套衣裳,说起来就有点惨,而北坡更惨,他买了一百套啊,这给上下三代穿都绰绰有余…… 是真爱了,没跑了。 “北坡对不起。”宋北云心中默念道:“无意迫害。” “好了,不提这个。今日为兄得知你高中,特地请你小叙一番,过些日子为兄就要去金陵城上任了,你我兄弟怕是要短暂分别,届时金陵城见。”北坡举起酒杯:“祝贤弟前程似锦。” “不不不,这话该是我与北坡兄说。”宋北云也拿起酒杯:“前程似锦。” 北坡显得心情极好,他哈哈大笑起来:“若是春闱时再中一元,那连中三元怕是不远了。若是真的大三元,贤弟可要请为兄喝上几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而正在说话间,金家少爷不知什么时候晃晃悠悠的走了上来,他这些日子看着消瘦了不少,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富态,却多了几分阴霾的样子。 看到他上来,北坡冷哼一声:“这人看着让人生厌。” “那便不看他。” 宋北云瞄了一眼金家少爷,看到他那样子,大概就知道这人的气数将尽了,这些日子福王大概是知道自己马上要走了,所以在疯狂的回笼资金,俗称就是噶韭菜,这金家自然就成了第一茬酒菜。 之前的实体转股份的计划,现在已然是完成了,但金家却不知不觉在几个月之间缩水到了以往的百分之一,金家被这波噶韭菜噶得是措手不及,现在却已经是气数将尽的模样。 不过好像听福王说他并不打算一次把这韭菜的根给挖了,毕竟还要留点政治遗产给继任者,也就是安刺史。 不出意外的话,过些日子庐州府就会恢复三品州,以安刺史的政绩来看,他应该没有意外会成为三品刺史。 而金家就是留给安刺史的小金库,想来以这金家平日跟北坡的关系,恐怕他们在全盛时那是真的看不上安刺史的,想来未来的日子金家真的会被按在地上摩擦了吧。 “对了,贤弟。明日可有空闲?” “嗯,春闱之前怕是无所事事了。” 北坡笑道:“那正好,明日文圣公之孙会来庐州府,我将你引荐一番。” “哦?”宋北云一愣:“文圣公?王?” “嗯,王家公子。若是论起来,我需叫他一声哥哥。”北坡笑着解释道:“你莫要怪为兄之前未给你引荐,那时你身无功名,为兄怕你受了委屈,这些日子里为兄多少也是知道了你这性子,颇有前朝李太白的神韵,可这终究不是大唐了。” “懂懂懂。”宋北云连连点头并抱拳对北坡说:“多谢北坡兄担待。” “自家兄弟,无须多礼。”北坡按住了他的手:“王家公子也是满腹经纶之人,聪明绝顶。且是文圣之家,你可要多亲近亲近。” “那是自然。”宋北云露出了笑容:“这王家公子来庐州作甚?” 北坡一脸高深的看了看周围,凑上前小声说道:“你曾在公主殿下手底下办事,可曾见过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哦……倒是有些印象,怎的?” 嗨呀,哪里是有点印象,当初那个“倾国倾城”的好兄弟因为怕黑强迫他陪着洗澡的时候,那场面现在想来都觉得要长针眼。 “她就是那王家公子未过门的娘子,这番王家公子来庐州城便是来寻她的。他二人年后便要成亲了,如今便是找个机会亲近亲近。” 宋北云连连点头:“可是才子配佳人啊。” 北坡连连称是,但转眼却有哀怨了起来,他轻轻摇头到:“不知何时我才能与公主殿下被人称之为才子佳人。”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哈哈哈哈哈……承贤弟吉言。”北坡举起酒杯:“明日我去寻贤弟,你早些出来,王家少爷似是会有个私宴,届时我径直带你过去便是了。” “要不要准备什么礼物啊。”宋北云撑着脑袋:“要不……带王家公子去画舫?” “哦……对对对,贤弟可是那花魁妙言的入幕之宾,你可是不知,天底下多少人对你有所记恨。”北坡连连点头:“明日若是方便,餐后你我便带这王家公子去画舫中吧,尽尽地主之谊。” “花魁退休啦。”宋北云摆手道:“不过我倒是还认得几个不错的姑娘。” 说话时,他朝北坡抛过去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北坡心领神会,悄悄朝宋北云竖起拇指。 一顿饭吃完,宋北云就与北坡作别了,他背着手往回走着,琢磨着明天大概就是正式认识左柔老公的日子了。 想到这,他突然就笑出了声音,这算不算地狱无门他闯进来?如果顺利的话,左芳那边都用不上了嘛。 不过有些人生的意外也是让人唏嘘,自己之前作的那么周密的计划就因为一顿饭的关系,轨迹就完全转变了,果然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不过幸好,至少现在看起来,老天爷是真的宠爱着自己的。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啊……”宋北云嘴里念叨着诗,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家中。 156、9月7日 雨 一枝红杏出墙来 不如自挂东南枝 是9月6日,标题打错了。 --------- “我这个好吃,我吃吃你的。” 左柔将筷子伸到宋北云的碗里,但却被他一筷子给拍掉,他接着看着这个脑子不太灵活但又意气用事的美少女说道:“你见过哪个大家闺秀在人家碗里夹菜吃的?” 俏俏在一旁只是笑,而左柔却是没有一丁点内疚,直接使了一招飞龙探云手从宋北云的碗里把那块最肥最大的烤羊肉给夹了去,还一把塞进了嘴里,之后甚至还呲牙咧嘴的炫耀:“来抢啊。” “你真的就应该嫁到王家去,好好管教管教你。你都别看俏俏,你就看看金铃儿,人家私底下闹归闹,放在外头那可是能上的了台面的,你再看看你,你哪里是像个人。” 真的是叫一个恨铁不成钢,特训下来也有小半年了,可是这家伙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种女人就是典型那种初见甚欢久处爆血管的类型,时间一长她是真的找不到什么地方比较可爱。 “我吃你块肉就如此唠叨,还你。”左柔将嘴里吃了一半的肉一把就塞进的宋北云的嘴里:“吃!给老娘吃!” “老子尼玛今天不收拾你,我看你是皮痒了!” 宋北云撩起袖子作势就要按着揍她一顿,但最后还是被巧云给拦了下来,巧云说:“给我几分面子……” 因为王府的饭菜虽然精致,但每日翻来覆去的也没什么新鲜花样,一来二去的只要宋北云在这里,左柔就必然来蹭饭,她本身就不要脸的,寡廉鲜耻的程度绝对是能让人瞠目结舌,再加上又熟的不能再熟,所以她即便是来蹭吃喝也就跟到了自家没的区别。 “莫要争了,炉子上还烘着七八斤呢,就怕你们吃不下。”俏俏叹气道:“你们二人整日就是打打闹闹的,若是让人见了,说是说不清的。” “玉生哥买的上好的羊肉,他自己没吃几块呢,全让这家伙给糟蹋了。”宋北云拍着桌子喊道:“对了,玉生哥呢?怎么人影都不见了。” 俏俏一拍脑袋:“我给忘了,今日一早玉生哥便被那姓黄的叫去了,说是要去拜会考官,行弟子礼。还让我问你去不去,我说若是扰了你清梦,你怕是要将那考官打死去才算作罢,这般那姓黄的才未叫你。” 这样啊……好像是有这么个规矩,考上之后要找个考官去拜个年,反正就是拉帮结派的意思。 但他们去行,宋北云绝对不能去,他是不能被允许拉帮结派的,他未来注定了就是官场的独行侠,只要按部就班的去办事,天底下就没人能在一些屁大点的事上把他给办了。 至少现阶段是这个样子……未来怎么样还不好说,但升官、胡闹、被贬这条线是已经确定好的,至于之后再怎么样,其实无所谓了。 “对了。”左柔将手在宋北云裤子上蹭了蹭:“晚上就不用备我的饭菜了,今日那个杀千刀的狗货又来了,指名道姓让老娘去作陪,我只好这忍着作呕去应承一番。若是回来的早,你再给我弄些好吃的。” “你做梦去吧。”宋北云翻了个白眼:“使唤我得心应手是吧?” “那可不。”左柔用力点头道:“使唤你那可是趁手的很。这样,你给我备好只烧鸡,我回来吃。” 吃你妈个头……宋北云心里默默骂了一句,这厮真的就是一天到晚混吃等死,俏俏都有自己的事业正在实现自我价值,这左柔就跟一个混账一样,整天沉迷行走江湖,最近也不知道是中了谁的邪气,三天两头往那铁匠铺里跑,说是要给自己打造一柄八十八斤重的青龙偃月刀,这他娘的不是有病么,谁家行走江湖提着那玩意啊。 “我给柔姐姐备上。”俏俏笑盈盈的看着左柔:“咱们不求这坏人。” “还是我俏俏好。”左柔握着俏俏的手,另外一只手则在她后背上下摸着。 宋北云看了一眼:“俏俏,这脏东西在你衣服上蹭油呢。” “放狗屁!”左柔跳起脚来指着宋北云骂道:“你这狗东西,日日夜夜就知诬赖我,我要蹭也是往你个狗东西身上蹭,怎的会蹭到俏俏身上?” 俏俏叹了口气,跟巧云使了个眼神:“巧云姐,我给你做了一件中衣,你若是吃饱了便来试试。” “唔,好。” 巧云抓起一块羊排就跟着俏俏跑了出去,看她二人那样子,想来是也是怕了屋里这一对整日打来骂去的活宝…… “狗东西。” “滚滚滚。”宋北云像赶苍蝇一样赶她:“离我远点,不想沾染你身上的晦气。” “嘿!”左柔抬起脚就踹在了宋北云的肚子上:“老娘一脚就踢死你。” 有病,她真的有病。宋北云懒得跟她打闹,坐到一边将昨天北坡送他的一盒珍珠拿了出来,昨天到现在都忘了打开,刚才撇了一眼发现还有这么个玩意。 “唉?什么鬼东西?” 左柔的下巴架在宋北云的肩头,就跟那半夜搭人肩膀的野狼似的盯着他手里的珍珠。 “嚯……大天狗真阔绰啊。” 这一盒珍珠共有七颗,在盒子中呈北斗七星排列,为首的一颗和最后一颗都为黑色,中间一颗为粉色。看着便极其珍贵的模样,这个时代显然是没有这种造假工艺的,所以确定是真正的珍珠。 “这个好这个好。”左柔伸手便要去拿:“给我。” “你要来干什么?” “我刚好缺个珠花簪子,这珠子好。” “我看你他娘的是想瞎了心。”宋北云拍开她的手:“你说你拍成珍珠粉敷脸,我给你就给你了,你做簪子是不是恨我不死?” “嗯?”左柔歪着头看着他:“为何?” 宋北云将珍珠盒子扔在桌上:“这东西明显是成套的珍宝,他为了报答我救命之恩,又不好意思明着送礼,这次中解元就当了个机会,他把这贵重物件送我还个人情,这要是转头挂你脑袋上了……” 他说着说着,就被身后这傻孩子给逗乐了:“你猜猜人家怎么想?” “能怎么想,不就是串珠子么。” “哦,真好……不就是串珠子。人家送给我的宝贝珍珠,转过头挂在了文圣公孙媳妇的头上,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宋北云转过头看着正在盯着他的左柔,两人相隔也就十厘米左右:“是你不做人了还是我不做人了?” “真麻烦……”左柔撇撇嘴:“还有这些个屁事。” “活在世上就是麻烦啊。”宋北云叹气道:“这珠子归俏俏了。” “那我呢……” “什么你呢?俏俏跟我什么关系,你跟我什么关系,请你吃饭就对得起你了,还你呢我呢。” 左柔当时心情指数骤然降低,推开宋北云还顺便踹了他一脚,穿上鞋从牙床上下来,阴沉着脸:“走了,别送。” 9月7日 “我也没说送你啊。” “哼!” “等等。”左柔刚要走,宋北云一把拽住了她的裤腰带:“不过你要说簪子嘛,其实倒是也有。” 说着,他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头装满各种五颜六色的叫人没见过的宝石,打开那一下左柔眼睛都花了。 “哇……” “自己挑。” 左柔当然不客气,蹲在地上就开始挑挑拣拣起来:“你何时存了如此多的宝石?” “这是个屁的宝石,这就是破玻璃,用来当球磨坛磨料的,不过磨出来还挺好看。” 水晶真的不值钱,说白了就是玻璃,虽然外头说是宝石,但实际上宋北云弄这玩意就跟进货一样,主要是它相对物质比较单一而且硬度比较高,适合用来当一些矿物的研磨材料。 这些玻璃在球磨坛里转着圈打磨了几天之后,一个个圆润可爱、晶莹剔透,在过水磨抛光,就妥妥是宝石级别的了。所以宋北云一直没舍得扔,全存在这留着玩了,不过既然左柔说缺个簪子,这宝石簪子怎么的不比珍珠簪子来的美妙? “哇……这个好这个好。”左柔一把一把的往自己的小提兜里装:“这个也好!” “不至于啊。”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选几个合适的,这玩意便宜的很!我从大食商人那进这散碎破损的玻璃一斤四百文钱,一百斤能磨出十好几斤这玩意。” “不管!”左柔挑了几颗最大的握在手中:“这箱子姓左了。” “要点脸……” 要脸就不是左柔了,她生生装了有四五斤,弓着腰捧着这玩意就跑了,看她那獐头鼠目的样子,应该是去工匠那让人赶制发簪去了…… 真的没救了,这又笨又贪的,宋北云不由得为她的人生感到担忧。不过她既然开心,那就怎么开心怎么来吧,毕竟她不琢磨这些就琢磨浪迹天涯,比起浪迹天涯,这簪子手镯对她来说安全的太多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不是。 “别忘了晚上去赴宴,千万别给忘了。” “知道啦。”左柔的声音远远的传来,然后便消失在了巷子口。 --------- 这章是加给齐思远大佬的盟主更哦…… 157、9月7日 雨 清秋多宴会,终日困香醪。 平展双臂,任由巧云为自己穿戴衣物,这宋制的公子装可是要比电视上演的复杂许多,光是一个带子就得绑上两层,繁琐的很。 “今天你家小姐是不是病得更重了点?”宋北云转过身让巧云帮他整理后背时问道:“平时要好一点的。” “小姐只是想撒个娇罢了,她平日里也就能与你撒娇了。”巧云用一根线滚子在宋北云身上来回扫着:“你就由着她一些吧,若是你对小姐好一些,她渐渐的就恢复了。” “是吧,你也觉得她有病了。”宋北云放下手从桌上拿起发簪递给巧云:“算了算了,不管她了,让她闹吧。” 巧云站在台子上开始给宋北云梳头,听到这句话时笑出了声:“你啊,嘴上这般说说,心中不多看重小姐呢,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住我。” “你可是胡说了,我跟你家小姐绝对好兄弟。”宋北云连连摇头:“完全没有往别的地方想,要是有那想法,她应该老早就坐月子去了。” “整日里胡言乱语。”巧云拍了他一下并按住了他的脑袋:“别动,梳头呢。” “总有一天,老子要让所有人都把这蓄发的臭毛病给改咯。”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莫要往外说去,要惹事的。”巧云在他腰上掐了一下:“听见没?” “知道啦知道啦,怎么会往外说呢。” 梳好头盘在了脑后,宋北云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嘿嘿一乐:“这衣服真好看,俏俏厉害的。” “好了好了,快去吧,莫让小姐一人应付,她应付不来的。到时给人占了便宜去,你怕是要哭。” “占她便宜?我看到时候是王家要哭,好不容易一个嫡长孙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庐州。”宋北云拿起油纸伞:“走了。” “早去早回,我给你们温些甜汤。” “嗯。” 从小巷中走出,刚好天色将晚、秋雨朦胧,脚下青石板伴随着滴滴答答落雨声颇为有些聊斋中幽深小径的韵味,青砖绿瓦片,一树茉莉花。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时代感,走在这样的小路上,不由自主的就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一份子,就很难从里头挣脱了。 其实说实话,宋北云这些年一直很努力的抗拒着自己的身份,简单说就是他对自己的身份是不认同的,他始终没有代入感,就像在玩一场大型开放游戏一样,脑子里总是带着那种“老子在天际省连鸡都敢杀,还怕你个小小的皇帝?”的莫名思维。 但随着跟这个时代越来越深的交集,宋北云认为自己可能是真的回不去了,他愈发的习惯这个时间点给他带来的一切。 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大势不可违抗,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至于什么皇帝、什么皇权,都说君是山,可看这千百年来哪座山还在嘛。 走出小巷,宋北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抖了抖伞上的水珠,一头钻入了北坡早已经为他备好的轿子里,随着轿子被抬起时的摇晃,宋北云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那些在雨中讨生活的人们,兀自笑了出声并自言自语道:“如今我也成了人家嘴里的老爷。” 想与时代抗争的少年终于开始同流合污了,大概轿子抬起的瞬间,就代表自己和过去彻底的割裂了吧。 轿子吱吱嘎嘎的来到了庐州这些日子突然声名鹊起的天上人间中的天上食坊,这里跟人间酒肆最大的区别大概就突出了个贵字了,同样的菜在天上食坊里要比人间酒肆中贵两倍,而且量还少了,但却多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和一份精致的摆盘。 比如人间酒肆中的烧乳鸽,在这里叫做比翼鸟,一份也从一吊钱提到了三吊钱,比如一份人间酒肆中的扣白肉,在这里变成了脂玉胭脂扣,价格也便从半吊钱变成了两吊钱。 按照正常人思维吧,这天上食坊鬼才会去,可一个月下来算账的时候,天上人间几乎五五开,有时这天上食坊的纯利还要高上两三成。所以说,有钱人的快乐普通人根本体会不到。 收了伞,顺手递给门口的小厮,而那小厮嘿嘿一笑:“东家……” “……怎么又是你,你不是在人间那边么?” “嘿嘿,小人这两个月绩效特别好,被大掌柜给提来这边了,现在小人已经是领班了。”那小厮指了指胸口竹牌,骄傲的不行:“嘿嘿……” “嗨,别叫我东家。” “得令。”那小厮认真的点头:“东家今日是来赴宴还是宴请啊?” “赴宴,王家少爷东。” “小人明白了,东家随我来。”那小厮转身将伞递给一个服务员,然后从伞上还挂上了一个标号,给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那王家公子在三楼天字一包,小人带您去。” “不用了。”宋北云摆摆手:“你忙你的去吧,是在紫竹林对吧?” “嗯。” 正说着话,那小厮从一旁端来了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条滚烫的毛巾:“东家擦手。” 拿着这条带着香味的毛巾擦了擦手,宋北云慢慢登上了楼梯,走来走去的身穿统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的上着菜,这里完全没有那普通酒肆饭庄里的嘈杂,只有一片幽静,环境也是极好的,小楼后头便是一片花园,里头豢养着不少漂亮的鸟兽,着实有一派气相。 来到这紫竹林,大门是敞开的,里头正对着大门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年轻人,他手中正端着一本书在看着,而他的身边则坐着眼神发直的左柔。 她此刻已经没有了中午时的神采,就如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坐在那,听到动静脸上就露出公式化的笑容,然后继续盯着面前的一双筷子发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概率应该是神游太虚骑着马征战天下呢。 宋北云走了进去,左柔并没有看他,反而是北坡第一时间站起了身:”贤弟来了?“ 宋北云朝他拱拱手,而北坡笑着说道:“王兄,这是这场解元。” 王家公子缓缓放下书,抬起眼睛打量了几圈这宋北云,不紧不慢的说道:“果然是个清秀少年郎,既是解元定是大才。” “不敢不敢,小小书生可不敢在天下闻名的文圣之家面前称才华。” 宋北云拱手作揖,只是当他的声音发出来之后,正在发呆的左柔忽然就一个激灵甩了起来,就像刚换了电池似的,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宋北云瞄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后生姓宋,名北云。久仰王公子盛名了,如今一见到底是百闻不如,王公子一看便是那人中龙凤的模样。” “不必多礼。”王公子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请坐。” 按照正常道理,这种宴会是才子宴,一般情况是不带家眷的,但王公子今天不知怎么的就突发奇想想要带自家的未婚妻来长长见识,带她见识一番这天下才子对自己恭维的模样。 很快今日这私宴的人都到齐了,酒菜也陆续上齐,王公子首先就是举酒致词,等说了一通废话之后,他便开始给在座的才子们介绍起左柔来。 “这位便是鄙人的未婚妻,乃是定国公之女,自小温良贤淑未曾见过如此场面,若有怠慢请诸位才子莫要怪罪。” 温良贤淑……这词整的。宋北云差点就笑场了,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左柔恶狠狠的眼神,他权当没见着,只是端起酒敬到她的面前,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嫂夫人可当真是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与王公子那是珠联璧合、天作之配,好一对才子佳人。” 左柔手里的小酒杯咔嚓一声就被她给捏碎了,她立刻甩了酒杯,听到动静的王家少爷转过头轻声说道:“柔儿怎么了?” 左柔斜眼盯着宋北云,但嘴上却小声说道:“手没拿稳,落了下去。” “哦,你小心一些,莫伤了手。”王公子极尽温柔的叮嘱,之后他仰起头对房门口的服务员说道:“来人,给换只酒杯。” 宋北云没说话,只是悄悄用手比划了几下,左柔眼睛一转,侧过头对王家公子说:“我去洗洗手。” “嗯,去吧。” 而在她还没离开之前,宋北云起身对北坡说道:“北坡兄,我去方便一下。” “嗯,无碍。” 他走了之后没多久左柔也跟了下来,他们一前一后进了楼下一个无人的包厢中。 宋北云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顺势关上了门:“温良贤淑哦。” 左柔摊开手,可怜巴巴的说:“破了……” “谁让你捏的。”宋北云从随身的小锦囊中拿出纱布和碘酒:“你是知道我随身带这个,故意的吧。” “狗东西……”在给左柔上药的时候,她吃疼的咬住了宋北云的肩膀:“疼……” “忍忍。”宋北云轻轻给她清理伤口:“我看那王家少爷对你挺好的嘛。” “好个屁。”左柔冷哼道:“就是一混账东西,等会你想法子给他弄死去。” “你不想活了别连累我。”宋北云将她伤口清理之后,凑到她脖子上闻了闻:“用金铃儿的精油了?” “她用我的,我自然是要用她的,若是不给就揍她,她又打不过我。”左柔理直气壮的说着,然后打了一下宋北云:“再给我弄些。” “行行行,都给你。”宋北云叹气道:“这事你可千万别着急,肯定让你嫁不过去就是了。” “金铃儿倒是与我出了个主意,若是你真的是不中用,便叫我与官家明说已经珠胎暗结了。” “你听谁的也不能听她的!”宋北云弹了她脑门一下:“她除了这招没别的了,而且这招她好用,你用了就得完蛋,还会连累你爹,可是不行的。” “那我管不得那许多,你若是不好好办事,就等着捡破鞋吧。”左柔理直气壮的说:“反正我也没什么奔头了,便宜你便便宜你了。” “你这用词的水平,当真是顶级。”宋北云叹气道:“生平第一次听见有女人叫自己破鞋的。” 158、9月8日 雨 青青河畔草,幽幽温柔乡 从楼下返回,自然不能是两人一起,左柔先走了一步,宋北云在后头磨蹭了几分钟之后才上去。 重新落座,正在喝酒聊天的北坡突然眉头皱了皱,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探过脑袋在他周围嗅了几番,虽是神情凝重,却也是没多言语。 酒过三巡,屋里的气氛就热烈起来了,就连书呆子级别的王公子都热衷于投壶罚酒的游戏中来,左柔趁机说自己有些乏了,便早早的走了。 没了女人之后,一群喝了酒的年轻人玩的就更欢畅了,但宋北云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致,坐在旁边直发呆。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左柔会发呆了,现在他坐在这的感受是一样的,神游太虚时坐了一回高铁,从合肥到杭州。 正在他发呆时,北坡面沉如水的走了过来,来到宋北云身边:“贤弟,随为兄来一下。” 宋北云当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自然就跟了上去,两人来到外头,北坡见四下无人,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贤弟,你告诉为兄,你与那长平郡主是什么关系?” “长平郡主?是谁?” “定国公的女儿,长平郡主。”北坡明显愣了一下:“你不知道?” “她什么时候是郡主了?”宋北云明显没反应过来:“她压根就不是郡主啊。” 北坡上下打量着他,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快了,她出嫁那天,就会受封长平郡主。” “哦……封呗。” 北坡长叹一声:“此时,为兄本不应去说,但……贤弟,当断则断吧。” 宋北云也纳闷了,自己怎么就被北坡给看出来了?好像自己也没表现的怎么样吧,这就被看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看到宋北云脸上的表情,北坡知道他正在纳闷,所以索性小声解释道:“方才你出门回来,身上却是沾染了郡主身上的气味,这味道便是连……连王兄都未曾沾染过,你……” 这蠢女人!宋北云突然就恍然大悟了,她一天到晚就往自己身上蹭,现在好了吧,让人给闻出来了! “男男女女情情爱爱,本就是人伦大欲,无可厚非。可这有夫之妇,我等读这圣贤书,有些事还是莫要沾染。若是让人发现了端倪,且不说那身败名裂,以王家的能耐,我怕贤弟有那杀身之祸啊。”北坡叹息道:“你我本萍水相逢,日子久了,我也便视你为兄弟,你可莫要干出些混事。” “我知道了……”宋北云拱手道谢:“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便好,方才我特意留意了一番,那未来的左郡主,一刻都不得游戏,眼神全在贤弟身上转着,即便是他那未婚的夫君都未曾看上一眼,我总是挡在你身前,就是怕让人看出了端倪。”北坡仰起头看着天井叹息道:“贤弟,你还年轻,路还长。” 所以怎么说来着?这女人一定得聪明,自己跟金铃儿同框那么多次,一次都没露馅,跟左柔只同框一次就露了马脚。没事看什么看啊,这么多年都没看够么? “话说回来……贤弟,你还未有与左郡主那个……那个什么吧?”北坡的声音压得极低:“可是要管住身子啊!” “怎么会呢,放心放心,没有没有。”宋北云连连摆手:“我……嗨,不说了,都听北坡兄的。” “那自是好的。”北坡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再去玩乐一番吧。” “嗯。” 其实这个时代的游戏是真的乏味,宋北云觉得是时候发明点适合上流社会的聚会游戏了,不然以后这种场合肯定少不了,场场自闭可还行? 场里的游戏,几乎都是围绕着王家少爷开展的,他的身份地位就注定了是这样的结局,所以渐渐的他也觉得乏味了起来。 这时宋北云敏锐的见缝插针走上前说,拱手道:“王公子,今日尚早,倒不如让小弟尽尽地主之谊,带几位去个好地方?” “去何处?”王家公子颇为好奇的说道:“你也是本地人?与北坡同乡是吧?” 北坡笑盈盈的走上前:“那这我可不敢与北云老弟相提并论,他可是解元之才,当初我也仅是那第四名。今日倒不如就由那北云老弟来尽这地主之谊好了。” 这番话说的王家公子哈哈大笑,他抚掌说道:“那便是不知北云老弟要带我等去何处啊?” 宋北云轻笑起来:“世人都说那烟花三月下扬州,可若论这烟花,普天之下除了那苏杭扬镇,这庐州却也是人间至臻,庐州的画舫天下一绝。今夜趁这良辰美景,王公子倒不如随小弟移步那画舫之中,试试这淝水洞天可赶得上那秦淮风月?” “好好好,如此甚好!”王家公子拍起手来:“那便前方带路。” 王家公子说着便吩咐人下去结账,可不多一会儿那下人却上来说账已经结清,问清之后他便多看了宋北云几眼,脸上露出了笑容。 天上食坊与那楼船画舫的距离不远,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情,他们也就没坐轿子,而是徒步走了上去。 这里宋北云下午时便与妙言打了招呼,虽不算是包船,但最顶级的那几个姑娘都已经提前摘了牌子,不让其他人点了去。 他们上去之后,自然是一派春光烂漫,妙言的场子那本身就是全国最新奇最带劲的场子,要放在未来说的话,这怎么也得是个五千往上不封顶的场子。 “几位哥哥,我去张罗一番,你们且玩好。” 宋北云安顿好这帮色鬼之后,便离开了小间,走到老板的办公室里,这里他才不陌生,毕竟闲着无聊的他三天两头会来蹭吃的。 推门而入,妙言坐在里头罗衫半解的在那玩木拼图,抬眼看了宋北云一眼:“今天全场消费给你算八五折,五千贯没问题吧?十几个人摊平下来,每个人没几个钱。” “行,夜总会里不还价。”宋北云走到她旁边:“你可得给招呼好了,让那些小姐妹施展浑身解数。” “放心吧。”妙言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上摆件,却是心无旁骛:“都是专业的,就怕他们明早起不来。” 宋北云哈哈一笑,拿出一万贯的徐家通印:“一万贯,不用找了。” 妙言接过钱,头也不抬的说:“谢谢老板,老板发财。” 说完,她喊了一嗓子,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女子走了进来,妙言吩咐道:“去让姑娘们开始吧,今日赏钱翻倍,这位大爷给了一万贯,留下两千贯运营费,其他全给分了去。” 那老鸨子笑盈盈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姑爷阔绰啊。” “什么就姑爷了啊?”妙言仰起头,哭笑不得的说:“姨姨你可莫要乱讲。” “行啦行啦,小姐你好生陪着姑爷吧,这等事我去办就好了。” 老鸨子拿着这一万贯喜上眉梢的走了出去,然后不多一会儿就听见一堆姑娘的欢呼声,那种欢天喜地的欢呼。 “可以啊,把这管理的井井有条。”宋北云顺势坐在他的摇椅上:“谁能想到把一个妓院弄得这么好的奇女子,居然是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雏儿。” “呸呸呸。”妙言翻起了白眼:“整天就拿这事刺挠我。对了,能让你宋大少爷这么上心的人物,不是一般人吧?” “那……” “等等。”妙言打断了宋北云的话:“让我猜猜看,到底是谁能让宋少爷这么不遗余力。” 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行啊,你猜。” “根据你的行为逻辑,拍马屁一定是有原因的,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觉得只有两个,一个是你要拉拢人心,一个是你带着强烈目的性。至于拉拢人心现在还早,你还只是个刚中了举的小垃圾,那么就是目的性了。”妙言一边继续玩着积木一边说:“至于目的性的话,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求财不可能,你不差钱。求官也不可能,你的后台是福王爷。那就是求姻缘了,能沾上你姻缘且能被你带来这里的人,只有一个。” 妙言说完,扬起精致的小脸看着宋北云:“是京城文圣公的孙子,王衍。左柔的未婚夫,你第一个要干掉的男人。” 宋北云沉默片刻:“你说,我现在掐死你怎么样?” “别闹了,你舍得的话,我早死了。”妙言伸了个懒腰:“我困了,你先去玩吧,还是说想跟我一块睡?” “一块睡吧。” “嘿嘿,想的美,臭烘烘的。”妙言挥挥手:“快走,别骚扰我,明早我去你家找你,这边弄到了你想也想不到的东西,你先去玩吧,明天再跟你说这事。” “到底什么事啊,你现在说。” “不行。”妙言摇头道:“得给你个惊喜。” “神神叨叨的。”宋北云起身:“你是不是到处跟人家说我是你老公啊?怎么来一个叫一声姑爷的。” “你想呢。”妙言翻了个大白眼:“谁让你臭不要脸的老往我屋里跑,走走走,快走,我真要睡了。” 宋北云从房里出来,正巧见刚才那个老鸨子,她一见宋北云就眉开眼笑了起来:“姑爷,你可怜惜我家小姐一些,她是个金贵的命格,旺夫的很。” 宋北云叹气,垂头丧气的走了…… ------------- 明天开始我要挑战自己了,争取在这本书更新不受影响的情况下,每日再起步一更马林。 为了恰饭真的好累,成年人真不容易。 159、9月9日 雨 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 宋北云从地板上起来,后背疼的就像有人狠狠踹了他一脚,应该是这船上湿气重又在这地板上吹了一夜风的缘故。 他起身,见到正坐在旁边梳妆台上打扮的妙言,抄起地上的拖鞋就扔到了她后背上。 “你知道点好歹,是你自己从床上滚下去的,可不是我让你躺地上的。”妙言挽起头发:“怎么?要不要给你买把飞镖全扎我背上?” “你这的都是假酒,我要去工商局举报你。” 宋北云站了几次都没能彻底站起来,稍微一动弹就天旋地转,平时也爱喝两杯的他,却不知不觉中了招,想来昨天那甜滋滋的酒,后劲威力惊人。 “你要不自量力到什么时候?”妙言转过身:“昨天你被下人搀回来的时候,一边吐一边唱着北京的金山上太阳照四方,你到底有没有这段羞耻的记忆?” 宋北云从新坐在了地上,靠在墙边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你给我换的衣服?” “不然呢?不然谁给你换的?你自己换的话,很大概率会出现在楼下的马厩里,抱着我那匹小母马说我好爱你、我离不开你。想来这解元的名声就毁了吧,被人嘲笑一辈子,说不定还有人会给你写首嘲讽词名垂千古。”妙言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瓶散发着酸味的东西:“喝了吧,米醋。” 宋北云结果醋,捏着鼻子一口闷下,缓了好长时间才算是忍住了那直往上翻的浪潮,打了几个干呕的嗝后他扯来几张纸擦掉了嘴角流出的口水:”你没趁我睡着了干什么吧?” “干什么?一刀宰了你就可能,本来是让你在椅子上睡的,你非要爬到我床上拽着我给我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你几点睡的我几点睡,现在都已是中午了。”妙言坐在他旁边的床上,细致的涂抹着脚指甲油:“不过现在倒是好了,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在我这折腾了一夜。” 宋北云用力拍了拍脑袋,一副死相的把头靠在床边:“那帮色鬼呢?” “应是未起,你还只是喝酒,他们可是喝完酒还开了车。”妙言看了看外头的日头:“不到傍晚,起不来。先说好,今天他们要是不走,八五折是没了,你得给原价。” “给给给。”宋北云仰着头在那半闭着眼睛:“回去之后估计左柔会拿木棍敲我的头。” 妙言甩开宋北云靠在她腿上的脑袋,赤脚走在地毯上,打开房门招呼了一声,然后外头便去准备饭食了,他吩咐完之后走了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宋北云:“你是不是觉得你还年轻,整天泡在女人堆里快活自在、其乐无边?” “吃醋啊?” “你现在还不配让我吃醋。”妙言的表情很严肃:“你看看你干的事吧,哪一件跟女人没关系?你很没出息知道吗?” “哎哟……我干了什么你也不知道啊。” “有钱人嘛,商贾嘛。但是有什么用呢?在真正的权力面前,你的钞票一文不值。的确,你现在可以依托一个王爷给你带来的权力顺风车,但有朝一日他没有了那个光环,你怎么办?假设现在的皇帝暴毙了,不管什么原因,他暴毙了,你觉得你的王爷还能硬多久?他是不能造反的,他没有那个资源造反。”妙言仍然是低着头看着宋北云,眼睛里闪烁着寒光:“那么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顷刻间化为乌有。你有计划吗?” “没有。” “那你现在要有了,喜欢泡在女人堆里是没问题,但是你必须要有一个对未来的担忧。我想了一夜,你所有的东西都是建立在你的小聪明上的,这不行的,宋北云。”她蹲下身子捧住宋北云的脸:“该想想出路了。” 宋北云被说得哑口无言,竟是不能反驳,他只是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喜欢漂亮女孩子,没问题的,但喜欢的前提是你应该分出绝大部分精力来锻造自己的护盾,从你介入到皇家的事开始,你就不是普通人了,你用普通人的法子已经混不过去了,明白吗?你应该要有一个清醒的意识,就是你的未来是非常危险的,你不能走一步看一步,赌运气是可以,但人无恒势、水无常态,你要知道当你落入低谷时,你怎么办?”妙言叹了口气,握住宋北云的手:“给你说个最现实的吧,如果有一天当朝宰相的儿子,要霸占我,你由他霸占?我相信你肯定不会的,但是你能干什么?你干不得什么的,因为你没有势可以借了,宋北云,清醒一点。” 宋北云抬头看着妙言:“握草,你盘头了?” “嗯。”妙言点头:“你不肯上进,那只能我推着你走了,我是个女人在这个时代没有优势,所以我必须要给自己找个合适的靠山。我思考了很久,如果你愿意认真起来,绝对是我的不二人选,可你不愿意那我不想被动的去接受,我就主动改造。如果改造不好,我就干掉你。” 危! 宋北云突然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危字,他意识到面前的鸡王小姐姐不是他平时接触过的那些蠢萌的用点花言巧语就能搞定的宋代小妹子,她是一个同样接受过高等教育、并且脑子运转速度接近人类极限还心狠手辣的穿越者。 “我要看到你的变化。”妙言一根手指顶在宋北云的额头上:“给我思考起来,你的能力绝对在我之上,你应该是这个时代的主角,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 “我昨天跟你说了什么?” “唱了几首歌。” 妙言笑了起来,她平时很少像现在这么发自真心的笑,但有一说一,真的很美,让人窒息的那种。 “今后我就是你的专属任务npc,会不定期的给你下达任务。”妙言起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摞纸扔到宋北云腿上:“这是要给你的惊喜。” 宋北云拿起来瞄了几眼,但就是这几眼,他直接跳了起来:“握草!水力冲压机!” 冲压机啊!这是一套完整的水力冲压机设计图,虽然很多东西都还比较原始,但绝对是超过这个时代有七百年以上了,可以说是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前最先进的产物了。 “你从哪弄到的?”宋北云如获至宝的把这设计图捧在手心:“这他娘的……” “是一个阿拉伯的商人,他付不起嫖资,就用这个抵账了,他说这是他曾祖父的东西,他曾祖父曾经是阿拉伯地区最有名的先知,在一百年前带领阿拉伯人走向了辉煌。”妙言笑道:“这是在一百多年前的设计图,因为理念太超前而且没有配套的锻造工艺而导致冲压机并没有投入使用,如果不是我的话,也许它就会像原本的历史轨迹一样被人拿去当引火的纸屑给用了。” “还有什么么?”宋北云将设计图铺开:“应该配套的还有一套底吹酸性转炉炼钢炉设计图。” “妙言直呼内行。”妙言笑着从旁边另外一个抽屉里拿出另外一摞:“在这。” 宋北云再次铺开,仔细看着上头的文字说道:“应该是前辈对吧,这一套明显是工业革命时期的设计思路。” “所以没人看得懂,我们可能不是第一批,也可能不是最后一批,但至今为止可能真正能影响未来的,只有我们了。” “穿越者配对出现是么?”宋北云扭着屁股在用一把小尺计算着比例:“天注定的呗?” “那你还不努力一点!少玩点游戏、少撩点妹!好好干事情不好吗?”妙言近乎咆哮的喊道:“宋北云,我给你最后一次警告了,你要再这么什么都不干,整天混日子,我真的会弄死你的。” “那你可能会把整个世界的工业进度延后五百年。”宋北云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扯过一张白纸并在小锦囊里抽出自己随身的小铅笔:“这一套设计图是有缺陷的,他不是不能投入生产,而是只要投入生产,必炸炉膛。” “你这么会,怎么不早点设计出来?” “我是学化学的,对坩埚、密封炉了解一点,但对建筑、机械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啊。”宋北云拿起笔和小尺子趴在地上画起了图:“这个地方要预留缺口,耐高温材料要采用压铸石墨和石棉,坩埚暂时只能使用石墨锅,底层需要使用煤炭制备焦炭来升温,整体外壁要预留出吹气口。” “这是个系统工程对吧?” “对,先要解决焦炭的问题,然后是石棉和石墨。这都需要开矿,煤矿好办,主要是石墨难办,不过问题也不大,如果只考虑炼钢的话,所有的物资都是满足的,一年下来高品质钢材绝对是可以满足武器需求的,而这个冲压机……” “嗯?” “金属定装弹。”宋北语扔下笔:“一次性成型的炮管枪管火箭发射管,只要模具到位……我恨不得亲你一口。” “等你弄出来再说。”妙言甩了甩袖子:“不用谢。不过你现在还是想办法争取更多的政治资源吧,不然这都是说空话,你偷偷摸摸的炼钢,视同谋反。” 160、9月10日 晴 温柔乡英雄冢 吃喝嫖赌都合法的情况下,有钱人是真的为所欲为的,宋北云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对一千多年之后的这片土地说一声对不起,当初年纪小不懂事经常说些埋怨的话,而如今看起来它的社会体系公平太多了。 就这帮官不是官、民不是民、不事生产、毫无作用的人,就真的能厚着脸皮在画舫上又住了一夜,甚至那个读圣贤书的王公子都不肯下船,甚至明明是他说做东的人,但从头到尾都不肯提一句钱的事。 反而是最后北坡主动提出来要拿个五百贯给宋北云,怕他一次性开销太大承受不住。 不过后来看到妙言盘着头站在宋北云身边跟他一起招呼客人的时候,北坡就也再也没提过给点补贴这种事了。 当天半夜,这帮混账东西都睡下之后,宋北云终于是忍受不住,连夜的从画舫上跑了,随身带着那一套珍贵的设计图回到了家中。 幸好妙言提前派人过来打了招呼,不光没人怪罪他,反而还颇为心疼的给他在炉灶上热好了饭菜。 因为所有人都睡了,随意他也没好意思去打扰,就一个人坐在厨房里,一边喝粥一边继续校对那两份设计图。 这两份东西珍贵不假,但其实是有不少工艺方面的错误的,但总体上来说瑕不掩瑜,稍加一些改动就能够直接进行生产建设。 不过除此之外,零件精度是需要把控的,第一台设备必然是需要手工凿出来的,以现在绝大部分工匠的手艺和锻造工艺,这种事想都不能想,除非他能首先把模具制作好。 不过幸好模具方面并不是很困难,只需要用石膏和细腻的黄泥就能够完成,只要算好收缩比,之后再进行手工加工就行了。 “回来了?” 听到门口的声音,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玉生正披着衣裳在那看着他:“吃完了早些去休息吧。” “玉生哥,我问你个事啊,如果说想要自己在一个地方站住脚,需要什么条件?” “正三品以上地方官员且军政同管,你问这个作甚?”玉生语气中掩盖不住的担忧,他走到宋北云身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可不能想些不可为之事。” “不会不会,我只是打听一下。”宋北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想要统管军政,那我还真的是要去襄阳啊。” “去襄阳?” “嗯。”宋北云点头又摇头:“不是现在啦,哈哈……说笑罢了。玉生哥快去休息吧,我吃完了洗漱一番也去睡了。” 独自一个人回到了房间,躺在床上时,他其实反复的回荡着妙言训斥他的话,很多东西他并不是没有思考过,但人是有思维定式的,他并不是有恃无恐而是习惯一次性投资了。 也就是像人家说的那样——赌命。 可随着他在这个世界越来越深入,赌命这件事的成本就愈发的高,哪怕到现在赌命的话都已经无法完全回收成本了。 成年人办事,真的没有了对错,只要收益足够大,让他干什么都没有问题。 想来自己一直的梦想就是当个贪吃好色的咸鱼,但现在就连比他还咸鱼的妙言都亲自下场参加鸡王争霸了,他肯定是没办法再那么游荡下去了。 “要当这世上最高的赵高。” 他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但是伸手下去挠了挠,觉得这话不太吉利,所以连忙摇头,摇着摇着自己却是笑出了声来。 生活当然还是要享受的,但有些事还是需要做好应对的准备,不能老想着指望别人,福王靠不住的、皇帝更是靠不住的,政治本身就不讲对错,该他牺牲的时候,那些人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干。 这人间啊…… 整合了自己手头的资源,宋北云觉得是时候开始了,开始像个真正的穿越者一样。 再次爬起来,点起灯,开始一笔一笔的把这个时代已经有的科技和还没出现但已经有理论的科技都列了出来。 当个有钱人是干不了什么的,唯一能让人对他有所忌惮的是那些能够窜出火焰和金属球球的铁棍棍,嘴皮子中出不来的东西只能枪杆子底下出来。 列出长长的一段科技树之后,天已经全亮了,宋北云累得头发晕,他一头栽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而当他醒来的时候,就听见外头闹哄哄的,他穿好衣裳走出去,发现院子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烧烤大会,支起了个棚子,外头下着雨也不在意,里头则是人影绰绰的。 “啊?” 他揉着眼睛走到井边打水洗漱,却发现他就像透明了一般,所有人都围在那听鸡王小姐姐讲故事,说到好笑时大家爽朗的笑声让宋北云心中酸楚,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突然就蒸腾了起来。 “妙言姐姐,你可是太有意思了。” 金铃儿的声音生生把宋北云的心给割伤了,以前她不是这样的,以前她这句话只会对着宋北云说的。 “你干什么去?”左柔一把拽住宋北云的裤带子:“怎么偷偷摸摸的。” 宋北云打了个哈欠:“你们吃,我还得去画舫那边,今天这帮孙子再不走,我就真得死了。” “他们也快死了。”妙言的声音透过那几人传了过来:“今天应该会结束了,你最好现在过去瞧瞧,这里我应付着便好。” 啊……鸡王小姐姐果然亲自下场了,宋北云朝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再跟其他人打了几个招呼,拿上了个馒头吃着就跑了出去。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宋北云第一次感觉到搭档的存在,队友不猪的感觉其实比自己超神还要好,他可以把大把的精力掏出来干别的事情,而鸡王只需要维持整个宋北云生态圈的稳定就已经是顶级贡献了。 再次回到画舫,那帮色鬼已经陆续醒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们从刚来时的生龙活虎已经变成了脚步轻浮、眼眶发黑的模样,就跟在兰若寺让姥姥给吸了似的。 “北坡兄。”宋北云朝北坡拱了拱手:“可睡的安稳?” 北坡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遭不住了……为兄真的遭不住了。” 当然遭不住,连续三天的双倍活动,画舫上的小姐姐们都跟疯了一样,非常积极的参加活动,这别说是个人了,就是个晾衣杆都得给弄软了去。 看到他们的样子,宋北云真的觉得自己算是个克制的人了……不对,其实自己也不算克制,是因为鸡王在当纠察,说实话每天这帮人在那风流快活的时候,他自己也是跃跃欲试,但那些小姐姐不给他提供服务啊……一整就让人给拖到鸡王那里去,鸡王还不让碰,这强行清心寡欲啊。 “王家少爷可还满意?” “你自己瞧。” 推开门走进去,发现前两天还玉树临风的王少爷如今已是形容枯槁,面色蜡黄,那情况比北坡糟糕多了。他此刻正在吃饭,手抬起来时都哆哆嗦嗦的,但与旁边那小姐姐聊得却是热火朝天。 “宋贤弟,你可算来了。” 王家少爷见到他,热情招呼道:“来来来,今日我等再共饮几杯。” 看到他醉醺醺的模样,宋北云拱拱手笑道:“王兄稍等,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办。” “不忙不忙。” 关上门,宋北云靠在柱子上跟北坡说:“再有两日,他就得死在这了。” “谁说不是呢,今日说什么也不能再放任他了。”北坡叹气,然后看了看四周:“我爹爹最近许是要升迁了,若是王家人死在庐州,麻烦的很。” “嗯?”宋北云愣了愣:“伯父要升迁?” “嗯,我爹与我说的,你可不要乱传。”北坡小声说道:“他讲过不得多久,他便要接下这庐州的军政之职。” “王爷呢?” “不知,父亲并未与我明说。”北坡叹气道:“福王爷一走,公主殿下自是要随着一并离开的,也不知再见是何年了。” 宋北云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小声说道:”反正北坡兄也要入金陵为官了,随缘吧。” “明年你还要春闱是不是?若是不嫌弃,你便随我一并上京吧,我家祖上在金陵城倒是也有几份产业,匀你个宅子住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也好安心备考,到时你我兄弟能同朝为官也算好事一件。” “北坡兄是去翰林院吧?” “现在还不得而知,若是我父亲高升,我许是要进六部。” 宋北云拱手笑道:“安大人,未来可得多多照应。” “你这小子。”北坡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去劝劝那王家公子。” 这王家公子是真的批瘾重,北坡劝他的时候,他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奚落了北坡一番,弄得北坡有些下不来台,看到他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宋北云眼角轻轻抬起。 “王兄,我倒是听说这画舫里有一种让人飘然欲仙的东西,传说是魏晋时期那五石散,不知王兄可有意向试试?” “哦?还有那等东西?”王公子眼睛晶晶亮:“那岂不是可效仿古人先贤?” 宋北云嘴角扯出笑容:“正是如此。” 161、9月11日 晴 上人著百尺楼上,儋梯将去 何为五石散,说白了就是一种神经亢奋类的药物,魏晋名士以服此物为雅趣。 何晏曰“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 孙思邈曰“有贪饵五石,以求房中之乐。” 这东西用化学专业选手来形容就是典型的精神亢奋药物,就是一种兴奋剂,拥有短暂提高肾上腺素、多巴胺分泌,降低性亢奋阈值以及降低机体敏感性的能力。 宋北语曾经看过一本书,叫《上瘾五百年》,作者是戴维?考特莱特,根据他的描述就是当一种东西可以给人类来带欢愉与刺激时,这种物质就可以被定义为成瘾物。 常见的成瘾物其实并不只有烟草、酒精、毒品等这些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东西,而更多的则是所有人日常接触的那些东西,糖、咖啡、可可、可乐等等,都是瘾品。 瘾品贸易盛行于一个饥渴心灵取代了饥饿肚皮的世界,在社会相对稳定的情况下,上等人更容易接触这些东西。 五石散为什么能够成为魏晋时期最炙手可热的一种成瘾品?其实说白了,就是上流社会过于平安而导致的情绪、的双重宣泄。 你问宋北云吃不吃这个,他肯定是不碰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是要问这王家少爷他吃不吃,他一定会吃。因为他的内心中并没有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定位,他是迷茫的,在这样的迷茫之上,很容易就会被这些能够造成刺激的东西所吸引。 效仿前任先贤也好、满足人人都有的好奇心也好、单纯追求生理刺激也好,他一定会去尝试。 也许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句话不能用于家暴、校园暴力,但用在瘾君子身上,一定是一打一个准。 首先,这不是鸦片也不是可卡因、古柯碱、大麻,它是一味药材,但如果一次性的剂量超过了人体所能耐受的极限,它会给人以极大的欢愉和快感,在十几个时辰里将人的潜力绽放出来。 这段时间人是快乐的呀,那种快乐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比拟的,他就像是在一团极干燥的杨絮中扔下了一团明火,砰的一声就能点燃人所有快乐的阀门。 这就是成瘾物的威力,它就像恶魔一样,当人开始尝试之后,那么再想要寻求这样的快乐,只能再次通过它或者比它更邪恶的同伴。这就是成瘾了,成瘾最大的影响并不是生理上的而是通过心理上的依赖逐渐成为生理上的迫害。 现在宋北云是害人么?当然是,但真正害人的并不是宋北云,而是在食物链顶端吃了太久乏味的肉糜的受害者本人,宋北云只是将他从高台上下来的梯子给撤下了而已。 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五石散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就连北坡都没这个概念,他正要像王公子那样吞服五石散时却被宋北云一把拦在了嘴边。 “贤弟?” “北坡兄,你可不能吃,之前你那病可还是没好透,这东西与你那药石相克,吃下去可是会七窍流血的。”宋北云随便找了个理由开始糊弄:“能让你饮酒已是念在你这几个月都清心寡欲的份上了,若是不想死可莫要沾染它。” 北坡虽然有些失落,但为了小命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五石散,端起水酒喝了一口:“贤弟怎的不吃?” “我本就强悍过人了,再吃这个,你弟妹怕是遭不住。” “哈哈哈哈……你啊你啊。”北坡哈哈大笑起来:“那不吃便不吃了。” 周围的才子们在混着热酒服下这五石散之后,很快情绪就变得高涨了起来,他们变本加厉的高谈阔论,但许多人的思路却已经开始不再清晰,不过他们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王公子表现的最明显,因是肾上腺素的关系,他的脸色开始泛红,浑身上下都冒起了热气。 亢奋的说着话时不自觉的就将衣裳解了开来,露出干瘪白皙透着排骨的胸脯。 宋北云看到他的胸脯,干了一些他自己都觉得很迷惑的行为,就是把自己的胸口也撩下来给北坡炫耀了一番。 “你这……怎的还是孩子心性。”北坡倒是笑得很开心:“这也好去比比。” “你瞅瞅这。”宋北云拍着胸口棱角分明的肌肉曲线:“一看就是干活的人。” “你个读书人干什么活,你怕就是天赋好些罢了,莫要炫耀了。”北坡摇头戏谑说道:“花魁小姐可是不乐意见你如此。” “她啊,她去找人玩去了,管不着我。”宋北云一挥手:“今天我就不信了,非要玩上一把!” 最后他又是被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妙言房间里睡下了,不是因为酒量不行,实在是这里的酒克他的很,一喝就完蛋,他在喝醉之前还在思考是不是妙言单独给他下了毒,但还没等思考呢,就已经不省人事了,而在他断片之前,那些才子却已是放肆了开来,甚至开启了无遮模式,那叫一个放浪形骸。 等妙言回来时他正蜷缩在床头冻得瑟瑟发抖,可都这样了还不忘说胡话,骂骂咧咧的在那嚷嚷着说什么坐公交车不排队的你妈死了。 听到他的梦话,妙言摇头笑出了声,走上前给他掖好了被子,坐在床边揉着他的头,像揉狗…… 周围的嘈杂声一浪高过一浪,妙言感觉有些不对劲,他走到门口唤来老鸨,问清楚情况之后,只是眼睑低垂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接着便走进了隔壁的小屋中在另外一张床上睡了下去。 第二天早晨宋北云扔是那个点起床,他颓然的看着不远处正在描眉的妙言:“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怎么你这个酒,我喝了就完蛋,他们就没事?” “这个酒叫胭脂醉。”妙言透过镜子看了他一眼:“千杯不醉,不过若是闻了我用的胭脂,几杯就不行了,你的酒量还不错,能抗三两。” 宋北云笑了出来:“你就是靠这个守身如玉的是吧?” “不然呢,那些色中饿鬼就像没见过女人一样,其中又不缺那位高权重的。”妙言转过头:“进了这屋,喝了那酒,直接断片,第二天一早他们也大多忘了干了些什么,只要将戏做足了,谁会留意一个婊子呢。” 宋北云揉着脑袋:“哎哟,我行走江湖这么久,还真就连中你的招中了三天。” “我怀疑你有反社会倾向。”妙言将手边的一碗银耳汤端到宋北云面前:“你昨晚骂骂咧咧一整夜。” “嗨,说梦话不至于。”宋北云接过银耳汤:“我还梦到我成了一只狗,你在那摸我的头,妈的……吓坏我了。” 妙言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梦好。” “去去去……”宋北云一口喝干银耳汤:“我还没刷牙呢。” “吃了再刷吧。”妙言将碗拿开:“你给他们用五石散了?” 宋北云活动了一下脖子,不以为然的说:“又不犯法。” “心狠手辣。” 是啊,宋北云不否认自己的心狠手辣,但作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也不能说是三观崩塌吧,至少如果没有对他产生威胁的人,他一般也是很好说话并且是站中立阵营的,比如对北坡咯,即便是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人,但其实很多时候还是会提醒一下。 至于说什么对那些灾民怎么样怎么样,他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高尚而是类似一种看待小动物时的怜悯行为,算不得什么高尚。 他本也就不是高尚的人,这一点老头子早就逼他发过誓的,可以不当好人,但绝对不能当那个命中注定的灾星。 怎么说呢,其实就像老头子说的那样,若是遇见十全十美的人,要么离他远远的要不找个机会将那人扼杀。否则这种人注定会成为宋北云这类人的克星或者说是对手,因为那种人才是真正的没有人性,他们不讲道理不谈利益,只有心中的理想,而宋北云注定会成为他们理想的拦路虎。 那个时候,他们不问对错的。 整理好仪容,宋北云却发现那帮人居然纷纷早起了,甚至有些刚起来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竞速驾驶,生猛得跟不是人似的。 要知道这几天宋北云没开车都已经身心疲惫了,他们这帮天天开夜车的还居然能如此生猛,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透支生命力吧。 北坡也起来了,正坐在外头看着淝河波澜,他昨夜没有叫姑娘,不是不想而是因为没有吃那五石散有些心有余力不足,此刻他就如那入定的老僧一般,手中捧着一壶清茶,望向平静的湖面。 “北坡兄,早。” “起了?”北坡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叹气道:“方才看到这大河滔滔,突然想念起贤弟那本三国了,为兄想来却是愧疚,不知贤弟何时有空闲?为兄帮你将那千古之书续写上来吧,若论这三国志,为兄倒也是有几分熟稔。” 宋北云笑道:”如今怕是没空闲,若不如等我与北坡兄去了金陵城汇合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也好。” 而正在此时,外头一个才子衣冠不整的跑了过来,急匆匆的喊道:“不好了,王公子昏厥过去了!安公子你快去瞧瞧啊!” 宋北云立刻起身:”我来,我是大夫!“ 162、9月11日 晴 心无度者,则其所为不可知矣。 王公子躺在床上,除了腰部覆着一条毯子之外便是不着寸缕了,身旁一个眉目俏丽的女子用衣裳蒙在胸口上,早已是花容失色。 “都让开。”宋北云拎着画舫上的医疗箱从外头走了进来:“无关人等退散。” 其实如果让他死在这,后头很多事都不会发生了,但却会发生很多新的事情,不能因为左柔而害了鸡王,一碗水要完全端平有点困难,但总不至于用一个碗里的水去填补另一个碗吧。 而且这姓王的如果真死在了这个地方,估计麻烦事才是真正的开端,宋北云现在可没有精力去面对一个庞大的外戚家族,当然……不光是没精力那么简单了,实力上也差点意思。 所以他一定不能让这家伙死在这。 走进房间,屏退无关人员,他开始给这个昏厥的家伙测试瞳孔、脉搏和心跳,发现他具有明显的低血糖症状时,宋北云才长出一口气放下了心。 “取一碗凉粥加三勺蜜。” “五勺不行吗?”妙言在外头问道:“一定要三勺?” “你这人……”宋北云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别跟我抬杠了。” 很快甜粥就被送了过来,在喂给王家少爷之后没多久,他就醒了过来,但伴随着呕吐和泻肚的症状,以及很典型的眩晕情况。 “可有听见耳中鸣响?” 宋北云看着脸色苍白的王少爷小声问道:“是否有闷压感?” 王公子轻轻点头,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但腹中咕噜声却是格外明显,他肉眼可见的表现出痛苦。 “黑视、腹泻、耳鸣、呕吐、虚弱。”宋北云拿出一小瓶特调藿香正气水放在一旁:“典型的美尼尔症状了,应该是劳累过度导致的。来,先把这个喝了。” 一瓶辛辣刺鼻的藿香正气水灌下去,王公子只觉得胃里有一团火似的在燃烧,连呼吸中都带着一股子特别呛人的药味,但还别说这东西下肚之后整个人感觉都松快了许多,头晕的症状也好了不少,而在经过几次泻肚之后,肚肠里也不再翻江倒海。 “还有。”宋北云用一根筷子撬开他的嘴,然后将一大块生姜塞入了他嘴里:“含住。” 生姜这个东西是特别神奇的,它拥有难以想象的止吐能力,但凡是遇见风寒反胃、异味呕吐、积食呕吐、车船呕吐,只要一片生姜含在口中,呕吐立止,比什么药都好使。 上吐下泻都止住了,浆,一切都完成之后,王公子便沉沉的睡了过去,脸色也逐渐开始好转了起来。 宋北云此时擦着手走出了房门,门口的人立刻紧张的围拢了过来询问道:“那王公子如何了?” “无碍。”宋北云摆手道:“操劳过度罢了,这几日他怕是一刻未得停歇,想来是吃了不少苦。” 这话说起来阴阳怪气,但却立刻缓解了气氛,北坡首先进去瞧了瞧,但却被屋里的臭气给熏了出来,他怪异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小声问道:“你怎的能在里头如此之久。” “嗨……这能算什么。”宋北云笑着摆摆手:“更恶心的我都见识过。” 这话是真的没吹牛,这人啊可以读书少、可以没学问,但只要有了见识,那就是不一样的存在。就比如那房间里的恶臭,一般人是撑不住几吸的,但宋北云以往可接触过不少尸体,什么腐尸、干尸、湿尸,哪个味道不比那屋里的难闻,见识多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处理。 “医者到底是不一般啊。” 北坡由衷的感叹起来,他心中倒是庆幸,若不是今日这宋北云在这,保不齐等青睐大夫时,这王兄人都开始凉了,届时那可真的是捅了大篓子。如今北坡的爹爹升迁在即,这文圣公的长孙若是死在庐州城里,恐怕这一世的希冀都得化为乌有了。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没事了,听到屋里响起的鼾声,北坡算是长出了一口气,而在片刻的舒心之后他转头又看向了宋北云,他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不光是本科的解元,而且好像还真的是个有能耐的医生,之前医好了自己的疑难杂症不说,现在更是连这种突发的毛病都能掌握,当真是天下稍有的人才。 不过宋北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北坡在看他,只是伏在栏杆上用他的小碳笔写着药方,然后递交给北坡说:“北坡兄,届时你将这方子递给王公子,让他每日按时服药,至于要论证的话,这不过是一副安神休眠的方子,天下的药铺里都有成药可抓。” 北坡倒是不怀疑,接过药方想也没想就揣入怀中,打算晚些时候再交于王家公子的下人,至于论证不论证,那便是那些人的事了。 而宋北云看到这一幕,打了个哈欠:“北坡兄,我身上沾染了污秽,先去洗洗了。” “且是辛苦了,去吧。” 宋北云离开之后,在场的学子就开始讨论了起来,毕竟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堂堂解元居然还是个妙手回春的良医,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这一讨论,北坡那爱装逼的性子就又起来了,开始滔滔不绝给这些不知情的人介绍起他这个北云贤弟来,说什么自己曾得了难治的伤寒,城中名医皆束手无策,只有这北云贤弟与天夺人,生生将他从鬼门关里拉扯了回来。 总之就是把宋北云是吹了个天上有地上无,还说什么就连当今大医官都与这北云贤弟有着莫大渊源之类的话,再加上之前他除瘟疫、治灾民的话,生生就差将宋北云说成是扁鹊再世、华佗重生,恨不得就是个活着的药王爷。 “原来除瘟疫的英雄便是当今这解元啊。”才子中自然是有庐州本地人的,他们一听北坡的介绍才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说一见这宋才子就觉得此子器宇不凡,状若祥瑞。” “大宋若是能多出几位如这般的良医,不知可活多少人。” ”可不是,未曾想有这般菩萨手段那读书却是也没落下,到底是人中龙凤啊。“ 这些夸奖宋北云的话被听到北坡耳中,他脸上神采飞扬,却又是想起之前重重奇闻异事,趁着这王公子还未醒来,他带着人来到一旁便开始谈论了起这个原本还寂寂无名的小书生来。 而此刻的宋北云坐在大浴桶里,里头加了大量的艾草,生怕身上沾染半点那他娘的开车开晕过去的废物身上的臭气。 他身后则站着妙言正在为他轻柔的捏着肩膀。 “说说,为什么要救他。”妙言笑着说道:“正常来说,他死了才好吧。” “关键死不掉。”宋北云笑道:“这毛病难受的很,可就是死不了人,晕一会儿就自己醒了。而且就算他会死,我也一定要把他救活,至少不能让他死在这,我怀里可是有一段正儿八经用四十斤人参高浓缩出来的救命丸,能让他三天之内生龙活虎,三天之后立刻暴毙。” “这么神奇?” “人参皂苷可不是开玩笑的,说是救命药那就是救命药。” “可你还没说为什么不让他死在这呢。” “这不废话么。”宋北云拍打着桶里的水:“他要死在这,你就麻烦大了。我接触那家伙本来就是为了左柔解决麻烦。可是给她解决了麻烦又给你惹了麻烦,这不是极限一换一?不划算。” “那如果硬要选一个呢?” “你们女的是不是就爱问这种问题?纯粹是给人找不自在。”宋北云叹气道:“这玩意能好比的么,老想着一换一啊你们。” “天性。”妙言笑得清脆悦耳:“那你把他给救活了,以后可该怎么办?” “放心吧。”宋北云嘿嘿一乐:“我是个医生,我肯定不会害病人,不过有些注意事项我可能会忘记说。“ “哦?” “比如我给他那服药,就是安神定魂的。极大的降低值,喝完之后昏昏欲睡,没有丝毫干劲。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就是完全不行了,再起不能。想要再有那种致命快感,他就得去吃五石散,那玩意可不是好东西,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间一长你看他会不会中毒,而且作为神经刺激类药物,久而久之他会有应激反应的,什么趋光啦、思维奔逸啦、狂躁啦,最终影响语言和行为功能,等到产生器质性病变之后,他就等于是上了不归路。” “你这人,阴险毒辣,简直坏透了。”妙言揪了宋北云耳朵一下:“也不知像你这样的人在电视剧里能活几集。还有,要是他不上钩怎么办?或者说能完全克制住之类的。” “那不能够啊,你看他那大清早还要来一发的德行,别担心这个。而且你可能没有深层次的了解过磕过药的人的心路历程,已经踏出那一步了,这种没啥事干又不用为生活发愁的人,他的空虚你想象不到。他自称是才子,可你看他除了装逼和吃喝,还干过什么事?哦,干鸡。这种人绝对忍不住的,你放宽心。” 妙言沉默一阵,突然笑出了声:“你怎么能把一个废物看的这么透?经历过?”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我坐在房间里无所事事,然后……”宋北云长叹一声:“我就开始练瑜伽,可你永远也猜不到我练瑜伽是为了什么。” 妙言略微思考一下,紧接着放声大笑起来,笑到受不住的那种,就上气不接下气的,等好不容易她平静了下来之后就用力的在宋北云肩膀上拧了一下:“你这……你这也太混蛋啊,你怎么想的啊。” “是吧,这人一无聊起来,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那你成功了没有?” “当然没有啊……成功还能跟你说?那就是黑历史了好吧。”宋北云打了个哆嗦:“现在想来,我甚至有点痛恨我自己啊。” ------ 今天的马林得挪到明天了,我太困了……顶不住了,就坐在这写字眼睛都模糊了。这一个月工作强度实在是高了一点,我打字慢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两章马林两章北云。 163、9月17日 晴 百鍊黄金铸铁牛 经过这个事,那王家少爷自然是不敢耽搁了,醒来之后就打道回府,甚至都没跟左柔打一声招呼。 想来也是,即便左柔是个国公之女,但在这个重文轻武到极点的大宋,她家的能耐又算得上什么呢,能嫁给王家算是她高攀。 不过对此左柔倒是没有一丁点在意,毕竟她也没把王家少爷当回事,自从王公子离开之后,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好了起来,而且一听宋北云在找铁匠,这厮就比谁还热情还认真,整天不见人,四里八乡的寻觅上好的铁匠。 “你看啊,这个模具外头是石膏、里头是过了筛的黄泥。”宋北云蹲在一个黄泥坑前,浑身脏兮兮的,他的身边则是福王大营里长官军械的校尉,也算是个不错的铁匠了:“我们要将这铁水灌入,成型之后再脱开模具。” 谁也想不到堂堂解元自从那日聚会之后就不见了踪影是去干什么了,也许打死那些书生他们都不会想到这几日这象征着庐州府文化最高水平的读书人,一天到晚就是在那山野里打转悠,浑身上下泥泞得如同一个庄稼户。 而他要做的就是寻找能够用来铸模的黄泥,工业这东西是没有半点捷径可以走的,他虽然真的烦透了整天领着人漫山遍野的跑,但实在也是没什么法子的事情,在起步阶段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双手。 “宋大人,为何你非要用这泥?想要取泥,到处都是。” 那校尉坐在旁边,身上也是乱七八糟,而他们的身旁还有十余个工匠组成的小队正在那休整。 “这你便不懂了。取来泥是不可直接用作模具的,先是要晒干再过筛,过了筛之后再加水调和。所以这泥一定要细密、绵软且无其他东西,若是里头搀和进了别的东西,锻出的零件就会出问题。”宋北云捏起一团黄泥:“你看这的黄泥,细腻绵软,就即便是这样还要烧制过火,若是杂质过多模具受热不均便会开裂,件器就废了。” 这些匠人一开始多少还有些看不上宋北云,想着他就是个读书人,懂个屁的工术,福王爷发话让他们跟着这宋大人时,他们心中是百般不服的。 可这四五日下来,这些人渐渐从不服到哑口无言再到这满心佩服,本以为这书生也跟其他老爷一样做做样子,转几圈随便找点东西交差,但这几天就光看他拎着锄子满山转悠了。 大坑挖了一个又一个,原本白皙的皮肤晒得黢黑,甚至常常打着赤膊喊着号子跟这帮苦力们一块砸石头打桩子。 这几天其实宋北云并不是没事干才来干这玩意的,他每天都要推掉一大堆的拜帖、一大堆的请柬,谁都不见、谁也不拜,就玩消失,大清早就拎着工具上山,晚上回来吃了饭洗了澡倒头就睡。 外头他的名声已经震天响了,什么医术无双、什么才华天成,他都浑然不当成一回事,就连玉生都开始被众人捧上了天,不少达官贵人都想让玉生牵线搭桥,可宋北云却连面都不露出来。 “这东西若是成了,那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宝贝。”宋北云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掏出干粮咀嚼起来:“到时你们可就是天底下唯一能摆弄这些宝贝的人了,别说发财,那就跟玩乐一般轻而易举。你们说不得还能升官进爵呢。” 饼么,肯定是要画的,虽然宋北云现在还刚刚起步,但这些东西却是可以实现的,先不说炉子什么的,那个比较难,就光说这水锻机能造出来,什么他娘的大马士革刀,那就是扯淡。之后还有一体成型的轻质板甲等等。 这个时代出现全防护匀质板甲是什么概念?那就等于是刀枪不入啊,除了强弩、床弩这种东西,其他什么弓箭刀枪,就是开玩笑的。 到时候再把火枪给弄出来,即便不是后装填金属定装弹,那对骑兵也是毁灭性的。更关键的是当水锻机出现之后,他的终极梦想火箭筒也就可以干出来了,那个东西一旦成批量列装,就等于他拥有了反抗这个时代的资本。 不过有句话叫做万事开头难,即便是拥有了完整的设计图,想要一步一步的把这天底下第一台水锻机给弄出来,这里头的心血和付出大概只有宋北云能明白。 而且这东西相对比较笨重,如果安装好了就很难像他那些盆盆罐罐似的到处搬动,所以这个实验性的装置必须要安置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才行,宋北云现在的前程还颇为迷茫,因为福王的事情还没有下定数,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东西绝对是不能随便交给别人去操作的,这算是家底子了,所以就看现在他会被弄到哪里去当官吧,这事定下来了他才好下决定。 “今日取泥,明日洗泥晒你,过火。”宋北云指着地上的大坑:“先取个一千来斤吧。” 将一千多斤黄泥拖入了兵营之后,宋北云看天色也不早了,而他也着实有些疲惫,所以他也懒得在这吃饭了,摇晃着就走向了家中。 他走在街上,愣是没人看出他这个解元之才,他脚上穿着草鞋,裤管高高挽起,一身都是泥土色,手中还把这一根锄头,怎么看都没有那读书人的神采,分明就是个落地而归农民,走在街上别说有人簇拥他了,就算那些个庸脂俗粉的姑娘都生怕避不可及。 “又去山中浪了一日?” 俏俏一边取水为他冲刷身上的污泥,一边笑道:“今日我可又给你收了十余张拜帖,你真是不管不顾啊?” “管那么些呢。”宋北云把头埋进水桶里,浣洗一番之后,一桶水都成了黄泥颜色,他抬起头吐了口水出来:“那些个狗东西,与他们花天酒地,倒不如在家陪我俏俏做做饭、聊聊天。” 俏俏笑得满面桃花:“可不是哦,有个号称庐州第二美人的女子想要请宋解元过府一叙呢。” “第二美人?”宋北云咧开嘴笑了起来:“第一是谁?” “公主……” “金铃儿今天让我去王府吃饭我都没去,我还去看他那第二美人?”宋北云啐了一口:“行了行了,你别老以为我是个好色的货好吧,我不是那样的人。” 俏俏斜着眼睛,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真的,其实你也是知道的,除了不知道怎么的就中了金铃儿的邪气,我真的没沾花惹草好吧。” “妙言。” 宋北云一时语塞,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俏俏噘着嘴,一边用妙言给的花香肥皂在宋北云脑袋上扑腾着,一边委委屈屈的说道:“她那日来时,我就见了,她盘起了个妇人头。这事,你莫要说跟你没那关系。” “我……”宋北云长叹一声:“俏俏宝贝,你信不信我嘛。” “信。” “其实我跟她什么都没干,她就是借我躲开骚扰而已。”宋北云无奈的说:“真的……” 俏俏不言语,只是拿起一块手巾擦起宋北云的后背:“那都随你喜欢好了。” 完蛋……这明显是生气了。 就在宋北云要解释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了拍门声,他就这么穿着裤子着上身走了过去拉开了门。 而这么猛的一拉门,外头撞撞跌跌窜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找谁?” “请……请问……”这男孩子声音细细的,像极了女儿音色:“宋北云宋大人可是住在此地?” “嗯?找我干什么?”宋北云上下扫视了他几眼:“你男的女的?” 这孩子真的看不出是男是女,左柔男扮女装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孩,不管是轮廓还是气质。但这个小朋友却是真的看不出来,眉目间有些像男孩子但气质却阴柔的很。 “您……您便叫我小鱼好了,我是王大伴手底下的人。” “哦,太监啊。”宋北云将毛巾往后背一甩:“进来吧。” 关上门,这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低着头跟在宋北云身后,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他那满是肌肉的腰腹,接着却又快速的低下头。 “说吧,什么事。” 宋北云继续开始清洗了起来,在一太监面前哪里还需要在乎什么,这帮人男不男女不女的,又没器官又没能耐的。 “是这样的,王大伴让小人与宋大人讲,那打算暗算宋大人的幕后主使已是查出来了。”这小太监笼着袖子,小声的回答道:“乃是白莲邪教,宋大人祁门之行,让这白莲教亏损了数十万贯银钱,他们自是要报复宋大人。” “就这?”宋北云眉头皱了起来:“就光说查出来了?后续呢?” “这……小人不知,不过王大伴让小人这些日子常伴宋大人身旁,护宋大人周全,一直到宋大人进京为止。” “你?” 宋北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声:“你这小胳膊小腿的。” “凭宋大人检验。” “嘿……小东西还挺狂。” 164、9月18日 晴 此花真合在瑶池 宋北云双手撑着膝盖在那呼哧带喘,而这个小太监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负手而立,就这一出高下立判了。 而且刚才的时候,宋北云全程都是在进攻,小太监甚至没有出手,只是不断的闪避,他就像个泥鳅似的让人捉摸不定,几个回合下来,宋北云可是累够呛。 “宋大人,小人不可对宋大人出手,请见谅。”小太监笑了起来,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挂着两个梨涡,看上去倒是可爱:“不过小人倒是没想到,宋大人身手如此了得,丝毫不像个书生。” “娘的,你说风凉话。”宋北云往井口一坐:“你几岁开始练的?” “三岁,因是要护卫官家,所以一众师兄弟都极刻苦。” 操…… 宋北云服了,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打不过了,这玩意就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啊,就跟中南海保镖一个性质,这特么打得过才有鬼呢。人家从生下来开始就精挑细选的,稍微成型便开始训练,生来就是为了保护皇帝的。 “司命司卧虎藏龙。”宋北云长出一口气,顺了顺胸口:“小公公,吃了没?” “叫小鱼便可。”小太监很爱笑,他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宋大人不用管我,我只是个护卫宋大人的小奴。” “别别别,一双筷子的事。”宋北云走上前,揽住小太监单薄的肩膀:“走,今天吃鱼。” 小太监显然不适应肢体接触,脸上出现了几分扭捏,但却也不好违背宋北云,只好被他给拖进了饭堂。 今天家中本只有宋北云和俏俏两人,玉生临时被同窗叫去应酬了,左柔这个蹭饭王现在应该带着巧云到了铜陵县,她的意思是那边的铁匠比较多一些,可以找找顶级高手。 反正就是变着法儿的实现她的江湖梦去了,毕竟宋北云提到过一句,如果这玩意成功了就能锻造出削铁如泥的宝刀。 饭菜自然是丰盛的,宋北云这几天天天干力气活,他当然是不会亏待自己的,而加这小太监一双筷子,他也不当回事。 “小鱼啊,你几岁了?” “十六。”小太监很老实的回答:“还有三个月十六。” 连十六岁都没满就这么厉害了,想来那玩意切了还真的是有点作用的,宋北云心里计较了一番,觉得如果自己七八岁也切了,现在可能比他还强一点,但……终归是舍不得吧。 “你在司命司里什么职位?” “小人无权无职,只是个当差办事的。” 专业选手啊……这就是专业选手,看来那王老太监手底下还真的是有点东西的。 这小太监其实是很安静的,即便是吃饭也是悄无声息,而且小心翼翼,眼神始终是在宋北云身上转悠,而且只有外头有一丁点风吹草动,他的脑袋就会抬起,仔细聆听那些声音的来源,反应速度绝对是快到吓人的。 “平日里你都是干些什么呢?” “小人会与其他同伴化身为普通宫人混在其中,护卫官家。若是有人意图不轨便格杀勿论。” 小太监温言絮语的说着,说完就再次笑了起来,一脸的人畜无害。但偏偏是这样一个人畜无害且长得清秀的小东西,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惊心动魄…… “这样啊……我听说你们大内高手,飞叶折花的,给我露一手呗。” 面对宋北云的无理要求,小鱼也并未拒绝,只是拿起一根筷子随手一甩,筷子哆的一声钉入了墙壁之中发出了微不可查的响声,而宋北云上前查看时却发现那筷子已经插入了墙壁半寸有余。 “嚯……这要是扎在身上,就是个对穿。” “不求对穿,只求穿心。” 果然啊……就像老头子说的那样,真正练武之人都是练的杀人技法,宋北云认为哪怕是自己全盛状态都根本躲不开那一筷子,也许不会被穿心,但受伤是肯定的。 “厉害呀……”宋北云点头道:“小鱼,那你过来保护我,那老太监还嘱咐了你什么么?” 听到老太监三个字时,小鱼的眉头明显轻轻皱了一下,但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笑着说道:“王大伴让我莫要听大人的鬼扯就好。” “老东西!”宋北云一拍桌子:“他怕是忘了谁救他狗命的。” 小鱼没说话,只是笑眯了眼睛,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宋北云。 不过说来这贴身保护也有个麻烦的地方,那就是睡觉不好安排,小鱼说只需要给他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行,但宋北云显然过意不去,他求了半天才让俏俏答应跟自己睡一个屋,让小鱼睡去了俏俏的屋里。 而这之后,他才算是真正的进入了噩梦状态,只要他一有动静,转过头就会发现小鱼站在他身后,不管是半夜去厨房偷吃还是去上茅厕。 “小鱼啊。”宋北云将煮好的荞麦面用作料拌匀之后分出一部分给小鱼:“你不用时时刻刻都跟着的啊。” “宋大人莫要难为小人,职责所在。”小鱼笑着回答道:“若是宋大人掉了一根毫毛,小鱼都需以死谢罪。” “嗨……封建制度害死人。”宋北云半夜蹲在井边吃着凉面:“你说啊。” “大人请讲。” “你这么好看的孩子,怎么当初就会被选到宫里去呢?” 小鱼捧着面碗不做声,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小人不知……” “好好好,不逼你说,这事挺痛苦的。”宋北云摆摆手道:“吃了东西赶紧休息去吧。” “谢宋大人。” 要说宋北云看过这么多人,可要说男孩子里,可能就是这个小鱼最好看了,也许是从小就切了东西的缘故,他跟正常的男孩子是不同的,皮肤更光滑、脸型也更圆润、声音分不清男女,唇红齿白的。 不过说他阴柔吧,但却一点感觉不到娘炮,往那一站就是个习武之人的模样,身形挺拔、步伐有力,一看就是腰马合一成了本能的类型。而且因为是给皇家当保镖的,他的礼仪、姿态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身上也不会有普通小太监身上的尿骚味,而是有一股清淡的皂角味道,应是天天有洗澡。 “对了,若是肚饿的话,厨房的冰箱里有吃的,自己取来热了。” “那个……宋大人。”小鱼突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北云:“小人有个问题,不知可否问问宋大人。” “你说。” “小人……就一直不明,何为箱何为柜,问了许多人却是也不明了,想来宋大人博闻广识,应是知道。” “哈哈。”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你可是问对人了。分而纳之为箱,聚而收之为柜。什么叫分而纳之,就是收进去分类放好就是箱了,一箱不容他物,吃食便是吃食、药材便是药材。而这柜呢,就是将这物件不论种类统统收入其中,你见那碗柜之中可不止是碗、那衣柜之中不全是衣,这便是柜。也有人说这横开的叫箱竖开的叫柜,这倒也行,只是不甚严谨。” “那为何还会有百宝箱这等说法?”小鱼眼中全是好奇:“里头明明五花八门。” “不论多少门,它都是宝。你可没听过那百宝柜吧?” “那盒匣呢?” 这小东西是他娘个杠精……宋北云深吸一口气,从头到尾再次给解释了一番着盒跟匣的区别。 等他完全明白之后,起身朝宋北云深深鞠躬,然后就恢复到面无表情的保镖身份,送着宋北云回到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天不亮就起床洗漱扛着锄头往外走,甚至忘记了小鱼的存在,但他还没走到门口时,就见这小太监在外头等着他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多了个贴身保镖。 “唉……我出去干活,你就不用跟着了吧。” “宋大人见谅,职责所在。” 行吧,职责就职责吧,宋北云带着他来到兵营,那些个熟悉的丘八还调侃宋大人带了个小娘子过来,但小鱼根本不在意,就是这么默默的跟在宋北云身后五步的距离,不远不近的。 而宋北云叹了几声,也就不再管他了,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今天主要是制泥嘛,那些稀泥被抹在布上晾了一夜,如今全都都干了,他跟其他几个匠人一起讲这些干透的泥土收集了起来,开始筛土。 这筛土的工序极烦人,先是用筛子筛,再是用麻布筛,几次筛了之后,那土都如灰似的细软。 一千多斤的黄泥如今也已经不剩下两百斤了,在拿到这些细粉状的黄泥之后,又是加水调和捏成泥饼并布包裹,放在旁边的炉灶旁烘干。 “等过火的时候,你们一定要盯好啊,发红就拿出来,不然就他娘的成陶了。”宋北云嘱咐道:“要是你们把老子的宝贝烧成了陶,就吃军棍吧。” 在军营中,一群糙汉子也没什么文化,聊的内容三句话就离不开娘们,他们最憧憬渴望的就是白花花的腿子嫩生生的腰,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聊的东西可谓是乌七八糟。 但偏偏宋北云完全融入其中,聊起这些来,哪里像个饱读诗书的人,浑然就是一个混账丘八。 旁边小鱼却完全不明白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好说的,站在那时间久了却也是有些无聊了。 “就你们?三脚猫的能耐。”宋北云突然喊了起来:“小鱼,来来来,这帮混账东西想跟你比比。” 165、9月18日 晴 百步九折萦岩峦 小鱼的战斗力不用多说,那些个丘八哪里是会是他的对手,通常连身子都不动就能将这些莽汉给摔打到地上。 这一闹腾,自然是有人不服的,叫来的大营中最能打的,也就是上次驰援宋北云的师兄,但即便是他也是不够小鱼打的,就大内高手的能耐跟这些行伍出身的比起来的确是要高一个级别。 不过宋北云在他们比试的时候倒是看出了些端倪,小鱼的力量其实并不强,他单纯的反应快,像这样的比试他并不占优势,如果不顾一切硬吃他几下再跟他打近身的话,他绝对是顶不住的。 当然这纯粹是耍赖,因为小鱼根本就没放开打,他的路数一点都不花哨,就单纯的索命技,而他一定是个暗器好手,因为宋北云发现小鱼的看人的眼神永远是停留在腰、胸、喉咙这三个位置,绝对不会出现第四个地方,即便是跟人说话时,看的也是人脖颈动脉位置。 他虽然看上去可可爱爱的,但眼光流转之间却是杀机毕露,这个吓人的眼神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就像惊蛰之后的毒蛇静静等待着冬日以来第一顿饭时似的。 “好了。”宋北云招呼一声:“都别玩了,干活。” 这一嗓子将人都给叫了回来,小鱼则又像个影子似的站在了他的身后,而被小鱼收拾过之后的丘八们现在也变得老实了起来,甚至干活都比之前更加卖力。 被炉火速烧过的泥土现在已经成了硬邦邦的泥饼子,但却还并未成陶,宋北云命人将这些泥饼子用碾子给重新碾碎,再次加水和成泥浆放在桶中。 宋北云观察一番之后便命人讲那个让一个手艺人雕刻的木菩萨给抬了过来,然后就开始以开模的方式在这木菩萨的身上糊上稀泥。 这个过程当然不可能很顺畅,毕竟宋北云也完全不知道这里头的奥秘,而那些请来的手艺人却也是没用过这等细腻的土来开模,折腾了几次都因为操作不当而导致破裂。 但宋北云在这方面倒是好脾气,并没有去责怪谁,毕竟作为一个严谨的化学选手,哪怕是他再熟练不过的化学制备都会出现不少于百分之二十的错误率,更何况这全新的大家都没接触过的东西。 终于,在夜色降临时,终于有一尊模具成功脱模,但根据宋北语的要求,这个模具的精度一定要严丝合缝,所以一堆匠人就坐在那开始为那模具进行手工二次塑形。 “我的要求不高,就三点。铁水灌进去之后,模不裂、不起泡、尺寸准,若是达不到这三个要求,别怪我不客气。”宋北云手上拿着棍子在那些匠人身侧转悠:“若是成了,你们往后的日子,我叫你们快活到天上去。” 匠人其实是小心翼翼的,他们都用布抱着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生怕一滴汗水破坏了模具的精细。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大人为什么要用铸铁来弄一个佛像,但他既然提出了要求也给出了让人难以拒绝的条件,那就干呗。 木质脱模自然会出现很多类似毛刺的粘粘,这些匠人就如同伺候新媳妇似的,用毛笔沾着泥浆一点一点的补上,而这个补可不是那种常规想象中的一笔糊上去就行,而是要考虑到模具脱水时的比例,一点一点一点的修复,这个过程中不能见日头、不能见火气甚至连手上那些温度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总之,这十几人就如同绣花似的,折腾到了后半夜才算是将这个双开的模具给契合上了。 为了保证模具不会被破坏,他们在外头用石膏给打上了一层,然后再用藤条紧紧的捆住,最后将这唯一成功的模具放入到了炉子中,以极为精细的温控方法来操纵炉温升高进行模具固化。 就为了这个,宋北云真的是花重金从官窑里买了个大师傅出来,据说这大师傅烧窑时只要吐一口唾沫就能看出这窑温几何。在没有现代化设备的时候,这些人对宋北云来说就是宝贝,千金不换的宝贝。 “宋大人,一切妥当,就等明早注浆了。” 宋北云已经困的不行,但他仍然强打着精神坐在那:“第一次铸造这等精细的物件,我还是有些慌的。” “其实大人大可不必慌张,交于天命。” 啊,对啊。这些烧窑的、开矿的师傅把式都是坚定的唯心主义者,但宋北云不是啊,他是唯物主义者,他当然不会把自己的未来交给老天爷,那多不靠谱嘛,不过人家工匠也是好意,宋北云也只好笑着应承一翻。 这次铸造,其实主要是要计算模具的收缩比,精度什么的,其实都是可以后天进行手工调整的,但之所以这么严格要求就是要让这些工匠脑子里形成一个严谨概念。 虽然很多人都说古代的工艺很棒怎么样怎么样,但真的等宋北云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才发现,其实真正的情况并不是这样,总体来说很多细节都是不达标啊,至于精细程度嘛……要看用什么眼光看待,大致概括一下就是学历越低古代工艺越牛x。 晚上时,宋北云就睡在了大营里,他虽然喜欢享受但却也不是吃不得哭,即便是大营里的条件很差,但他却仍然睡得香甜,而更厉害的却是小鱼,他就坐在宋北云的营房门口,合意闭眼休息了一夜,而只要方圆十米之内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睁开眼睛,警惕如蛇。 等那宋北云起床时,工匠已经将模具取出冷却了,从那对半开的模具可以看到上面精细的花纹,即便是发丝都是分毫毕现,可以好不夸张的说,就凭这个宋北云绝对能站在这个时代精工的顶峰。 但……是吧,什么都要去矮子里拔高个就没劲了,他现在的一切麻烦都是为了未来能够创造出世界上第一台“精密”水锻机。 小鱼其实也是充满好奇的,他在职责之内的空档也会去探头探脑的看上一眼那东西,而宋北云是个好炫耀的人,他逮着机会就会跟小鱼这个啥也不懂的人描述这模具到底牛在什么地方。 “若是以人力雕刻,一尊银铁之像,最少需半年才能达到如此精细,可若是以这法子,不消片刻就能成。” “可……我听人说这上古时候便已有了这浇筑之术,宫中……”小鱼说完,突然住嘴,抿着嘴低着头不再言语。 “你这个人,不要这么杠啊。”宋北云用力挠着头:“这是古法改良……改良!” “哦。” 小鱼轻声应了,他抬着头眉眼弯弯的看着宋北云,全是天真无邪:“宋大人说的便是对的。” “这才乖。”宋北云拍了拍小鱼的脑袋:“ 模具完全凉透,匠人们七手八脚的将这东西重新合拢并再次捆绑起来,拖在车上便拉到了被宋北云称之为军需处的地方,那里有个炼铁的炉子,往日都是为了修补营中断刀断箭所用,已是许久未开张。 但今日它炉膛里烈火熊熊、风箱呼呼,大锅中铁水晶亮,透着灼人之气。 宋北云搓搓手,静静的等待着通红的铁水从那模具头顶的注浆口倒入,这感觉真的就只有男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快感,真的不亚于排队在路边看挖掘机,一般女人是不能理解的。 左柔除外,她要是能看到这一幕,估计得高兴一个礼拜。 铁水随着大釜倾倒而缓缓流淌而下,顺着事先调整好的角度灌入了注浆口中,模具中一阵青烟升腾而起,接着是那种属于烟火的气息。 等到铁水注满之后,宋北云垫着脚在那看了半天,而肉眼可见的热浪也从模具中透了出来。 “好期待好期待……”宋北云不停的搓着手大笑道:“若是今日成了,晚上老子请你们吃羊肉喝羊汤!” 这一处营三五百人,听到这话之后,所有人都亢奋了起来,他们嗷嗷叫着围拢过来,眼巴巴的看着那个改善伙食的模具揭开谜底之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模具的温度也开始逐渐降低,但仍然是炙热的很,手根本碰不得,偶尔一只不知死活的飞虫落下来,沾之即死。 宋北云在旁边着急的根本坐不住,他来回踱着步,嘴里还逼逼叨叨的说道:“老子已经让人牵羊去了,若是今天能成,今晚这二十头羊全给你们宰咯。若是不成,老子把你们全给宰咯。” 他的话让这帮丘八一阵哄笑,气氛倒是没那么紧张了,但宋北云仍是急,急得心里发烧,难受的紧。 “差不多了。”那个专门控温的大匠走上前对宋北云说了一句:“宋大人,可开模了。” “等等!”宋北云举起手大声喊道:“给我取三炷香来!” 说罢,他低声问道:“你们浮梁烧瓷拜什么神仙?” “火神窑神。” “要扔个人进炉子祭一下不?” “早……早就不兴那个了。” “唔。”宋北云点头道:“我还以为要祭个人呢,还好。” 那大匠看着宋北云认真的表情,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宋大人……这事乃是工术,万万不可怪力乱神啊。” 166、9月18日 晴 无肉使人瘦 用小木锤轻轻敲碎已经结块的泥土,露出里头还冒着热气的佛像,因为是一体浇筑,而且模具极精细所以即便是没有经过打磨也是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还是有点毛刺,不过在接受范围内。”宋北云走上去围着滚烫的铸造件绕了几圈:“只要稍微打磨一下就完美无瑕了。” 因为铸铁并不是那么纯净的原因,这佛像虽然惟妙惟肖但色泽却差了一些,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宋北云要的并不是多么高级的佛像而是要的是不模具材质的收缩比例。 他在佛像稍微凉一些之后就拿出尺子开始测量起来,相比较原木摆件现在的铸铁摆件肯定是要小一圈的,而小这一圈究竟小在哪里就是最重要的数据了。 将测量数据一一记录之后,他稍微一计算大概就得到了模具的收缩比例,在得到这个数据之后,他继续命人再多制作几套同样材料的模具,毕竟误差值是要考虑在内的,虽然做不到完全标准化,但尽可能的要把精细化给弄上去。 不过怎么说呢,现阶段精细化的低效率代价就是跟标准化、模块化的高效相违背,这一点真的是要命。宋北云想到以前在一些军事论坛上看到的苏粉在那吹什么苏联即使不用标准件用特娘的工差件就能横扫欧洲,他觉得这些人要么是不懂工业要么是不懂苏联,要么就是什么都不懂,只是能熟练应用各种搜索器并且还喜欢把段子当真。 标准件替换这一项来源已久了,如果连铸造公差都不能控制,还谈什么批量制造。 精细化、标准化和模块化其实是三个内容,以现在的工业水平想要达到模块那是不可能,但标准化是绝对需要执行并且贯彻的,秦朝就已经有相关的执行标准了。 可以说精细化是标准化的前置技能,而这模块化是精细化点到最后的终极技能。 而作为标尺的第一台锻造机,必然要达到近乎极致的精细化,才能在未来开启标准化铸造大时代并且可以点亮只需要简单培训就能完成整个装配流程的神级操作——流水线作业。 有一点其实是很有意思的,在宋北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中国一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才点亮了模块化科技树,也就是说之前的所谓工业都是不具备效率的手工作坊的精细模式,哪怕是飞机核弹都是如此,单个拿出来都没有问题,但却很难形成体系,这就是精细化之后的统一标准出了问题,导致高级技能点不出来。 不过宋北云现在可没有想过直接把这个落后的农业社会直接跳跃到工业社会,那可不是他能办到的事情,他要做的就是利用自己超前的知识架构将一个三千到五千人的队伍拉到一个相对极高的水准上,可以碾压这个时代的水准。 大概就相当于对方刚造出机枪兵时,自己已经升了三本点出了全机械化部队。 所以极致的效率现阶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无到有的一个弯道……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虫洞超车。 在完成一系列的记录之后,宋北云总算松了一口气,现在看起来这次铸造是成功的,既然成功了他就自然要兑现诺言。 很快,一车车的肥羊就被运到了军营之中,在清点完人头之后,刨开休沐的丘八,全营包括指挥使在内共四百十七人,宋北云打算每人给分出三斤肉来。 这近一千五百斤羊肉可不便宜,毕竟现在这羊肉虽然并不算什么太稀罕的东西,路边倒也是有羊肉的铺子,可想要天天吃也是得正儿八经的富户或者当官的人才行,等闲人家可是吃不起。 “上好滩羊,一斤可得五百钱。今个儿爷高兴,每人三斤分下去,多出来的今晚就地烤了去。”宋北云一拍桌子指着那被赶下车的肥羊:“去人,给全宰咯,称好分下去,多的今夜开烤!” 这阔绰的一嗓子,整个营顿时就炸开了,虽然这福王的兵已是大宋待遇最好的兵了,但要说这日子也不怎么样,虽说是不像其他的丘八那般饥一顿饱一顿,可想要敞开吃肉可也是难上加难。现如今这宋大人一出手就是几千斤羊肉,这帮混账真的是恨不得跪下叫爹爹。 一时之间整个营房里血气冲天,这帮家伙倒也是不浪费什么羊血、羊下水都一点不剩的瓜分了,而那新鲜的羊肉也是用大斧子砍了上称,一人说三斤那便是三斤。 一个营都分完之后,羊肉还剩下千多斤,宋北云站在成堆的羊肉面前,戏谑的说道:“老子之前可是答应你们二十只羊的,如今我可给你们弄了七八十只来,就问你们老子够不够意思。” “宋大人英明!” “宋大人阔绰!” 一阵阵马屁将宋北云拍得极舒坦,他笑盈盈的将所有的夸奖都给照单全收,然后唤来营中的厨子:“会烤肉不会?” “那自然是会。”厨子看了一眼那新鲜的羊肉,吸溜了一下口水,满脸谄笑的说道:“宋大人,这羊肉交于我便好。” “行了,还不知道你想些什么,你就将这千多斤的肉就地料理了,到时候你自个儿去割个十斤肥膘拿回去便是。” “好叻!”那厨子兴高采烈一撩袖子:“宋大人莫要担心,今日定让你尝尝洒家这手艺。” “赶紧给我滚去干活!”宋北云笑盈盈的踢了一脚厨子的屁股:“别给老子偷懒!” 今日这营中因都在等着肉吃,所以可谓是人声鼎沸,就如那过年一般,而外头的人可不知这里在干什么,这一来二去的就被人传成了营中哗变。 正在交接工作的福王听到奏报,当时就吓了一跳,这哗变可不是开玩笑的,即便是一个大营哗变那也是要命的。 所以他连忙穿好衣裳点了几个参将带着人来到了营房面前,而当他踏进去时,却发现哪里有什么哗变,这地方处处架着篝火,那火上都用铁签子穿着肥美的羊肉正烤得滋滋作响,这是第一眼。 而第二眼他就瞧见那混账兔崽子宋北云蹲在不远处口沫横飞的指挥着厨子烤羊,他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脏话,哪里有半分读书人的模样,加上他因为炎热而跟那帮丘八一样着上身,看着那可是比丘八还要丘八一些。 “小兔崽子!”福王一生怒吼:“你干什么呢!” 被这一嗓子,宋北云立刻抬起了头,而其他的兵丁也都发现了福王居然来了,他们立刻低着头臊眉耷眼的四处躲闪,生怕跟福王有眼神交流。 “指挥使!” 福王背着手走入大营之中,随着他的一嗓子,那指挥使快步的来到他面前,弓着腰不敢言语。 “说话!这大营怎的就如此乌烟瘴气了?” 看到福王似是有脾气,宋北云连忙堆笑着走上前来,搓着手笑道:“王爷千岁,您来的正好,我还说去给你报喜呢。” “报喜?” 宋北云一脸神秘的点头:“王爷且虽我来。” 福王满脸狐疑的跟着宋北云来到那尊铁菩萨面前,宋北云像献宝似指着面前这尊铁菩萨:“王爷,您可看出它有何不同?” 因为已经测量过数据了,所以下午趁着无聊时,宋北云将这铁菩萨用细沙细细的打磨了一番,如今这铁疙瘩那叫一个闪亮光滑,端的就是个艺术品的模样。 “嗯?”福王绕着铁菩萨绕了几圈,看到那极精细的做工,眉头倒是皱了起来:“你盗墓了?” “嗨……王爷,您说什么呐,我是会挖坟掘墓的人?” “是。”福王也一点都没客气:“你横竖高低不像个好东西,你给本王讲清楚,这乌烟瘴气的是怎的了?你在我这大营之内干了些什么?” 宋北云挠着头,就把自己兑现承诺的事告诉给了福王,福王听完冷哼一声:“还有你这般,你让老……本王以后怎的带这帮丘八?” “难得高兴难得高兴。”宋北云搓着手拍着那铁菩萨:“王爷您看,这宝贝如何?” 福王听完才俯下身子仔细端详起来,只见这铁菩萨眉目唇齿都清晰可见,面容安详,身上包裹衣裳分毫毕现,就连那手上的佛珠、额上的发丝都清晰可见,整个看下来除了没有泥胎木雕的烟火气之外,其余皆为上品。 “这倒是有趣。”福王摸了摸,发现这菩萨还有些烫手,应是铸出没多久无疑了:“你说,若是将它贴上金箔送与太皇太后当生辰贺礼如何?” “不是……王爷,那可是您亲娘,您这也太抠门了。” 福王白眼一翻:“你好大胆子。” 宋北云摇头,顺手一指不远处正在阴干的一排木雕道:“要送也送个十八罗汉啊!” “小兔崽子!”福王一巴掌拍在宋北云脑袋上:“不过你就铸了尊佛像,为何如此高兴,抛出两千贯就为了这么个铁疙瘩?” 宋北云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王爷,话不可这么说,这是小宋的一小步,也是大宋的一大步。” “你给我说个清楚些!”福王一招手:“来人啊,去给本王弄只羊来,本王今日便也来试试这小辈孝敬的羊肉。曹三斤何在!?” 那营指挥使立刻上前:“末将在。” “取酒来!” 167、9月19日 晴 风雨不动安如山 福王本就是军旅出来的汉子,十五岁便领兵出征,半辈子都在这大营中泡着,虽是书画双绝但实实在在却与那等闲书生不同。 他坐在矮凳上,从木板上撕扯下一块羊肉送入口中,接着便是一大口酒灌下肚去,虽未着甲可恍惚间却是如同金刀大马,杀气腾腾。 旁边的参将摆在这福王面前,却是不由得弱气了几分,反倒了有几分书生模样。 “好酒,好肉!”福王一抹嘴:“自从住了那王府,已是有十年未曾如此畅快过,大丈夫亦当如此!” 说完他举起酒坛:“众将士,干了!” 营里顿时沸盈漫天,气氛极是热闹。而宋北云挠着下巴,暗暗感叹了一声,明明的自己花钱请客,但福王只是几句话便成了主角,这等老奸巨猾倒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小兔崽子。”福王揽着宋北云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下次再敢私自劳军,老子不饶你。若是让有心人见了,你小子怕是要吃板子。” “啊?” “啊什么啊。”福王松开他,声音仍是不大:“大宋对这军权管束极严,你是以何身份劳军?你且是说说,师出无名必是有妖,你倒是说!说不清?那便是个莫须有,罚你个永不叙用都是轻的。” 嘶……宋北云顿时感觉自己到底是年轻啊,难怪福王要出来蹭吃喝,若是福王今天没来,如果宋北云被有心人给盯上了,麻烦可是真的大的,那帮文臣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咬福王殿下的机会。但福王来了,那就不一样了,主帅劳军这事自古便是合情合理,任谁也说不出个三头六臂来。 “行了,往后办事三思后行,这倒不是大事,只是免得落人口实罢了。”福王将一根羊腿骨扔到不远处巴巴等着的猎犬面前:“你倒是说说,以你小子这秉性,怎的就突然花如此多钱来犒老子的兵。” 宋北云笑嘻嘻的让人将那菩萨像用小车推到了福王的面前:“方才王爷看得还不仔细,如今您再仔细瞧瞧。” “哦?”福王上前仔细观察一番,却发现只是精致,比市面上所卖的铁器精致太多,却是没发现有何不同:“莫要卖关子,如实说来。” 宋北云一只手放在铁菩萨的头上,来回婆娑道:“我观这大宋军备,繁琐、拙劣且造价昂贵便想出这法子,王爷你瞧瞧,这东西精细如此,尺寸不差毫厘,咱们既能铸造这等东西,那为何不可造那武器呢。” “你啊,到底是不懂这兵刃。”福王说着蹭的一声将腰间的短刃抽了出来,横手递给宋北云:“你瞧瞧。” 宋北云接过去,发现这短剑锋利不说,还透着一股冷冽,跟那铸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几乎已经达到了碳钢的水平,而且上头应该有镀层,防锈不说还能保护刀刃的强度。 如果按照技术含量的话,绝对不亚于巧云那两把大马士革弯刀,甚至还要更加先进一些,想来这应该就是代表着大宋最高的冶炼水平了。 宋北云把玩一阵之后还给福王爷:“王爷莫要着急,这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这万里之行才刚迈出第一步,往后定然能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呵,小东西口气倒是不小。”福王收起短刃,大口闷了一碗酒:“既是如此,那本王也不好吝啬,分你一百工匠,再与你个三年,看看你小子能干出些甚。” “多谢王爷!”宋北云大喜过望,这突如其来的支持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可这时福王却是一扬手:“你可莫要高兴的太早,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是军中之事便要以军中的规矩来,你需给我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个我交出个什么东西来,你当时如何?” “随王爷处置。” “好,那便如此说定,与你一百工匠,你便干着去。” 宋北语连连道谢,但说完之后他便突然想到个问题:“王爷,若是这样我去到了金陵城……可如何是好。” 福王眼睑低垂,沉思片刻:“我走前倒是会与你安排起来,这等事你莫要挂怀。可你就是别想在本王这拿到一个大子儿。” 这老铁公鸡…… 宋北云心中这么想,嘴上肯定是不能说的,所以连连应和道:“那是自然,我便是砸锅卖铁也绝不向千岁张嘴。” 福王说着,仰起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身后站在那吃东西的小鱼,然后轻笑一声:“没想到那老太监对你还颇为上心,你可知你身后这孩子是谁?” “我保镖。” “是也不是,这是司命司的死士,是王老太监压箱底的宝贝,自幼便是万里挑一的根苗,这等人放到江湖上,若是愿意当可称为天下无双。”福王介绍道:“便是我这养出来的苗子,若是单打独斗也不是这些小太监的对手。” “这样啊……”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小鱼:“他挺乖的。” “杀人时你便不这样想了。”福王笑了起来:“不过若是放在阵仗上,十个这小太监都不会是我养出的孩子的对手。” 那这个其实宋北云是了解的,这司命司就是个类似皇城司的特务机构,但皇城司掌控在太后家族势力手中,对赵性来说已是不可信了,所以原本专职护卫皇家安全的司命司就成了赵性的心腹,严格来说这便是个特务加特种机构。 要说什么护卫、暗杀之类的事,那肯定是顶尖的,可到底是特种兵嘛,要是在战场上碰见正规军那就是待宰的羔羊,一点反抗的能耐都没有。 虽然宋北云看过很多特种兵巨牛逼的电视剧和小说,但也是知道这所谓的特种兵绝对没有那么神。 “对了,千岁。”宋北云小口撕着羊排,转头问道:“定好几时走了?” “应当是太皇太后生辰之后,不足三个月了。”福王轻笑一声:“本王一走,你可便是孤立无援了。” “我小心些便是了。” “嗯。”福王点头道:“太皇太后笃信佛陀,你给我将这东西弄得精致些,我就当是你送与她老人家的贺礼了,听见没有?” “听见了……” 宋北云暗暗叹了口气,福王这人当真是跟传说的一样,一点亏都不肯吃啊,就连给自己亲娘送礼都要拉着自己来办。 不过想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人家女儿是吧……有这层关系在,宋北云一句话都不能说,毕竟中了金铃儿的邪气嘛。 “还有。”福王叮嘱道:“少于什么王家谢家的搅合在一起,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 “你还不耐烦?若是让老子知道我与那些个世家混在一起,可别怪本王这鞭子不留情面。” “哦……” 宋北云当然知道福王在担心什么,这氏族对皇权来说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的血管瘤,割不得、惹不起却也喜欢不起来。而且这些氏族绝对不会吝啬花一个两个女儿去押宝在一些看上去有前途的年轻人身上。 最有名的不就是连一个泗水亭长都不放过的吕家么。 “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这厮……”福王仰天叹气:“好色。” “哈?”宋北云一愣:“千岁……人家这般说也就罢了,您这……” “你是说本王未有青春年少时?” “啊……这个,其实不是。” 福王一挥手:“你自己多担待些,莫要辜负了金铃儿。” “哪……哪能啊。” 今天宋北云最大的收获就是一百个顶好的工匠,这些人中有木匠、有泥瓦匠、有铁匠,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但同时也领取了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大概这就是权力和义务并行吧。 主线任务是在铁器上取得突破性成果,支线任务则是给太皇太后准备贺礼。 虽然他都不知道他这么一个升斗小民要去给太皇太后那个级别的人准备礼物,但既然人家福王都发布了强制任务,他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了。 主线任务还没有那么匆忙,毕竟福王给的期限是三年,但这主线任务却是紧迫的很,两个月就要搞定。 直接送铁疙瘩?怕是瞧不起人家太皇太后的社会地位哟,所以肯定是要花心思的,可是这心思怎么花就是个大问题了。 送礼物讲究什么?新奇有寓意是一方面、价值昂贵是另外一方面,单独拿出来都好办,但合在一起却是难办的很,小聪明是不顶事的,而且他若是送礼肯定是跟金铃儿挂钩,这一点关乎到公主殿下的面子呢。 回到家中,宋北云本来还说去偷看一下小鱼洗澡,看看他到底是用什么方式切的那儿,但现在这突如其来的压力来了,他这些恶趣味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好在家中还有个大艺术家不是…… “这个啊?要我说,你不如将那小佛弄成巴掌大,装在盒子中送过去,垒起来一面墙都是,看着也是喜人。”俏俏在得知宋北云的任务之后,一边梳头一边说道:“我听说那太皇太后已是耄耋之年,这等老人最爱的便是胖娃娃,你送个弥勒过去,再弄个百八十个神态各异的胖娃娃,定然是喜人的。” “你这……不就是跟猜皇帝家用金锄头种地一样么。”宋北云躺在床上,呈大字型伸展:”愁死我了……” 168、9月20日 雨 尽力自持,不致癫狂。 愁归愁,生活还是要继续。 也许作为有史以来最低调的解元,宋北云的名声反倒要比那些整日花枝招展的人更加昭著,甚至现在已经有慕名者开始大清早就在他家的巷子口等着了。 宋北云出门时碰到了最少三拨,但即便是解元本人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来,甚至还有问宋北云知不知道宋北云在哪里的。 “宋大人,为何你不与他们讲呢?” 小鱼跟在宋北云身后,小声问着这穿着蓑衣的宋北云,小鱼涉世不深,他哪里知道宋北云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从这几天的接触来看,他觉得这宋大人绝对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了,一个聪明人这么做那么肯定是有原因的。 “这个啊。”宋北云在铺子上买了两块油饼,分与小鱼一块,两人一边吃一边朝大营走去:“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不同的诉求对吧,有人喜欢那迎来送往、高朋满座,有人喜欢推杯换盏、呼朋唤友,有人喜欢山水相逢、相望江湖。诉求不一样,决定行为自然也不一样,你说对吧。” “嗯。”小鱼轻轻点头道:“宋大人不喜欢那些人。” “跟那些人没关系,是宋大人不喜欢那些名。”宋北云笑着拍了拍小鱼的脑袋:“他们没有错,争名逐利世间常有,只是这宋大人不常有。” 小鱼抿着嘴也跟着笑了起来,仰着头看着宋北云,两个梨涡绽放出来,着实是让人雌雄莫辨。 “那宋大人,你说为何人要争名逐利呢?” “这个啊,其实说白了……” 这一问一答着走了一路,一直到大营之内时小鱼才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沉默起来,静静的站在宋北云身后如同一个影子。 大营里的那些丘八看到宋北云都是极热情的,这些人虽然文化程度不好,但却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这宋大人出手阔绰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昨天他和福王殿下凑到一起情同父子那一出可是没避讳人的。 只要脑子没什么问题都知道这宋大人是个惹不起的人了,所以大营中从上到下都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那就是对宋北云这个人客气一些。 而宋北云其实也喜欢在这个地方窝着,感觉就很棒,也许是因为他血液在中还流淌着属于工业的热浪,那些汹涌翻滚的铁水才能激发出宋大人被莺莺燕燕美色成群压制在心底最原始的澎湃。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对这下里巴人才会干的事情充满激情的,比如庐州城中的才子们,因为明年春闱就在眼前,他们许多人就索性定居在了庐州府内等待着来年的考试。 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人多的地方就会是疾风骤雨,那人多读书人还多的地方,就可以说是恶浪翻滚了。 这帮人可不像剪了辫子之后的那些年轻人,心中充满了对未来期望和对故土的热爱。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绝大部分身上都带着一股用妇炎洁都洗不干净的腥臭咸鱼味,他们擅长的并不是治世良方也不是满腔热血,而是拉帮结派、三五成群。 之前因为有北坡这种身份地位自身条件都一等一的大佬压制着,所以这帮读书人并没有翻腾起来,可如今北坡调令已下,他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这些书生了,这帮人就立刻开始躁动了起来。 这些人有几个显著的特点,首先就是拉帮结派呗,本身就属外斗外行内斗内行的人才们开始形成不同的泾渭,往大了分有南北两派,南方的学子看不起北方学子,称他们为丧家之犬。北派的学子自然也是不高兴的,他们称呼南方学子为待宰羔羊。两头吵得不可开交不说,有几次还差些酿成斗殴。 再往下细分却也是有意思,南派的学子里也分成了好几个部分,苏杭的看不起湖广的、首都文化圈的瞧不起苏杭的、两广的瞧不上八闽的。 北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南迁的看不上逃难的、氏族的看不起寒门的、寒门的看不起南迁的、家中为官的看不上家中经商的、家中经商的看不上种田为生的。 鄙视链一层一层一层的往下排着,若是一家酒肆里同时出现南北学子,必然是南北之争,但若是只有一派在场,他们却也不会多客气,反正只要进了这个圈子,那就自动变成了一条疯狗,平时的时候村头的一群狗和村尾的一群狗互相咬着,但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疯狗之间的小规模混战。 这些读书人大概就是现在大宋官场的一个缩影,杠精、优越党、没能耐的口嗨、混吃等死。 “烂透了,这些人烂透了。” 正在收拾东西的北坡听闻这两日的事情之后,他一巴掌拍在矮桌上,但拍完之后却只是手疼的厉害。 “罢了,我也管不到许多了。”北坡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弟,无奈的叹了口气:“北云呢?有几日没他的消息了,他没参与这些混账的事吧?” “宋解元从未露面,哪怕是请都请不到,已经有人开始说宋解元惺惺作态自持清高了。” “呵。”北坡冷笑一声:“一群乌合之众也胆敢口出狂言。” 不过说完之后,他倒是长叹一声:“我心中却是对这大宋的虔诚满是担忧,这些人可都将是我大宋的官,为人如此为官怎可公正廉明。” “到底还是需北坡兄去主持一番局面。” “不了。”北坡摇头道:“如今我已是有官身了,不好再结党营社,随他们去吧。” 小弟长叹一声,知道北坡也是无奈之举,再聊了一会儿也便悻悻告辞,而北坡在人走之后,也只是轻叹一声便不再过多言语。 不过他倒是对宋北云的选择感到很意外,他本以为宋北云会以解元之名趁机在此时收一圈人望,就算不收人望结交几个好友也是可以的,但这个避而不见的操作就算是北坡都没太看得懂。 他细细想来,宋北云如此这般无外乎就是两个想法,一个是根本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人,文人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不屑与这些人为伍,另外一个则是他并没有打算进入这个圈子中来,甚至心思也并不在官场之上。 北坡自然是不知道宋北云到底怎么想的,但他想来宋北云避而不见是因为忍不得那些人身上的恶臭气味,心气高傲罢了。 不过就算任由北坡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宋北云只是单纯的在那玩铸造玩上了瘾,脑子里堆满了改进炼铁技巧。 “要想办法把氧气吹进去啊。” 宋北云看着那半开放的炉子,冥思苦想了好一阵,但却迟迟得不到什么好法子,而旁边的工匠也是在那跟着他一起蹲了一排,每个人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那个滚烫的炉子。 底吹工艺肯定是要建立在现有工艺之上的,工科更其他的专业可是不一样,它不存在一蹴而就的成果,所有的东西都是需要一步步慢慢累积上来的,没有底层架构就想要往高爬,到时候不倒才叫奇怪了呢。 “好好想想,各位。”宋北云站起身甩了甩发麻的腿:“我腿都蹲麻了,你们好歹给老子放个屁出来啊。” 几个工匠也是大眼瞪小眼的,他们只是工匠而已,并不是传说中的大匠,哪有这种能耐。 不过这时,那个在浮梁烧窑的大师傅突然拍了拍脑袋:“按照那烧窑的法子试试?” “怎么试?” “料火分离,只让那铁水热起却不见明火,这般就能往里灌气。热气往上涌,我们便从下头通气进里头,用那下头的气逼走上头的气如何?” 宋北云眯起眼睛想了想:“试试?” “那便试试。” 几个匠人一听纷纷起身,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该如何改造这窑炉了,而这密封性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宋北云带来的那些黄泥,既是耐热又是细密,在烧窑之前细细的糊满缝隙,再封好口子…… “最好是留出一个通道可将那铁水引出……” 一番集思广益下,一个基于宋代基础的底吹炉雏形就出来了,接下来就是氧气的问题了。 而要实现氧气,最简单的就是电解水,而电解水最重要的一步就是防止爆炸…… 宋北云拿出小本子开始在旁边默默画起了一个简单的氧气炉的原形,而这里头需要电…… 宋北云仔细琢磨了一圈,看向了旁边那个炉子,然后突然笑了起来:“果然人类文明离不开烧开水啊。” “大家都动起来,我说些材料来,你们去备好,五日之内我们便要完成第一次改造!” 而宋北云在拿着手上的东西之后,坐在那发愣了很久,因为从无到有制造一台蒸汽发电机是极困难的,而且还要保证功率稳定这就更加复杂,齿轮什么的倒是简单,压铸还不能成功,那就手工给挫出来! “蒸汽发电机、变压器……还有个什么来着?”宋北云挠着头:“真烦。” 虽然难,但宋北云却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这也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充满活力。 “对了,按照我这图给弄几个铜球出来。”宋北云找来铁匠:“尺寸都看好咯,留出孔洞可知道啊?尺寸一定要看好啊,若是错了,你狗头没了。” 169、9月27日 晴 不负古人书 虽然这几天宋北云整天都泡在工坊里,根本就没露面过,但明日却是孔祭了,他作为解元无论如何都是要出来站台的,好像据说要穿上很奇怪滑稽的衣服,跟着大学官进行一系列的祭祀典礼。 想到那个场面宋北云头皮都是麻的,但这事却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得。 “烦。” 宋北云靠在椅子上轻轻摇晃,看着旁边金铃儿正在跟妙言进行着扑克大决战,她俩已经玩了一下午了,虽然金铃儿总是输,但她却因为沾染了新东西而根本不知疲倦,兴致高昂的很。 本来是三个人的,但俏俏中途就去买菜了,看她逃跑时的步伐,宋北云知道一定是这两个高智商的把俏俏给压制了。 毕竟别看俏俏那个样子,她其实是个挺输不起的姑娘,以前跟宋北云玩游戏输几次她可就是要起手打人的。 “这几日你都去哪了,来找你几次都不见踪影。”金铃儿甩下一对二:“你有本事就炸我。” “四个三。”妙言眉头一挑:“四五六七顺子,没牌了。” “啊……”金铃儿往小竹床上一躺:“又输了。” “你跟她玩这个,恨自己不死啊。”宋北云从旁边拿起果汁喝了一口:“这几日都在你爹爹的大营里造新东西呢,这要不是明日有孔子祭,你今天都看不见我。” “那可是造出来什么?“ 造出来什么?什么都没出来啊,除了数百个铁娃娃之外,其余的计划都在缓慢的进行中,底吹窑的难度太高、电解制氧不稳定、炉温达不到要求,种种问题就如一座座大山压在宋北云身上,但这种东西真的急不来,一点一点改进就好了。实在不行底吹不行就只能用平炉了,但平炉真的太糟糕了。 不过这几天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收获,那就是因为因为简易的蒸汽活塞电机出现之后,电镀工艺居然被莫名其妙的解锁了,这几天宋北云玩的最多的就是配置电解液,然后给那些铁娃娃身上电镀各种各样奇怪的颜色。 现在模具方面的问题其实已经不大了,工匠们都是有经验的人,他们知道该怎么操作,但电镀却无一例外需要宋北云去操作,他们不会不说还容易直接被电给干掉。 所以他这几天除了不见人影,还特别疲惫,疲惫到想睡午觉都得从指甲缝里漏下点时间才行。 “听我父王说,这些日子你都在那烧钱呢。” “昂。”宋北云叹气道:“可不就是烧钱么,每天百多贯往下砸,一个月就要差不多五千贯。” 研发阶段有多烧钱,这就不用解释了,这个期间光是铸铁就弄废了十九炉,一两千斤的铁就这么成了不明所以的垃圾合金,再加上电镀液里可是还有黄金液的,这可都是钱啊,热乎乎滚烫烫的钱。 宋北云说是说满不在乎,但早晨爬起来一算这个账,发现自己所有的流动资金都不够支撑这么烧三年的,所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打算去了金陵城之后好好的割一波韭菜。 “对了,父王可能要走了……”金铃儿突然坐到了宋北云身边:“你会随他去的吧?会的吧?” 宋北云转过头伸手抚上她的脸,笑着摇头。 原本胸有成竹,对未来充满期待的金铃儿突然就顿住了,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宋北云:“你不随父王一同走?” “不行,我有的我事情。”宋北云叹气道:“之前不就已经跟你讲过了?” “可我以为你是会跟着父王一起离开的……说些什么不许再多几个女子,也都是玩笑话,哪知道你……” 金铃儿明显有些慌乱了,她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一个能帮她讲话的人,但在场除了妙言之外,就剩下了那个在十五丈之外的太监小鱼,偏偏这能说上话的妙言正自己在竹床上玩接龙,根本不参与这个话题。 “你说话啊。”宋北云将手上的瓜子扔了一粒到妙言头上:“你跟她说啊。” “你的妞你让我说?”妙言不吃他那套:“自己说。” 宋北云看着气咻咻的金铃儿,叹了口气:“其实是我跟你爹商量好的。” “商量好的?”金铃儿声音陡然提高:“那你为什么不与我商量商量?” “得了。”妙言朝宋北云一挥手:“你滚去拉个屎,我来吧,她开始耍赖了。” 宋北云捏了捏金铃儿的脸,然后连蹦带跳的走了。 拉屎倒是不至于拉屎,他躲进了厨房开始到处扒拉小零嘴,不过因为季节的原因,除了些果子干就没别的东西了。 他拿着一个果干递给跟着进来的小鱼,满脸无奈的说:“你看看这帮女人,多麻烦。” “小鱼不懂也不想懂。”小鱼仍是那满脸想笑容的将手上的果子干塞进嘴里:“但想来虽是麻烦却也是宋大人心甘情愿,不似小鱼这般无牵无挂的,生死已无差别。” “你才几岁,就说这种话。”宋北云翘起二郎腿:“不过你真的是太监?不是小女孩什么的?” “千真万确,大人。”小鱼哭笑不得看了一眼宋北云:“这等事可是不容假的,司命司里怎的会有女人?” “说的也是。”宋北云点头道:“不过说起来,你虽然没办法传宗接代,不过你也没那么惨吧,什么生无可恋。” 小鱼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脸色,只是听见他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踏入这司命司,命便不是自己的了,惨倒也不惨,只是却不许有眷恋之物。否则会有人收拾掉我们这下等人的。” “狗屁道理。”宋北云喝了口水:“以后你跟老子混,我看看谁敢收拾你。” 小鱼没接话,只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就站到了一旁。 “对了,白莲教到底是个什么,能让那大太监这么紧张?还特意派你来护我?” “嗯,白莲教本是那净土白莲社,自唐始便开始为祸一方,专干那蛊惑人心的勾当。自先皇驾崩以来,白莲社入社之人百倍有余,他们便自称为教。据司命司的线报,这白莲教众已如繁星一般点缀于市,许是邻家杀猪的汉子、许是城头卖布的婶子,但若是抓这些人却是没个意思,王大伴是想擒贼擒王。” “原来是这样。”宋北云点头道:“不过说起来虽然白莲教是可恶,可是要是真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谁会去信这玩意啊。” “悉听宋大人高见。” “高见倒不至于,只是你瞧……不对啊,小鱼,你读过书?” 小鱼点头道:“司命司中是要读书的,因那平日追查些东西,不读书不识字许是会耽误了线索。” “嗯,有道理。”宋北云笑着说:“那就好,稍微读过书又不是一门心思想当士大夫的人最有趣了。” 这可不是宋北云糊弄人,读书但是不想当官的人是最好玩的一群人,比如徐立就是这样的人,他不科考但有学识,虽说没有功名但要是谈经论道他可不输给那些个饱读诗书之才。 这人啊,不管在哪个时代,只要一门心思往当官这条路上去靠,那就等于是走了条邪路,脑子自然会变得与常人相左,脑回路大抵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我继续说。”宋北云翘着二郎腿,悠哉道:“你看那古今的史书,你便会发现若是一个地方常伴灾祸,这地方人不是信佛就是信道,可信的人多了,自然便是有了那歪门邪道。而那风调雨顺的鱼米之乡,你且看看,鬼才信这些个东西,他们信钱。” 小玉轻笑一声,没有反驳。 “所以啊,你只要记住一点,若是民间突然涌起这个教那个教的时候,便是灾年,旱灾也好、水灾也好、兵灾也好,总之是先有了灾才有了教。你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就能理解为什么白莲教能长盛不衰了,百姓心中没了底气,自然便是要信些什么的。” “多谢宋大人解惑。” “唉唉唉,这可不是解惑,就是咱俩闲聊。”宋北云看了一眼外头:“我可没资格去给人解惑,我说话经常夹带私货的,你别全信。” 小鱼轻轻点头:“大才者多为谦逊。” 宋北云被他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索性从窗口瞄了几眼院子里的情景,看到妙言又开始玩扑克而金铃儿坐在那发愣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到点该出去了。 端着茶杯,里头灌了一瓢凉白开,他拿上这个就是打算让金铃儿泼他,女孩子嘛……受了委屈干什么要去讲道理呢,让她发泄发泄不就完事了么。 不过走出去之后,预想中的“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的情景并没有出现,面对的却是金铃儿可怜巴巴的小眼神。 “真的没别的法子了么?” “你想不想去和亲吧。” “不行……” “那不就完事了。我说实话,我要是不为了你,我才不会去干这种事,又危险对我又没好处。”宋北云叹气道:“可是现在不行啊,我必须得接下你爹爹的任务,不然我金铃儿就要嫁给人家了。” “荣华富贵你不爱、一人之下你不想,整日就知道跟些妙龄女子纠纠缠缠。”金铃儿絮絮叨叨的说着,然后一头钻进了宋北云怀里。 170、9月28日 晴 我本楚狂人 金铃儿是个懂事的女子,她没有什么太多拖拖拉拉,她之前的确是将宋北云的话当成了玩笑,就如平时说的那些一样,而如今她却是知道宋北云真的不会随父王一起走了。 不过好在之前的玩笑话倒也算是给她注了一记预防针,她倒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只是一时之间心情有些低落,毕竟女孩子多少是有些伤春怀秋的意思在里头,再加上对这里的确也是不舍。 “我一生当真是坎坷,从汴梁到金陵又来到庐州,这转眼却是要去福州了。”金铃儿靠在宋北云身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明月照南北,不知几时归……” “不用担心啦。”宋北云环抱住她的腰:“我呢,肯定会去找你的,说不准以后……” 宋北云看了一眼不远处坐在那编着狗尾巴草的小鱼,凑到金铃儿耳边小声说道:“还记得我说的想让你成个女皇帝这事么?” 金铃儿身子一颤:“玩笑罢了,你可……” “我不是开玩笑,只是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应验了一句皇家无情,若是你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我说不得却是要成你的眼中钉,那时该如何我还没想好。” 金铃儿用力摇头:“不去想那些事……” “你得想。”宋北云用手戳了戳金铃儿的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要做好跟我对抗的准备。” “我不,为何非要对抗?即便是……即便是……”金铃儿也是斜眼瞄了瞄小鱼,然后压低声音道:“即便是有那么一天,私底下我也是任由你揉搓的小铃铛。” 这女孩子可爱就可爱在这里了,她不是说漂亮不漂亮,就是那种……那种很稀有的品种。可以说金铃儿的存在即便是横埂古今也绝对凤毛麟角。 她聪明好学但却始终只是贪玩,从小到大都是活在蜜罐子中却是玲珑剔透,既没有那些娇生惯养的臭毛病也没有自作聪明的小动作。 虽然初识时她古灵精怪、调皮捣蛋,但随着日子久了,其实可以发现她骨子里其实是个乖巧宝宝,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好玩有趣,只要满足了这点小小的要求,她会变成世上绝无仅有的乖孩子。 宋北云摸着她的头发,两人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倒不是说什么即将分别的伤感,其实这有什么好伤感呢,虽然庐州到福州一千六百里,但只要有心随时都能来回窜的。 金铃儿不方便来,那宋北云去玩就行了,大不了到时候赞个假,带着俏俏等人去福州吃鲈鱼去。 “我不管那许多,反正正如之前所说,俏俏、巧云最多再加个小碗儿。”金铃儿悄悄朝不远处的妙言努了努嘴:“那个,不行。” “好好好。”宋北云叹气道:“她只是我搭档,不挨着不挨着。” “你这种狗东西……”金铃儿哼了一声:“天底下也没有敢第一次见面就将手伸到郡主衣襟里去的人。” “不是说了么,当时就是情难自禁,一下子邪火上了头,把持不住。你也别说我了,天底下也没有让第一次见面的狗男人把手伸到衣襟里的郡主啊,算是两讫了。” 金铃儿没说话了,只是小声嗯了一下。毕竟气氛这么好,跟狗男人说那些屁话十分煞风景。 不过气氛再好,公主殿下也绝对不可以留宿在这里,而且这些日子她也要忙起来了,公主基金里头还有大笔的钱需要有人来运作,这件事她若是处理不好可是要出大事情的。 “明日祭孔,你可莫要迟了。” “你也去?”宋北云将公主送到巷子口:“不是说不让女人进么?” “规矩是时候改改了。”金铃儿甩起长发,掠过宋北云的脸颊,转身坐上了轿子:“宋解元,不必远送。” “明天见。” “嗯。” 轿子升起,金铃儿从小窗里探出头来看向宋北云,依依不舍的摆了摆手,而宋北云也一直目送她到了看不见的地方才转身回去。 “送走小情人了?” “吃醋啊?” 面对妙言的调侃,宋北云也懒得去折腾了,就靠在摇椅上:“你说,这姑娘怎么能这么可爱。” “我也可爱。”妙言弹了弹手里的扑克牌:“你那大营里大半个月就折腾出一副扑克牌?” 宋北云叹气道:“远比我想的要难多了,炼钢的炉子炸了十六次、钢水倾覆九次、其他小事故不计其数。一个月五千贯往里头砸啊,你算算你算算,按照一贯钱三百软妹币的兑换比例,这一个月就是一百多万的研发费用啊。这还不包括人工、伙食、耗损等等等等,全算上去的话,七千贯打不住,这花钱如流水啊。你要知道这还不是高精尖,只是个炼钢炉而已。” “它就是高精尖。”妙言笑道:“对这个时代来说,它就是高精尖!足够改变国运的东西。到时我跟你一起去金陵城。” “你去干什么?你在这的生意怎么办?” “拓展新市场咯。”妙言侧躺在竹床上,手撑着脑袋:“不过我不打算开鸡店了,打算把小剧场搞起来,认认真真的做点文化传媒领域的事情。顺便再帮你盯着一点那些匠人,毕竟我对外可是你的平妻。” “我很吃亏的。”宋北云打量妙言一圈:“占了这个名头还没占上便宜。” “你这人说话也是不凭良心,狗男人都是这样。”妙言转过身子不搭理宋北云:“今天我住这,不想动弹了。” “行啊,跟我挤挤。” 妙言回头瞄了他一眼:“呵。” 最后宋北云当然是没有得逞,他再次被赶去跟玉生睡一个屋,俩人因为明天都要去参加孔祭,所以随便聊了一会儿也就各自睡了下去。 这个妙言也是个清奇的主儿,两人独处的时候吧,占了便宜就占点便宜,她也不会说什么,偶尔心情好还能帮小宋同学解决点小问题,可是一旦在人前时,她就显得纯白不可方物,别说占便宜了,就算是靠的近点都会想方设法赶开宋北云。 所以说,她多少也是有点毛病的那个类型,不过这样也挺好,省事多了……大家都省事。 早晨的孔祭,要求其实非常多,多到有些吓人的那种,三更刚过宋北云和玉生就早早的起来收拾准备。 他们两个都是被选出来的舞生,因为是第一、第二名,所以他们是佾舞的领舞,因为是祭孔圣所以这佾舞是八佾舞,横竖都是八人共六十四人,加上两名领舞共六十六人。 跳舞时右手执羽、左手执籥。领舞的服饰更是讲究,身上要着玄袍、头戴展角幞头、足蹬皂靴,从上到下有冠礼、衣行、单衬、大带、青履、裤袜皆绛的说法,领舞的衣裳前后都是有绣花的,脖子上还要配式黄色祭巾,要多隆重就多隆重。 一般情况下,光一个高阁束发就得一个多时辰,穿衣打扮一个时辰,步行至孔庙还得一个时辰,所以说着三更起一点都不过份。 而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状元游街,反正到时街上一定是人山人海,前有舞生行走,后有乐生吹笙,一驾牛车行在前方奏鸣编钟,逼格拉满、规格顶天。 而领舞这俩,就是站在编钟旁边全程挥羽毛的人,而这都不算完,到了孔庙之后还要进行一系列的祭祀活动,总之麻烦到让人想哭。 “这比结婚还费劲。” 宋北云在穿佾装时抱怨道:“难怪李太白要凤歌骂孔丘,我觉得他应该不是骂的孔丘,就是骂的这繁文缛节。” “嘿呀……你好好管好你那嘴。”玉生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今日可是祭祀大典,许多人一生都未必能参和一遭,你好生操练着就是了。” 宋北云近乎绝望的长叹一声,看着那丝绸的袍子,心中满是悲切。 “今天文圣公亲自到来,还有金陵城中也要来上许多高官显赫,你可莫要在大典上干出出格的事。” 宋北云被玉生教育着,但是他却打着哈欠敷衍道:“知道啦知道啦,不就是跳个舞么。” 五更之后,天色开始亮堂起来,打更人的梆子也开始变得绵软无力,但偏偏这时宋北云和玉生就已经要出门了。 他们身上穿着滑稽而复杂的衣裳,面色严肃的低头行走在青石板上,玉生还在不停的叮嘱:“今日可务必务必主意你那仪态。” “是不是说先要去刺史府那头集合?” “似是如此。”玉生点头道:“一千二百余人将并行前往孔庙。” 宋北云默默摇头,真心觉得麻烦到起飞:“那些已经回到家乡的书生呢?他们会受罚的吧?” “不知。”玉生摇头,然后转过身开始给宋北云整理仪容:“你可莫要突然抽了风,切记切记。” “知道啦。”宋北云挠了挠鼻子:“王家文圣公来的话,他的嫡长孙也一定会到吧?” 玉生点头道:“年年都要来。” ------------- 今日多了两个盟主,两位大佬莫着急,明后两天我又要陷入加更的苦逼加更行列了。这就算是典型的周末加班了…… 171、9月28日 晴 运去时来不自由 佾舞会场倒真的是有些气派,两边旗帜招展开来,一名书官宣读祭孔文章,四周围有些名门望族在旁观礼,为首者便是福王以及身穿礼装的瑞宝公主。 今日的金铃儿与往日不同,端庄正经,衣着华丽的她宛如一捧牡丹绽放在骄阳之下,美艳不可方物。 来不及细看,舞生已要入场,旁边众乐生也便开始吹奏起宏大的礼乐来,原本还有几分青春气的祭场霎时间就变得庄严肃穆起来。 而不管是舞生还是乐生,其实都是这榜的举子,君子六艺五德四修可不是开玩笑的。 《周礼·保氏》记载:“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而这六艺之中的六乐便包含了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六套舞乐。文舞、武舞都齐备,之后更是衍生出了“以击磬为官,然能于琴”的乐器技能。 所以读书人少也是有少的原因的,这帮考上举人的读书人,其实都算是这个时代的通才了,唱歌不一定好听但一定是能跳几段、弹几手的。 而且今日之祭祀早已告知下去了,就连宋北云都偷偷摸摸的把这佾舞给练了出来,更何况那些个整日就琢磨这些玩意的书生呢。 祭祀是大事,既是大事,所有人都不敢怠慢,而且今日在场的人从王爷到刺史到大学官甚至文圣公都来了,若是真出了什么纰漏,追起责来怕是一辈子的前程都得毁于一旦。 不过还别说,这庄严肃穆的音乐、这整齐划一的舞蹈,配上一群年轻人稚嫩英气的面孔,属实是让人热血沸腾的。 “文圣公今日大驾光临,倒是不如多留几日。”福王对身边的一位老者小声说道:“孔祭之后,文圣公可来学生家中一叙?” 这文圣公年龄大辈分大,而且在先皇还是太子时担任过一众皇子的老师,所以即便是福王殿下也是需要叫他一声先生。 “福王殿下倒是生分了起来。” “于先生面前不敢造次。”福王笑着小声说道:“至今可还记得先生那鞭子抽在掌心的滋味,即便是过去四十载却还是记忆犹新,宛如昨日。” 文圣公轻叹一声:“是啊,一晃已经四十载,那时太祖皇帝还在世呢,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看着前面年轻的孩子们,文圣公心中满是感慨,说完之后便挥挥手将话题换了开去,他指着正在那一板一眼跳舞的宋北云:“那个便是这科的解元吧?” “正是。”福王点头道:“先生可有话说?” “身姿挺拔、体格健硕、面目清秀、眉眼英武,看着面相倒是个喜人的面相,殊不知福王打算怎的用他?” 这个点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之外,还没有谁知道福王即将离开这里的消息,所以按照正常的思维,这宋北云几乎就钦定了是福王的人,虽会惹来世家、文臣不满,但却只要不进京,那自然也是无所谓的,就当卖福王个面子也无所谓。 只是就文正公看来,宋北云这面相却是讨喜的很,是那种一看就很清流的模样。 “此子为我庐州人士,自是送上京让他考状元去,若是真得中状元,也算是为我庐州扬眉吐气一把,似是有几年了吧?安刺史,庐州几年未出状元了?” 一旁的安刺史,也就是北坡的父亲尴尬的看了福王一眼:“王爷……三十六载。” 文圣公和福王齐刷刷的看向了安刺史,那眼神生生把他给看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庐州的教化……”文圣公沉吟片刻:“福王可还是要多操心一番啊。” 福王立刻转过头:“安刺史,你可还是要多操心一番啊。” 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让领导背这个锅对吧,所以安刺史只好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 而在几人的交谈之中,那祭祀已到了之中,鼓点声如雷鸣,震得人耳膜子都嗡嗡作响。 宋北云努力的跳着舞,嘴里却小声的骂骂咧咧,虽然外头看不出,但他已经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已经湿了个通透,这九月底的天气虽已是秋高气爽之际,但南方不比北方,这时候在太阳底下晒着仍是那要人命的灼热。 其他人自然也没有比宋北云好上多少,一个个都是汗流浃背的模样,但祭祀没完他们谁也不能停下,反倒是那群达官贵人却是像看耍猴一样看着宋北云他们在那闪转腾挪。 而在另外一边,公主正极力的想离身边那王家工子远一点,她的鼻子极灵敏,可以隐约嗅到这厮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骚味,虽不浓郁但让这阳光一蒸却是令人作呕。 不过到底是名门,即便金铃儿是个公主却也是不好当场发作,只能尽可能的往旁边躲着。 “公主殿下,你怎么了?”北坡小声的问道:“是有何不舒服?还是这日头太毒了?” 说着,北坡将袖子撑开,挡在金铃儿的头顶:“如此可好一些。” “来,换个位置。”金铃儿躲开北坡撑出来的阴凉:“你可莫要如此亲昵,让人看见还了得?” 她说话时,眼睛不自觉的瞟向了正在那跳舞的宋北云,要是自己让这北坡给遮阴,回去之后还不知道那个坏人会说出些什么虎狼之词呢。 “是……是我孟浪了。”北坡连忙收回手:“那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换个位置。” 金铃儿斜眼看着身边不远处的王家公子,只见他眼眶深陷、目光涣散,自手到臂都在那不自觉的哆嗦着,再加上身上那股子若有似无的骚臭味…… 真的是够了,金铃儿可不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呕吐出来。 “这不好吧,公主殿下……”北坡虽然被金铃儿的态度弄得有些伤心,但仍是温言絮语:“这主次之位,岂能……” 可还没等他说完,金铃儿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你不换我就走了。” “换换换……我换便是了。” 很快,两人偷偷调换了位置,离开那恶臭不堪的王家公子几丈之后,金铃儿总算能大口呼吸了,她深吸几口气仿佛就像是搁浅的鱼儿重回大海一般。 北坡似乎并没有发现金铃儿的异常,他坐在刚才金铃儿坐过的位置上,感受着那凳子上的淡淡体温,还有空气中那股…… “呕……” 一口深呼吸下去,北坡当时就没忍住,干呕一声后他连忙捂住了嘴,满面通红的回头看了一眼金铃儿,而她似乎好像早已料到这是个什么情况似的,好整以暇的坐在那,脸上带着微笑。 北坡的干呕声似乎吸引了王家公子的注意,他慢慢的回头看了北坡一眼,而北坡发现这才几日不见,他的王兄居然已经消瘦了一大圈,就……就像宋北云桌子上那些神鬼志怪故事里被鬼怪缠身的人一般。 “王兄……你这是怎的了?” 北坡小声问道,而王家公子轻轻摇头,口称无事,但手上的哆嗦却是愈发明显了,鼻涕也从鼻腔中流了出来,他不断的擦拭可即便是人中都被擦红了却仍是止不住的流淌。 “王兄你怎的一头一脸的汗水?” “我……我无事。” “王兄要不要我去叫大夫来?” “够了!” 一声暴呵,生生惊呆了北坡,同时也惊扰了祭祀大典,当所有人都看向王家公子时,他的神情变得愈发紧张,面容也开始扭曲了起来。 “吵死了!你们吵死了!!!” 突然之间,他捂住耳朵大声的喊了起来,金铃儿见到他的疯状,连忙心有戚戚的跑到了福王身边,而福王这时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师,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祭典不能停。”文圣公铁青着脸,站起身背着手:“莫让外物惊扰。” “先生,这?”福王也连忙起身:“他怎的了?” 文圣公面露担忧,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只是快步走向了自己那个已经匍匐在桌上的孙儿身边。 福王殿下跟了过去,护卫也都紧随其后的来到了那个地方。 “先带他去休息吧。”福王命人将王家公子搀扶起来:“看他的脸色不是很好。” 文圣公叹气道:“这几日,这孩子……就如中了邪一般。” “中邪?” “是,往日乖巧的很,但就是自从上次从庐州回去之后,便似换了个人,动辄便会性情大变。服下这里一个小神医开的药方之后稍能缓解,可这几日却是变本加厉,服药却是不管用了,这次我带他来此地,一来是求药,还有便是看看能不能治了这本。” 听到小神医三个字,福王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但他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并小声安抚起了这个已经七八十的老头子来。 而被打断的祭祀仍在继续,不过因为这个小插曲,金铃儿倒是被福王强制送了回去,而福王在安排文圣公随他那孙子同去休息之后,便和安刺史两人坐在那头,不过表情却是愈发的凝重了起来。 “王爷,怎的了?” “出事了。”福王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安刺史,若是方便,你也先回返吧。” 172、9月28日 晴 疑有疑无淡欲迷 祭典结束,宋北云累得够呛,他看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金铃儿,左顾右盼间却等来了福王的亲卫。 “宋大人,王爷让您过去一趟。” 既然是亲卫,哪里还能不认得宋北云呢,这个出入王府跟进自家门儿一样的奇男子,要不是他们不能乱说话,现在上去叫姑爷都完全没有问题。 “王爷找我?” 宋北云摘下头上复杂的帽子,边走边解开闷热的衣裳并趁着还未走远对正在一旁休息的玉生说道:“玉生哥,你且先走一步,我去那头有些事。” “嗯,我刚巧去买些肉糜,今日气闷的很,吃不下东西,晚上便吃点肉粥吧。” 玉生现在也逐渐开始进厨房了,也不知道是收宋北云的影响还是自己属性觉醒,反正自从考试完了之后,他就很主动的承担了差不多一半的家务。 “行,都随你。” “宋大人,快些吧,王爷面色可不好看呐。”旁边的兵丁催促着:“似是在发脾气。” 宋北云快步跟上他们,小声问道:“他又干什么了?” “谁能知道王爷的事呢,你可就别为难我们兄弟了。”亲卫叹气道:“你今日可莫要招惹王爷了。” “我什么时候招惹过他老人家啊。” 带着满腔的疑问,宋北云来到福王的面前,而福王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说话,背着手就往前走。 宋北云当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往前走啊,立刻屁颠屁颠的就跟了过去,小鱼远远的想跟上去,但却被福王的铁卫用刀鞘拦住,小鱼站定脚步没再往前走,但却用眼神轻轻瞟了那几个亲卫几眼。 亲卫立刻侧过头,不去看他那让人发怵的眼神,不过却仍然不让他前进半步。 福王带着宋北云走进孔庙后面的一件小屋,让里头负责祭扫的人出去后,福王往凳子上一坐:“你对文圣公家的少爷干了什么?” “天地良心,我能干什么啊。” 宋北云心里咯噔一声,心说那家伙莫不是死球了…… 不过之后他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了一下福王的神态表情,确定那家伙并没有挂掉,这让宋北云长长的松了口气。 “除了你,我想不出庐州城还有第二人。” “天地良心啊,王爷。他那日在画舫上差点马上风了,可是我给他救回来的,开的药也都是铺子里能买到的成药,也就是个安神定惊的方子。”宋北云摊开手说到:“我哪知道他怎的就成了这副样子了。” “当真?” “那还能有假,前些日子他来这里,安刺史的儿子便说尽尽地主之谊,那就尽呗,想来这庐州能玩乐的地方也只有画舫了,总不能跟公主殿下她们一般去城外农家乐吧。”宋北云揉着鼻子,略带心虚的说:“不知王爷去没去过那风月场,里头总有些让人如狼似虎的东西。这王公子就像个色中恶鬼似的,吃些东西助助兴什么的,也是正常不过了,我哪知道他之后又吃了些什么。” “他在画舫中吃了些什么?” “五石散。” 福王听到这个,倒不显得惊讶:“奇了,本王年轻时也隔三差五吃上一些来吟诗作画,也未见有这般样子。” 龟龟,这老头厉害啊,当真是人家玩过的他都玩过,人家没玩过的他也玩过,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说实话,这五石散的确没什么问题,纯度不够而且量也没多少,虽然号称是毒品,但比起真正的毒品效果差远了。 真正让他沦陷恰恰就是那一副安神的方子,这个可是通过大量对比实验得来的数据,酸枣仁、茯苓、益智仁、桑叶、甘草、莲子、百合、山药、大枣、栀子,这个安神茶的方子流传许久了,如果单纯喝这个,就是个治失眠心惊的东西,便宜货。 可是如果一个人同时在服用刺激品时再用这个,那可就真的刺激了,之前宋北云就做了大概的药理论证,这两种药物是相克的,但却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它们是相克的,因为安神茶太柔和了,没人会把它当成是冲克类的药剂。 但实际上,如果在食用了五石散之后再服安神茶,会出现剧烈的情绪波动,安稳的时候特别安稳,但却会得不到任何快感,人在极端低估沮丧的时候,就会不断索取快乐,而五石散可不是什么新鲜药,几百年的老东西了,各大药店均有销售的玩意。 两个相冲相克的药一起服用,就只能不断互相加大剂量才能压制住对方,最终王公子终于在吃五石散这个事情上做到了天下无双,生生把自己给吃出了病理性毒瘾。 “只是去了画舫?只是给他配了药?” “那么多人可以作证,我又不傻嘛,哪能再众目睽睽下给他下毒呢。” 福王仔琢磨了一番,道理似乎就是这个道理,五石散他用过、这安神茶他也喝过,如果真跟宋北云说的那般,其实说破大天也没个毛病。而且不出意外,像王家少爷这种人,定然是不会随便一个人给的药都会去吃的,这一定是王家经过名家论证之后才会给他服药的,说不得还是御医给的论证。 “马上风?你说他马上风了?” “可不。”宋北云连连点头:“他在那画舫上三天三夜,换了不下十个姑娘,最多一次三女同台竞技,这便是钢水浇的也顶不住啊。王爷,天地良心,您也是年轻过来的,您年轻的时候扛得住这等刺激?” “本王……三十岁才成亲。” “这就不好讨论了,王爷……看不出来您还挺纯情。”宋北云偷笑,然后继续说道:“这事看上去挺邪乎,但仔细琢磨下来,定是那王公子自己未遵医嘱。” 福王起身开始踱步,走了几圈之后突然抬起头看着宋北云:“可治不可治?” “没法子。” 关于这个宋北云是真的没招,戒毒是个世界性的难题,一直到一千年以后这个问题都没能彻底解决,大部分都是靠美沙t之类的替代性戒断,但现在可没办法去解决戒断反应,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继续下去。 但根据王公子现在的反应来看,恐怕就算是让他单纯的服五石散都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只能对五石散的有效成分进行提纯,然后再…… 当然还有其他的法子,那就是剧毒的茄科植物,从这里着手,但这玩意太危险了,宋北云才不去冒这个险,万一那玩意吃出个好歹,他不想担责。 “不管那么多,你先去瞧瞧吧。” 宋北云听了福王的话,指着自己的一身行头:“王爷,我还穿着这个呢。” “回去换了,这王家的少爷可是王皇后的亲弟弟,且是太后的表侄,关系芜杂,你若是办不好许是要惹上麻烦。” 宋北云点头道:“我只能尽力而为,但王爷……丑话咱们说在前头,我是个医生不是个神仙,后头怎样还需看那王少爷的造化,若是王爷无法与文圣公说明这点,那……只能让他们另请高明了。” “此时本王自是会办好,你只需料理那少爷便好。” 匆匆回去换了衣裳,宋北云就在亲卫的带领下去往了文圣公所下榻的地方,而当他到那里时,福王却是早已到了,他正在跟文圣公聊着什么。 “先生,这便是您找的小神医。” “这不是……” “他本就是学医出身。”福王说完,瞪着宋北云:“还不快来与文圣公见礼!” 挎着药箱的宋北云连忙上前给文圣公行了个礼:“晚辈见过文圣公,祝文圣公千……千秋笔墨与世长存。” 宋北云吓了一跳,他差点顺嘴就说出千秋万代一统江湖这样的话了,要真的说出来,今天晚上福王就得用鞭子把他抽成斑马。 果然,他刚说完,福王就在旁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过好在文圣公似乎并没有听出来这个生硬的转折,毕竟现在他的心思可都是在那服了药陷入沉睡的孙儿身上。 这孙儿可是王家这一脉的单传了,他那姐姐妹妹一大堆,可男丁却只有这一人了,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 “不必多礼,听闻你能救治我孙儿的病?” 宋北云长叹一口气,无奈摇头道:“文圣公,实不相瞒,我要治却是只能治标不可治本。” 说着,宋北云把这王家少爷夜御三女、通宵达旦、绕梁三日还嗑药等等一系列的事都告诉文圣公之后,老头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死过去,还是福王眼明手快扶住了他,才让这老头没栽倒在地。 “这混账……这混账怎可这般荒唐!”文圣公满脸通红:“五石散……怎的会如此?” 宋北云摇头道:“这还得待我去问问王公子再做定夺。” “那便快些去。” 宋北云进到房间,顿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而根据这个味道来看……王家少爷这个千金之躯,怕是拉裤了。 “真的晦气啊……”宋北云走上前,轻轻摇晃起王家少爷来:“王少爷,醒醒,醒醒。” ------- 今天要早点睡,眼睛快睁不开了,起床之后再更给大家。 173、9月29日 晴 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王公子,早日便跟你说了,切不可再服那五石散,你为何不听规劝?若是再不遵医嘱,便是神仙也救不回你了。” 王家公子趴在床上,身后插满了银针,剧烈的疼痛却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不适,反而疼痛所带来的刺激大大的缓解了戒断反应所带来的痛苦,让他脸上露出了舒爽的表情。 “你身子骨本就弱,三五年内就莫要亲近女色了。”宋北云很认真的叮嘱道:“每日慢跑半个时辰再在家中举石锁半个时辰,操练三遍五禽戏。日常饮食少盐油,多肉禁酒。两年时间便能好起来。” “什么?” 王家公子难以置信的转过头看着宋北云:“不能近女色?还需举那石锁?” 宋北云可不是跟他开玩笑的,作为医生时,他从来都是认真的对症下药的,即便是之前给他开的药方子也是对症下药。怎奈这人没有自制力,这能怪谁呢,每日无所事事想来也是挺痛苦的吧。 现在再给他加一道猛药,就是不许再出去玩,清心寡欲闭关三五年,这事他要是能坚持下来了,也算是能重新做人,可要是坚持不下来,再去到处找乐子吃那些个玩意的话。 对不起,神仙难救。 要说宋北云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可能就真的是个无知狗腿子吧,他从最初提出一句“要不要试试五石散”开始,其实就只是一个建议,连教唆都算不上,真正将自己扔到沟里的恰恰就是这王公子自己。 之后给他治病时,宋北云不光嘴上嘱咐了千万不能再吃了,甚至还写在了纸条上,但最后王公子仍然没有去践行。 宋北云的药是对症的,这遍访名医给出的都会是这样的东西,也都会嘱咐一句“别尼玛再吃五石散了”的医嘱,但有些人真的是顶不住诱惑的。 福王之所以没有责怪宋北云,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好责怪的地方,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至少行动上他完全没有任何可以诟病的地方,花钱尽地主之谊,去了合理合法的妓院,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中说了一句“大家要不要再嗨一点”,这何错之有? 做人都是要讲道理的嘛,是不是。 “对,断绝女色、禁酒禁五石散、锻炼身体、合理作息。”宋北云郑重的说道:“不开玩笑,可是会死。” 旁边的文圣公听得是面容发黑,如果不是宋北云刚才在给孙子治疗时说的那些话,他都不知道自家孙子居然花样如此之多,去狎妓时居然还嗑药…… “药,还是宁神茶,坚持喝。但切记切记不要再乱用药了。”宋北云取来纸笔:“我这便将日常公子能接触到的类似效果的东西写下来,公子敬而远之便好。” 宋北云倒是真的写了一大堆,从五石散到民间一种用特殊木料燃烧出的灰烬制成的丸子、再到大理那儿运来的能致人迷幻的小菌菇、最后到一些常见的毒花毒草,都写了个清清楚楚。 “王公子,你不能沾染的东西都标注在上头了,我也算是尽心尽力。”宋北云写完之后,叹气道:“我再给你讲讲这些东西都有何危害吧,先是这大理来的菇草,它本是用于镇痛之用,非有恶疾不能食。吃下去之后,会见到小人划船哦。” “嗯?”王公子愣了片刻:“何为小人划船?” “就是大概是那个意思。”宋北云组织了一番语言:“就是能见到人间所不常见的光景,先是眼前色彩斑斓,之后人却是变得亢奋躁动,之后……” 十几种毒物介绍下来,甚至连一种特别的蛇毒都给介绍了个详尽,虽都是阐明这其中危害,但…… 王少爷,您听得津津有味是什么意思?还有您那跃跃欲试的神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行吧,既然跃跃欲试,宋北云就不再与他说话了,转过头将纸交到文圣公的手中:“文圣公,方才学生的话,您可是要听进去啊。” “既是王神医的弟子,那定然是没差的。”文圣公看到宋北云治疗之后的孙子的精神状态明显转好,他也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我自会照应,多谢小神医了。” “举手之劳罢了。”宋北云重新背上药箱,朝文圣公和床上的王公子拱拱手:“那我便先告退了。” 出了这样的事,文圣公肯定不愿再在这里多逗留,在孙子看上去好了不少之后,他们便启程返回金陵城了。 在车上时,文圣公开始数落起自家孙子道:“你看看你,成何体统,真是……唉。你回去之后好好收心,年后成亲之后,可切记不可再如此散漫。” 王公子侧过头:“爷爷,就不能早些让左家妹妹进门吗?” “太皇太后点的日子,你说怎的早些?” “可是孙儿有些……心痒难耐了。” 文圣公叹气道:“心痒难耐是吧,忘了那小神医怎的叮嘱你的?最少三年不得近女色!你还心痒难耐,哼。” “爷爷,你又不是不知那些个医者总爱说些糊弄人的话,他这般言语不就是想让你高看他几眼,为他以后的仕途铺路么,孙儿身强体壮的,怎会有事。再者说了,我看他也并未干什么,就是开了一副哪都能买的药、扎了几针谁都会扎的针。然后便是说些这不许那不让的话,还神医……要我看,他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文圣公不再说话,只是宠溺的拍了拍孙儿的肩膀:“回去之后,我请那晏医官再给你瞧瞧,听说这晏医馆技能通天。” 马车一路朝金陵城疾驰,抛开路上休憩之时,第二天午时便已经到了那金陵城。 到了之后这王公子的戒断反应又是起来了,连忙灌下一些已经熬好并且剂量加倍的安神茶后,送入了府中修养,而文圣公也不顾舟车劳顿亲自去往了晏医官的府上。 这老太医也是昨日才回到金陵,前几日说是师门集会商讨新掌门的事去了,见到文圣公亲自拜访也是有些意外。 “王兄,你这到我这来,怕是没什么好事情吧?” 老太医因为最近熬夜研究宋北云的解剖图鉴,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憔悴,但他却仍然乐此不疲,中午吃鸡时还生生拼出了一只鸡的完整骨架摆在桌上,老妻说这怪吓人的。 大家都是德高望重的人,谁也没必要比谁矮一辈的那种,虽然文圣公的社会地位的确是要比大医官高一点点,但只有当事人才清楚这个时候用身份说事,怕是真的自寻死路。 “还不是我那孙儿的事,还请医官前去查看一番吧。” “行,走吧。” 大医官还是有些牌面的,他压根就不虚文圣公的名头,坐上马车之后也没什么感觉紧张。他先是与文圣公聊了一番他孙儿的病情,在得知原因之后,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宋北云给他的那些手记里关于成瘾性的分析报告,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是……难办?” “非常棘手,文圣公啊你可是得好生管教你这孙子了,有了这般症状,怕是你家那孙子平日都用五石散当饭吃吧?” 这虽是揶揄,但却将文圣公说的老脸通红,自己那儿子去的早,加上又遇战乱,家中人丁就剩下这一脉单传,自是全家都宠爱的紧,平日里也多有骄纵,这大医官一句话就将他管教不利的点子给戳了出来,着实有些扎心。 “难办啊,不过还是先去瞧瞧吧。” 老太医对生死什么的早就见惯了,他这么上心的唯一原因就是真的想要了解一下关于宋北云的成瘾性表述论证。而对于自己那小师弟笔记中提出的临床医学总结,他真的是超有兴趣的。 来到文圣公府,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王公子的房间,大医官自然是不用给小辈见礼的,他走过去往床边一坐:“手伸出来。” 把脉的空档,他上下打量着王公子的脸色并吩咐道:“舌头伸出来。” 在一圈观察之后,他抿着嘴背着手站起身:“这是有高人开了药啊。” “哦?”文圣公愣了片刻:“真是高人?” “嗯,高人。这药是一剂冲克的方子,若是不再服用那五石散,这药不消几日便能医好你家这孙子的病症。可是王兄啊王兄,你怎的就不看严实一些呢?冲克之物本就是此消彼长,服药之后变本加厉的使那五石散,如今虽不至于病入膏肓却也是入五脏了。” 听到这,文圣公脸色骤变…… “不过倒也不是没救,每日慢跑半个时辰再在家中举石锁半个时辰,操练三遍五禽戏。日常饮食少盐油,多肉禁酒,两年时间便能好起来。哦,三五年内,莫要近女色了。” 文圣公:“???”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这是不是昨日那小神医……对对对,两人居然是说了同样的话,近似一字不差啊。 “当真要如此?”文圣公小声问道:“我孙儿年后便要成亲了。” “成不成亲是你的事啊,我管不着。诊病给方子,这是我的事,我出什么医嘱可不跟着他成不成亲走。”大医官可不吃这一套,一脸笑容的说道:“成亲就成嘛,也不是个事,不过到时可别找我了啊,我这点名声可经不住折腾。” 文圣公沉吟片刻,从怀中拿出宋北云写的那些个毒物:“还有这个,大医官可给瞧瞧?” 老太医一看上头的字,立刻什么都明白了,这板板正正的字迹,他这些日子可是日日见夜夜见,隔着几层都能知道是谁给写的。 “这啊。”老太医扫了一眼:“照做便是了。” “大医官不论证一番?” “你可知这人是谁?”老太医笑了起来:“你可别说你不知道给你出这方子的人是谁。” “是……王老医仙的弟子,可……他太年轻了。” “年轻?来来来,我今日便告诉你,你说的这年轻人是谁。” 174、10月1日 晴 人间亦自有真情 “这可是我师门里的宝贝疙瘩,说句不中听的,王老哥你这文圣公可管不着他,他算是鬼谷门下弟子。”老御医与文圣公闲坐茶台,两人对酌:“我这小师弟,一等一的人才,你若是给他难堪,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文圣公摆手道:“大医官可莫要跟老朽说笑了,我为何要为难他。那孩子我一眼便相中了,孔祭上他面目清朗,正气凌然。且是对我王家有恩情,我怎的都不至于难为他。” 之前文圣公是真的对宋北云顶有好感,那孩子正符合他心中那朗朗少年的模样,不似如今这风气中盛行的靡靡之意,仿佛书生若是不手无缚鸡之力便不是书生似的。 这读书人可是应当文能笔墨见丹心、武能马上定乾坤的,那些个涂脂抹粉、矫揉造作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不过文圣公到底是老了,他没有心气再去提振学风了,而且这文圣也沾染上了朝廷的事,变得不那么清澈透亮,有些事他也就不再去提了。 “文正公啊。”老御医为他倒上一杯清茶:“你这一生刚正不阿、以治学、求学为己任,教出了三朝君臣,放眼天下你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可千万别临了将自己一世的清明给毁了个干净啊。” 文圣公虽然老了,但可不是傻了,哪能不知道老御医说的是什么意思呢,但事到如今他却也只能默默叹气到:“尽人事知天命吧,我家孙儿自幼丧父,家中自是多宠爱了一些,但想来也是饱读诗书者,定然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是事来。” “那自是最好,我可是顶担心老哥哥你的。”老御医拍了拍他的手:“你啊,也是不容易,身为文圣却顶着个外戚的名头,我都不用想就知道外头怎么评你。” 因为特殊的政治原因,这文圣公已经不再能胜任衍圣之职了,这两年更是与山东那头的分家争抢衍圣之名,但人家占着孔府呢,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只能落了个文圣。 而如今他可谓是骑虎难下,朝廷需要他的名头来安抚天下读书人、亲族需要他的存在提纲家风、文臣和外戚集团也都需要他这个老头子存在来当个和事老,这文圣公活脱脱的就被当成了个供台上的菩萨,只要戳在这便好。大家需要他,但却不需要他干些什么。 难啊…… “还是羡慕大医官你,如神仙一般。你我只差了十一岁,可你瞧瞧你那面容还如四五十之人,我却已是垂垂老矣。” 老御医叹了声气:“可要盯好你家那孙子,我这便先走了。” “我去让人驾车送你。” “那我便不客气了。” 两日后,定国公府。 “少公爷,这有一封您的信。” 刚洗漱完准备用膳的左芳结果下人递来的信,上头一眼看着便是自己姐姐那歪东倒西的狗爬字,他看着这字是真的绝望,自小他就敦促姐姐好好将那字练练,可每次一提这事她就打人,如今倒是好了,写得这一手“好字”,这字当真是猪狗不如啊。 撕开信封,里头露出来的却是一行刚劲有力又横竖分明的好字,虽然字数不多,却是让人赏心悦目。 “还是姐夫字好看。” 左芳嘀咕了一声,展开纸,之间上头只有五个大字“无内鬼,开干”。 看到这五个字之后,左芳眼珠子一转悠,顺手就将信揉成一团扔进了厨房的灶台中,一如往常的走出去吃起了早餐。 “早晨有你一封信。”定国公喝着粥,小声说道:“拿到没有?” “拿到了,是阿姊的。”左芳唯唯诺诺的说道:“她说一切都好,勿念。” “信呢?我瞧瞧。” 虽然定国公总是一脸严肃,但每每提到那个不听话的女儿时,脸上虽是不耐,却总是要亲自过问一番。 “阿姊说让我阅后即焚……我给焚了。”左芳低着头说道:“您也知道阿姊的秉性,她就爱学那江湖气,里头都是这些日子她干了些什么。” 定国公倒是没有深究,只是继续问道:“她信上都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说……”左芳深吸一口气:“她说这几日与巧云去了山中寻仙,仙人为寻到,倒是抓了些兔子,回去闷了吃了,不怎好吃。还说现在庐州府那边流民稳定,不少人家已是搬了新剧,庐州繁华更胜金陵。” “哼。”定国公总算抬起了头:“当真这样说?” “阿姊还能说些什么……”左芳哭笑不得的说道:“她整日不就是练武游荡宋北云、赚钱气你闯江湖么。” 听到这话,定国公也是有些无奈,默默摇头道:“随她去,哼。到时嫁了人,自有婆家教她规矩。” 说完,他起身拂袖而去,走到门口时:“我今日将带禁卫出城操练,三五日才回来,你在这给我老实些,听见没有?” “知道了……爹。” 看着他的背影,左芳轻叹道:“难怪阿姊跟你如此,你这臭脾气……” “混账东西说什么呢?”门口传来定国公的怒吼。 “没事,爹爹。我说您自己小心些,如今夜里已是风寒料峭,您腿上有伤,莫要引动旧伤。” “没一个省心的。”定国公哼了一声,气哼哼的走了。 他这么一走,左芳立刻三两口吃完东西,换上了他那衙内的专属行头,打扮得油光瓦亮,脸上抹着胭脂粉,身上也涂了些香粉,看上去就像个大号的骚包王。 “走着。” 一声吆喝,那个随行的傻大个立刻跟了上来,这个家伙就跟巧云是一样的,都是专门充当护卫的高手,只是这傻大个可就没有巧云那般养眼啊。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门上了候在外头的轿子上,左芳说道:“走,文圣公府。” 轿子吱吱嘎嘎的来到文圣公府门口,左芳从上头下来,手上拎着不少好东西,接着闷着头就往里头闯。门口那家丁自然是不能让他进去的,他也摆出那副纨绔的姿态,双方就这么杠上了。 不多一会儿管事儿的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一番左芳,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事?” “我是瞎了你的狗眼,你好好瞧瞧我是谁!我这上门瞧我姐夫,你们这帮狗东西居然敢拦着老子?好大的狗胆子!” 左芳长久以来便是纨绔的做派,这些话从他嘴巴里出来丝毫没有怪异的感觉,反倒给人一种“这人就该是这个德行”的感觉。 他的张扬跋扈让出来的管家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回去知会了一声,而里头听到这么一号人物来了,自然也是不好怠慢,王家派出了一个平辈迎接出来,一看还真是这么个小霸王。 “小公爷。”里头来的人一眼便认出这个小霸王,连忙笑着迎了出来:“您今日怎的有空闲来这啊。” 左芳一看来的是个熟人,他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扬起脸庞说:“你小子还知道迎我来啊?我今日是来探望我那姐夫的,不是听说他这病了么。” 这一口一个姐夫的叫着,哪里还有理由拦他,所以王家人赶紧将他迎了进门并径直带向了王家大少爷的住处。 “嚯,这地方阔气啊,话说你小子住这么阔气的房子,平日里怎的还那么抠搜?” 领路的那个小辈听闻此言,悻悻一笑:“小公爷莫说笑了,我只是分家庶出的儿子,哪能跟人宗家嫡出的长子比呢。” “受这鸟气,倒不如一把火给烧了去。” “小公爷……你可饶了小弟吧,小弟本就不被这些个人当人了,你莫要再给我添麻烦了。”那小子求爷爷告奶奶的说道:“我这就跟个下人似的……”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小公爷满脸不屑的晃晃悠悠的走入院子,刚进去就见了那“姐夫”,他正在满脸焦灼的走来走去,头脸上全是虚汗,样子十分憔悴。 “这便是姐夫吧?”左芳大喇喇的走了上前,将手上的东西往石桌上一放,拱手道:“姐夫可好啊。” 见到有人来了,王少爷连忙将一枚槟榔塞入嘴中开始咀嚼起来,这东西是大医官给送来的东西,能缓解一番那焦灼和痛楚,这几日王少爷都是靠着着东西活过来的。 “你是?”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上下打量起面前的纨绔来:“我似是未见过你吧?” “姐夫,我左芳啊,左柔是我阿姊。” 听到左柔的名字,王少爷脑海里顿时就被那个温婉美丽的俏佳人给占据了,表情也变得温顺起来,他露出笑容看着左芳:“原来你便是阿柔的弟弟,见过小公爷了。” 左芳哈哈一笑,往石凳上一坐:“姐夫客气了,这不是听闻姐夫身子不好么,特地来探望一番,也不知姐夫是怎的了?” 纨绔子弟其实是很招人喜欢的,虽然很多书上都将他们描述的万人嫌的模样,但其实他们在与身份同等的人相处时极招人喜乐,只是对那些档次低他一级的人却是不当个人的。 “姐夫莫慌,我这可是有个好东西。”左芳拿出一罐子黑漆漆的东西:“来来来,姐夫来闻闻。” ----- 等会还有一章加马林。 175、10月1日 晴 绝似相思味(为林总加更) “嘶……这般味道。” 王家少爷拿过罐子仔细嗅了嗅,这里头的东西看上去倒也是稀奇,而味道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似苦却还留着香,细细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焦香味,之后便是有种果木芬芳。 左芳神秘兮兮的说道:“姐夫,这可是从大食商人那弄来的叫做暗香果,据说是从遥远疆域那弄来的东西,十分珍贵。以这东西煮水喝,配以蜂蜜可让人神清气爽。” 王公子现在听到神清气爽四个字都会打个哆嗦,他将信将疑的看着左芳,而左芳却摆手道:“我也是刚得来这东西,且试试。” 这玩意左芳也是很茫然的,毕竟宋北云找人送给他的时候只是说了晚上别喝,然后就没有太多的东西了,至于做法什么的,煮水加点蜂蜜就行了。 反正既然都这么说了,试试就试试呗,那个真姐夫总不至于害自己嘛。 在左芳一再的坚持下,王少爷命人取来煎茶的器具,两人就在这小院子里煮起了这个奇形怪状的果子。 可是没想到啊,这果子煮出来虽然汁水漆黑,但却异香扑鼻,这股焦香参合着特殊香气的东西,闻着却是比茗茶香浓百倍。 等汁水看着完全漆黑时,左芳将这汁水倒了出来放在小壶中并倒入蜂蜜轻轻调和,接着两人一人一份。 “请。” 轻轻抿了一口,顿时一股苦涩便涌入了口中,强忍着咽下去之后不消片刻却是口齿生出了香味,苦涩香甜似是全浓缩为了这一杯之中,让人忍不住再去喝上了一口。 “这汁水似药,可却令人满口生香,回味甚好。”王公子见这东西也没什么特别,便点评了起来:“便如那相思滋味,满是苦涩之中却透着香甜,甚好甚好。” 这玩意……怎么形容呢,左芳想吐了,但要是吐了的话显得就没档次了,而且宋北云小单子上写着的,一颗价值四百钱,价比白银,左芳不舍得啊。 强忍着喝完之后,他与王公子迟迟不肯喝第二杯,两人倒是聊开了,但不管怎么聊,谁都不肯再喝这东西,不过谈到的时候却是不约而同的夸赞,反正就是好,至于好在哪,就像初恋、像暗恋、像单恋,总之就是绝口不提味道。 不过很快,这玩意的效果开始起作用了,左芳突然发现自己精神了起来,而王公子也注意到本来萎靡的精神居然振奋了,心悸的症状也有了明显缓解,昨夜未睡好而导致的困顿也都出现缓解。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那剩下的黑水,王公子主动拿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下去,然后慢慢体会着神清气爽的感觉。 “这……”王公子赞叹了一声:“当真如此神奇?” 左芳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瞪大了眼睛:“难怪姐……那大食商人让我不要晚上喝。” 要是宋北云在这,他一定狂喝一大杯,然后靠在旁边看着这两个土鳖默默的笑了,一杯咖啡就让他们折腾成这样。 不过说实话,这个时代的咖啡还真的是超级稀有的玩意,就连阿拉伯都还没开始流行,东西还在非洲呢,这是一年多前宋北云重金委托一个阿拉伯商人沿着红海去到了埃及、也门,死了三个人,跑废了十二匹骆驼才找到了这种被他称之为咖啡的东西。 这玩意有多贵,就连宋北云这种大手大脚的人想起来都头皮发麻,真的就是一颗豆子差不多半贯钱,他现在能拿出来可不就是为了那个平胸的智障少女不计成本了么。 至于为什么这玩意能让王公子这么舒服,其实还的从成瘾物的药理作用上了,首先咖啡因这个东西,其实是一种偏向良性的成瘾物,而在没有广泛接触高浓度咖啡因的大宋,几乎没有人对这个玩意有耐受性。 而咖啡因的神经刺激作用其实是大于五石散的,之前就说过了,成瘾物是一浪压制一浪的,五石散除了刺激作用之外,更多是慢性中毒产生的危害,而咖啡因是能够完全压制住早期神经亢奋性的成瘾症状的,但也仅仅是压制,后续的话……不过相比较其他的成瘾物,咖啡因的危害真的是会小上很多。 前提是王家少爷可千万别去吃他娘的罂粟,吃了那玩意,真的就没救了,所以宋北云特意在成瘾物列表上将罂粟按在了第一位,还说了一句食之必死…… 在得到这东西之后,王少爷如获至宝,他小口抿着杯子里的浓咖啡,再也不嫌弃它的酸苦,而对左芳的态度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仿佛就如同走入他心房了似的,王少爷对这左芳甚至比要对左柔还要热情。 虽然左少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让他成了这个德行,但作为一个纨绔二世祖的天生敏感,他明白这是他顺杆子爬的时候了。 一上午时间下来,两人俨然就成了无话不说的至交好友,王公子生在一个压抑的家庭,哪里有左芳这种十岁冒个头就到处浪荡的二世祖见识的多,一来二去两人似是臭味相投了起来。 他们聊人生、聊理想、聊狎妓、聊游山玩水、聊金陵城谁家的姑娘风姿水润、聊当今格局。 反正就如那喝醉酒的中年人一般,什么话题都吹呼两口,左芳的话深得王少爷认同,同时也对左芳的人生充满了向往。 特别是在听完左芳自小就因为爹爹军务繁忙几乎无人管束的时候,王少爷就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一个黑暗的、迷茫的、狭小的、充满恶臭的牢笼之中。 身边所有人都只想着他飞得高不高,却无人念及他飞得累不累。爷爷看似心疼他,却也只是将他当做家族的棋子、皇后姐姐心疼他,却也只是把他当成未来的政治筹码。 王少爷心中有痛,痛彻心扉,世上无人知他心中所想、无人顾忌他孤独悲切,天下懂他者居然是只认识一上午的小公爷左芳。 这种知己感从心底油然而出,他深吸一口气差一些就要哭出声音,啥也不说了,千言万语都在这一口了。 端起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长长的舒展了一下身子并握住左芳的手:“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左芳忍着恶心,不动声色的抽出手:“那……姐夫,我今日就不多叨扰了,过几日你身子好些了,我再来拜访。” “不留下吃饭吗?” “哎呀,家中炉灶上还热着汤呢。” 左芳逃似的跑了出去,而王家公子坐在石凳上,手中握着那个千金贵重的豆子,他觉得叫暗香豆并不贴切,倒不如称一声相思豆,因为只有此物才能明相思才能解相思,烦闷忧心都如过眼云烟。 等到下午文圣公回来时,发现自己的乖孙居然坐在房中练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看到孙儿那神采奕奕的样子,却是有些难以置信了。 “乖孙,你这是?” “今日左家少爷来为我送了些缓解疾苦的良药,喝下去之后神清气爽,神采奕奕。”王家工子将那小罐子拿出来:“爷爷,你也可试试。” 文圣公一听,脸都绿了,他早就听闻左家小公爷此人顽劣不堪,十足的纨绔少爷,他带来的东西能是好的? “乖孙儿啊,你怎的还乱吃东西!” “爷爷,我已不是孩童,自是有分寸!”王少爷愤愤的说道:“这好物坏物我还能不分?那五石散服用之后,虽也是让人神采奕奕,但过后身子却沉重不堪,昏昏欲睡,可这暗香豆服下之后却是让人体态轻盈、神采奕奕,即便是那怦然心跳过了之后仍是能神采飞扬。” 文圣公不信,而王家少爷却拿出了上午剩下的咖啡放在了文圣公面前:“好与不好,爷爷喝上一口便知!” 执拗不过孙子,文圣公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但那苦涩的味道却是让他头晕目眩,再也喝不下第二口了,但王少爷却是一副不懂好东西的神情,一口将剩下的咖啡喝干:“爷爷,你且休息去吧,我讲这几日拖下的功课给补上。” “那你什么……暗香豆,可还有?给我瞧瞧?” 好说歹说,让孙儿给了自己一颗这豆子,文圣公立刻赶往了大医官家中,将正欲睡午觉的大医官生生从床上拖了下来。 “你这老头,怎的如此不讲规矩。”大医官一边穿衣裳一边絮叨着:“大中午的来我家中不分青红皂白的,这可是后宅,若是我这办事呢你可怎么办?” “七老八十的人,还办事。”文圣公不耐烦的掏出那颗咖啡豆:“你快给我瞧瞧这个。” “这是何物?” 大医官也是未曾见过,他将这颗油亮的咖啡豆放在掌心端详起来,但怎么看都不似他认识的物件。 “嗨,奇了。居然也有我不认得的果子。”大医官撩起袖子,走到书桌前:“老头子,今日看在你让我看了个新鲜的份上,我便好好给你探索一番,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文圣公沉默片刻,然后开口说道:“我那乖孙,喝了此物熬的水,如今却是已恢复常人一般。” “不不不。”大医官摇头道:“绝无可能,我想应是此物的药效压制了那五石散的疾症,但治病如治水,堵不如疏,天底下哪来什么神药。若是有,必有蹊跷。” -------- 这章时间写的太长了,马林可能来不及了,所以它和另外一个老板的加更要挪到明天了。我现在不熬夜了,眼看就要肝硬化了…… 不开玩笑,丙谷转氨酶是正常人的四倍。 176、10月8日 雨 却道天凉好个秋 庐州秋月今年格外早,刚入寒露便透着一股更深露重的味道,沿街叫卖的小贩一如往常早早出门与人讨价还价起来,慵懒的黄狗在屋檐下躲雨,偶尔抬头看看来往的人群,一个哈欠显得与世无争。 经过半年的打熬,庐州城终于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计划经济”的模式逐渐放开,街道上能让卖的东西一日多过一日,城外的灾民所形成的“公社”也开始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在他们组长的带领下,这些被分割成了不同小方块的公社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原本面黄肌瘦的灾民也开始了如正常人一般的生产生活,虽是仍不富裕但若是一家有个人出来做工却也能养活一下两三口人吃饭了。 而要说这个世界现阶段哪里的女性权益保障的最好,那无疑就是庐州城,这里有许多作坊和工坊,里头男工和女工都有,而女工虽是工钱要低一些,但相应干的活也要松快一些,且若是哪家欺负女人,那可是要受官府责罚的。 久而久之,庐州城里就涌现出了一大批女性为支柱的家庭,而庐州刺史这些日子对下属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有人偷钱,那便要重罚。可有人偷食,该罚的是吾辈”。 这句话是福王告诫他的,而福王也是从那小混蛋宋北云那听来的,可这句话似乎就成了庐州城各级官员的一句警示,庐州上下就像是脱离了朝廷监管似的,自成了一个小世界,许多人甚至慕名前来定居。 要说它是不是传说中的桃花源、理想乡?其实不是的,它远远还达不到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宁静安详,但在整个大宋的州府里,它却优秀的像是穿越而来的。 这一点真的是体现在各个方面,比如去外洲公干的各级官员,一提到自己是庐州府出来的,腰杆子都要硬一些,不为其他就是庐州厉害啊,人口第一多、经济第一好、实力第一强。人家眼里的稀世珍宝,庐州集市上沿街贩卖、人家地方舍不得吃的鸡蛋羊油,庐州花上百来个大子儿就能在路边的小饭庄里吃上一顿油乎乎美滋滋的饭食。 而若是那庐州的居民外出省亲时更是带着一种高人一等的姿态,去到亲戚家中看什么都是破烂的,张口闭口便是“我们庐州“,实在惹人生厌。 但庐州至此,总有人是不乐意的,朝堂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赵性已然顶不住了,而就在近日寒露之日,福王殿下正式递交请愿,请缨前往福州治理海防倭乱。 听到这个消息,满朝的官员无不弹冠相庆,他们知道长久的斗争终于是赢了,这个老奸巨猾、位高权重的福王终于滚了,这一滚还是滚到了千里之外的福州,终于不是百来里之外的庐州了。 赵性无奈之下只得准了福王的请缨,而福王这事至此也算是板上钉钉、不容更改了,满朝的官员也倒是并没有过多的逼迫,虽然他们很想拿下庐州这片福地,但如今却是不太好伸手,所以只好让原本的刺史管着,之后再伺机而动。 “福王叔,太皇太后诞辰迫在眉睫,王叔便不用那么着急离开,等过了这个生辰再前往福州也不迟。” 对于赵性这个决定,那一群文臣倒也是没出言刁难,毕竟这是人伦大事,天底下可没有不让儿子给娘过生日的道理,再者说了太皇太后已经很老了,福王这一去谁知道能不能再见一面,这个时候出言阻拦着,怕是真的会不得好死的。 当然,福王的离开也造成了一系列的人员的流转,几派都争抢着想要将人塞入那肥的流油的庐州城,但赵性却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个傻瓜,他东摘西挑的,这边的人选两个、那边的选两个,稀里糊涂的就把人给定下了。 对此各派倒是都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都暗暗揣测赵性心中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小小的庐州可容不下这么大的盘子,如果正在庐州府战起来了,到时可是要出大事的。 下朝之后,赵性回到书房之中,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王伴伴。” “老奴在。”老太监从旁边走上前来:“这些日子有什么好玩的事说来听听。” “倒也是没什么了,就是这些日子金陵城中的纨绔们盛行吃一种大理来的蕈子,那些个纨绔吃了之后大多会放荡纵情,却是快乐无比的模样。不过也有两人吃出了茬子,差一些就丧了命。” “那些人,死光了才好。不听不听,索然无味。”赵性不耐烦的挥挥手:“对了,前几日我那柔妹妹失心疯了是吗?她为何突然给朕送了柄提都提不起的大刀?” “她……左郡主,一贯行事乖张另类,莫说官家了,便是她最是亲近的宋北云也看不明白。”老太监叹气道:“要我看,许是就是觉得有趣罢了,左郡主心思单纯,恐怕也没什么其他的念头。” “我这个傻妹妹……罢了。”赵性摇头道:“那个宋北云呢?他这些日子又在作甚?” “他……”老太监哭笑不得的说道:“人家中了举,都是诗会文会觥筹交错,可这厮整日就泡在那军营之中。” “嗯?军营?他要作甚?” “玩铁。”老太监叹气道:“我派了个心腹去护卫他,护卫传来讯息说那厮从中解元之后就近乎不与同窗嬉戏,整日窝在那大营之中玩铁,说是要弄出什么新的炼铁之术。” “那他成了没有?” “自然是没成。”老太监摇头道:“说不是这边炸了便是那边漏了,花钱如流水却是一事无成,也不知这厮心中到底该是怎的想的。他还说要亲手为太皇太后献上寿力,老奴实在是有些担心这厮会弄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惊扰到了太皇太后的安康。” “听上去……还挺有趣。”赵性笑了起来:“那我倒要看看他能弄出来个甚。不过他这不结党的事,倒是好事一件,果然是福王殿下钦点的人,心中清明的很,他知道自己的靠山是谁。” “正是,他除了与安刺史的公子偶尔交际,其他人却是一概不见。” “如此正好。”赵性点头道:“庐州那边的灾民情景如何?” “甚好。” 老太监把庐州如今的景象说给了赵性听,这小皇帝听得是津津有味,仿佛便是自己一手力挽狂澜似的。 “对了,之前朕入股了那农场,王伴伴你管内库,赔光了没有?” 王太监沉默片刻,仰起头说道:“官家,这半年入股之后,分红约为三百三十万贯。” “哈?还有的赚?” 赵性现场表演难以置信,他双手撑在桌子上,甚至往前探过去:“三百三十万贯??半年??” “会陛下,还不止。农场规模在不断扩大,老奴算了算,之前那些钱银股份兑换出来能抵得上一千多万贯,只是这些钱投到了山林田亩水塘之中,养活了十余万人,还开垦了三十二万亩荒林,十余万亩水塘。这……”老太监停顿片刻:“难怪宋北云执意要让皇家入股,这……” “若不是我家的产业,我都怕他要造反了。”赵性坐回到了椅子上:“他只是办农场?” “是,养猪养羊培育耕牛,养鱼养虾还养了鸡鸭,现如今庐州乃至金陵的肉蛋米面中,肉蛋油鱼虾有近三成都是那江南西道农场中供给而来,米面也近了两成。” “这宋北云……这宋北云……”赵性轻轻扣着桌子:“有治世经国之才!” “老奴觉得他只想赚钱罢了。” “你懂个屁。”赵性出口便带上了市井的口吻:“老子当世子时就听郡中老农谈及这务农最是辛苦却又赚不得几个钱,但这农却不可停,若是为了赚钱开几个画舫弄几个姑娘做那皮肉生意不是更快一些?为何要开垦荒山拓展良田?这便是在济世救民!若是没了这两成的米面、没了这三成的肉蛋,你可知这两城的民生该是如何?朕告诉你,到了冬日那便是民不聊生。这还不是治世经国什么是治世经国?” 别赵性训了一通,老太监垂下了头,不再多说什么,毕竟这一行他是真的不懂。 “对了,照这般说来,那农场还缴税?” “缴,浔阳税收十之七八便来自这农场,当地官员各个都盆满钵满了。” “混账东西,征缴到朕的头上来了?去,寻那户部尚书来!” 当天下午,户部尚书被骂了个莫名其妙,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骂,不过却是坚决不同意赵性说的免交农场税收,双方争执不下,尚书甚至都打算以死明志了。 不过最后赵性倒是退了一步,说皇家产业全额缴税就有些那个什么了,问缴一半行不行,户部尚书咬着牙点了头,但却说只能前三年缴一半,后头得正常缴,毕竟国库总靠国营赌场来支撑也不是个办法。 赵性觉得挺有道理,想想就这么过了,毕竟前三年缴一半也算是挺好的。 而就在赵性气咻咻的觉得自己吃亏时,突然一道折子直接通过司命司递了上来,他看了一眼,立刻双眼就亮了起来。 “不是……”老太监却懵了,拽着那个递折子的小太监问道:“怎的,什么时候司命司递东西给官家都不用知会我了?” 那小太监吓坏了:“我……我……我也不知道,只是递信那人说这事不用告诉您,还说……还说您这脑子看不懂的,若是给了您,我们都得掉脑袋。” “反了天了,究竟是谁如此大的胆子?”老太监脸都绿了,眼神似是要杀人。 赵性咳嗽了一声:“王伴伴,莫气了,这是那小子与你开的玩笑,他上头说要给你支三万贯,让你的司命司去干件事。” 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折子,落款赫然宋北云,王伴伴看到这个名字,悻悻的站到了一边,只是嘴里小声哔哔着什么。 177、10月8日 雨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东西递上去了?” “是,宋大人。” “不怕被王老太监责罚?”宋北云坐在小茶摊上,笑着看着刚赶来的小鱼:“听说他对你们挺狠的。” 小鱼没说话,只是抿着嘴看着宋北云笑,这已经算是他的招牌动作了,只要问到了涉密问题时,他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来吃些油饼。”宋北云拍了拍身边的长凳:“我请你。” 小鱼很听话,让他干的事情从来不会有任何客套和反驳,就真的专业训练出来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效果,他完全是做到了不该问的绝口不提,除了在私下场合问一些书本上的东西,而除了食物之外,他唯一的要求也只有书。 “你不好奇我写了什么给官家么?” 小鱼轻轻摇头,唇红齿白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可爱的很。 “你这……我真的是知道你是个小太监,这放出去不告诉别人的话,是个人都得说你是个女孩。”宋北云叹气道:“你不好奇,那我偏偏要跟你说。” 宋北云其实给赵性些的折子里其实是关于开采淮南地区露天煤矿资源的请求,因为这些日子炼钢炉没能弄出来,但焦炭炉却给弄出来了,而之所以没有成功完成钢铁的迭代,主要就是温度够不上,需要大量焦炭。 而这煤炭又是国家管控资源,因为跟敏感资源紧密连接,所以宋北云自己干是非常危险的。 既然这样,他就干脆直接找到赵性咯,说自己想开办一个煤炭场,造蜂窝煤和焦炭。不过当然不是直接打报告,而是以邀请入股的方式邀请赵性参股。 这大概就是一招鲜吃遍天,赵性应该是知道在自己在农场方面是占了大便宜的,所以这个招股书一定是能吸引他注意的。 虽然他也许并不懂焦炭也不懂蜂窝煤,但光凭那句“普天之下人人能取暖”,赵性这个热血澎湃的年轻帝王一定就会蠢蠢欲动了。 拉皇帝下水其实也是真的无奈的事情,毕竟历朝历代伴君如伴虎,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嘛,没有这张老虎皮,只要宋北云开始盈利了,那些闻到味道的门阀世家就会蜂拥而来,将宋北云生吞活剥,然后自己开始干同样的事,毕竟这玩意……技术含量不高啊,它不像是化肥、选种育种、科学饲养这些东西有技术含量,那就注定会竞争激烈。 但宋北云天生不喜欢竞争,他拉皇家进来就是想垄断这一行,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在垄断条件下科技树的快速铺开,不然在竞争环境下,鬼才知道科技树会被点到什么地方去,他现在需要的不是遍地开花而是专攻一项。 而且现在似乎整个贵族阶级都还没有意识到工业方面的巨大潜力,他们的眼光仍然还是集中在盐、茶、布、铁这老四样上,所以这个空子就摆在这,钻还是不钻,这都不能算是一个问题了。这必须要钻啊,宋北云是谁?他可是要开启工业大时代,创建宋北云奖的人。 小鱼静静的听着宋北云在那描述自己想象的宏伟蓝图,虽然多一半的东西他都云山雾罩,但不妨碍他听得认真,因为面前这个宋大人说话真的很有趣,跟以往的那些达官贵人真的不一样。 “所以,这个折子我让你找关系直接怼到官家面前去,其他人说了不算。”宋北云喝了口麻油汤,一抹嘴:“等焦炭厂起来了,我就可以开始炼钢了,水锻机、低碳钢,那就是火箭筒啊宝贝!” 小鱼听不懂火箭筒、低碳钢、水锻机,但能听得懂宝贝,他神情怪异的看了一眼宋北云,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yes,rpg!”宋北云几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他兴冲冲的说道:“黑索金rpg,炸就完事了!” 当然,这是属于宋北云的浪漫,即便是妙言也无法体验这种快乐的,毕竟隔行如隔山嘛,而在他近乎发泄的说了一通之后,突然一阵寂寞席卷而来,他的情绪瞬间就冷淡了下去,笑着吃了口饼,将饭钱扔在了桌上:“走。” “嗯。”小鱼起身,快步跟上了宋北云。 在路上的时候,小鱼不住的仰头看着宋北云,他几次想说话却都没发出声音,最后似是忍不住了才开口问道:“宋大人,您怎么了?” “没什么,情绪管理没到位。” 宋北云说完便叹了口气,他谈论的东西没有人能听得懂,也没有人跟他一起亢奋躁动,就如大学时玩着游戏roll到了一把绝世神兵兴奋的大喊“兄弟们快来看”时,回头却发现寝室的朋友早已经毕业返乡。 对,就是那种落寞。 没什么好说的了,但行勿问便好了。 宋北云推开左柔家的小门走了进去,正巧看到巧云在后院给花儿浇水,他走上去想从后头偷袭,但人还没靠近就听见巧云娇笑道:“你那脚步声大得像头牛似的,隔着一堵墙都听见了。” 巧云提起水桶转过身看着宋北云:“刚到吧?” “是啊,想我巧云姐姐啦。” 宋北云走上前就要给点情侣该有的见面礼,但却被巧云给用手顶住了:“不许。” “为什么啊,都半个月没见了。” 巧云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鱼:“有人。” “小鱼自己人,没事的。” “那也不行!”巧云噘着嘴:“我生气了哦。” 好吧,既然这样,宋北云也就不再折腾了,他叹了口气穿过小回廊走到前院中:“小公爷呢?还没来?” “这个时刻,恐怕小公爷还未起来。”巧云走上前为宋北云备好茶水糕点:“他若是无事,都要睡到午时。” “那左柔呢?”宋北云环顾四周,发现就真的只有巧云一人:“她也没起床啊?” “小姐说是回家一趟,老爷找她。” 宋北云摇头并望着天空:“听说你家小姐给官家送了把八十八斤的青龙偃月刀是吧?” 巧云听到这,捂着嘴笑了出声,等笑完了之后她才开口道:“官家当时手下之后,现在似乎还摆在寝宫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这不废话么,八十八斤的铸铁,开玩笑的呢。”宋北云苦笑起来:“她下一步打算干什么?” “如意金箍棒。” “漂亮!” 宋北云早该猜到的,他就不应该给左柔讲这些故事,人家听完当故事,她听完那就是梦寐以求的大闹天宫啊。 罢了,左柔就随她去吧,这辈子就这样了,没什么太大的希望了,老天爷给她的恩赐全点在那张脸上,其他地方是一丁点都没有。 坐在院中又聊了一会,左柔才拎着个包气咻咻的跑了回来,看到宋北云之后也不打招呼,闷头就冲进了屋里,然后拎着双节棍走出来往腰上一插,背后背着个小包袱就要走。 “唉不是。”宋北云伸手拽住了她:“跑哪去?” “去天山,离开这鬼地方远远的。” “你是有病。”宋北云将她拽了回来:“又回去跟你爹吵嘴了是吧?” 正说话间,外头走进来个油头粉面的,可不就是左芳嘛,他看了一眼宋北云又看了看自己那姐姐,无奈的摇头叹气。 “小公爷,你姐姐又干什么了?” “她还能干什么?跟父亲势同水火,两人不见面还好,见面就是火上烹油。” 左芳伸手让巧云搬凳子,但却被宋北云一把拦下:“你敢让我巧云姐伺候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哟。” “我……这……你……”左芳当时一下被噎得有些语无伦次:“我让巧云,罢了……我自己去吧。” 而巧云也是轻轻捏了一把宋北云,满脸笑容的说道:“少爷,还是我去吧。” “不了。”左芳摆摆手:“省的某人心中记恨,我可吃不住那人的记恨。” 从屋里搬来凳子,左芳跨坐其上跟宋北云正对面,而此刻巧云也起身:“小姐,我们先进屋吧。” 左柔不肯,宋北云一扭头:“进屋啊,等什么呢?” 小鱼懂事,他第一时间就转身离去,走到大门之外并顺手关了门,而左柔被说了一句,也是气哼哼的不服气,但最后还是听了话,跟着巧云一起进去到了屋中。 “还是你有能耐,若是我这么跟我阿姊说话,她能劈头盖面的打我一顿。”左芳朝宋北云竖起拇指:“厉害的。” “别说这些废话了,小公爷,进展的怎么样?” “我都不知到底谁是小公爷。”左芳看着宋北云:“你怎的如此傲慢。” “要不我跪着?” “行行行,不与你说这些了。”左芳连连摆手:“计划倒是一切顺利,只是好像这引领了一波了不得的风潮,这全金陵的富少官少似是都开始这醉生梦死了。你给的东西有用,如今王家公子已是离不开那暗香果了。” “四百钱一颗的东西!当然有用。”宋北云激动的拍着石桌:“他如今恐怕是没有了这个,就近乎沉睡不醒对吧?” “也还好,就大医官在为他医治,不过这些日子的禁足,他却是似是要疯了。” “找个机会。”宋北云眯起了眼睛:“时间不多了,最好是能在太皇太后寿宴期间……” 他说话时,手做刀状,自上而下一刀斩下…… ------ 浆糊大佬的拖到明天哈,不要急不要急……都会补上的,十一点半该睡觉了。 178、10月9日 晴 日御明堂天子圣 宋北云打算在京城里多逗留几日,一个么是想探听一下关于福王这边的风声,再一个就是想看看这些日子以来左芳引领的风尚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大清早出门,因为天气渐凉的缘故,路上已经有人开始穿之前推广的改进版中山装了,现在叫玉生装。虽然站在人群中有些另类,但总体说来还是能够体现出其便捷性的。 只是那长头发穿中山装,每次看到宋北云都想笑,就一股子九十年代港漫的感觉,无敌铁拳那个系列。 还有一个月时间,就是太后的诞辰,这段时间宋北云到底要送什么东西,到现在为止还没人知道,完全保密状态,虽然总有人去猜测,但宋北云一概不说。 当然,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决定到底送个什么给太皇太后,也就是说他还没真正开始动手。 之前所说的什么铁娃娃之类的,现在看来真的上不来台面,丢人的很。至于什么金银首饰,人家全大宋地位最尊贵的老太太看得上那玩意? “小鱼,你去过临安城没?” “去过。” “你不要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啊。”坐在早点的铺子里,宋北云靠在柱子旁边,吃着一支鸭腿,满嘴流油的说道:“我问你去没去过的时候,你不应该光回答去没去过,你要回答那边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哪的姑娘性感妖娆、西湖的水到底是不是那谁的泪。” 小鱼眨巴着眼睛,颇为无辜的说道:“去杀人,天黑看不清景色,杀完了人连夜回来的。” 宋北云听了大呼内行,想要跟小鱼正常对话的难度是真的高,他的思维模式跟正常人完全不一样,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透着一股暗黑童话的味道。 “下次带你去玩。” “好。” 宋北云不再跟这厮说什么,结了账便带着他开始在金陵城里闲逛,不过好像这成立的百姓似乎都对福王申请调离的事丝毫不在意,也对那些纨绔子弟的闹剧并不伤心。 这些人讨论的话题绝大部分都是过几日金国使团来访的事情,宋北云还真的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仔细收集了一圈信息,大概确定了几个基本点,那就是的确有金国使团要来,而且似乎规模还不小,提前十天就已经昭告天下了。 金国使团来?这可有意思了,跟大宋签订世交之好的是辽国,现在这一块也就是金辽宋能成气候了,割了土地给辽国之后,现在的辽国一家独大,隐隐有压制宋金两国的意思。 而原本的历史上,正是宋金两国联手灭了辽,之后的事情嘛,大家都是知道的。而现在,历史仿佛正在眼前上演,就很有趣。 不过如果站在大宋的角度来看,联金灭辽其实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原本的历史轨迹中,灭了辽之后金国就成了庞然大物而大宋却成为了它的提款机。 宋北云不知道这次的使团觐见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的大宋绝对是三方里最弱逼的一国。但如果能好好运维的话,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重新站起来的。 如果说之前宋北云还无所谓帮哪一边的话,现在的他可是有了立场了,不为其他就因为摸了不该摸的东西,被鬼缠上了身脱开不得了。 如果他现在真的任由金铃儿成了那个为了帝国能苟延残喘活下去的献祭品的话,那他觉得自己留着脐下三寸那玩意也没什么意义了,什么玩意大义不大义,对宋北云来说合肥就是他老家、金铃儿就是他小老婆! 这叫什么?这不正是劳动人民最质朴朴素的价值观么。扯什么民族大义,假的!忽悠人的!谁真敢糟蹋家乡的故土,大炮开兮轰他娘,真理就在喀秋莎的歌声之内、正义就在后装炮的怒吼之中。 不过话说回来,宋北云还真觉得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是因为金铃儿,他的屁股坐在大宋这,若是他起手认识的是个金国或者辽国甚至是草原的小野马,他一定屁股跟着娘们走的,这一点他绝对不怀疑。 只是谁让自己先认识的是大宋的公主呢,而且就像金铃儿说的那样,俩人从见面开始就彼此感觉上辈子一定是认识的。 这种感觉可不止有金铃儿,宋北云也是一样,看见就喜欢上了,不光是馋她的身子,反正…… 对了,宋北云到现在都没能想起那天那个梦里的女孩到底是谁,但从身形上来看就是金铃儿?不确定,不过只是个梦罢了,没必要深究了。 “宋大人,你已发呆一炷香了。” 宋北云回过神看了一眼小鱼:“金国的使团来会是干什么?” “无非便是求和、求亲、求钱。”小鱼小声道:“我曾见过辽国使团,便是干这些事来的。” 宋北云撇撇嘴,背着手继续沿着热闹的小街往前走着,时不时还在旁边买些小零嘴,边走边吃着,看上去就如那些个游手好闲的阔少并无二致。 晃晃悠悠来到吏部衙门前,刚巧看到北坡从里头出来,宋北云笑盈盈的朝他招了招手。 “贤弟。”北坡显得比谁都高兴,快步的走到了宋北云身边:“昨日便到了吧,是哥哥对不住你,我也是刚上任,交接之事弄得焦头烂额,未能好好招待贤弟,属实该死。” “北坡兄可莫要这么说,工作第一。”宋北云看了看周围:“可有空闲?小弟请北坡兄喝上一杯清茶去。” “怎的能让你来请,自是我要给贤弟赔个不是。” 两人来到一个小茶楼里坐下,北坡点上了一壶清茶,撩起官服笑道:“贤弟,昨日住在何处?若是不嫌弃,倒不如住到哥哥家中去。” “不了不了,我倒是有地方住。我这番来找北坡兄,就是想打听一番那金国来使的事。” “此时倒是礼部和鸿胪寺那边照应着,我这倒是没什么消息,怎的?贤弟想知道些什么?为兄去问问同僚。” 宋北云给北坡倒了杯茶:“也便是闲来无事想听个新鲜,这若是前来求亲的,那可是大事一件。” 听到求亲两个字,北坡的脸色先是一黑,然后又变得煞白,最后整张脸都绿莹莹的。这大宋成年的公主只有一个,求亲难不成还能求那黄发垂髫的小儿不成? 想到这一点,被批立刻起身:“贤弟,你稍事休息,我出去片刻。” 宋北云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北坡急匆匆的离开茶楼,他转脸就对小鱼说:“你记住啊。是个人都有弱点,好好利用这个弱点,你可以办到很多本来根本办不到的事情,不一定是为恶,这只是资源的一种合理利用。有时候甚至可以不惜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让别人来利用你,从而可以让你接触到一些你本来接触不到的领域。” 小鱼显然是听进去,他轻轻点头,却没有出声,只是歪着头看着宋北云笑。 “唉唉唉,犯规。”宋北云把他的脸掰过去:“不能这么看着我,你这简直就是个扳手。你想吃点什么?金陵城的糕点和鸭子都是很有名的。” “宋大人做主。” “吃点甜点吧,他大概要半个时辰才能回来呢。” 果然正如宋北云所料,北坡真的差不多半个时辰才从外头匆匆赶回来,但脸上却是轻松加愉快,那感觉就像是便秘了三个月,突然之间通畅了一般。 他走回楼上,重新坐在宋北云对面,冲他拱拱手:“方才我去问了鸿胪寺的同僚,打探了一番,这次金国的使节主要是来做生意的,并未有和亲的打算。” 宋北云点头道:“金国有皇子么?” “有,我问了。但似是已经婚配,并未有适龄的皇子。”北坡一身轻松的说着这些话:“总算能宽心了。” “金国的使臣来了。”宋北云捏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辽国的还会远吗?他们只要不蠢都不能让金国与我大宋关系太好。” 北坡眼睛突然抬了起来,死死盯着宋北云。 “金国没有合适的皇子,辽国有。若是你为辽国国君,得知那金国试图与大宋交好,你会出个什么主意?” “和亲,以太子迎娶……”北坡说道一般突然顿住了,额头上也开始冒出了汗来,手中的茶杯也是被攥得紧紧的。 宋北云倒是一脸平静,悠哉的喝了口茶:“北坡兄,你怎的了?” 北坡眯起眼睛,半晌都没有回答。 “北坡兄?北坡兄?” 连续喊了好几嗓子,北坡才算是清醒了过来,他连忙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抬头看向宋北云:“贤弟所言极是,我却是没想到,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宋北云苦笑道:“若是要我说,只能用个围魏救赵的法子了,若是想要辽国不来,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这金国的使臣不欢而散,甚至与大宋反目成仇,北坡兄……这恐怕……” 北坡眼睛轻轻眯了起来,目露凶光。 “贤弟,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这……我只是个普通举子啊。”宋北云摊开手:“当个狗头军师还行,但这等国家大事,我哪有什么法子。” 北坡沉吟片刻:“我倒是有些主意,不过此地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走,贤弟,随我来。” 179、10月9日 晴 时人莫道蛾眉小 来到吏部的后堂,这边一般是用来接客,真的是接客而不是那个接客…… 这个地方一般是没有人来,因为吏部来客通常都是会说一些特别的悄悄话,大家约定俗成的只要看到大门关着就不去叨扰,毕竟大家谁没点私密的小话题呢,不互相拆台就是最大的温柔了。 于是乎,正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的话,这吏部衙门里却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此等为大事,非你我可阻挠。”北坡倒上茶,开始小声分析了起来:“若是贸然行事,定然会惹出大乱子。” “那是自然。”宋北云轻轻点头道:“这使节之事,可是为国事。” “但若是不阻止,恐怕要应了贤弟的话了。”北坡显然是焦灼了,他眯起眼睛,看似浑然不像往常的他:“此事定要想尽法子。” 宋北云闭口不言,他不能说太多的话,因为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他的事而是北坡的事了。虽然金铃儿跟他的关系要更加深厚,但此时此地主战场是北坡的,他还没那个资格涉及到这种事了。 当一个狗头军师,但拿主意的终究是北坡。等北坡实在搞不定了,他才能出手,而他的身份地位就摆在那,轮到他出手时,就注定会引导出一系列不可预估的后果,很可能是会引发战争的。 为了一个女人而让黎明百姓的生命来买单,宋北云觉得自己不是好人,但也绝对没有到这种程度的恶,可要是把他逼到没有别的路了,tnt有三十斤存货、手摇发电机一台、铜线若干,来一次宋代的不明大爆炸又能如何? 狠就狠科技树点的太慢太慢了,不然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来一发火箭弹,那才叫真的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意淫可以,现在真的没那装备。 “听闻那金国与大宋文风极近,但文士风骨却相差甚远,倒不如……”宋北云摸着下巴像模像样的说道:“这次使臣来的都是何人?” “说是来了数百人,但却是不知是否会来文会啊。”北坡也有些发愁:“倒也是可以一试,届时狠狠羞辱一番。” “这个羞辱的人,可不能是北坡兄。”宋北云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画了个圈:“得是个惹不起的人。” 北坡眼珠子来回转着:“王兄……” 宋北云摊开手:“文圣公的孙子?那倒是个好人选,可听闻王公子与北坡兄你情同手足啊,这是不是有些……” 其实北坡哪里不知道这一点,但左思右想一番,在金铃儿和王家公子面前,他根本就不用犹豫就已经做出了抉择。 “无碍。”北坡摆手道:“王兄的身份在那,自是不打紧的。” “那便好。”宋北云笑着说:“好了,北坡兄,我还要去买些东西给俏俏,便不多打扰了。祝马到功成。” “承贤弟吉言。” 宋北云起身拱手道别,北坡亲自送到了大门口便转身回去了,而宋北云站在吏部衙门前抬头望着湛蓝的天,无奈的叹气。 “宋大人,你好坏。” 小鱼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来,宋北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是啊。” 说完之后,他又自嘲的一笑,领着小鱼往前走着:“能怎么办呢,为了保全自己所钟爱的……那便宁可我负天下人吧。” 小鱼却仰起头迎着阳光看着宋北云的侧脸,因为阳光夺目,他只能眯起眼睛:“宋大人……你可知我要回去复命的?” “我知道。”宋北云侧过头在小鱼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是老太监在我身边插的眼线嘛,我哪能不知道。” 小鱼愣了片刻:“那为何……宋大人不避讳我?” “因为你可爱啊。”宋北云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大白牙:“可爱的小东西总是有特别优待。” 小鱼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然后朝宋北云拱手道:“那宋大人,将你送到长平郡主所在处,我便回去复命了。” “你现在就去吧,中午刚好能赶回来,今个儿我可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小鱼轻轻摇头:“我不光是眼线,我还是宋大人的护卫。” 将宋北云送到了左柔处,小鱼便独自回到了司命司,刚巧老太监今日正坐堂前,他抬眼看了一眼小鱼,脸上如水般平静。 “大伴。”小鱼单膝跪下:“小鱼回来复命了。” “嗯。”老太监从嗓子眼里回了一句,然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几日那宋北云又作了什么妖啊?” “回大伴,这几日宋大人整日便是闲逛喝茶,今晨找了安刺史之子喝茶,方才就去了长平郡主所在处,路上买了些羊肉还买了条鱼和一些虾。” “没了?”老太监难以置信的看着小鱼:“他要是一日不作妖,那便不是宋北云了。” 小鱼一个头磕在地上:“小鱼不敢有隐瞒。” “嗯,谅你也不敢,去吧。这小子可是一日都不可不盯着,若是让他施展开了,怕是这天都得给他捅漏咯。”老太监叹气道:“记住,他每日与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一定要即刻来报。” “是。” “去吧。” “小鱼遵命。” “唉,等等。”老太监突然叫住了小鱼:“过来。” 小鱼身子一哆嗦,转身低着头慢慢走到了他面前,老太监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小鱼,然后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胖了。” 小鱼自然不敢做声,他只能是保持这个姿势任由老太监揉捏,而那老太监说完之后,却是松开了手:“小鱼啊,你可是我心腹中的心腹,若是让我知道你干出对不住我的事,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小鱼明白。” “去吧。” 小鱼走出司命司,背后却已是湿透,浑身也不住的颤抖。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王大伴撒谎,若是方才他表现得有一丁点慌张,恐怕现在已经是被人严刑拷打了,这王大伴做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除了对皇帝对皇家,对其他人都是冷血无情。 其实小鱼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着宋北云说谎,但……他就是近乎本能的隐瞒了一些事情,许是不想愧对宋大人的推心置腹吧。 而此刻的宋北云躺在椅子上,指挥着左柔洗菜,而左柔倒也是没什么怨言,只是满脸讨好笑容的看着他问道:“你就不怕那小太监把你给卖了?” “不怕啊,他卖我,我有对策。他不卖我,我也有对策。我从来不把鸡蛋放一个筐子里的。”宋北云拿起一颗果子放入嘴里:“赵性知道了这事,我有法子,他不知道我照样能办。就是办事的方向不同,结果相差无几吧。你总不能把这么大的事完全架在北坡身上啊,他万一架不住呢?” “你这人……坏透了。” “我艹,我是为了谁?”宋北云突出果核:“这事办起来天打雷劈的,我为了谁?” “是是是,是为了老娘。”左柔左上前甩了宋北云一脸水:“我记下了,欠你个人情。” “这已经不是人情的事了。”宋北云拍着椅子喊道:“你这是欠我一条命!” “是是是,反正我三天两头欠你的命。”左柔叹气道:“我都不记得欠你几条命了,这辈子都给你好不好?” “哇……你这说的就有点那个什么了。”宋北云坐直了身子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发骚了呀?” 左柔的脸瞬间垮塌,一招白鹤亮翅就踹向宋北云的心窝,但宋北云却是一个手刀就打在了左柔的脚踝上,打得她嗷嗷直叫。 “三脚猫的功夫。”宋北云揉了揉被自己打疼的左柔的脚脖子:“别再给我动手动脚了,你这也太弱了。” “我!不!服!”左柔撩起袖子:“敢不敢跟我比试一场?” 这时巧云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切好的猪肉、羊肉等等肉菜,笑着走上前说道:“小姐,你可真打不过这个臭家伙,他呀……皮糙肉厚的。” “嘁。”左柔气咻咻的走进了厨房,搬出了一个小桌子,再把宋北云弄的鸳鸯锅放在上头,下头架上了一个红泥小火炉:“听说你玩铁一个月,就弄出这物件?你也好意思?” “鸳鸯锅啊,你懂个球你懂。”宋北云直起身子:“行了,等小鱼来就准备吃吧。” 左柔把宋北云往旁边推了推,自己挨着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巧云往鸳鸯锅里加猪骨汤和加了辛辣料的鸡汤,嘟嘟囔囔的说道:“你怎的对那个小太监如此好?” “大概……”宋北云轻笑一声:“都是没有根的人吧?” “你?” 左柔作势就要伸手探过去,但被宋北云一巴掌给拍了下来:“乱伸什么呢乱伸。” “你不说没根么,我摸摸。” “给我滚!”宋北云甩开她的手:“他是没那个根,我是没那个根!” 左柔挠着头:“区别在哪?” 巧云上前一边将炭加入炉中一边笑道:“你呀,就是喜欢说些怪话,你的根不是在小莲庄吗?” “嗯。”宋北云笑了笑:“是啊,已经在小莲庄了。” 180、10月13日 晴 过者之患,不知而自以为知。 啊,酸梅汤真好喝啊。 宋北云躺在树荫下的矮床上,身边放着巧云的弄得酸梅汤,味道纯正小火慢熬,汁纯味美,喝了就让人忘记烦恼不想工作。 “你整天就是躺在这里什么也不干。” 听到左柔的数落,宋北云慵懒的翻了个身子,将一根芦苇吸管插入酸梅汤的罐子里,吸的滋滋作响。 “巧云姐!你管管他啊,都懒成了癞皮狗。”左柔用手中的带子抽着宋北云的屁股:“你起来呀!” 能起来那就不是宋北云了,他顺手将左柔睡午觉的小毯子盖在身上,闷头就开始睡起了午觉。 巧云从屋里端来衣服一边晾晒一边笑道:“小姐,你就由得他懒散一些吧,这几日又没什么事可干,再者说了他什么时候是个勤快人了。” “那也不能占我的椅子。” 正在左柔想要飞扑上去抢夺椅子时,左芳从外头快步的走了进来,往石凳上一坐,将旁边温在那的酸梅汤一口闷下:“娘的,麻烦了麻烦了。” 宋北云从毯子里探出头:“干什么了?” “那帮狗书生,他们给金国使团下战书了。”左芳一拍石凳子:“牵头的正是我阿姊那个男人。” “好好说话!”左柔当场翻脸:“怕不是皮痒了。” 左柔对弟弟的威慑力是巨大的,毕竟左芳才是真正的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姐姐打他就跟打狗似的,根本没有抵抗一说。 宋北云终于坐了起来,盘腿坐在椅子上的,手上捧着酸梅汤问道:”什么情况?” “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说金国的金科状元也在使团之中,这边那帮软脚虾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就给人下了战书,想要与金国使团来一番以文会友。”左芳气呼呼的说道:“这一下子,咱们的计划都得搁置了,过几日可就是太皇太后诞辰了。” “不会。”宋北云摆手道:“今日使团才到的对吧?他们下战书是定的什么日子?” “明日,这帮酸臭文人,讨人嫌。” 宋北云笑了起来,他坐在那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北坡这人还真的是有点能耐的。这什么以文会友说白了就是一场下马威,这算不得正式外交但却也是外交事件,通常情况下官方是不予以干涉的。但能不能不迎战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这是外交事件,回避、拒绝都是外交失误,而且可能会因此在接下来的谈判中被人抓把柄。 所以只要大宋这边发出了战书,金国使臣就一定要接,不光要接而且要赢,输了就等于是直接翻脸,因为后面不用谈了,而赢了的话才有可能继续谈下去。 外交的复杂就在这里了,它绝对不是说几句客套话、当几次阴阳人就能是一个好外交家,现在战书已经递了上去,对方必然是要接的,而时间也都定好了,就在那摆开了阵势等着,去还是不去金国使团自行考量。 “明天在哪?” “还能在哪。” 宋北云拍了拍脑袋:“我知道了。” 跟左芳聊了一阵子,了解到了其中一些基本的点。大宋这边出场的人员有庐州第一才子、文圣公圣孙、上届状元郎还有一名颇有名气的翰林,剩下的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臭鱼烂虾。 不过都是年轻人,年龄没有超过三十岁的那种,而把年纪压缩在这个阶段也是个阴招,毕竟主场作战在人员的选拔上是有优势的,而这次金国使团中肯定是有名士存在的,但若是他们让一个成名已久的老风骨上阵,那就算赢了也会被人说是胜之不武、以大欺小。 而三十岁以下能进入这等规模使节团的人不管在哪个国家里都是属于凤毛麟角一般存在的。 看来北坡那帮人是铁了心要落下金国的威风,甚至广发言论,不惜把事情闹得天大,弄得不论是大宋还是大金都骑虎难下。 当真的是爱情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北坡因为那微乎其微公主殿下要被和亲的可能,不惜干出这等轰轰烈烈的大事,倒也是让人敬佩的很。 不过…… 宋北云重新躺平到椅子上:“他们完了。” “嗯?” 听到这等热闹事的左柔比谁都兴奋,而一听宋北云这有气无力的话,立刻就追问了起来:“谁完了?” “你男人完了。” 左柔趁其不备一脚将宋北云踹下了椅子摔了个仰面朝天,等嗷嗷叫的宋北云爬起来的时候,左柔剑眉倒竖指着他:“整日说些不吉利的话。” 这话里的意思直接把宋北云和左芳都给整蒙了,两人咂摸了好久才意识到了左柔说的这句话里头的味道,宋北云当时也是脑子一糊涂,站起来骂骂咧咧的说道:“你是脑子让驴踢了?我说的是你那个男人。” 这一下全场的目光都锁在了宋北云身上,就连左柔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会错了意,宋北云更是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大家就当无事发生。” 宋北云深吸一口气,然后还真的就当无事发生,重新躺回到了椅子上,而左柔脸上暄红一片,却也是不说话了。 “那个……”左芳吞了口唾沫:“这等僵局,便有我来打破吧,为何完了?” 宋北云躺在躺椅上:“那帮文人完了。” “为何?” “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宋北云叹气道:“真的就是一腔热血喷涌而出不管不顾,基本信息都不调查了吗?这次金国使团中有三科状元,其中还有一个被誉为金国至臻的天才,号称金的李太白,七步成诗、斗酒成文不在话下,精通义理、诗文、歌舞、绘画、音乐,关键人家才二十岁。” 左芳愣了片刻:“天下还有这等人?” “天下怎么就不能有这等人?天下大的很,出了什么怪物都不稀奇。”宋北云打了个哈欠:“完了,没救了,等死吧。” “那跟你比呢?”巧云依在院中樱树下,唇角含笑。 “那比我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我个工科生跟人比这个,我脑子是有多不好。”宋北云仍然没回头:“不过没事,输了有输了的玩法,让他们输吧。” 正在他们说话时候,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姐妹们,本宫来……” 当看到左芳惊恐的表情时,正要豪放一把的金铃儿立刻端正了起来,她娉娉袅袅的走到左芳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这不是小公爷么?” “见过公主千岁……”左芳打了个哆嗦:“我先告退了……告退了,打扰了!!!!” 小公爷像风一样的跑了,金铃儿环顾四下发现无人之后,一屁股坐在宋北云旁边,拍着他的屁股说道:“怎的,又让谁给气着了?” 宋北云翻转了个身子,不想说话…… “他怎的了?”金铃儿指着宋北云问左柔:“是不是巧云姐打他了?” 巧云连连摇头:“谁敢打这宝贝疙瘩。” 左柔咳嗽了两声:“我且去方便一下。” 看到左柔不正常的表现,金铃儿眼珠子一转,转手揪住宋北云的耳朵:“你是不是跟那家伙干了什么苟且的事让人给撞见了?” “哎呀……”宋北云甩掉她的手:“怎么可能,谁会去和个张飞似的人……俏俏呢?你把我悄悄弄哪去了?” “俏俏先行去了一躺布庄,如今这布庄的买卖已经全交由俏俏姐打理了,她可是忙的很。”金铃儿嘟着嘴:“我都来了,你却还是这副样子,是不是不想见着我?” “嗨呀……”宋北云用毯子蒙住头:“想……想得都睡不着觉。” “他怎的了?”金铃儿起身问巧云:“有些不对劲。” 巧云摇头道:“公主殿下可是问他自己个吧,干了些傻事说了些傻话。” “那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他若是不干这些事哪里还叫宋北云。”金铃儿脱了鞋顺便也将袜子脱了下来扔到了一边:“对了,过来时候,是否听说了个传闻,说是大宋和大金明日要有文斗啊。” “嗯,听说了。”宋北云探出头来,然后手一甩就将毯子盖在了金铃儿的腿上:“你又想去看看?” “啊……别……”金铃儿惊叫了一声,但看了看不远处已经开始浇花的巧云,便没再说话了,只是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倒是有些想法……不,嗯……不过也说不准,我这次来……来,别动嘛……来是为了给皇祖母贺寿的,明日说不准没空闲。” “那就别去了,一群乌合之众。” “好了好了……”金铃儿呼吸急促的按着毯子:“别害了……那你觉得哪边能赢?” 宋北云抽出手,突然坐了起来,突然露出了笑容:“开个盘口去!趁现在还有空,动起来动起来!” “嗯?”金铃儿看到他突然躁动起来,连忙拽着他:“你还没答我呢。” “看,看那边赚的钱多,赚的多的那边能赢。” 金铃儿眼珠子一转:“你是说……” “我现在出去一趟,等会回来再说。” 181、10月13日 晴 博一博,单车变摩托 金陵城三大赌坊突然之间全部亮出了盘口,赌的就是明日的宋金文会到底谁败谁胜出。 虽然大家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双方文斗谁赢谁输还是一目了然的,而双方的参加的人员也都被炒了起来,每个人居然都挂出了牌子,上头用一目了然的六边形表示出了实力曲线。 诗才、对联、音律、急智、算数和书法,这六类配上宋金两国的各个才子的名牌,倒是一时间吸引了大量的围观群众。 而此刻,三大赌坊的掌柜的都坐在一起,面前则是徐家的京城大掌柜,而大掌柜的旁边则坐着宋北云。 “事情么,就是这么个事情,如今就看哪头的赔率更高一些,你们三家莫要全部一样,多少赔率需有些不同,还需互相攻击对方。只有一日的时间,一定要快,快到他们来不及细想。” “可是二东家。”大掌柜有些为难的说道:“这如今谁也没个把握啊,若是赔了怎么和东家交代?” 宋北云在徐家是除了徐立之外的第二股东,徐家跟金家不一样,金家是旧贵,家族庞大。而徐家是搭上了清君侧的顺风车,成为半个“红顶商人”,徐家老头子是妥妥的富一代,最开始据说可就是个码头上掌船的,如今老头子身体不好了,徐立陆续接管大旗,所以这个富二代现在算是徐家集团的大东家。 “交代个屁,我能让它亏咯?”宋北云一拍桌子:“你质疑我?” “不敢……”大掌柜知道这二东家的乖张脾气,连称不敢:“此时还需知会一声大东家吧。” “等你知会,黄花菜都凉了,一切责任我担着。你们照办就行了,亏损我全包。”宋北云起身:“记住,盘口要大、底气要足、宣传要好。动起来!” 几大掌柜的有徐家担保,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而宋北云趁着时间尚早,他走出商会之后就直奔向的老太医家中。 “师弟啊,怎的了?今日大驾光临。” “你没沾口水翻书吧?” “那不能够。”老太医连忙摆手:“即便是给弟子传阅上头都糊着糯米纸且我亲自在场,这等师门珍宝。” “嘁,到你嘴里就成师门的了。”宋北云斜了他一眼:“老奸巨猾的。” 老御医颇为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而宋北云自然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些东西,本身这东西就应该是全人类的,宋北云对这方面的东西从来不打算藏私,而他这次来却是有不同的目的。 “师兄啊。” “唉。” 宋北云坐下之后想了想,搓着手笑道:“你那孙儿呢?” “我孙儿?在后堂呢。”老御医眨着眼睛:“正在备考春闱。” “完美!”宋北云打了个响指:“明日可否借他一用?” “借他?”老御医有些摸不着头脑:“师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龟龟,那是谁?那可是晏殊啊,别说这个时代了,就是放眼整个宋代甚至整个东亚历史,晏殊的文化地位排在前二十绝对是没问题的,可能有争议但无所谓,稍微努努力进前十,再加把油说不定能进去前五。 这就是个帝国破坏龙,标准六边形战士!这好家伙,唐诗宋词自古齐名,而真正开创了宋词光环的人,就是这个晏家大少,他手底下三大金刚是谁?范仲淹、王安石和欧阳修,听这名字,如雷贯耳。 这厮一辈子写了一万多的词,正规历史里官至宰相,虽然在这个时间节点里因为战乱和政治混乱的关系,他没有能在十四岁的时候成为神童同进士,但才能就因为这个会衰退? 《宋史》中说他“文章赡丽,应用不穷,尤工诗,闲雅有情思”。 不过据说这家伙也是个好逸恶劳的性子,贪玩是肯定贪玩的,好色就不知道了,毕竟还没接触过。 “原来如此。” 听完宋北云的叙述,老御医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我这便去寻他过来。” 不多一会儿,下人将一个身材修长、相貌俊朗的青年带到了堂前,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虽然跟心目中的晏殊有些不同,但大致上还是可以看出点才俊的模样,特别是那双眼睛,虽然在爷爷面前臊眉耷眼的,但眼珠子一轮转之间却是神气活现。 “叫人啊。”老御医吩咐道:“这位是我师弟,你叫一声叔爷爷。” 晏殊轻轻抬头瞟了宋北云一眼,不经意露出个不屑的表情,但嘴里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叔爷爷。” “不敢不敢,咱们各论各的,你叫我爷爷,我叫你哥。你大我两三岁呢。” 按照年级,晏殊今年正巧二十,比之十八岁的宋北云要大上一些,所以看着要比略成熟一些。 “师弟,你这般论……将我置于何地啊?哦,我叫你师弟,你叫我孙儿为兄?这不乱了纲常?” “哎呀呀呀……”宋北云不耐烦的挥手道:“你赶紧去打五禽戏吧,我先带你孙儿出去一趟。” 老御医撇撇嘴,不再跟他计较,但刚转身,却突然喊住了宋北云:“师弟,你来。师兄有些话与你讲,孙儿你外头等着。” 宋北云满脸好奇的跟着老御医走到一旁:“师兄怎的了?” “听闻你要去觐见太皇太后?” “可能是吧,怎么了?” 老御医深吸一口气:“有两件事你要切记。” “师兄你说……” 宋北云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毕竟涉及皇家的东西,不小心一点还是不行的,毕竟这里头规矩道道还是多的吓人的。 “这首先,太皇太后是福王生母,但福王却是由当年的韩国夫人养大的,这等为禁忌,不可提。韩国夫人已故去三十余年,却始终为太皇太后心中一根刺,而福王心中也只认韩国夫人为母后。其二……” 老御医环顾四周,凑到宋北云耳边小声道:“当今圣上,是个骡子。” “握草!”宋北云往后一跳:“你可当真啊?” “那他娘的还能有假?”老御医眯起眼睛:“应当是年幼堕马所致。” “可是不是说皇后有了么?”宋北云眼睛雪雪发亮:“握草,这么刺激的吗?” “所以我特地提醒师弟一番,若是你看出来了些什么,不可言!切记切记,不可言。” “我他娘的好怕啊。” “我他娘的才怕……”老御医深吸一口气:“我如今睡觉都不得安生,这要是传出去,你猜猜会怎么着?” “不用猜了。”宋北云摆手道:“这太刺激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宋北云蹲在地上,将声音压得极低:“不早说?” “我一直都知道。”老御医也是压低了声音:“不好乱说。” “哎呀……” 宋北云抓耳挠腮的:“这皇家也是太刺激了太刺激了。” “更刺激的还有的,当今瑞宝公主不是福王的亲女儿,是泰王的。”老御医神神叨叨的说道:“泰王参与谋反……被贬了庶民,为了不连累女儿,就将孩子过继给了福王。” “泰王……是不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宋北云指着腮帮子:“这有颗黑毛痣的?” “见过?”老御医一愣:“哦……对对对,你经常出入福王家中。泰王是韩国夫人的亲儿子,两人如亲兄弟一般。” 宋北云摸着下巴:“难怪他对金铃儿的事那么上心,难怪了难怪了……韩国夫人怎么死的?” “太皇太后毒死的……”老御医又开始压嗓子了:“当年我亲自检验的,不敢说。你可千万别说,若是说了,福王得当场去世。” “这个皇家这么操蛋的吗?” “何止啊……太宗皇帝的子嗣可是一个都没剩下,当时造反便是造得太宗皇帝一脉,罢了……”老御医摆手:“这等事莫再提,你自己小心些,伴君如伴虎。师门如今就靠师弟你了,你可别死了呀。” 宋北云挠着脸:“我他娘的有点慌了。”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老御医叹气道:“这些年,师兄我都是这般过来的。” 走出宅子,宋北云脑子还是跟一团浆糊一样。几个信息一直在脑海中盘旋,首先就是福王跟太皇太后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却是亲母子。然后是赵性是个骡子…… 至于金铃儿这事,他老早就知道了个大概,只是不知道她会是伯伯的女儿,不过这事跟赵性是个骡子比起来,那简直就只能说是索然无味。 赵性是个骡子啊! 那到底是谁把皇后的肚子给整大的?这里头的趣味可就大了,就这一件事,足够让整个王家从此断子绝孙,但同时大宋估计也要提前进入风雨飘摇了。 嗯……权衡再三,宋北云决定把这件事暂时压下去,到时候如果有机会见到赵性亲自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如师兄所说的那样是个骡子。 “同叔啊,久等了。”宋北云出了大门,脸色一变,变得满脸笑容:“初次见面,叔爷爷也没什么好给你的。” 说完,宋北云摸出一万贯的徐家本票塞到晏殊手里:“拿去买些吃吃喝喝,就当这些年叔爷爷给你攒下来的岁钱。” 晏殊愣了愣,低头看了一眼手上那盖着徐家大印的本票,愣愣的看了看宋北云,接着脸色立刻绽放了开来:“叔爷爷,咱们着是要去哪啊?” “你果然是个变色龙。” 182、10月13日 晴 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 “叔爷爷说的可是金国何欢何印清。” 宋北云转过头:“认识?” 晏殊手中甩着一根狗尾巴草,嘴角扯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手下败将罢了。就他?再修行百年便差也是不多了。十四岁便输我一头,十五岁不服卷土重来,十七岁连输三回,如今怕是又来一次了,我倒是不知这人来是一争高下还是有那龙阳之好,觉得我眉清目秀特地来瞧我一眼。” “这么狂?” “叔爷爷,倒也不是狂,就如叔爷爷你的大名如雷贯耳,虽说词写的不怎么样,但的确是治国理政的一把好手,若是换了我,不行。”晏殊一点也没客气:“言而总之,便是如此。” 宋北云沉默了一阵,然后突然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写酸腐文章的狗东西,整日迎风洒狗血的。小子,你这么狂你家人都知道吗?” 晏殊白眼一翻,毕竟金主爸爸不好争辩,毕竟明明都给面前这小子说了些好话了,他居然还口出狂言,到底谁狂? “行,你觉得你样样精通是吧?来来来,今天叔爷爷就好好教育你一番。” 宋北云没有想到那个史书上记载的北宋文化开门人,年轻的时候居然狂成这个样子,那股子睥睨傲视的神态,至今还没在别人身上看到过。 不过也正常,北宋文坛六边形战士,好逸恶劳祖宗级人物、北宋身居高位却善始善终唯一一人,这些光环叠加在一起的确可以看出晏殊其实并不是想象的那样是个古板的读书人,这厮……一定是个奸猾的东西。 但要说他有没有才华,那肯定是才高八斗呀,但宋北云教育他够不够?自然是够的,因为现在的晏殊要面对的可不是宋北云,而是辛弃疾、欧阳修、周邦彦、吴文英、柳永、秦观、陆游、李清照、苏东坡包括他自己亲儿子晏几道。 这玩意怎么说呢,任凭他晏殊天纵之才也顶不住那一人一首成名曲啊。从问青天那明月几时有到酒醉惊起这一滩鸥鹭,怄气谁不会怄呢,抄诗就抄了,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好东西。 一杯酒一首词,顿饭斗酒诗词三千,宋北云就跟玩似的往外喷着别人家的成名曲:“来啊,你倒是给我接啊,对影成三人,接!” 晏殊坐在那,冷汗簌簌往下流,看了一眼桌上用水写出的词,三呼吸之间接不上,宋北云就会用手抹去,然后换上一首新的。 “狂啊,再给你爷爷狂啊。接啊,空三首了,又岂在朝朝暮暮,你倒是接啊。”宋北云吃了一大块肉,用手指在桌子上又写了一首词,姿态狂放:“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接,快接!第四首了,喂老弟你行不行啊?就你还才子呢?就你还狂呢?行,你擅长什么?蝶恋花是吧?” 宋北云一拍桌子:“店家,取笔墨来,要最好的!钱不是事。” 这一嗓子就将周围的食客给吸引了过来,而宋北云指着晏殊的鼻子:“小子,爷爷我低调不代表你能狂,不就是个蝶恋花么。” 很快纸笔拿上来,宋北云一只脚架在凳子上:“来来来,你那首是不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行行行,我给你接一首。你槛菊愁烟兰泣露,给你接个伫倚危楼风细细,你山长水阔知何处,给你接个为伊消得人憔悴行不行?” 烁金宋体本就大气,宋北云的姿态也豪放,用这刀凿斧劈的字体写出了个“衣带渐宽终不悔”,倒也是有几分味道。 晏殊看了看这首词,张嘴想要说不好,但却实在也挑不出个什么毛病,但又不服气,坐在那哼哧哼哧的喘气,脸憋得通红,一口酒一口酒的往嘴里闷。 “来,店家,送你了。”宋北云把那张纸随手一甩,然后对晏殊说:“来啊,秀一把。不行别用蝶恋花,用临江仙怎么样?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好还是不好啊?” 晏殊哼了一声,想拂袖而去又不好意思,只能坐在那一动不动,羞臊得满面通红。 “同叔啊,你还年轻。”宋北云拍着他的肩膀,借着几分醉意嘟囔着:“往后的路还长,年轻人可以狂,但是不要目中无人嘛,你看叔爷爷我,我就很低调嘛。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懂收敛,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你说叔爷爷的词不好,那现在你倒是再弄些比叔爷爷的好的词来呀?” 怎么可能嘛,晏殊是人不是神仙,宋北云弄出来的可是一人一首成名曲,终宋一朝的精华都在这里了,一个人的力量想也别想去抗衡。 服气么?这种天资聪颖的才子怎么可能服,但有办法没?当然也是没办法的,特别是宋北云还比他小一些,但这一口一个爷爷自称,弄得晏殊浑身都不自在。 “那为何你不去迎战金国使臣?非要我去?” 宋北云坐下身子,挑起一块羊肉吃了下去,再喝了一大口黄酒,嘴巴一抹脖子一扬:“那岂不是以大欺小?” 晏殊转过头不去看他,这人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怎么要脸…… “等数据出来,赢了你最少再得一万贯。” “干!我干!!”晏殊立刻回过头:“明日几时?” “妈的……你有点大户人家的样子好不好?贪财到这个地步?家里不给钱?” 晏殊沉默片刻,轻叹了一口气:“钱财谁不爱,家中这几年有些败落了,多些钱总是好的。” “不过先说好,若是买大宋输的人多,你才能出场,不然可就没钱了。” 晏殊眼睛提溜一阵转悠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定然会是买大宋的多。” “哦?你怎么这么认为的?” “大宋这里去的学子,无一不是乌合之众,什么庐州才子、什么漳州才子……”说到这里,晏殊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识字罢了。” 过份了呀……这人过份了呀。人家北坡好歹也是个能吟诗作对的人,怎么到了晏殊这就成了识字而已呢? “文圣公的孙子也会在哦。” “草包一个。”晏殊不以为意的笑道:“叔……我也不叫你爷爷了,叫来听着有些作呕,私下的时候便叫你一声北云吧。” “都随你,反正我比你小。”宋北云点着头说道:“还比你厉害。” 晏殊抿了抿嘴,想骂人,但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那文圣公家的孙子,便是个连字都不识的蠢材,得了众人追捧似是以为自己还真的是金陵第一才子,可却是个平仄不分的废物罢了。” “行了,别哔哔赖赖的。”宋北云起身:“我带你去赌场,让你看看真正的赌是怎么样的。” 听到这个,晏殊倒是颇为好奇,他笑着问道:“你对那赌场很熟?” 宋北云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起身带着他就去了,而当听到赌场里的掌柜叫宋北云二东家时,晏殊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如此有钱了。 “赌场都是公家的,但运维可都是几大商号在运维。”宋北云带着晏殊走向了后堂:“这次带你来看看这开盘口是怎么开的。” 两人绕过重重把守来到了赌场的后院,进去之后走进那个大宅子,就见里头有上百个人正在埋头工作中,算盘嵊打得噼啪响,不停的有人抱着一堆竹简在来回奔波。 “这里在统计赔率。”宋北云指着赌场里忙碌的场面:“外头投注的数额每一百贯就会被传递到内堂,内堂里会根据具体的独资调整赔率。你以为下注是不是就是谁输谁赢?其实不是。” 宋北云走到前头的一张纸前,用手拍了拍:“金国答了几道题、出了几道题。大宋答了几道题、出了几道题。金国写了几首词、大宋出了几首词。甚至两国每首词的词牌是什么,这里都是要出盘口的。” 晏殊看完之后,大为激动:“若是我去的话,便可以操盘了?若是都猜中了,该是多少?” “全部猜中啊?”宋北云指着上头的赔率:“赔率累积,再翻倍。大概是四百四十七倍,再翻一倍。近一千倍吧,一贯进去一千贯出去,一万贯进去一千万贯出去。” “我能拿几成?”晏殊眯了眯眼睛:“不指望在赌盘上赚钱,这等钱能赚没命花,我就想知道这分成如何?我若是将他们通杀了,能收几成?” “百一。”宋北云笑道:“这次盈利的百一是你的。” 晏殊站在那大致算了算,然后一拍手:“可!” 百分之一,听上去少。但这个加急的盘口少说能收入百万贯以上,甚至更多,而从现在看到的数据来看,晏殊计算出了如果把这些赌狗通杀的话能盈利近两百万贯,那百一便是两万贯,而明日还有更加精彩的实时盘,到时候再杀一盘…… “不少于三万贯对吧。”宋北云凑到晏殊耳边小声说道:“心动了没有?” 晏殊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挽起了袖子,脸上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 183、10月14日 晴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今日金陵,团锦似花,金国最高级别外交团队今日可就要跟大宋才子天团进行大宋成立以来第一次正面对抗。 这个消息别说民间了,就连赵性都听得热血澎湃,但苦于无法出宫,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 “王伴伴,下注都下好了没?朕可琢磨了一夜该如何下注。” “回官家,投上了,就是不知到底会是如何。老奴自己还掏了荷包赌了300贯呢。”老太监满脸堆笑:“买了咱大宋能赢,若是赢了可是有六百贯入账呢。” “看你那小气的样子,朕可是投了八百贯下去买大宋赢。”赵性喝了口茶,仔细想了想:“不行,你可是要派人去盯着,若是有人捣乱可别怪朕不客气。” 赵性纯粹就是玩闹,他也没什么内幕,只是觉得事已至此,玩玩就玩玩嘛,反正最好是大宋能赢,毕竟这不光是一点铜板的事,这可关乎到大宋的国体颜面。 “官家,据说那金国来的使团里可是有几个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号称小李杜。” “宋北云呢?让宋北云给朕上!” “他……” “他又作甚了?”赵性眉头紧蹙:“不是吧,这厮真不上?” “老奴不知,他这几日都神神秘秘的,也是不知到底去了何处。因是涉及到公主殿下所以小鱼也被我调了回来,老奴……找他不见。” “这混账东西,这等大事他居然不在?”赵性拍着朱椅:“你说我大宋赢面有几分?” “若是从赌局上来瞧……赢面不大,那赌坊中买大宋是买一赔三扣抽两点,买金国为买一赔一成二,抽一点水,实赔一成一。商人不谈家国,他们绝不做亏本的买卖。” 赵性笼着袖子沉默片刻:“去去去,快些去,加注,给朕再加一千贯。” “官家……” “让你去便去!” “老奴领旨。” 赵性看到老太监走后,自己仔细琢磨了一圈,这狗日的宋北云这几天没动静,为什么没动静?这么大的事他能没动静?那等阴险狡诈、唯利是图的东西,这种好事能没他的份? 想到过去宋北云的所作所为,赵性心中已是有了计较,这家伙定然是瞄上了这帮赌徒的钱了,既然能开出这种明眼人都知道输赢的盘口,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麦子成熟了该割一茬了嘛。 虽然赵性继承了赵家人的特点,生性多疑但他却对宋北云捞钱的能耐深信不疑,本来以为这次灾事会让宫里紧衣缩食,但跟了宋北云投那么一手农场之后,现在着实是赚得让人喜上眉梢。 不过买太多赵性也是不敢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赵性现在可是个大家长,大宗正寺、后宫、各级王侯的花销封赏,睁开眼就是一大笔钱。 这一个月两千贯都得扣扣搜搜的省出来,这皇帝不好当啊。 “若是让朕亏了,宋北云……”赵性嘀咕道:“你便给朕去晒三年的盐。” 说完之后,他一拍脑袋:“那可不行,让他晒盐,怕是要晒出个天下巨富出来,去伐木好了。”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爬在一颗枣子树上,下头是用青衫做成布兜状兜枣子的大宋实至名归第一才子晏殊。 两人正在金陵城外的一处庄园中偷枣,至于为什么偷枣,其实他们谁也说不清楚,只是路过的时候晏殊突然抬头说了一句“枣不错”宋北云点头说“挺好”然后晏殊说“弄点?”宋北云说“好”,然后他们就开始偷枣了。 “干什么的!” 庄子里的仆人大喝一声,提着棍子就冲了出来,宋北云见状不好,从树上翻身而下,嘴里塞满了枣子,朝晏殊一招手,两人拔腿就跑。 “小贼!给爷爷站住!!!” 追了可有好一阵子才甩开那仆人,宋北云倒还好,晏殊却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从布兜里取出一个枣塞入嘴里,一边喘息一边咀嚼了起来。 “为何要偷这东西?”晏殊吃到一半,突然开口问道:“二十钱三斤的东西。” “你说枣不错的。”宋北云吐出个枣核:“你这人,脱下裤子快活,穿上裤子怎么就不认账了呢?” “唉……枉读圣贤书。”晏殊叹气道:“今日只是来陪你看看作坊选址的,却没想到干出这种事,滑天下之大稽。” “少给我来这一套。” 宋北云从旁边的小溪里捞出点清水洗了把脸:“你整夜琢磨着怎么把那帮赌狗吃干抹净的时候,可没见你菩萨心肠。” “这便是你不明白了,子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问兄弟拿些钱算得什么?” “那你问兄弟拿点枣也没什么啊。” 晏殊叹气,而叹了两口,他眼睛又看向了不远处正在嬉戏的几只鹅,这厮默默的挠了挠下巴:“那鹅不错。” 午时一刻,宋北云和晏殊从城外返回,宋北云抱着鹅,晏殊抱着枣,两人看上去贼眉鼠眼的。 “等回去,叔爷爷给你露一手,这鹅不弄一份烧鹅来简直可惜了。” “唉……枉读圣贤书啊。”晏殊沉痛自省。 “你可瘪给我哔哔了,你再读下去,就该说那家洗衣裳的姑娘不错了,赶紧给爷爷闭嘴好不好?” 晏殊塞了个枣子放进嘴里,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我觉得那个青衣的姑娘挺不错的,你瞧瞧。” “真的唉。”宋北云抬头望去:“身材顶好……去?” “走!” 到底人生不如意十之,他们俩终于还是折戟沉沙了,一人脸上被赏了一巴掌,那鹅还被人家官人给夺了下来,说给了鹅才不告他们调戏良家妇女之罪。 “都怪你,鹅都没了。”晏殊捂着腮帮子:“还被个女子打了。” “放你娘的屁。”宋北云啐了一口:“哪有你这样的,你撩姑娘上去就问人家一夜几个钱?你他娘不挨揍谁挨揍?还连累我。” “这等不才是至真至纯吗?你情我愿,迎来送往,我与姑娘既无羁绊又无千丝万缕,但一见倾心该如何?那不就是我出些钱,姑娘出些力,换来些人间极乐罢了。” “我觉得你这人,要不是实在才华横溢了一点,放到社会上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宋北云叹气道:“行了,该做准备了。” “有何好准备的?就那些人。”晏殊揉着肚子:“我倒是有些饿了,我听闻这金陵城里有家极好的饭堂,吃些去?” 这厮屁股一撅宋北云就知道他要拉出什么颜色的彩虹小马,不就是想蹭饭呗,吃! 两人来到刚换了招牌的天上坊,宋北云特意找了一番,发现那个总叫他东家的小兔崽子这次是真的没在,他才放心的将晏殊带了进去。 “东家!” 刚踏进没两步,后头那个鬼挠头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宋北云回头发现自己日防夜防的小兔崽子真的在啊…… “你怎的,我在哪你在哪?” “嘿嘿……这不巧了么。”那小厮搓着手:“这不金陵城的天上坊刚改招牌,我从那庐州调来给这些个新来的当个教头,昨日才到呢,没想到今日就碰见东家你了。” “老子……”宋北云叉着腰:“去去去,安排个包间。” “好嘞,东家随我来。” 来到包间之后,晏殊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这十人豪华包,嘴角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叔爷爷果然是叔爷爷呢,这等酒肆居然也是你的产业。” “你别听那东西胡说!我只不过是沾了些股份罢了。” “那也顶了不得了。” 不多一会儿,天上坊的招牌菜就摆在了他们二人面前,道道精彩、盘盘新鲜,就连晏殊这等都是有许多东西没有见过。 “今天晚上的计划安排安排吧。”宋北云喝了一口桂花酸梅汤:“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不至于。”晏殊摇头道:“我等稍晚些去,以天神之姿降临人间,在那群饭桶之辈瑟瑟发抖之际,叔爷爷一句举杯邀明月镇了场子,我再过去来上上中下三阙词,上阙蝶恋花、中阙临江仙、下阙满江红,如何?” “你行不行?” “行,怎的不行。昨日叔爷爷写了二十多首,我都给背下来了。说来叔爷爷也不稀罕这些迎风洒狗血的东西,倒不如就便宜我了。到时我起了名声、叔爷爷得了好处,我等再联手,做大做强。” 宋北云的筷子停在了嘴边,上下打量着晏殊:“做大做强你从哪听来的?” “晌午时分你不是与我说么,到时我当了宰相在与你一并做大做强,我琢磨一番,这做大做强说出来倒是有几分豪气,虽然是土了些。” 这人的学习能力真的太强了,宋北云知道他为什么能够成为一代传奇了,他绝对不是那种光剩下聪明的天才而是一个贼鸡儿善于学习并且八面玲珑的天才。 他会学习一切对他有利的东西,比如宋北云市井话口语化的说话方式、比如宋北云之前骂他的话、比如一些新奇的词汇甚至是不要脸。 “叔爷爷,是不是正在琢磨我为何总是能揣摩你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我只是将叔爷爷放在与我同一类人里,我怎么想的你不离十也就是这般思索。就如我看不透你一般,你如今也看不透我了吧?”晏殊喝了口酸梅汤:“好酒!哈哈哈哈……” “酒你妈个头……”宋北云小声嘀咕一句,然后朝他竖起拇指:“行,你不愧对晏殊这个名头。 184、10月14日 晴 无不让也,不可 日头逐渐偏西,秋日斜阳拉长树影,吃枣吃到大饱嗝的宋北云起身拍了拍尘土:“差不多了。” “莫急莫急,完事莫急。”晏殊半依在树下,看着路上行来过去的人流:“你说,这大宋繁华还有几何?” “赚钱要紧,你管这些个事做什么?”宋北云从兜里摸出一块饴糖含在嘴里:“大宋还有几何,跟你我有什么关系呢。” “叔爷爷此言差矣了吧?你姑且也算是言行不一了吧,嘴上说着与你何干,干的却是忧国忧民的事。平灾蝗之祸为始,我家乡处的农场应也是叔爷爷弄出来的吧?后又选址建工坊,要我看来你应是想给大宋再续上几年的,那究竟是几年?” 宋北云抠着牙,一脸不屑的说:“过度解读,我就是单纯的想捞钱。” “叔爷爷,你文才惊艳,当为天下无双,想要名不过三步成诗罢了。你思维缜密,精通算学经理,想要钱不过开几个盘口罢了。何苦在这等吃力不讨好的行当上下如此力气,瞧瞧那些朝中官员便知,他们为了盐铁商路抢破了脑袋、为了针织锦绣不惜丧尽天良,说到底不就是一利字作怪?”晏殊抱着膝盖坐在那:“叔爷爷,你与我交个底,我便跟着你干。”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宋北云抬脚就走:“再废话,扣钱。” “来了。” 晏殊起身跟上了宋北云的脚步,两人并行在夕阳下,慢慢往前走着。 “你到底想要做到哪一步,天下人我见上几面之后都知其是何人,可偏偏碰见你之后,我便是乱了分寸,竟不知你所思所想所图谋。说是篡天下,你却没那野心。说是过那太平日子,你却总是出乎意料。且你说话行事都不似那学过礼义廉耻信的儒家礼法者,你见识之广远超你这般年纪该有的,就如……”晏殊停顿了一会儿:“只字片语间常常能让我见到一派歌舞升平的王道乐土模样,你到底是何人?” “哎呀,你别废话了……” “还有,你为何瞧不起金辽却言语间却是对草原人如此忌惮?是不是你看出了些什么?就如那三国归晋一般,最终那草原才会成为大庄家,吃尽这宋金辽。” 宋北云倒吸一口凉气,这厮聪明是真聪明,但是烦人也是真烦人。早就说过,这天底下的事本身就经不起琢磨,宋北云平时说话虽然已经够小心了,但时不时还会说出些一些很特别的话来,刚巧晏殊就是一个爱琢磨的人且聪明。 这种人本身就很妖的,只要他不断和宋北云说话,他就能获取非常多的信息,比如宋北云的思想倾向、学识能力、行为动机等等。 而越是琢磨的多了,他越觉得这个辈分特别的“叔爷爷”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给晏殊的感觉就是这个人不似宋人、不似金人、不似辽人甚至不似这个时代的人,他就像是个洞察先机者,虽整日看着碌碌无为却始终在用一双眼睛盯着这个世道。 这极大的激发了晏殊的好奇心和窥探欲,他开始极黏宋北云,就不停的去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别问了。”宋北云出言制止他:“你问,我不会告诉你。你要诚心诚意的想要改变这个世道,就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不然就算你是个神仙也没法子跟滚滚洪流所抗衡,明白?” 晏殊愣了片刻,眼神开始流转,接着脸上甚至露出了那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神态。 “我明白了,虽是还不够透彻,但余下的日子还请叔爷爷多多指教。” “你说,你要是个娘们多好。”宋北云笑着把几个大子儿递给路边的商人,再接过了用荷叶包裹的糯米饭:“吃不吃糯米饭?” “为何我是个女人便好了?” “你要是个女人,我总有什么东西能塞你嘴,好让你安静一会儿。” 晏殊想了想:“可那样不也会嗯嗯啊啊的叫唤吗?” 哎呀……这人,实实在在是个人才,论车技就算是金铃儿也略逊他一筹啊,他这种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本正经说骚话的人才是最最可怕的。 关键他并不觉得这是在说什么下流的事,单纯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这种人太可怕了,他很少笑,也就是说他正经的是在思考这个世界而不是把这个世界当成笑话。 两人一边闲逛一边在往天上坊那边走,一路上都在听说今日赌局的事,现在这件事已经不单纯是宋金两国的荣誉了,它还关乎到无数人的个人利益。 金陵城因为南迁的关系,共有一百多万人,妥妥是这个时代里全世界最大的一座城市了,而这座城市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不光是因为有一场惊世骇俗的文人比拼更是有数百万贯的赌资。 当谈到钱时,许多人的爱国情怀就不会那么璀璨了,他们嘴上都在说支持大宋希望大宋能赢,但根据三家赌坊和周边十几家私坊的大数据统计来看,今夜买大宋的人不到两成,也就是说这帮人统统都把宝压在了金国身上。 而那两成人,从现在看来也只是买了个情怀,很多人甚至在买了大宋之后还转头去买了更多的金国,毕竟损失还是要补回来的。 而就在过去的路上,宋北云在一个投注点旁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他走过去一把捏住那人的脖子:“赌赌赌,谁让你赌的?” 被他抓住的那人一缩脑袋,转过头朝他一笑:“玩玩嘛……” “这位是?”晏殊上下打量了一圈被宋北云捏在手里的左柔:“这位姑娘……” “你都能看出来?”左柔正了正自己的帽子:“我已经男装了。” 晏殊眼睑低垂,用扇子挡住嘴凑到宋北云耳边说:“这娘们不聪明。” 宋北云懒得理他,只是把左柔拽到一边:“你投了多少?” “五千贯!”左柔兴高采烈的说:“把你这季的分红都投下去啦!” “你用我的钱赌博?”宋北云瞪大了眼睛:“谁给你的胆子?” 左柔皱着鼻子挥挥手:“我买了诗才、对联、音律、急智、算数和书法六门中,大宋赢四门。诗才、急智、书法和算学这四门,若是押对了独赢,便是两万贯呢!” “呵。”宋北云勾住她的肩膀:“你为什么买这四门?” 左柔环顾四周,发现并无人关注她的时候,她才神秘兮兮的说道:“因为你啊,你音律一塌糊涂,对联可能也差一些,但其他四门都是独一无二的,买就完事了。” 原来这个傻丫头所有的自信来源都是因为自己,说实话当时那一下宋北云有被感动到,他刮了一下左柔的鼻子,没有说话。 “就你一个人?巧云俏俏呢?” “她们啊,陪着金铃儿去赛场了,我想着去看那些酸臭的东西吟诗作对,还不如去吃些东西,我可不想见到那个身上有尿骚味的王家少爷。” 尿骚味这个事,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现在已经在庐州和京城的富家小姐圈子里流传开了,随便来个云英待嫁的小姑娘都知道那文圣公的孙子身上有尿骚味…… “行了,跟我一起来,你可别乱跑了。”宋北云反手握住左柔的手:“没巧云保护怕你被拐卖到山沟沟里给人当老婆,绑在床上生孩子的那种。” “一派胡言。”左柔横了他一眼,然后看到他身后的晏殊:“这小白脸谁?” 小白脸……晏殊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所以只好侧过脸不去看这边,省得到时怼了不该怼的人。 “这小子叫晏殊,今天你能不能赢钱就看他了。”宋北云介绍道:“你别看他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他可厉害了。” 晏殊仰起头,不让为的就是不让人看见他翻白眼。 正在这时,前头突然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传来,宋北云垫脚一看,发现双方才子已经开始入场了。 首先进去的应该是金国使团的人,看上去也就普通人那样吧,跟身边的晏殊一比,真的就是高下立判,晏殊哪怕不说话往那一站就已经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典范了,虽然他也偷鸡摸狗、也风流成性,但人家看着就是个文化人儿的模样。 不过等大宋才子“天团”入场的时候,宋北云心中默默收回了对金国才子们的评价,并说了声对不起。 怎么形容呢,用专业眼光那么一看,大宋的这帮选手,真的也就算北坡有点人样了,其他那些各个都是穿金戴银、披红戴绿,整的跟癞蛤蟆相亲似的。 人家金国的虽然普通,但却一看就是读书人,而这帮家伙那绸缎的衣裳看着就是一个个的西门庆,唯独北坡身上穿着的是正常的儒衫,但毕竟混在了那群人之中,简直恶寒…… “要命。”晏殊深吸一口气,用扇子遮住了脸:“丑而不自知。” “唉……”宋北云也愁得直挠头:“怎么会这么丑,这帮人的审美到底怎么回事?” 还别说,就这异常恶劣的审美却让那些看热闹的人爆发出了真真欢呼,甚至人群中还有不少人开始讨论起这些才子的穿着打扮,语气中多少有些羡慕。 晏殊打开扇子呼呼的扇风,转过头看着宋北云,欲言又止。 “别犹豫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宋北云颇为无奈的摇头道:“我不知道大宋的审美怎么突然之间就崩塌成这个样子了,前几年还不是这样的。” 晏殊默默点头,两人齐齐叹出声来。 两拨人以此进入主会场,作为主办方的大宋自然是要客套一番的,虽然平头老百姓进不去,但里头会不时出来个小厮通报里头的情况。 什么才子落座了、什么众人畅谈、什么商定比试类别等等,几乎就是一场现场直播。 不过听他添油加醋,倒不如自己亲自去看看,宋北云朝晏殊一点头,两人就拖着一个手中还攥着一块蒸糕的左柔走向了天上坊。 宋北云进场,谁敢阻拦?今夜负责护卫的可不是普通士兵,正是司命司的那群太监,虽然没见到小鱼,但其他人又能有几个不认识鼎鼎大名的宋北云呢? 他们心照不宣的放宋北云从后门进去了,至于他带什么人都没关系,毕竟内场还有真正的高手做安保,他们才不想去得罪这么一个能让王大伴头疼到吐血的人呢。 走进天上坊左柔就松开了宋北云的手,毕竟让人瞧见了总归是不好的,他们从工作人员入口走进了大厅的主会场,站在二楼的阴影之中看着下头。 他们刚出现,就有几个司命司的太监如幽灵一般的游荡了过来,但看到宋北云的脸,他们又跟幽灵一样游荡而去。 “叔爷爷,你这面子不小啊,这些人可都是大内高手,却是连问都不闻。”晏殊轻笑一声,环顾四周之后,指着台下突然说道:“那个便是瑞宝嘉德公主对吧?” “嗯。” 宋北云看了一眼坐在数十张桌子最前一张的金铃儿,而她的身边则是俏俏和巧云,除了这三人,那张桌子上再无别人。这便是公主的规格,其他人可没资格与她同桌。 “公主千岁手上佩的是同心镯,这等镯据说是有规矩可讲,分成一对。若我没猜错,另外一只应在叔爷爷身上吧?” “哈。”这时左柔突然笑了起来,举起右手:“你错咯,在我这呢。” 晏殊回头一看,发现果然她手腕上正是另外一只同心镯,这就让晏殊有些……他看了看宋北云,又看了看左柔,眼珠子一转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等待着这场比试正式开始。 此刻下头的客套寒暄也已经差不多结束,双方各自派了人上去抓阄,这抓阄便是抓的第一场比试的出题者和答题者,为了确保公平,所有的题目都是当场由双方发挥,不存在提前透题这档子事。 所以当决定好了答题顺序之后,便开始抓阄出题了。 “抓四放二。”晏殊看了一眼手上的倍数表:“前两场不论是什么都要放掉,先输两场,拉高赔率。” 宋北云点头:“希望是音律和对联。” ------------- 今天就更一章了,周五想稍微休息一下。明天的明天补给大家哈。 185、10月14日 晴 良辰美景奈何天 抓阄的结果出来了,第一轮便是诗词。 当时那一下,左柔已经哭出了声音…… “我的钱……”左柔揉着眼睛,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往外冒着,一说话还会往外冒鼻涕泡:“五千贯……” “好啦。”宋北云看她又傻又可怜的,伸手过去抹掉了她脸上的泪水:“我的钱我都没着急,你哭什么。” “心疼……” 左柔一脑袋顶在宋北云后背差点把他内伤给拱出来,大有越哭越伤心的架势。 “行了,算我的,输的算我的。” “你说的。”左柔擦着眼泪仰起头:“不许骗我。” “知道啦知道啦……”宋北云不愿意跟她再多废话,只是看着晏殊:“最擅长的一门,没了。” 晏殊闭起眼睛,手中的扇子哗啦一声展开:“无事,打第七轮。” 宋北云略微一计算:“如果真能打到第七轮,你最少能多四千贯入账。” 晏殊背着手站在那,目光炯炯的看着慧都压缩在了他的身上一般。 “走个田忌赛马,只要错开音律,怎样都是个赢。”宋北云靠在柱子上:“你的音律真的那么差?没一点希望?” “若是你不计较,我可给你高歌一曲。”晏殊没有正面回答:“可否?” 看到他那表情,宋北云默默点头:“我们可以情歌对唱。” “哈哈哈……” 也许是宋北云的话戳中了晏殊的笑点,一贯不苟言笑的晏帅哥居然笑出了声来,不过笑完之后,他慢慢收起扇子:“看战况吧。” ,轮转到以月为题行诗词。 这个题目不难,可越是不难的题目越是能考验高级感,就像是一锅龙虾海参鲍鱼,这弄出高级感只需要来一锅炖菜就行了。但只是有一碗白饭两根白菜叶子想要弄出高级感可就要花费一番心思了。 因为题目简单,所以双方的速度都很快,双方给出的诗词不出片刻就交于了评审之台上。 晏殊看到紧张的地方,手里的小扇子在掌心拍得啪啪响,而宋北云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去找了个司命司的太监弄了些果脯、凉茶坐在那就和左柔像耗子似的吃了起来。 既是比试,那就要有评审,今日这评审都是些文坛老将,算是没什么创造性但的确在这行里浸淫了一辈子的,而且都是急头白脸奔着德高望重这条路上去的,心心念念就是架着牛车行走各国都被人当宝贝的那种。 所以公允这方面其实还是可靠的,他们互相商量了一阵又点评了一阵,说出了双方优缺点,最后一致评出金国的词更胜一筹。 不过一盘定输赢这种事显然是有失公允的,所以后头还有几盘以其他的词令为题的比试。 可这第一轮的诗词,晏殊听得是直摇头,就差破口大骂了,他转过头对宋北云说:“就这?就这?” “不然呢?”宋北云翘起二郎腿:“他们抽中的风花雪月四令里的月,之后还有风花雪呢,别着急一定能更烂。” 晏殊气极反笑,靠在柱子上:“辞藻华丽却是空泛,说月便是思故乡、说霜便是白了头,怎的就不能是个鬓亸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漂亮小姑娘怎得就不配让他们写了?” “大哥,你拿那些人跟你比?”宋北云不耐烦的摆摆手:“他们不就是这个样子嘛,从小就是玩的是个愁啊愁,乡土愁、故国愁、枕边之人还是愁,未见过边关、为尝过青梅,怎么寥寥几笔写出美艳动人?到头来不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唉?”晏殊一愣,转过头:“为赋新词强说愁……为赋新词强说愁……好!就七字,胜于下头草包三千。全文是什么?快快快,叔爷爷,求你了,告诉我。”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唔……极好极好!”晏殊抚掌赞叹:“谢叔爷爷赐词!” “你这明抢啊?” “自家人,不计较了。”晏殊转过身去背对着宋北云,嘴里却反复念叨:“却道天凉好个秋……好个秋。几时我也能做出如此好词……” 宋北云心里笑道:你才二十,再过二十年你可就要开创北宋文坛新格局的人呢,不用自卑。 说实话,宋北云个人觉得晏殊整体要优于辛弃疾的,不过毕竟年代不同不好比较,但总体来说一个时代的开拓者和继承者之间,开拓者永远是强于继承者的,不然就是开拓新时代了不是吗,但现在的晏殊到底还是年轻,二十未满的年纪嘛。 宋北云想到自己上一世十九岁时,还整天跟室友开黑、去食堂抢饭、奶茶店里看大腿,再对比一下晏大爷。 该死…… 而下头的战局其实已经不那么吸引宋北云了,他还能不知道那些臭鱼烂虾的水平?毕竟一起在画舫中玩到马上风的小伙伴,金国的人可能要优秀一点,但绝对是有限的,总体来说在晏殊没下场之前那叫菜鸡互啄,而等会晏殊下场那就叫鱼塘炸鱼……说炸鱼都抬举那帮烂货了,完全就是刮宫。 就很有趣。 四令风花雪月完了,大宋送人头的传统被继承得非常好,为了不让友邦惊诧,他们生生送了三局,以3:1的结局送了第一场诗词。 “就他们那些个词,我都不想去记。”晏殊转过头抓起一把炒豆子放在手中吃了起来:“不屑!废物东西,都是废物,给我提鞋都不配。你看看那文圣公的孙子,目光呆滞的样子,哪里有什么文圣风骨,就是个脓头草包,爷爷我架着马车撞死他都不觉可惜,还有那什么庐州才子的,写出来的是些什么东西,说风是金铃说月是金铃,他娘的他心中就没别的东西了么?这金铃是个什么物件?该死,这些废物的爹妈怎的就想着把他们给生出来的?若我是他爹知道他们都是这般模样,倒不如早年给他全抹墙上。” 晏殊这祖安喷法,倒真的是有趣的紧,就连旁边的左柔都笑得不行,宋北云更是觉得这大喷子当真的是嘴巴毒的很,历史上说晏殊温文尔雅绝对是美化了,这厮就是个北宋大喷壶啊。 不过想来也是,才华纵横的人年轻时又有几个不是喷子呢,心中有热血,看到那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废物,忍不住就想骂了几句,就像游戏里的顶级大佬,除了真正经历过风雨的大佬,但凡是玩的好的就没有不喷队友的,为什么?不就是他娘的生气带不动嘛。 这晏殊现在不就是十岁鲜衣怒马的年纪,再大佬那也是年轻的大佬,碰到这种不生气才怪。 第一轮被碾压,对大宋这边的士气绝对是沉重一击,他们坐在那不再做声,可外头得到消息的百姓的嘘声却是透过了层层墙壁透了进来。 这还是那个文风鼎盛的大宋?这还是那个以才入士的大宋?被金国的蛮子在文才上干了个3比1?这能忍? “那个。”宋北云叫来不远处的太监:“你去通知一下老太监,让他请禁军控场,等会可能会有骚乱。” 小太监听到宋北云的话,本还想习惯性的顶一句,但他身边一个年级稍长的太监满脸堆笑的走了过来拽住了这个不懂事的小太监并客客气气的对宋北云说:“我这便去知会一声,宋大人可还有吩咐?” “记住金国使者在这里绝对绝对不能有一丁点损伤,一定要护好了他们的周全。”宋北云加重了语气:“我知道你们也赌了钱,可要是玩忽职守,别人头落地时怪我没提醒你们。” 那太监打了个冷颤,连声道谢便带着那个小太监走了出去,走到外头之后,这大太监劈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那不懂事的后辈脸上,怒骂道:“瞎了狗眼的东西,那人面前你也敢耍横?信不信王大伴生撕了你。” “哥,那不就是个小白脸么,咱们司命司皇权加身,还怕那么个小书生?” “闭嘴!”大太监呵斥道:“你去与王大伴说这番话去,看看他撕不撕你的嘴。” 两个太监走了,而他们的声音明显是故意让宋北云听见了,宋北云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是笑着坐在那,可晏殊就大为好奇:“你这身份如此高贵?” “不是我身份高贵。”宋北云晃着手说道:“是我身上有当今皇上要的东西,他还指望着我呢。” 正说着,第二场便已经开始了,仍然是现场抓阄,而经过诗词这一场之后,金国才子明显已经看出来大宋这帮人是他妈一群智障了,所以整个气势上就已经压过了一头。 “第二场,算学!” 听到这个项目,晏殊眉头紧蹙了起来:“还有这等事?错开最擅长的两场?” 宋北云摆手:“让三追三,看天命拿第四场。” 186、10月14日 晴 晚照对晴空 这个时代数学最强的是阿拉伯人,大马士革此刻正经历着它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光。人间若是有天堂,大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天空,大马士革必与它同名。 这个时代的大马士革有着辉煌的文化,藏尽天下书的大马士革图书馆声名远播,甚至在大宋都能经常有人夸赞那宏伟壮丽的图书馆。 而在这样的繁荣下,使得阿拉伯人的数学、地理、天文、物理都达到了这个时代应有巅峰,在山峦上迸发着璀璨光辉。 而这个时代的东亚,在数学上的天赋相对来说真的是不堪入目,经历了唐末的纷争和五代十国的战乱,留给大宋的文化遗产真的是少之又少,在正史上终北宋一朝算得上出名的数学家也就是贾宪一人,但数学史上足够名垂千古的《黄帝九章算经细草》却也是在几十年之后才能问世,而现在贾宪还没出生呢。 当然,很多穿越小说里把宋代的数学写的一塌糊涂,那也是不对的,四则运算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的,而算学一途主要还主要是集中在应用题上,毕竟理论在没有被概括之前,没人知道怎么去描述它,所以应用才是主流。 就比如现在比较困难的运河土方题。 当题目出来之后,宋北云和晏殊都开始算了起来,而相对的晏殊算的是土方本身而宋北云算的则是投入成本,相比较要往外挖多少土,宋北云更在意要投多少钱。 最后得出结论,一条约为七百公里的运河要全线贯通,在不考虑通货膨胀的前提下,需要一亿九千二百二十万贯的资金。 这相当于大宋至今为止所有市面上流通的钱币的百分之八十左右,也就是说以纯人力挖掘一条运河,就是在用一国的全部资源在折腾,挖完运河大宋也就气数尽了。 “不划算啊。”宋北云摸着下巴:“你说要是大禹治水时候的应龙要能来挖运河多好,每公里油耗三十头大肥猪,简直完美。” 晏殊看着说奇怪话的宋北云:“你在算什么?” “我在说隋炀帝真的是很了不起啊,他那条大运河福泽百代。” 听到他说这些奇怪的话,晏殊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倒也没刨根问底,毕竟他看宋北云和宋北云看他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天才总归哪里是有点毛病的。 还好,算学这一块大宋并没有被人给完全碾压,互相攻守一直到了第七道题才因为出现了一点小失误而丢了分数,最后惜败一程。 但真的是惜败,因为大金的人使诈,他们偷换了概念,在应用题中使了坏手,故意出了含义不清的题目来混淆,最后误导整个大宋团队的思维方向性错误,北坡想起身抗议但最后却懒得争辩,默默吃了这一道暗亏。 第二场比第一场精彩许多,让人看出大宋的草包也不是那么草包,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只是大金这使诈就有点让楼上的晏殊不舒服了。 “草包归草包,可这等不似君子所为。”晏殊拂袖:“我去也。” “等会……”宋北云一把拉住他:“你给我等会,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是那句话,让箭飞一会儿。” 被拉住的晏殊仍然是义愤填膺,他恨不得亲自下去将那帮使诈的混账按在地上,然后再在他们头上拉上一泡。 而第二场金朝使诈的消息也很快被传到了外头,连输了两把的宋人这一下可以说是群情激昂了,又听闻金朝使者使诈,当即那些输了钱的人就恨不得冲进去将金国使团生吞活剥。 但就在这时大队的禁军浩浩荡荡的跑了过来,在天上坊前面摆好了阵势,任何人不再能接近,而一个鸿胪寺的主事也出来给下头的百姓解释了起来。 而在外头群情激昂时,第三轮已经开始了,抽中的题目是对联。 只不过这时,二楼的小角落中只有左柔一个人趴在上头看着下头了。 “吟诗作对,这作对可也是极有意思的。”金国c位选手何欢,也就是那个被晏殊认为是暗恋自己的男人,他满目笑容的站起神来:“楹联一道,虽是小道却也是有趣的紧,各位同窗,倒是听我这一联。” 他面带几分戏谑,笑着说道:“只作个玩笑,大家莫怪。这上联便是笑看门前孙子闹,求这下联。” 大宋的才子听到这句话时,脸都气绿了,这个上联明摆着就是在嘲讽门口那些大宋的百姓。 这种事怎能忍?北坡气得胸口急促喘息,但越是这样,脑子却越是不争气,他用力一锤桌子,作为大宋c位的他,显然今日已是有失水准,可在这戏谑之中,他却无法反击,这让他差一些就老血一口喷涌而出。 大宋的才子们虽然气愤,但却没人能答得上来,而回答不出来正是因为它里头的戏谑。 而正在这时,厅口的门被拉开,外头走进来两个人,接着就是一句同样带着戏谑的:“闲饮后堂祖宗气。”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都看向那个方向,却是见两个年轻人正往里头大步走着,走在头里的是宋北云,后头则是一个面沉如水摇着折扇的翩翩公子。 北坡他们看到宋北云时顿时如同看到了救星,而金国何欢看到晏殊时却是如临大敌。 “不甚工整,既是这位才子说随口玩笑,那我也便以玩笑接了,莫挂怀。” 宋北云朝何欢一拱手:“大宋无名小秀才,宋北云。” 晏殊则走上前上下扫了何欢一眼,连话都没说,只是把手往身后一背:“哼。” 何欢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脸色发白,他甚至都顾不得生气,只是没想到这晏殊晏同叔居然会来。 不过其他人倒是并没太在意晏殊,主要是他们只是听说过晏殊这个人,但晏殊从来不跟这些菜鸡一起玩,所以并不认识。 但这新来的解元宋北云,他们大部分是熟的,毕竟一起叫了只鸡,玩了好几天,算是很铁的兄弟了。 “贤弟,你终于来了!”北坡激动的连手都颤抖了:“你再不来,为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状态起伏属实正常。”宋北云笑着说道,而且说话时眼睛却一直瞟着旁边的金国使团:“只是有人不仗义,这可不好,玩个游戏玩得这么功利呢。” 说完,宋北云转过身走到那何欢面前,手指一伸:“你,接题。” 宋北云狂呀,他当然狂,自己能耐不弱的,而且身边还有战神小金刚,不狂都对不起他穿越者的身份。 那何欢眯起眼睛看着宋北云,发现不是晏殊之后,却也是笑着站了起来:“这位后生,还是让同叔来吧。” 晏殊在旁边一撇嘴,低声一“操”,学着宋北云的话骂道:“妈的智障。” 宋北云皱起眉头:“不接是么?” 晏殊这时转过身,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而那何欢却只是轻笑一声:“那倒也行,出个题吧。” 宋北云打开扇子,慢条斯理的读着:“八百里洞庭,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襄就风鬟雾鬓。更频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一口气读完,现场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就连晏殊都愣了……这抬手王炸啊亲。 宋北云用手在何欢的桌子上轻叩三下,以示嘲讽,然后摇着白纸扇缓缓的走回到宋国的才子阵营中。 至于那现场的人无不交头接耳,这对联……操了,不光是长啊,里头好多字他们都写不出来,字都写不出来还怎么对? “哎呀哎呀。”金铃儿轻摇着小团扇,已是喜上眉梢:“这可如何是好呀,他来了。” 而大金那头他们已经开始互相传阅了,有些不明白的字就用意思通达的代替了一番,但这不重要了,想要对上这个……有点太欺负人了。 “一炷香哦。”宋北云指着旁边的香:“倒是快些,对不上来那就输了,输了就成二比一了,可是要被翻盘了。” 他越是激,那头的人就越是躁,这一急一躁,心态便与方才的北坡如出一辙,脑中变成了一团浆糊,连话都说不清澈了。 而北坡长出一口气,用仍然在颤抖的手喝了口茶,对一旁端坐如山的王家公子说道:“我北云贤弟来了,这盘稳了。” 那王家公子如今瘾头上来,连连打着哈欠,已经是神游太虚去了,甚至都没听见北坡的话。 北坡见状只能摇头,然后抬头对宋北云说道:“贤弟,你若是早来一些,定能杀得这些金蛮子丢盔卸甲。” “那不就没意思了么。”宋北云一甩手指向晏殊:“其实我不是主攻手,他才是。” 晏殊也只是斜眼瞄了一眼北坡他们,并没有行礼之类,北坡好奇的问道:“这人是谁?看上去颇有些傲气。” “临川晏殊晏同叔。” 187、10月14日 晴 大珠小珠落玉盘 第三场极限翻盘的事被传词的小厮传到了外头,那些宋人掌声雷动,不少人都在打听这宋北云是个谁,后才有人说此人正是那庐州府今科的解元,虽往日不与人交际,但如今看来却是个真才实学的大才子。 还有人说曾在祁门县斩杀劣绅、使犯人伏诛的县令也叫这名字,就是不知是否是同一个人。 不过当这一场出来,宋北云的名字算是第一次暴露在公共视野之中了,算是一次自爆卡车式的行为,但却也没什么,反正也低调不了多久了,内定的金科状元、连中三元这种事到时也瞒不住,还不如提前打好一点群众基础,让人知道他宋北云,免得到时候再起波澜。 毕竟宋北云只是苟并不是怂,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天上坊内同样的热火朝天,宋北云的出现已经是一大惊喜了,更让人不敢想象的却是他还带来那个素有物华天宝之地的人杰的晏殊。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那完全可以说是大宋年轻一代最后的尊严了,他们现在讨论的已经不是能不能赢下这一场而是宋北云和晏殊到底谁更强一些。 “你不找个地方坐坐?”宋北云用肩膀撞了一下晏殊:“别站在那当背景板,先去坐下,等下一场。” “他们这就输了?” “你来对。”宋北云摊开手:“反正我是对不出来。” 晏殊一时语塞,压低声音说道:“你对不出来你就出题啊?” “怕他个球,去找地方先坐下。” 晏殊也是个耿直性子,不再多说话,只是来到一处空位上撩起长袍就坐了下去,而当他发现周围的眼神都变得惊讶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坐到了瑞宝公主那一桌。 “哦,还没行礼。”晏殊起身嘟囔一句,朝金铃儿拱拱手:“见过公主殿下。” 说完就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而宋北云连忙赶过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你脑子有病啊?坐公主一桌。” “是你让我找个空地坐的,这哪还有位置呢?不然我坐去金国使团里?” 宋北云朝金铃儿也是拱拱手:“公主勿怪,这厮年少太轻狂。” 金铃儿看到他那假惺惺的样子,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然后用团扇遮住口鼻:“无妨,两位就在此落座吧。” 宋北云谢过公主,也顺势坐了下来,然后还偷偷捏了巧云一下,巧云哭笑不得的瞪他一眼却是又不好说些什么。 而见这两人的无礼居然得到了公主的谅解,甚至还让他们就在那桌坐下了,不少人都有种想捶足顿胸的冲动,毕竟公主殿下云英待嫁,而且坊间盛传瑞宝公主可是能自行择婿的,想来却是痛失良机。 这其中最痛心疾首的就是北坡,他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胆大一点,就像晏殊那样当一次愣头青。 想来北云贤弟沾了愣头青的光,也是让人羡慕的紧啊。 而这时晏殊转过头看着宋北云:“我可给你弄了个一家团聚的机会,你别废了我的苦心。” 此话一出,宋北云和金铃儿的脸色都是变了好几变,而晏殊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展开扇子轻轻摇晃起来,等待着那一炷香烧完。 金铃儿则和宋北云隔空对视了两眼,没再说话,反倒是巧云离得不远,她凑过去小声问道:“公主让我问问你,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大宋第一妖孽。” 说完,他挪到晏殊旁边:“你不要鬼扯,这事不能乱说话。” “七步之内必有你的心上人,我晏殊服了,真的。”晏殊有些黯然的说道:“真的服。” “一派胡言。” “是吗?当你牵起楼上那位的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与瑞宝公主定然不简单,天下间可没有将一对锦镯拆开的道理,公主一支她一只,她的手却攥在你掌中,啧啧啧。下来之后却是见那两位姑娘中有一位身上挂着与你同样的红豆链。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知呀。” 晏殊说着又用扇子挡住嘴,凑到宋北云耳边:“方才你坐下的时候,可是捏了一把你身边那位小姐,她却是不闪不避,只是有些习以为常的无奈,这等说明你们已是有了肌肤之亲。叔爷爷,教我几手,我对赵相家的女儿心动已久了,苦于无从下手啊。” “握草……”宋北云揉了揉脸:“你说你打算怎么死。” “别别别,我等是同伙,我还有许多要跟叔爷爷学呢。”晏殊连忙摆手:“第一要学的便是怎么将赵相家的女儿拿下。” 这头悠哉的聊着天,金国那头却是已经束手无策了,人家对对子十几个字差不多了,再高级点就分的类别多一点,可是到了这个对子的话,单独拿出来也是一篇写景的美文,行文工整、寓意鲜明,单独拿出来都能对,可是组合在一起,这边对出来的东西可就不是个玩意了…… 所以一炷香的时间还没结束,金国就投了,为首c位何欢站起身遥遥的朝宋北云拱了拱手,脸上再也无轻视之意,但宋北云却连抬头看都没看他一眼,坐在那里剥水果,这水果还是从金国带来的。 何欢很生气,他愤愤坐下,旁边的金国使团团长显然看出了他的意难平,轻言安抚了起来。 “他们肯定在说‘那晏殊最擅长的诗词已经赢了,我等无需多虑,好好把握,再赢两场便能稳操胜券’。”晏殊将远处那两人的耳语学了个惟妙惟肖:“‘只是那个新来的宋北云是个什么东西,横竖不似良人,你与大宋常来常往,可是认得这等脏物?’” “我看你他娘的就是在拐着弯的骂爷爷。” 宋北云扬手就要打,晏殊满脸堆笑举手去挡:“唉唉唉,君子动口莫动手,打人可失了仪态。” 看到这两人的互动,无趣了一晚上的金铃儿笑出了声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倒还真似清脆金铃一般悦耳动听。 他们的欢笑嬉闹与金国的紧张肃杀放在一起显得极是扎眼,就连大宋这边都觉得这两人有些猖狂过了头,可想阻止却有不知该说些什么,再加上这两人一个是新晋冒出来的惊世之才一个是成名已久的临川神童,他们贸然去劝大概率是要被喷得满面桃花开的。 而北坡此刻其实早已经心乱如麻,金铃儿坐在那笑颜如花,这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他恨不得此刻坐在那能逗得金铃儿喜笑颜开的人是他而不是宋北云和那不认得的晏殊。 第三场对联以金国使团认输告终,稍事休息之后便开启了第四轮的抓阄,抓阄的人仍然是c位北坡,他不负众望的抓到了音律。 听到这个抓阄结果,宋北云和晏殊不约而同的低声道:“过。” 可却没想到他们在喊放弃的时候,大宋这边突然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呼声,那之前被诗词和算数打下去的气势一下子就回来了,就连北坡也长出一口气。 “这是什么毛病?”宋北云转头问晏殊。 晏殊也是回顾四望,轻轻摇头。 而大金那头拿到这个题目时,却也是有些目瞪口呆,但既然抽到了也只能上了,可没想到当真正开始比试时,大宋才子突然就化身成了这北宋摇滚天团,什么笛子板胡箫的,各类乐器都搬了上来,嘴里嗷嗷喊着要让金国蛮子长长见识然后先是来了一番大唐保留曲目秦王破阵乐,然后又是胡笳十八拍又是管弦合唱《长恨歌》。 那阵仗绝对是顶级的,气氛组火力全开。 “龟龟。”宋北云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大宋金牌乐队,然后又看了看晏殊:“厉害啊。” 晏殊也连连点头:“居然还有那反弹琵琶的,这是没少流连青楼。” 正当他们感叹时,突然曲风一变,从前唐的气势恢宏开始变得小桥流水起来,北坡的笛子独奏便开始了,随着悠扬笛声响起,接着小琵琶的叮咚声也传来,颇有赏心悦目之力。 “可以可以。”宋北云点头道:“原来这帮人,能耐在这憋着呢。” 在诗词一塌糊涂的大宋才子们,居然在音乐方面让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实力上的碾压,晏殊喝了些酒一时高兴当场就赋词一首,跟着曲子唱了起来,但他一开嗓,音乐戛然而止。 宋北云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嘟囔着说道:“难听成这样,让人万万没想到啊。” 不过哪怕不算晏殊的这一嗓子,大宋这边在音律上也碾压了金国,真正意义上的碾压,就……对方之前还美滋滋的拿出笛子准备来上一首春江花月夜呢,谁知道大宋这边出交响乐了。 diao你妈的……这有点欺负人啊。 比分变成了二比二平,这一下原本还以为大宋死定了的人们瞬间被点燃了热情,就连上头趴着的左柔都开始全神贯注了起来。 “还剩下两场。”宋北云竖起两根手指:“急智和书法。” “书法你来,急智让一盘。” 宋北云一愣:“你还惦记那个赔率呢?” “若是再赢下去……我就少赚一万贯!” 188、10月15日 晴 一举成名天下知 “官家,不早了,该歇息了。” 王老太监躬身在赵性身边小声说道:“娘娘让老奴端来银耳粥,正是要催促官家早些去休息。” “不忙不忙。”赵性放下手中朱笔,笑着问道:“今日那比试如何了?” “方才传来消息时,已是三胜三负,如今应当正在加赛呢。” “宋北云那厮呢?去了吗?” 老太监默默点头:“去了。” “去了?去了还战了个平手?是他宋北云草包了还是那金国太强了?”赵性将笔往旁边一扔:“还有这等事?” 老太监低下头:“不光他去了,他还带了个人,就是那号称三百年不出世的临川才子晏殊,大医官的孙子。“ “这两个人居然能让金国给战平了?”赵性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金国如此之强?” 老太监垂着头,时不时抬头揣摩了一番赵性的神情,等确定他没有震怒之后才开口说道:“实属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嗯?你给朕好好说说。” 老太监叹气道:“那街上的盘口,老奴查了查,十之都是那宋北云与官坊合作的……他要抽头。” 赵性当时就被气笑了:“这厮在操盘?” “回官家,似是这般。他前两场诗词与算学并未参加,大宋学子惜败,第三场对联出场先是以戏谑之对回了那金人辱我百姓之对,接着便用一联百八联将金人对得哑口无言。第四场他并未出手,大宋学子音律上胜了,而急智这一项却扔是不出手,导致我大宋输了金人一头。最后那一项便是书法,他那一手好字被几位老先生评为足以开宗立派,便是有惊无险的胜了。” “好家伙!”赵性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这便是我大宋的人才!若是这加赛还输了该如何?我大宋的脸面放在哪?” “他……”老太监也是哭笑不得:“传话的太监说了,那宋北云与晏殊闲聊时说了一句,第七局拿下能多赢四千贯。” “好好好好……”赵性气笑了出声:“人家心心念念着如何赢,他倒是好心心念念想着如何赚?朕就问问,他若是输了该如何?” 老太监扬起脸,用一种很莫名的表情说:“他根本未曾想过输。” “有这等豪情?”赵性眼珠子转了一圈:“那个急智又是个什么东西?” “回官家,急智便是断案,可若是用断案缺是坏了规矩,便用了断案,都是些古怪的案子。” 赵性点头道:“古怪还能有宋北云那厮在祁门所断的案子古怪?朕这等日理万机都对他那几个案子念念不忘,大理寺到如今都还在与刑部争论那三个案子。” “这……老奴也不懂啊。不过若是不出意外,半个时辰之后,输赢便分晓了。” 赵性喝了口银耳汤:“那朕便等着。” 而此刻的天上坊,虽早已夜深,但外头仍是灯火通明人山人海,自八月除了宵禁之后,金陵城的夜晚也逐渐如庐州府一般热闹非凡,而今日又是关乎到大宋颜面的事,所以这人不光不见少,还有人特意赶来看那最后一场,反而愈发的多了起来。 最后一场对金国和大宋来说都相对比较公平,抽到的是诗词。因是加赛,所以这场比赛就是分出胜负的一场了,而抽到诗词之后,双方大概有一炷香时间修正准备。 金国c位何欢看着不远处的晏殊,手都在哆嗦,他输了五年了……如果再输的话,就是六连败了,而在他看来晏殊就是不可逾越的一堵高墙,可偏偏现在还多出了个能让晏殊坐在那陪聊的宋北云,这无异于是在高墙外头又加了一层栅栏。 作为大金国最有才华的人,他现在真的慌了。 可是反观大宋,因为晏殊和宋北云的加入,他们早已经从之前的惴惴不安变成了处变不惊,用北坡的话就是只要看到他北云贤弟正在吃东西,那就是这盘稳了。 没错,宋北云现在正捧着一碗羊肉焖饼坐在那大口吃着,晚上毕竟只吃了一块饼还被左柔抢了一半,后来又灌了一肚子茶水,那玩意本身就刮油,到了这后半夜他着实是饿的不行了。 吃得满嘴是油的宋北云坐在那正在逗俏俏玩,而晏殊突然装过头问道:“等会子你上我上?” “你啊,你主攻选手。我就是个看热闹的。” “可是我没那般举步成文章的能耐,且是还不够硬气,想来不能最末羞辱一番那些鱼鳖,我今夜怕是睡不着了。” 晏殊忧心忡忡的说着话,可他忧心的却不是自己能不能赢而是能不能狠狠的羞辱对方一把。 “瑞宝公主。”宋北云仰起头:“你好漂亮啊。” 金铃儿翻白眼扭头一气呵成,她刚才就开始生宋北云的气了,因为他全程都在跟俏俏和巧云说话,却是不跟自己搭腔,这等恶气金铃儿若不是在这场合之中早就发泄出来了,现在想让她搭理宋北云,门儿也没有啊。 “唉,不要置若罔闻呀。”晏殊追着宋北云说道:“你倒是想想法子,狠狠臊他们一回。” 要不怎么说文化人的心特别脏呢,晏殊这个看上去是个白面小书生模样的人,骨子里却是一个顶级恶人,要是今晚金国使臣集体跳河自杀,他就属于会在河边唱歌跳舞点蜡烛欢送远行的人。 “来一首。” 晏殊挤眉弄眼的,看着让人怪恶心的…… 最终宋北云忍不住这恶心了,他用手指沾着水:“过目不忘小神童,来。” 晏殊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喜笑颜开的等着。 宋北云环顾四周,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嘟嘟囔囔的说道:“岳飞的词从晏殊嘴里出来,别有一番风味啊。” “啊?” “没事。”宋北云咳嗽一声,开始写了起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下阙跟原词相比有了一些改动,但大概却是没有什么主题上的变化,说的就是满腔热血嘛,而且这跟指着金人鼻子骂区别也不大了,甚至于正儿八经的有些羞辱的味道。 而且还是一石二鸟,既骂了金人又喷了辽国,连消带打、指桑骂槐。 “何等气概!何等志向!读之,凛凛有生气!”晏殊拍案叫好,回头再看金国使团:“好词!” 宋北云用手抹掉桌上的水,轻轻挠着下巴,心中多少还是有点忐忑,毕竟晏殊本是有数的婉约派,这一来二去的给折腾成了豪放派,那可就……有点千古罪人的味道在里头了,这家伙可是文化界的瑰宝啊。 不过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了,毕竟历史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动,未来会是什么样还不知道呢,所以就这样吧。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晏殊径直起身,甚至不等抓阄谁出题便走到了金国使团面前,当着那个何欢的面呼啦一声打开了扇子,朗声道:“何兄,一年多不见,倒是胖了些呀。” 何欢起身,看着面前这个让他恨了多年也念了多年的人,强压着心头的火气,拱手笑道:“这不是晏老弟嘛,如今没曾想却是也在此见着你了。” 晏殊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摇着扇子:“何兄,这一轮便不抽那劳什子题了,就一如往常那般,你我各来一首,凭心而论?” 何欢转头看了一眼团长,团长轻轻点头,他自然也是点头应了下来,晏殊听到后再次笑道:“那便由何兄先请。” 何欢之前有过准备,一首卜算子倒也可以说的上是个中佳品,不过倒是却夹带了些私货,里头上下两阙将南北方割裂开来,上头夸赞北方的秋燕,下头却是嘲讽南方的鸣虫。 “嗨。”晏殊听完扇子一晃,转头对大宋代表团的人大声说道:“听见没有,人家说你们是草中的鸣虫,日日思鸣不见秋,妄言冬日雪。人家可是晴空的鸿雁,耸耸高飞凌虚殿,来年把春报。” 这小风一扇,顿时现场火药味就炸开了,谁能忍得了这个呢,那些大宋的才子一个个都涨红了脸,想要上去理论一番,反倒是宋北云坐在那悠哉的翘着二郎腿:“这家伙,唯恐天下不乱。” “从哪捡来的?”巧云小声问道:“这人看着可不像好人。” “他还说我不是好人呢。”宋北云叹气道:“算了,看在是晚辈的份上,爷爷不与他计较了。” 而那头晏殊在现场气氛最高点时,一屁股坐在了金国使团的桌子上,背对着金国使团面朝着大宋才子,开始朗声念起了方才宋北云写的那牌满江红。 这词可比什么鸿雁秋虫多了,又是胡虏肉又是匈奴血的,金国使团的人听到之后当时脸就绿了。 使团的团长在晏殊念完之后起身指着他怒斥道:“黄口小儿,你怎敢!” “敢,当然敢。”晏殊握着扇子在脖子上拍了拍:“我不光敢说,我还敢做,有朝一日若是有机会,战场上见。是不是啊,北云老弟。” 宋北云远远指着他满脸笑容的喊道:“小兔崽子不叫爷爷叫老弟,回去爷爷抽死你!” 这次几乎是同声传译到了天上坊外,那些百姓听到这句话,就如同划了一根火柴扔进了火药桶中,不消片刻,整个金陵豁然炸开。 189、10月15日 晴 欢迎光临,男宾两位 金陵城的喧闹仍然在持续着,从那一句“战场见”开始就未曾停歇。 十五年了,这是整个大宋发出的最硬气的声音,不光是面对着占了大宋一十三州的金国还隔空对着那占了北方广袤区域的辽国。 一句江山北望,足以点燃那受够窝囊气的百姓心中的郁结,他们无从发泄,唯一的法子就是点燃了只有过年时才会响起的爆竹,金陵城一片欢腾。 而隔着一道宫墙的赵性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喧闹,他带着那王太监走上了宫墙,看着下头那攒动的人群,赵性好奇的问道:“这是?赢了?” “回官家,应是赢了。” 赵性露出笑容,笼着袖子:“赢了好,赢了好啊。我大宋多久没赢过了?” 这话老太监不敢接也没办法接,他还能告诉赵性说“官家,咱们十五年没赢过了,嘿嘿”,这不是找死么? “自从福王叔不再征战,我大宋就再无一场赢,今日不错……不错啊。” 赵性似是有感慨,他站在那笑了起来,然后又幽幽叹气:“聊以罢了。” “官家……这天气更深露重,且是该回了。” “嗯,回吧,明日将那些才子都召上殿来,我要好好赏赐一番。” “老奴领旨。” 正当他们要下去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蹭蹭蹭的跑了上来,在上楼梯时还摔了一脚膝盖磕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混账东西,急急忙忙没个仪态!”老太监怒斥道:“若是惊扰圣驾,你便是该死!” “无妨,大抵是来报信的。”赵性笑了起来:“莫要如此凶戾,吓着人家。” 那小太监先是向赵性叩首谢罪,然后将刚才比试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然后当那首满江红被念给赵性听时,他显然愣住了,转过头扶着宫墙上的栏杆望向了幽暗的夜空。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赵性嘴里反复嘟囔着这一句,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容,但眼眶却是红了:“好一个收拾旧山河啊,他们还说了什么?” “那晏殊说,他不光敢说还敢做,有朝一日要与金国的使臣战场上见。” 赵性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长叹了一声:“大宋终归魂将不灭,不过他是畅快了,明日朝堂上怕是要吵做一团了。” “官家……” “罢了。”赵性一挥手:“年少者该有年少者的血气,他想畅快就让他畅快,那些个不痛快就由朕来抗下吧。” 当然了,这还不是全部的奏报,据说金国使团在离开时有人用东西扔他们,虽然禁军“全力”追捕,但却还是让人给跑了,金国使团现在正在与鸿胪寺丞交涉,希望大宋能给出一个说法。 “那宋北云呢?似是他没干什么啊?” “这首词便是他写的……让那晏殊读的。”小太监解释道:“他还带头侮辱金国使团。” 赵性愣了愣,接着开怀大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厮便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账东西。” “官家,需要老奴去跟他打个招呼否?再任由这厮胡闹,怕是要出事了。” “打什么招呼?”赵性一边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往回走一边对王太监说:“我大宋自福王叔之后,多久没出过如此张扬的人了?朕都不怕,你怕个什么?张扬些才好,我大宋已是退无可退了。明日我要好好见见这宋北云还有那晏殊。” “这两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那朕更要看看他们能有多费油。”赵性背着手往寝宫走去:“对了,王伴伴。” “老奴在。” “你说,若是让那宋北云跟群臣对上一次,如何?” 老太监一愣,接着大惊失色的说道:“官家,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此子还是嫩芽,若是出言唐突了,他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说的也是,罢了。还是朕来吧。” 而此刻的宋北云和晏殊两人正被一堆人簇拥在酒桌上,觥筹交错的,北坡显得极亢奋,不光是赢了这一场,更是因为他们给整个大宋出了一口气。 还别说,虽然晏殊不屑跟这些人为伍,但今夜气氛实在太好了,晏殊也不能免俗的喝了几杯。 但此刻本来应该是作为领袖出场慰问王家公子却已经没了人影,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只是知道他一散场就没了人影,不过因为他今日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大失所望,简直就如同一个酒囊饭袋一般,全程近乎没有说话,甚至被金国使团侮辱时也始终胆小如鼠的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所以即便是他如今不在场却也是没人提起他,许是因为心中不痛快许是因为对他颇有微词,反正即便是北坡也没有主动提及王家公子的动向。 今日全场的焦点就是宋北云和晏殊,他们可是被恭维坏了,宋北云跟这帮人自然是无缝衔接的,毕竟可是一起上过画舫的嘛,但晏殊却显然受不住这种恭维,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喝酒罢了。 “同叔,今日你可是立大功了,临川神童果然名不虚传。”北坡显然是交际花一般的角色,他周旋于所有人的身边,让场面始终保持热闹:“你那首满江红如醍醐灌顶,让人如三伏天喝了一杯冷冽清酒一般,浑身舒泰。” 晏殊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轻笑一声:“我算个什么才华,这位宋才子才是当之无愧的大宋第一。” “唉!胡说八道。”宋北云一拍桌子:“你怎么骂人呢。” 晏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哪里骂人了。” “你说我是大宋第一,这不就是骂人?”宋北云不耐烦的说道:“少给我阴阳怪气,不然挨揍了你可没地方申冤。” 晏殊对这家伙身上的痞气是真的没办法,他早就掂量过宋北云了,在文人里这厮大概是最能打的,在行伍里这厮应该是我最会耍嘴皮子的,晏殊觉得自己打不过他,而且按照辈分来说,他要是真打了自己,那自己真的是连个申冤的地方都没有,打了白打。 “行行行,我怕你了。”晏殊给自己倒上酒:“我是第一我是第一行了吧?” 北坡看着这两人,觉得有趣的很,人家为了个第一的名头可以说是争破了脑袋,但他们却好似都不愿意承担这个名头一般。 不过转念一想,北坡觉得自己其实挺悲哀的,虽然号称庐州第一才子,但如今看来却是一股子人比人得死的味道出来了,不管是这宋北云还是这晏殊,那才有资格被称之为才子,就看人家那举重若轻的样子,还有那凤歌笑孔丘的姿态,这才是当之无愧的才子啊。 北坡想到过去那些狗腿子对自己的吹捧,现在仔细一咂摸就觉得臊得慌,更关键的是他曾经还一度认为自己真的就是那些人说的那个样子,整日爬起来便是阳春白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可笑! “对了,那文圣公子呢?”宋北云挠着脸问道:“从刚才开始便没见了他的影子。” 北坡的脸当时就黑了下来,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稍微调整了一番情绪之后,笑道:“北云老弟就莫要挂怀了,王兄想来应是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不合适啊。”宋北云摇头道:“他该来主持大局的。” 呵,这句话可就算是点了火药桶,周围那些代表大宋出战的才子一听主持大局这四个字,借着点酒劲就开始集体炮轰起那王家公子了。 “哼,就凭他?不过是沾了些文圣公的名气,诸位同窗你们说说,他今日都干了些什么?喝茶、看戏、一言不发。就这?还主持大局,若今日不是宋公子和晏公子救场,我等都不知该如何收场。” 一位从漳州来的才子愤愤不平的说道,他的话同时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许多人都开始附和了起来,整得就跟那王公子的批斗大会一般。 北坡见情况要一发不可收拾了,他连忙开始为王家公子开脱了起来,但收效甚微。 “呵,前几日我可是见着他与一众纨绔去了那望月楼,大家伙谁不知道那望月楼里有什么,除了那风尘女子便是那让人神魂颠倒的丹药。要我看这文圣公家的孙子八成是跟着那群纨绔去服丹了,你们瞧瞧他今夜的姿态,像不像那服丹之后的模样?”一个路州的才子愤而起身:“这等人也配与我当领袖?也配让我等听之调度?可笑!可耻!” 提到这件事,周围那些人可就来了精神,纷纷打听了起来,而北坡则十分尴尬的坐在了那里。 “北坡兄,这事……可当真?”宋北云皱起眉头:“我不是说让他不可再服那些个东西了吗?他怎的……” “唉……”北坡长叹一声:“谁能劝的住他呢,王兄本就父亲走得早,家中就他一个嫡出的孙子,一根独苗自是宠爱了许多,加之这几年文圣公也近乎耄耋,谁能管得住呢。” 宋北云默默摇头:“这可真的是神仙难救了。” 北坡仰头看着天,久久不言语。 190、10月16日 小雨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早。” 宋北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面前正在一边梳头一边跟他打招呼的晏殊,愣了好一会。 “我绝对不希望早晨一睁眼看到是你这么个东西在跟我说早安。”宋北云看了一下衣裳,发现完好无损:“为什么你会在我房间里。” 晏殊暗暗叹气:“我早晨醒来一转头发现是你的脸时,我几欲魂飞魄散。但好在衣裳还是整齐,我猜想大概是昨日喝的有些多了。” 宋北云揉着脑袋:“好像还真的是。” 别小看度数低的酒,喝的多了也是要命的,宋北云昨日跟那帮才子喝到了快天亮,之后好像都趴下了,一个完整的都没有。 “谁给我们弄进来的。” 面对宋北云的问题,晏殊一抬手,宋北云顺着看了过去,发现小鱼一脸温软笑容的靠在门口。 “小鱼啊,来让爸爸抱抱。” 小鱼皱着鼻子用力摇摇头,然后开口说道:“王大伴说,明日一早你们这班才子都需去面圣,今日皇上格外开恩,许你们休整一日。” “面圣啊……”宋北云往床上一躺:“索然无味。” “即便是再无味也是要去的,否则能定欺君之罪。”小鱼笑道:“宋大人,若是睡好了,便起来吃午饭吧,我都已经为您张罗好了。” “这小姑娘是谁?”晏殊看了看小鱼:“挺不错的。” “人家是个爷们儿。”宋北云走下床:“我先去洗漱。” 而晏殊倒是对小鱼好奇了起来,来到他身边左晃右晃了好几圈,然后被小鱼按在了地上。 等宋北云出来时,晏殊正在求饶,他歪着头看着这个这厮:“你干什么了?” “我就是瞧瞧他……瞧瞧他啊!”晏殊大喊:“莫要按了,手要断了!” “小鱼,放了。” 小鱼很听宋北云的话,立刻就将晏殊给放了开来,而宋北云往镜子前一坐,将梳子递给小鱼,并对晏殊说:“人家是大内高手,凑近三步之内就无理由按你,你这人不知死活。” 晏殊坐在那揉着胳膊:“你到底是何身份?怎的会有大内高手护卫于你?” “这是护卫吗?这是监控。”宋北云笑着对小鱼说:“是吧,小鱼。” 小鱼只是笑着给宋北云梳头,并没有回答,但嘴角的小梨涡出现已经足够证明宋北云的话是对的了。 “被人监视还如此淡然?” “不然呢?我又不造反。”宋北云整理着衣领子:“也不会干什么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的事,我为什么要怕?再说有个小鱼这样的高手在身边,我安全许多,你是不是知道江湖上,我的头都涨到了两万贯了。” “啊?”晏殊眼睛闪闪发亮:“真有两万贯?” “小鱼,拿下!” 被小鱼再次按在地上的晏殊爬起来之后,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坐在那不断的活动手臂,动一下就疼得嗷嗷叫一声。 “你最好别打我主意,两万贯而已,可别见钱眼开。”宋北云坐在那教育着晏殊:“我昨日一晚上就叫你赚了两万多贯了。”、 “我也没说什么啊……”晏殊委屈的很:“我就是问问你怎的就值两万贯了。” 宋北云将自己怎么惹到了那白莲教的事说给了晏殊听,而晏殊对这段传奇一般的经历也十分好奇,他多少也是听过白莲教的,据说那个教很邪气的,甚至传说他们专注于造。 不过就宋北云惹上这个麻烦的白莲教,晏殊倒也是没什么好办法,毕竟他就是个书生而已,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各方面都比不上这个便宜“叔爷爷”,他的生活经历也太丰富了一些,想到自己那浅薄的青春,晏殊就觉得羡慕。 洗漱完毕,吃了些东西,他们也从天上坊的标间里走了出来,宋北云看着外头淅沥沥的小雨,深吸一口气带上了一丝寒冷的空气:“过几日便是中秋了,一年可是真快。” 而正说话时,一个身穿斗篷抱着琵琶的女子从轿子上走了下来,拦在了宋北云面前。 “唉……” 还没等宋北云说话,她就仰起头嫣然一笑:“宋公子是忘了奴家吗?” 晏殊看到她就愣了神,他甚至都有些难以想象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美艳动人、魅惑天成的女人存在,看着年纪虽然不大,但那风姿绰约、那锦绣如星的模样,却是一下就如子弹似的打中了晏殊。 “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寻宋公子的呀,可打探的好苦,方才问了阿俏才得知你留宿于此。”妙言的眼神由下至上慢慢挪到宋北云脸上:“公子可是嫌弃我?” “喂喂喂……别闹。”宋北云把晏殊往旁边一推:“你这样别人顶不住的。” 妙言摘下兜帽,轻叹一声:“你们这些臭男人。” 说完,她伸手勾住宋北云的脖子,让他弯下腰来,而自己则凑在他耳边说道:“晚上来找我,我就住在天然别苑里。” “嗯。”宋北云点点头,然后突然一惊连忙阻止:“别……” 可到底还是晚了,妙言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便款款的走入了天上坊并留下一句飘飘然的话:“我与几位闺中密友有约,就不留宋公子了。” “知道啦。” 宋北云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妙言,而当他转头时发现晏殊正以一种不共戴天的眼神看着自己。 “干什么那么看着我?” 晏殊指了指宋北云的侧脸,宋北云用力蹭了两下,发现了手上的口红色。 “你到底有几个?” “那个不是……那个……”宋北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行吧,没了。” “那等绝色……”晏殊叹气:“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是应了古人云。” “行了,别酸了。”宋北云推着他往前走:“哎呀,你们这些酸臭文人,真是令人作呕,还想不想那赵相家的女儿了?” “想!” “那就随我来,刚巧有空。” 而在他们去想办法勾搭赵相家的女儿时,赵相此刻正站在朝堂上因为低血糖浑身颤抖,只能趁着赵性不注意时偷偷塞了一块饴糖进嘴中。 “此等羞辱我大金国体,还望宋国皇帝陛下能给出一个公道。” 赵性一只手撑在龙榻的扶手上,眼眉低垂:“若是按金国使臣的意思,该是如何是好?” “自是需要一个交代,这等比试虽不上国格,但辱我大金却是实在,还望大宋皇帝陛下定夺。若是宋国无法给出交代,那恐怕会伤了两国之间的和气。”金国的使臣在那述说着委屈:“还望宋国皇帝做主。” 赵性没说话,这时恢复一些的赵相走上前对金国使臣说道:“此为文章事,若是以此论罪,怕是不妥。” “可辱我国格,可不是文章事。” 反正双方就在拉扯着,谁都不肯松口,大金那头甚至威胁要断了与大宋的贸易,而且从此再无往来。 朝堂上一些人到这就开始松动了,因为若是断了与金国的买卖,他们损失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于是就有人开始想那折中之法,有人说让那晏殊与宋北云当着天下人的面给金国使者磕头认错,并且朝廷再给金国使者一定的补偿。 赵性在上头冷笑了起来,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能如此不知廉耻,让宋北云、晏殊给金国人磕头认错?滑天下之大稽,这等事若是干了就是自己打断了大宋的脊梁,千金买马骨买的便是那一口气,如今孱弱疲软的大宋终于在自己的土地上诞生了一批硬骨头的人。 现在他们却生生要将人家骨头打碎掉去。 可笑!可耻!可悲! 赵性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好了起来,赵相连忙走上前:“黄大学士,你莫要再说了!” “为何不说?这些年轻士子实在有辱国体,既是有错为何不认。” 而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鸿胪寺丞曹大人眼睛轻轻翻了起来,来到赵性面前行礼道:“昨日我便是在比赛之中,此时断然不可如此论处。事由起是那金国使者用了一句‘笑看门前孙子闹’来辱我大宋子民,后由多有轻蔑,这才惹得我大宋才子胸臆难平。” 赵性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出来,转头问道:“金国大使,可有此事?” 金国使者眉头紧蹙,他拱手说道:“那不过是一句玩笑。” “玩笑?”鸿胪寺丞笑了起来:“大使可是说得有些轻巧了,身在我大宋却口出这等玩笑,现如今却是逼迫我大宋惩处反击学子,天下何处有这等道理?” 金国大使语塞一阵,但很快又强硬了起来,就翻来覆去的就用国家实力施压,而赵性心中的火气却是越来越大。 不过有些事身为帝王,他也没办法,只能强忍着全部的愤怒,笑着说道:“这位大使,今日朕也乏了,三日后再做定夺,可否?” “可。”金国使节朝赵性抱拳:“那我等便先行告退。” 金国人走了,赵性气得浑身发抖,不过却是未说太多,只是颤颤巍巍的指着大门,咬紧了后槽牙,眼眶通红的说:“一国朝堂,让人来去自如。可悲啊!众位爱卿,可悲啊!” 说完他起身拂袖而去,只留下堂前一种朝臣在那里或面面相觑或唉声叹气。 191、10月16日 小雨 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呀,认识倒是认识。” 金铃儿沉默片刻就突然警惕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宋北云指着不远处站在左柔家樱花树下看风景的晏殊:“是他。” “哦……” 金铃儿点头并表示这件事很简单。 随后,宋北云就轻而易举的拿到了关于赵相女儿行动轨迹的大致分布。 首先要感谢这个相对开明的时代,还没有程朱理学那一套来祸害妇女。其次要感谢当今太后主张的谁说女子不如男大时代。最后要感谢金陵城这地方对女性的友好和宽容。 相比较而言,男性的游乐场所其实还没有女性的丰富,男人说破大天也就是吃饭、喝酒、赌博和狎妓,但金陵城中的女孩子就不一样了,各式各样的商铺、层出不穷的姐妹会、女子学堂和一些专供女子玩乐的特定场所,可谓是花样繁多、品种丰富,毕竟聪明的商人都意识到了其实女孩子的钱更好赚一些。 赵相家的女儿是系出名门、大家闺秀,自然是不能跟那些商女一般在那些个低贱的地方玩乐的,而金铃儿作为年轻女孩子里地位最高的那个,她可谓是精通金陵城里所有的游乐项目,要掌握那赵相之女的行踪也是再容易不过了。 拿到这个行动轨迹之后,宋北云就带着晏殊出去了,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来到了一处庄园外头,蹲在了墙角。 “这赵相家中书香门第,他女儿早间都会读书,过了午小憩片刻后,要不就是去了牙船上与其他高等贵族的女儿媳妇一起聚会要不就会来这里学习酿酒、刺绣等等。 “酿酒?”晏殊表情怪异:“为何是酿酒?” “你懂个屁你懂,你以为人家酿酒是跟咱们一样,拿个大陶土缸哐哐往里塞东西啊?”宋北云鄙夷的看了一眼晏殊:“人家那秀气的很,光是那酒具就有金蜼彝、汝窑美人觚、琉璃盏、琥珀杯等等几十种,那酒也讲究到什么不沾阳光的露水、什么盛绽梅花上初雪、什么新芽茶叶上的霜气,凝结沉淀用来酿酒,无他,繁琐就行。” “跟井水有何区别?”晏殊沉默片刻。 “说是有异香,其实都是放屁的,就是一群装逼贩子的苦苦探求罢了,真要那么神奇,吐蕃人为什么还那么穷?人家雪山上随便挖一缸雪下来融了就说是万年神山之精,你说值钱不值钱吧。” “对啊。”晏殊一拍大腿:“妙啊!你可当真的是粗中带细、细中带粗,间或伴着阵阵恶臭。” “你他娘的是夸人?” 晏殊用力点头:“夸着呢。” 这时墙里头传来一阵阵莺莺燕燕的娇笑声,让人心里头痒痒的,晏殊踮起脚从墙上的花窗上看进去,正瞧见一群十五六、十六七的女子坐在院中聊着天,他稍微搜索了一圈,就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赵相家的女儿。 “在在在在在!”晏殊连忙蹲下身子,冲着宋北云点头:“师父,救救徒儿吧。” “我发现你这个人……你得叫爷爷。”宋北云从地上拽起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嘴上:“我们先要制定计划,不要贸然行事。” “您说!”晏殊的态度一下子就恭敬了起来:“洗耳恭听。” 他们两个蹲在那开始制定作战计划,首先时机要掌握好,不然等人家府上下人来接了,就错过了好事。其次呢,要一击即中,绝对不给对方留下任何考虑的机会,见色起意就是容不得细想的,若是宋北云那日哪怕多想了五分钟,今日就不会有跟金铃儿的这一段孽缘。 至于最后,当然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孔雀求偶还得开个屏呢,晏殊撩妹怎么不得念首诗? “快,写一首出来。” 宋北云催促道:“赶紧的。” 晏殊用扇子玩命的敲着脑袋:“我试试啊……” “我给你开个头,你姥姥的。”宋北云叹了口气:“现在是秋天对吧?你拿着扇子对吧?” “昂。” “一霎秋风惊画扇。” “嗯?”晏殊一愣:“唉?啊!这味道,怎的就如拿着我手写出来的一般?” “别哔哔,往后续!” 晏殊连忙站起身,看向小院中,看了一会儿:“当真是二八佳人红杏出墙啊。艳粉娇红,尚拆荷花面?如何?” “可以。” 晏殊点点头,嘿嘿一乐:“周围那秋虫还在闹就……草际露垂虫响遍。外头又下着雨,那就珠帘不下留归燕。扫掠亭台开小院?好不好?” 宋北云竖起大拇指:“棒,完全扣了景。” “四坐清欢,莫放金杯浅,龟鹤命长松寿远。阳春一曲情千万。”后面半段一气呵成,晏殊咂摸一番:“好词!” 宋北云连连挑起大拇指:“diao炸了,等会我想法子吸引那帮姑娘的注意力,你就趁机爬上墙头,目标要找准,还有便是你来找姑娘好歹也带点东西啊。” 宋北云在怀里摸索一阵,摸出了个刚才顺手拿的玻璃磨球,晏殊看到之后眼睛都直了:“这……有些珍贵了。” “跟爷爷客气什么。” 宋北云从旁边摘下一片宽大的树叶递给晏殊:“用我那炭笔把你的小词写上去,再小心点把那球球给包进去。” 晏殊照做之后,宋北云站起身开始观察周围环境,发现安全之后他嘟囔一句:“云中谁寄锦书来咯。” “你这人……”晏殊怪异的看着宋北云:“怎的随口一张便是绝美佳句。” “天赋,你学不来的。”宋北云这时将外套脱了下来,直接扔进了院墙中:“你要实时跟上啊。” 衣服进了院墙,宋北云三两下就攀爬到了墙头,扒拉在上头露出一个脑袋冲里头喊道:“里头有人吗?有人吗?” 院子里的姑娘听到有人声,转过头看了过去,发现了宋北云的脑袋,几个小姑娘一开始还被吓了一跳,但转脸就发现是个俊俏的小哥时,她们便嘻嘻哈哈的围拢了上去。 “几位姑娘,能帮我把衣裳递一下吗?” 里头一个身穿黄衣锦服的女子,抱着胳膊笑盈盈的说道:“你这人,一看便是登徒子,你这衣裳又没长翅膀,怎的就能自己飞进来了呀?” “嗨,谁知道它呢,这混蛋东西,怕是嗅到了姐姐们身上的香粉味道自己就爬了进来。”宋北云指着地上的衣裳:“等我回去,便一锅沸水烫死它去。” 姑娘们被这家伙逗得前仰后合的,但似乎是有意为之,就是不给他捡衣服,反而就这么跟站在墙头的宋北云聊了起来。 “实不相瞒,各位姐姐。我其实是龙虎山还俗的小道士,我这衣裳可是真的有法力的。” “净糊弄人,姐妹们别理这坏人。”一个绿衣少女嘻嘻哈哈的说道:“除非你自己个儿翻进来捡了去。” “那可不行,我这身上没穿衣裳呢。” “那你叫它啊,你叫它便行了,既是有法力。“ 宋北云满脸堆笑,故作神秘的轻轻一哼:“你们还不信,来来来,我让姐姐们见识一番。” 说完,他眼珠子一转,腾出手指着赵相家的女儿说:“这位姐姐可是姓赵?我想想……我想想……赵颐,对了吧?” 女孩们突然大惊失色,接着就叽叽喳喳的闹了起来,而赵相的女儿更是惊讶,毕竟自己可从来没见过墙头这个少年郎,他是从何知道自己的姓名的? 其他姑娘纷纷要宋北云猜测自己的名字,但宋北云只是摇头:“下山时师父告诉我,一天只能算一人,多算则遭天谴。” “那行啊。”那个绿衫少女抱着胳膊笑道:“你给赵家妹妹测个姻缘瞧瞧。” 赵相的女儿害羞的追打了她起来,但宋北云却只是哈哈大笑起来:“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们得先把眼睛闭起来,我数那三二一你们才能睁开,否则不光不灵验,还会害了她的姻缘。” 赵相女儿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架不住一众姐妹起哄,最后只好答应了这个诡异的要求。 宋北云嘿嘿一笑:“切记切记,到时你们见到的就是那赵家姐姐命中的鸳鸯谱,其他人可不得抢哦,否则遭天谴,好了闭上眼吧。” 几个小姑娘纷纷闭上了眼睛,宋北云也开始倒数起来,而当他数到二时,一把将晏殊拉了上来,自己则往下一跳:“一!” 紧接着就听见院中一片惊呼之声,而晏殊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那赵颐,伸手将叶子包裹住的球球递了过去,而赵颐脑子此刻已经是一片空白了,只能傻愣愣的走过去接下了那片树叶。 这晏殊本身就是个肤白俊俏的翩翩公子,不光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他还真的是长得好看的那种,两人对视时,赵家妹妹的魂儿都差点被他给勾搭去了。 但还没等两人开口,宋北云在下头突然一用力,晏殊就被直接扯了下去,仿佛就真的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多一会儿,宋北云再次跳了上来:“可看到心上人呀?” 里头的姑娘都惊呆了,闹成一片非要宋北云给她们也算上一把,否则不把衣服还他。 “那可不行,这等事犯天条的,不能多做。”宋北云摇头道:“行了,快些将衣裳给我,那赵家姐姐。” 赵颐此刻已是满面通红,双目含春,听到宋北云的话根本来不及细细思考,就将衣裳捡起还给了他。 “少年虽好可不要贪杯哦。”宋北云对赵颐笑道:“至于你们几时会相遇,随天意了。告辞。” “啊……我……” 赵颐刚想提问,但宋北云已经跳下墙头,一路朝远方狂奔而去追赶晏殊去了。 192、10月17日 小雨 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 本章说好像坏了,显示不出来。 ----------- “父亲……” 赵相从朝堂回家,已是晚上,他累得浑身发疼,坐在椅上半晌没有动弹,听到女儿的请安他也是兴致缺缺的应了一声。 而赵颐似乎并没有在意父亲的姿态,照例请安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趴在床头看着那片被她细细擦拭过的叶子,品味着上头那首小词,而那可红艳艳的宝石就放在了枕头边,爱不释手。 她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怀春少女,满脑子都是下午时淅沥沥秋雨中那秀气书生的明亮眸子,想起都能让人欣喜得笑出声来。 “啊……要死了要死了……”她滚在床上,将那片叶子捧在胸口:“心里跳得紧呀……” 正在她少女怀春时,丫鬟走了进来说:“小姐,老爷喊。” 她连忙将那片叶子和小玻璃球子塞在了枕头 赵相坐在堂前,面前放着一杯茶水和几块糕点,正借着灯光写着明日上朝时要呈的东西,见到女儿来到,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在那继续写着。而赵颐也不敢做声,就端庄的坐在那头静静的等待着。 “女儿啊。” “爹爹。”赵颐连忙起身:“女儿在呢。” 赵相上下打量了一番亭亭玉立的女儿,长久之后叹了一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爹爹也该给你找个人家了。” “啊……” “怎么?不愿意?”赵相看着女儿的眼睛:“你心里有人了?” “没……女儿……随爹爹安排。” “嗯。”赵相点头道:“你放心,定会与你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赵相说完,轻轻敲了几下桌子:“听闻大医官家的孙子人品才学俱是上等,昨日又在宋金文会上大放异彩,想来官家不久便会重用于他。嗯,江西晏家也算是大户人家,明日我便去寻那大医官商量一番。” 赵颐嘴唇轻轻颤抖了起来,但却还是强忍住了惆怅,站起身盈盈一拜:“女儿知道了,女儿先回房了。” 赵相哪里是省油的灯,一看女儿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上有人了,但这能怎么办呢,未来朝堂上必将风起云涌,赵相必然要快一些将女儿的事情安顿好才行,不然真到了被贬斥的那一天,女儿若是跟着他一起,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而他择婿可也不是乱点鸳鸯谱,天下间哪有几个父母不希望儿女好的呢,他选婿的标准自然也是严格的,首先是权臣家不行,要是以往的话,权权相加可谓锦上添花,但现在眼看着风云变幻会有时了,再是如此那可能真的要被当成出头鸟给打掉了。 所以赵相的目光就对准了那些德高望重的非权臣,文圣公、大医官、大司农这样的人,地位崇高却离庙堂之远,即便是斗天斗地也斗不到他们身上。 文圣公的孙儿已是有了婚约,而且那孩子风评非常糟糕,赵相第一个便是将他刷了下来,再下来就是大司农的小儿子和大医官的孙儿了,这两个年轻人都是风评才华俱佳的上等人选,但大司农的儿子因幼年顽皮摔瞎了一只眼睛,落下了残疾,看着便不让人讨喜。 最终赵相的目光锁在了大医官家的孙儿,虽是还未见过,但听人描述来看那孩子风华正茂、才华横溢且是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少年,加之又尚未婚配,综上种种赵相觉得这孩子最适合不过了。 虽是知道这样会伤了女儿的心,但总好过以后跟着自己颠沛流离的好,等过些日子福王一走……赵相不太敢想,那时当真是要明火执仗的打起来的,自己稍有差池就得流放三千里,女儿可不能跟着自己吃苦。 而赵颐回到房间,再次拿出那片叶子,眼泪簌簌的就淌了下来,她嘴里念叨着骗子骗子,手上却舍不得将那片叶子撕碎掉,几番挣扎之后还是将它压在了嫁妆箱子的最底层,然后默默的轻叹一声,躺在了床上,不过却是横竖不得睡,唉声叹气了一整夜。 与她不同的是那神清气爽的晏殊,他第二天清早雄鸡刚报晓时便守在了宋北云的门口,见到宋北云迟迟不出门,他甚至捡起了石子往屋里扔了过去。 当然,这个行为惊扰到了巧云,她以为有人寻衅滋事,提着刀就出来了…… “啊……”晏殊看到杀气腾腾的巧云,当时都吓得快尿了出来:“我找……我找宋北云,该去面圣了,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扔石头,不是我扔的。” 巧云冷冷的横了他一眼,摔门走了进去,然后不多一会儿就见睡眼惺忪的宋北云从里头走了出来。 “你有病吧你。”宋北云骂骂咧咧的说道:“大清早,要死啊?” “该面圣了,去的晚了可是大不敬。” “才几点。”宋北云看了看天上:“天都没亮全。” “今日下雨,天亮得晚。” 宋北云想了想一拍脑门,赶紧冲回房间换了身干净衣裳,再用极限速度熟透净面,接着撑着一把伞叼着一块胡饼就窜了出来。 “走!” “不是不急么?” “再不急,再不急就得欺君罔上了。”宋北云一路小跑着往前:“咱们现在这个身份可担待不起。” 两人一直来到宫门前,幸好没有迟到,其他学子也都侯在宫门外呢,见到他们二人过来,纷纷拱手抱拳打起了招呼。 “宋才子、晏才子好。” “好好好。”宋北云见谁都是一副笑脸相迎:“呀,童才子,吃了没?咿,张才子,今日这衣裳可是好看的紧啊。早啊,黄才子……” 见到他这八面玲珑的样子,晏殊有些不解,但他倒也没开口问,毕竟人各有志嘛,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宋北云这种才高十八斗的人要和这帮庸才喜气相迎。 “北坡兄,你今日官服上朝啊?” 北坡穿着绛色官服站在最前方,宋北云过去之后拱手笑道:“可是有些派头了。” “哪里哪里。”北坡朝宋北云拱拱手:“你昨日去哪里了,寻了你一日,我还说为你引荐一番几位吏部的同僚认识一番呢。” “昨日有些事……” 说到这,宋北云突然脸色大变一拍脑袋:“完蛋了。” “嗯?北云贤弟,怎的了?” “有个母老虎的约,我给忘了……”宋北云抱住脑袋:“完蛋了完蛋了……要死!” 北坡颇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但这种事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正说话间,王家少爷姗姗来迟,他仍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脸上的黑眼圈比之前更加浓重,走几步就打一个哈欠,秋风一扫他便打几个摆子。 他入场时周围的才子都下意识的避开几丈,生怕与他有了些什么瓜葛似的,而他好似也不太在意,只是在下人的搀扶下来到宫门前,站在那睡眼迷离。 北坡看到他的样子,颇为无奈的走上前朝他拱拱手:“王兄。” “唔……”王少爷连说话时都带着了口水音,显然脑子是一片混沌的:“怎的还不开门。” 宋北云默默的往后退了几步,让北坡去与他说话而自己则躲到了晏殊旁边。 “害怕沾染邪气啊?” 晏殊面朝着宫墙,嘴里咀嚼着一张油饼,为了不让人看到自己的丑态,他就这么背对着所有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清高。 “你废话少点。”宋北云伸出手撕下了晏殊一半的饼:“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 “你的呢?又吃我的?” “吃你个饼怎么了?”宋北云将饼塞入嘴中,含糊不清的说道:“再废话我在这把你裤子给脱了。” “下作!”晏殊往前走了几步,三两口吃掉了手中的饼,生怕宋北云再抢他的。 而在一炷香之后,宫门缓缓打开,里头走出一个太监大声唱道:“皇帝召众才子上殿。” 一众才子纷纷整理了一番衣裳,跟随者那太监走入了皇宫之内。 第一次进皇宫的宋北云当时心里就把这皇宫给diss了一把,这跟紫禁城的差距可不是说一点半点,简直破烂! 当时他去故宫博物院还得花四十块钱门票,要是这破宫殿能留存下来,估计最多就是五块钱门票的前,这么屁大点的皇宫真的是让人大失所望。 “嘿,你说这后宫佳丽三千都是什么个样子?” 晏殊小声的问宋北云,而宋北云摇摇头:“估计都不是什么好货色,皇帝娶老婆什么时候能由得自己的。” “说的也是。” “不许交头接耳!肃静。”前面的太监回头训斥道:“可莫要把这当成了你自个儿的家。” 晏殊立刻住嘴,而宋北云只是笑着点了点这个太监,然后走到那太监身后小声说道:“这位公公,我看你面带贵气,想必应是要将那王大伴取而代之了吧。” 那太监的脸色当时都青了,吓得腿都哆嗦了起来:“你……你……你莫要信口雌黄。” “哎呀,那糟老头子已经那么老了,他快了,我看好你。” 那太监差点噗通一声跪下去,他看着宋北云的脸,想说话但却都不知该怎么张嘴了。 “好啦,别这么高兴。” 宋北云走回晏殊的身边:“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他敢吼老子,老子当场就把这仇给报了。” “不似君子啊。”晏殊笑着摇头:“你看他腿都软了。” 193、10月17日 晴 文臣贪财良心昧 金銮殿远没有想的那么阔气,而且因为阴雨的关系,采光还不好,不过让宋北云唯一欣慰的就是在大宋,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见了当今圣上,只要不是罪犯就不用强制行跪拜礼。 不过如果是见了长辈和祭祀大典的话,该跪还是得跪,比如若是在皇宫内见了太皇太后这个级别的老寿星,那跪一下也不是不行,说不定还能受到老寿星的抚顶赐福。 一众才子进入大殿之中,别分列在群臣之后静静等待着皇帝的到来,而宋北云环顾四周来回瞧了瞧,正巧看到站在皇宫角落手持灯杖的小鱼,他身穿太监衣帽,伫立在角落之中,眼神如鹰隼一般来回巡弋。 宋北云悄悄跟他打了个招呼,小鱼又露出了他那标准的梨窝笑,但很快就板起了脸,继续紧盯着这前来的众书生。 “可惜了,他还真是个小太监。”晏殊叹气道:“我还以为是个小丫头。” “那还能有假,不是吧你?太监都不放过。” “休得胡言。”晏殊袖子一甩:“我已心有所属。” 大概一炷香后,赵性身着龙袍走上殿前,这是宋北云第一次看到赵性,虽然久仰大名了,也通过福王进行过某些联系,但真见其人还真是第一次。 怎么说呢,赵性这人看起来还是挺俊朗的,他老赵家基因不错,福王也好、泰王也好、金铃儿也好、赵性也好,在这个时代里都算是长得仪表堂堂的了。 而相对来说,宋北云觉得自己绝对是继承了未来的身体数值,身高也好、样貌也好,看上去就是要比大部分人漂亮。 晏殊除外…… 晏殊能当到宰相绝对不是单纯的能力和运气,长相方面他一定是有优势的,这家伙在这个时代里可以说各方面都是拔尖的人才,除了身高比宋北云矮了一些之外,其余都是顶上开花级别的。 就是坏,蔫儿坏。 赵性坐上龙塌之后开始说一些公式化的对话内容,然后就正常处理国家事务。 宋北云其实也能理解,这玩意就跟以后的表彰大会一样,既要表彰又不能让被表彰的人太骄傲,就得装成一副顺便表彰的样子。 而今天的政务其实也都相对比较简单,主要就是后头的表彰环节了,这个环节是要下跪领赏的,这让宋北云有点不舒服,但没办法嘛,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大概处理了个把钟头的政务,重头戏就开始了,首先是赵相一步踏出开始说起了前几日与金国的文斗话题,然后又说这等才子为国争光理应奖赏之类的话。 这种东西都没什么好说的,乏善可陈,什么每人奖十万金。呵呵,十万金多少钱?一百贯,宋北云缺那一百贯还是晏殊缺那一百贯? 当时金家公子可是赏钱十万金要找宋北云的,而宋北云黑市价可是两万贯呢,这中间商赚差价那也是赚得太狠了一点。 “是铜板。”晏殊小声说了一句。 宋北云当然知道,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一起跪拜谢恩,再之后赵性也就是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就解散了。 不过很明显,他看到自己那个浑浑噩噩的小舅子时,明显有皱眉的表情,应该也是看出来了这王家公子有些不对劲了。 才子们欢天喜地的往外走着,而晏殊则一直心中惦记着赵家小姐,一出大殿的门就催促着赶紧走。 可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了下来,来的那人对晏殊说:“赵相有请。” “啊?”晏殊指着自己:“我啊?” “没错,请公子移步尚书省。” 宋北云哈哈一笑:“快去快回啊。” 晏殊无奈叹气,赵相有召还能怎么办呢,谁让自己惦记人家女儿呢。所以他也只好跟宋北云拱手道:“我去去便来,午间我请你吃顿好的。” “行啊,我家里等你。” 可他说完还没走两步,小鱼就迎头堵住了宋北云,朝他一拱手:“宋大人,移步尚书房,官家有请。” “哈哈哈!”没离多远的晏殊突然发出夸张的笑声:“家中等你。” 一个被赵相给请了一个更夸张直接被官家给点去了,这让其他才子的心里那叫一个酸楚,就是真·恰柠檬的那种,但又能怎么办呢,这二人的才学豪情让人不佩服都不成,人家官家眼睛又不瞎,自然要挑最好的去,总不得将那半死不活恶臭盈盈的王家公子选了去吧。 跟着小鱼来到尚书房,里头只有赵性和老太监两人,小鱼将宋北云送到门口就转身离开了,而宋北云进去之后站在那却也是有点手足无措了。 “我是该……”宋北云看向老太监:“跪下啊?还是怎么着?” “打个招呼行个礼就差不多了。”赵性一甩袖子,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我不是那自小就当皇帝养着的人,不拘这些。” “哦……那草民拜见官家。”宋北云作揖行礼。 “你什么草民,你是官身。”赵性坐在那拿起一张奏章看了起来:“罢了,不讲究这些。你的大名我可是久有耳闻,听闻你是个不世出的奇才,朕今日就趁着机会见识见识。” 宋北云站在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咧开嘴笑道:“那不能够,怎的都不如官家有名。” 老太监听到这句话,脸色当时就黑了,恶狠狠的盯了宋北云一眼,而赵性好似就是不太在意,反倒大笑出声:“你这人,哈哈哈……有趣的很。你怕是平时没恭维过人吧?” 这倒是让赵性给说中了,宋北云什么时候恭维过人呢,他除了对福王客气一些之外,对其他人那可都是说怼就怼过去的,而之所以不敢说福王那是因为他不光是长辈而且福王真的是武林高手啊。 “行了,朕也不与你多说些什么了,两日后金国使者上殿逼宫,你如何看待?” “逼宫?不过是个使者,一国使者逼宫他国皇帝?还有这道理?”宋北云听完都傻了:“大宋人死光了?” “哎呀呀呀……”老太监在旁边急得跳脚:“大胆小儿,口出狂言!” “让你说话了?”赵性一转头,眉头紧蹙:“此乃君臣对质,你宦官插嘴?” “老奴该死……”老太监顿时萎靡了,默默退到后头,站定不再言语。 “是狂了点。”宋北云抓耳挠腮的:“可没别的词了啊,真的。” 赵性摇头:“倒是不差,就如死了一般。若是福王叔在殿前,那金国人也不敢如此猖狂,可如今亲王不得干政,金国人自然便狂妄了起来。宋北云。” “草民……臣在。”宋北云躬身抱拳:“官家请说。” “你会造反么?” 这话一出口,别说老太监了,就连宋北云的脸都青了,他抬头看了一阵赵性:“官家,你有病吧?” 赵性重重一拍桌子:“大胆!” “不是,天底下没有你这样的啊,哪有皇帝上来问一个从七品的芝麻官会不会造反的。我就算要造反,您说说我该怎么造吧,三五个衙役就把我给剿灭了,这不闹么。更不用说福王殿下还在那呢,我都别说造反,就是怂恿他造反,他都得一刀把我给劈了。”宋北云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不是,你们赵家怎么回事啊?一个两个都这样,这还怎么玩,官家您是打算弄死我是么,那您说我个是江洋大盗不就完了么,造反我担待不起,真的。” 赵性看到宋北云急的那样,也是朗声笑了出来,他摆摆手:“朕跟你逗个闷子罢了,福王叔说你这人口舌不把风,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不过这等人才有意思,不似那殿上群臣一个个小心翼翼如同冬日的狐狸。” “官家,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以后这种玩笑真的莫要开了,真让人听去了,我小命不保的。”宋北云长叹一声,转头看向老太监:“上茶啊。” 老太监怒视着宋北云,但赵性却满不在乎的挥挥手:“上茶。” 老太监气咻咻的过去给宋北云倒了茶水,而赵性也慢慢变得严肃了起来:“宋北云,你在庐州的功绩,便是封你个四品、五品的官都不过分,只是如今这局势贸然给你封赏怕是要捧杀了你,你不会怪罪朕吧?” 宋北云沉默了整整十秒才开口说话:“官家,我也从福王殿下那听闻过一些您的事情,但大势难挡,如今这国家内外都如一盘散沙,虽是有些盟约,但您想必清楚不论是金还是辽,若是想撕了那盟约都如撕纸一般。从长计议吧。” “几年。”赵性盯着宋北云:“福王叔给你三年,你给朕几年。” “三年。”宋北云伸出手指:“不过官家,我有个条件,这三年中你得护着我。” “好。”赵性一拍桌子:“我护你三年,若是三年之后你未有建树,我取你人头!” “不用你取,三年之后若是我一事无成,自然有人将我分而啖之。”宋北云一拱手:“官家,委屈三年。” “王伴伴,你且出去一会儿。” 老太监慢慢走了出去,从外头拉上了门,而宋北云看着赵性:“神交已久,今日一见。官家是有气象的人。” “朕要的不是气象,朕想要的是田园之乐,不然也不至于将族弟送走,他最近可好?” “被我姨娘养得白白胖胖。” 赵性露出了笑容,而宋北云好奇的问道:“官家,你真不贪恋权势?” ------ 最近评论都炸了好像,不管是书评还是章评。求票! 194、10月17日 晴 我与皇帝是笔友 “朕从来不信帝王家无情这等事。”赵性抬眼看了宋北云一眼:“你是不是认为天家皆无情?” “当然不是这般,人皆为血肉,官家还未到那铁石心肠的年纪,您也不过是个少年郎。”宋北云坐在那抿了口茶:“少年郎自是要被人欺负的,官家想来应是领略一二了。” 赵性仔细打量着宋北云:“你比朕还小,怎的说起话来老气横秋。” “许是前世未喝孟婆汤。”宋北云垂下头:“其实官家,你倒是不用防备我,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算不得什么忠肝义胆主要就是懒,我对这个时代的荣华富贵真的兴趣不大。” “哦?”赵性倒是好像找到知己一般:“你也如此?那你想要什么?” 宋北云嘿嘿一笑,开始给赵性讲起了自己最想干的那些事,从“宋北云”奖讲到了未来。 “千百年后,逢年过节时,每个学院里的学子都要在我的雕像前献上一束花,然后尊一声恩师宋北云。” “好哇,你这般……还想效仿孔孟先贤?” “不不不。”宋北云连连摆手:“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他们是哲学,我是科学。” “科学?”赵性好奇的问道:“何为科学?” 他其实意识到自己其实失态了,但无奈太好奇了,哪怕知道这厮说的东西有些离经叛道但真的有趣,到底是个少年人心性,加之这些日子身边也没个同龄人说话,现在见到宋北云这种能说会道又神交已久的,自然也就放下了一部分东西来试图与他交流。 宋北云呢,就属于典型的分享欲大于自我保护欲的那种人,他上辈子是个生长在自由国度里的人,这辈子至今为止又是个山野村夫,怎么跟皇帝打交道的法子真的还没学会。 就这样,两个都不正常人的反而就交流了下去。 “啊,对对对,你与朕提到过。”赵性在小匣子里翻找了起来,然后找到一封信:“你让福王叔带来的信中提及过此事,说若是有那名为炸药的东西,大宋自可高枕无忧,当时朕还迷惑了许久何为炸药,如今你这一般说我却是懂了。” “那东西如果出来了,只能掌握在你手里,哪怕是我都不行。”宋北云坐在那认真的说道:“真的。” “为何?你不是说你没有野心吗?”赵性有些诧异:“说话如放屁。” “你这人,亏了你是皇帝,左柔小时候没少打你吧?” 嘿……还真被他给说中了,赵性那会儿是个世子,与左柔、金铃儿一同长大,每每赵性被左柔打得哭唧唧回去告状时都要被父亲责罚一次,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被女孩给打的。 这事到现在都让赵性耿耿于怀的,但想来却也是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了。 “别提了。”赵性连连摆手:“这等事是吧,知道便好……” 宋北云坐在那叹了口气:“官家,我要向你推举一个人。” “哦?你推举人?你自己还是个从七品,你推举人?” “嗯。推举是家兄,匡玉生。” 赵性一愣,然后眉头皱了起来:“这不妥啊。” “妥,当然妥。”宋北云很认真的说道:“匡玉生此人虽可能不是个做文章的奇才,但却绝对是这世上少有的谦谦君子,贫贱不移、富贵不淫。我之所以说若是炸药这般东西出来只能在你手中的原因就在这,我不是君子,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可能会变,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人,给天下带来灾祸。” 赵性也严肃了起来:“你可知当着君的面说自己不是君子是多大的罪过?” “当然知道,但现在咱们是以笔友的身份在交谈,而不是君臣对吗?我不求你交底给我,我把我的底透给你,而且未来的每一步我都会告诉你。”宋北云说话铿锵有力:“我将你当友,这是件蠢事,我是在赌,赌你尚为赤子。我们写信也写了不少对吧,你也清楚我的打算。至于玉生哥,他可能生来就是要当我的良心,官家你可懂其意?” 赵性缓缓点头:“以君臣之谊是锁你不住的,朕大致是明白了。你也算是好命,若换了我父亲,你怕是要血溅五步了。” “那我就会换一个方式,我对这个天下没有贪图,我只有属于我的责任而已。金铃儿是我的羁绊、庐州是我的家乡、大宋是我的故土,这才是我要守护的东西而不是君君臣臣,这大逆不道对吧,但官家若是你个聪明人,知道只有如此才是情比金坚。” 赵性喝了口茶:“莫要对任何人讲这番话。” “当然。”宋北云坐下之后笑道:“你若是以诚待我,我必报以朱玉,因为要改变这个该死的世道,我这种瘪三是远远不够的。官家,想不想玩一票大的?” “多大?”赵性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野望:“你说。” “官家,上次我托福王殿下送来的那张舆图,你可还留着?” “那是自然,那可是宝贝,王伴伴!” 一声呼唤,王太监脸色铁青的走了进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又看了看官家,然后默默叹了一声:“老奴在。” “你在外头偷听还不如在这里伺候着。”赵性笑道:“去,将那舆图取来。” 很快,一张由四张全开的巨大的木浆纸制成的地图慢慢在尚书房中展开,宋北云和赵性一同蹲在地图前:“官家,天下之大,大约如此。” “嗯。”赵性指着大宋的版图:“我巍峨大宋不过是巴掌大小罢了。” “这一块,叫亚洲。”宋北云用手画了两个圈:“这是欧洲。我们不求称霸全世界,但如果能在有生之年,席卷欧亚大陆!官家,你便是千古一帝!” 赵性趴在地图上仔细看着,深吸一口气:“好大的口气!” “这票大不大?” “大!”赵性用力点头:“但似乎有些难。” “难,当然是难,这等大事当然是艰难无比。但若是太容易了,不就没有了那个心气儿?”宋北云坐在地图前:“你是皇帝,有些事是你考虑的,而有些事是我要考虑的。还有,你一定得让匡玉生来管着我,当未来有一天我的权力越来越大的时候,我真的很怕。” “朕知道了。” 赵性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他这些年见过太多人迷失在权欲之中,屡禁不止、杀而不绝,仿佛就是一个魔咒。那些人哪一个一开始不是拳拳赤子、哪一个不是铮铮铁骨,但到了后头又却都让那金钱权欲腐空了身子,剩下一具人云亦云、趋炎附势的骨头架子。 宋北云能说出来,就说他已经想到了未来最坏的结果,赵性其实也很矛盾。这个人,用,可能为祸人间。不用,大宋恐怕时日不多。这是福王给他的忠告,而从宋北云嘴里亲口说出,反而让赵性心中稍微舒坦了一些。 “对了,朕虽然说了要护你三年,可你也千万不要太过了,你也知道朕的情况,有事也是……”赵性说着时也是有些无奈:“往后啊,多多进宫吧,朕一个人有时也烦闷的很。你来了,陪着朕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也是好的。” “我哪有资格随便进宫啊,你别闹。” “割了。”赵性突然露出笑容:“割了,王伴伴的位置给你。” “你讲真?”宋北云眯着眼睛看着赵性:“你是皇帝,不能开玩笑的啊。” “说笑罢了……当然不能让你进宫,浪费了人才。”赵性摆摆手:“你去讨好一番太皇太后吧,她身子不太好,你不也是个名医么,多讨好讨好,自然就能时常入宫了。” 宋北云叹气道:“官家,你不觉得咱们这种偷偷摸摸的,就跟偷人家娘子似的,作为一国之君居然还要干这等偷偷摸摸的事,我是万万没想到。” 赵性眨巴着眼睛,叹气一声,从地上起来,回头留恋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口中说的欧亚大陆,然后坐回位置上:“我本就是个小小世子,封地定州无忧无虑,他们突然告诉我说他们决意让我去汴梁登基,然后我便成了皇帝。就……就……就傀儡皇帝嘛,我能如何?” 赵性的话说起来无奈,但宋北云也能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历史上可不是发生一次两次的,但通常这样的皇帝命都不长。 “官家,时候不早了,不可再多留了,再晚些太后该是要寻来了。” 这时老太监走上前小声说了一句,赵性也意识到他与宋北云聊天的时间太长了,所以连忙起身:“先将舆图收好。” 在老太监收拾的时候,赵性走上前背着手站在宋北云面前:“三年之约。” “三年。”宋北云点头:“你给我资源,我给你一个战无不胜。” “一言为定。” 而正在这时,外头传来小太监的通报,说是太后娘娘驾到。赵性连忙朝宋北云挥挥手,宋北云也知趣的走了。 不过当他走到门口时,正好瞧见太后已经过了中门,直奔这边走来,宋北云连忙让到了一边。 195、10月17日 晴 修桥补路无尸骸 太后从宋北云身边走过,她看着真的不显老,可能也就三十几岁的年纪,但那雍容华贵的姿态倒绝对是世间少有的,她走过时甚至没有多看宋北云一眼就那么翩然而去。 “等等。” 就在宋北云要转身离开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个声音,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却突然之间被人给拽住了手臂,他本能就是要反抗,但却生生忍住了,低着头被人架着来到了太后面前。 “你来此地作甚?”太后一双王熙凤似的丹凤眼,仔细一看甚是犀利:“这地方可不是你这等人能来的。” 宋北云缓缓抬头,看着太后一眼,低声说:“献宝。” “献的什么宝?” 宋北云闭口不言,这姿态立刻就激怒了太后,正吩咐人上前要掌嘴,就见赵性从里头走了出来,他眉头紧蹙的走上前:“母后,这是怎的了?” 太后指着宋北云:“此子目无尊长,便是问他话也敢不答应。” 赵性看了宋北云一眼,咬了咬嘴唇,心知母后这是要断他对外头的念想,一直以来她都是如此,不许自己与外头有太多接触,如今见到宋北云,她定然是要来场杀鸡儆猴的。 “母后,他是福王门生。”赵性终于还是开口了:“此番来只是为了献宝。” “哦?”太后挥挥手,示意让人放了宋北云:“福王门生?” 从这句话和她说话的神态上来看,这太后对福王还是诸多忌惮的,至少不敢明着得罪那个天选之子老王爷。 宋北云被松开之后,抖了抖胳膊,对赵性抱拳道:“官家,臣告退。” “你先行离开吧。”赵性心里也打鼓,但他真的不想看到母亲为难这宋北云:“往后要多学些礼数。” 宋北云抬起头看了太后一眼,笑着拱手对赵性行礼:“谨遵圣旨。” 说完他一转身,大步流星的就走了,而赵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但转头看着一脸怒容的母后,他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官家,与你说了多次,莫要与福王爷的人有所走动,你怎么就是听不下去?方才那人说来献宝,他可是献来了何物?” “也不过就是几个治国的策论罢了,酸腐不堪,读书人都是这般样子。”赵性脸上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倒是不知母后前来是为何?” 赵性感觉自己很窝囊,宋北云也从没有吃过这种委屈,但不管是赵性还是宋北云,现在又能干什么呢,所以即便是宋北云这种性子的人也只是默默在心底记上了一笔。 而赵性甚至连这一笔都不敢随便记下。 “官家,予前些日子张罗皇城司追查乱党之事,如今也是有了些眉目,那贼人最后没入了那间客栈也已是查了出来,只是那客栈掌柜的嘴硬的很,至死却是不肯透露下落,不过他不说也是有些眉目了。”太后坐在软塌上,看着前方的赵性:“据其中一个伙计所说,当时客栈中只有一对年轻夫妇离开时带着孩子,可来时却未曾见那孩子。” 赵性脑子里嗡的一声,但却并没有往下接话,只是唯唯诺诺的拱手道:“此事母后做主便好。” “可惜,时至半年有余,也是如大海捞针一般,如今予让那伙计去城门处认人去了,若是认出来便可以斩草除根了。”太后说到这里时有些喜上眉梢的感觉:“届时官家便可高枕无忧了。” “母后,你便饶过赵祯一命吧,他还只是个襁褓婴孩罢了,再如何说来那也是我的族弟。”赵性低着头小声说道:“他一家都已伏诛,一个流落民间的孩童,又能翻起如何风浪啊,母后。” 得,这句话说完,定然得到的是一番长长的训斥,又说什么赵氏孤儿又说什么死灰复燃三千越甲可吞吴,总之就是宁可杀错不肯放过,那个孩子若是落在了有心人的手中,未来对皇位就是个巨大的威胁。 “官家,你如今不再是世子而是皇帝,你切不可妇人之仁。”太后气得够呛,坐在那喘息了好久才平静了下来,然后便径直起身:“这件事皇城司会去办。官家,让司命司安稳点。” 说完,她还特意看了旁边缩着脑袋的王老太监一眼。 等她离开之后,赵性本来好好的心情顿时如坠谷底,他扬起手中的杯子砸在了地上,坐在那久久不言语:“王伴伴。” “老奴在。” “你惹出来的事,你去平了它。” “老奴领旨。” 老太监说完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就被赵性给叫住了:“干净些,莫要露出了把柄。” 老太监重重点头:“官家放心。” 而前脚宋北云刚到家,后脚小鱼就到了,他仍然如同一个影子般的跟着宋北云,直到到与宋北云独处时才开口说话:“宋大人。” “嗯?怎么了?”正拿着本书等晏殊的宋北云仰起头:“你刚才开始就鬼头鬼脑的,有什么要说的?” 小鱼看了看四周围,将皇城司找到线索的事情告诉给了宋北云,而当宋北云听闻那个一直很照顾他的客栈掌柜已经死了的时候,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手已经开始慢慢发抖了。 “为什么隔了这么久?” “之前王大伴一直在阻挠皇城司,许是因为皇城司一直不得寸进,太后便亲自过问了此事,于是便……” 宋北云轻轻点头,轻笑一声:“当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啊。这个世道不该是这样的,做人不该是这样的,小鱼。” 小鱼低着头默默不说话,而宋北云放下书坐在那,眼睛滴溜溜的转着:“那老太监让你把这事告诉我是个什么意思?” “王大伴只是想让你小心些。” “放屁,他能有那么好心?”宋北云一拍椅子扶手:“皇城司是吧。” “还有那个小厮,那小厮如今就被安排在城门处认人,宋大人莫要接近。” 宋北云正要说话,那头就听见了院中开门声,俏俏与金铃儿抱着几身衣裳走了进来,而巧云却两手空空,但右手却一直按在刀上。 宋北云起身走了出来:“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金铃儿满脸茫然的摇头:“不知啊,巧云突然催促我们快些,说有人跟踪。” “小鱼!” 小鱼领命,嗖的一声就消失不见,不消片刻他手中就拎着一个滴血的包袱走了进来,从那形状来看,里头就是个人头。没见过这个阵仗的俏俏和金铃儿被吓得花容失色。 “你们先进屋,小鱼你先盯着些。”宋北云嘱咐道:“尸体处理了?” “已摘掉其铭牌,无人可认。” 小鱼说话时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平静,手上的人头明明还在滴血。 进了房间之后,宋北云问已经吓坏的金铃儿和俏俏:“你们今日去了哪?” “就去了南门的布坊啊,之前订了些衣裳要穿去太皇太后寿宴。之后巧云姐就说我们被人跟了。”金铃儿说话时带着颤音:“我要让我父王给我找个高手庇护,太吓人了。” “左柔。”宋北云喊了一声正跃跃欲试惩奸除恶的左柔:“你速度回家,把这件事跟你爹你弟说,快!” “啊?哦……”左柔起身:“那我这就去。” 巧云跟宋北云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的一点头便也跟上了左柔,而宋北云坐在屋里,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要快刀斩乱麻了,小鱼!” 小鱼从外头走了进来,宋北云吩咐道:“你照顾好这两个,我出门一趟。” “宋大人,不可。还是等到王大伴来了再说吧。” 这时金铃儿插嘴道:“到底是何事?” 宋北云看了一眼俏俏:“你问俏俏或者问小鱼,我现在来不及了,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 “宋大人……真的不可。” 宋北云从床底下拉出他那个“废品”箱,从里头翻找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开始拼装起来:“没什么的,皇城司是吧,我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生死狙击。” 很快一个小小的能够被藏在袖子里手弩被拼装了起来,还有四十余根铁矢一并被宋北云拢进了袖子,他还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了一个灰扑扑但装有蜡封的小罐子就走了出去。 而小鱼就在那焦急的看着宋北云离开,想了一会儿权衡一下之后,还是朝俏俏和公主一拱手就转身追了过去。 “俏俏姐,这是怎么个一回事啊……” 俏俏虽然被吓坏了,但她可到底还是聪明女孩,思来想去就只有那件事了,于是乎她将救下孩子那一段的故事告诉给了金铃儿。 金铃儿听完之后,脸色变得惨白:“那可是株连九族、遇赦不赦的谋反大罪!虽那是我族弟,可我到底是没见过的人,他怎的如此傻!” “他是好人。”俏俏嫣然一笑:“倒也没关系,你是公主权当不知情便好了。” “不行,我要去找父王。”金铃儿站起身攥着俏俏的手:“你随我一起,没人敢害你。” 说完,金铃儿就起身拽着俏俏跑了出去。 196、10月17日 夜 雨 月黑风高杀人夜 金陵城下了一早晨的雨,午后便放了晴,百姓们的生活仍然是平静如水,只是发现这两日皇城司频繁出动,仅此而已。 绝大部分人觉得皇城司跟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既不是乱党也跟乱党无瓜葛,权当看热闹好了。 可直到有个客栈的掌柜被皇城司拿下,第二日他的尸体就如同破布一般被扔在城外乱葬岗时,人们才意识到“原来乱党离得如此之近”,但要问他们什么是乱党,却没几个人知道。他们质朴的认为,只要是朝廷要抓的人,便是坏人。 “这妖妇。” 正在亲王别苑中休息准备给太皇太后祝寿的福王听到女儿的叙述之后,气得须眉都张开了,就像一头炸了毛的豹子。 “父王,北云他出去了,说是要处理些事!你说他会不会干傻事啊。” 金铃儿之前并没有感觉到宋北云有什么异样,他那一脸平静戏谑的样子一如往常,可当俏俏把这件事完整告诉她,她有反馈给父王之后,这回才意识到事情可能要糟。 “什么?你们未曾拦住他?那可是皇城司!”福王一拳打在桌子上:“此子!混账东西!” 俏俏在旁边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金铃儿也是焦灼的不行,但福王却到底是不复青春年少,他坐在那沉默了许久:“我进宫,你们且留在这,哪都不许去,可知?” “女儿知道。” “民女知道……” 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福王这了,别说什么皇城司,就算是太后亲临也不敢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跟福王来硬的,大宋第一王爷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 而不管宋北云要干什么,这件事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压下去,否则真的会激起千层浪。 与此同时,定国公也是满面深沉的坐在堂前,左芳坐在他身旁,父子两人都是面沉如水、不发一言,左柔却是焦急的在那来回踱步。 “进宫面圣。”定国公起身:“你们且在家中等待,哪都不许去!富贵,将少爷小姐锁在房内,踏出房门一步,打断腿。巧云,你盯着点,若是你胆敢放小姐出去,可别怪我不客气。” “巧云……明白。” 巧云都已经快哭了,但当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后,这个点小姐真的不适合出去添乱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公主也会被福王禁足在别苑,这已经不是他们能搀和的事了。 就这样,福王与定国公一个亲王一个勋贵不约而同的奔向了皇宫,见到了焦急如焚的赵性。 “司命司已经去办了,那宋北云……”赵性急得直跺脚:“他可别出什么岔子啊。” 这里的人都不希望宋北云出什么问题,不管是福王、定国公还是赵性,对于福王来说宋北云成不成女婿不重要,但他绝对是个能继承自己衣钵的人。而对于定国公来说,宋北云是捆住女儿不让她跑去天山学武的唯一障碍,他要真出了什么事,定国公有一种诡异的预感就是如果宋北云真的没了,自己恐怕就真的再见不到女儿了。 至于赵性,他自然也是不希望宋北云就这么哑火的,他今天才刚刚为自己点亮了一丝光亮,让自己对未来有了希冀和愿景,满朝文武都给不了赵性的,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宋北云给了。 而且就冲宋北云说的那番话,他也不想这个有趣的家伙就这么完了,天家孤独这句话是真实映在他心底的。 “如何是好?” “且等。”福王坐在那,面色深沉:“官家,我等已无退路。” “福王叔,当年你便不该卸下军权,你不卸下军权,如今便没有这等事!”赵性将满腔的不满都泼在了福王的身上:“三军统帅你不当,领那五千人有何用!?” 福王低头没有说话,而定国公也没有说话,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当初福王不卸下军权,如今坐在皇帝位置上的定是太宗一脉而不是太祖一脉,太宗那一脉的吃相大家都明白,包括赵性在内,没有人能活下来。 “如今就只能是等?” “总不能兴兵进城。”定国公沉声道:“官家,稍安勿躁,静观其变。有福王爷护着官家,任谁来都不敢如何。” 福王半闭着眼睛开始假寐:“今夜便见分晓。” 天渐渐夜了,天空又飘起了雨,这秋雨霖铃阴冷异常,街上的商贩早早便收了摊、关了门,金陵城仿佛默契的安宁了下来,只剩下飘忽犬吠由远及近。 “皇城司亲从官五指挥,三千人。亲事官六指挥,五千人。入内院子八百人。下属探事司。皇城使侯万平不受三衙辖制,只听命于太后一人。” 在一处阴暗的巷子中,小鱼轻声说道:“此人多疑心七窍,洞察敏锐,家中从不豢养小厮、丫鬟,吃穿用度都需用银针试毒,极难对付。” 宋北云指着前方的一片宅子:“这就是他家对吧?” “是。” 说完之后,宋北云嗖嗖几声攀到了一颗树上,静静的等待时机,小鱼也跟了上来,蹲在旁边的树杈上,轻声说:“此人小心的紧,弓箭、强弩离弦之声便能让他躲藏起来,再妄图让他出来可就难了。 “他喝不喝水?” 这个问题让小鱼愣了许久,然后便是哑然失笑,这世上谁还能不喝水呢…… 宋北云笑了笑,指着院中的一口水井,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罐罐,再从罐罐里拿出里外里用糯米纸包了好几层的一个小布包,大概巴掌大小,掂量上有些沉重,应是包裹了石头。 “你能把这个扔进井里么?” 小鱼掂了掂,轻轻点头。不过就在他正要扔的时候,宋北云却摆了摆手,指着离他们很近的一处柴房屋檐下的一只猫:“它。” 小鱼看了一眼便轻轻点头。 宋北云扬起袖箭对准了那只猫,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声音,那只猫应声便跳了起来,发出尖叫声。而就在这一瞬的杂乱中,小鱼说迟那快,直接将那个糯米纸裹住的布包扔进了井里,伴随着落雨滴答和野猫嚎叫声,几乎让人听不出来。 “哪来的野猫,怪烦人的。” 一个女人声音响起,接着便是一个男人声开始说道:”盈盈,去打些水来,今日我有些乏了,想泡个脚。” 宋北云慢慢的从树下滑了下去,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这个距离大概五十米左右,耳朵再好的人也绝无可能在大雨中听到这样的声响,而至于试毒不试毒,就宋北云下的毒,谁能试的出来? 但干完这一切,他们并没有返程,而是去到了皇城司的监牢外,仍是躲避在了一个蹊跷的地方,小鱼过去探查了一圈回来告诉宋北云:“上下三层,守卫十二人,还有一个时辰便要换防。” 宋北云点头,然后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他满脸堆笑的走到一个哨兵的面前:“大哥!” 那哨兵警惕的看着宋北云,手中的武器也已经拿了起来,而宋北云连连摆手:“大哥,是我啊,小云子。你可还记得?我们在庄子里一块长大的?” 那哨兵怒斥道:“赶紧走,你认错人了。” 这时远处的哨兵喊道:“什么事?” “没事,一个酒疯子认错了人。” 他只是扭头的瞬间,宋北云和小鱼突然从两个不同的方向直接用一柄匕首将第一道的两个哨兵给抹了脖子,伸手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接着他们顺着两人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只要见到人直接扑杀,宋北云的袖弩、匕首还有关节技、小鱼的训练多年的暗杀技巧都在此时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两人就跟特工似一路杀到了牢房最深处。 “宋大人,你身手真好。” “老了。”宋北云摇头道:“以前我反应还要快。” 两人计算已经把皇城司的守卫全部清理掉之后,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恶臭的牢房,宋北云一个牢房一个牢房的查看过去,却是在最后一间屋中发现了正在睡觉的那个伙计。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木棍扔到那小厮的脸上,他却睡得如同死猪一般动也不动,宋北云笑了笑,直接拿出匕首在那人的脚底板捅了一下,他惊醒过来发现外头有人时,第一时间就是涕泪横流的喊道:“我都招了,我真的都招了……” 宋北云示意小鱼取来火把,在火把的光线下,那个小厮看到了宋北云的脸,而他蹲在那说道:“孙二,记得我吗?” “啊……你……你……” “你掌柜的死了。”宋北云冷笑一声:“你害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是不是你都无所谓了。”宋北云叹了口气说道:“掌柜给我拖了个梦,说一个人上路有点孤单,想说找个人陪陪他。” 那个小厮用力的往牢房里缩,而宋北云只是一仰脑袋一点下巴,小鱼立刻使用缩骨功从牢笼的缝隙中钻了进去并从腰上解下一簇丝带,他将丝带在手中拧了几下走上前去一脚踹翻那个小厮。 “爷爷饶命……爷爷饶……” 他的苦苦哀求并没起到任何作用,小鱼手中的丝带已经约绞越紧,这小厮很快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双脚无助的踢踏,手也漫无目的的抓挠,渐渐的他的舌头伸了出来,眼珠子也完全凸了起来,不多一会儿就完全不动了,小鱼则将那根丝带再次卷了几下,将尸体挂在了牢房之中,自己则再次钻了出来。 “走,下个点。”宋北云背着手:“皇城司有办公室对吧?” “城南皇城司衙。”小鱼说道:“不过有当值的。” “嗯。”宋北云点头:“我有法子。” 197、10月18日 阴 可胜者,攻也。 南门皇城司衙火光冲天,间或还有爆鸣声,据说那火邪门,瓢泼的大雨都无法熄灭,生生烧透了整个皇城司衙,还有几名进去救火的人沾染了那邪火后怎的都无法熄灭,一直烧入了骨,之后死相极惨。 第二天一早时,大雨将歇,皇城司衙已成一片废墟,百姓众说纷纭,有说是皇城司作恶多端,惹怒风雷之神才遭此下场,也有人说是皇城司私自炼丹导致如此。 但不管什么原因,皇城司都遭到的重创,而比烧掉几间屋子和死了几个人更恐怖的则是那满城的流言蜚语。 “报!!!” 一名小太监火急火燎的冲入太后寝宫,他脸色苍白满脸焦急,被护卫架住之后,他在门口嚷嚷道:“我有急奏报与太后!” 这时里头传来一个女声:“进来吧。” 小太监撞撞跌跌的冲入到了内屋,太后此刻刚起床,正在宫女的帮助下穿衣裳,虽已经三十多岁,但皮肤依旧宛如少女,在幽暗中莹莹发亮。 “太后,昨日夜间皇城司衙被烧,皇城司指挥使侯万平死于家中,死因不明。另皇城司一处监牢中死了十二名皇城司人,那重要人证也毙于牢中。” 太后听完沉默许久,站定在那似乎没能反应过来:“侯万平都死了?” “回太后娘娘,侯万平的确是死了。” 这个消息着实是震撼的,那侯万平何等人物?四十余载执掌皇城司,小心谨慎似那出洞的毒蛇,历经大大小小数十次暗杀从未有人得逞,但如今却是不明不白的死了。 “证人也死了?” “回太后娘娘,是……证人也死了,还在一僻静处找到了一具无头尸体,似是皇城司探子。” 太后一拍床榻:“司命司,你欺人太甚!摆驾,去尚书房。” 而与此同时,司命司那边的消息也传了过来,正在尚书房中的赵性听到这个消息时候也如太后一般没能反应过来,只是转头看着清早刚入宫的福王:“侯万平居然死了?” “官家,不光侯万平死了,那证人也被吊死在了牢中。”王老太监满脸笑容的说道:“所有线索应声而断。” 福王摆手:“不会,线索肯定还是有,只是事到如今皇城司怕是腾不出手来了。” “嘿,这宋北云。”赵性解气的一拍桌子:“痛快!痛快啊!司命司办不到的事,让他给办成了。” 见王老太监脸色尴尬,福王笑道:“并非司命司不行,而是那宋北云无顾忌。司命司行动投鼠忌器,那小厮却可是能甩开手干的。” “对对对……”王老太监连连附和道:“若是无司命司与之配合,他宋北云怕是有通天的能耐也不可能办到。” “你莫要揽功了。”福王踢了他一脚:“你怕自己死得不快吗?此时与司命司全无关系,不光没关系司命司还会全力追查凶犯。” 老太监脑中嗡的一声,立刻反应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赵性面前大声喊道:“官家,此事与司命司并无任何关联。官家你只需给老奴七日,老奴定要将那目无法纪的混账给缉拿归案。” 赵性懒得看这条老狗,只是转头看向福王:“福王叔,此事怕是母后也是知晓了,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老太监正要起身,福王一指他:“跪着,别起来。” 老太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的身份能去问福王么?自然也就只能跪在了那头,动也不动。 这还没过去一会儿呢,外头就通报太后驾到了,赵性和福王对视了一眼,福王轻笑一声:“果然来了。” 太后气势汹汹的冲入尚书房,看到跪在地上的王老太监,上去便是一脚将他在地上踢得翻滚了好几圈,躺在那就哎哟哎哟的惨叫了起来,看上去凄惨极了。 一个女人的脚力能有多大,怎么可能踢得动这样一个高手呢,但早就成了精的老太监自然知道怎样去把这可怜相给装出来。 “狗东西,你大胆!” 太后指着地上的老太监,极端的愤怒让她已经失去了一部分的理智,甚至不顾福王和赵性就在房间里,就嚷嚷了起来:“小小阉人也胆敢动我的人?” “皇后娘娘,老奴不知啊……请明示。” 这时赵性也走上前,小声问道:“母后,何事如此震怒?” “你不知?”太后盯着赵性的眼睛:“你当真不知?” 赵性表现的一脸无辜:“当真不知。” 太后死死盯着赵性,大概是因为恢复了理智,轻笑一声:“官家,看来这地方怕是有鬼了。” 她说着瞄了一眼福王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王老太监,轻轻拢起了袖子:”官家,此事蹊跷的很,你若是不知便让那司命司告与你听罢。” 说完,她转身拂袖而去,样子看着倒是气度非凡,但福王却从头到尾没有正儿八经的看她一眼。 她走之后,赵性坐在椅子上,他的手居然微微有些颤抖,抬头看了看福王才算是平静了下来,而老太监这时也朝福王磕了三个头:“多谢千岁提点。” “罢了。”福王摇头道:“我转眼便要去福州了,剩下的事,你们可是要多担待一些。” 赵性张了张嘴,但却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当然不傻,他知道太后绝对不会这样善罢甘休。要说她有多聪慧,倒也未必,但那强势的性子却是武勇的很,她绝对咽不下这口恶气,定然要一查到底。 后面少不得再有麻烦啊。 赵性叹气,然后吩咐王老太监:“跟着太后看看她有何吩咐。” 老太监战战兢兢的起身走出门外径直奔向了太后离开的方向,至于他怎么办,那他是自然有自己的法子,对于他来说这种风浪也算不得什么大风浪。 “官家。” “福王叔请讲。”赵性仰头问道:“如今我们该如何?” “静观其变。”福王一只手缓缓抬起:“官家,往后的日子,你恐是会更加举步维艰,你该想想法子了。” “文臣倒还好说,外戚是真的不讲道理啊。”赵性摇头道:“母后家与王家已是同气连枝,朕……搬不动这山。” 福王沉吟片刻,脸上露出笑容:“总有人能搬动的,但行勿问即可。但官家要小心一点,那便是凡事都防备一些。我已近乎风烛残年,未来之路还是要看官家的。” 赵性轻轻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朕感觉,风起了。” “嗯,风起了。” 而在他们感觉满心悲凉时,把丝袜里那根线头扯出来的宋北云此刻却躺在妙言的住处睡得像头猪。 一晚到天亮的折腾,哪怕是铁打的都要废了,小鱼在隔壁房间也睡的深沉,即便是他这样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体能也是有极限的,昨天晚上可是真的太超纲了。 小鱼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把死对头皇城司的老窝给抄了,顺手还把对面老大给办了。 而在兴奋之余,其实他也是有些后怕的,因为仔细想来,即便是司命司人均能力要超过皇城司,但被宋北云这样的人惦记上的话,正面的话倒是不怕,可若也是这般来弄,恐怕也是会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防不胜防啊。 在干完这一切之后,宋北云却表现的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带着小鱼在金陵城里溜达了一大圈,就是那种到处钻的溜达,狗都能给绕晕的溜达,最后才一头钻进这个小院中,脱掉外衣就睡了下去。 而这小院的主人虽是抱怨几句却也没再说什么了,甚至都没有问上一句,甚至还给小鱼安排了客房休息。 不过等妙言出去溜达一圈后,她大概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整个金陵城都沸沸扬扬了起来。 那可是皇城司,号称大宋最精锐的特务机构,就这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人弄死了老大、烧了司衙还把重要的证人给一起办了。 这要不算大事,那什么能算是大事?更关键的是现在还没人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光是那能让人烧到骨头的邪火就让人无法理解了,而那皇城司指挥使的离奇暴毙更是被认为是作恶多端的天罚。 “你啊。”妙言坐在宋北云身边,看着床上那个呼呼大睡的家伙,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玩心跳倒是水准很高嘛。” 如果是以往,宋北云现在一定醒了并警惕的看着周围,但现在他却没有一丁点苏醒的意思,完全陷入了深度睡眠中。 “可惜我的新被子,被你这个臭烘烘的东西睡了。”妙言起身嘟囔一句便转身出了门。 而当到傍晚时,整个皇城司都躁动了起来,他们大规模的出动,街上来来回回全都是皇城司的人,只要看着那佩剑、佩刀的人不问青红皂白一律带走,更不用提那面相凶恶、体格强壮的了。 一时之间不管是贩夫走卒、少爷公子还是勋贵世家,可谓是见人就抓,抓回去调查没事的就给放出来,要是有一丁点说不清楚的,那就免不得一顿毒打。 这还了得?你皇城司就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干这种事?文官们当然知道皇城司就是太后的人,但他们怂太后?加上自家的门生也好、子侄也好,免不得也有被无故拿了进去的,这就等于是一巴掌扇到了他们脸上。 “好戏开始咯。”妙言趴在院墙上看着外头那紧张的气氛:“还真就突然打破了平衡呢。” 198、10月19日 晴 风云际会浅水游 天刚蒙蒙亮,早起的商贩刚准备出摊时,就听到街上有大队的兵丁奔走之声,他们透过门板看向外头,发现大量身穿甲胄的禁卫将街道戒备了个森严。 而在不远处,被他们围住的则是一种皇城司的人,两边的人似乎是僵持住了。 “娘的。”禁军统领腰挎金刀,气势汹汹的走上前:“弟兄们,都给我拿下!” 禁军气势汹汹的压了过去,而那些皇城司的人显然也不是吃素的,毕竟大家都有禁卫之名,谁吓唬谁呢? 两边顿时就开始混战了起来,一时间尘土飞扬、泥泞不堪,惨叫声不绝于耳。 直到外头传来整齐划一的兵甲攒动声,躲在家中的百姓看到一匹高头大马缓缓来到了这里,马上的人则是一身金甲,手持一柄长枪,两侧更是大队的甲士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统统拿下!” 马上的人长枪一挥,甲士立刻上前将斗殴的禁军和皇城司团团围住,手中重弩满、板门大斧高高扬起。 这架势一看就是福王爷的队伍来了,不管是禁军也好还是皇城司也好,当时就老实了,纷纷投下武器跪在了地上。 高头大马驮着福王走上前,他拉” “福王殿下,你要为卑职做主!” 这禁军统领曾是福王带出来的小兵,见到福王之后立刻大声嚷嚷了起来:“昨日,我营中校尉被这帮畜生给逮了,说他不似好人要进行盘问,我那校尉本就是个斥候,王爷您也是知道营中规矩,不论是谁不见虎符不能说话。而我那兄弟就这般被这些个畜生生打死了!千岁,你说若是我今日不带人来出这口恶气,往后谁还愿意在那大营中办事,谁来保家卫国!” 福王面沉如水,他挥挥手命人松开这统领,还未等说话呢,定国公也赶来了这里。 禁军首领本就是直属定国公,见到顶头上司来,当时就没能绷住哭出了声音,接着所有禁卫全部跪倒在地,重重朝着定国公与福王叩头,直叩到血肉模糊。 “请福王殿下、定国公为我冤死将士报仇雪恨!” “请福王殿下、定国公为我冤死将士报仇雪恨!” “请福王殿下、定国公为我冤死将士报仇雪恨!” 一声声的呼唤回荡在街道上,而福王轻轻拉 刹那间血浪翻涌,皇城司的人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就被士气高昂的禁军给杀了个人头滚滚。 而等一切尘埃落定,那禁军统领提着皇城司二把手的人头往福王面前一扔,跪下去深深叩首,接着拿起一柄匕首直接刺入了自己的心窝。 福王侧过头不忍看他,而定国公的眼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 “各司其职,不许再生事端。” 福王深吸一口气高声敕令,接着他亲自将那自戕的统领的尸体抗了起来,再从地上捡起那颗人头,转身直奔向皇宫的方向。 此时早朝刚开,整个大殿里的气氛都十分肃杀,肃杀到就连金国使者都不敢随便开口,因为他们也经历了这两天金陵城里的乱局,生怕大宋皇帝破罐子破摔将他们给宰了。 “官家,此事已激起民怨,若再不下旨,怕是要铸成大错。” “官家,断然不可,皇城司本为保卫皇城之力,如今皇城使离奇暴毙,重要证人被勒死牢笼,皇城司衙被烧。这显是有人蓄意谋反啊,官家!陛下!”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的难分难解,而就在这时,外头的太监突然闯了进来,直接匍在了大殿上:“万岁,福……福……福王千岁……来了。” “让他进来。” “可……”小太监还想补充,但却被赵性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小太监连忙起身匆匆出门。 不多一会儿,就见福王一身金甲、浑身是血而且还扛着一具尸体直接走上殿前。 他将尸体和人头往前面一放,单膝往地上一跪。 还没等说话,赵性就连忙站了起来:“福王叔,万万不可!” 但福王却不为所动,将刚才发生之事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堂上的武官听着无不黯然垂泪,而文官也是面沉如水,即便是外戚阵营的人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若是不这般,定然大营哗变。”福王沉声说道:“如今之事,我愿一人承担。” 赵性沉默良久,突然抄起龙案上的笔筒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并走下堂来:“闹啊!再闹啊!你们倒是再闹啊!” 赵性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但却没人接话。 “怎么不说了?兵部左侍郎,你说话啊!”赵性指着刚才说要继续折腾下去的兵部侍郎:“哗变啊!听见没有?哗变!” 兵部侍郎满头是汗,噗通一声也匍匐了下去,接着满朝文武都跪在了福王旁边,寂静无声甚是可怕。 而这时最尴尬的就是金国使臣了,他们站在那感觉自己似乎是被孤立了…… “皇城司死了个人,你们就要闹得满城风雨。如今禁卫差了半步便要哗变,你们怎的不说话了?一个个巧嘴能言的,怎的都哑巴了?”赵性的怒吼声越来越大:“出了事,查就行了嘛,闹什么?啊?闹什么!?” “好,若是禁军哗变,你们想如何是好?皇城使死了,朕痛心疾首,可谁许你们胡作为非?居然胆敢打死禁军校尉?啊?你们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啊,你们怕是没将我赵性放在眼里。” 群臣齐齐呼唤官家息怒,而这时坐在帘后的太后却是起身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她一走,外戚更是没了主心骨,趴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如今事已至此,你们还打算闹下去?” 下头的人当然是不敢的,赵性冷笑起来,洋洋洒洒骂了半个时辰,等他口干舌燥之时,突然一拍桌子:“福王。” “老臣在。” “你兴兵入城,虽是为了防那哗变却也是不合礼法,你明日便启程去福州吧。” “臣领旨。”福王低头应了下来。 而这一手之后,再无人可以摘出些福王的不是,剩下的就是文官派和外戚派的互相攻击了,两边为了妥善解决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甚至连赵相都被牵连了进去,群臣争得是面红耳赤。 “够了!” 赵性一甩袖子:“你们也不用争了,刑部尚书、兵部尚书,你二人选出些合适的人来把这烂摊子给收拾了。务必彻查到底,可知?” 两个尚书上前抱拳,齐声应道:“臣领旨。” 接着赵性又一连下去了好几道命令,都是那种两方互为掣肘的单位手拉手协作。群臣哪能不知道呢,可是今日这事已经闹成这样了,皇城司一把手二把手连着两天都死了,禁军死了个统领。 这要是处理不好,勋贵武将非得翻了天不可,正因为如此,赵性破天荒第一在朝堂上拿到了主动权。 “对了,福王。”赵性喊了一声:“我去福州期间,瑞宝公主不得离开京城!太皇太后年老体弱,得有个贴心的人儿在身边。” 福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还是领了旨意。他当然明白,自己干出了这种大不韪的事,就算赵性肯放他离开,群臣也是绝对不同意的,为了堵这些人的嘴,金铃儿必然要留在京城当质子。 也好,不用远去跟着他吃苦了,只是再见恐怕经年。 而等到这一块处理了个大概之后,赵性终于看到了金国使者,他脖子轻轻仰了起来:“对了,朕说今日给你们答复,那我就告诉你们好了。” 赵性笑了一声:“我国文人写词辱你国家,我便与他配个不是,你们一共几人我便赔你们多少头羊。” “宋国皇帝,这……” 那使节刚要上前抗争,但一抬头就看到福王血红血红的眼睛,顿时就把剩下的半截话给吞下去了,冷哼一声抱拳告辞。 “等等。” 福王突然站起身,带着一身血腥味走到了金国使者面前:“我大宋的朝堂,岂是你等来则来去则去的?你们今日便是候也得给我候着,莫要给我说些屁话,你问问你完颜皇帝站在我面前,他敢不敢大声出气。” 金国使者当时就怂了,哪怕再气也怂了…… 面前这个人不好惹,就算没有了军权,他仍然是那个让整个金辽都为之一颤的战神,如果不是他们皇家的内乱,恐怕还真的就没了这天下三分的局面。万幸,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的,这大宋当下若是没了这位王爷,啥也不是。 如今这头老虎已经老了,但老了的老虎就不是老虎吗?谁不怕?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带着小鱼在早上发生械斗的地方浑水摸鱼捡麟甲上的片片,不为其他就为好玩…… “我捡到啦!”小鱼笑嘻嘻的将一个非常完整的护心镜抱在怀里跑到宋北云面前,献宝似的递给他。 “小鱼真棒。”宋北云摸了摸他的头:“再去看看有没有。” “宋大人,为何你一点都不惊慌?” 宋北云挠了挠头:“我惊慌什么?现在皇城司还能不能在都是个问题了。我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把禁军校尉给打死,这也太嚣张咯。就是不知道朝堂上如今是个什么场面,恐怕惊心动魄吧。” 199、10月19日 晴 戒惧谨独,不待勉强 这场风波因为福王的出现,很快就平息了下去,皇城司的事依旧在查不过动静却是小了许多,但大家也都知道私自领兵入京城是个什么概念,宋北云也知道。 当夜,他悄然拜访了福王,正在喝茶看书的福王面色如常,但金铃儿却是哭红了眼睛。 “你还敢来?” “我有什么不敢来的。”宋北云笑嘻嘻的坐在福王对面:“王爷,我可是给你创造了个完美的清君侧环节,你本来可以直接把皇城给围了,然后该杀的杀该关的关。” 福王将手中的书卷成了卷,重重的砸在了宋北云头上:“你害死我一个禁军统领!” 宋北云揉着脑袋:“我哪知道皇城司连禁军的人都敢动,这也太狠了点,一个特务机关直接弄死正规万岁军的人,他们居然还能好端端的戳在那。王爷,你就不能把君侧清一清?” 福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无奈道:“五年前清过、三年前清过、两年前清过,结果呢?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宋北云懂了,一时之间却也无话可说,大宋现在这个烂摊子,放在谁手上都是一盘臭棋,多方制肘、内忧外患,治国理政一团糟、甩锅抹黑样样强。 “难办。”宋北云叹气道:“您侄儿给你了个什么发落?” “明日一早,出发福州。” 宋北云听完直接跳了起来:“怎么能这样!!!” “不然该是如何?” “是我不顾后果了。”宋北云暗暗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一时冲动也不至于。” 福王摇头:“该来的总是回来,趁着我还在这,来上这么一场总好过我远在他乡时来上这么一场。” 宋北云无言以对,如今的大宋就是这样,就像提前一百多年进入了南宋时代了一般,整个上层恶臭不堪,派系繁杂、斗争不断。 如果仔细想想的话,的确就像福王说的那样,清君侧的意义完全体现不出来,国家总归是要人来运转的,既然要运转就要将权力分散下去,权力是什么?权力是的根源,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只要这个模式继续运转下去,就没有好的那么一天。 有没有办法解决?当然有,在无法根治底层三座大山的前提下无非就是“皇帝人人做,今年到我家”,充其量就是一场提前几百年的靖难。赵性换上了福王,结果却并不会好上几分。 但这个时代以现在这个运行模式下谈什么革命,那简直就是放狗屁,群众基础哪里来?上层基础哪里来?文化基础哪里来?经济基础哪里来? 找妙言翻翻历史书,历朝历代的变法革命,几次是成功的?没有生产力,没有各种底层建筑,谈革命?一派胡言,还不如拉个千多人往哪个山头上一戳,圈地自萌自立为王。 “难啊。”福王拍了拍宋北云的肩膀:“此一别,下次见时不知几何,临行前送你一样东西。” 说着,福王让旁边哭唧唧的金铃儿取来了一个盒子,打开里头却是一本书,福王将书递给宋北云:“拿着,莫要再给我招惹祸端。” 宋北云将书拿在手上,翻阅了几页,发现上头居然是详尽的战术兵法,遇到什么情况使用什么战术,在什么地形使用什么战术,还有一些关于宋、金、辽、草原、吐蕃、西夏等等地区的兵种特性、人员分布和适应性,以及在缺少骑兵时应对骑兵的主要方式。” “你莫不是以为本王征战数十载都是在用运气吧?” “不敢不敢。” 宋北云拿过书,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在福王面前,郑重其事的叩首三次,他起身后笑道:“可惜来的匆忙,没带鸡鸭鹅和一块上好的砚台。” 福王倒是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用不着拜本王为师,本王将这东西给你,只是因为家中是女儿,总不得让个女儿家家上战场吧,你说可是啊?” 宋北云一听,眼珠子一瞟,立刻意识到这话里的话了,他连忙追问道:“金铃儿不跟您一块走了?” “真的是个极聪明的小兔崽子。”福王笑着摇头道:“她的确不走,太后不放心我,自是要留下个质子在京城内的。” 宋北云想了想:“我其实有把握把太后……” “住嘴!”福王眉头一皱:“杀人若是能解决,还需你动手?此等事,莫要提了。若是没了太后,大宋的官便是铁桶一块了。” “那还……”宋北云刚要接话,突然他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我明白了。” 没了太后这档子外戚,大宋的官可不就是铁桶一块了么,只不过这铁桶里没有皇帝、没有福王也没有他宋北云,接着文官制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狂奔在无尽的大草原上、畅游在属于他们自己的理想国之中,最后被外国人骑着马踩爆头。 这不是瞎意淫的,文人不得掌权这是经历了无数历史论证的事情,一个健康的王朝,理论上要么是君是个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君,要么臣是从草根一步一步爬上来历经过铁血与怀柔的臣。 如果一群从小就生活在舒适圈里的臣碰上一个没见过风浪的君,那么最后的结果无外乎就是大殿后头那一颗老歪脖子树。 治国很难吗?当然难,就如做饭时的“适量”“少许”一般,模糊的词之外就是对精确的高度把控,而且一个国家绝非上行下效那么简单,特别是一个大国,即便是一千年以后曲解政策的事都时有发生,更别提这交通不便的时代了。 祁门县的周家,不就是在摸石头过河时碰到的石头嘛,而它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河边浅滩的小石子儿,顶多被水草覆盖有些硌脚,深水区的巨石可还戳在那巍然不动呢。 “明日我走时,你们都不用送了。”福王大气的说道:“不过是去福州,又不是去些蹊跷的地方,就如玩闹一般的地方。当年我去那北地饮冰卧雪都不在意,去那土肥水满的福州更不在话下。” “王爷,那年您二十。” 宋北云一句话让福王的气势顿时泄了去,就连心情极不好的金铃儿也没憋住笑了出来。 挨了一脚的宋北云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开始让金铃儿取来一张纸开始写起了东西:“既然王爷送了我那么珍贵的东西,我怎么也得回赠啊。” 不一会儿,一长串的药方就出现在了福王面前:“这些都是各种病症的药方,还有些救命神药的话,到时福王可以从庐州那调几个会使用的医生跟着一起去,届时我每个月会给王爷邮点过去。” “邮?” “徐家商号自然要拓展福州市场的嘛。” 福王知道这小子又是要坐不住了,不过他写的药方到还真的是及时,这东西可比很多东西都要金贵许多。 “王爷,若是出现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三条一定要记住。开水、米面和不吃海鲜。福州与这里相隔并没有太远,气候嘛也不是说不能适应,就是那海鲜的话,若是王爷能适应就多吃些,不能适应就再也不得吃了,出现症状后只需保持在此地的饮食习惯便能不药而愈。” 水土不服这个病,其实道理是很简单的,无非就是肠道菌群不能适应新的食物导致大量分泌菌毒素来抗议,只要保持在这边的饮食习惯就自然能解决,而如果想要菌群适应的话,就只需要循序渐进的摄入当地的食物,然后剩下的交给时间。 这毛病在古代其实比较高发,因为物流流通闭塞嘛,未来的话很少人会出现这种问题了,社会的进步不光会多很多病也会少很多病,这是必然。 在两边都交代之后,福王就没再多说什么了,不过他也没让宋北云跟金铃儿独处,毕竟明天他就要走了,今天女儿的时间应该属于家庭而不是北云。 “那我便先告辞了,对了……王爷。”宋北云临走时突然说道:“王妃千万不能去,你让她得留在这,一个是给金铃儿做个伴,还有一个是她真的经不住车船颠簸。而且她的药只能我做,别人给了配方都做不出来的。” “还有这等事吗?”福王面色深沉:“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走到院子中时,他突然又中转了回去,在房门中探入头:“俏俏在哪呢?” “隔壁院子。”金铃儿指了一下:“你自行过去好了。” 而福王看了宋北云一眼:“你且将金铃儿护好一些!若是让她受了半点委屈,我生吃了你!” “记得蘸酱油。” 宋北云说完,屁颠颠的跑了,而被他逗乐的福王看着这小兔崽子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对女儿说:“如今这般,恐怕真得让你母妃也一并在金陵城了。” “父王……” “无事,你母妃在这也好盯住你,省得等我回来时见着那黄口小儿初学行。” “哎呀……”金铃儿立刻扭过身子:“父王你说什么呢。” 200、10月24日 晴 秋尽江南草未凋 福王走了已有五天,五千人的队伍随着他去了福州,他走的那天虽说是不让送不让送,但宋北云还是带着金铃儿在长亭外从黑天候到了天亮。 看到女儿的瞬间,福王这般阵前杀敌无数的铁汉子到底还是没忍住泪花儿,然后可能觉得也有些丢人,就一边喊着老了老了一边仓皇离窜。 之后的几天宋北云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禁足吧,如今风头还没过去,他再出去招摇过市也不太好,而每日能陪他的也只有妙言了。 小鱼因为干了这等大事也回去述职了,不过这一述就是好几天,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左柔则一直被锁在家中不让出来,甚至还牵连了左芳,据过来通报的巧云说他们两姐弟每日都会用手扒着窗户上的栅栏往外张望,那样子就如关在笼中的兔子。 至于金铃儿和俏俏呢,福王走后的第二天就被太皇太后召进了宫里,金铃儿还非要带上俏俏说怕她在外头被宋北云给连累了,对于这个么,宋北云是同意的,毕竟现在风头正盛,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为了补偿福王吧,所以太皇太后对金铃儿格外的宠爱,就宠爱到那种哪怕是皇后为难了她一下都会将老祖宗召来的程度。 这倒也是不用担心,毕竟太皇太后跟福王矛盾再多,那跟金铃儿也是血亲嘛,在血亲身边大概是对现在金铃儿最好的保护了。 所以一下子宋北云就成了只能和鸡王小姐姐一起煮火锅吃的孤家寡人。 “今年冷的有点突然啊,前阵子还只穿单衣就能抗的住,现在扛不住了。”宋北云将一片羊肉放进锅里:“你吃啊,看着我笑干什么。” “没事。”妙言吃了片肉,抬头问道:“然后呢,金国使者之后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被福王吼了一顿,屁都不敢放,第二天连羊都不要了就跑回去了,估计回去之后要准备兴兵讨伐大宋了。” “不至于,不会那么快。”妙言摇头道:“按照现在的剧情发展,你是引发这场风暴的那只小蝴蝶。” “瞎说。”宋北云坚定的说道:“我怎么都得算是扇动翅膀的白天鹅。” 他说完之后,突然仰起头看着妙言:“你说,我们在未来那会儿,谁能想到会出现这种事呢。” 妙言靠在椅子上含着筷子沉思了起来。 “别叼着筷子啊,恶心的。” “嘴巴你都亲,筷子就嫌恶心了?”妙言轻笑一声:“拧巴。” “也对,无所谓了。”宋北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红彤彤的炭火:“其实我现在是有好几条分支可以走的,可以在这里做官搞风搞雨也可以去找福王搞风搞雨,还可以躲到一个角落里去闷着头搞风搞雨,你给我意见。” 妙言是个妙人儿,全方位的妙人儿,不光是身子妙,她的脑子绝对是一等一的妙,宋北云已经习惯在大方向上跟她进行沟通了,因为简单高效便捷并且她的逻辑树技能绝对是至今为止宋北云认为的最好用也最实用的穿越者技能。 “第一年你恐怕是要在这里当官的,你的三年之约里的第一年就是要用来打底,你需要有你自己的班底。福王给了你匠人,但匠人没有用的,你需要更多的人,这些人就得像齿轮一样各司其职,你才能在这个世道里有话语权。” 妙言说完,抬起头把宋北云嘴角的饭粒摘了下来放到自己嘴里:“这些人怎么来?靠你那些狐朋狗友?远远不够。更别提从孩子培养了,时间太长,那是下个五年计划了。所以这些人里只能在你当官的这段时间培养起信任和感情。” “可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是臭狗屎。” “你这句话本身就是戴着有色眼镜在看人,偏见!这个时代和以往的任何时代以及未来的任何时代都没有本质的区别,思维既然有定势就一定有不按定势来的人,你说的那个晏殊、你说的那个黄……黄……什么来着?” “黄安维。” “这两个人不就是典型的例子么?你以为是幸存者偏差其实更可能是大大数据筛选不过关,但你现在用什么去参与大数据筛选?你没有资源啊,你必须手里掌握着一定的样本才能进行筛选。然后筛选出来的人再利用他们的网络进行二次筛选,这才是一个良性循环。为什么说一个人对抗不了大时代,就是因为你资源不够多,除非你魔武双修、盖世无双,一拳一个原子弹、一脚一个大地震,不然你就是个大预言家你也很难很难改变未来。” 宋北云沉默了起来,妙言说的是没有问题的,个体力量再强大如果没有资源也只是个空想家,就如同自己那个老师父一样,他比肩苏秦张仪没有问题,可是呢?他被人当成个老疯子窝在乡下蹉跎岁月感叹生不逢时。 这就是没有资源嘛,他要是有资源要是有时运,大宋现在应该在多瑙河畔牵马喂羊,但显然大宋没有,不光是没有反而是靠着一条长江天堑龟缩在这一角,并让一大堆文臣武将以为天下太平、盛世无双。 “好了好了,我不给你太多压力,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就行。”妙言放下筷子:“至于你当官呢,到时候我会给你想办法铺路的。” “你给我想办法?你有什么办法嘛。” “风月场可是我的主场呢,我开个大宋顶级夜总会问题大吗?” “你可别被人糟蹋了。” 听到宋北云这句话,妙言探过身去:“如果万一发生了,你会为我去屠城么?” “别说这种没意义的话,你办法比我还多呢。” “我就问你会不会。” “会会会。”宋北云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人有时候还挺烦人的。” “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妙言坐回去继续说道:“不爽可以去搞基。” 宋北云看着她这副样子,突然笑了起来:“之前天热说太热,现在天可不热了吧?” “不行,今天黄历写着诸事不宜。” “你这就过份了呀。” “你非要我很无情的拒绝你是吗?真不懂事,好感度还没刷够呢。”妙言笑嘻嘻的说道:“等着吧。” 长叹一口气,宋北云独独对这家伙一点办法没有,人家不吃自己那一套啊…… “对了,我几个姐妹说,这些日子那个王文远整日就泡在了几个大场子里,喝花酒嗑小药,人已经快废了。” “王文远是谁?” “你左娘子的未婚夫!” “哦……”宋北云一拍脑袋:“我一直叫他王少爷,还真不知道他字文远呢。怎么说呢,其实他没干什么坏事,完全是因为我个人的喜好毁了他一辈子。” “这算什么。”妙言浑然不当回事:“好人在这个世道里活不久的,要不你是真的打算看着你家小左跟他洞房花烛、早生贵子?” 宋北云当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答案,他这么自私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豁达嘛,得不到就毁掉这种事虽然他也不屑干,可既然是他的别人也别想碰。 闭关第五天的宋北云,最终还是喝醉了,同时一起喝醉的还有鸡王妙言小姐姐,不过说什么酒后乱性的真的是没喝醉过的,真正喝醉的人躺在那都天旋地转,别人碰一下杀人亲妈的心思都有,还乱性…… 所以当他被冻醒来的时候,只是感觉自己半边身子冰凉的跟个死人一样,而被子全被裹在了妙言身上。 “你还抢被子……”宋北云扯过被子角将自己也裹了进去,接着就这么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他倒是睡到了中午时分,睁开眼时妙言居然还在睡,可能是因为昨夜降温的缘故,外头显得格外冷冽,深秋的气息突然就彰显了出来。 “早……” 宋北云的动静把妙言也惊醒了,她眯着眼睛看着宋北云:“男人的被窝真的有三十多度啊,你是不知道往年我冬天都是怎么过的,你别动……我再躺一会儿。” “不行不行,我还有事呢。”宋北云起身:“手松开。” 妙言才不搭理他,只是死死拽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跑出去,另一只手则往被窝里探了下去,直至盖住了肩膀:“外头好冷啊……你别动,我干点你舍不得走的事。” 一直磨蹭到外头有人敲门,宋北云才依依不舍的从被窝里爬出来,穿好了外衣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往外走去。 开门之后发现是小鱼和晏殊正站在门口,他诧异的瞄了一眼这两个人:“你们怎么碰上的?” “就在门口碰上的。”晏殊摇着扇子,突然凑到宋北云身前嗅了嗅:“女人香。” 说完他就要往里头闯,但被宋北云一把拽住:“你疯了是吧?这几天没打你你心里痒痒吗?” “没闻过的女人香,你叫外食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宋北云侧头看了一眼小鱼:“小鱼去买些吃喝的来,身上还有钱吧?” “有。”小鱼点头:“我这便去安排。” 晏殊一脸嫌弃的看着宋北云:“我这等沾花惹草的能耐,当真世间一等。对了,这几日你跑去哪了?来了几次都扑了个空。” “别提了。”宋北云指着客厅:“你先进去坐,还没吃呢吧?” “来你这里,我几时是吃饱了来的?” 201、10月25日 晴 香炷远、同祝寿期无限 小火锅、打边炉,这个季节最棒的消遣活动了,这几年天气都有些反常,去年十月的雪灾导致颗粒无收,今年也冷的有些极端,但却并没有下雪,不过幸好秋收已经差不多进入了尾声,预料的旱灾也并没有发生。 总体来说今年跟过去的几年相比,年景的确是要好上一些的,只是这冷的实在让人不舒服,明明还没入十一月,这已经能见着口中的哈气了。 “去年大雪,今年却是冷得让人心焦。听闻北方来的游学先生说,上个月草原就零星有飘雪了。”晏殊搓着手,将一块豆腐放在碗中,轻声说道:“看来今年草原的几个部落怕是要有大行动了。” 宋北云点头道:“如果太早入冬的话,草原那边是要饿死人的,他们为了不挨饿一定会跨过国境去掠劫,说不准还会吃人。” 晏殊长叹一声:“替边关百姓心疼,那曾也是大宋子民。” 宋北云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向旁边的妙言:“你说蒙古帝国会不会提前成立?” 妙言想了想,重重的点头:“会!” 如果这连续两年的灾祸让草原各个部落提前整合的话,那么未来将会出现一支极可怕的骑兵部队,正常情况下辽国一定最多只能低档三波攻势,第四波必然会导致金人防守退缩,接着蒙古的触手深入中原,这逐渐会形成一个新的平衡,也就是提前诞生的蒙古、金和辽。 这三个国家一定会互相打乱成一团,而如果这个时候的大宋加快军备和人力的建设,说不准还真的是个天赐的机会。 “你们在说什么呢?” 面对晏殊的问题,宋北云放下了碗筷,从屋里取来一张地图铺在旁边的案台上。 “金国将辽国赶到了中原打得大宋抱头鼠窜,大宋割地赔款后,辽国再次雄风再现与金国对峙得有来有回。但是去年雪灾,草原人南下。”宋北云在山西的地界圈了一下:“不对,是草原人先下来,大宋被两方夹击,不得不割地赔款。之后草原吃下了大同关,整个中原连同山东都在辽国的控制之下,金国盘踞东三省。是这么个状态吧?” 妙言走上前看了一圈,轻轻点头:“辽国像一道屏障一样横在宋和草原、金国中间。不管金国还是那个未来的蒙古帝国,想要侵犯大宋,就一定要从辽国的尸体上踏过去。” “除非辽国玩一手近攻远交的骚操作,让金、蒙古借道他们的国土下来,大宋才可能有危机。”宋北云坐在那沉思了片刻:“大辽不能倒啊!大辽倒了,大宋就凉了呀。” “哈哈,还真是个唇齿相依的关系呢。”晏殊也走上前观望了起来:“若你是宋帝,你会如何?” 这句话颇为大逆不道,小鱼在旁边听得直皱眉,但最后想了想却还是继续吃起了东西。 “先宣了蒙古和金国,倾国家之力帮助辽国。”宋北云一只手直接拍在地图上:“辽国拿出矿产,我们生产装备反哺于他,这法子能给大宋续命十年。” “为什么宣蒙古?”妙言眯起眼睛想了想,接着手一拍:“我明白了,就是老一套的合纵连横、近交远攻。但是你不出兵,把辽国推上去顶在前头,让他们三国形成制衡,那大宋其实就是有机会成为打破平衡的那一方了。” “在国际政治里,想要东食西宿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宋北云敲了敲地图:“辽国是不是敌人?当然是敌人,但是帕麦斯顿说过什么来着?” “没有永远的朋友,仅有永远的利益。”妙言点头:“给予辽国利益最大化的途径,他就永远不可能去冒险干一些不靠谱的事。” 晏殊在旁听时,脑子也没闲着,他的核心处理器在飞速运转着,虽然很多话他听的不太明白,但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大概理解了一下就知道这其中的意思了。 再看向地图时,却也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他轻轻咳嗽一声:“如果能给大宋续上十年命,说不得是要有巨变的。只是此法说不得会让那些个文臣不齿。” ”什么齿不齿的,这里头创造的百分之十利润落到他们口袋里,你看他们还齿不齿。”宋北云摸着下巴说:“大宋有最先进的铁器冶炼技术和最多的工匠以及整个亚洲最高的识字率,这就是优势。进口资源出口成品,利用技术赚取差价,既囤积了资源又催化了产业,还能为自己打造一面盾牌。何乐而不为?” “可迟早有一天辽国……”晏殊表情凝重:“若是兵强马壮的辽国反戈相向,该如何?” 宋北云跨坐在椅子上,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赌国运。” 好一句赌国运,他没有说到底是赌什么国运,但只是这三句话就足够让人热血沸腾了,大宋已经没有退路,再往后便是茫茫大海,但若是一直这般下去,大宋的气数最多二十年了,二十年之后国力就将被内耗一空,但如此一来的话,说不得还真的是个顶好的法子。 “行了,先吃东西吧,这种事你们跟上级领导去商量。”妙言笑着说道:“眼下的危机不是太皇太后的生辰吗?宋北云,你准备好东西了没有?可是还有两天了。” “那是当然准备好了。”宋北云手指头绕了两圈:“不过现在保密。” 而晏殊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说:“太皇太后的生辰你要准备个什么东西,你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抱歉,驸马爷,恕我眼拙。” “去去去去。”宋北云赶着苍蝇:“上次赵相找你过去是干什么?” “我也不太明白,就是将我叫了过去,问东问西的,烦人的紧。什么诗词歌赋的聊了许久,想来是拉拢我当门生的吧,不在意了,我看中的是他家女儿又不是他,他那点子东西,我去我也行。” 别人说这话,那必然吹牛逼,可是晏殊说这话,那绝对没问题。他本身就是执宰天下之才,知人善用的能耐又是一等一的好,他的学生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震慑古今,包括他自己也是个旷古烁今的大佬。 不过他既然盯上了人家女儿还用这种态度对待老丈人,是不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对了。” 重新回到饭桌上,几人继续吃了起来,晏殊似乎对豆腐和羊肉情有独钟,碗里装满了这两样东西,而听到宋北云的呼唤时他抬起了头:“啊?” 宋北云给自己倒了杯黄酒:“我觉得你应该跟我一样要当京官的,一般情况下不会把你往外派,你有何打算?” “我都行。”晏殊满不在乎的说道:“不就是做官嘛,如同儿戏,不过听赵相的意思,说是春闱之后要将我先安顿到太常寺当个主簿。只是你想去何处?” “工部。”宋北云脱口而出:“我就是想去工部,哪都不去。” “工部?你要去给人盖茅厕?” “小鱼,先打他一顿。” “别别别。”晏殊连连摆手:“就说说罢了,为何你要去工部?就我看来,你这等的人便是直接去了那尚书省也是可以的,就是会死得快些,别的也没甚的毛病。” 宋北云一边笑着一边将筷子在干净的抹布上擦了几下,晏殊端着碗躲到了一边:“吏部、户部、兵部哪个不比工部好啊,九寺也行啊,为何要去工部。” “我乐意,管着么你。” “罢了罢了,与你说这些无异对牛弹琴。”晏殊叹气道:“好好的苗子,就要去与人盖茅厕了。” 工部当然不是盖茅厕,它就大概是相当于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工业和信息化部、交通部、水利部、林业部、发改委等等一系列职能单位的合称。 之所以晏殊会这样调侃,其实说到底还是这个时代的士人对工人的轻视,士农工商中排倒数第二,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去跟工匠打交道,因为低档嘛。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待机年限超级长的中国,却始终没有出现几个能够改变世界的科学巨匠,不是中国人不行而是社会真的不重视这个门道。很多东西在中国诞生的时间其实要比西方社会更早,甚至更早几百年,可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停滞不前或者就此消失。 说到底不就是因为断了传承,而为什么断传承,说白了就是不重视嘛。 宋北云早就跟妙言商量好了要去工部,原因是什么?还不是那个心心念念的宋北云科学奖嘛。 想要提高社会对工业、对科学的认可程度,千金买马骨嘛,不然呢?还能怎样。 所以工部是宋北云的不二之选,而且去了工部,他的研发计划就能名正言顺的开始执行了,只要拿到批文他就是合理合法而且没人会去搭理他的正规爆炸物生产厂家了。 在他的产品第一次投入战争之前,没有人会去管这么一个闲散的人干什么的。 而当他的东西投入了战争之后嘛…… 谁敢管? 202、10月26日 晴 宫人争唱《后庭花》 本章说似乎已经恢复,但是又好像没恢复,你们都回复一点试试看,书评好像也时显时不显的,真诡异啊…… --------------- 皇城司的事已经过去十天,这十天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但风头总算是随着福王的离开而逐渐平息了下来。 虽然到现在为止大家心中都清楚干这事的是谁,因为勒死重要证人的手法怎么看怎么眼熟,而那根带子的纺织工艺也只属于大内织造。 大内织造嘛,这种事去织造局查一下什么都清楚了,但能查么?太后的皇城司被皇帝的司命司的给办了,这种事谁往上捅谁他娘的就是脑子有坑不配做官。 即便是外戚集团也都非常克制的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因为不管皇帝有没有实权,他都是皇帝,而且如果真的要把皇帝推到了文官集团那头的话,最后倒霉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干傻事,于是在太后寿辰的前一天的清早,大理寺证物房不明原因的烧了一把火,什么都没了。 朝堂上那些个官员难得一次达成了统一口径,就是纷纷惋惜就在这即将水落石出的节骨眼上,那可恶的贼人居然毁坏了所有证据,还纷纷拍着胸脯保证这件事一定追查到底。 但即便是赵性心中也都明白了,这件事想来就不会再追查下去了,也许他们查到了什么也许没查到什么,但都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赵性为了抚慰这些官员连日来的辛勤劳作,特地从内府库中拨了真金白银五万贯奖励一众“肝脑涂地”的臣子。 众人山呼万岁,朝堂气氛异常和谐。 唯一不太明白道理的却是太后娘娘,她在退朝之后召见了自己的人,用最柔和的语气说了最凶狠的话,反正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将凶手缉拿归案,不管是杀皇城使的人还是烧大理寺的人,反正宁杀错不放过。 那些官员嘴上连连说此案必破,但离开了皇宫之后,他们也都纷纷去吃酒快活去了。 新的皇城使上任了,皇城司衙也在工部的张罗下开始修葺了,禁军的事情由定国公出面安抚,反正大家都相安无事的准备猫冬过年了。 至于太后的火气,就随她去吧,女人是这个样子的,脾气么发发就好了,放在那过几天她自己都想不起有这件事来。 而经过这件事,赵性真的对宋北云的能力有了全新的认识,之前他已经通过小鱼传话过去了,想问问他如今该怎么办,但人家的回答言简意赅,就是等着。说最多十日,这天大的事也就成了屁大的事,不过是死了一个皇城使、不过是烧了几间屋,那些一品二品的大佬绝然不会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把对方的脸皮撕破,更不可能为了一个不值钱的皇城使去讨好太后抖落出司命司。 赵性之后还问了为什么,宋北云当时是这样回答的“给太后做了再多的事情那也是理所应当,但给官家做一些事情却是能有意外之喜。前有福王的勋贵在那虎视眈眈讨说法、后有死敌文官集团狼顾环绕要吃人,在这件事上将官家抖出来绝对是蠢中之蠢,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真要如此干了,就无异于将官家推到文官集团中去,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两段话可谓是让赵性茅塞顿开,难怪说自己这些日子过得舒服了许多,原来是外戚和文官在这件事上一个不想得罪自己一个想尽力拉拢自己,自然很多地方也就不会难为自己。 这件事不光让赵性知道了宋北云的能力卓越,更是让他明白自己在这朝堂上所处的地位,原来他才是真正能左右朝堂的那个人。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帝王术?许是的吧,但第一次感觉自己举足轻重的赵性,终究是开心的,所以封赏这事压根就不手软。 有钱!就是有钱!江西农场秋收之后,前日所有分红钱银已经到入库,虽说一部分是以粮抵金,但那收益可是实实在在的四百多万贯。投资的三分之一就已经拿回来了,这才过了多久? 不过现在倒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明日就是皇祖母的诞辰,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赵性这几日本是为皇城司的事伤透了脑筋,但今天因为大理寺的一场火让他整个人都得到了洗礼,感觉就像排掉了半年积攒的宿便似的浑身轻松。 这一轻松下来,他就开始惦记起皇祖母的诞辰了,虽然早就有宫人去张罗了,但自己一点都不关注总归是说不过去的。 所以他决定亲自去探望一番皇祖母,看看老人家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摆驾去了太皇太后寝宫,刚过去就看到在宫外回廊上用碳炉子架着个铁皮子烤肉的金铃儿。 赵性奇奇怪怪的看了自己这个妹妹一眼,摇摇头就走进了寝宫。 “皇兄!” 金铃儿在外头喊了起来,赵性慢慢退了回去,站在门廊处看着这个作恶多端的堂妹。 “你又闹什么呢?皇祖母的寝宫你也敢乱来,我看到没说你,你还敢将我叫回来?”赵性背着手,一派庄严的说道:“我看你是自小被宠坏了,不懂规矩了。” “别哔哔了。”金铃儿指着自己铁皮上的五花肉:“来来来,尝尝。” 赵性身为皇帝,从登基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再没有吃过任何来路不明的食物,哪怕是想吃,但也都会被王老太监给制止,毕竟一国之君容不得闪失。 但今天看到自己这个从小就神经兮兮的妹妹招呼自己吃这种古怪东西,他其实是有些心动的,毕竟那滋滋响伴着油香滋味的肉片,着实诱人。 “狗东西秘制调料。”金铃儿用筷子将肉片放入盘子里,然后又从旁边的盘子中取出新鲜切好的猪肉放在铁板上,滋滋声再次热烈的传来,接着就是浓烈的肉香。 赵性吞了口唾沫,他当皇帝以来连知了猴都没吃过了,这一个炉子一张铁皮倒是让他颇为想念过去的时光。 看了看四周围,发现四下无人后,赵性快步走过去用筷子夹起一片肉就塞进了嘴里,接着一股辛辣鲜香就涌了出来,咀嚼几口之后更是口舌生津,肉香四溢。 “当真好吃……” 赵性小心翼翼的将龙袍卷起,蹲在了金铃儿身边,再次拿筷子吃了起来:“这东西倒是美味啊。” “你可是不知道,这罐罐里的调料,可是那狗东西花了大价钱的。许多东西都是从天竺弄来的,稀缺的紧。莫说你这皇帝了,就连我都绝少吃到,宫里可是不让这些个怪东西进来的。” 金铃儿也捏起一片放进嘴里:“若不是怕这烟熏火燎的熏着皇祖母,你以为还有你的份?” “你这妹妹说话,怎的如此难听。”赵性吃得满嘴是油:“行了,不与你说了,我去见见皇祖母。” “皇祖母歇息了,你等她起来的。” 赵性听完,索性就蹲在这吃了起来,这东西味道重较为开胃,原本已是用过膳的赵性不知不觉又吃了许多,在吃肉时他自然也是跟金铃儿聊了一些,至于话题内容嘛…… “你与那宋北云到哪一步了?” 金铃儿十分警惕的抬起头:“你问这个作甚?” “我不光是皇帝,我还是你堂兄,你长兄!问问如何了?” “你不讲理,我不跟你说了。”金铃儿将一根青瓜放在铁板上,低头开始铁板黄瓜。 “你才是不讲理吧,我就问问,你答我便是了。” 金铃儿扮鬼脸,但就是不肯说,赵性实在拿这家伙没了法子,只能叹气道:“朕打算给他点个状元,你看如何?” “跟我有甚的关联,他是不是状元又与他是不是才华横溢又有甚的关联?再着说了,若不是你看中出身,他便是布衣又能如何?庐州五十万流民之祸是不是他平的?祁门贪腐案是不是他查的?你再看看你身边那些个大臣,几个能像个人呢。” 金铃儿说话口无遮拦,赵性也不在意,只是让宫人取了个板凳过来坐在这里吃了起来,在吃得有些腻了之后,才幽幽叹气道:“这等事,我能如何。要不你来?效仿个前朝武则天,当个女皇。” “你这话若是让皇祖母听见,你瞧她用不用拐杖敲你的头。”金铃儿斜着眼睛看着赵性:“她老人家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帝。” 赵性叹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悠悠的说道:“下次你见了宋北云你与他说说,让他也勤快些,总是一副疲敝的样子,这可是真的很难办。” “他懒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他懒惰成那个样子都经常干出些惊世骇俗的事来,若是勤快点不出三个月你就得一刀将他砍咯。” “为何?” 金铃儿翻起白眼:“他要一勤快,你怕是要担心他是不是为了造反了。就算你不打算杀他,满朝文武也容他不得的。” “说的似是这个道理,不过我瞧他也不像有野心的人。” “那是自然没有野心,就他现在这样还是我与我父王加上俏俏姐死活赶鸭子上架赶着他来的,若是不架着他,他如今怕是还躲在那山沟沟里整日琢磨着怎的去到巴蜀之地弄只白罴吃吃呢。” “天下还有这等人……”赵性啧啧称奇:“那你与他到哪一步了?” “你好烦啊!” 金铃儿满脸不耐,而这时刚巧里头传来了拐杖触地的磕碰声,赵性连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龙袍,还顺带踢了踢金铃儿:“别弄了,皇祖母来了。” 203、10月26日 晴 海上生明月 太皇太后虽已是耄耋,但精神却是矍铄,满头银发看着倒也是慈祥,但可若是觉得她是那种好相处的老太太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人家是宋太祖的皇后,跟着赵匡胤一路从陈桥驿走出来的,她能是个省油的灯?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若是没有点手段,她能活到现在做寿? 所以不管是赵性还是金铃儿见到老太太都是有点害怕的,他二人见皇祖母出来,立刻停下了手上的事,站起身毕恭毕敬的迎接着。 老太太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金铃儿身后的那摊家伙什,她幽幽叹气,嗔怪道:“都到了快嫁人的年纪,却还是如此不知深浅,整日胡闹。” “皇祖母,皇兄欺负我!” 金铃儿眼珠子一转,凑上去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娇滴滴的说道:“皇兄欺负我。” “你……”赵性当时就急了:“你怎的血口喷人。” 太皇太后抬起手制止这两个小辈的闹腾,她走到门廊处看向外头:“往年还能走动一番,今年以来这腿脚越来越不利索了,也不知还能熬几年。” “皇祖母不比惊恐,您洪福齐天,定能千岁、万岁,与天地同寿。”赵性走上前笑道:“对了,皇祖母。明日便是您的生辰,您可有什么想要的物件?” 老太太轻轻摇头:“我啊,便是想出去走走看看,整日闷在这里头,心里头憋得慌。可是那轿子又颠簸的很,想来是出去不得了。” 赵性一时语塞,这个真的没有办法,本来还有那步撵可供太皇太后乘坐,但老太太却说坐在上头直恶心,只坐了一次便再也不坐了,但她却总是心心念念的想要出去转转。 难啊,身为皇帝也没法子能让她的腿脚变得利索起来,那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 而在赵性支吾的时候,金铃儿却是嘿嘿一笑:“皇祖母,等明日你便知道了,可是有人给你想到了这些事呢。” 老太太抬手在金铃儿的脸蛋上拧了一把,笑盈盈的说:“好好好,老身就等着明日看看我家金铃儿能给我送上什么好物件。” 赵性好奇的凑上去:“是何物啊?也与我讲讲啊。” 金铃儿哼了一声:“就不告诉你。” “我治你欺君罔上!” 他话还没说完,老太太的拐杖已经举了起来,赵性连忙抬手要挡:“皇祖母,逗逗她逗逗她……” 金铃儿嬉笑着扮鬼脸而赵性却只能唉声叹气,但就算是个皇帝又能怎么样,人家老太太见的皇帝多了去了,从郭威、柴荣到宋代至今的所有皇帝,而且现在这皇帝还是他亲孙儿,她怕什么呀。 “行了行了。”老太太放下拐杖,满脸慈祥的摸着赵性的脸:“你们啊,可要好好长大,别总像个孩子。性儿,你还是一国之君,往后要时刻谨记君无戏言,这等治罪之言不可轻易出口。这是你与金铃儿说,若是你与大臣说来怕是要离心离德,皇帝不好当,你切勿将自己弄成了个昏君。” “孩儿谨遵皇祖母教诲。”赵性抱拳躬身:“明日祖母寿辰,祖母想要些什么礼物?” “哪有你这样的,问人家要什么,礼物不得自己费心准备才有那意思吗?不懂事。”金铃儿嚷嚷起来:“走,皇祖母我们不搭理他,回宫去,省得受了风寒。” 赵性哭笑不得的站在那,但最后还是与老太太请安告辞回到了书房之中,坐在龙榻上看着面前倒茶也不是不倒也不是王太监愣愣发呆。 “官家,您这是怎的了?” “明日皇祖母寿辰,我让你准备那寿礼,你准备的如何了?” “回官家,东海之地玉树珊瑚一株、羊脂玉如意一对,还有那……” “停停停。”赵性果断叫停了他的贯口表演:“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皇祖母十四岁便嫁了太祖皇帝,这些年来什么珍宝没见过,她能看上你那破珊瑚、破珍珠?你办事怎的就不知动动脑子。” 老太监一脸绝望的站在那,进退两难。这种事他能怎么办嘛,天下间珍宝无外乎就那些东西了,就这些被官家骂得狗血喷头的“鬼东西”那可都是他花了好大力气才到处搜罗才的,提前最少个月就出去寻找了。 现在官家却因此骂人,王老太监好委屈的…… “罢了,也不怪你。就是不知明日都会有些什么新奇的物件。”赵性拿起朱笔,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了,这几日那宋北云都在搞什么?给朕惹了如此大的祸事,他却好似消失了一般。他在搞些什么。” 王老太监低着头几番犹豫:“吃羊、吃鱼、吃鹅、吃鸡、吃牛……” “牛?他哪来的牛?朕都吃不到牛。” “城外最近总是死牛,他就买来吃了。” “孽障!”赵性重重拍了一下案台:“定是他那厮给弄死的。” “回官家,但却是手续齐全。”老太监低着头低声呢喃:“他都是买一整头牛,然后会给各级官吏都分些去,就……” “恶人!这等恶人!还有人说他是清流?要我看,他便是比那黄河还浑!若说人家是清流,他便是那携石带沙的浊流,天下哪有他这般读书人!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回官家,定然是读狗肚子里去了。”王老太监从不放过任何一个黑宋北云的机会:“此子若是当官,说不得会是天下最坏的官。” “你当朕不知?可怎么办?要不你来,朕给你三年,你给朕一个朗朗乾坤。” 老太监直挺挺的就匍了下去:“官家饶命……” 看到他那死样子,赵性也没了兴趣,只是靠在龙榻上:“那厮真就如此浪荡啊,我还以为他那疲懒是装装样子的。” “官家,老奴去小莲庄前后仔细的查了个遍,他从小就是这副死样子,未曾变过。小莲庄的农户说,他那等人若不是庄里的主家养着,早早就饿死让狼给叼去吃了。” “哈哈哈哈……这厮,金铃儿说他是什么来着?”赵性拍了拍脑门:“对对对,懒狗。这词如今看来着实恰到好处。” “那些个庄户人家还说了,那厮若是冬夏两季,几乎便是瞧不见他人。” “那他能去哪?” “回官家,夏日他躲在山洞中纳凉,除了吃喝从不出来,冬日他躲在屋里烤火,除了那夜壶满了,否则他也绝不出门。”老太监颇为无奈的说:“就……这么样的一个人。” “有意思,真有意思。”赵性摸着下巴,脸上全是笑容:“朕倒要看看他还能怎的懒下去!且让他舒坦几天,等过了春闱,朕让他脚不沾地。”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惦记上的宋北云,此刻正在讲一条条的精瘦牛肉挂在房檐下,那用各种腌料泡得喷香的牛肉让站在下头看热闹的晏殊不停的吞着口水。 “两百斤牛肉。”宋北云把最后一条牛肉挂在房梁下,他叉着腰仰头看上去:“看看,颇有些肉林的味道了。” “嗯,是有些味道。”晏殊深深的吸了几口房间里的鲜香味:“弄些下来吃吃啊。” “馋死你算了,这刚挂上去就要吃。”宋北云从凳子上跳下来:“这东西等到年后风干了,那滋味才叫一个香。” 晏殊在下头哗哗的摇着扇子:“你整日书也不读,文章也不写,就琢磨些吃的,若是春闱落榜可就闹笑话了。” “担心我落榜还不如担心你赵家小妹离家出走吧。” “去去去,少说这些话,人家可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怎会干出这等事。”晏殊说完,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收了回去:“不与你废话了,我去街上逛逛去,你可要一同前往?” “鬼才跟你逛街,等会我洗个热水澡就上床睡觉了。” “这才什么时辰?天都没黑!” “你管得着么。”宋北云打了个哈欠:“这么好的天气,不睡觉可就太可惜了。” 晏殊奈何不得这个孽畜,只好自顾自的走了出去。金陵城可要比洪州城热闹太多了,晏殊自大过来之后还怎么闲逛过,如今正是良辰美景,除了天气冷些就再无其他了,趁着这个时候去街上给赵家妹妹挑些小玩意到时送送礼,何乐而不为。 何苦看着那个孽障的脸呢。 而在晏殊走了之后,盘着湿漉漉的头发,头顶还顶着一块毛巾的妙言走了进来:“怎么?大才子怎么走了?” “他发骚去了,文人骚客文人骚客,不骚怎么行。” 宋北云把她推出这间空置的屋子,走到外头时冷不丁的在妙言腰上拧了一把:“你这小腰真是要命哦。” “少欠。对了,你跟赵性提过的煤矿的事怎么说?焦炭也该拉上日程表了吧?做事情不要拖拉,要快!” “城外的工坊已经投钱下去建了,因为建筑要求比较高,所以有福王留下的工匠参与而且工期也相对比较长,可能要到年后才能完工。煤炭的事已经在办了,赵性那头的批文还没下来,但那片地方他已经让人给圈起来了,名义上就是给皇家圈个荒山。” 宋北云推门走进屋中,妙言跟了进去,凑到铁皮炉子前暖了暖手:“小样看不出来你这死宅居然还能干这么多事?” “开玩笑,我可是智慧型人才,大老板可都不需要自己亲力亲为的。”宋北云拿出几个生鸡蛋用小刀在上头钻了几个洞:“我去洗澡,鸡蛋放在这里烤,你注意一点,别烧焦了,烤鸡蛋可好吃了。” “你可真的是个贪吃好色的人才啊。”妙言摆摆手:“去吧去吧。” 204、10月27日 晴 天涯共此时 吃烤鸡蛋,这是宋北云的保留曲目,真正吃过的人都说不好吃,腥味很重而且并没有其他滋味,但他总是乐此不疲。只要屋里点了炉子,就一定会烤上几个鸡蛋,点几天炉子就烤几天鸡蛋。 包括俏俏在内都觉得这是个怪癖,但宋北云其实真的不喜欢吃,只是因为烤鸡蛋是小时候冬天里最常吃的一个小零食。 那时家里不富裕,父母也都下了岗,父亲每天早晨都会出去给人看店,母亲则在家带孩子,因为没有闲钱去买些零嘴,所以当时母亲总是会在生鸡蛋上面扎上几个洞放在家里的炉子便,一边烧水一遍烤鸡蛋,一壶水烧开一个鸡蛋也就烤好了。 那时候的宋北云为数不多的快乐,就是吞着口水等着妈给自己剥鸡蛋,然后捧着那个烫手的鸡蛋开心的吃起来。 后来自己来到了这里,怀念的唯一方式就是这一口烤鸡蛋了,不管他是不是决定活成自己完全没体验过的样子,这味道都是他与家与妈唯一的联系了。 他没跟人解释过这个怪癖,但只要是有机会,他就会干这种看上去毫无意义的事。 等他洗澡回来,看到妙言正在那剥鸡蛋,他笑着走过去靠在炉子边,静静的看着妙言,一言不发的。 “怎么了,那么看着我。” “没事,你继续剥。” 妙言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却还是细致的小心翼翼的把漆黑的蛋壳剥开来,然后顺手塞了一个到宋北云的嘴里。 “喂喂喂……烫死了要!” “那你慢点吃。”妙言笑着揶揄道:“心狠手辣的宋大人居然爱吃这种东西。” 宋北云轻轻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睛,眼泪就那么无缘无故的流了出来。 “烫哭了?” “我想我妈了……”宋北云擦掉眼泪,嘴里塞满了鸡蛋,看上去极可笑。 但妙言却没有笑,她走过去轻轻搂住宋北云,都没有说话,因为这个世界能理解宋北云的只有她了。 “我再给你剥个蛋。” “不吃了。”宋北云摇头:“再吃该放臭屁了。” 一夜无事,主要是气氛比较伤感,没有了那份心思,两人干的事就是互相给对方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就真的是报团取暖的那种感觉。大概真的只有他们这种再也回不去的人才能真切的体会到金山银山不如他乡故知的感觉吧。 妙言中途也抱着宋北云哭了好几次,宋北云全程也都是个安静的少男。 关起门哭鼻子,可当那扇门开了之后,宋北云还要当心狠手辣的宋大人,妙言也还要当那个玩弄整个大宋娱乐业于鼓掌之中的鸡王。 这大概也算是成年人的无奈吧。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下的,但大清早小鱼就来敲门让宋北云准备准备要进宫了。 宋北云起床洗漱,但妙言还是睡得昏沉,他也没打扰只是轻轻给她掖好被子就穿好衣服出了门。 按照道理来说,宋北云是没资格进宫给太皇太后祝寿的,他什么级别啊?但妙就妙在他有金铃儿这条线,他今日献宝说白了就是以金铃儿的名义去的。 至于为什么安排这一出,那就要问福王了,他为什么这么安排,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了。 带上要给太后的东西,两人就奔着皇宫去了。 其实这两样东西有多神奇么?其实没有太玄幻,就是一张金银万寿图和一架轮椅。 但这两个东西里头的包含的却是领先这个时代最少三百年的技术,真正值钱的就在这里了。 首先这个金银万寿图,是先用拉丝工艺将金银拉成丝状,再经过编织技术让它们组成一张布似的薄板,再用绣花的方式一点一点将一万个寿字绣上去,这普通的方法肯定不行,但因为前些日子到现在为止,那些匠人玩模具、玩拉丝、玩冲压、玩镶嵌都已经玩出了花来,所以这块金丝毯现在看来就是一块顶级的工艺品,它其实也不过就十三四斤重,上头的百分之七十是银百分之三十是金,所以要说价值是真的不高,但这金灿灿银闪闪的着实看着喜人。 而且因为有了那两个密封铜球之后,高压喷砂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所以这样打磨出来的万寿图实实在在透着一股工业化的气息。 当然,这东西的技术含量的确不算高,真正有技术含量的是那轮椅,首先这轮椅可是全合金的骨架,轻便结实,而且因为初级电镀的点亮,里头每一个部件都经过了电镀酸洗,绝对耐锈耐腐蚀,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材料学的巅峰产品。 其次,因为实在找不到橡胶,它的实心轮胎是用从黑厥商人买来做实验的橡胶蒲公英中提炼的乳胶进行硫化之后的产物,除了没有未来的工业橡胶那么耐磨损,其实整体的质感已经非常相似了。 接着就是这个轮椅的舒适性和安全性,宋北云都进行了反复的验证,它的坐垫和靠背都是用熊皮制成,夏天可加装竹凉席,冬天直接坐。而在两边扶手上还安装了安全带,防止意外滑落造成损伤。 而且因为这东西重量很轻,所以哪怕是一个成年男性坐在上头之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都能轻易推动。 不过这个轮椅上最高科技的地方可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它的钢圈和作为支撑钢圈的钢丝以及轴承。 那钢圈是用硬质钢材一体整铸,再手工打磨、钻空,而那钢丝条则是一锤子一锤子冲出来的百炼精钢,就这些东西如果算上研发费用,超过两万贯! 而最可怕的还是那个轴承,轴承这个东西是重中之重,首先着东西一定要稳定可靠,所以那些匠人甚至不惜将铜陵最有名的老铁匠给请了过来,就人家按照宋北云的设计图一点一点将粗件打磨成这个样子的。误差甚至都不到一丝。 这种干了一辈子的老匠人能力还是真的不错的,而这样的轮椅他弄了三架,这三架的主体都经过了严格的磨损试验和安全性试验,另外两辆已经被折腾得差不多报废了,这一辆经过休整换新之后才拿来给的太皇太后。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严谨的实验,当然并不是为了讨好太皇太后,而是这关系到未来的喀秋莎到底是车载的还是手扛的。 如果连这最基础的轴承都不能过关,那么想用牛车拉喀秋莎的火箭炮的梦想注定是要破灭的。 严格来说,大宋老佛爷收到的礼物只是宋北云制造出来的工业试验品,是测试精度的万寿图和测试材料和轴承的轮椅车。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亏得宋北云脑瓜子嗡嗡的疼,这两个东西总算是理论上成功了,虽然跟量产没什么关系,但这实现了大宋从无到有的跨越。 说宋北云没干活的人,他们就是典型那种“不去工厂上班就是不务正业”的家长思维,不过小宋同志也并没有在意这些,毕竟自己的计划可是一分钟都没耽误,每个月的验证计划可都是按时按量的在执行着呢。 他和小鱼扛着这两个东西来到皇宫外之后,想进去自然是要经过极为严格的搜身,哪怕小鱼是司命司都不例外。 在搜完身之后还需要通报,不过通报之后等来的却不是别人而是瑞宝公主。 她提着裙子跑到城门口,看了一眼背着万寿图的宋北云:“你怎么才来啊……” “行了行了,我快累死了。我早饭都没吃就赶来了,你还怪我?” “哪有……”金铃儿噘着嘴:“快快随我来,我们先到皇祖母寝宫去,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可陪不得你许久。” 宋北云跟小鱼随着金铃儿一路小跑来到太皇太后寝宫,这时老太太正要摆驾去正殿广场之上,金铃儿连忙喊住了她:“皇祖母稍等稍等。” 老太太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神奇诧异。 “快些。”金铃儿接过宋北云手里的万寿图:“你把轮椅给皇祖母送去。” “我该叫什么?也叫皇祖母?” “你想死呀你,当然叫太皇太后。”金铃儿不住的催促:“快些快些,快到点了。” 宋北云来不及细想,拿过小鱼手中的轮椅就奔向了太皇太后面前,身边还跟着金铃儿。 “都闪开。”金铃儿呵斥旁边的禁卫为宋北云开路:“别耽搁时候。” 好不容易两人来到了老太太面前,她看着满头是汗的两个年轻人,眼睛不由得笑眯了起来,目光在宋北云身上溜达了好几圈,又看了看金铃儿。 “太皇太后万福金安。”宋北云行礼之后,将手中的轮椅往老太太面前一放:“太皇太后,坐这个!” “嗯?”太皇太后看了一眼金铃儿:“这是?” “皇祖母,这可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呢。”金铃儿满脸笑容:“你快些坐下。” 孙女儿的急匆匆的样子让老太太笑得格外开心,她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便坐坐。” 坐下之后,金铃儿在宋北云引导下将前面的安全扣给套上了,太皇太后不明所以,只是觉得这椅子还挺舒坦,软乎乎的熊皮也不凉屁股,如此甚好。 而当金铃儿推起她往前走时,老太太不由自主的惊呼了起来,而金铃儿嘿嘿一乐:“皇祖母,你又能跑了。” 看着马上要提速的金铃儿,宋北云当时脸都白了,他追在后头:“慢点慢点!姑奶奶,你可别闹!给我慢点!!!” 205、10月27日 晴 凤凰飞来饮朝露 看着被盛装打扮的福王妃训斥得快要哭出声音的金铃儿,宋北云着实是解气,这娘们真的不教训是不行了,哪有推着轮椅疯跑的道理,而且上头还坐着人,这要是磕碰在小石子上,寿宴变丧宴,金铃儿最轻都要被罚守皇陵四十年。 “你让开。”福王妃眉头紧蹙:“我来推太皇太后。” 金铃儿瘪嘴,看样子十分不开心,但却没什么办法,只好让给了福王妃,自己则站到了旁边。 老太太倒是不太在乎,还一个劲儿的埋怨福王妃说她骂金铃儿骂的狠了,不该这样的,然后还嘟嘟囔囔的小声问金铃儿身边那个后生是谁。 “太皇太后,您瞧呢?”福王妃神秘兮兮的弯下腰对老太太小声说道:“您觉着会是谁?” 老太太转头,看着宋北云正在金铃儿身边连说带比划的说她的不是,而这连皇帝都敢吵两句的大宋第一公主却是连嘴都不回,老太太心中立刻就明白了。 “定了?” “还没呢,王爷他说还不到时候。” “别听他的,他那孩子整日便是刀枪棍棒的,哪里懂这些事。”老太太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远处的一对小人儿:“要我瞧啊,早些定下来。两人看着也甚是般配,那小书生一看便是个机灵的样子,咱们这金铃儿配上他也不算是委屈。对了,他家可是王宫贵胄?” “不是……就是个百姓。” “哎哟,这可是有些麻烦。”老太太嘀咕两句便没了声音,沉默许久之后:“可是读书人?” “庐州今年的解元。” “那可是好。”老太太突然从愁容满面变得春风拂面:“我就说那娃娃面相讨喜,我去与性儿说说,给他弄个官当当。这以后若是当了驸马,身上没个官职可说不过去。” 看到老太太如此坚持,福王妃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路附和着将老太太推上了大殿之中,来到那广场之前。 而宋北云在入大殿之前,将手中的金丝万寿图递给了金铃儿。 “唉唉,有点子份量哦。”金铃儿托着这个卷起来的万寿图:“真全都是金银弄出来的?怎的如此柔软。” “你可别用力折它,不能折的。”宋北云帮金铃儿托了一下万寿图:“到时你让人展开就是了。” “你不随我一并进去?”金铃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是说跟着一起去的么。” “你疯了啊?下头文武百官,我从后宫口出来?我等会跟小鱼从正门口进去。” “哦哦哦……对的。” 金铃儿连连点头,然后看着四下无人,踮起脚在宋北云嘴角亲了一口:“这些日子委屈你了,等皇祖母寿辰过去,本公主给你些赏赐。” “打算赏赐什么啊,公主殿下。” “到时你就知道啦。”金铃儿轻笑一声,抱着万寿图就跑了过去。 而宋北云看着他的身形消失在了拐角,转身拍了拍手,小鱼就像个幽灵似的从阴影里钻了出来。 “小鱼,带我去百官入口那边呗。” “宋大人。”小鱼跟在宋北云身后答应着:“王大伴在前方等您。” “那老太监找我干什么?” 带着疑问,宋北云跟着小鱼来到一个房间内,里头正是老太监坐在那焚着香,这地方可是个阴森的地方,小鱼走进来时都下意识的脖子一缩,但宋北云却大喇喇的往老太监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你不去伺候官家,在这玩火?你不怕尿床啊。” 小鱼侧过头强憋着笑,而老太监抬头看了宋北云一眼:“你可给我留点口德吧,这等会就过去了,有那小太监伺候着呢。唉,我问你个事。” “你说。” “你那个煤矿的产业,若是成了,一年能挣多少钱?” 老太监的语气明显就是那种商量的语气,宋北云哪里还不明白的,他笑着说道:“皇权的股份,您老就别想了,那是死价钱。不过若是你真的想要投资的话,投钱肯定是不行的,每年都会有人去审计账目,到时官家台子上摆着的报表里看到你这个太监居然也投了钱,他非一脚踹死你不可。” 听到这,老太监长叹一声:“也不是我,只是我家那侄儿实在不争气,书么不肯读书、这生意么又亏得血本无归,我本是不打算管着他的,可到底是血亲,我那哥哥死得又早,只剩下个嫂嫂还卧病在床,我怕有朝一日我百年了,我那侄儿得沦落到乞讨要饭。” 宋北云笑了起来:“看不出来这司命司的大当家还是个讲究血脉亲情的人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宋北云想了想:“投钱么,你肯定是投不起的,要不你从内库里贪污点?” “嘶……我说你这人。”老太监怒视宋北云:“那事能做?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这投资可不是你这拿俸禄的人能扛得住的,我就跟你这么说吧,一个煤矿从投产到盈利,这中间的花费是以百万贯算的。内库占股一半,我自掏腰包一半,你投多少,我给你多少股份。” “我……我投三千贯。” “我是投你奶奶个头。”宋北云啐了他一口:“你也好意思开口?” 王太监似乎也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只是伸着脖子辩驳道:“你怎的骂人呢……” “行了,这样。”宋北云轻轻敲着桌子:“我从我的股份里掏出半成给你吃个干股,你别小看这半成,这往后半成的分红一年少不得万把贯,甚至更多,让你那侄子安安生生的活到老没有任何问题。” “这……那可多谢了。”王太监起身就要给宋北云作揖。 “别。”宋北云摆手:“我要你那声谢干什么?你吃干股没问题,可你也得干活啊,你得给我盯好朝中那些一品二品的大员的动向,他们手底下可少不得棋子,我倒是不怕他们抢生意,我就怕他们给我使绊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王太监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可。” “行了,过几天我让小鱼把两份合同带给你,你签了之后就拿了股份了。” “合同?” “便是契约,凭这个玩意,就是咱们都死臭了也能从这里头拿出钱来。”宋北云轻轻敲着桌子:“在我的单位里,合同拍第一位,谁来都不好使,就这玩意好用。懂了吧?” “如此甚好。”老太监大喜:“那我便等你好消息了。” “别急,破土动工怎么也得开春了,明年底你便是能拿着钱了。” “你还有其他生意不?” “我劝你一句,做人呢不能太贪心,差不多行了。”宋北云起身:“走了,以后少不得有跟你合作的事。” 老太监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显得轻松了许多,他跟着宋北云一起走了出去,在路上还问道:“你都给太皇太后预备了些什么?” “等会你就看见了。” “对了,今日辽国的大使也会来拜寿。”王老太监说道:“你可莫要再乱吟诗了。” “辽国?哦,对。他们有常驻大使的对吧。”宋北云点头道:“我明白了,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跟着老太监从白管入口走进去,在这个大太监亲自的安排下,宋北云被安排到了闲职官员的位置那边。 这里都是些翰林、御医之类的闲官,气氛要比前方那些权臣们好太多了,不过他倒是没有见到大医官,毕竟那老头的地位很高,应该是坐在最前面一排。 而且这里也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祝寿的,低级官员除非有祥瑞、至宝进献否则只能在宫门外听宣等调,根本没资格走进这大殿场之中。 所以宋北云周围要不就是一些三四十岁高不成低不就有点身份却又没什么能耐的混吃等次的中老年混子,要不就是一些本没有官身但却是民间大儒有点能耐却毫无建树的人。 总之如果把前半段比作是假惺惺友好相处但危机四伏的狼群,那这后半段就是一群混吃等死毫无上进心但平静祥和的猪圈。 这当真的是个好地方呢,大宋可真棒。 “嘿。” 突然之间一只手架在了宋北云肩膀上,他转过头去看,发现居然是晏殊,他居然就摇着扇子站在那边,脸上还挂着几分诧异。 “你爷爷没教你乱拍人肩膀会挨打吗?”宋北云把他的手掸下去,往旁边挪了挪:“你怎么会在这。” 晏殊取来一张凳子坐了下去:“我随爷爷来的,他是大医官嘛,再说我晏家好歹也是江南大户,来这里有甚稀奇。只是我进不去前厅,自然就被安排在这了。你是怎的来的?据我所知,你就是个破从七品的小官,还只是个举子罢了,又无高门大户的背影,你来才奇怪吧?” “你管呢。” “你这人……怎么玩双标啊。” “别刚学会一个词就乱用。”宋北云捏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你昨日见着你的赵小姐了没有。” “那自然是没有的。” 正说话间,前头铜锣一声脆响,接着就是有礼部官员上前开始展开丝卷宣读祝词。 九十岁耄耋天颜,规格自然是顶级高的,不过那声音传到宋北云这边时却已经只剩下嗡嗡嗡的杂音,却是听不真切了。 “等会去哪玩。”晏殊小声问道:“我知道有家赌坊开了个新奇的物件,好像是叫套圈,还有个叫弹子机的东西。昨日才开张的,可是有趣了,你随我去大杀四方。” 宋北云满脸怪异的看了看晏殊,冷冷的回答:“不去。” 206、10月27日 晴 对酒卷帘邀明月 祝寿分成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上午的万民来贺,这个阶段老太太是亲自出场的,各路藩王、封疆大吏、王公贵胄、天子重臣都要进献贺礼并且互相攀比,然后互相说些吉祥话,大家互相交流沟通一下,这一上午就过去了。 第二部分就是下午的歌舞环节,过了午时之后,六部尚书会联名写上祝寿词,并且由皇帝亲自颁发大赦天下的圣旨,不过这个大赦天下可不是随便颁布的,只有逢登基、十之寿、皇子降生等等重大环节才会出现的,最少是十年起步,而就连赵性登基时都没有大赦天下,因为一个是匆忙还有一个是得位其实不算太正。 等到大赦天下之后,就会开始歌舞表演,这都会比较轻松,就是吟诗作赋、听歌赏舞,老寿星也不用参加了,就是一群臣子的交流会。 等第三场,也就是晚上那场时才是重头戏,礼部为了今夜的事准备了整整半年多。这晚宴除了吃喝之外还有更进一步的职能,那就是大宋的精神面貌展现,届时会有其他国家的商贾、才子、官员、使节共同参与其中。 据说这是效仿了当年唐玄宗时的盛大晚宴,为的就是让外国人看到这大宋的格局与气相。 但宋北云对这第三场嗤之以鼻,想让外国人看得起,绝对不是靠奢华、丰饶,而是靠口径、射程,请他们赴一万次宴不如在边境上放一百发炮,而太过于奢侈和豪华的招待反而会让这帮人认为大宋富饶,不取不足以慰藉万民。 不过他现在可不会去说这些话,触那个霉头,他善于忽悠人但不善于跟人辩论,特别是手上没拿着棍子的时候更是不擅长跟人辩论。那些个学究大儒哪个不是嘴上跑火车的功力绝顶的优秀人才,一张嘴就是万国来朝就是睥睨天下。也只有当棍子打在他们的狗头上时,他们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公理正义。 所以不能打人的辩论赛,索然无味。宋北云自然也就懒得去跟他们搀和了,凑热闹就好了,反正今天都是从宫里选拔的一等一的美貌宫女,听晏殊说晚上可以趁醉随便摸。 晏殊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可以说所有才华横溢的年轻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宋北云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最直观的感受之一,古来才子多渣男,那是真真切切的。不管是入骨相思知不知的温庭筠还是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苏东坡和取次花丛懒回顾的元稹,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宋北云觉得自己比他们好多了,真的好太多了。至少他说什么也不会把俏俏卖给别人,也不会看着金铃儿去和亲。 而再看这帮才子,嘴上说的好听的很,写出来的东西更好看,可经常不干人事。 “小晏啊,你第一次是几岁?” 晏殊沉默了一会儿:“十五六的样子吧,家中有丫鬟的,怎的了?” “厉害呀……”宋北云竖起拇指:“可以的,年轻人。” “你呢。” “干你屁事。”宋北云侧过头喝了一口茶:“不该问的别问。” 晏殊的扇子在手里啪啪的摔打着:“你这人,真是顶该死的。” “大胆!怎的跟爷爷说话呢?” 而在他们争执之时,前头的献宝环节开始了,第一个献宝的当然是大宋皇帝,不过他的进献的宝物是不对外公开的,只是他亲自出来给皇祖母道一声安稳、说一句吉祥也就算是过去了。 第二轮就是后宫献宝环节了,首先出场的自然就是太后了,不管他们婆媳关系好与不好,婆婆过生日她要是随便糊弄的话,可是有份也有失仪态的,所以她选送的礼物也是极珍贵的。 “太皇太后,请看。”太后来到太后身边指着下头。 太后看过去,发现下头是两个太监扛着的一幅画,这画非常长而且并非用纸制成而是用安南金丝木衔接雕刻而成,上头画的正是百鸟朝凤之图。 “太后娘娘进献金丝木烫金画百鸟朝凤一副!” 内府太监高声喊着礼物的名称,众人听到这个东西那都是齐声赞叹了起来,百鸟朝凤本就是极难画的,加上又是烫金又是金丝木拼接,这东西可是不知要惹来多少人的垂涎。 “好好好。”太皇太后笑了起来:“赏!” 这个赏,其实就是跟民间家里小辈给长辈祝寿,长辈给红包一个意思,图的不是红包而是个吉祥。 老太太从手里摘下了个镯子,戴在儿媳手上,太后立刻俯下身去叩拜并让老太太摸他的头。 第二个上场的则是肚子已经挺得老高的皇后了,她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上前,本想叩拜但却被老太太给拦了下来。 “唉唉唉,那个就是皇后吧?”宋北云伸长了脖子看了过去:“挺漂亮的。” “身怀六甲了啊,怕是过了年就得有太子了。” 晏殊在旁边小声嘀咕道:“王家的女儿,也是那个王文远的家姐。” “同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姐弟俩简直就跟嫁接了似的。” “可不能瞎非议啊,你小点声。”晏殊拽了拽宋北云:“莫要太过猖狂。” 宋北云冷哼一声,还猖狂……自己这会儿要是冲上去豁出狗命说赵性是头骡子,那才叫猖狂,这算什么猖狂。 一头骡子的老婆怀了孕,突然之间宋北云有些心疼赵性了…… “皇后娘娘进献九宝香囊一套!” “这个好。”宋北云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颇为有些激动的说道。 晏殊愣了愣:“这九宝香囊是个什么玩意?” “九宝香囊里头是九种极珍贵的香料,有安神、定惊、驱邪、防风、祛湿、清心、活血、清热、解毒的功效,只要放在房中不光不会有蚊蝇侵扰而且还能让使用的人睡得特别安稳,不过这些香料珍贵的很,价钱吓死人。” 晏殊仿佛长了见识一般的点头:“你说不这样说话,我都忘了你可是我爷爷的师弟呢。” “记起来了还不叫声叔爷爷?” “去去去……” 在皇后之后,因为后宫中并没有其他妃嫔,所以自然就轮到了公主世子了,作为大宋第一公主的金铃儿自然是排在第一个的,她从旁边将万寿图拿了起来抱在怀里,亲自下场。 “来,展开。”她将万寿图放在小太监的手中:“慢慢的。” 小太监缓缓展开,上头熠熠生辉的寿字看得着实夺目,而且它看着并不重,但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一直在往两边伸展着。 “这当真是以金银铸造?” 那金丝银丝交织在一起织的布把在场所有人都给震慑了一把,那细密的针脚别说是金银了,便是麻布都不织不出如此细密,只有丝绸能与之一战。 而那十几斤的金银更是延展开来长达三十米,几乎将整个殿场给连上了,上头各种神态的寿字和松鹤图样可以看出这东西工艺之高超、用心之细。 “哎哟,这东西可是真细致啊。”太皇太后老早就见宋北云抱着这个跑进来的,但没想到会是如此精美的画卷:“来来来,推我上去瞧瞧。” 后头立刻有宫人推着太皇太后上前,她伸出手在万寿图上摸了几番,发现触手冰冷绵密,还当真是金银的质感,而上头的图案也真切的是绣在上头的,同样也是用金丝银线。 皇家不缺珍宝,什么珍珠珊瑚都算不得什么稀罕,但这万寿图是真的让人没见过的东西,看着新鲜也让人打心底喜欢。 “这东西多重?” “回太皇太后,此物十四斤二两,去掉两个画轴后十三斤二两。以金丝银线交织而成,据说在日头照射之下似是能见到七彩之虹。”司礼监的大太监毕恭毕敬的回答着:“此乃瑞宝公主进献宝物。” 金铃儿站在旁边一脸骄傲,这宋北云可是让她长脸了,不光是实用性的轮椅,还有这光彩夺目的金丝画,一下子就把太后啊、皇后啊全给压了下去,勇夺全场最佳。 “倒是巧夺天工。”太皇太后连连称赞:“快快快,收起来,可别给我弄坏了。” 太监小心翼翼的将万寿图卷了起来,然后大喊道:“瑞宝公主进献金银织造松鹤延年万寿图一幅!” 老太太显得极高兴,但太后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跟皇后送的香囊不一样,自己也是送的画做,金丝楠的百鸟朝凤也是珍奇的很,但却没想到如今却是被金铃儿那副松鹤延年万寿图给夺去了目光。 她愤愤的看了一眼金铃儿,坐在那心中满是憋闷,但在这场合却也是不好发作,只是脸色铁青的坐在那一动不动。 金铃儿受的赏赐格外丰厚,太后是个镯子、皇后是个玉牌,可到了金铃儿这里,老太太却是喜笑颜开的将自己脖子上那串胭脂玉给摘了下来。 那可是当年太祖皇帝给老太太的定情信物,她戴在身上一戴就是一辈子,而如今却被她亲手挂在了金铃儿的脖子上。 “好孩子,拿着。”老太太欣喜的握着金铃儿的手:“亏你花这么多心思。” 金铃儿嘻嘻一笑,蹲下身子对老太太小声说:“皇祖母,这万寿图是我父王让我转送的,您坐的这椅子才是我送的呢。” “都一样都一样。”老太太想到自己仅存的亲儿子没能来,不由的有些黯然神伤,更是对金铃儿心疼了起来:“这都是那孩子给弄来的吧?” “皇祖母您说什么呢,孙儿不明白。” “少给我装糊涂。”老太太亲昵的捏了捏金铃儿的脸蛋:“就是方才那个少年,急匆匆寻你来的那个,你快些给祖母说实话。” 而他们祖孙之间的亲昵看在太后的眼里却是让她如芒在背,怎么看怎么都不舒坦,她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而正巧的是她眼睛晃过了不远处的赵性,她眼珠子一转,心中顿时来了计较。 207、10月27日 晴 云想衣裳花想容 大宋啊,这个大宋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不夸张的说,赵性的大宋绝对千古无人的开放与包容,而以宋北云对往后的元明清的了解来看,往后数百年都没有任何一个时代能象现在的大宋这样海纳百川。对文化的包容、对人民的包容、对各行各业的包容甚至是对敌人的包容。 这样的时代其实是让人舒服的,因为它看似腐朽但却总能够在不经意间迸发出奇迹,它能容得了宋北云这样的怪胎、能容得了福王这样的天选之子、能容得了宿醉柳下酒一壶的文人墨客,它好像是无所不容。 但偏偏是这样的大宋,它虚弱、懦弱,它的富庶流于表面,它没有一个身为大国的自尊,它就像是个被列强把玩的小姑娘,心有不甘也会推推搡搡但终究是被按在床榻之间蹂躏的对象,除了无休止的忍让和默许,它没有足够的底气去破釜沉舟。 有人爱它的灯红酒绿、有人恨它的唯命是从,但却没有人打心眼里去想着怎么将这个任人糟蹋的小姑娘从那些恶汉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宋北云心里清楚,在这个时代里并不需要太多的阴谋诡计,他们聪明但他们没有见识过真正属于未来的力量。他们知书达理却根本不可能想象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极尽谄媚!” 晏殊的声音惊醒了宋北云的思考,他默默的回头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晏殊。 “这些人,极尽谄媚!将这般风雨飘摇的大宋说成那王道乐土,兴词作赋、歌功颂德。”晏殊重重的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令人不齿!” “那不然呢,你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走上前去跟皇帝跟太皇太后说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你怎么不去说。”宋北云歪着身子靠在身旁的柱子上:“忧国忧民也要分场合啊。” “行了行了,莫要教训我了。”晏殊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你说今日赵家姑娘回来吗?” “肯定来啊,不过女眷跟这是分开的。她们在后宫呢,你想过去瞧瞧?” “那岂不是莺莺燕燕、脂粉成灰?”晏殊的表情立刻从忧国忧民的义愤填膺变成了一副偷看女厕的猥琐样:“当真是风景那边独好。” 宋北云倒是没搭理这厮,只是单手托腮看着远处的歌舞升平:“小晏。” “啊?”晏殊转头过来:“作甚?” “想不想改变这个大宋。” “想。”晏殊重重的点头:“二十载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一展胸中抱负么?” 宋北云不屑的笑了一声,而这一笑显然惹怒了晏殊,他眉头紧蹙起来:“你这是几个意思?不屑还是嘲弄。” “感叹。”宋北云轻声道:“感叹你不自量力。” “你!”晏殊当时一下肺都气炸了,双手死死握拳:“你说清楚些。” “怎么?想打我啊?”宋北云慵懒的说道:“先不说你打不打的过我,就单说在太皇太后诞辰上动手,永不叙用都是轻的,给你发配个三千里去。” 晏殊冷哼一声,侧过头不再与他说话,毕竟刚才宋北云的那声笑已经触犯到了晏殊的底限。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你真的感觉不到你的自不量力吗?”宋北云小幅度的用手指晃了一圈:“你看看你周围这些人,他们哪一个在走上这条路时不是跟你一般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现在呢?” 晏殊随着宋北云的手看了一圈,但只从那些人的眼里看到了死气沉沉,那种毫无希望、毫无劲头的死气,虽然也是有说有笑,但细细听来却都是一些家长里短是一些风月无痕,无趣而沉闷。 “眼中无光。” “是啊。”宋北云叹气道:“一成不变的仕途,让他们渐渐从你这般的少年变得枯萎,腰肢佝偻、黯淡无光。好了,我们现在说回大宋,你打算怎么救大宋。” “以……”晏殊刚要开口却是眼神一跳:“你呢?” “意识到自己无力回天了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蠢货会不断抛出自己坚信不疑的定势出来,他们并不管这是对是错,认为只要是坚持总归是会开花结果。但晏殊不同,他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大,强大到可以顺着宋北云的思路去思考自己已经形成定势的思维。 这就是他为什么在原本的时空里能当宰相的原因了,不是因为他多么超前而是他能够接受自己的弱点并坦然面对。 “我先给你解释一个名词。”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它叫生产力。” 在外头歌舞升平时,晏殊在听宋北云讲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听得是如痴如醉,他当然不用纸笔,对于这样的天才来说,过目不忘、基操勿六。 而在学习时他还会不断抛出一系列的问题,很多问题甚至对宋北云来说都是一个思考的点,他在给晏殊上课的同时也一起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的解决难点。 不知不觉,上半场就这么结束了,因为在皇宫之中不能随意走动,所以午饭都是在这里解决,他们一桌就三个人,还有一个是个四十多岁全程打瞌睡的糟老头子,他们说话的声音又小,所以全程那个家伙除了吃饭之外都在睡觉。 “若是如此,你果然是要去工部了。”晏殊一边夹菜一边说道:“只有工部才能让你的想法实现。” “嗯。”宋北云点头道:“所以到时候还免不了晏大人多多在照应。” 这话虽然是玩笑,但众所周知工部是晋升最慢的一个部门,像晏殊这样一上来就去九寺中当文职的人,其实就是各方势力钦定的人选才有这种待遇,他的晋升已经是坐火箭的,按照他的能力和头上的人,不出两年他就能上到四品左右的闲职。 那当晏殊二十四岁左右几乎就能达到人家一辈子达不到的高度,甚至可以直通三省,而如果宋北云按照正常流程晋升的话,在工部的他那时可能还只是一个从六品郎中。 “不不不,还请宋大人到时赏口饭吃。”晏殊连忙抱拳回敬了过来:“那会子啊,怕是这大宋都得仰仗宋大人才能吃上一口热饭了。” “哈哈哈,你这人。”宋北云摇头道:“不过还是需要有一批思想比较开放的年轻人来在这里头发光发热,你懂我意思吧?” “我自是会去物色。”晏殊眼里全是野心,他伸出右手握成拳头:“以天下为公。” “为万世开太平。”宋北云也握上拳打在了晏殊的拳头上:“三十而立之前,我要让人看到这片土地里迸发出来的力量有多吓人。” “不过,我有个条件。”晏殊突然说道:“那个宋北云科学奖之外,还得有个晏殊奖。” “你臭不要脸。”宋北云冷笑一声:“你有那钱么?” “不是有你么?”晏殊大言不惭的说:“你此时不给上官行贿还要等待何时?” “给你弄个晏殊文学奖?” “我看行。” 晏殊满意的点头,脸上全都是青史留名的憧憬,他眼前甚至都看到千百年后的莘莘学子对他膜拜的样子了,此时此刻什么赵家小姐已经不算个东西了。 而在他们聊天时,太后已经身在太皇太后寝宫之中了,她正在游说老太太和亲之事,毕竟天大地大这老太太才是皇家宗室说的算的那个人,就以宗室里的地位而言,老太太的地位是要远远高于赵性的。 而这和亲的事,太后也刷了个心眼,没有说和亲只是说的选婿。 “母后,金铃儿也该到了出阁年纪,她可是我大宋的天之骄子,自是要让天下的男儿争抢一番才是,只有天底下那最好的男儿才配的上咱们的金铃儿。” 这话说的漂亮,若是直接说和亲,太皇太后能糊她熊脸,但这个择天下最优男子的主意倒是不错,即便是太皇太后知道金铃儿心头有人了,但她毕竟过来人,知道那些个读书人不太靠得住,所以思来想去觉得太后这话着实在理。 “去将金铃儿叫来。” 太后高兴的一扭一扭的离开了,不多一会儿金铃儿就走了进来,她给太后请安之后笑盈盈的说道:“皇祖母,您叫我啊?” “金铃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是谈婚论嫁了。” “这……孩儿还小,还想侍奉皇祖母呢。” “莫要给我说这些了,今日那孩子我也见了,但皇祖母是过来人,知道这等读书人是个什么秉性。”太皇太后轻轻摸着金铃儿的头发:“我家的玲宝贝只有那天下一等一的男儿才能配得上。” 金铃儿眼珠子转了几圈:“皇祖母,玲儿听不懂您的话……” 太皇太后轻笑了起来:“玲儿,祖母也年轻过,知你心中有人,不过……” 而与此同时,太后也来到了赵性的身边,坐在那谈起了这件事:“性儿,为金铃儿召婿这件事,你可是要好好的想想,要我看金辽什么的都行,若是有那顶好的男儿,金铃儿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 赵性背后的白毛汗都起来了:“母后,此事……可是要通报福王叔一声啊。” “有太皇太后做主还不够?” 一声太皇太后就将赵性给压了下去,他坐在那半晌也没说话,直到等太后离开后,他长出一口气:“王伴伴……” 208、10月27日 晴 名花倾国两相欢 “宋大人。” 小鱼突然凑到宋北云耳边说:“官家请。” 宋北云起身跟晏殊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小鱼从侧门走了出去,一路小鱼也不说话,就是带着宋北云兜兜转转来到了深宫之中,进入了后宫中的一处闲置偏殿中。 赵性此刻正在里头坐着,他身边则坐着金铃儿,宋北云看到他们两人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些忐忑,但在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之前,他却也是并没有惊慌。 “官家,这位是?” “装什么呀。”赵性将茶盏往桌子上一磕:“还这位是……这位是谁你还用我说?” 金铃儿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而赵性回头指着她:“还笑笑笑,什么时候了还笑!” 宋北云满目云雾,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只是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老太监,老太监自觉的去泡了茶出来…… “官家,这是?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宋北云着实有些迷迷瞪瞪的,但看到金铃儿的样子好像也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赵性这么简单。 “金铃儿要选亲了。”赵性一跺脚:“哎哟,急死朕了。” “她选亲您急什么啊,真是皇……皇恩浩荡。”宋北云吹了吹茶水上的沫子:“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还不是大事?”赵性诧异的看着宋北云:“你可对我妹妹是真心的?” “官家,您是觉得我赢不了谁?”宋北云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神情自若,淡定如常。 这可不是他不慌张,而是早在最开始金铃儿传出有和亲可能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如今这事对赵性来说是突如其来但对宋北云和金铃儿来说却已是未雨绸缪。 “嗯?”赵性看了看金铃儿又看了看宋北云:“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不敢不敢。”宋北云摆手:“官家,金铃儿选亲比什么?” 赵性摇摇头:“还未定下,此事是太皇太后与太后商榷的。” “无外乎就是在同样的样貌下,比才华、比骑射、比拳脚、比刀剑、比财力、比心智,还有什么?”宋北云仍是不紧不慢:“还有比谁更喜欢金铃儿一些,我哪一点比不上?官家担心什么?” “唔呀……”金铃儿捂着脸来回扭着:“羞死了羞死了……当着官家面呢,你瞎说什么呢。” 赵性都被这俩人给弄得有些尴尬了,这还没干什么呢,一嘴狗粮先塞过来了。 “可是有其他过的皇子。”赵性仍是不甘心:“你都能比得过?小看天下英雄?” “不管官家承认不承认,天下的英雄除了福王,还有谁?”宋北云抿嘴笑了起来:“尽管来便是了,不过官家你要以长兄为父之名来出这召婿的题,难一定要难,难破天最好。” 赵性的脑子一下没能反应过来,人家都是想尽办法去要简单点,再从长计议。这家伙倒是好,一上来就是要难,若不是看在自家妹子的份上,赵性都想上脚踹了。 “难嘛,我做不到的,他们谁能做到?太简单了,大家都能做到,就没有意思了。”宋北云摆手道:“既然这一天躲不过去,那就不如爽爽快快的迎战好了嘛,男人这点气魄都没有,金铃儿早就治我大不敬之罪了。” “你们!”赵性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们果然!” “皇兄,你可别听他胡说,没有……都没有……”金铃儿这次是真的脸红了:“哎呀,我要死了。” 赵性慢慢冷静下来,回头说道:“我还未说是什么呢,你没有个什么劲儿?” “皇兄!!!”金铃儿差点就暴毙了,她怒吼着站起身:“我去告诉皇祖母,你欺负我!” “哎呀,好了好了。”赵性连连摆手:“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今日晚宴时恐怕就要宣布了。宋北云。” “臣在。” “若是你有半分懈怠,别怪朕取你狗命。” “用不着皇兄。”金铃儿恶狠狠的看着宋北云:“他若是懈怠,这条狗命得我来取。” 又说了一阵话,赵性对金铃儿说:“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话要与宋北云说。” 金铃儿大喇喇的走了出去,脸上未见半分忧伤只见笑容,而坐在大殿中的宋北云和赵性在金铃儿走出去的瞬间,脸色瞬间垮塌了下来。 “官家,这件事当是太后提起的吧?” “老生常谈了。”赵性叹气道:“母后似乎执意于要与辽国和亲,但之前福王不愿意,如今便说动了太皇太后,这便是福王叔都无可奈何之事。” 宋北云点点头,老人的想法理论上是没错的,给大宋公主找一个文武全才能有什么错,但这里头绝对有问题,问题就是在太后或者说是以太后为首的外戚身上。 作为一个太后,他似乎过于跋扈了,他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个不那么聪明的慈禧,而赵性相比光绪也还是略微要强一些的。 但总归这种跋扈是没有道理的,光靠一个外戚集团就能做到这一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而从这段时间宋北云了解的种种来看,太后似乎是朝中主要的亲辽派。 不光是主张跟辽国亲好,更是三番五次想要跟辽国进行和亲,这对于一个太后来说太反常了。 “官家,太后是您生母吗?” “不是啊。”赵性很纯良的就回答了:“朕生母是陆夫人,母后是我父亲的侧妃,不过对外他们都说太后是朕生母” “嗯……”宋北云朝赵性拱拱手:“可以让司命司查查太后那边的人里,有谁跟辽国关系紧密。” “你是说……” “不不不。”宋北云连连摇头:“我是希望官家通过太后这层关系,狠狠的通一把敌。” 这个论调可就引起了赵性的兴趣,他屏退了王老太监,跟宋北云对坐起来,让他详细的将这个“皇帝通敌”的事情说来听听。 说来也是好笑,居然要皇帝通敌,这若是传出去可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但随着宋北云将宋、金、辽、草原四方的力量对峙层级展现在赵性面前时,他渐渐明白了宋北云的想法了。 “这几年的确天气反常,你是说蒙古人会有大动作。” “蒙古如今三十七个大部落,以蔑儿乞和塔塔尔两部势力最大,他们两部很有可能在灾荒年进行整合,之后可能最多一年时间,草原三部就会完全整合,这个时候草原上就会出现一个强大的游牧汗国。”宋北云双手放在膝盖上:“如果一旦金国人跟这个新诞生的汗国缔结盟约,大宋必须要和辽国统一战线。辽国一旦被灭,大宋危在旦夕。以辽国的国力,除了欺负大宋之外,对待那两个如狼似虎的国家,没有任何悬念,官家。” 赵性的眼神也开始飘忽:“那你的意思呢?” “金铃儿不能嫁,但我们必须要给辽国充足的物资,让他们能够跟金、草原形成掎角之势。”宋北云轻轻敲着桌面:“以此续命大宋。” “可若是有朝一日,辽国反戈相向……” 来了来了,之前宋北云考虑到了问题,终于被问了出来,早就温习过功课的宋北云听到这里自然是胸有成竹的笑了出声:“官家,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干,等到他们想要反戈一击时,我就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叫雷霆万钧。” “你有把握?” “哪怕抛开我,这件事官家都必须为之,若不为大宋最多三年,若为之至少五年。此番权衡,官家可能理解?” 赵性轻轻点头:“那朕就将这宝压在你身上了,你可莫要让朕失望。” 宋北云笑了起来:“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我不热爱这大宋,我也不想看到那么多妙龄少女被别人给糟蹋了呀。这件事即便是官家不说我也定然不遗余力。” “你这色胚!” 宋北云笑着拱拱手:“为金铃儿召亲的事,官家就莫要挂心了,小儿科罢了。这通敌之事才是大事,臣人微言轻,此时还什么都干不了,所以得劳烦官家了。” “朕明白了,你先去吧,让我再思量一番。” “臣告退。” 宋北云抽身离去,回到了晏殊那边,晏殊吃过了饭现在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他见到宋北云回来才勉强打起了精神。 但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就这么坐在那脑袋一啄一啄的打起了盹,而宋北云也没有很想说话,只是手中捏着一颗豆子心思飘忽到了远方。 金铃儿招亲的事,其实并不是没有压力,但他必须要表现出没有压力的样子,一个是不能在赵性面前露怯一个是要给金铃儿足够的信心。否则一旦让赵性怀疑自己的能力,以后的事情就会麻烦许多。 而真正招亲的话,现在可是有些麻烦的。不过也只是有些麻烦罢了,读书人里宋北云的功夫绝对前三甲、但功夫高手中才华比他更优秀那绝对不可能存在,先不说自己的绝招一人一首成名曲,就光是旁边那脑袋如小鸡啄米的宝藏男孩晏殊就足够他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太后会不会使阴招……这才是最防不胜防的。 209、10月27日 晴 杨子江头月半斜 夜月初上,皇宫内廷之中金碧辉煌,赵性换上常服大宴群臣,相比较白天的庄严,入夜之后宴席更平添几分豪放。 民间的戏法表演、文人墨客的狂放都在这里呈现的淋漓尽致,只是再没有了李太白的斗酒诗三百,让人觉得可惜可叹。 全场最亮眼的明星无疑就是金铃儿了,瑞宝公主今日的装扮本就是俏俏经心设计的,华贵之余还暗戳戳的把自己的所有优点都衬托了出来,就是那种让男人看上一眼就挪不开的模样,极尽妖媚。 而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晚上的宴席她也自然不会参加,没有了长辈的威压,这里俨然就成了一次君臣的狂欢,即便是赵性也多少有些君无君样了,但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指责他,毕竟一年之中他能像今日如此放浪的日子屈指可数。 “你看那边那个端酒盘的。”晏殊走到宋北云旁边,用扇子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肩膀:“妙啊!” 他只说了个“那边”但宋北云凭借着那种男人之间难以描述的默契看向了正确的方向,那里正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宫娥,玲珑腰肢、面容精致,怯生生的往那一站,更似一朵乍现的小茉莉,清新秀丽。 “绿云双亸插金翘,年纪正妖饶。” 宋北云脱口而出,晏殊立刻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好看便说好看,卖弄个什么卖弄。” “那你也来。” “夜雨染成天水碧,朝阳借出胭脂色。”晏殊嘿嘿一笑:“这句好这句好,记下记下,往后凑个整句出来。” 两人嘻哈笑闹之间,突然从身后缓缓走来一女子,满脸笑容的站在他们面前,毫不认生的说道:“方才听闻两位大人出口成章,虽是行轻薄事也无轻薄意,倒是有些意思。” “你哪位?”晏殊往后退了一步,还顺手把宋北云往后拉了拉:“偷听别人家说话。” “你这人……”宋北云甩开他的手,走上前笑道:“这位小妹妹,你今年多大了?” 那个女孩愣了一下,看到宋北云的样子,下意识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我……” “别急,让我猜猜。”宋北云一脸绽放出来的淫邪笑容:“我这人看相摸骨一等一的好手。” 那姑娘哪还敢说话,吓得转头就跑了…… “厉害啊,小宋。”晏殊在旁边竖起大拇指:“不战则屈人之兵。” “这种小姑娘,哪里见过什么世面,说两句骚话她自然就跑了,你以为人人都是咱们大宋的长公主吗?” 宋北云一脸得意的笑容,但突然间他的表情一变:“我大宋的公主,温良贤淑、进退得体,天底下也再找不出这等贤良标致的女子了。” 话音刚落,金铃儿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从他身边翩然而过,中途还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意味深长。 “哇……你怎的知道她来了?” “废话。”宋北云环顾四周:“她身上的香氛味道我还能不知道?” 晏殊咂摸着宋北云这话里的话,眼神豁然亮了起来,然后拉过宋北云小声说过:“小宋啊,虽然这历朝历代都有尚公主的人,但这上公主的人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认识,往后咱们要多交流交流,说不得辽国金国也有几个漂亮公主呢。” “小晏啊,你是不是说了个病句出来?” 宋北云刚要跟晏殊计较他语法用词错误的时候,金铃儿又折返了回来,身边还带着刚才那个逃跑的姑娘,那娘们还一边对宋北云指指点点一边跟金铃儿窃窃私语。 “这娘们告状,握草。”宋北云侧过脸对晏殊说:“你来给我挡一下……你……你他……” 晏殊此刻已经晃着扇子跑出了老远,装作满不在意的看着风景,从刚才那个宫娥中的酒盘中取下一杯酒,去跟那个小妹妹举杯邀明月去了。 “方才可是你出言不逊的?”金铃儿站在宋北云面前,仰起头看着他:“登徒浪子,若是还有下次,本宫撕了你的嘴!” 公主穷凶极恶,而宋北云却看向那个女子,用口型说了一句话,那女子顿时瞪大了眼睛,接着面色通红躲到了金铃儿身后。 “宋北云!!!”金铃儿走上前一步,咬牙切齿的踩住了宋北云的脚,低声说道:“她是辽国南院大王的女儿耶律真!你给我收敛一些。” 宋北云当时就怂了,满脸笑容的朝这个郡主级别的少女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就要走,但却被一个细嫩的声音给叫住了。 他回过头看了过去,发现就是那个耶律真在喊:“你……你得跪下。” 用最娇嫩的声音说出最霸道的话,这样的女孩子还是有点可爱的,但听到这个要求之后,金铃儿的眼睛却是轻轻眯了起来,斜眼打量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异族少女来。 “你要找死就死一死吧。”金铃儿松开她的手,小声嘀咕着就站到了旁边开启了看戏模式。 “那我要是不跪呢?”宋北云双手抱臂,笑盈盈的看着她:“在我大宋,别说你一个他国郡主,就是本国公主我也没跪过。” 金铃儿啐了一口,他怎么就没跪过,只是当时自己是躺着的而不是站着的罢了。 “那我就要告诉宋国皇帝,治你个大不敬。”这个辽国的女孩子气不过,嘟着嘴嚷嚷起来:“大不敬!” “告去!”宋北云一挥手:“恕不奉陪。” “你等等,不许走!”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上去比金铃儿小一圈还没怎么发育的女孩子居然敢上手,她冲过去拽住宋北云的袖子:“不许走!” 这一闹腾,别说宋北云就连金铃儿都被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不点居然是个外柔内刚的类型,得理不让人。 她的喊声也召来了其他人,其中就有辽国的使臣和那个特地来给大宋太皇太后祝寿而因为路途遥远今日傍晚才到的辽国南院大王。 他们都走过来了,赵性定然也要过来瞧瞧,但一过来就看到辽国南院大王的女儿蹲在地上死死拖着宋北云,而金铃儿在旁边不知所措,赵性当时那一下也傻眼了…… “阿真!”南院大王是个看着很大气的男子,他皱着眉头呵斥道:“不得胡闹!” “父王,他欺负我!” 赵性听到这句话,一只手就捂在了自己脸上,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让王老太监去把宋北云按在井里溺死算了…… “欺负你?没有吧?” 这时晏殊从后头摇着扇子走了过来,方才我与宋大人正在吟诗,这位……怎么称呼?”晏殊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小郡主:“方才你上来与我二人搭话,宋大人只是问了一句你芳龄几何,怎的就成了轻薄?莫非这辽国连这个都不许问了?若是那样,我便替宋大人道声歉。” “他说!”小郡主指着宋北云:“他说他看相摸骨都是一流。”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宋北云,赵性和金铃儿的表情都尴尬到不行,这只要脑子没问题都知道他就是在轻薄调侃人家好吧,正常人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嘿,这也算轻薄?我家祖传看相摸骨,自是一流。”宋北云撩起袖子:“往日在家乡,我可都是号称赛半仙。若是不信,谁敢让我试试?” 南院大王轻笑一声:“小女自幼顽劣,不过老夫对小少年这看相摸骨也甚是好奇,倒不如这位少年就摸一摸我吧。” 赵性憋了一身汗,这南院大王可不是省油的灯,福王不在可真的没人压得住他,如果让他摘出了宋北云不是,这大不敬可是跑不脱了,治罪那是必然要治的。 宋北云满脸笑容,浑然不惧:“大辽南院大王,久仰大名,那我便说来就来了。” 宋北云神神叨叨的看了看天空:“先借一番天势吧。” 说完,他手上开始乱七八糟捏起了手印,嘴里还念念有词,但巧合的是就在他干奇怪事的时候,原本明亮的夜月突然就被飞来的乌云所遮蔽,冷风也就这么突然的刮了起来。 赵性、金铃儿、南院大王甚至是那个赖地的耶律真都惊愕的看向了天空,唯独晏殊不为所动,因为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宋北云就说要下雨了,他当时好奇的问了,宋北云告诉他天上的云动得极快但地上无风,这就是暖湿气流在打循环,等那上头那暖湿的风逐渐变冷便会化作冷风吹回地面,而它所带来的水汽也会遇冷化作在天空停驻,等夜间气温变得冷了之后,自然便凝结成了雨落了下来。 所以看到宋北云这么妆模作样的时候,晏殊就知道他绝对是看到时机成熟而临时起意而非天命所归。 他知道但别人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宋北云真的是在作法,他们都静静的等待着事情的后续,而在等待的过程中,不少人更是围上来一探究竟。 等看到差不多时,宋北云走上前来到南院大王的眼前,满脸笑容的说道:“王爷,请伸左手。” 南院大王伸出左手来,宋北云一只手握在他的手腕上,一点点的往上摸着:“王爷啊,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宋北云笑了起来,然后凑到南院大王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王爷是汉人。” 只是一句话,南院大王脸色骤变,契丹人最重血统,这传出去可是要出大事的,所以他当时一下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宋北云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 “王爷,可说对了?”宋北云满面笑容。 南院大王迅速拂出手:“你……” 宋北云手一翻,打断了南院大王的话,轻笑起来:“王爷,就当我信口雌黄好了,我之前见郡主天真浪漫,只是随口说笑罢了,绝无恶意。如有得罪,请王爷海涵见谅。” 南院大王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他是真的被糊弄住了,脸色变得极不自然起来,但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索性拂袖后退到了赵性身旁:“这孩子的玩闹,就让他们玩闹去罢。阿真你不可再胡闹了!” -------------- 推荐一本架空历史后宫文《世子很凶》。怎么形容呢,如果说小宋是萝莉控的天堂,那边就是姐系的伊甸园。 210、10月27日 雨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一场小风波,无惊无险。 耶律真被她父亲叫走之后还不服气的问宋北云叫什么,宋北云告诉她自己叫阿强。 “阿强,你与那南院大王说了什么?” “不能说。”宋北云轻轻摇头:“说出来麻烦大了。” “我猜猜啊。”晏殊眼珠子又开始转了起来,他一边想还一边将扇子在手中拍着:“你是一个装神弄鬼的,对方却是大辽南院大王,你却是能让一个南院大王将这等事情不了了之,我想一定是大事,但你能知道什么大事呢?” 晏殊满脸深沉的仔细思考了起来,这人最大的毛病和优点都是喜欢琢磨,加上他又聪明异常,所以有些事还真能被他琢磨出些端倪来。 宋北云没有搭理他,但过了一阵子之后,他似是想通了,也不再纠缠着宋北云要答案了,至于他想通了什么,这就是不别人能明白的事了。 不过嘛,躲过了晏殊,宋北云到底还是没能躲过赵性,他很快就在赵性空下来之后被召了过去,不过他的身份自然是没办法在这种才场合直接跟赵性对话的,所以仍然是要靠小鱼来传话。 “你说这帮人一个个的,好奇心都这么强呢。”宋北云叹气道:“我就说南院大王是个汉人。” 小鱼点头,他面无表情的就要去回复赵性,但却被宋北云给叫住了:“你这么去,等会还得跑一趟。” “为何?” 为何?以赵性那个十万个为什么,他不问才奇怪呢,到时候还不是得宋北云去给他解答么。 “别提了,赵性是个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么。”宋北云四下无人时,官家也不叫了,张嘴就是赵性:“他问起来,你就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是汉人,只是觉得他像汉人,然后我就说了,赌一把。至于他为什么是汉人,这里头的故事我也不知道。行了,就这么去回吧。” 其实宋北云是真的知道怎么去分辨人种的,光看脸型还不好分辨,这个时代的科技还没办法验证dna一说,但既然不能证明他是契丹人,就证明他是汉人嘛。 跟着老头解剖了那么多尸体,其中有汉人、有蒙古人、有契丹人,甚至还挖了几个王公的墓去研究了一下里头的昆仑奴,发现在人种还没有扩散的时代里,人种之间的差别还是有点大的,比如契丹人的小臂会比汉人的略长一点,宽度也要高一些。 虽然个体之间有差异,但一般情况不会超过偏差值,而那个北院大王的臂长、肩宽和手腕明显就是汉人的比例,绝对不是契丹人的比例。这东西是躲不开像宋北云这样收集过大量样本的专业选手的眼睛的,摸骨就是摸的这个。 但这玩意能说么?当然不能说,赵性是个骡子,宋北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个骡子,如果他不知道呢?宋北云有这个技术,少不得要被拉去看病的,到时是说是不说呢? 这都是问题,这个时代不是说凭着愣头青一般到处莽就能功成名就的,大概率会把自己玩死的。宋北云现在放肆不放肆?当然放肆啊,但他的放肆是建立在皇权框架里的放肆,在这个框架里,李白可以让高力士脱靴、宋北云可以让王老太监端茶。 但脱离了这个框架,现在的宋北云啥也不是,他的工厂还是地基、他的火箭还是图纸、他的子弹还是铁矿石。皇权想要弄死他,比杀一条狗难不到哪里去。 扯虎皮拉大旗就好,千万不要试图在自己啥也不是的时候去挑衅权威,会死的。历史上这样的人可是真的不少,但是他们最后都死了。 纵观整个皇家,有资格当皇帝的人,除了赵性和那个被改名宋狗蛋的赵祯,就只剩下了皇后肚子里的孩子。 这个孩子必须要保住,至少现在是要保住的,不然一个骡子皇帝和整个皇权体系是会被踢下牌桌的,如果真的换了一个人,难道会比赵性对宋北云更有利?当然不一定。大医官再三告诫宋北云这事绝不能提的道理就在这里,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了这个孩子,这都不是宋北云现在能招惹的起的。 宴会过半,宋北云却没有等到小鱼,他大概知道赵性已经接受了他的解释,甚至可能在暗暗的嘲笑他,但这无所谓了,被一骡子嘲笑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不过没等到赵性却等来了大宋和大辽同时进行公主招亲的事,当时把宋北云都给听愣了。 “这玩意还能玩互动?”宋北云挠着头看着晏殊:“他们怎么操作的?” 晏殊也是满脸好奇:“是啊,有些奇怪。” 这种联合招亲效果绝对要好于单纯的联姻,但从字里行间看来却是大辽那边的主意,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宋北云当时就认定大辽有高人,绝对高人。 这种联合招亲就相当于是一种互换贸易协定的感觉,如果只是将金铃儿嫁去大辽,大宋的男人们会不高兴会恨会骂,但若是大辽那边也招亲呢? 这玩意就成了一场能者居之的商品竞拍了啊,虽然有些物化女性,但这个时代到底是封建时代,能有这个样子已经算是伟大的进步了。 而成了竞赛,鹿死谁手却是说不清楚了,也许金铃儿和辽国的公主都会嫁来大宋、也许宋国的公主和辽国的公主都会嫁去辽国。 一切就充满了未知和趣味,俨然就从政治行为进化成了两国民众的一种带有赌博性质的竞赛。 这个高人厉害啊,开了一场两个大国之间的跨国盘口,而两个公主就是这场赌局的最终筹码。 但晏殊似乎好像有不一样的思路,他转头看着宋北云:“你说,若是这等竞赛,即便是娶不到公主,怕是也能登堂入室了吧。” 宋北云一愣,接着如醍醐灌顶一般通透了起来,这绝对是顶级策略!这一定是辽国某个寒门大佬策划的一场打破门阀垄断制的创新思路,而且是以世家门阀无法拒绝的方式。 这个厉害,真的厉害! 宋北云暗暗夸奖这个高手的布局手段,辽国果然不是传说中的蛮子国家,他们能成为如今这个规模,的确是有些东西的。 不过让他诧异的就是金国这个逆反时空出现的鬼国家凭什么能把辽国赶出东北的?他们开高达了吗? “唉。”晏殊突然又蹦出了一个疑问:“两个公主,优胜只有一人,如何分?大家地位相当,总不能一个分给第二名一个分给第一名吧。” “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宋北云一拍桌子:“这想法我知道是谁提出来的了!” 晏殊:“???” “提出这等法子的人,首先是对自己无比自信的,而且他也有合理规避这个问题的身份。”宋北云笑了起来:“你猜猜是谁?” “啊……”晏殊用扇子在自己脑袋上来回搓动:“不知。你来说说,阿强。” 宋北云摸着下巴:“耶律家的大皇子呗,他总不能娶自家妹妹呀!” “啊,对!”晏殊一拍桌子:“妙啊!这法子妙啊!” 看来大辽跟大宋面对的问题绝对是相似的,不过想来也是,全盘汉化之后就一定会面对这种问题,大金继续汉化下去迟早也会出现这种问题,换句话说整个汉文化圈的悲欢极尽相似。 而面对同样问题的大辽皇子,他给出的办法就是以这种另类的和亲方式来打破僵局,未来甚至可能成为常态。不过这家伙对自己好像真的好自信啊,他自信自己能胜出,然后将自家妹妹顺理成章的嫁给第二名那人,而自己则娶下大宋公主。 能有这种自信的人,也许是高手也说不定,宋北云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若是他输了呢?” “输了又如何?”宋北云转头笑道:“大宋公主和大辽公主还能嫁同一个人不成?” 晏殊根本没思考这个问题,从他嘴角裂开的幅度来看,他的思路肯定是急头白脸的冲着一皇二后去了。 “别想了,只能二选一的。”宋北云摆手道:“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吃掉第一名,不能给别人优先选择的机会,大宋只有一个公主,但大辽却不一定。” 现在想想,这件事其实对耶律家的大皇子来说,根本就不可能亏本,他并不在乎娶不娶大宋的公主,他更在意的是这种两国之间的联系和打破垄断的默契。 但对宋北云来说,他没有其他选择,因为不管是谁当了第一,金铃儿都可能被人选走,让他顶着个青青草原这种事,他真的会弑君的。 “和亲都能玩出花样来,这辽国就是比金国聪明。”晏殊叹气道:“你看看金国那些人,脑子里都装的是些什么。” 宋北云摇头道:“这也是迫于无奈,我就是不清楚金国到底从哪里来的能耐可以把辽国给赶出东北。” “怕是请神接仙了吧,谁知道呢。”晏殊摇头道:“还是想想怎么捞公主吧。” “不急,今日只是放出消息,细则之后才会公布。”宋北云摇头道:“而且估计要等开春了。” 而就在此时,宋北云看到一个刚才那个南院大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而不多一会儿一个太后身边的近侍也走了出来,宋北云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这么刺激吧,盖了帽了我的老baby。” 晏殊回头看着他:“啊???” 211、10月28日 雨 心无灵犀也可通 两个公主同时召婿的事就像是夏日炎炎的臭鸡蛋一般,这头还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事呢,满城的风雨便飘忽了起来。 因为资讯不发达,所有通常当某件事发生之后,百姓可以谈论它很久很久,直到下件有趣的事衔接上。 就好比在两个公主选婿这件事发生之前,至今为止城中百姓还在讨论着关于皇城司上次的事情,包括与禁军的械斗还死了人,而这件事到现在其实也没什么人真的在查了。 “你们说,这辽国公主长得如何?” “那谁见过呢,不过我倒是见过瑞宝公主,那叫一个美如天仙。” “嘿,也不知是便宜了哪家的小子。”一个年级比较大的路人,坐在早点铺子里感叹道:“那等姿色,要了命了。” 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左柔正一身男装坐在那,吃着用油饼泡着豆腐脑,脸上全是不耐的表情。 “昨天你怎么没去,太后寿辰呢。” 宋北云坐在她对面,小口小口吃着烙饼,他大清早就被左柔给叫了出来,也不知她是要干什么。 “嘘,小声些。我可是趁着我爹去大营时跑出来的,等会若是不回去,巧云要来捉了。”左柔气哼哼的说道:“我那爹爹可不干人事了,他派人守在铺子外头,只要我过去就会被逮起来。” 宋北云哈哈一笑,他就知道如果定国公动真格的话,左柔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的。 “那你还跑出来找我。” “我问问你这些日子发生了些何等趣事嘛,上次那个皇城司的事可是你干的?” 宋北云当然不会回答这个蠢问题,可左柔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拍着手开心的说道:“我就知道是你!” “行了行了,恨我不死是么?”宋北云叹气道:“你这种混账东西就不要去讨论这种事情了,说漏了嘴我就完了。” 左柔连连点头并神秘兮兮的说:“下次有空给我好好讲讲,你是怎的将那皇城使给弄死的。” “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左柔连连摆手,然后挪到了宋北云旁边,把脑袋凑到他面前:“你闻闻。” 宋北云不知她是要干什么,凑上去闻了一下,倒是没什么味道,就是一股子女儿家的皮脂味,带着荷尔蒙的那种。 “没味道啊,干什么。” “你也知道没味道啊!我的精油用完了,快去给我弄些来。”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你算个什么东西,指使我就这么得心应手?” “我管你那许多。”左柔抱住宋北云的胳膊:“人家金铃儿有的,我也要有。” “什么狗屁道理。”宋北云推了推她,但她却是抱得铁紧:“她还给我生儿子呢,你生么?” “我想想,晚些答复你。”左柔很认真的思考了起来:“虽说是不打紧,可若是细细想来还是有些变扭的,不过若是你真的想的话,生一个便生一个罢。” “喂!你这是什么狗屁的态度,去去去。”宋北云推着她的狗头把她推开:“晚些我让巧云把精油给你带回去,你别在蹭我了。” “好说。”左柔嘿嘿一笑:“家中侍女教我的,说是要问男人家要东西,就紧着往那人身上蹭就能有了。” “学点好,真的,这招不适合你。”宋北云揉了揉胳膊:“硌得慌。” “宋北云!你混账!”左柔哼了一声:“我可是跟你讲,这些日子我量了的,大了许多呢。” “不可能。”宋北云坚决的摇头:“你这辈子就这样了。” “你摸摸。”左柔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注意,然后悄悄撩开一点领口:“不信你摸摸。” “鬼才要摸,你给我滚啊。” 这人就是个牛皮糖,惹人烦的那种,看到她脑壳都是疼的,要不是因为跟她太熟了,宋北云早就不搭理这厮了,她可能是遗传到了她娘的貌美如花,但他爹的运筹帷幄是一点都没遗传到,脑子里常年都是一团浆糊。 “不摸算了,我反正跟你讲我大了许多,你还不信。”左柔格外骄傲的说道:“对了,我听府上的下人说金铃儿要招亲了?” “嗯。”宋北云点头道:“怎么了?你提这个干什么?” “哈哈哈哈,她也有今天。”左柔格外高兴:“嗯。不错不错,最好是被一个丑八怪给选上,五短的身材、面貌狰狞,脸上还有一颗挂着黑毛的痣,后背有颗恶疮。” 这娘们说这个的时候那叫一个恶毒,好像如果金铃儿嫁了这种人,他就能得到什么好处一般。 不过细细想来倒也是正常,毕竟这两个人的关系怪异的很,既像是亲姐妹但有时却像是前世的仇敌,金铃儿不也是说过想看见左柔嫁给了那王家公子然后被夫家打得皮开肉绽么。 “行啦。”宋北云把手搭在她的肩头将她拉到身边:“这个必须是我来,你看我脸上有黑毛痣么?” “你?哦……也对。唉,就是我的命苦。”左柔委屈巴巴的说:“若是我有那么一天,怕是没人会这样帮我。” “你他娘的说话不凭良心。”宋北云扯住她的脸皮,实在是有些气不过:“老子为了你都干了丧尽天良的事,什么叫没人会帮你!” “哎呀……”左柔拍开他的手:“开个玩笑罢了,你这人真是气短。” “所以你就不值得去帮,该死!”宋北云气咻咻的说道:“我为你干的事传出去,我这条命就没了,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知道啦。”左柔突然靠在他肩头,然后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算本小姐赏你的。” “日啊……嘴上全是油!” 而他们这种黏黏糊糊的状态并不是没人瞧见,只是瞧见的人不由得干呕了一声并迅速的将视线扭了过去,两个男子弄得如此绵密,当真是令人喷饭。 “好啦好啦,我先走了。” “你跑了二十里,就为了过来吃个油饼?你没毛病吧?” “我就是有毛病!” 左柔笑盈盈的跑了,剩下宋北云摸出几个铜板扔在了桌上,站起身默默叹了一声,毕竟他从来都搞不明白左柔的脑回路。 而左柔在回去的路上其实也在问自己,为什么大清早天不亮跑二十里,从城南到城北真的就为了吃一块油饼?她自己其实是想不明白的,不过……很开心,这几天的郁结都被一扫而空,这已是足够。 左柔走后宋北云来到她的外宅门口稍微等了一下,就见小鱼从屋顶上嗖的一下滑了下来,站在了他身边。 “查到什么了?” “辽国南院大王住在觅春苑,昨日回去之后,有一人进了他的房间,片刻之后就出来了。” “觅春苑,谁给起的名字,听上去像个青楼。” 小鱼笑了起来:“太后娘娘……” “那就不奇怪了,她的文化水平就那样了。”宋北云笑着摇摇头:“然后呢?见了谁?” “见了礼部左侍郎。” “嗯?见礼部的人?什么毛病?” 宋北云有些迷糊了,如果说南院大王过来是当个间谍的吧,他怎么不得见个兵部、见个吏部,他见礼部?礼部管的那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怎么着?他还打算帮大宋搞一场洋务运动不成? “礼部尚书是太后娘娘的娘舅。” “原来如此。”宋北云轻轻点头:“也就是说,这个南院大王跟太后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小鱼不置可否,他的职责只是探听消息但不负责去分析内容,他对于这种事情绝对不会进行任何评论,职业操守还是恪得死死的。 宋北云笑了一声:“有趣,你先去休息一下,然后再去查查这帮契丹人在这都干了些什么。” “好的,宋大人。” 小鱼进去休息之后,宋北云坐在外头仔细思考了一下关于这件事其中的由来,他一点都不介意把事情往最咸湿、最泥泞的方向去想。一个辽国的二把手、一个大宋的太后,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和三十多岁风韵十足的妇人,一个龙精虎猛一个坐地吸土。 有趣,实在是有趣,这里头的事如果能兜出来,怕不是天都要翻了哟。 而且那南院大王还是个汉人,这就更有意思了,值得深扒一下。 在整理线索的时候,宋北云已经在那默默脑部了一部十万字的艳情小说,里头的章节他都给分好了,就从爱而不得开始,接着是无奈分离,然后再度重逢我位极人臣你也母仪天下。再回首,云遮断归途,既然无法回头,那便用那抵死的缠绵消弭心中困顿的浪漫。 好好好,太好了!英武帅气的契丹大王、美丽婀娜的大宋太后,这个故事总归是有趣的对吧。 宋北云脑子这么一转,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他转头看着街市上那些无所事事的闲汉们,略微思考便转身进了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摞纸来:“来人,研墨!” 小鱼阴森森的飘了进来,宋北云连连摇头:“算了算了……你快去休息吧,我自己来自己来。” “那……大人有事便吩咐我。”小鱼挠着头,对这突然亢奋的宋大人表示出了十二分的不明所以。 212、11月4日 晴 风花雪月,此生长是思忆 闭关七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宋北云终于完成了它的鸿篇巨著《一帘春梦》的第一和第二部分,名为“相识”和“别离”。 一场相识,名花倾国两相欢,日照三春暖。小小的少年、如花的少女,起于一次啼笑皆非,朦朦胧胧、鸟语花香,但只因为少年出身低贱,家中贫寒,但那女孩却是世家高门中的女子,注定要成为公卿王侯的妻子。 两小无猜却最终被一道高墙所隔。那日离别,他在墙外、她在墙里,心中有万千哀愁,暴雨如帘、心如死灰。她带着哭腔喊上一句“你且去吧,莫要是受了风寒”,他却只能无语哽咽。 那江南的杏花天,一种相思,两端牵连,此情可待成追忆,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临行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门大户,心中满是愤慨,心中暗暗起誓,有朝一日定要踏平这堵高墙,不论付出何种代价,哪怕十载、二十载,有此恒心永不变,我命由我不由天。 “呜……”左柔哭得像只挨揍的狗似的,捧着书稿心都碎完了:“混账东西,你怎就不能让他们在一起!为何要如此折磨人?” 旁边的巧云也是眼眶红红的,看向宋北云时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哀怨,小女儿的心思全在那眼波中流转了出来。 “不要哭在我的稿子上!”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啊……宋北云……呜……”左柔扔下稿子,趴在宋北云的床上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巧云显然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强烈带入了自己的身份,上战场都不带眨眼的女战士,眼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滴滴答答的落在腿上。 “啊喂!你们不要这样啊!”宋北云将稿子捡起来:“这是故事!是故事!假的!” “你骗人……”左柔回头,眼睛都已经肿了起来:“呜……” “那你们哭着,我再去润色一下。” “不许走!” 左柔冲上去抱住宋北云的腰,将鼻涕眼泪都抹在了他的衣衫上,一边抽泣一边喊道:“你说!你说!后头他们如何了,你快说呀!你不说,我便不让你走!” “你走开呀!”宋北云按着她的头:“催催催催,你催去死啊,我这不还没写呢么。” “哦?”左柔突然坐了起来:“还有后头?” “这才第一二部分呢,后头还有很长。” 左柔眼珠子一转:“巧云,上!拿下这厮,将他拿去关在国公府地窖中,不写出来不给饭吃。” “有病。”宋北云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着:“等等晏殊过来,让他也瞧瞧。” “哦……俏俏呢,这些日子都没见俏俏。” “我比你还想她。”宋北云叹气道:“因为金铃儿那个祸害,聚少离多啊,心里难过。” 正说话间,外头敲门声传来,巧云去开了门,就见晏殊站在门口,拿着扇子和一筐柿子。 “来,吃柿子。”晏殊也不认生,他将手中的框往前一伸:“户部侍郎家树上偷来的,甜。” 巧云神情古怪的看了晏殊一眼,眼神中满是鄙夷,一副心有戚戚生怕这厮带坏了宋北云的模样。 但晏殊才不管这些,挎着篮子就走进了堂前,还没进门就开始喊道:“你又让我看些什么鬼东西。” 宋北云的脑袋从窗口探出:“废什么话,赶紧来。” 半个时辰之后,晏殊愤恨的吃着柿子,眼泪在胸前已经湿了一滩,而拿笔的那只手却是写下了一首“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这首小词味道浓烈,带着淡淡哀愁,一下子就又把巧云和左柔的情绪给拨弄回去了,三人现在站在那都在哭,整个屋子气氛古怪而压抑。 反而始作俑者宋北云站在那端着碗,一勺一勺吃柿子,脸上平静得像个死人一般,丝毫没有任何动摇。 “宋北云,你不是人啊……不是人……”左柔又开始念叨了起来:“你怎的如此残酷。” “不然呢?”宋北云送了一勺柿子汁水进嘴里:“我跟你们一块儿哭?” “昂!”左柔用力点头:“为何你不哭,还不说你不通人性。” “什么叫不通人性。”宋北云又拿起一个柿子:“我是写的人,我要是不能保持冷静,你们看个屁。” 晏殊此刻也回过了神,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声:“这等文章,朴实无华却是大道至简,让人心中酸涩难耐……酸涩难耐啊。” “废话,又不是写给你们看的,是写给那些个不怎么读过书又认得些字的人看的。”宋北云指着那书稿:“还行?” “太行了。”晏殊连连点头:“起初那甜还尚有回味,这辛辣之味便猛地来了,之后便是淡淡的苦、浅浅的酸。离别消魂雨如幕,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心中随着这文这字起伏跌宕,大喜大悲,终归于寂。那少年踏上征程,前路不知。那女子困顿于墙,虽是身未动,心却已死。悲……悲……悲……” “呜……” 左柔又扑在床上哭了起来,哭到不过瘾,还用手不断重重拍打着床面,打得砰砰作响。 “找人,抄!”宋北云一抹鼻子:“让大家都瞧瞧。” “哦?”晏殊看了一眼宋北云:“你又要作乱?” “什么叫作乱,偷偷摸摸抄书不会吗?”宋北云一拍桌子:“去乡下,找些落第的秀才,给他们一笔钱,再请几个说书人,满大街说去!” 晏殊搞不懂宋北云要干什么,但他看到书稿后头那“未完待续”四个字属实扎眼,为了能继续了解后续的剧情,晏殊只好无条件同意宋北云的决定。 而宋北云倒是不怕慢,毕竟那个南院大王还要在这停驻很久为了张罗两边公主选婿的事,今年怕是都不会回去了,而这边也派遣了一个地位差不多的藩王去大辽承办此事,所以不用担心更新赶不上进度。 那么既然如此,就让这个悲苦的少年,继续的奔跑下去吧,而且这种词话本其实在大宋并不是没有,宋北云还特意在卷首扉页上写下了一行字“正阳之下无新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所以即便是让人戳中了太后和南院大王,他们也无可奈何,因为一有动作就等于坐实了这书上的说法。 而宋北云之后要干的事就是在架空的背景下却能仍然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一对金童玉女到底说的是谁,这有些难度但却也不算难,毕竟自己上辈子瘫痪之后干的最多的就是看各种小说,各种技法熟悉的很,想要整个借指暗代的,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这前两章就算是吊胃口,现在因为庐州大规模垦荒的关系,纸张变得格外便宜,大宋已经进入了人人都买得起书的地步了,那么要趁着这股东风,赶紧把这个势给造起来! 在大宋如果想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大佬那是很难的,但要找个写得一手好字但饭都吃不起的落魄书生那在街上扔一块砖能砸死八个。所以当天下午在巧云的牵头下,宋北云就托人找了些书生,以一万字一贯钱的高薪聘请了十几个书生并租了一间屋子开始疯狂抄书。 在这个过程中他全程没有露面,都是巧云认得的江湖中人牵头,这些人就是干这种人蛇的买卖,给人牵头从中收取点中介费,朝廷想抓他们那可是不可能,一个个都似耗子一般滑溜,只要给钱他们就能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这种人蛇他们也只是抽一成到两成的利,非常便宜好用。 “天气渐渐冷了。”巧云走过来给宋北云披上一件裘皮大衣:“莫要冻着。” 宋北云没有回头,只是默默的哈出了一口气,看了看天空:“明天要下雪了。” “瞎说,哪有这么早就下雪的,这可是金陵不是汴梁。” 宋北云笑了笑,捧着巧云的小脸亲了一下,然后凑到她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巧云听完咬了咬嘴唇,脸色微红的点了点头。 可这种时候总归有人是要来捣乱的,左柔不知从哪蹦了出来,气势汹汹的走到宋北云面前:“还不去写!” “你烦不烦啊。”宋北云转过身子不搭理她。 “巧云,刚才这厮跟你说了什么下流话?我见你脸都红了。”左柔见宋北云不理自己就转过去骚扰巧云:“你说,我为你做主。” “没……”巧云被揭穿,脸红了更加厉害:“小姐,真没事。” “哼。”左柔看了一眼:“反正今日也无事,巧云你晚上与我一起睡。” “你死不死啊。”宋北云终于忍不住了:“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哪哪都有你。” 左柔叉着腰想了想,嘿嘿一笑:“那你就快去写!” “你真的是个搅屎棍。”宋北云被她给烦死了:“我去还不行么。” “不行,我随你一起去!不看着你一些,鬼知道你又要做些什么。”左柔拽着宋北云就往书房走,然后还一脸狡猾的说:“不就是想与巧云亲热嘛。可以啊,我许了,不过你得先写故事,不然你就别指望了!” “你怕是在作死。”宋北云从后面用胳膊锁住左柔的脖子:“你再惹事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213、11月7日 雨 肝肠寸断潇湘雨 说实话,宋北云知道自己对左柔说这些话其实是没有一丁点威慑力的,别看她在外头的时候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但她的脸皮论资排辈起来绝对是人中龙凤。揉她捏她,她无所畏惧,骂她她更是毫不在意,真打么又不舍得。 难不成还真把她给推了不成?宋北云坚定的认为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干了,左柔多半不会反抗,甚至连娇羞一下都不会。这种感觉就颇有点出去找乐子,但那姑娘一张嘴就给整些“你赶紧的、没吃饭啊、使点劲儿啊”这样话,顿时兴致全无索然无味。 而且左柔的智商可能就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吧,毕竟这四五年里她都被宋北云护得好好的,根本没经历过人间的风浪,想长大是真的不容易的。理论上,认识她的时候她什么样,现在仍然是这个样子,倔强、叛逆、闯荡江湖、脑子不好,这就是她的标签了,十分难揭开。 “唉?好像真的大了点。”宋北云点了点头,然后慢慢松开了手:“能捏到了。” “是吧!”左柔双眼放光的看着他:“我就说长大了,你前些日子还不信。” 巧云在一旁看着他们这种下流的互动,心中感叹万千,倒并不是吃醋,她本身就是小姐的陪房丫鬟,这个意识根深蒂固的,怎么可能吃醋。她感叹就是感叹小姐真的对宋北云这个死鬼没有一丁点防备,就是很理所当然的干出一些他人看来秽乱不堪的事。 “行了,你搂也搂了,捏也捏了,快些去写。”左柔把他按在桌子前:“今夜若是写不出来,你可是别想睡觉了,我就在此地看着你!” 宋北云叹了口气,催更都催到了这份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也算收获了人生中第一个狗粉丝了。 “行行行,我写……” 宋北云拿出一摞纸,小心的裁成十六开的大小,然后用他标志性的书法开始写了起来。 其实在真正学习系统的书法之前他总是认为这样的书写速度会很慢,但人真的很神奇,一旦适应之后其实速度并不会比用圆珠笔慢多少,真正拖累速度的是那繁琐的字体,一个“无”字用繁体写出来就得花上一阵功夫。 第三卷的内容是已经不是单纯的“相逢”“离别”了,而成了一首小诗,内容则是少男少女各自分别之后的人生际遇。 少年在外十年闯荡得一身能耐,被异国的王看上,当了将军,一路披荆斩棘、运筹帷幄,逐渐成为了那个国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而女孩因为出落得花容月貌,被这个国家的皇帝看上,成为了贵妃。 两人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相隔千里。平日时看不出任何端倪,他是叱咤风云的将军、她是雍容牡丹一般的贵妃,但每每夜深人静时,他总是会摆出几份她最爱吃的小菜,一个人坐在月下的小院中独酌几杯。而她也会在深宫之中默默的数着天上的星辰,拾起飘落地上的叶片在上头写上他曾经教给过自己的小词。 时光荏苒、奔流不息,他在异乡也成了家,有了美丽的妻子,隔年还添了一个健康的女儿。她也因为为皇帝生下了皇子并且恰逢皇后病逝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但他仍然每日都会在月下吃着那几样小菜,她也同样会在深秋时节将写满诗的叶子顺着皇宫中的流水飘向远方。 写到深夜时,左柔终于熬不住了,她吩咐巧云去休息,然后自己则将外套脱下钻进了宋北云的被窝。 “我睡了,你给我好好写!” “你给我滚,你睡这我睡哪?” 左柔像个蠕虫似的裹着被子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床板,然后就闷头睡了下去。 而宋北云无奈的看了一眼巧云,巧云连连摇头,指了指左柔,然后哑然失笑的转身回去了自己房间。 宋北云默默叹气,他知道巧云仍然过不了婢子那一关,当小姐在这里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去跨越那一步。如果宋北云用点技巧,她也是会屈服,但总觉得那样就有点委屈了她,所以宋北云也是颇为无奈。 再看左柔,那叫一个怎么看怎么可恶…… 等她的呼吸声变得深沉时,宋北云也觉得有些累了,毕竟写东西这种事极消耗脑力,很容易就疲乏了,所以他也只好伸了个懒腰脱下了外套。 本来他还是想着去别的房间睡,但越想越生气,索性直接撩开被子就钻了进去,毕竟天这么冷,有个人暖被窝为什么不睡呢? 还好,左柔虽然憨了点,但她是真的很爱干净,身上总是有花香腻子的味道,闻上去倒也挺舒服的,所以宋北云一只手顺着她衣服下摆伸进去取暖另外一只手枕在头下,很快就睡了过去。 当早晨起来时,左柔自然是没有醒的,宋北云刚想掀开被子,就发现外头寒气更重了,所以连忙缩回了被子中,但躺在那到底是闲着无聊的,他就开始捏起了左柔的鼻子。 看着她一下从鼻子呼吸一下从嘴巴呼吸的样子,宋北云笑得像个憨憨。 “烦……”左柔突然睁开眼看着正在作怪的宋北云,张开嘴就咬在了他脖子上,但咬着咬着却也松开了,只是保持着抱着宋北云腰的动作没有动弹,接着居然又睡了过去…… “死狗!” 宋北云骂了一声,挪开了她的手从床上蹦了下来,三下五除二穿上衣裳,一拉开窗帘,外头真的已经是漫天大雪了。 “哈哈,下雪了。”宋北云快速走出去在回廊上喊着:“巧云姐,下雪啦!你看见没有?” 巧云端着饭菜从厨房走出来,特别妩媚的白了他一眼,然后就走进了饭堂。宋北云追了上去,满脸笑容的凑过去在巧云脸上亲了一下:“下雪了哦,你可答应我的。” 巧云没回答,只是推着他的胸口:“快去洗漱。” 不过答应归答应,之后的几天左柔非常严格的执行催更的程序,就是那种每天陪着宋北云写到半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看完哭一上午,吃了饭就继续逼宋北云去写。 为了这么点东西,她可以说是施展了浑身解数,什么威逼利诱都是小儿科,她甚至试图以自己的姿色去色诱宋北云来让他修改一下那两人的悲惨命运,但均告失败。 “你改,你改了我让你爽爽。” “滚啊!” 第三天的下午,正在写作的宋北云推开左柔的脸:“谁要爽你啊!我现在看着你就烦你知道吗?我被你折磨三天了,三天!” 左柔却浑然不介意,她从桌子改嘛……他们太惨了,求求你了。只要你改了,我给你生崽。” 旁边站在那看稿子的巧云,一口唾沫差点把自己给呛死,她一脸连连咳嗽一边放下书稿跑出去喝水,等回来的时候脸都憋红了,估计是趁着出去的时候大笑了一场。 “死走。”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巧云:“人家巧云都笑话你了。” “没有……我没有……”巧云连连摆手:“我可没笑话小姐。” 左柔倒是不在意,反而直接横坐在宋北云的腿上:“你改是不改?不改我就不下来了。” 宋北云轻轻揉着她的腿臀,沉默片刻:“那你觉得就现在他们两个人的际遇,还能有什么好结果?一个嫁了人一个娶了妻,都是有儿女的人了,你觉得他们还能怎么样。” “不管……你改。” 正在左柔撒娇耍赖的时候,外头晏殊急匆匆的敲门进来了,他摇着扇子,头顶上冒着热气的冲进书房:“大爆!大爆啊!” “什么大爆?” “这几日一二两卷共抄写一千五百份,每份可按你说的卖一贯的高价,可即便是如此,今日晨间不到三个时辰的功夫,全都给卖空了。”晏殊疯狂摇着扇子:“后续呢?” 宋北云默默看了一眼桌上厚厚一摞稿子,还没等他说话呢,晏殊抱起稿子夺门而出:“你给我快些写!若是下次再来时看不见后续,我就将你的所在告诉那些个疯癫的小娘子们。” 宋北云冲窗口探出头去:“你且试试!” “若是拖稿,那便等着墙上被人泼粪吧。” 晏殊的声音渐渐走远,左柔却仿佛立了大功一样,哈哈一笑:“你可是要谢我,若不是我整日督促,你怕是要被人泼粪了。” “你明明是帮倒忙好吧。”宋北云叹气道:“你说,现在这样还如何改?” “那你说他们后头会怎样?” 当左柔问到这个时,巧云脸色大变,捂着耳朵就跑了出去,边跑还边说:“我不听……我不听,你等我出去之后再说。” 而与此同时,金铃儿手上捧着宋北云的书,哭得如泪人,旁边的太皇太后不明所以,让宫娥推着她来到金铃儿面前:“宝贝儿,这是怎的了?” “皇祖母……呜呜呜……”金铃儿抱着老太太就哭了起来:“狗东西该死……该死啊……” 老太太完全被说懵了,她让人将那书稿呈到了她的面前,然后细致的看了起来。 214、11月8日 雪 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其实大宋这个时代也有不少故事,但这些故事要不就是高高在云端的孔孟之道,以古事将道理。要不就是市井里那些道听途说的八卦,流转于吓唬孩子的婆姨口中。 这冷不丁出现这样兼顾起承转合的爱恨情仇,加上又如此让人有代入感,一时之间这一千五百册就在金陵的姑娘小姐中流传了开来。 这金陵本就是个温婉之地,人均多愁善感,被那秦淮河上的风一吹,眼窝子就特别浅。 大姑娘小媳妇的哭声在一夜之间仿佛连成了片,在那些铁血的成年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这篇幅不长的小书已经在金陵城的中上阶层中传播了开来。 伤心人断肠在天涯,那一段背靠背拎着大雨哭诉的桥段,让心中怀着春情的少女们五内俱焚,仿佛那墙里的女子便是自己,甭管有没有心上人,都觉得门外那瓢泼的大雨就是淋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种轰动就连宋北云都是始料未及的,晏殊更是如此,他负责写序言和旁白,那一首首纯情肆意的小词从他的手中传出去,就如一夜之间盛开的千树梨花,每每到悲切时,女孩子们都要吟唱一段“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而在赵相的家中,赵家小姐坐在闺房里,眼泪晕湿了纸张,手边的名珠与那已干枯的树叶成为了她寄托相思的唯一工具。 书里那墙中少女是否就和自己一般?本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本该与那心上人纵情与山花,但却身不由己的要与一个不认得的男子成亲,传宗接代。不管父亲将那晏家少年说得多好,那墙上的少年却永是她心中那一轮的明月光,久久散不去。 泪水再次弥漫开来,眼睛也模糊得看不清东西,她反复婆娑着手底下的那一摞纸,仿佛这层层叠叠的文字上记录的便是自己的悲苦交加的愁思,稍微牵扯一番便是那撕心裂肺。 她再翻一遍、再看一遍、再翻十遍、再看十遍,每一遍都让她的心更疼一番,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心就疼了一次又一次。 她不想如那墙中的少女一般就此认命,但她却发现自己怎的就这寻不到那翻墙的法子,焦灼、愤恨、忧伤、无奈在胸中盘亘成了一道道刀削斧劈的印子,让她难以呼吸。 而此刻的皇宫大院中,太皇太后身上披着毯子,静静的坐在窗口怔怔出神,她在回味着过去与赵匡胤的日子,那时他还是个小官,家中虽不算穷但却也就只是个小康罢了,可后来过去多年,她也享尽了荣华富贵,偏偏最耐人回味的便是那段等候夫君回家的日子。 她不曾有劳燕分飞,却也是因记挂着心中那个回不来的人,眼中却也似是有泪。 长叹一声,转过头看着红肿着眼睛的金铃儿,轻笑了起来,青春年少到底是如此的好呀,便连那哭都能哭得如此动容。 “皇祖母……时候不早了,我先睡去了。”金铃儿抽泣着说道:“明日我要出宫一趟。” “为何?” “我要去找找看有没有这后头的事,若是没有我可是要杀人的。”金铃儿咬着后槽牙说道:“皇祖母你可许我出去?” “去吧。”老太太笑着看着金铃儿:“这东西写得是好,便是我这等老妪也有了层层思绪,唉……” “那是,也不看看是哪个狗东西写的。”金铃儿愤恨的说道:“可恨那小碗儿!哼!” “小碗儿又怎的了?” 金铃儿噘着嘴说道:“小碗儿在宫外逍遥快活的,我却只能住在这深宫之中,让人不舒坦。” “小碗儿可是被定国公软禁家中呢,你可莫要羡慕她了,上次我问起来,定国公说她在外头总是为非作歹的,这次死活不会让她出门了。” “谁知道呢,若是定国公能关得住那厮,她也不至于变成这副模样。”金铃儿是真的气,发自内心的酸涩:“哼……气死我了,明日我非要出去一趟。” “行行行,去吧去吧。”太皇太后满脸宠溺的看着金铃儿:“带着金牌你便去吧,莫要惹祸。” “知道啦,谢谢皇祖母,您最好了!” 金铃儿撒完娇回到自己的偏殿,俏俏正坐在桌前用碳条子画着设计图,看到金铃儿红肿着眼睛回来,她有些不解的问道:“怎的了?被人欺负了?” “呵,被人欺负?”金铃儿把那叠书稿往俏俏面前一扔:“你瞧瞧你瞧瞧,你瞧瞧那狗东西都干了些什么。” 俏俏满怀好奇的打开,然后不出意外的也跟着一起哭成了狗,一边哭还一边的说道:“怎的能如此……太过分了。” “是吧!”金铃儿冷哼一声:“明日我们出宫,兴师问罪去!” “对!”俏俏重重点头:“怎可如此。” 这两人还是宋北云顶亲近的人,她们都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那群与宋北云素未谋面的读者究竟会是怎样的态度了。 可人说到底还是贱的,即便都恨那作者恨到入骨了,但等不到后续却仍然让她们的心中如猫挠似的难受,心心念念着明日早晨到了那偷偷摸摸的摊子上去蹲着守着看看有何新出的词话本子。 而有些姑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时也会讨论一番这书里的人物命运,有说他们注定破镜重圆的也有说他们肯定会天人永隔,争执激烈时甚至还有些人当场就开始分析了起来。 女孩子们的关注很快也吸引了男性的目光,男人跟女人之间对某件事情的态度当然是有不同的。 有如晏殊那样多愁善感为这两人的命运充满了担忧也有那批判这对狗男女不知检点的,反正讨论的方向在男人的出现之后就开始朝着两个方向走了过去。 但这都不重要了,大雪落下的第四日早晨,又是一千五百册书稿被摆在了那里,而那个不大的小摊子上却是人满为患,达官贵人们的家丁都挤在了那里争抢着这一千五百份,有人甚至为此大打出手,有些体质弱一些的书生也想挤进去,但着实抵不住那吃得一身壮肉的家丁。 一千五百份书稿顷刻售空,那些人蛇拿了他们该拿的份额之后将钱交给了晏殊,而晏殊则站在不远处的茶楼上,对面则是户部侍郎的儿子。 “表哥,你这事办的漂亮。”晏殊夸奖道:“这一千多贯你便拿着,往后还少不得要你帮忙。” “莫要如此说,你我本就是兄弟嘛,我父亲是你姑父,咱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你更是莫要推辞了。”晏殊将钱推了过去:“去买些吃的玩的给我那侄女。”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哈……贤弟啊,你这替人卖书的买卖为何要让我托鸿胪寺的同僚给辽国使臣送一本?” 晏殊哈哈大笑:“便是想让他见识一下我大宋的文人风骨。” “好好好,表弟倒是想的周到,哪日有空再来家中坐坐,那柿子树你可还没摘光呢。” “哈哈哈哈……”晏殊连连摆手:“改日改日。” 而与此同时,两份书稿已经摆在了南院大王的手中,他看完了第一份就已经气得双手颤抖了,他本就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怎的看不出来这里头那人就是说的自己,而那女子还能是谁?不就是当朝太后吗? 这些酸臭书生,大胆!太大胆了! 这样诽谤皇家是要杀的,可偏偏自己无法去喊冤,就连太后那边也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人言可畏的道理摆在那,若是反应太激烈了,这百姓哪里还会认为这是假的? 而且这书里说的也不是什么大宋大辽,而是大明大清。这根本就不存在的朝代,便是指摘也找不出个毛病啊,不管大宋还是大辽可绝少因言获罪的例子,更何况是一本戏文小说。 但气不过,就是气不过! “来人啊,召鸿胪寺丞!” 鸿胪寺丞六品官,跟这个王爷级别的比起来自然是召来便是的,他来到这里就被质问为何要把这个给南院大王,他的回答倒也得体,就是说怕这些日子出行不便会让王爷烦闷,于是找些东西给王爷解闷。 这鸿胪寺丞解释完之后还补充性的问一句:“王爷觉得哪里不妥当?我这便去与大鸿胪卿说去。” “罢了罢了……”南院大王烦闷的挥挥手:“你且下去吧。” 他赶走了鸿胪寺的人,再次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着那两份书稿,越看越生气也越看越伤感,最终却是长长叹了一声,重新坐下翻开起了第二卷。 而此时此刻,太后也在寝宫中,侧躺在塌上看着这文章,眼泪就这么汨汨的顺着眼角流淌下来,看几个字便要停一停,似有撕心裂肺之感,但却忍不住继续看下去。 “禀太后娘娘,今日该去大报恩寺礼佛感恩了。” “哦,那便去吧。”太后快速抹去泪水:“你去准备一番,摆驾吧。” “小奴这便去收拾。”小太监低声说了一句:“今日天冷,请娘娘小心身子。” 215、11月9日 雪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 “宋大人,辽国南院大王去了大报恩寺。” 小鱼将南院大王的实时动向报告给了正在写书的宋北云,而此刻宋北云的身后的床上已经坐了一排人,从左往右依次是金铃儿、俏俏、巧云和躲在被窝里只露出脑袋睡得跟死了一样的左柔。 宋北云听到小鱼的话之后默默点头:“他去大报恩寺干什么?辽国也信佛啊?” “不知。”小鱼摇头道:“大报恩寺是皇城寺,司命司不可进入调查。” “行吧,你快些去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睡一觉吧。” “是,宋大人。” 小鱼走了之后,宋北云继续指着左柔说道:“你看看这个鬼东西,白天就睡不醒,一到晚上比谁都精神,除了洗澡方便,那是整天就把我关在这里写东西,你看我这黑眼圈。” “谁让你如此心狠手辣,一想到那谷涛无奈抛下辛六子远赴大清,一人在吴越之地一人在极北苦寒之地,我这心都要碎完了。”俏俏在旁边抱着胳膊悻悻说道:“你好不扫兴,你让他二人在一起又能如何?皆大欢喜又能如何!” 宋北云不言语,而金铃儿倒是若有所思的说道:“方才小鱼儿是不是说了报恩寺?” “嗯?”宋北云侧头过去:“很熟啊?” “去过,不过昨日太后倒是去了报恩寺,说是要斋戒礼佛七日。”金铃儿看了看宋北云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那书稿,眼睛突然瞪得老大:“我的老天爷呀!你莫不是写得就是那二人吧?” 金铃儿自然不是左柔能比的,她的智商全程是在线的,书里的剧情和现实的剧情这么一贯通,她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金铃儿以拳击掌:“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我相中的那个宋北云。” “你乱说什么呢乱说。”宋北云摇头道:“这正阳之下无新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呵呵,极好。你便这么干吧,过些日子等那些个看书的人咂摸出滋味来,你就知道好戏开场了。”金铃儿哼哼两声:“哦……莫不是你早就谋划好了这一天?既削了太后的名、又打压了辽国的势?” “你是我的人不?” 这句话宋北云其实是说秃噜嘴了,他其实就是想说“你是我这边的人不?”但这边给省略掉之后,这话一出口自带了粉红色的肥皂泡泡了,金铃儿当时就安静了下来,她侧头看了看俏俏和巧云,然后默默低下头,小声的回道:“嗯……” “不……嗨,所以你可别再嚼舌头了。”宋北云刚想解释,但想想没什么好解释的,就顺着话往下说就成了:“恨我不死是吗?” “你可不能这般说我。”金铃儿不乐意了,她抬脚踢了踢宋北云:“狗东西。” 宋北云放下笔,想了一会儿:“报恩寺我能去不?” “能倒是能,不过只能去到那前堂,后头一般都是王公贵胄在里头礼佛斋戒,不可随意打扰的。”金铃儿回答道:“你想去?” “是有那么一点想法的,毕竟不知道咱们大辽的南院大王在里头到底干了些什么呢。” 金铃儿一听他想使坏,立刻就亢奋了起来:“去!我带几个人,然后让这厮带几个就行了。” 她一边说一边拍着睡得酣畅淋漓的左柔的头:“国公之女想去后堂也是易如反掌的。” 宋北云摸着下巴沉思道:“我也能去?” “能是能,不过倒是要男扮女装了。”金铃儿点头道:“俏俏上!” 宋北云愣了片刻:“不行,我不去了!” 但最终到底是反抗不了皇家暴政,宋北云被按着穿上了女装,因是寒冬所以衣裳裹得严实,倒也看不出来有多紧绷,反倒是因为他身高腿长的,穿上女装之后颇有些异国风味。 “来,将你那胡须刮掉。”金铃儿抱着宋北云的头:“巧云!快些,我拿住他了。” “不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少来了你,你那胡须一看便是刮过的,硬硬的毛茬子罢了。”金铃儿狞笑着说道:“可莫要乱动,不然给你那俊俏的小脸上来上这么一刀,你可就嫁不出去了。” 当巧云被强行拉入战局之后,宋北云就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他就被公主殿下强行梳了个面团髻子,还插上了一根发簪。 “来呀,姐姐们,今日我等让那贼人见识一番我等的手段。” 金铃儿一挥手,宋北云亲手制作全套化妆用品就摆在了桌子上,俏俏走上前满脸笑容的说道:“我给你画个好看的。” 宋北云其实是认命了,毕竟满足好奇心是要有代价的,而且看她们几个人这架势,自己今天怕是在劫难逃了。 而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穿女装化妆的宋北云立刻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女孩子们的艰辛,这化妆真的是要了他的狗命,先是用细线净面,将脸上的死皮、角质层刮掉,然后抹上用青瓜汁调蜜,等到脸上感觉油光水亮时洗去那鬼东西,然后才开始画胭脂。胭脂之后是眼影,俏俏觉得宋北云眉毛太粗了,还用拔猪毛的钳子将他散乱的眉毛给拔去了一溜,等到都办完之后,最后才是蜂蜡做的口红。 全套都结束之后,宋北云往那一坐,还真的是有些那种惹人怜爱的味道,而他身后更是有金铃儿和巧云在帮他细致的将头发重新解开并开始盘弄起精致的发型。 在他折腾的时候,左柔晕乎乎的醒了过来,看到宋北云那样之后,她就跟第一次被人领养回家的狗似的围着宋北云转了好多圈,在确定是宋北云没错的之后,她笑得就跟中了邪一般。 “好好好,这可是顶好的!”左柔捂着肚子趴在床上用手拽着宋北云腰间的带子:“你们给他戴上朵花呀!” “闭嘴!”宋北云怒斥:“没你事,别废话。” 偏偏在这时,晏殊突然从外头跑了进来,他刚要说话,看到屋里的风景,眼珠子这么一转悠,立刻转身就跑。 “拿下他!”宋北云跳了起来,也不顾自己的披头散发:“你还给老子跑?” 在一个时辰之后,两个高挑的异域美少女就这样出现在了屋子里,晏殊手中的折扇被换成了金铃儿的金丝藕荷色绣边玲珑团扇,脖子上挂着的长生锁也换成了一串翠玉金蝉琉璃项链,玫瑰红底小朵菊花青领对襟衣衫,外面披着一层芙蓉色色绒毛锦色碧霞罗,衣摆上锈着茶褐花纹,手上更是抹上了桃红色的指甲油,看着千娇百媚。 宋北云自也是好不得哪里去,粉白金缎风毛暗花长衣,外面披着一层宫黄色羽缎薄烟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绿底凰鸟纹,乌黑发亮的秀发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芥末绿底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头上插着点翠镶金花步摇,走起路时还会发出如风铃儿一般的响声。 “真美啊。”晏殊在铜镜前转着身子:“又暖和又好看。” “你够了。”宋北云翘着二郎腿坐在书桌前:“你还美起来了是吧?” “你也美。”晏殊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正所谓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可去你奶奶的。”宋北云拍了拍胸口:“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女的啊。” 金铃儿此刻刚好从外头走进来,手里拿着两个半圆形的东西:“哈哈,早有准备!” 左柔一看,当场暴走:“那是我的!!!” 宋北云看了一眼金铃儿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左柔的胸口,默默的叹了口气…… 而晏殊则婉拒了这种古怪的东西,他说自己瘦弱一些,有那物件也算不得什么事,更何况有人也是如他一般。 然后他被左柔打了一顿。 一行人在打点好行装之后就往外走,刚吃完饭的小鱼刚从厨房出来,看到面前的场景,当场就吸气吸出了猪叫声,他惊愕的往后退了几步。 “这还有一个!”宋北云指着他:“不能放过他。” 小鱼用力的摇头,然后三下五除二的跳上墙头,消失无踪了…… 看到真的抓不住小鱼,宋北云心里也是有点遗憾的,毕竟他想看小鱼穿女装很久了,这个小太监穿上女装肯定美貌一绝的。 “你这是不是有点太高了。”晏殊站在宋北云身边,比了比肩膀,他生生要比宋北云矮上了两寸左右,而晏殊在同龄人里可已是算比较高的那种了。 “长得矮还有理了?”宋北云手上拿着个闷山药当零食,边吃边往外走:“个子高你也要说两句?” “哪有女子如此高大的!?” “行了。”金铃儿转身说道:“你们两个都闭嘴,等会子可得让人看出破绽来了。巧云姐,你去寻轿夫来,我们这就启程报恩寺。莫要再耽搁了,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那咱们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215、11月9日 雪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曾经宋北云去过南京玩的,那时候的南京总是透着一股子现代化的气味,跟其他所有城市一样,没有丝毫的亮点。 不管是那南朝四百八十寺也好,还是那金陵楼台烟雨中也好,都看不得它本来的模样。 不过这场雪倒是让他看到了这金陵城本应该有的钟灵秀美,虽是颇有些“烈日炎炎似火烧,公子王孙把扇摇”的高高在上。但是有一说一,明明能享受谁还会去故意吃苦头呢,看到那些衣衫单薄的乞丐瑟瑟发抖,宋北云现在能干的也就只是把脸转过去不看他们罢了。 “这家小姐,等会子可是要加五成啊。”外头的轿夫突然对宋北云说道:“您这也太沉了,这天又路滑,我兄弟二人有些顶不住。” 宋北云回过神,尖着嗓子应了一句:“给你俩翻倍。” 这钱到位了什么都好说,即便是担着这一百六七十斤的家伙有些费力,但这一趟可比在老家扛猪去宰划算许多,再加上这翻倍的力钱,干活自然也卖力了许多。 一行人来到了那大报恩寺,宋北云爽快的给了钱,看着那高高的山门,说来也是奇怪的,这报恩寺虽然一直都在这,但真正叫这名字的时候却已经是明朝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也许是历史的更迭造成了不可预料的巧合吧,反正就是一个名字倒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这等寺庙上山之前是要记名的,若是等闲想香客可是不许进那山顶本寺,最多就只能在山腰上的小寺中求神祷告,毕竟这顶上可都是王公贵胄的清修之地,惊扰了他们可是得惹来麻烦。 不过论名号的话,大宋帝国长公主那可是响当当的,她本身也就是个喜好折腾的女子,带几个姐妹来山上玩倒也说得过去。 “此番来报恩寺,一来是想清修几日,二来是想给我那皇祖母烧香祈福,祈求太皇太后万寿无疆。” 这大宋天大地大,太皇太后最大,就算是赵性本人都比不得这吉祥物一般的老太太,加上她也确实拿着老太太的金牌,所以这一行人得到了报恩寺主持方丈的亲自接待。 她们几人吃了些斋饭,就去了那后堂的小屋中,这些小屋便是专门为这些清修的贵人们准备的,一人一间,两栋屋子之间还隔着片曲径通幽的小林子,便是那翻江倒海也是让人听见不得的。 不过唯独公主和定国公之女是有资格住单间的,像阿云这等下贱的商贾之女、阿姝这样的低等官宦之女,最多最多也便是两人住一间。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女孩子们各自去了自己的房间,阿云也拎着东西跟阿姝一起进了一间暖烘烘的小屋子。 进去之后他们才发现这地方其实别有洞天,看上去是一间大屋,但进入之后却是三间小屋加个小院,一扇木门可供出入,而这屋子下头还是点着火的,房间里怎么的得有个三十度上下,温暖宜人,每日还有那小沙弥给挑水送饭添柴扫雪,端的是舒坦。 阿姝进了房间就直接躺在了地上,甚至还将打坐用的蒲团垫在了脑后,翘起了二郎腿:“阿云啊,你我姐妹一场……” 一句话还没说完,宋北云就用脚踩了他的头…… “你这人!”阿姝挪到一旁:“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阿云撩起袖子:“到时候你可别怪叫破喉咙没人来救你。” 阿姝一骨碌的爬了起来,盘腿坐在地上,喝着滚烫的青茶,脸上满脸严肃,他沉思片刻之后开口说道:“这太后可当真会跟南院大王混在一起?这也太巧了。” “巧?天底下就没有完全巧合的事,每个巧合的背后都有其必然性。”宋北云将书稿拿出来:“晚些时候我让小鱼摸清楚这太后和南院大王都住在何处,这地方原来这么大来的,娘的……失算了。” 他其实以为这后院大概也就是个小区那么大,撑死也就那么大对吧,可谁曾想这个地方一路连到高座寺,这特么都到了雨花台。这真的……不太好找,而且宋北云看到一个寺庙居然能占这么多地,他心里也不知道哪里就来了一股气。 “你怎么看着气哼哼的。” “十万亩。”宋北云拍了拍地板:“这个鬼地方占了十万亩地,老子……一亩算石粮,十万亩就是十万石,他娘的死秃驴。” “这很长啊,当初大相国寺可是有二十余万亩。” “哼,灭佛可是没灭干净。”宋北云靠在蒲团上侧着身子:“不过这地方倒真的是舒坦啊,啊……” “唉,你不要睡啊!”阿姝踢了踢阿云:“云妹妹,你可莫要这样懒散,出去逛逛啊,逛逛这四百八十寺呀。” “有尼姑庵么?我听说尼姑庵里的漂亮姑娘特别多。”宋北云懒散的抬起脑袋:“去看看有没有那落魄的武媚娘,咱到时候想想办法给整回去玩玩。” “你还是睡吧。” 阿姝看到这个懒狗为了不想出门宁可说出这种下三滥的话,所以颇为无奈的自己起身出去赏雪赏梅花去了。 而宋北云则始终躺在那里不动弹,毕竟屋里这么舒服,关键还不用花钱,这日子太美了,特权阶级就是特权阶级,之前他还一点都不羡慕金铃儿,以为这帮人土著能有什么享受的手段,而如今一看,到底是自己太年轻啊。 首先这小屋子,脱鞋进来之后那灯绒的毯子,羊毛的毡子,还有那温暖宜人的热浪,屋里有那黑厥的干果也有那武夷的红袍,一杯茶点上吃些干果,往热乎乎的垫子上一靠,这日子那叫一个美。 不过还没等他爽多久呢,金铃儿就偷偷摸摸的来到了这里,走进门之后发现没有其他人,她直接就扑到了阿云的怀里,小脸在他胸口蹭来蹭去,而宋北云也懒的动,仍然躺在那抱着金铃儿就跟抱小猫似的。 “好些日子没见了,可有想我啊。” “你束胸那么紧啊?”阿云撩了半天都没能撩开:“这么绑着不行的,影响血液循环。” “真讨厌……”金铃儿从后头解开自己的束带,任由这个狗东西干些肮脏事,而自己则靠在他怀里仰起头问道:“你说要是太后真的跟那契丹人有染,这可是得多大的事。” “就跟咱们这样?”阿云手上愈发的不老实了起来:“那其实也没什么嘛。” “呵,若是被人发现了,我能嫁你。太后能嫁契丹人吗?”金铃儿抱着宋北云的脖子打了个哆嗦,颤声说道:“好了好了……别弄了,等会子不好打理,麻烦的很,若真是憋闷,晚上你悄悄去我那就好。” 而这时一个小沙弥自顾自的走了进来,提着热水壶给屋里的壶子换上热水,他甚至没有看地上的那两人,匆匆来匆匆去的。宋北云其实当时都差点被吓萎了,缩在那一动不动的。 “你怕甚。”金铃儿回头看了一眼离开的小沙弥:“这等事,他见过的可比你听说过的还要多些,不会有事的。” “握草……”宋北云起身,抽出手惊愕的说:“这地方这么糜烂?” “只有你想不到。”金铃儿轻笑一声:“你现是知道为何这地方穷奢极欲却无人动它了吧?” “好好好,这地方好,去他奶奶的十万石粮。”宋北云连连点头:“可是太棒了。” “坏人……”金铃儿打了宋北云一下:“晚上来寻我,上次说好的,给你些东西呢。我这便先走了,若是离的时候太长,你那柔姐姐怕是要炸了。” “嗯,你去吧。” 金铃儿走了之后大概半个时辰左右,阿姝冻得像条狗似的哆哆嗦嗦的回来了,他一回来立刻就钻进了羊毛毡里死活也不肯出来。 “知道错了吧?” “哎呀……”阿姝缓了好久才缓了过来,他长出一口气:“可是真冷啊。唉,不过你可是不知啊,方才有人居然对我暗送秋波,还特意到我面前的避风亭里吟诗给我听呢。” “谁的狗眼这么瞎?”宋北云翻了个身:“能看上你,那也是真的瞎啊。” “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这等姿色,放出去那也是国色天香呢。” “你放狗屁。”宋北云摆摆手:“吟诗然后呢?” “然后我对他笑了一下便回来了,那等狗屁不通的诗才,也敢在爷爷面前吟,若不是今日爷爷风华绝代,非骂得他个狗血喷头不可。”阿姝意难平的说道:“不行,等会子我换上男装,非要去骂他一顿,越想是越气。” “你行了!”宋北云哀叹一声:“怎么有你这种孽畜。” 晏殊从羊毛毡里探出头来,看着宋北云:“要不我们一起去骂他一顿?” “不去不去,我就在这等小鱼的消息,你要骂人就赶紧去,别在这烦我。”宋北云也拉过羊毛毡盖在身上:“老子睡一会儿,你要把我吵醒了,我就揍你。” 晏殊长叹一声:“狗东西整日就是赖死赖活的,一丁点澎湃之气都没有。” 宋北云掀开羊毛毡:“我现在就起来揍你!” 216、11月10日 晴 自与东君作别,刬地无聊 良久皓齿两相分,藕断丝连点绛唇,太后眼中带着水汽,像个小女人似的捶打着面前的汉子:“若是当年你带我走了,如今怎会如此,你这负心的东西。” “是我对你不住,可你也想我一介武夫,怎能忍心带你去风餐露宿,你又不是不知那几年我都活成了如何模样。”汉子用力抱紧怀里的人,好像舍不得放开一般:“你可是不知,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你,每每风雨交加,我便想起你的眉眼,出生入死不曾半分胆怯,可却常常因梦到你而泪湿枕巾。” 太后嘤的一声哭了出来,反手抱住汉子的腰,死活也不肯松手,样子可是伤心极了。 “阿金,我要你……”太后突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带着颤音说道:“我都要……” 而随着里头的声音渐渐起伏氤氲,远处树上的小鱼恶心的撇了撇嘴,然后便像一只灵巧的猿猱一般消失在树影之间。 而此刻宋北云正在屋子里煮火锅,因为怕担心自己的屋子有味道,于是把煮火锅的地点选在了左柔的房里。 “来来来,牛肉来咯。”宋北云从运来的箱子中掏出牛肉片和风干的牛肉,一时间香味扑鼻:“别急别急,管够管够。” 他一边张罗着一边在旁边拿出一罐浓稠的酒浆,给每人倒了一小杯,然后说道:“兑水兑水,不兑水胃都给你烧个窟窿。” 虽是兑水,但这酒仍是香味扑鼻,一时之间屋中翻滚的热浪一浪一浪,外头虽仍是大学纷飞,但却丝毫不影响这屋中的春意盎然。 “这佛门圣地,你吃肉喝酒,真的是该死啊。”晏殊拍着肚子说道:“唉,这是牛肉那是羊肉,这是猪肉,那这是个什么肉?” “驴啊,驴肉!天上的嗯哼肉,地上的驴肉。” 龙肉是肯定不能说的,毕竟忌讳,佛门之地喝喝酒吃吃肉倒是无所谓,可这犯忌讳的事可不能乱来,不能为了装逼给自己惹出奇怪的麻烦。 而刚好这时,小鱼从外头窜了回来,他身上潮湿的很,看来是在外头冻得够呛,甚至连嘴唇都有些发紫,但看上去却是神色如常。光这一点宋北云就真的很佩服他的精神之坚毅。 “快来块来,刚好等你呢。”宋北云让出了位置:“来来来,吃点肉喝点酒暖和一下。” 小鱼有些忐忑,但看到宋北云那样子,他也颇为不好意思的坐了下来,接着就见宋北云给他装了满满一碗的肉食,还有一碗温好的烈酒:“赶紧吃,今天辛苦你了。” 小鱼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低着头也不说话,却是开始拼命的吃起了东西,不过就是吃着吃着,眼睛便模糊了起来。 等小鱼第一轮吃完,他的脸色和嘴唇都恢复了血色之后,宋北云则一边烫着蔬菜一边说:“打探到太后的动向了?” 小鱼抬头环顾四周,有些不敢开口,而宋北云倒是大手一挥:“没事,在座各位都是要杀头的,没什么避讳。” 晏殊一口酒水差点喷了出来:“我……我冤枉啊。” “不,你不冤枉,你该死。”宋北云说完,对小鱼一点头:“你说。” 小鱼是个忠诚的叙述着,他将太后和北院大王偷偷幽会的事说了出来,包括对话内容。 “最后,他们就开始啾啾啾啾啧啧啧了,再往后还有嗯嗯嗯嗯啊啊啊,还有亲亲小心肝轻点轻点。” 小鱼一脸纯良的将这些东西说了出来,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宋北云也听得津津有味、晏殊也听得津津有味,但姑娘们却是已经顶不住了,除了左柔之外一个个脸红得像是猴屁股,即便是黄段子公主金铃儿都有些顶不住这样的刺激。 “之后我见他们没动静了,我便回来了。”小鱼略微想了想:“半柱香时间,许是还不到。” “半柱香都不到啊,是不是短了点?”宋北云翘着脚吃了口肉:“要换成我,怎么不得半个时辰。对吧巧云姐。” “去!”巧云红着脸气冲冲的喊了一声:“不许胡说……” “现在不是论长短的时候吧,重点是太后当真跟那个契丹人那样……”金铃儿捧着脸:“哎呀呀……这可是大事。” “这事,就满足个好奇心就完事了,你没法子往外说的。”宋北云摇头道:“我就当来这就地取材了,到时候恶心他们一把就完事了。我们拿不着证据,一切都是白扯,除非他们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来。” “这还不出格?”金铃儿满脸诧异:“太后通辽。” 宋北云笑了起来:“是辽通太后啦。” 这句话一开始还让人满面迷茫,但转眼晏殊就反应了过来,他捂着嘴笑开了花,第二个反应过来的就是金铃儿,她本就微醺的小脸更是娇俏的可爱,用手头的东西扔向了宋北云:“讨厌……” 之后巧云和俏俏也陆续明白了过来,唯独只有左柔的眼中全是迷茫和问号,根本不知道太后通辽跟辽通太后到底的区别在哪。 “当然不出格,他们在这个公允之地干些苟且之事,你找不出证据,也没法子说出哪里有毛病,而且本身我们跟他们的区别在哪里你说说,一个马上要嫁人的国公之女、一个即将召婿的大宋公主,来到这个地方跟着一个男扮女装的男子,你们说的清楚?大家都不干净,就没必要去折腾什么。”宋北云仔细的解释了起来:“毕竟杀敌一千自损一千八的事,这不是傻子才干的么。” 晏殊疯狂的指着自己:“我我我,我也是男儿身。” “你给老子国色天香去。”宋北云推开他的头继续说道:“我们只是坐实了他们两个是真的有事,那么之后会怎么样其实我们就有了方向对不对,这是我们手上的一张牌,但绝对不能当成底牌,因为经不起推敲嘛。” 金铃儿连连点头:“那之后我们该如何是好?” “继续扮下去呗,最好能有个巧遇,到时看看会出现什么事。”宋北云轻轻敲了敲桌子:“我们继续喝酒吧,时间还长着呢,玩不死他们。” 第二天一早,风停雪住,天空放出晴来,但却是更冷了一些。晏殊刚起床却发现宋北云从外头走了进来,他迷迷糊糊的问道:“大早上你哪去了?” “还一早呢?这都快午时了。收拾收拾,吃斋饭去,听说这报恩寺的斋饭可是一绝。” 再次穿上女装,宋北云二人去和金铃儿他们汇合了,夜晚大家都喝的有些多了,今日不约而同都起得晚了一些。不过女孩子们要比宋北云他们先到,几人坐在小屋中开始互相化妆,只是她们都觉得金铃儿今天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 “你是怎的了?身子不舒服么?看你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 左柔走过去在金铃儿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可就这一下将金铃儿拍得跳了起来,她捂着屁股歪倒在了垫子上嗷嗷直叫唤。 “怕不是昨日喝了酒长了痔。”左柔挠着下巴嘀咕道:“你不能喝就莫要喝了。” 而这时巧云走了过来将金铃儿搀扶起来,凑到她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金铃儿红着脸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巧云莞尔一笑,又是悄悄的说了几句,然后就扶着金铃儿走了出去,来到了她和俏俏屋中。 左柔看着正在描眉的俏俏,一脸茫然的问道:“金铃儿怕不是真长了痔吧?” 俏俏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往后保不齐哪日你也会这样。” “那不能够,我与她可不同,我可每日都修行武艺呢,与他们那些个整日闲坐的人哪能一样。” “这事儿吧……”俏俏轻笑了起来:“许是与练不练武并无关联。” 不多一会儿,宋北云跟晏殊一身女儿家打扮,身上披着狐皮裘的斗篷就走了进来,宋北云环顾四周:“她们俩呢?” “我跟你讲,金铃儿长痔啦。”左柔兴高采烈的说道:“哈哈哈,你可是不知道她早晨走路那样子,甚是可笑。” 晏殊转过身,默念:“非礼勿听……” “哎呀你行了。”宋北云勾着左柔的脖子:“人家不舒服你怎么还这么高兴呢。” “倒也不是高兴,只是这般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长个痔属实不算奇怪。” 等金铃儿回来时,虽是走路姿势还是有些奇怪,但到底没有之前那么别扭的,应该是巧云给她上了些药。宋北云走上器搀扶住她,小声问道:“要不……你就在这休息,我去给你把饭送来?” “死东西死东西……”金铃儿打了他两下:“都怨你。” “都怨我都怨我。”宋北云叹气道:“谁知道你这么娇嫩呢。” 巧云这时走了上前,嗔怪的看了宋北云一眼,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你可不能将公主当成我呀,我自小练武,体质要是强上许多的。” “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么……”宋北云心疼的捏了捏金铃儿的手:“你歇着吧,我去给你取饭来。” 217、11月10日 晴 庭院深深深几许 这深山古刹之中的别有洞天其实是让人格外放松的,行走在白雪皑皑的林间小道中,倒颇有一种踏雪寻梅的趣味。 “阿姝啊,你有多少日子没来身子了?怕不是有了吧。” 正在吃麦饼的晏殊听到宋北云的话之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继续咀嚼着那块饼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为何突然就说这等话?你有病吗?” “得提前适应角色,你姥姥的。到时候突然问起来,不至于穿帮。”宋北云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看你走路那姿态,那一看就是个去惯了青楼的狗书生。” “那我该如何?” “骚起来!得骚起来!”宋北云拍着自己的屁股:“你看我,得来回扭,扭起来你懂不懂?” 晏殊指着前面正在一边走一边练梅花桩的左柔,默不作声。 “你跟好的学不行?”宋北云将巧云和俏俏的手牵住:“看看她俩怎么走路的,你跟只猴子学什么?” 晏殊挠着头开始学起了俏俏和巧云的步态,一步三摇的往前走了起来,但怎么看怎么别扭,就是缺少了一份少女那种轻柔摇曳的姿态,感觉他没同手同脚就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说起这个,左姑娘整日练武,她是个高手?” “她是个屁。”宋北云看向前面蹦蹦跳跳的左柔:“她……唉,就这么跟你说吧,巧云练武那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我练武是从小被师父赶鸭子上架逼的,那家伙练武……是在地摊上买的武林秘籍。巧云姐,当时那厮花了多少钱买那本达摩易筋?” “八十贯。”巧云捂着嘴乐不可支:“还了价的,本来可是要一百贯。” “号称是天竺不传之秘,然后她就练了七年。”宋北云摊开手:“就这么个人,你指望她练成什么神功?” “那还真是好骗啊。”晏殊沉思片刻:“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她后头有你这么个魔头,若是换了个女子,如今保不齐要变成什么鬼样子。”晏殊叹气道:“世间到底少了一位奇女子啊。” 晏殊这人除了是个喷子之外,他还是个顶级的阴阳师,最擅长阴阳怪气的说话,这一句话说出来倒是不知是好是坏,反正让人听着不舒服就完事了。 一行人除了金铃儿之外很快来到了报恩寺的饭堂,这地方的斋饭可是以精美著称,可谓是天下闻名,前朝不少诗人都为这地方的斋饭留下过诗文,这饭堂周围也贴满了名家的笔墨,看上去倒是颇有一番气派。 而当他们踏入这里时,立刻就有那知客僧上前招呼几人落座,反正能来到这地方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身份的事连问都不问,就只是问了一句“几位是否用膳”之后便开始张罗了起来。 这地方的斋饭精致是宋北云早有耳闻的,但究竟有多精致今天却是让他涨了回见识,那豆腐端上来若是不说还让人以为是那炖肉,不光是造型像甚至连味道和口感都几乎一样,还有那一碗淡如清水的汤,喝上一口却是百味俱全,就连那米饭都是江西运来的贡米,香味扑鼻、滋味浓厚。 “好吃好吃好吃。”宋北云端着碗连叫三声好:“能把素菜弄成这个样子,当真是了不得。”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往日都是谁在这地方吃饭。”晏殊叹气道:“这样的饭食,一份怕就是普通百姓一月的口粮啊。当真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是既得利益者,你应该拥护特权。”宋北云摇头道:“你的立场绝对不允许你去同情底层民众你懂不懂?” “可吾辈之远望不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宋北云摇头道:“那是你的梦想不是我的,我的梦想是在让自己过得舒坦的同时,顺便改善一下下层阶级的命运环境。既得利益者没有资格去为下层阶级发言,你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再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晏殊眉头紧蹙起来,他放下筷子:“这话可就不对了,即便是王侯将相,悲天悯人何错之有?” “你吃着肉、烤着火、玩着娘们、溜着狗,你有什么资格去别人说百姓真可怜,我要为他们造福。这你妈不放屁吗?”宋北云也放下了筷子:“什么时候等你放下你本身利益,站到了大多数人里,吃糠咽菜、衣不遮体时,你才有资格说我要改变这个世道,既得利益者你本身就站在了俯视角度,你告诉我你平天下?你觉得合适吗?你屁股坐在这里,你让人怎么去信你的话?最后结果会是怎么样?当然就是换一批酒肉臭、换一批冻死骨。懂吗?” 晏殊觉得有理却又觉得无理,他暗暗有些生气了,轻哼一声:“那按你这般说,穷苦命该穷苦、困顿命该困顿?” “嗨。”宋北云摆摆手:“你误会我意思了。我的意思并不是不让你干什么,而是让你别站在冻死骨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是让你在酒肉臭的角度上考虑问题,你是士大夫阶层,你的资源能干很多事,你如果想改变这个世道不是推翻它颠覆它那么简单,是你能够起一座高楼,你坐在楼上继续享受着你的酒肉,而下层的那些人却也从茅屋搬入了大厦。高台教化、启迪万物,你要做的事不是去颠覆时代,你要做的是要让那些以挺直胸膛大喊一声‘有朝一日我也当如此’” 宋北云用筷子敲着脑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这才是你这士大夫要干的事,而不是在那感叹他娘的朱门酒肉臭。” “说的好!” 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生生把宋北云个吓了一个激灵,接着就见南院大王从外头阔步走了进来,他环顾四周,接着眼睛直接锁在了宋北云身上,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看着是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出声。 宋北云感受了他的目光,连忙低下了头,而南院大王看到他那样子也哑然失笑,走到旁边那一张桌子坐下,命知客僧上菜,却是一言不发。 等饭菜上齐之后,南院大王却没忙着吃:“只是抬头看着离他最近的宋北云:“这位姑娘,本王见你好生面熟,你可是有一个会摸骨看相的哥哥?” “何必呢……”宋北云叹了口气:“王爷何必呢。” 南院大王终于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也没问宋北云为何会在这里,他只是摇头笑道:“方才那番话说的可是有气魄,若是有朝一日你想游历天下时,可别忘记去辽国看上一看。” 宋北云苦笑起来,刚才跟晏殊讨论的太激情了,忘记了自己的女儿身份,现在好了……让人给识破了,这下可丢人了。 “王爷好雅兴啊,今日也是来赏雪的?”他想了想,便开始没话找话了:“王爷可莫要笑话我了,这也是被迫无奈,全因我与定国公之女为好友,想借着她的名头上来瞧瞧,我这人天生好吃,听说这报恩寺斋饭天下一绝,就动了这歪心思。” “无碍。”南院大王点头道:“若是传出去定国公之女与男子结伴入寺,这倒也是件不堪之事。本王明白,无需赘言。” 左柔仰起头:“现在传出去我不也完了吗?” 南院大王哈哈大笑起来:“放心,我不是那多嘴多舌之人,只是看着几个少年颇有些感慨罢了,想当年我与你们一般大小时可比你们荒唐许多。” 看来这家伙还挺爽快的,不管是真爽快还是假爽快,自己几人至少明面上跟他没有过节,而他是汉人的事宋北云也只跟了赵性说,想来赵性也不会轻易往外透露,所以这南院大王也是承下了宋北云这份情面。 “王爷打算在山上几日?” “唔。”听到宋北云的问题,南院大王沉默片刻:“礼佛七日吧,听闻明日这里还会有不少贵胄之家会来赏雪拜佛,到时凑个热闹。” 啊……对!昨天晚上金铃儿跟宋北云说过这档子事,云销雪霁之时,报恩寺会变得格外热闹,金陵城的名门望族、王侯将相大多会前来赏雪小憩,每每此时还都会有诗文传颂。而且听闻每逢这等时候都是那些少爷小姐们看对眼的好机会,所以每次来的人都是青年人居多。 想想这地方啊…… 本来这个时代社会开放程度就比较高,宋北云觉得他身处的大宋的开放程度绝对是要超过唐朝的,想到前朝那些荒唐故事,这个时代只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再加上这里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鬼知道会有多少野鸳鸯在这里双宿双飞也鬼知道会有多少顶绿帽子戴在了老实人的头上。 宋北云觉得自己可能是来到了天下一等一隐晦之地,而现在想来的话,这太后跟这个南院大王恐怕还真的是打算浑水摸鱼啊。 他们的小院外头都有侍卫,除非有小鱼这等专业选手否则也没人能够接近,所以这看似嘈杂但对他们来说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算计啊……宋北云连连点头,觉得那天这个南院大王跟太后近侍聊的恐怕就是这方面内容,好心思。 想通了这一点,宋北云再看向南院大王时,他就感觉两个人之间多了一抹心照不宣。 果然,在吃了饭之后宋北云主动跟南院大王告别,然后两人便没有再说一句话,就当做无事发生一般各自顺着各自的方向回去了。 回到金铃儿那边,宋北云将带来的饭菜分给金铃儿和伺候她的小鱼,然后自己则坐在金铃儿床边一边喂她吃东西一边说道:“我被南院大王发现了。” 金铃儿眼睛一睁:“然后呢?” “他好像无心生事,就当没看见一样,吃了饭就走了。”宋北云抿了抿嘴:“嗯,这家伙难搞哦。” 金铃儿略微思考一下:“倒是无碍,你就说是跟着左柔来的就是了,咱们一早就说好了对策,我到时就说我也不知你与小晏是男子就好了。” “我觉得要出事。”晏殊靠在外头的门廊上,眉头紧蹙。 “你又怎么觉得了?”宋北云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整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你要知道这辽国南院大王是来干什么的,他是来与大宋交好的。”晏殊仔细分析道:“但你不觉得太过于顺利了?” 宋北云挠了挠头:“还行吧,怎么了?” “据我所知,辽国之内有主战主和两派,斗得不可开交。这南院大王怕是主和派,他来宋地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觉得会是如何?” “开战。”宋北云不假思索的说道:“他可是南院大王,辽国大皇子的太保,他要是在这里出事,结果不用想。而且作为主和派的大皇子恐怕也……不过为什么你突然这么说?” “你总是说我有宰相之才,我始终觉得当宰相不用什么才气,若是要就是要有那细致入微之力,昨日我去赏雪时就瞧见有不少辽国僧人来了这报恩寺,之前我还觉得没什么,不过就是些辽国云游僧罢了,可今日听那南院大王对你那番话是由衷的赞叹,我就想事情怕是不会那么简单。” 宋北云一边给金铃儿喂饭一边说道:“你继续说。” “自五代十国之始,便素有改革之风声,但就如你所说,改革如数九寒天水面破冰,大宋是如此、大辽也是如此,从辽国的双公主选婿和辽国南院大王驻于此地可以看出来,辽国的改革已开始了,但那些保守者却恨不得他们死。”晏殊沉声说道:“往日南院大王住在鸿胪寺,重兵把守。而如今他来到这地方,若你是那些保守者,你会怎么样?” 宋北云眼睛豁然亮了起来:“有人要刺杀南院大王!” “最怕的还不是他被刺杀。”晏殊叹气道。 宋北云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而是在大宋太后的床上被人串了串子!” 晏殊不置可否,而宋北云立刻起身:“小鱼!” “宋大人。”小鱼往前踏出一步:“请吩咐。” ------------------------- 16、17、18三天,我可能都只更一章啦,因为我还有百多均订就到精品了,如果更的太多订阅反而会往下掉啊,如果提前到了提前就恢复更新……各位,拉兄弟一把,这是我第一本上精品的书!就等你们了,大家互相转告一下!来给订阅一下吧! 218、11月11日 雪 四面边声连角起 停了一日的雪又一次在清晨飘荡了起来,宋北云站在小院中看着天上的鹅毛大雪,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晏殊:“你说,我们这的雪都快成了灾,北方会是什么样?” 晏殊轻轻摇头道:“那我怎的知道,几千里云月,我又不是那千里眼。” “来,乖孙儿,我再教你一招。”宋北云蹲在屋檐下,拾起一根小棍:“我们如何判断一个地方是否出现了问题,就可以从三个方面来判定。” 晏殊摆出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宋北云则用小棍在地上划出了很多小方格,上头写上了宋金辽草原等字样。 “大宋开源做买卖是出了名的,这些国家的商贾都会汇聚在庐州、金陵周围进行买卖,并不是因为方便而是因为市场规模大,可以进行各种物资的交换不担心会积压。”宋北云用棍子戳了戳晏殊:“这是背景也是前提,如果单靠探子来探听消息,我们的资讯就落后太多了,天底下有一种人比探子可要精明许多也灵通许多。” “你是说商贾?” “答对咯。”宋北云嘿嘿一笑:“入冬以来,你有没有发现贩卖牛羊肉的少了,牛羊肉涨价了,但是牛羊皮多了?羊皮、牛筋、牛角市面上的价格跌到了这几年的最低点。” “是的,我还买了一张生牛皮呢。”晏殊点头道:“准备去做一面鼓。” “大宗商品的变动一部分是根据政策,一部分则是因为的天气。”宋北云轻轻敲打这旁边的一颗玉兰树:“异族商人在搜罗各种生活物资,相应的却是用战略物资来交换。粮食、铁锅、盐巴、布匹、蔬菜等等都开始逐渐变得紧俏了起来,若不是户部严格限制,恐怕现在城里已经粮价飞涨了。” “哦?如何说?” “食物产出少了,其他次要物资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牛角牛筋牛皮这本就是制弓、弩、皮甲的东西,你几时见过如此大规模的抛售?这说明北方遭灾了,不光是遭灾,还可能是这些年难得一见的大灾,牧民不得不将原本用来贩卖的肉食囤积起来,却用这些重要的战略物资从别国换取食物等生活用品。”宋北云在草原那一块地方戳了戳:“之后我们来说一下辽国,辽国的商人卖的最多的是什么?粮食,主要是小麦、面粉。但是入冬之后,辽国出口的粮食锐减三分之二,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手工制品、木制品,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蠢货!” 被宋北云突兀的一骂,晏殊整个人都懵了,从小到大都是他叫人家蠢货,何尝被人称之为蠢货,可子毕竟曰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所以他也只能默默的承下了宋北云的羞辱。 “说明辽国在备战!” “为何能说辽国也遭灾了呢?”晏殊不解的问道。 “这就要从商品结构来看了,如果是遭灾了,他们的粮食产出并不会比大宋低,那么他们进口的产品不会是粮食而是布匹、药材、木材等等应对灾年的物资,可是如今他们却一边在备战一边交好大宋,就说明他们那边的灾并不严重,但草原那头却已经是一塌糊涂名不聊生了。”宋北云笑盈盈的说道:“你看,东方四巨头出现了三个,还有一个是谁你知道吗?” “金国!” “对了。”宋北云点头道:“这里最舒服的反而是金国,他本身就跟大宋贸易不多,而且他们那白山黑水每年这个季节都几乎是大雪封山,人家进不去他们出不来,这些人也早就适应了这种生活方式,所以对他们来说顶多就是一个比较不寻常的冬天罢了。这一下,辽国保不齐要趁着这场雪灾会跟草原来一场硬碰硬。而南院大王来这里真正意图除了是秦晋之好之外,就是求援大宋。” 晏殊挠着头发:“可是却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你傻啊,这事能露风声出来?说不准国书已经摆在了赵性的桌上了,为了求援大宋,说不定辽国开出了很丰厚的条件。”宋北云说着,突然张开嘴接起了雪花,然后吐了口唾沫:“呸,没味道。” 晏殊轻轻点头:“看来这商贾里头也有大学问啊。” “那是。” 正在此刻,小鱼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凑到宋北云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宋北云点头道:“吩咐下去,按照我的命令执行,不然到时候掉了脑袋别怪我没提醒,那王老太监什么意思?” “我已于大伴解释了,他说一切以宋大人为主。”小鱼认真的说道:“但大伴也说了,一切后果也由宋大人承担。” “这个没种的老王八。” 宋北云骂了一声,小鱼的脸色变得非常微妙,他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尴尬,而宋北云也立刻道歉道:“没说你没说你,我说那个老王八,你是乖小鱼,跟那个老王八不一样。” 小鱼哑然失笑:“宋大人不必与我解释什么,我这便去布置了。” “一切听我号令。”宋北云嘱咐道:“千万不能打草惊蛇,知道吗?” “明白,这次来的三十人都是顶尖高手,可确保万无一失。”小鱼认真的点头道:“请宋大人放心。” “去吧。” 小鱼飞快的消失在了雪林之中,而宋北云回过神:“今天晚上有好戏看。” “好戏?为什么你断定是今夜?” “明日一早就会有许多狗东西上来烧香拜佛,今夜是最后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还需等下一次,还不一定有下一次。” “那为何是晚上?” 宋北云起身,懒得搭理这个杠精:“自己琢磨。” 他回到房间,然后就钻进了羊毛毡里,躺在热烘烘的毯子上,舒坦的一塌糊涂。而晏殊却后脚就跑了进来:“来来来,我们继续来讲这宋金辽。” “有什么好讲的嘛,索然无味。”宋北云打了个哈欠:“所谓宋金辽,不过就是蠢货们的菜鸡互啄,若是能给我十年再给我十万人,我他娘的能把英伦三岛给插满大宋的旗!” “英伦三岛?在何处?还有,你可莫要说大话。” “是是是,我说大话。”宋北云懒得解释,翻了个身:“不要烦我了哈,我要补觉,今晚要干大事。” 晏殊想了想,坐在宋北云旁边:“挪挪,我也睡一会儿。” “滚啊,我不要跟你睡一个被窝,自己滚去那头去。” 中午时宋北云和晏殊仍然睡得跟猪一样,饭菜都是巧云和阿俏给端来给这两个孽畜吃的,可吃了饭菜之后,他们又继续睡了下去,就这么一直睡到了傍晚。 面对这两个怪胎,几个姑娘真的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都是一等一的天才,作为天才来讲有些怪癖那不是天经地义么? 傍晚,宋北云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将所有人聚在左柔的房间里吃起了火锅,这次仍然主打的是牛羊肉,但因去庙里弄了些山珍素食过来,这珍馐配上肉食,一锅煮出来的滋味,那叫一个鲜美无比。 “你不着急?” 金铃儿跪坐在那里,跟昨日比起来她的状态好了许多,心中多少也开始惦记起宋北云的计划来。 “我急什么。”宋北云夹起一根蘑菇放在嘴里:“你看我这把怎么扭转乾坤、左右逢源吧。” “你还有这等能耐?”左柔在狂吃之余还抬起头蔑视了宋北云一把:“那你怎的不乘风而起。” 金铃儿和宋北云很默契的不搭理这个家伙,只是宋北云在她的大腿上拧了一把,然后继续听金铃儿说道:“为何你不趁机将太后的事抖露出去,让她身败名裂?” “没用的。”宋北云轻轻摇头:“我们都以为太后是那个掌权的人,现在看来其实都是假的,真正掌权的是太后身后那个利益集团的主人,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太后所属的那个氏族。自李唐之后,氏族可是被削了一批,但现在看来,他们又抬头了,太后也是个棋子罢了。而且就算把太后给扳倒了,朝堂不就落到了那帮狗屎文人的手了么,他们里可没有改革派,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人,现在有人跟他们唱唱反调不是挺好的么?” 宋北云说完之后,突然笑了起来:“你不会以为没了太后,你那皇帝哥哥就能手握大权吧?不可能的,他是被人抬上皇位的,在自己的势力没扶持起来之前,人家还是能把他一脚踹下去的。” 金铃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性哥哥还真是惨。”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心心念念想回去种田养鸡的。”宋北云笑了起来:“所以啊,他跟你爹真的是没办法,福王殿下现在也只能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了,不过你别着急,过几年,过几年什么都好了。” “还要过几年嘛。”金铃儿噘着嘴:“烦。” 而这头正说着话呢,外头小鱼翻墙而入,阴森的如同个影子似的窜了进来并朝宋北云一抱拳:“宋大人,过去了。” “好,我知道了,你让你的人都清醒一点,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乱嚼舌头。”宋北云拍了拍小鱼的头,然后指着旁边正温在那的一锅没有动过的食材:“那可是给你准备着的,回来再吃。” “小鱼明白。” 宋北云也跟着起了身:“巧云姐,我们走。” 巧云点了点头,将两根铁筷子握在了手中,跟着宋北云就走了出去。 219、11月11日 晴 百丈之台,起于垒土 入夜,万籁俱寂,唯只余落雪压断枝桠声不时传出,偶有觅食的野兔从矮丛中穿行而过,留下一行足印。 侍卫站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之中昏昏欲睡,因是这报恩寺内,安全无虞,自是也不用跟往常一般大操大办,更何况这几日一到晚上太后都会屏退闲杂人等,只余下几个亲信在此守卫,而连日来的困冻,侍卫也不是铁打的,多少是有些疲乏了。 他巴巴的看着不远处禅房中的火光和被火光映在窗上的剪影,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屋里那人虽说是太后,可年龄却正当风韵,加之养尊处优保养得当,看上去却是那种可让男子酥麻入骨的尤物。 而如今里头那春意昂让的光景,却是让人难受,可亲信毕竟是亲信,即便是心中躁动却仍然恪尽职守。 可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接着一把尖锐的匕首直刺入他的胸膛,不消片刻原本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了这茫茫大雪之中。 不多一会儿,一个身穿禁卫衣着的人就站在这亲卫原本的位置上,而其他几处护卫也都是如此。 此刻外头仍是大雪纷飞,而那屋中却也是到了那热火朝天,时不时便有婉转音浪透窗而出。 在大雪反出的微弱光芒中,十数道人影快速接近,并在得到那顶替卫兵之人的手势之后,他们从怀中抽出了匕首将那间禅房给团团围住。 而就在这时,正在耕耘中的南院大王突然意识到不对,他抽身起来迅速围上了衣裳,眼神飘忽迷离的太后却不明所以的问道:“好哥哥,这是怎的了?” 话音未落,突然几道身影从外头破窗而入,冷风混着鲜血的肃杀一并灌入了禅房之中,南院大王见状立刻抄起随身携带的短刀开始拼杀起来。 他的功夫不弱,到底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这阵仗倒是没能吓住他。可是这禅房狭小不堪,而且还要护着不着寸缕的心上人,他逐渐的开始落入了下风,手上、身上多处已经出现了伤痕,但却仍然没退后半步。 但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劣势被越拉越大,他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虽是他本能的避开了那要害,但疼痛却让他的动作逐渐迟缓了下来。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了一声呼哨,接着门外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再接着就见一个看似瘦弱的身影窜入禅房之中,顷刻间便抹掉了一名此刻的喉咙,接着又是两个人突了进来,这一男一女在这狭小的房间中左突右闪,都各是有一身短打的好本事。 原本进入颓势的南院大王在这三人的帮助下迅速的重新占领了先机,他连续斩杀掉两人之后,剩下最后一人也被一根筷子钉死在了墙壁之上。 外头这时走进来一个阴森森的少年,他朝宋北云一拱手:“宋大人,贼寇尽数伏诛。” 宋北云轻轻挥手,让所有人走了出去,等这里只剩下南院大王、太后和宋北云三人之后,他朝太后拱手道:“臣救驾来迟。” 太后此刻仍是惊魂未定,甚至都顾不得遮住自己的身子,傻愣愣的坐在那,只会哭。 宋北云瞄了一眼,感叹这三十多岁的娘们身材还这么棒,到底是太后啊……这辈子能看到一眼太后的柰子,也算是人生一大奇遇了。 “太后娘娘,请莫要惊慌。”宋北云眼珠子一转,继续说道:“臣是官家朱批钦差宋北云,此次特来护卫太后娘娘安危。” 说到这里时,南院大王的表情骤变,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宋北云,他知道如果自己和太后的事被抖落出去,那可就不是棘手的问题了,甚至可能引发辽宋两国一场官场的大地震。 “你……” 他刚要说话时却被宋北云打断:“太后娘娘,臣办事不利,来晚片刻。幸得辽国南院大王路过此地见义勇为,以一人之力击退众贼子,在此我谨代表司命司向王爷道一声谢!” 太后此时也差不多缓过神了,她连忙用毯子遮住身子,看了一眼南院大王又看了看宋北云,长出了一口气后才说道:“对对对,多亏了这辽国王爷!你等可是来的太慢了,若是还有下次,我可定不轻饶了你。” 宋北云再三告罪,而他则看了一眼南院大王,然后轻笑一声,拱手道:“王爷还请多照料一番娘娘,我这便去遣人看看周遭是否还有漏网的鱼鳖。对了,一刻钟之后京兆衙门和皇城司的人就要来了。” 说完他便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太后和南院大王。南院大王走过去轻轻抱了一下太后:“玉儿,你没事吧?” “金哥哥……你身上的伤……”太后一脸小女儿姿态的看着浴血的情郎:“没事吧?” “小事罢了。”南院大王穿好衣裳后又给太后将衣服搜罗起来:“你也将衣裳穿起,方才那人说了,还有一刻钟就要有人来了。”我 “金哥哥……我们……若是我们这事败露,你带我走可好?” 南院大王捏了一下她的脸:“不会。” 说完,他起身走出了太后禅院,出门之后就见外头满地都是尸体,而宋北云则背着手站在不远处,天空此刻已经放晴,月光破云而出,让周遭看着亮堂堂的。 “王爷受惊了。”宋北云远远的拱手笑道:“未曾想王爷已非少年可却仍是龙精虎猛、宝刀不老啊。” 阴阳术这一行,宋北云自觉就比晏殊差一丁点,其他人无人能出其右,就是不知道这大辽的王爷能不能听明白,要是听不明白他这个逼就白装了。 幸好,这辽国王爷也不是个废物,他一听就知道宋北云这话里话的意思,他抿着嘴沉声问道:“为何?” “王爷,你在飙血啊。”宋北云指着他的手:“真的,飙血呢。” “无碍。”南院大王只是甩了甩手:“为何要如此。” “你问我为何,王爷你来大宋是为什么了什么?”宋北云笑道:“总不会千里迢迢只为见上一见那魂牵梦萦的玉儿妹妹吧。” “你!”南院大王轻轻眯起了眼睛:“你知道的还真是多。” “多乎哉?不多矣。”宋北云哈哈一笑:“之后我会寻你的,王爷。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司命司也知。至于其他人知不知,我便不知。” 说完宋北云背着手哼着歌往前走,走到一半突然回头:“对了,王爷,您真的在飙血啊。” “你真是钦差?” “可以是。”宋北云笑了起来:“对了对了,最后一件事,今日的悍匪我没留活口,不过他们都是辽国人,王爷可明白我的话?” 这次宋北云真的走了,而在他说完那最后一句话之后,南院大王心中万分惊愕,他扯下地上一具尸体的面罩,发现还真的是辽国人,因为在他们的脖颈后面发现了死士刺青,而这刺青只属于辽国的大贵族们。 他眯了眯眼睛,愤恨的骂了一句,然后便转身走进屋将尸体堆里的太后带了出来,在司命司的护卫下,两人被安置到了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的处理伤势,料理事情的料理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报恩寺全寺被封,市井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有人要刺杀太后娘娘,幸得官家早有预料命人提前布置好一切才不至于让歹人得逞,这件事牵连甚广,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府尹天不亮就进宫谢罪,赵性照惯例发了一通脾气,而太后一脉的人也开始到处散布谣言说是那些文官们试图暗算太后。 “宋北云!宋北云!宋北云!”赵性在书房里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指着宋北云:“你才来京城几日,隔三差五便给朕来一次天雷滚滚啊。” “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赵性指着宋北云对旁边的老太监说:“你看,他还在笑!” 王老太监低着头附和道:“这厮该死。” “老东西,你瞎说什么呢瞎说,我该死?行行行,那我们今天就来算算到底是谁该死。”宋北云不服气的撩起袖子:“我们就先从这司命司……” “啊,官家莫要生气,气坏身子谁如意!”老太监连忙岔开话题说道:“我去为您沏壶茶。” “我也要。”宋北云嚷嚷着:“加点糖。” 赵性是真的生气了,这件事简直就是晴天大霹雳。自己母后不管是不是生母吧,跟他娘的别国王爷有他妈的夫妻之实……嗨,说白了就是通奸,这自己算什么?合辙转了半天自己成了人大辽的儿子了? 这事他娘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好吧! “官家,这件事吧……”宋北云说着说着,又是笑出了声:“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男欢女爱的事,对吧……” “宋北云!!!”赵性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再给我说一句风凉话,我找人割了你舌头!” “说吧。”赵性胸脯剧烈起伏:“事是你给朕捅出来的,你给朕解决咯!” “官家,你可知道现在咱们占尽先机?”宋北云终于不笑了:“能不能拿下这一局,就看这一回了。” 220、11月12日 晴 姊妹弟兄皆列士 “这件事你交于太后去查便好了,我们的胜利成果并不在这件事本身,而是在咱们南院大王的身上。” 宋北云用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的时间阐述了关于这件事之后的影响,赵性也拿出了辽国的国书给宋北云看了。 这件事果然没有出乎宋北云的预料,大辽果然是想跟大宋结成战略同盟,这是好事啊!当然得支持,但辽国人提的条件就有点过份了,那国书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在将大宋当儿子,当儿子就得无条件供养爹,里头提出的条条框框,换个角度说简直丧权辱国。 首先是大宋的岁供制度必须要提一提了,每年固定一百万石粮食,不能少,若是粮食不够则用铁器、布匹抵。 其次大宋与大辽的贸易方面,大宋不可征收辽国商人的商税,但大宋去辽国的商税却要被拿去两成。 最后大宋需将庐州、襄阳一线的驻军全面撤离,名义上是同修秦晋之好,但实际上是大辽要专心对付草原无暇顾及大宋这个软骨头。 这是最主要的三条,还有就是关于大辽其他一些琐碎的诸如“允认辽国人在宋国有布教、治学之权”、“所有在宋国所设辽国商会、寺院、学堂等,概允其田亩所有权”等等之类的条款。 这就是不平等条约啊,这就是辽国以势欺人嘛。宋北云看到之后,他这个原无国界主义者都炸毛了,代入感太强他已经感觉自己是李鸿章了。 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切口,大宋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大辽去谈,但现在完全不同了,这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南院大王,有多大的权力其实是不用说的,而这个国书也显然是辽国那些主战派发出的国书,故意提得苛刻一些就是为了让这个王爷在大宋吃瘪嘛。 不过光吃瘪那些人可能还不满足,第二手准备就是用死士刺杀,如果一个辽国的王爷死在了大宋,那这件事想善了是绝对不可能了,说不定真的是福王在福州的屁股都没热乎就要被推去前线了。 不过现在人家王爷有确凿的把柄捏在自己手里,而且这个把柄简直就是跟天塌下来那么恐怖,先不管是跟大宋的太后通奸还是他汉人的身份,现在就这么裸的暴露在了宋北云和赵性的视线之下。 至于太后招不招其实不重要,毕竟通奸是坐实的,目击证人可不少,她抵赖不了的。 不过现在撕破脸倒是没有必要,因为不管是太后还是南院大王,他们对于赵性的意义都是护着大于撕破脸,撕破脸后头麻烦还多着呢,而护着的话…… 手上捏着人家把柄呢,他们慌不慌?宋北云相信这俩人比谁都要慌。 “过几日我会去寻那南院大王,跟他商讨国书一事。”宋北云喝了口茶水,把赵性给他的那份国书扔到了地上:“不是我说,这种破东西你也收?你就该直接撕碎了扔他脸上。” 王太监在旁边脸色并不好看,他看着宋北云这大胆的动作,气得手都哆嗦了起来。 “你扔你去扔。”赵性指着地上的国书:“送你了。” “到时候我给你弄一份合理的回来。”宋北云盘着腿说道:“官家,你现在威严是真的不行。” “若是行还能许你在我这尚书房里盘腿而坐?”赵性也懒得跟他计较:“你光跟我说了这几国之间的较量,却还未说昨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不能说,大逆不道的。”宋北云连忙挥手道:“你说我这抓奸去的,能看到啥。” 赵性闭起眼睛缓了好久才长长出了口气:“丢人啊!耻辱啊!” “政治不讲面子只讲利益,这件事耻辱不耻辱?耻辱,的确耻辱。但它每年能给官家带来数百万贯的盈利,还耻辱么?”宋北云摆摆手:“面子不值钱,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心照不宣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到时候几百万贯落在荷包里,比什么面子都要强。这件事不是家里逮着个奸夫这可是国与国之间的交锋,外交可无小事。对外就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但也要散播点谣言。” 赵性点头道:“所以那本一帘春梦是你写的对吧。” “嘿嘿……” 正在宋北云跟赵性聊的唾沫横飞时,外头一个小太监突然进来通报,说太后醒来了,想要见一见宋大人。 “她怎么知道你在我这的?”赵性眉头皱了起来:“这宫中也是千疮百孔啊。” “放心吧。”宋北云指着老太监:“这老东西还算尽职尽责,太后可能就是知道我在,但是不知道我们聊些什么,毕竟现在就属她和辽国王爷最紧张了。” “你且去吧,事事小心。” 宋北云站起身,朗声说道:“谢官家挂念。” “你这厮……去了之后今日便在公里吃些东西,晚上就莫要回了,朕还有些事想要与你聊聊。” “这……不好吧,这深宫大内的,若是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事,臣死得冤啊。” “你怕个什么?这深宫之中就一个身怀六甲的皇后,一个太后一个金铃儿,你能撞见个什么?至于那些个宫娥,你看上哪个就于王大伴打个招呼,领走便是了,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罢了。”赵性说得洒脱:“王大伴,去准备些酒肉。” 宋北云无奈起身朝赵性拱拱手,然后就由那小太监领着一路来到了太后的寝宫,进去之后就瞧见太后斜靠在床榻上,脸色不太好,精神也萎靡的很。 他首先抱拳行礼:“太后娘娘可还安好?” “嗯。”太后轻轻应了一声:“来人,赐座。” 一张椅子被搬到了宋北云的身后,他也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只是用鼻腔轻轻哼了一声,微微睁开了眼睛扫了宋北云一圈:“是个俊俏少年郎,今年多大了?” “回太后娘娘,过了年便十九了。” “是个好年纪。我问你,昨日你为何会在那里?” 哈,果然来了!关于这个回答宋北云早已做好了功课,回答极公式化,就是说自己是赵性的钦差,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发现有人在跟踪太后娘娘的行踪,再通过如此这般的抽丝剥茧分析出他们可能对太后娘娘不利,于是就连夜召集人马上山护驾。 “说真话。” “那些人都为契丹人。”宋北云果断的把说了出来:“是为了辽国南院大王而去。” 太后眼睛豁然瞪大了起来:“你都知道了?” “娘娘是希望我知道还是不知道?”宋北云起身弯腰拱手:“全凭娘娘定夺。” “性儿知道了?” “娘娘还未定夺,臣不敢乱嚼舌头。”宋北云一脸诚恳:“毕竟此时事关重大。” 看着这半依在床榻上的风韵妇人,宋北云不由得联想到昨晚上那场景,想来的确是有点意思。 “好好好,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少年郎。听闻你是福王的学生?” “是。” “既是他的人,为何向着我说话?” “娘娘误会了,臣并非向着谁,而是顾念着江山社稷,以及娘娘的清誉美名,并无派别之分。”宋北云认真的说道:“请娘娘放心。” 太后缓缓支棱起身来,看着宋北云轻笑道:“你这般的小东西倒是有这等眼光,端的是难得。我可是如何信你?” “娘娘,此事易如反掌。我相信娘娘手中的皇城司也并非全是草包,让他们去打探一番看看外头的消息不就好了,若是传出了半点风声,娘娘拿我是问。” “莫要跟我提那皇城司!”皇后冷哼一声:“全是废物!” 宋北云低着头暗笑了起来,而太后继续说道:“你可有功名在身?” “回娘娘,秋闱庐州解元。” “哟,倒是位才子,可昨日见你身手了得的很。”太后朝宋北云招招手:“站近些。” 宋北云来到皇后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这个风骚的太后:“太后有何吩咐。” “若是我让你掌管皇城司,你可愿意?” 宋北云:“???” 真的,宋北云当时都蒙了,是真的懵了,自己千算万算没想到太后会玩这一出,这是张嘴就来? “皇城司使前些日子暴毙,之后又因与禁军冲突,如今皇城司朝不保夕,我见你洞察敏锐,十分适合这皇城司,你看如何?” “这……” 好了,现在被人反将一军,宋北云现在是应不应都不行了,皇城使是武官,不用经春闱就能入职,但这上来就给皇城司?太后是不是大方过头了? 宋北云大致明白太后这骚操作的意义,她昨天晚上不是被自己给看了么……当然,看不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要把宋北云拉到自己这一头来,这对她来说就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虽然简单粗暴了一点,但却切切实实的告诉了宋北云“皇帝给不了你的,本太后给你,你现在知道谁是你主子了没有?”。毕竟宋北云不能杀也不一定杀的掉,就凭昨天那一手,太后即便是不聪明也知道这种人绝对不是那种不会留一手的人。 那么既然这样,手头上能安排的职位,不就是皇城使么?而且论身份,他是福王的弟子,名正言顺! 太后现在在为自己的决策拍手叫好,但宋北云却站在那犯难了,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娘娘……您那皇城使是武官职吧?” 221、11月13日 晴 一日看尽长安花 “娘娘您有所不知,我是个举子,若是这任了武官,那便做不了其他官了,更何况这……”宋北云面色犯难:“我既无功勋又非勋贵之后,这上任皇城使于情于理也是说不过去的。” “你莫要跟我说这些东西,我不明白也不想着明白,明日吏部的调文便会批下来,你走马上任便是。” 太后开始了一贯常用的伎俩,但这次显然宋北云并没有松口,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拱手弯腰。 “你还有何话要说?” “娘娘。”宋北云面露难色:“您这可是毁我一生啊,文武不可通任,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我这寒窗苦读十余载,不都……” 太后看着宋北云的眼神,面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轻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你且放心便是了。皇城司你且去管着。之后的事嘛,只要你办事得力,自是不会亏了你的。这样,我这便让人去跟吏部打声招呼,你先去给我兼着这份差事,你看如何?” “那……那臣便多谢太后提拔,臣便不扰太后歇息,先行告退了。” 宋北云不好再执拗,毕竟太后已经退了一步,而且是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在跟自己说话,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老娘们心虚啊!这个时候要是漫天要价或者不懂事,宋北云根本不知道太后会干出什么事来。 大部分女司机出车祸前可都是猛踩油门的。 所以为了不刺激太后,宋北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她的要求,兼职就兼职吧,自己到现在为止不还是代县令的名头么,兼个皇城使倒是问题不大,而且到时候科举之后怎么样现在还不知道呢。 “等等。”太后叫了他一声:“去了皇城司,就得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不许跟只猴儿似的上蹿下跳了。春桃,去将我的金牌拿来给这宋大人。” 宋北云愣了片刻,然后拱手道谢:“谢太后教导。” “昨日你也算救我一命,明日上任你便开始查这件事吧,若是出了半点纰漏,可别怪我不客气。” “臣明白。” 宫女将一块金牌取来放在宋北云手中,太后点了点那块金牌:“持此金牌,你可不受限制出入这里,好方便你随时向我复命。” “臣叩谢太后……” 捧着金牌走了出去,宋北云心里五味杂陈,这大宋的毛病真的是连续性的,这瞎给人放权的问题真的是终宋一朝都没能好好解决,他们一般都是一开始猛给人放权,到最后收不住了就只能想法子把那人弄死。 这是何必呢。 回到赵性那边,赵性看到宋北云手中的金牌,表情也古怪的很,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问,宋北云就摊开手说:“太后娘娘是真大方啊,上去还没说什么呢,直接就把皇城司给我了。” 赵性当场就跳了起来:“什么?” “皇城司,给我了!”宋北云用眼神瞄了一眼旁边的王太监:“盛饭啊,干愣着,我还没吃呢。” 王太监愤恨的哼了一声,但最终还是给宋北云添了饭,他端着饭将一块斩好的烧鸡放在碗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吃了几口之后抬头对赵性说道:“太后的意思,你明白吧?” 赵性眯着眼睛:“堵嘴。” “不光是堵嘴,还是孤立你,你身边不能有自己的力量。”宋北云可能是含着满嘴饭跟皇帝说话的第一人,但他的狂放并没有让赵性感觉到反感,只是无尽的幽怨:“母后怎可如此……” “还什么怎可如此啊,人家都垂帘听政了,很多大事都是她来处理,不想你掌权再正常不过了。”宋北云拍了拍桌子,转头对王太监说:“茶呢!你这老东西,做事怎么这么不利索,茶!” 王太监憋得一肚子火,但他又不是宋北云那般蒙圣恩,所以虽是万般无奈却还是再一次给宋北云倒上了茶并退到了一边。 “她想堵我的嘴嘛,而且她的固有思维你知道是什么吗?”宋北云吸溜着一种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羹汤:“你猜猜。” 赵性坐在旁边看他吃得香,便也有些馋了,回头对王太监说:“王伴伴去给朕也取些饭来。” 为赵性干活老太监是一点怨言都没有,转手就将饭取了过来,而赵性端着碗斯斯文文的抬起头问道:“你这叫朕如何猜。” “她觉得你是个废物。” “大胆!”王伴伴终于忍不住了:“这等话你也敢说出口?” 宋北云连理都没理他,只是继续说道:“我跟她说,我还没把昨天的事告诉你,她还真信了。然后就越过你直接破格提拔我,这里头的意思你清楚的吧,我的官家。” 赵性脸上露出深切的无奈,他仰着头长叹一声,却又是一言未发。 “他赵性给不了的,我玉儿能给。”宋北云笑着说道:“我不知道太后本名叫什么啊,就是听那个野生王爷叫她玉儿来的。” 赵性苦笑着指了指宋北云:“你这厮……让人是又气又好笑。之后呢?” “之后其实我不太想去接这个事,可是又不太好忤逆了太后,所以就周旋了一番,弄了一个‘兼’字在手。”宋北云伸展了一下胳膊:“你别小看了这个字,这一个字就多了许多活动空间,但可能会开一个先河,就是文臣代武职。不过这个倒是无所谓,通常书生打仗比武夫厉害,看福王就知道了,当年的天下第一才子,打起仗来也是虎虎生风。” 赵性哑然失笑:“你有何打算?” “打算嘛,其实我还是一门心思想去工部,这个要等春闱了。既然太后娘娘下旨让我去皇城司,那只能去了呗。”宋北云叹气道:“老王,你知道干这行其实特别难对吧。” 王老太监没想到宋北云会提到自己,他默默低着头轻叹一声,倒是没出声。 赵性轻轻摇头:“既然如此,那你就干吧,到时朕也不会亏待你,你交心于朕,朕自也是以诚待之。” 宋北云笑了笑:“其实这皇城司的差事,我是真的没想到的,听太后娘娘说这皇城司风雨飘摇是为何?” “还不是因上次与禁军冲突,那些勋贵多次堵在宫门外想要讨个说法,再加上朝中不少人都在参皇城司的本,再如此下去怕是皇城司就要没了。”赵性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你可是福王叔的弟子,母后让你去领皇城司怕是还有其他的考量吧。” “哟,我还真没往这一层想啊。”宋北云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又被人给当刀使了。” “你倒也是不吃亏,皇城使武勋二十七阶,算下来同六品,从七品到同六品,连升五级。” “怎么算都没有五级啊,你怎么算的啊?” “你这厮……同六品授上级,从七品下到同六品上,你算算几级!”赵性拿出筷子也敲了宋北云一下:“抬杠!给朕抬杠!” “从七品上、正七品下、正七品上、从六品下、从六品上……嘿,还真是五级!”宋北云一直对这官职授法都是云山雾罩的,这么一说倒还真是直接跳了五级:“同六品的京官,那我不是可以去搜刮民脂民膏了?” 赵性当时脸都气得发绿,旁边的王太监更是捂着脸对这个家伙无言以对…… 宋北云看到两人的表情,突然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嘛,不要这么严肃。官家,既然这皇城司已经烂成这样了,那我进去来一场大刀阔斧如何?” “随你喜欢,反正那都是母后的人。” 宋北云跟赵性聊到了半夜,赵性留他在皇宫中过夜,还特意安排了他口中的那日太皇太后诞辰时的小宫娥过来伺候他,不过一问才十三岁,宋北云就索然无味了…… 虽然宋北云不是好人,但到底不算是个变态嘛,虽然这个时代成年的标准很模糊,但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下手,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第二天天不亮宋北云就出了皇宫,没睡几个小时的他直奔向左柔的宅子,进屋躺下就接着补觉,可他感觉还没睡多久时,突然外头响起了拍门声,巧云去开了门却是发现门口站着几个吏部的低级官员,他们满脸笑容的问巧云道:“宋大人可在此啊?” “他正在休息,有何事?”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那吏部的调令来了,请小娘子转交给宋大人便好,我们这就不打扰宋大人休息了。” 两个官员快步走了出去,而正在旁边练扎马步的左柔却是蹦蹦跳跳的跑到了巧云身边,一脸好奇的看着那调令上的字。 “喔……皇城司使哦。”左柔仔细了看了好几遍:“这狗东西居然当上皇城使了!?” 说着左柔一把将这调令拿下,直接冲进了宋北云的卧室内,看到他睡得四仰八叉,左柔二话不说直接一个飞扑压在了他身上,宋北云当时就惊醒了,接着下意识一个转身把左柔给按在了身下。 “要死了……喘不过气啦!” “下次不要睡觉的时候偷袭我。”宋北云松开左柔抱着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你又犯什么病了?” “你调令来了,你成皇城使啦!” 宋北云接过调令,展开看了一圈,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躲不过啊,我当皇城使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左柔眼里全是闪亮亮的星星,直直的看着宋北云:“皇城使唉!能在城中挎着刀欺男霸女唉!你是皇城使了,我也要去!你将我也调进去!” “你有病,你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宋北云叹气道:“要命的工作啊。” 222、11月15日 晴 慎勿惊鱼使水浑 “十四岁,我说冷,你那时还会拥着我睡觉。十五岁,有人嘲笑我的眼睛如猫,你就去与人打架。还是十五岁,你将舌头伸到我口中,还让我细细的舔来,骗我说是有糖味。十六岁……” “啊!!!够了!!!”宋北云捂着耳朵倒在床上:“你不要再说了!!!” “我不干净了……”左柔假惺惺的哭着:“如今我只是想随你去皇城司,你却百般阻挠。说白了,你便是嫌弃于我,有了金铃儿,你便将我弃始乱终弃、中饱私囊。” “你不要乱用成语啊!”宋北云坐起身:“你连昨天晚上自己吃了什么都记不住,居然能记得四五年前那天下午黄昏时我说了些什么?你什么脑回路啊。” “我的身子你看遍了、也摸遍了,还亲过那肮脏的地方,你却是要不认账了。” “握草你认真的?”宋北云从床上弹了起来:“你不要再说了,真的好尴尬啊……年少不懂事,现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当时就应该直接把你套着麻袋扔到井里去。” 旁边的巧云都听不下去了,她皱着眉头看了看宋北云,因为她都不知道这厮与小姐居然……居然老早就干过那种龌龊的事了。 “呵,你这人就是死没良心的。我只是想去那皇城司,你为何不让?是不是里头有你相好的,你不想让人瞧见?”左柔仍然在那絮絮叨叨的说着:“下流!龌龊!十七岁时,你还骗我说女孩子都要将身上多余的毛发剃掉,然后你还拿着剃刀去……” “好好好!去!皇城司我带你去!我带你去可以了吧?” “耶!”左柔顿时满脸兴奋的跳了起来,然后兴高采烈的蹦了出去。 而巧云脸上表情微妙的斜视着宋北云,冷冷一笑。 “巧云姐……你别听她的,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巧云冷哼一声,转身往外走,只留下一句冷冽的:“这等事可不是她能编出来的。” 完了……完了呀!已经被宋北云强行封印的暗黑过往就这样被左柔给抖露出来了,他想到当初年少无知的自己干出来的混账事,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就钻进去。 更关键的是……这些背着全世界人干的坏事,都被受害者给当着人家面说出来了…… 宋北云拿着调令靠在床头,面如死灰,就跟刚喝了卤水在等死的人似的。 这个状态一直维持到左柔和巧云换上了男装走了进来,如果说一开始左柔女扮男装是纯粹侮辱观众智商的话,那么现在她的技术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至少一眼看上去不像是个女人了,虽然走路的步态还是有点女儿家的样子,但整体上如果不细看的话,的确已经有几分像个男儿身了。 巧云相比来说就要好上许多,她本身特种兵出身嘛,乔装打扮是必修课,女扮男装更是小菜一碟。 “如何?” 左柔来到宋北云面前转了一个圈:“现在可以了吧?” 宋北云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哀叹一声,用脑门顶在她小肚子上,低声说:“姑奶奶,你是真不知道死活啊,你真以为皇城司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么?” “那又如何,你去得,我也去得。大不了一起死吧。”左柔倒是无所谓,手上揉着宋北云的头:“我都敢,你还不敢?” 宋北云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捏了捏她的脸:“明天赴任,你们都准备好,老爷我要去当混蛋了。” “你现在也是啊。”左柔迷茫的看着宋北云:“你是不是还以为你不是混蛋?” 第二日一早,宋北云打点好一切,拎着调令带着雀跃的左柔和小心翼翼的巧云就直奔向了皇城司衙。 这里是被他给烧掉的,而如今还有一半残骸没有清理掉,衙门也只剩下了寥寥数间屋子,但宋北云到了那里时,却还是有人在那列队迎接。 这些人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就是典型的泼皮无赖转正的,就凭这些人当个城管还行,但要靠他们去当特务机关,那真的是弱爆了。 “恭迎宋大人!” 迎接宋北云的人嘻嘻哈哈的,而宋北云也是不在意,只是背着手走入了皇城司衙的院子中,指着不远处那一滩残骸,皱着眉头问:“这是何故啊?” “啊,回宋大人。”一个干瘦的亲从官卑微的走到宋北云面前,满脸堆笑的回道:“此乃上回皇城司离奇失火时的残垣断壁,只因案子未曾查清,此以为证物,所以未曾清理。” “找人来清掉。”宋北云背着手往房间里走:“对了,叫上所有亲从、亲事,开会!” 那个干瘦的亲从没太明白,站在那没动弹,而宋北云眉头一皱:“让所有亲事以上人员,速来!” “哦哦哦哦……我这便去召集下去。” 很快,五个亲从和五个亲事都来到了这里,因为实在没地方,所以宋北云只好在饭堂内张罗起一个大桌子,大伙儿一股脑全都坐在了里头。 下头有人给宋北云倒了茶,他喝了一口,手上翻着皇城司的名册:“大家伙可能都听说了,我奉太后致命兼掌司命……呸,皇城司。今日过来一瞧,发现咱们皇城司里的问题可到底是多啊。” 下头几个亲从亲事那都是老油条了,见到一个年轻小伙子在那拿腔拿调的,有个年长的当时就笑出了声音,而宋北云只是眼皮子一翻:“拿下。” 众人没反应过来,宋北云再次加重了语气:“拿下!” 这时一个亲从官起身:“宋大人,这杨大人是无心之失,这未免也……” 宋北云连头也不抬:“你是想为他求情咯?” 那个亲从脖子一缩:“不敢……” 很快,外头来了几个院子,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将那个发出笑声的杨大人给按在了桌上。 “拉出去,二十军棍,蔑视上官。”宋北云眼皮子轻轻一抬:“谁同意?谁反对?” 无人言语,而那杨姓官员在被往外拖的时候还在嚷嚷着:“姓宋的,我为太后拼过命!我定要参你一本!!!你等着瞧!” 宋北云仰起头:“加二十军棍,莫要打死了。” 他说完,突然笑了起来:“诸位同僚,我并非是要杀谁立功,也并非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既了受了这个命,那就有担当将这皇城司搞起来。这等倚老卖老者嘛,说实话可留可不留,他要去告便去告好了,我堂堂功名身来这武官职本就非我所愿,再要是给我添堵,那我可就对不住了。” 宋北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方才等诸位同僚时,我翻阅了一下历年来咱们这皇城司里的卷宗记录,发现那场大火烧得妙不可言啊。” 下头的几个亲从亲事纷纷开始对视了起来,有几人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好看了起来,而宋北云却摆摆手笑道:“诸位同僚莫要着急,这前任的事我自是不会追究,大家既是同为一个衙门,那便是要通力合作不是?在此,我希望诸位在未来的日子里能齐心协力、携手同心将这皇城司办好、办大、办强。” 正在说话时,外头军棍打在肉上的声音和一声声惨叫传了进来,宋北云却是面不改色的笑道:“我知道前些日子皇城司出了些波折,但大家也切莫灰心丧气,有些事无须在意,只要诸位同僚在往后的日子中砥砺前行,那我皇城司自是能够重整旗鼓,再创辉煌。” “今日既是我第一天上任,那有些事就得从头开始计较。”宋北云轻轻扣着桌子:“首先,往后皇城司的兵丁需要与禁军区分开来,我将会给皇城司重新安排司职服装。其次,武器也要与禁军区分开来。皇城司不可再为那禁军之事,同时也有新的工作交于你等。我点到名字的人,站起身来。” “乐安顺……” 这一通看似胡乱八遭的东西将皇城司旧部都给弄得晕头转向了起来,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自然是要被打小报告的,所以当天晚上就有人把宋北云的所作所为捅到了太后那头。 “还有这等事?”太后轻笑了起来:“这小猴子还是有些能耐,上来就将最老的那个给治了。” “他可是以娘娘的名义……”一个小太监对太后说道:“那些人都对娘娘忠心耿耿,如此下去恐怕……” “忠心耿耿?忠心耿耿他们倒是给我办成一件事啊!你见他们办成何事了?一无是处!我早就想收拾他们了,如今那小猴子倒是动手了,随他去吧,一个破烂皇城司又能如何。” 太后说完,笑着摇起头来:“还新衣裳、新武器,行行行,随他玩闹去罢,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听话,他干什么都行。” 而此刻的宋北云真的是一点都没在意,他刚送走一个来送礼的亲从,然后走到书房中从后面抱住俏俏的腰,俯身在她耳边说:“俏俏宝贝,辛苦你啦。” “说好,今日我要与你一起睡,不然我可不依……”俏俏委屈巴巴的说道:“自从你有了公主,我都不被你瞧在眼里了。” “胡扯,我心心念念的可都是俏俏宝贝呢。”宋北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那今晚我就犒赏一下俏俏宝贝?” “才不要呢,去去去……别来烦我,不然衣裳画不出来了。” 223、11月16日 晴 大雪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第二天一大早,宋北云悄悄摸摸的就进了宫中,然后就开始诉苦,先是跟太后诉、太后诉完了去找赵性诉,反正翻来覆去的就是两个字“没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月俸得涨、新的衣裳要换、武器要造,这钱哪来?要是连这个都解决不了,我这个厂公还怎么当?下头人服我么?还不连夜把摊子给我掀了?” 宋北云在太后声情并茂,说到痛心疾首处,恨不得捶足顿胸。 “行了,要多少?” “先来三十万贯,这不能少。娘娘,您听我给您算这账……” “行了。”太后一挥手:“三十万就三十万,支给你便是了,你好生的干着,莫要给我弄出什么乱子来。” “谢娘娘……” 接着宋北云又来到赵性面前,大腿一拍:“都是一群烂人,干的不多吃的不少,我要人、要编制、要重组,重新整理职能权限,现在这破地方跟太多人有利益冲突了,这不是好事。专人专事必须弄起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皇城司必须独立出来。” 赵性喝着茶吃着糕点,抬起眼睛看了宋北云一眼:“问母后要了三十万之后,又要问我要多少啊?” “三百万!”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头:“再加一千人编制,同时增设三个部门,匠造司、屯田司和煤工司。” 赵性沉思片刻,拍案而起:“问母后要三十,你问我要三百?我欠你的?” “你听听我加的这三个部门,我能害了你?”宋北云一抹嘴,从御案上拿下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的说道:“这事要是成了,我跟你讲,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怎么讲?你给我细细说来。” 宋北云将自己的皇城司改造计划就这么给赵性一说:“皇城司的改革方案就是这样,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职责都不要了,就四个!第一:监视皇城。本来是写百官的,但怕那些臭老九反弹太厉害您压不住,就监视皇城了。第二:新制武器研发,这是匠造司的职责。第三:新种粮食的培育和收集,这是屯田司的职责。第四:煤工司负责煤矿的开采、经营、合作,同时推出采矿权证制度,煤炭列为国家战略资源。” “这……你打了多久算盘?” “昨晚上临时想的。”宋北云坐在台阶上,在皇帝的桌布上擦了擦手:“人的际遇是动态的嘛,计划赶不上变化,等我去了工部,这边再兼管着。两边一合作,进度大大加快。我昨天晚上是觉得这皇城司是个不讲道理的暴力机关对吧,有这一层掩护,只要本职工作不掉队,内部队伍不出问题,谁也说不出来个错。” 宋北云说完之后,一抬头一伸手:“三百万,给不给吧。” “给给给!”赵性叹气道:“但若是要从户部出,那可是不行,户部那些个铁公鸡可算是一毛不拔。只能从内库出了,可这一来一回,朕的皇宫又是泡汤了。” “要那么大的皇宫干什么,把自己的笼子给造得漂亮点?” 赵性一脚踢在宋北云屁股上:“混账说话,这是国体是国格。” “屁。”宋北云啐了一口:“你要是能驾长车把地图上抬眼可见的国家都碾一遍,你就是住在茅草屋里,人家使者也只敢跪在外头等你午睡醒来。而不是在你这金銮殿上给你甩脸子,说走就走说来就来。” 赵性倒吸一口凉气:“亏了朕脾气好,不然宋北云你今日必死!王伴伴,拿了钱引子,让他滚!快点滚!” “还有那一千个编制啊!别给忘了,这事跟吏部提一下啊!”宋北云被老太监往外拽的时候还伸长了脖子冲里头喊着:“千万别忘了啊!” 拿了大笔资金之后,宋北云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皇城司衙门,往内堂这么一坐,下头立刻就有那小番给泡了茶上来,而他一转头正瞧见左柔的佩刀就放在一旁,他连忙问道:“那厮呢?那个娘们唧唧的。” “方才在外头跟力士比武,伤了胳膊,正在别苑中调养呢,伤势不重就是扭了筋,过几日就好了。” “操……”宋北云捂着额头:“行了,先不管她了。去,招人来,开会!” 又一次开会,来两天开两次会,那些本就因天冷而不想出家门的亲从、事官们一个个可以说是怨声载道,但若是不去的话,昨日老杨挨了揍今日可还在床上躺着呢。 半个时辰之后,大大小小的官都来了,他们在宋北云下手处依次坐开,宋北云在首席位置也不说话,就是静静喝茶,一直等到人全来齐了,他才仰头说道:“诸位同僚,我昨日晚间回去细算了一番,咱们这的月俸啊,有点惨。一个同七品的亲从,一个月卖了命下来,也不过七贯钱。这跟那帮子文臣比起来简直惨不忍睹,在外头一个地方上的县令,从七品一个月都能有个十七八贯。” 这下头大大小小的官儿们一听,当时还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有些个激灵的倒是反应了过来,心中自然是有了激动,不少人甚至都开始暗暗的盘算这到底是能涨多少月俸。 “我从官家和太后娘娘那敲了一笔钱来。”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这钱呢,自然不是我的,那我既然是各位的主官,肯定也就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咱们皇城司,一千多号弟兄,人均的月俸算下来也便是三贯多四贯钱,这可不行。所以从即日起,名册上所有皇城司的弟兄,月俸翻番。” 宋北云话音刚落,屋子里嗡的一声就躁动了起来,他们难掩心中的激动开始互相聊了起来。这皇城司也经历了好几个主官了。但这月钱却是从未涨过,可如今这毛孩子来的第二天就全部翻番?这是怎么一个事情? “来,簿记记录一下。”宋北云打了个响指,吩咐旁边的簿记一声,自己则咳嗽了几下:“皇城司全体,在原有基础上,月俸翻番。另,每年三伏天加设五贯钱纳凉费、每年三九天加设五贯钱烤火费,清明、立夏、中秋、冬至四节,每人钱三贯、肉五斤鱼一条。春节额外发放一月月供,凡司命司弟兄婚丧嫁娶病,皆有额外补贴,补贴额度视具体情况而定。” 宋北云念完,回头看了一眼簿记:“记好了吗?” “记好了,宋大人。” “封裱!以作常例。” 话音落下之后,屋里都是寂静无声,直到不知是谁突然咳嗽了一声,众人才纷纷反映了过来,连忙站起身朝宋北云躬身行礼,一口一个宋大人英明。 “马屁先别急。”宋北云喝了口茶,然后递给旁边的小番续上热水:“这钱,是内库中拿的并非通过户部吏部,所以往后的日子若是大家都消极怠慢,恐怕……” “自然是不敢……” “不敢不敢……” “定当犬马之劳。” 下头一连串拍胸脯的保证之声,而宋北云倒是轻笑了起来:“不过咱们也不能老是靠着上头拨钱,还是得想着办法自力更生,所以我向官家和太后提请设立屯田司、煤工司和匠造司三司,用来捞……赚钱。诸位可明白我的意思?” 下头的人哪一个不是老油条、老泥鳅,这话一出来,当然是明白的,所以众人连连点头,连声叫好。 “如今我还算蒙着圣眷,能为诸位兄弟讨个便宜,可若是让我发现了谁在后头给兄弟们捅刀子,可别怪我这刀下不留人,皇城司是个什么地方,诸位前辈可都比我清楚。”宋北云拿眼睛这么一扫:“莫要看我年轻,霍去病十七便封冠军侯,我封不了冠军侯,但杀几个人我还是敢的。” 说完,他站起身:“事情么大体就是这些事情。哦,对了,新的常服、礼服和佩刀都已交付工坊,过些日子全都给我换上,拿出新气象来。” 宋北云离开之后,屋里的人并没有散去,而是聚在一起商讨起来这件事,他们其实本就打算给这年轻的崽子一点教训的,可如今…… “还教训个屁!”其中一个看着傻大黑粗的汉子将帽子往桌上一摔:“这上来就给加钱的好事,谁不干?往日你等不都羡慕那些个文官么?如今咱们这月钱可不比他们差了,你们还怎么着?逼走一个,换上一个五年不给加一个子儿的?” 众人纷纷点头,昨天给宋北云引路的那个干巴瘦的家伙小声说:“要我说,就别闹些事情出来了,人家宋大人正蒙着圣恩和太后的恩宠呢,昨日老杨你们也见了,我不信他未给太后上折子,可是如何?宋大人今日受了责难?你们啊,招子亮堂些。” 而在他们讨论加工资的时候,宋北云正坐在矮榻前给左柔推拿着胳膊,一边推拿还一边骂:“你就是皮痒就是骨头松,活该!你自己是个什么水平你不知道啊?去跟人家比武?妈的……这亏了你是我带来的,要换成别人,你现在都被打死了!” 左柔被推得嗷嗷叫唤,眼里全是泪,疼得已经不成人形了。 “巧云姐,那块毛巾给她堵住,叫叫叫,就知道叫。”宋北云说着,趁着左柔不注意,手上突然一个用力,把微微有些脱臼的关节给按了回去,但左柔却是发出了一声极惨的叫声。 “还叫!”宋北云看着满脸泪水的左柔,又是好笑又是生气:“你以后给我老实点!听见没有?” 左柔的胳膊被接了过去,身上松快了许多,她一把抱住宋北云嗷嗷的哭了起来,看到这个傻狗这么可怜,宋北云也没什么好骂的了,只是拍了拍她的头:“傻狗,世恶道险,你不要作死,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护着你的人都没了,听懂了没?听懂了吱一声。别在我衣服上蹭鼻涕!” 224、11月22日 晴 人头豆腐汤,一百八一碗。 大概第一次执掌一个机构,宋北云多少还有些不熟练,这几日他全身心都的投入到了这些个屁事中去,用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把皇城司给摸得一清二楚。 这皇城司曾经也是个规模上万人的大机构,而且隶属的是军制管辖,虽然现在几经削弱只剩下了千余人,但仍然可以说是宋金辽三国之中最大的情报机构,就连跟它对标的司命司也不过区区两百余人,还都是太监。 在摸清皇城司的底细之后,宋北云就开始着眼于拆分皇城司的权力架构,将原本不属于他的职责都推出去,比如维护治安、比如守卫京师,三大军职中只留下了护卫皇宫的职能,并经协商之后,独揽守卫皇宫的职权。 其次就是巡查职能彻底剥离,这个权力虽然大但对于现在的皇城司来说太过于鸡肋,而且容易与禁军冲突,禁军的后头是福王千岁的班底,而宋北云自然要避免现在再次发生大水冲了龙王庙这种乌龙事的发生,所以这个职能就彻底拆分了出去,只留下了侦办特殊案件的权力。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皇城司在经过三重评定之后,从军制彻底剥离了出来,这个倒是没费多大的劲,首先管着这方面事的人是左柔小亲亲的爹,他早就看他娘的皇城司不顺眼了,每年要给它拨军饷不说,还不停自己管辖。 这一听说宋北云想将皇城司从军制剥离开,当时就点头答应了。至于文臣那边,太后、赵性都没什么反对意见,他们也犯不着为了千来个军汉去在朝堂上闹得脸红脖子粗,毕竟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而至于剥离出来的皇城司隶属哪里,本来是要归兵部的,但兵部尚书严词拒绝,让宋北云碰了一鼻子灰,然后无可奈何之下就以有屯田司为由想要进入户部,但户部尚书痛诉一番,说户部日子不好过,莫要再添个累赘来了。 最后宋北云只能瞄上了看上去最好欺负的工部……工部嘛,果然就是好欺负,工部尚书当时正在打瞌睡,听完赵性的询问之后,二话不说就点头同意了,说反正工部也没钱,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总之就先这么着吧。不过他倒是还补充了几句,就是工部实在没钱,皇城司挂靠工部而已,想要钱还得找吏部。 然后他就跟吏部尚书在朝堂上吵了得有小四十分钟…… 反正就是这么个烂摊子,不是没人想要而是真的要不起,毕竟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谁不知道皇城司里的门道,招惹这帮人不亚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至于工部为什么同意,因为工部才是大家都不待见的地方嘛。 就此,皇城司算是有了个着落,也成功的从军制中脱离了出来,而近日也终于到了皇城司换装的时候了。 由近两千名庐州女工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新式服装就这样摆在了宋北云的会议桌上,就光这衣裳一项,所花钱款七万余贯,可谓是大手大脚。 “喏,各位看看,这便是我家娘子亲手设计的飞鱼服,经过貌美如花的女工连夜缝制,按照司命司众人身材定做,分了四个等。”宋北云指着手上拿着的青蓝色衣裳说:“这件是我穿的,叫青织金妆花飞鱼过肩罗。下头的是诸位中层干部穿的,叫大红妆花飞鱼补罗,我跟你们讲这衣裳穿上身,那就是整个大宋最靓的仔。来啊,上模特!”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模特是个什么东西时,就见左柔身穿一身青织金妆花飞鱼过肩罗,中腰处收束,左腰上佩一柄圆柄妖刀,刀鞘为雕花牛皮包裹,下身穿驼色贴身长裤,裤脚处收束,脚下一双棕黄翘脚紧织布鞋。 这一身穿上,精神、夺目且招摇,跟市面上那些光面绸缎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根本就是以蟒袍为样打造的高级服装。 “这……宋大人,过了过了……”一名亲从小声说道:“我们什么身份啊,哪能穿这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北云手一挥:“此乃太后娘娘授意,官家亲允。我等皇城司本就是天子耳目,代巡四方。衣着华丽以震慑宵小、昂首挺胸以坦荡示人。并无不妥。” 众人听罢,这才释然。重新将目光放在左柔的身上,只见她来回踱步,步履轻盈,衣袂飘飘看着着实潇洒,跟往日那灰扑扑的衣裳形成了鲜明对比。 “都看清楚了?去仓库中将衣服领下去,分于弟兄们吧。莫要耽搁,午时之前若是未能整装,可是得军法伺候。” 宋北云说完之后,大小亲事纷纷起身出去办事去了,而这搬空了一个书房腾出来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左柔和宋北云二人。 “这衣裳是真好看啊。”左柔来回踱步:“太适合我了。” “这是我穿的,你可不能穿,给你件酱红色的拿去穿。” “不!我就喜欢这天青色,我偏偏要穿!”左柔噘着嘴不高兴的说:“再者说了,这等地方你称王称霸,我怎的就不能穿了?” “太醒目。”宋北云轻轻敲着桌子:“若是让人发现文圣公家的孙媳妇穿着这种衣裳在皇城司里出入,你猜猜会不会将这事捅出去,然后夫家抓你回去严加管教,送你去学女德。” “啊……” “啊什么啊,你还有三个月整就要出嫁了,你现在可别给我弄点幺蛾子出来。不然到时候你可能真的要嫁过去,你说怎么办吧,是我带着你跑啊,还是你真的跑去你娘的坟前自尽?” 左柔听得浑身发颤,连连摇头:“不穿了不穿了,不穿了还不行嘛。” 宋北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 左柔一脸委屈的走过去横坐在他腿上,宋北云顺手抱着她的腰,轻轻拍着她说道:“所以你得听话,不听指挥就真的会坏事的。” “知道了……”左柔委委屈屈:“那现在你跟左芳两人到底计划的怎样了啊?” “快了。”宋北云叹气道:“我真不知道是要为你作多少孽,他真的是没干什么坏事。” “我不管,我恨不得他死。”左柔斜靠在桌上,侧过头看着宋北云:“反正那种废物留着也无用,你便弄死他好了。” “要不说最毒妇人心呢。”宋北云无奈的拍了拍她的屁股:“你这人,狠毒!” 正在这时,外头闯入一小番,他看到里头的样子,头一低又慢慢的退了出去,关上门并从外头敲响了门。 “进来。” 小番这才重新进来:“宋大人,司命司那群狗贼上门了。” “啥?” “司命司的狗贼来了,说是要给宋大人送礼,恭贺升迁。黄大人命小人来通报一声,让宋大人提防有诈。” “嗨。”宋北云让左柔起身,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裳:“让司命司的人进来吧。” “那是否让小的准备几个好手?定叫他有去无回。” “你可别害我了。”宋北云摆摆手:“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小鱼领着几个小太监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捧着盒子:“宋大人,这是王大伴让我们给您送来的礼物。” “哦?”宋北云抬头看了看小鱼:“小鱼升官了?” “嗯……”小鱼颇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还是脸上浅浅的梨涡,配着日渐圆润的娃娃脸,相当可爱。 “老东西给我送了什么?” “王大伴说您打开便知道了。” 宋北云笑着接过那几个盒子,打开之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 这盒子里装的不是别的,而是五颗用石灰蜂蜡腌过的人头,一个个摆在那里呲牙咧嘴如同厉鬼,造型可怕。 “这什么玩意!” “这是五名白莲教徒的人头,均为富商。便是他们在那黑市上花重金买宋大人的人头,如今王大伴就将这几人的人头送与宋大人,挫骨扬灰解其恨。” 怎么样才能用最软糯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宋北云自问是做不到的,但是小鱼能做到,而且还说的很自然,就……就很帅。 “行了,今日留在这吃饭?” “那可不行。”小鱼笑着连连摇头道:“这地方与我八字不合,可不是个良善之地,等宋大人……下值之后,小鱼请你吃肉,庆祝宋大人高升。” “哈哈哈哈,升官了说话也多了。”宋北云点头道:“行,今天晚上等你就是了。回去跟老王头说一声,贺礼已收到,多谢他的美意,让他别老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我。” “那宋大人,我这便告退了。” “去吧。” 小鱼走后,宋北云看着这一桌子的人头,挠了挠脸,回头看了一眼左柔,发现她则是一脸嫌弃。 “回去给你煲个人头豆腐汤?” “宋北云!”左柔眼睛瞪得老大:“我要去跟俏俏告状。” 她作势就要走,宋北云哈哈一笑揽住了她的腰:“开玩笑的啦,这么恶心的东西……来人啊!” 不多一会儿,那小番再次走了进来:“宋大……妈呀……” “别慌,几个人头而已。”宋北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人头,突然心生一计:“来啊,让亲从亲事再过来一趟,发衣服的事等会再弄!就说我找到行刺太后的元凶了,速来!” 225、11月22日 晴 浊恶世界浊恶人 “据查明,行刺太后娘娘者为流窜江南一代白莲教众,以查到五人,尽数伏诛。然自白莲教自创立以来滋事甚广扰民不堪,如今更是意欲行刺当朝太后,其罪当诛。臣宋北云恳请官家、太后降下旨意,彻查白莲匪患。” 太后将这折子叠起,满脸喜色的还给赵性:“性儿,这宋北云当真是个会办事的人儿,你这眼光倒是不错。” “母后之前受了惊吓,孩儿自当责令他尽力而为。”赵性笑道:“那不知母后的意思是?” “既是已查到了,那便杀干净好了。”太后轻描淡写的说道:“莫要延误了宋辽两国的大事。” “母后所言极是,那不知道母后想让谁去办这事?” “既是那宋北云查出来的,便让那只小猴子去办吧,也算给他个磨练。” “是,母后。” 赵性请安离开之后,太后坐在寝宫之中,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心里倒是暗暗赞叹宋北云那只臭猴子到底是脑筋灵活。这事是不是那白莲教干的,太后心中自然有计较,但这可不能透露半分出去,否则可不知道会引来什么祸事。 可这行刺太后的案子是大案要案特案,而且怎么可能查不到蛛丝马迹呢?到时候真的让刑部大理寺那些人查出了什么问题,自己说不得是要天火焚身的,这件事在她心中搁着好几日了,整日都让她魂不守舍、惴惴不安。 但今日这块大石头倒是彻底放了下来,白莲教……好一个白莲教。既然能有人帮她脱身,自己便心照不宣便是了。 “来人啊。” 太后一嗓子将一个小太监呼唤了进来,她看到人来之后,转头吩咐道:“去与那宋北云说,予他便宜行事。” “小奴这便去。” 小太监连夜出宫找到了宋北云,将太后的口谕带到了宋北云身边,而宋北云却只是莞尔一笑,拿出一小瓶多出来的混合型精油递上前:“此物你顺手交于娘娘,就说我想着娘娘这几日惊魂未定,特寻了古法,弄了些安神的药油,挂在床头自然便是能安眠。” 小太监领了东西再回到皇宫将宋北云的话和东西都交给了太后,太后打开瓶子闻了一下,倒是一股幽香扑鼻,她今日心情本就大好,又收到这般好礼物,自然是全身都是舒坦了下来:“那小猴子倒是个机灵人,那便如此吧。” 而第二天一早,宋北云刚来到皇城司衙,之前那个干瘦的亲从就凑了上来,战战兢兢的说道:“宋大人……太后娘娘没说什么吧?咱们这算不算欺君之罪啊?” 宋北云哈哈一笑,一边吃着街口买的饼一边笑着对他说:“咱们干这一行,本就是脑袋别裤裆,你这么怕死呢?” “小人……小人这不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死不得啊宋大人。”这亲从都带上哭腔了:“这若是查下来,宋大人可能安然无恙,我们这等人可就是死路一条。” “放心吧。”宋北云伸了个懒腰:“老柳啊,你说我能害自己弟兄么?去吧,召人过来,晨会了。” 宋大人这个晨会制度是真的讨人嫌的,但没办法,自己在人家手底下过活,这种事也没什么好法子。而如今这皇城司近乎自成一派,在这一亩三分地之中,更是这宋大人一手遮天,谁也不敢放个屁出来。 晨会时,宋北云照例坐在主位上,左手边一盏茶,右手边是写了字的纸和一支笔,看上去老气横秋的。 “今日嘛,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宋北云说话间喝了口茶:“就是说说这段时间咱们的成果,首先恭喜诸位查获了刺杀太后的幕后主使,其次嘛就是这些日子大家愈发的准时准点了。” 准时准点什么的都是次要的,那个查获刺杀太后的幕后主使可是让在场的人都起了一身白毛汗,这就是明摆着的欺君罔上,他都不带演的,就真的这么往上去报,这要查下来,在座各位轻则流放千里琼面刺青,重则人头落地满门抄斩。 “宋大人……” “唉,莫要惊慌嘛。”宋北云又喝了口茶:“我这刚上任,为诸位同僚加了次月俸,这算是我对兄弟们交代。那我既然给了你们交代,是不是也得给上面点交代啊?这个交代是什么,你们不用管,天塌下来也是我给你们担着,怕什么?你们只要好好干你们的活儿,还能亏了你们不成?” 一番话堵住了莲教众。抓捕赏金规则如下:普通教众,也就是普通信徒,抓到一个赏一贯钱。小头目,一个三十贯。地区负责人,就是比如负责这金陵城白莲教事务的老大,一个五百贯。你要是抓到了什么圣子啊圣女啊这个级别的,一个,两千贯。谁要是能将这教主给我逮了过来,一个五千贯。听清楚了?” 下头众人一听有赏钱,而且欺君罔上的事不用他们担责,立刻就兴奋了起来,虽然有几个保守派还是忧心忡忡,但大部分人却已经是斗志满满。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人胆敢杀良冒功。”宋北云拍了拍脖子:“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脑袋几斤几两重,我把你们当兄弟,若是把我当傻子来糊弄,可别怪我小宋到时候翻脸不认人。好了,兄弟们,都别废话了,去库里拿上家伙,开干吧。若是普通教众,不抵抗者抓来教育一番发誓永不入教便可放了,记好账便行,名字籍贯住址都得记上,别到时候跑我这来吃空饷。至于那小头目以上的,生死不论。还有,若是你们趁机给我玩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灌了铅的棍子可不饶过谁。老柳,督察队随行!抓到一个乱来的,报过来核实之后,纠察队一人一贯钱。” 那个干瘦的亲从站起身,兴奋的满脸通红:“小的领命!” 这宋北云下头的人,要不是一些地痞无赖慢慢做大做强来到这里的,要不是一些军中横行的杂碎来到这里的,反正都没什么好人。他们自然是知道这白莲教的,这白莲教教众据说已有十余万人之众,而那教中也分个什么白莲使者、净坛使者之类的,大抵算起来也就如宋北云口中说的小头目、地区负责人这般种种。 这算下来,可就是一大笔钱啊…… 一时间这帮痞子中不少人眼睛都红了,各自带着自己下头的人,穿着那花花绿绿的飞鱼服、腰间横着刀就出去彻查了。 剩下的人一看这他娘的有人抢生意,那可还行?顷刻间这皇城司的人就化作了一群嗷嗷叫的野狼,双眼冒着绿光就走上了街头。 看着空荡荡的衙门,宋北云双脚架在了桌子上,靠着椅子喝着茶,好不自在。 从这天开始,整个金陵城内鸡飞狗跳,那帮子穿着飞鱼服的混账东西真的就是挨家挨户的盘查,虽然并非像以前一般见人就抓,可那盯人的能耐的确是可怕的,这帮人本就渠道众多,上下都有眼线,这一来一回,一天时间里就在这金陵城里逮了一千多个白莲教的教众。 记录下身份信息之后,大多是给放了,不过也都警告了若是还有下次生死不论。 除了最底层的信徒,还有一些小头目也都抓的抓、散的散。这每日下午过来领赏的时候是皇城司衙最热闹的时候,这边吆喝那边嚷嚷的,唯恐怕人不知道自己逮住了几个人。 不过金陵城到底还是小,他们的搜索范围随着时间推移就慢慢的越来越大,除了这白莲教的事之外,还有许多狗屁倒灶的事也都慢慢的放在了宋北云的案台上。 什么枢密院中有谁谁谁私设赌坊、什么户部中谁谁谁悄悄的用金陵的小钱偷换蜀中的大钱,倒卖赚钱、什么吏部谁谁谁以一万三千贯的价将哪哪哪的县丞位给卖了。 就随着盘查的深入,宋北云那边的黑料也就掌握的越来越多,关键这种明目张胆的收集却无人敢说话,毕竟这可是刺杀太后呢,谁反对谁就是刺杀的主谋,老天爷都救不了。 不过人嘛,总是有贪念的,明令禁止的事只要有利可图就会有人去干,就这么干了三天,宋北云下令宰了二十七个人,就是杀良冒功。然后他还将这二十七个人的人头挂在皇城司衙外新竖的杆子上,天一冷人头上了霜冻,看着就跟糖葫芦似的。 敢杀,就能有效遏制住犯罪,所以虽然是鸡飞狗跳,但总体来说百姓怨言并不大,反而喜滋滋的讨论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起来。 至于朝堂上嘛,当然是有人参宋北云的,但一般都是留中不发,非常时期嘛,毕竟连太后都敢刺杀,这些人的狗胆子这么大,保不齐下次就要刺王杀架了,所以就连御史台都对这事近乎视而不见。 至于那宋北云的名声嘛,用臭不可闻来形容也不为过,毕竟这种人挺遭人恨的,在金陵城区这边,他宋某人已经逐渐成为老百姓吓唬不听话小孩的名人之一。 而那读书人也私下中将这个做事情凶残狠毒而且不计较后果的宋北云称之为宋之犬,江湖上更是对这个人恨之入骨,称其宋狗云。 226、11月27日 晴 客来不惜买花钱 “阿狗!完蛋了阿狗!” 正在伏案写东西的宋北云抬头听到外头的呼唤声,眉头一皱:“来人,将这孽畜拉出去打三十大板。” “别别别,我可是有急事。”晏殊推开正要拿他的人,一脸焦急的来到宋北云的书桌前:“十万火急!” “你叫我什么?你再给老子叫一句。” “外头都叫你宋阿狗啊,我觉得挺好听的。”晏殊丝毫没有惧的意思:“我就跟着一起叫咯。” “来人啊,叉出去,三十大板!” “别闹别闹,真的,急事。” “你他娘的有事说啊!”宋北云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这一帘春梦第四卷不在写着呢么!” “不是这个事不是这个事啊……”晏殊急得脑门子上都冒汗了:“是赵家小姐丢了!” “你老婆丢了,找我?你什么毛病,我哪知道她去哪了。” 晏殊急的在原地团团转:“我也是今日方才知道,这昨日午后赵家小姐说是出去游玩,之后便没了声息,赵相今日都没有上朝!说是在家急病了。” “嗯?没声息?”宋北云仰起头:“不对吧,这金陵城内还能丢个大活人?” “要是金陵城内肯定不会,可是昨日她跟着一众姐妹去了镇江,之后便没了声息,今日一早传来消息却是找到了她们几人乘的马车和护卫的尸体,赵相一听当时就昏了过去,我听人说应是遭了匪。” 宋北云眉头轻轻皱了起来:“镇江?我想想啊……离开这差不多一百五六十里地,不算远啊。这路上哪来……我知道了。” 宋北云拍着脑袋:“定是那帮泼皮将金陵周边那些个有案底在身的人都给惊动得跑了路,这大冬天了想要靠打家劫舍来发笔财当路费。” “你可想想法子吧……”晏殊都快哭出了声音:“我那还没过门的娘子哟……” “只找到了护卫的尸体,没有看到她的尸体呗?”宋北云放下笔靠在椅子上:“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晏殊长叹一声:“再找一个呗。” 宋北云顿时目瞪口呆…… “不过这还不是没出什么事嘛,就……想想法子吧。” 宋北云起身:“老子算欠你的,你他娘的还叫我阿狗,你该死啊。” 带着晏殊走了出去,直奔向赵相家中,敲开了门之后,老仆见是身穿飞鱼服的,也是楞了片刻不知还以为是哪个皇亲贵胄来探望老爷,连忙给让出了一条路。 宋北云跟晏殊走了进去,步履匆匆来到内堂,正巧看到赵相坐在堂上魂不守舍。 听到外头有动静,他恍惚间回过了头,正见到一个花花绿绿的人和自己钦点的女婿一起走了进来。 这花花绿绿的衣裳虽是没见过的颜色,但从款式上来看,应是皇城司的人。见到皇城司来人,老赵却也只是叹了口气。 “下官宋北云,拜见赵相。” “哦……你便是宋北云?” “听闻赵家小姐失踪,下官特来处理此事。”宋北云的礼数十足,毕竟这老赵是个宰相,以后保不齐要位列三公的,客气点没坏处:“不知赵相可曾对外人提起此事?” 这事怎么提?怎么开口?说赵相的女儿被人掳走了,先不说这事的严重性,一个女孩家家被人掳走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生死是小名节可就全坏了,作为了抵死守旧派的赵朗,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没提没提。”晏殊在旁边替未来老丈人喊道:“就我知道……” “没提就对了。”宋北云点头道:“赵相许是怕污糟了赵小姐的名节吧,其实这也变相护住了小姐的性命,至于名节其实问题也不大。当然,其中自是有风险,但若是在黄金24时辰之内,问题不大。” 赵相缓缓抬起头看了宋北云一眼:“为何?” “嗯,这得分析那些人的动机,方才我在路上便问了,护卫乃是便装,那些人只杀了护卫却未伤及小姐,这可说明是摆明冲着钱去的。金陵到镇江这段路程本是太平,但突然出现这等贼人定是流寇。流寇跑路是要钱的,这要钱就好办了。可若是赵相将赵小姐的身份透露了出去,怕是流寇心生恐惧,想着干出这等事必是死路一条,自然也就无瑕顾忌许多了,先那个啥在杀的可能性极高。”宋北云仔细的分析道:“至于我说为何流寇不会轻易糟蹋赵小姐,原因也正是如此,全须全影的才好张口要钱,若是哪里有了损伤,也便没了要挟。贼人的规矩道道,比我们想的可周全多了。” 赵相抬头看着宋北云:“你可有法子?” 宋北云想了想:“不敢打包票,只能试试。” 正说话间,一个小厮撞撞跌跌的冲了进来,急匆匆的喊道:“老爷老爷,家中铺子收到一封信,说是让老爷查收。” 赵相赶紧接过信看了起来,看完之后顺手将信递给了宋北云。 “这字跟狗爬出来一样的,分明是左手写的嘛,这字的勾儿都勾反了,你妈的反手写字就不要带笔锋了啊,生怕人不知道你读过书?” 嘀嘀咕咕的说完,引来了赵相的一阵白眼加一声冷哼…… 宋北云艰苦卓绝的看完信,大致内容就是明日准备三万贯的徐家印信去镇江某个地方接人,如果没筹到钱或者报官就别怪他们对小姐干出些什么。 典型的勒索票嘛,而且没有超过宋北云的预料,这玩意好像一两千年都没有什么具体的变化,看看这信的内容,跟一千年之后的绑架内容并无二致。 “嗯,行吧。”宋北云看完之后将信递给晏殊:“那赵相,我即刻启程。” “信上说莫要报官……”晏殊抬头说道:“合适吗?” “你脑壳有包吧?赵相就是本朝最大的官了好吧。”宋北云劈手夺过信来放进怀里:“我这便去点齐人马,准备营救小姐。您这个女婿我也带走了,钱就不用您筹了,这厮有钱的很。” 赵相抬头看了一眼晏殊,语气中带着犹豫,晏殊心中全是不满,但宋北云突然狠狠在他屁股上用力掐了一把,晏殊顿时疼得呲牙咧嘴,不过这也让他清醒了过来,他连忙上前:“岳丈,她既然是我未过门的娘子,此事自是我来办,钱我都会准备好的。” 赵相沉默片刻,看向晏殊,深叹口气:“你等便去吧……” 宋北云拱手作别赵相,晏殊也随着一起转身出门,两人走在街上,晏殊哼哼唧唧的说道:“全部身家……我全部身家啊。” “那是你家娘子,你救不救?” “救!”晏殊却是长叹一声:“不过那钱不会……” “三万贯嘛,照着我的规矩,我带人给你去救,不过这钱我要分一半。”宋北云说的理所当然:“救出来拿了人,一万五归我。” “你……我们这等交情,你问我要钱??” “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你不给钱,我手下弟兄怎么会去卖命?我不拿你的,我底下人要不要吃饭啊?一个两个都说交情,那我的工作还干不干了?”宋北云振振有词的说道:“对你来说三万五万跟一万五又没什么区别,又讨好的赵相又骗了个老婆回来,你亏个屁!” “行行行,都是你的道理,一半就一半。” “此番调度的差旅费、车马费也都算你的,按人头算,一人三十贯。我不收你钱,算给你免费打工,可以不可以?” “行……你说的算。” 面对这样的无赖,晏殊也是黯然叹息,就真的钻到了钱眼里去了呗。不过当他看到宋北云点将的时候,他倒是突然感觉这钱花的……有点值啊。 首先这顶好的入内院子整个皇城司也就三十人上下,宋北云直接点了二十个压箱底的好手出去。 这些好手的能耐可能要比小鱼差点,但绝对有限,一个也许干不过小鱼,但两个能把小鱼这样的按在地上踩。可以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点出来之后乔装打扮成商队,雇了马车还摆了货物,看着就是个真切的商队,一点看不出表演痕迹。 “兄弟们,这次你们二十人出差,每人将得十贯差旅费,若是事成之后再均分三千贯。” 宋北云的话让这几个院子高兴的快飞了起来,但晏殊却揪住了他的袖子:“你……” “瘪哔哔。”宋北云拍了拍身边的马:“回去取钱来,速走!” 等晏殊取了钱过来,坐上马车,宋北云才对他说道:“小金库你知道吗,一个部门要是没点小金库,临时有事你根本就周转不过来,让下头人卖命也得讲究方法。你还以为我贪图你那点破钱?” “你如此有钱为何还要用这个法子……”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我再有钱那也是我的钱,我用钱去养皇帝的探子?你是不是嫌命长?” 晏殊嘶的一声,猛拍脑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我急火攻心,失了心智。” “行了,别废话了。以后再有什么事记得找我,也可以推荐朋友找我,给你打内部价,中途再让你吃点回扣。”宋北云看了看日头:“嗯,时间还早,我跟你讲讲到时的布置,到时候你记得千万不能慌。” “你可快些讲吧……” 227、11月28日 晴 幽枉屈伸之机括 镇江地界,这里便是传说中雷峰塔所在,不过这金山寺中现在还没有法海没有白娘子也还没有大威天龙。 宋北云的车马径直驶入镇江下辖县城衙门之外,他从马车上走下,身后却已无晏殊。 走入衙门府中,那些个高头大马的入内院子自然是不管这些个衙役阻挠的,伸手就推搡到了一边,宋北云更是态度跋扈无比,直接就进入了公堂之上。 此刻的县令正在审理一起盗鸡案,看到宋北云从外头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顿时不悦的呵斥到:“来者何人,为何私闯公堂?” “清场。” 宋北云才懒得搭理他的问话,径直叫了手底下的院子们将大堂内的人强行逼了出去,只留下县令一人坐于台上。 “今日你这衙门,我征缴了。”宋北云背着手走上前:“你先回去歇息着。” 那县令眉头一皱,冷声道:“你是何人?” “看不出来?”宋北云指着自己身上的飞鱼服:“这衣裳你认不得?” 这一细看,那过肩的飞鱼绣于肩头,腰间挎着一柄短刀,赫然就是这些日子以来将金陵城搅合得翻天覆地的皇城司啊。 但这县令到底是有些家族底气的,毕竟能在京畿周边为官,那也定然是世家子弟,他也不起身,就凭着一身傲骨坐在那,满脸正气凌然:“区区皇城司,同六品的衙门,哪里来的胆子居然闯入我这大堂?你也是太目中无人了,还征缴我这衙门。呵,你算个什么东西?” “哈。”宋北云打了个响指,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行,咱们就耗着,赵相之女赵颐在你这地界遭那贼人掳走,我受赵相之托查办此事,你便放着你那一身傲骨好了,届时赵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好有个交代。” 听到这话,那县令当时脸色就煞白了起来,他本该想到是跟此事有关,可未曾想居然直接是来了皇城司的人。 说实话,得罪皇城司不要紧,他只要守住身后屁股底下那张凳子,自然有人护他安然无恙,可若是因此让赵相独女惨遭不测,莫要说是皇城司了,便是他那一派也断然不会与他好过,不死也是要落一层皮的。 但现在骑虎难下,周遭也无人可给他顺个楼梯下来,这一时间两人竟这般僵持在了那了,宋北云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开始剥起了指甲,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可这县令却是如坐针毡…… “你……你可有朝廷的印信?” “皇城司办事,皆为私密之事,有先斩后奏之便宜,事成之后再为上报。你若是非要印信,倒是也行,等我领了赵家小姐的尸首回去,自然也便有了印信,不过那印信怕是来取大人你的人头的印信,你到时是信是不信?” “我……” 县令惶恐,心下一哆嗦,站起身来:“是本官有眼不识泰山,请皇城司诸位见谅,今日皇城司一切吩咐本官丁当通力配合。” “嗨,我皇城司算个什么东西,又没印信,怎就能指使您老人家。”宋北云侧身不去看他,但嘴上却是没停下来:“我便在这等着,等那京城送来印信,再好与大人交代。” “这……这……” 县令头上已是冒汗,这汗水渗透头发,冒出白色的雾气,看着甚是焦灼,而宋北云全程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端起手下一个院子端来的茶水喝了起来,悠悠哉哉。 “不知这位大人贵姓?”那县令上前小声问道:“可否告知一二。” “下官不敢不敢,区区同六品罢了,哪敢称为贵,可不敢在大人您这从六品的面前称呼猖狂。没事了,大人您忙去吧,我便在这等着,那绑匪说了,今日内若是看不到赏金,赵小姐性命不保,我也刚好能连夜带着她的尸首回去与赵相复命,明日一早我还能躺在暖床上睡个安稳觉。”宋北云笑着说道:“真没事,大人且去忙碌吧,不过多加滋扰。” 妈呀,你是能在暖床上睡个安稳觉,老子可就要下了地牢跟那老鼠作伴了。县令此刻五内俱焚,这可不是普通的阻碍公务了,那可是赵相的女儿啊…… “哦,对了对了。还有那张尚书家的千金、李侍郎家的千金、孙太傅家的孙女、许员外家的孙女,他们都一并被掳了去。”宋北云笑道:“到时不知一辆牛车装得下如此多的尸首不能。” 什么叫心如死灰,现在这县令就是心如死灰,昨日只是知道有人被掳了,可现在一听这些人的身份,他差点就没尿出来。这在自己地界有人被贼人掳走,不管这贼人是从哪里来,这罪过都要在自己头上记一笔的,现如今这满朝文武家的女儿有那么三成都可能死在这…… 要了命了,真的要了命了。 县令眼见四下无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宋北云面前:“大人,您就高抬贵手吧,是小的有眼无珠……是小的有眼无珠啊。” 他一边说还一边啪啪打脸,那样子看着倒是极凄惨,宋北云轻笑了起来:“大人你可莫要慌张成这般样子,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行了行了,赶紧起身吧,让人家看见了可成个什么样子哟。” 那县令心中郁结加上又委屈,站起来时几乎站立不稳,还是宋北云给他掐了人中才将他给拽了回来。 等他清醒之后,宋北云已经坐在了他的县令位上了:“这位大人,贵姓啊?” “免……免贵姓周。” “哦,周大人啊。家里几口人啊?” “六口……老母亲,两个儿子,一妻一妾。” 宋北云把玩着手上的惊堂木:“可知道连坐啊?” 这周县令噗通一声再次给跪了下去:“还望大人开恩……” “开个玩笑罢了。”宋北云摆手道:“去吧,找人带我去瞧瞧昨日那护卫的尸首。” 周县令如蒙大赦,连连起身亲自带着宋北云去了县里那义庄,刚一进去他就火急火燎的找到了仵作,仵作一听是找昨日那尸首的,喝的醉醺醺的他就带着县令和宋北云来到了那个小屋之中。 可这一打开门,里头却只有一具空着的棺椁,哪里还看见有什么尸体,看到这一幕,仵作的酒当时就醒了,那县令也是面如土色。 宋北云背着手笑眯眯的走上前观察了一圈:“嘶,哎哟……周大人,尸首呢?“ “大人莫急莫急……”周县令一脚踢在仵作的屁股上:“喝!还喝!还不去寻尸首!” 仵作哪里敢怠慢,连忙冲了出去开始到处找了起来,而在他和县令翻找的时候,宋北云则站在义庄外头,脸上满是笑容,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些什么,旁边几个壮硕的院子连连点着头,接着迅速的离开了这里。 里头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最终周县令一边嚎啕大哭着一边往外走,来到宋北云面前时,他已是泣不成声:“没了……没了……那尸首没了……” 宋北云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但那县令却直接冲过去抱住了宋北云的大腿:“大人啊,你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许我再找找……再找找啊。” 宋北云眉头一皱,立刻就有院子过来将他拽开,宋北云看着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县令,冷哼一声:“无知、无畏、无能。此番我便不收拾你,下次若是还落在我手上,你便自行了断吧。去,到衙门中将你县中大户的户籍都给我取来。” “是是是,小人这便去办……” 而与此同时,三匹快马直奔向金陵城的方向,几个院子坐在上头风驰电掣,却是无人知道他们究竟要去干什么。 至于宋北云,他此刻则坐在县令的大堂之上,翻阅着县中大户的信息,然后一边还将几人给圈了出来:“小刘,你去那张家探查。小王,你去那胡家……” 等都布置完之后,宋北云合上户籍,背着手带着人走出了县衙,在大门口时,他回头拍着县令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周大人啊,我这宋北云人无三两肉不算什么,但你可是要知道我给谁当差为谁办事,往后再碰见这等事的时候,先别打官腔,可不是那人人都似我这般好脾气。” 听到宋北云的名字,这县令当场就呆滞在了那里,半晌没能回过神了,原来这就是那个将金陵城搅合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的宋之犬。他本以为会是个老奸巨猾之辈,可未曾想却是一个如此面貌清秀的少年。 直到宋北云的马车远去,周县令才回过了神,他感觉自己两条腿哆嗦的厉害,虽然不是怕这宋北云,但就这个事……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更关键的是自己连知情权都没有,没有知情权就代表无法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到底如何…… 至于宋北云,他坐在马车里喝着茶水,手中捏着手绢擦着鼻涕,义庄阴冷,刚才他好像是有点风寒了,想着赶紧办完事回去搂着俏俏也好巧云也好的睡一觉,再不济左柔也将就…… 228、11月28日 晴 赵小姐狗胆包天 入夜,宋北云坐在客栈中喝着茶,算着时间也差是不多了,他抬头看了一眼一只手撑在脸上打瞌睡的晏殊,正要说话时,外头走进一个院子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帮小可爱。”宋北云衣裳一撩站起身来:“走。” 晏殊此刻突然惊醒:“我呢我呢?” “你按计划行事,让你上你再上。” 说完,宋北云一行浩浩荡荡就将朝县中一处大户人家进发而去,到了那户人家之外,小宋一挥手,十几个武艺高强的院子就将这户人家给团团围了起来。 宋北云来到那门口,伸手指了指大门,接着就有两人抱着一块巨石生生砸向了大门,第三下之后大门应声而破,他独自一个人举着火把走了进去,身上的衣裳被寒风一吹,倒是有几分潇洒味道。 环顾四周,这里不算小,应有个三五亩的样子,几栋小楼加上个小园林,倒是一派湖光山水的庭院模样。 不过整个院子中没有一盏灯,黑黢黢的让人觉得有些阴森,宋北云走到池子旁,看到池中鱼儿停在里头不动,但用火把一照便聚拢成堆,用手撩拨却立刻四散逃开,倒是不畏寒冷颇有些活力。 看到这一幕,他会心一笑,拿起火把走入正中一间大屋中,看了一眼天井旁的水桶,水迹湿润上头有零星冰碴却并不牢靠,手一碰则落。椅子上放着一面没绣完的刺绣,旁边还落了一只绣花鞋。 捡起绣花鞋拿在手上,掂量一下也就只有三十三四码,像童鞋似的,看来是一位小小姐。 接着他从井里弄了些水来含在口中然后喷在了地面上,地面上立刻呈现出了一个清晰的脚丫子的印记,比对了一番之后,宋北云灭了火把从房梁上取下提灯用火折子点亮,沿着那足迹的方向就走到了一间屋子的门口。 他轻轻推了推房门,门是从里头锁上的,不过这一点也难不倒他,他只是取下发簪,顺着门缝插了进去一拧一提,里头的门闩便落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吱嘎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里头仍是一个人都没有,但宋北云却只是满脸笑容的打量着屋里的结构,接着站在了一个黄梨花木的雕花柜子前:“一个。” 说完,他一把掀开柜子的门,里头正是一个小姑娘躲在里头惊恐的看着他,宋北云用手敲了敲她的头,接着走到了牙床旁,摸了摸床上的垫被,接着猛地一掀,那垫被下果然又是有个人藏在了里头。 最后还剩下三个,宋北云将那个两个被抓到的小姑娘拎到一起,走到桌子前,倒上了一杯水,感觉水温不算烫,他直接把整个水壶往房梁上一泼,就听上头哎呀一声,接着一个人落了下来,宋北云眼明手快一把托住,安稳的放在了地上。 “还有两个。” 他笑着走到一个箱子旁边,踢了一脚:“出来吧,还躲!” 箱子吱嘎一声被打开,里头果然钻出来两个女孩子,宋北云清点了一番,哈哈一笑:“红黄蓝绿白,到齐了哈。” 那几个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面露尴尬…… “那个装死的侍卫呢?让他滚出来。” 宋北云环顾四周,不多一会儿就见一个侍卫低着头悻悻的走进了房间,宋北云上去就是一个刀鞘,打得那护卫呲牙咧嘴。 “哎哟……”宋北云往桌子上一坐:“你们这几个人喏,玩大了知道吗?” 那几个女孩子就跟干了什么错事一般,低着头不敢说话,她们可完全没有玩大的概念,就是单纯……叛逆期嘛。心中对自由对爱情对外头世界的向往让她们敢于直接挑战家长的权威。 这种事要是放在明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但这唐宋还真的是可能的,特别是这些年太后那暗戳戳的搞女权运动的大背景下,从左柔、金铃儿就能看出来。 这女性地位一高啊,小姑娘们就会有自己的想法了,反对包办婚姻、反对买卖爱情等等的声音也逐渐崭露头角。 这几个小姑娘虽然还都是小小甜心,但假以时日也绝对是那重拳出击的生力军。 “还有,你们知道你们犯了什么错么?” “呵,被抓到就被抓到了,何故辱人?” “嘿!”宋北云听那绿衣小姑娘说话,不自觉的撩起了袖子:“你们脑子不好使还不让人说了?” “你脑子又能有多好使,不过是撞大运罢了。”那白衣的小丫头也不甘心的说道:“那又如何,抓我们回去就是了。” 宋北云叹了口气:“谁写的勒索信,三万贯那个。” 这时赵家小姐赵颐走了出来,低着头小声道:“我……” “哦,是你啊。你知道你干了件多蠢的事么?”宋北云拍了拍桌子:“一共五家的小姐失踪,你只给自家写信。怎的?你是显得你比人家值钱还是觉得你们家长都不会互相商量的?就你们还跟那帮叱咤风云的老狐狸玩脑子呢?他们这是一下子急火攻心乱了阵脚,只要今夜之后,只要一人反应过来,你们全都得被活捉。你们猜猜,被逮回去之后会有什么下场?我告诉你们,你们完了!是不是想学定国公家那不争气的女儿?人家有男人护着,你们有吗?” “柔姐姐有男人了?”白衣裳的那个小声的问旁边的人:“天呐……我就说嘛,她就不像是会乖乖嫁给王家的人。” “对啊对啊,就是不知道那野男人是谁家的。” 一时之间八卦声就这么沸腾了起来,宋北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让他娘的多嘴……多嘴! “行了,你们别管是谁家的了。明早上,事情就败露了,你们怎么办,说!” 五个小姑娘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宋北云冷哼一声,指着那个护卫:“还让他诈死!还诈死!出人命啊!京城都快被你们几个给搅翻过来了!” 小姑娘们纷纷低头不说话,而就在这时,突然那个红衣裳的指着宋北云:“我好像见过你!” 这时其他几个女孩子也纷纷凑了上前仔细端详宋北云,发现果然是面熟的很,那小白一跺脚:“我记得了!这人便是上次趴在墙头给测字算命的那个,还变出了个白面书生将赵颐的心给偷了。若不是那书生写得个什么淫词艳曲,我们几人也不至干出这等事。” “啊呸,少甩锅。”宋北云跳下桌子:“我已经让人写了信给你们家长,就说你们被绑了,做戏也要做足戏码。” “啊?”赵颐愣了片刻,仰起头看着宋北云:“你为何……” “怎么办呢……受你未过门的相公之托呗。” 这个未过门的相公几个字让赵颐的脸色变得血红,低着头不再言语,眼神中却是愤恨不堪,而其他几个小姑娘倒是纷纷开始嘲笑了起来。 “赵颐,你家相公还真体贴呢。” “就是,羡煞旁人哟。” 赵颐跺着脚:“你们莫要再揶揄了,我是不会嫁他的!” “真不嫁啊?人家可是为了砸锅卖铁把祖屋都给卖了凑了三万贯来赎你。”宋北云嬉笑着说道:“可当真不嫁?” 赵颐当时就傻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当真?” 宋北云将手伸入怀里,掏出一摞徐家印信:“自己看,是不是三万贯。” 赵颐有些难以置信,她回头去看那几个小姐妹,发现她们却都是将目光盯在了那钱上,眼神中满满都是羡慕嫉妒恨。 “若是换了我,除了我家爹爹,可没哪个男人愿意花三万贯赎我哟。”小白幽怨的说道:“这赵颐可是好命呢,爹爹疼相公疼,还有个野男人心心念念着。” “莫要说了……”赵颐都快哭了,她再次抬头看向宋北云:“他也来了?你可否让他进来,我……有话想与他说。” “说什么?说你誓死不嫁?说你心里有人?说你执意悔婚?你这姑娘好生不懂事。”宋北云对赵颐的三观嗤之以鼻:“行吧,那我就去将他叫进来。” 宋北云走到门口:“晏殊,滚进来。” 晏殊在外头都已经冻得手脚发麻,听到宋北云的招呼之后,连忙整理了一番衣服,一路小跑撞撞跌跌的就冲了进去,路上时还一脚踏空踩入了潭水之中,一只鞋都落了下来,半天裤子也都湿透了,但他浑然不顾,仍是按照宋北云说的那样一路小跑冲了进去。 来到门口时,宋北云没让他直接进去,而是在外头说道:“你那没过门的婆娘说了,打死都不嫁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三万贯就当好心喂了狗。” 说完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番晏殊,凑到他耳边说:“你这狗日的入戏挺深啊,这大冬天的真就苦肉计啊?” “娘的。”晏殊也学着宋北云骂了一句:“谁他娘的知道这院中有个水坑……我当时一脚踩空就落了下去,大胯都给扭着了。” 而没有听到后半段对话的赵颐在屋里已经哭成了个泪人,既有对自己这个父母之命的相公的愧疚,又有那种不明所以的哀愁,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速战速决。”宋北云搓着手手:“争取今晚上给她办了。” 晏殊重重点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229、11月29日 晴 鱼戏动新荷 当晏殊从外头走进来时,屋里那个他未过门的婆娘的哭声当时就止住了,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这人……这人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吗,他? 一时之间,赵颐的脑子陷入了深切的混乱之中,而她的小姐妹们也都是满脸茫然,面前这个白面书生不就是那日墙头递诗的那个人吗?可刚才明明这个看着就招人讨厌的家伙才说过这是赵颐那未过门的官人。 当第一个人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事的时候,属于女孩子特有的浪漫八卦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接着惊叫声便是此起彼伏了起来。 被这一嚷嚷,赵颐也反应了过来,她瞠目结舌的看着晏殊,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只是指着他“你你你你”了半天。 “行了。”宋北云拍了拍手:“闲杂人等退散。” 说完他一手拽着两个小姑娘就往外走,然后一脚把门给踹上了,剩下的事交给晏殊就完事了,那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总归是不至于花烛夜让人扶杆进洞。 走到外头之后,那几个小姑娘还是满脸憧憬和惊奇,毕竟这种事太过于浪漫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儿刚巧是被指定的夫家,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缘呐。 不过转念一想,忽然就觉得不对劲了起来,剩下的四个小姑娘纷纷看向了宋北云,因为这前因后果中,好像都有这么个怪人的影子。 “哇,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宋北云坐在小凳上:”还不快想想明日你们打算怎么办。” “你不是都安排好了么。”白衣少女围着宋北云绕了几圈:“你趁现在快快做法,将我们几个的男人也安排起来。” 这话一出口啊,周围剩下那三个纷纷就吵闹了起来,都争抢着要宋北云给她们安排男人。 这一刻宋北云深切的觉得程朱理学应该早点铺展开来,这帮小骚蹄子有点太过分了,最后是能有印度那种荣誉谋杀制度,就凭她们这样子,就该被家里长辈吊死在树上。 “法力值不足。”宋北云甩开那白衣小姑娘的手:“你们才几岁就嚷嚷着要男人。” “我十三了!” “我也十二了。” “我也十二。” “我可十四了!” 很好,合辙这三个人年纪最大的也就是初二,最小的才小学五年级啊。这大宋果然不愧是萝莉控的天堂,就这个年纪,在一年前以后还在看小马宝莉呢,现在却已经开始争抢着要男人了。 “赵家小姐几岁?” “她十四,不过月份大一些,是大姐。“ 孽畜啊!晏殊这个孽畜啊!宋北云起身刚想去踹门,但想想还是算了,反正那俩人迟早也是要结婚了,十四跟十五又有什么区别呢。 “施法变男人是不可能了。”宋北云摇头道:“谁让你们当时将那机会让给了赵颐,现在没得了。” 几个小姑娘一脸失望,左右看了看之后,那个白衣服的妹子突然看向宋北云:“你可有婚配?我看你就不错。” “不了不了,小姐姐,我有了有了……”宋北云连连摆手:“你们这是明抢啊。” 说完,宋北云看了看天色,走了出去遣散了外头候着的院子们并取了些吃食回到屋中,坐在那将准备好的饭菜展开在几个小姑娘的面前:“都饿了吧,先吃一些。你们吃饭时,我教你们回去之后怎的跟家人解释,不然到时可别怪大哥哥没教你们。” 那四个小姑娘也不客气,毕竟都是在家被宠爱惯了的人,目中无人一些倒也可以接受,毕竟都是可爱的女孩子嘛,要是男孩子的话宋北云就随机弄死一个了。 “明日我会将事情办妥当,你们回去之后只需……” 说完计划安排之后,他还特意提醒了一遍:“可都听明白了?” “知道啦。”白衣少女点头道:“你这人可是真坏。” “我坏?你有点良心吧,小东西。”宋北云叹气道:“我要是坏,我就直接把你们给捆了扔上马车,回去跟你们爹爹爷爷说你们干的混账事,看看到时候谁死。” 白衣小姑娘鼓着嘴不说话,而旁边那个红衣裳的却突然开口道:“你便是那个宋阿狗吧。” “宋阿狗!宋阿狗!你看看我抽不抽你!” 宋北云抄起鞋底子就作势要打,那小姑娘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往前跑:“可怪不得我,家中下人都这般叫着,说是身上穿得五颜六色的都是狗,领头的就叫宋阿狗。” “你从小打到可能没被抽过屁股。”宋北云突然加速,轮圆了鞋底子抽在了她的屁股上。 当时那一下她就被打得跳了起来,然后捂着屁股就开始哭了起来,而宋北云却搭理都不搭理她,只是转过身对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几人说:“要不要去听赵颐的墙根?” 这一下,就连被打哭的那个小姑娘都兴致勃勃的凑了过来,虽然还在流着眼泪但脸上却是耐不住的好奇。 “都悄悄的。”宋北云压低声音:“走!” 就这样,宋北云身后跟着四个小尾巴猥猥琐琐的来到了那间屋子的外头,蹲在窗口下听着里头的动静。 听了一会儿,几个姑娘的脸蛋都红得像发烧了一般,宋北云伸过手碰了碰那白衣小姑娘的脸蛋,果然很烫…… 凑到那听墙根其实是极刺激的,不过比这件事还要有趣的是几个小朋友的反应。那才叫一个有趣至极,她们几个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有些顶不住了,但每每想走却都被宋北云给按住了,说什么不要惊扰。 最后有两个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可唯独那白衣的丫头恨不得把脑袋都伸进窗口去观摩。 等到里头安静了下来,宋北云突然拍了一下这四个人,手势这么一打,于是四个小尾巴就小心翼翼的跑了出去。 来到外头,这几个小姐妹都喘得有些异常,宋北云看了她们几个,嘿嘿一笑:“你们怕是没带换洗的衣物吧?哈哈哈哈哈……报应啊。” 说完他就走了…… 几个小朋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她们就意识到宋北云这话其中的意思了,感受着冰凉黏腻的触感,她们一个个都快哭了出来。 “这个宋阿狗!该死!”红衣的小姑娘跺着脚红着脸说道:“天底下哪有这般的坏人?” 那白衣的姑娘也是有些坐立不安:“真是顶讨厌……等回了京城,我可是要他好瞧!” 而宋北云则在安排了两个院子在外头看着之后,自己便回了客栈之中,略微清洗一下之后就躺在了床上,想着孽畜晏殊正在那风流快活,他不由得哀叹一声,然后翻了个身就睡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时,他就被手下人给喊了起来,说是事情都办妥了。他连忙起身来到了下头,看着那一辆窗户都用纸糊起来的马车停在下头,他上前检查了一番,点头道:“几具尸首?” “六具。” “行。”宋北云点头道:“到时我会在太后和官家那为兄弟们邀功的。” “多谢宋大人。”那院子满脸笑容的说道:“自从宋大人来了,弟兄们都说日子过得舒坦了许多。” “理所应当。”宋北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去接人。” 于是乎一队人再次朝那户人家的方向走了过去,来到外头之后仍然还是宋北云一个人走了进去。 里头已经有人起来了,是那个白衣的姑娘,她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宋北云,扭过头不去搭理他。 “早呀。”宋北云上前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快去收拾一番,要回京了。” “回京之后看我怎的收拾你。”那白衣小姑娘张牙舞爪的冲宋北云摆鬼脸:“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好啊,随时欢迎。”宋北云背着手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你可能对我还不了解,我可是个色中饿鬼,你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要小心一点。” 那小姑娘当时就被吓了个哆嗦,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而宋北云哈哈大笑了转身而去。 走到后堂,宋北云一脚踢开那扇房门,看着晏殊还在呼呼大睡,但身边的赵家小姐却满脸惊恐和羞涩的用被子捂住身子看着宋北云。 宋北云只是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抄起桌上一杯已经冰冷的茶,撩开晏殊那边的被子直接一杯水就泼了进去。 “嗷……” 晏殊当时就蹿了起身,在床上乱蹦乱跳,而宋北云满脸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别甩你那玩意了,收拾一下,出发。”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车队就启程了,装小姑娘的一辆车、装晏殊和宋北云的一辆、装尸体的一辆,一路上极尽张扬,就恨不得让人举着牌子打着幡儿。 “怎么样?一万五千贯,划算不划算?” “值。”晏殊连连点头:“若是还有下次,你只管开价。” “行的,我老宋做生意童叟无欺,收了你的钱就定要让你宾至如归。”宋北云翘着二郎腿:“回去之后,你先将你那小娘子送回去,昨日与你商量的事都记下了吧?就说她已是被贼人糟蹋,但你却丝毫不介意,并说非她不娶。” “明白。”晏殊点头:“不过那几个姑娘可都安排好了?不会露馅吧?” “放心,这等事她们可不敢开口与家人说,羞于启齿的。而且我已教她们如何说了。” “哦,那你昨日带人听墙根是何意思?” “哈哈哈,你不是更来劲儿了么?” 晏殊指了指宋北云笑道:“哈哈,你这人,真是坏到冒出了脏水。” “彼此彼此。” 230、11月30日 晴 怎的就全票通过了? 金陵城今日是算出了大事,朝堂之上赵相须发皆张的怒斥白莲妖教,连带着一群尚书侍郎都在那怒斥,原本还说彻查白莲教之行为滋扰百姓的人也都纷纷转了风向,原本只是那太后一派主张彻查,现在却不知怎的就一夜之间满朝文武都穿了一条裤子。 赵性之前差点顶不住压力说要制止皇城司的行为,更别提加人拨款了,可今日这风向陡然变化,就是那帮原本恨不得把皇城司解散的人现在又是提议要增加皇城司规模又是提议要给皇城司拨款。 最后在赵性的勉为其难之下,户部拨了两百万贯给皇城司,吏部也给了皇城司一千五百人编制。 而赵性甚至都不知道宋北云到底干了什么,他也没来汇报,司命司也没来汇报…… 不过这件事一出来,最高兴的是太后,原本皇城司整日挨骂,如今却是有这般的礼遇,这让太后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所以在朝堂之上她命人传话,说她自己再拿出五十万贯贴补皇城司,以助皇城司将那白莲妖人一举歼灭。 下朝之后,本要去尚书省处理工作的赵相也无心办事,有些失魂落魄的回了家,一想到家中那如花似玉的女儿竟遭了贼人的侮辱,他心中就百感交集,不过他同时也暗暗的夸赞的自己的眼光,当真是没有看错那晏同叔,即便女儿都成了残花败柳,他明明知情却仍是坚贞不渝,当为君子,当为君子啊! 作为一朝宰相,他自然心中有些计较,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昨天一夜没睡的在琢磨这件事,想来应是将那婚事早早的定下来,算日子七日之后便是个好日子,他现在就要去找大医官去说亲去,省去那些个繁文缛节,赶紧把事给办了。 相比较赵相,其他几家丢姑娘的大佬都是暗暗松了口气,他们倒也是对了口供,无一例外的都是说家中的孩子哭着说赵家姐姐被奸人给糟蹋了。 至于怎么糟蹋、谁糟蹋,做家长的怎么好开口去问呢,孩子们本就是已经受了惊吓,如何再好去逼迫呢。再说了,孩子们一回家洗了个澡便都躲在房中不肯出来甚至不肯吃喝,这显然是受了莫大的惊吓啊。 若不是那个皇城司的人到的及时了一些,想来……唉,不敢想,不敢想啊。 所以今日在赵相陈词痛诉白莲妖人时,他们能做的就只有默默支持,而这几人一支持,整个文官集团自然要跟着老大走嘛,所以无一例外一边倒的支持了赵相。 至于这件事,所有人都很默契的当成了个禁忌,不再提也不再讲,反正那流寇已尽数伏诛,而且据大理寺核查,这些人的确都是白莲教徒。 清算吧,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城司就在这个早晨,一下子从萎靡不振的公众之敌成为了荡寇戡乱的重中之重,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权有权。 “清姑娘,你吃些东西吧,再不吃东西可要饿坏了身子。” 清姑娘便是那白衣少女,张尚书家的千金,她是老来得子,家中老幺,上头四个哥哥,可谓是集万千宠爱在一身,可如今却因受了惊吓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已一整日…… “你出去……我什么都不想吃,你走……” 她将二哥赶了出去,听到关门声后,她赶紧躲入了被窝中,疯狂的往嘴里塞肉馒头,然后还喝了一大口茶水,在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时,她一个鹞子翻身就平躺在了床上,摆出一副死人样,目光呆滞的看着头顶的一方小天地。 脚步声过去,她又开始狂吃,如此反复。其他几个姑娘跟她也都差不多,宋北云交代过了,要装可怜装悲惨,这样家人就不会骂了。 “小妹,大哥来看你了。” “你走……” “小妹,没事了,你莫要再怕了,哥哥给你从公主那布坊定了新衣裳,你快些来穿穿看,你也是知道的,那家的衣裳贵且有价无市。你快起来,穿来给哥哥们瞧瞧。” 清姑娘差点就蹦起来去试穿衣裳了,可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只是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听上去还有那么点惨。 “好了好了,清姑娘都过去了,等会我让你四哥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出去玩!清姑娘坐起身,但又很快躺了下去,继续默不作声…… 而此刻,宋北云则坐在皇城司衙门中喝着一碗感冒药,手边是这次的收支表,身侧则是一个装满了钱的大箱子,他一边在发任务补贴一边在算着这次的总收入,加上感冒,他现在可以说是头疼欲裂。 “孟铁牛,进来。” 叫到一个名字,把钱给了人家之后,终于是把这趟出差的钱给摆平了,他靠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难受得不行。 “宋大人,若是身子不舒坦,就且回去养几天,若是皇城司中有要务,我便去通报大人便好。”旁边那个瘦弱的亲从唯唯诺诺的说道:“若是大人不介意,我前些日子收了个貌美如花的姬妾,我这便转赠于大人,暖暖床也是好的。” 宋北云摆摆手:“你那审美,可算了吧。”他弯腰从箱子里分几次拎出百贯钱拍在桌上:“我先回去歇着,这钱你拿着分给督查的兄弟,这些日子督查兄弟都辛苦了,然后你再去账上支十贯钱,去买两个丫鬟过来,我实在不想整日看到你们这帮臭男人的脸了。“ “唉唉唉,小的这就去。” “走公账啊,要是十贯不够就再支点,反正品相要好些的。”宋北云起身,揉着头:“我这便回去了。” “我去张罗轿子。” 人上人的生活当真是极好的,宋北云坐上轿子颠颠的就回到了家中,回去之后他因为药效发作,一头就栽倒在了床上,巧云过来探查,却被他一把拉到了床上,抱在怀中就睡了过去。 到下午时候,他的门被晏殊踹开,但他并没有醒,然后晏殊却刚想用水泼他,就已经被巧云拿下并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病了?”晏殊揉着乌青的胳膊看着床上的宋北云:“牛一样的东西,病了?” “他这些日子都未曾好好休息过,每日都忙到深更半夜,自是易病。若是你胆敢……” 巧云回头瞄了一眼床头的弯刀,晏殊立刻吓得一哆嗦,悻悻的退出了房间,而巧云担心这狗东西二号再过来打扰宋北云,索性搬来一张凳子坐在那里开始绣起了鸳鸯枕套。 晏殊么,倒也是没走,他就在院子里打转,他是真的有事要和宋北云商量,可是巧云可不是赵颐,自己打不过啊…… “他怎么的还不醒来?” 巧云抬头瞄了他一眼,只是继续绣花却不说话,晏殊见状也不敢硬闯,只是背着手在那踱步。 正巧这时,左柔俏俏从外头采买东西回来,看到晏殊在那团团转,就问起了巧云,巧云说宋北云病了之后,俏俏最为紧张,连忙去了厨房为宋北云熬粥,而左柔却哈哈一笑,从小药包里取出一本“神功”翻阅了起来:“我瞧瞧啊,这上头有说那种传功治病,我这就去试上一试。” “你还不如给他喂鹤顶红治病呢,还传功。”晏殊笑道:“左郡主好风趣呀。” 左柔慢慢侧过头,斜眼看着晏殊:“皮痒?” 晏殊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而当俏俏的肉粥熬好了之后,宋北云却也是悠悠醒来,到底是年轻,喝了药一觉下来身子就轻快了许多,他伸展了一下四肢,披着衣裳走到了外头,看着左柔正在满院子逮晏殊,他低头看了一眼俏俏:“这是干什么呢?” 俏俏抬头看了他一眼:“哎呀,你怎的出来了,衣裳也不穿好,快躺床上去,我去给你端粥来。” “不是,这俩人干什么呢?” “晏少爷说了让柔姐姐生气的话,柔姐姐要抓他去挂在树上。” “嗯,让她挂。” 宋北云转身回到了房间坐在了床上,不多一会儿俏俏就端来了肉粥放在他面前,自己则坐在了一边:“你何必这般辛苦呢。” “我也不想啊,但是事情就是那么多,你让我能怎么办呢。”宋北云叹气道:“熬了半个月可算是病了,看来是这阵子疏于练习了,估计功夫都退步了不少。” “荒废便荒废了吧,把身子养好先。” 正和俏俏说着体己的话,晏殊突然满头是汗的冲了进来,身后则跟着不依不饶的左柔。 “叔爷爷救我!” 宋北云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向着谁?” “好了,柔姐姐,莫要闹了。”俏俏走上前抱住左柔:“让他们谈事情吧。” “等谈完的,我今日非要将他给挂树上风干咯。”左柔用手给自己扇着风:“敢说我的功夫跟猴子一般,狗胆包天!” “行了行了……” 俏俏挽着左柔的手走了出去,两人的声音渐渐远了,晏殊总算是长出一口气:“赵相去我家了,与我爷爷谈婚期的事,说七日之后便要成婚?我……” “不愿意?” “有些……”晏殊吞吐半天才开口道:“便是有些唐突,心中有些忐忑。” “你就是提上裤子嫌人丑?” “那倒不是,就……就觉着若是成了亲,好日子便到了头。”晏殊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自己做的孽自己来填吧,到时看看能否让颐妹妹多弄些她的闺中密友与我认识。” “畜生啊……”宋北云摇头道:“你像个人吧。不过你来这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不光是。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就是我听那赵相说是要在皇城司中安插副官,起监管之意,不然假以时日这皇城司便会成那庞然大物。” “行啊,随便安插。” “你猜猜是谁?”晏殊满脸神秘的说道:“好好猜猜。” “谁?不猜,爱说说,不说滚。” 晏殊默默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宋北云突然就咳嗽了起来:“你不是要去当你的主簿么?” 231、12月1日 晴 乱向春风笑不休 推荐一本书《主公我不想加班》,精品频道的哦!放心食用。 ------- 皇城司副指挥使确定就是晏殊了,也就是说他的人生轨迹从这一刻开始走向了一个更加离奇、更加诡异的方向。 未来会不会有个宰相晏殊,这谁也说不好。但多一个崽种晏殊这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据他本人所说,赵相跟他说的时候意思就是让他成为一根扎在皇城司的钉子,为的就是不让皇恩浩荡的皇城司在短时间内变成谁都控制不住的庞然大物。 这个操作是正常的,权利限制嘛,毕竟皇城司这种地方,大家稍微有个心眼的都知道它是个干什么的,如果无节制的生长最后一定会造成文官们的权益损失,甚至是人身安全威胁,总体来说就是让晏殊来钳制宋北云的权力膨胀速度。 “什么时候上任?” “明日。”晏殊认真的说道:“随着那一千五百个增员之令一并到来。” “行。”宋北云点头道:“往后怎么办不用我吩咐吧?” “那是自然。”晏殊展开扇子,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思绪,你是怎样打算的?” 宋北云坐在床上,双手撑着膝盖,沉默了半晌,然后笑了起来说道:“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所有的计划都赶不上变化?” “是啊,不甚唏嘘。”晏殊也叹气道:“哪里知道这阴差阳错,就成这般模样。” “不不不。”宋北云摇头道:“我没算到的只是你家那娘们儿带人离家出走,这一环让我有点意外,我顺势而为之后其实是算到会有一个人来当副官的。” “只是没想到是我。” “嗯。”宋北云点头道:“其实我已经有了方寸,若是有一个人来,不论是谁,都一定不能一团和气。我统领老人、你带领新兵,我们定要让人看到那貌合神离的模样,甚至私下中还要互相使坏。” “不了不了……”晏殊摇头道:“我这人,虽是比你伶俐一些,可却不似你这等阴人,弄不过弄不过,我不干了还不行吗?” “你怕个屁。”宋北云扯过被子盖在身上:“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互相拆台罢了。但真的能拆?那自然不行,你告状我也告状,你使绊子我也使绊子,下头人难为下头人就好了。你后头有赵相撑腰、我后头有太后撑腰,下头人打着、上头人打着,你说谁占了便宜?” “我的天……”晏殊上下打量着宋北云:“你怎的如此阴险?你这等模样,就活脱脱是个佞臣贼子的模样了。” “你干不干吧?” “干!”晏殊用力点头:“那之后呢?” “将皇城司一分为二,各司其职。你提请审计、我提请纪检。”宋北云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你负责针对太后那伙子人,我负责针对你岳丈那伙子人,最后一起权势滔天。” “哟哟哟……这当真是极好,极好啊!”晏殊站起身来回踱步:“然后他们打得一团糟之后呢?” “那便是你我收割之时了,不过你要记住一点,皇城司有朝一日被拆分,缺一不可。”宋北云眯起眼睛:“决不许有一方弱势,你可知为何?” “一家独大,会遭五雷轰顶。”晏殊认真的点头道:“许我思索一番吧。” “如果没有意外。”宋北云抱着胳膊:“春闱,你我一定有一个状元有一个榜眼。” “我当状元!”晏殊昂起下巴:“不管,我就要当状元。” “这不是你说的算的,是上头斗争的结果,太后输了我就是榜眼,你岳丈输了我是状元。”宋北云斜躺在了床上,翘起二郎腿:“还有,这些日子你给我离远点,还得处处跟我作对,可知?就反目成仇。” “怎么个成仇法?” 宋北云歪着头想了一阵:“我将你的词批得一文不值。” “它……它本就一文不值啊。”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烦死了!”宋北云踹了晏殊一脚:“恨一个人会不会?恨之入骨。” “我目中从无人,何来入骨?他们也配?” 晏殊冷笑一声,再回头时却发现宋北云已经开始在床底摸棍子了,他连忙摆手:“入骨入骨!入骨还不行么。有话好好说嘛,君子怎可舞刀弄枪,真是的。” 宋北云听他这么说才将棍子放了下来,拍了拍手:“让你家小娘子说被人糟蹋的事,处理的怎么样?” “完全没问题,找人验身之后赵相一夜没睡,悲愤交加,今日一早便去了朝堂慷慨陈词。小赵姑娘也听话,只是哭。然后我这人宽宏大量,丝毫不计较,反而将彩礼加了一倍有余,要我看此事应就是过去了。”晏殊挠着下巴:“我之前是觉得有些过了,毕竟关乎一个女子的声誉,但如今看来,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你是怎么想的啊?” “别问,不择手段就完事了,反正我们要的不是什么虚名,要的是利益最大化。“宋北云停顿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哦……对,你今后要跟那些个草包们多多联谊。” “为何?” “你们得讨伐我啊!口诛笔伐的。”宋北云指着自己严肃的说道:“就要把我打造成一个不为世间清流所容的恶棍,恨不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得骂我,越狠越好。” “你这……你是要自污?” “什么自污,明明是你们污我。”宋北云打了个哈欠:“你得给我把士林头子的地位坐稳咯。” “晏殊文学奖!”晏殊竖起一根手指:“不然不干!” “行行行,文学奖文学奖,奖金我资助你。” “成交。” 见不得人的阴暗交易就这样在宋北云的床头达成了,第二日果不其然这晏殊就被一纸调令弄到了皇城司报道并且是钦点的副官。 宋北云在司属衙门内为晏殊召开了一场欢迎会,但言语间两人似乎有些矛盾,却是被下头那些油光水滑的家伙们给听了去。不出几个时辰,整个皇城司都在那讨论这宋大人和晏大人不合的言论。 有些还言之凿凿,说什么宋大人是太后娘娘的人而晏大人则是赵相的人,两方人本就势同水火,自然这宋大人和晏大人也是如同水火。 而仿佛为了证明他们说的是对的一般,当日下午晏殊就开始查起了皇城司的账,然后叫那些个管账的官员一个个进了屋中问了话。 虽然并未查出来什么,但却从根本性坐实了这新来的晏大人和宋大人那是相当不合的传闻。 这一下,刚快活没几日的皇城司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躁动了起来,不过好在作为副官的晏殊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又是犒赏又是提拔的,一下子就拉拢了一批一直不喜欢宋北云做派的基层小吏的心,其中更是包括了被宋北云打了板子的杨大人。 当然,现在晏殊的实力自然是不能跟宋北云比,毕竟班底都是太后那边的人,现在就等着新人们的到来了,到时一人领一派就能在这皇城司里斗得风生水起了。 “宋大人,不好了宋大人……”那个干瘦的督查亲从一路小跑冲进宋北云的堂前:“宋大人,大事不好了!” “奔丧啊?你慢慢说。” 那干瘦的亲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那晏大人……晏大人……” “掉井里了?” “不不不……是晏大人方才点了人,说也要成个督查队。” 宋北云停顿片刻,突然扬起手中的毛笔摔在地上,起身暴怒:“岂有此理!这明摆着与我难堪!” “宋大人,要不要小人……”那干瘦的亲从目露凶光,手指在脖子上抹了一圈:“好一了百了。” 宋北云心里一颤,他差点都忘了这帮混账都是些干什么事的人了,所以他连忙皱眉呵斥道:“混账东西,就想着这些个屁事。这晏大人也是上头派下来的人,下来之后没几日就被弄死了,傻子也知道是谁干的!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死?” “下官不敢……” “行了。”宋北云一挥手:“你干好你的事便是了,至于那晏大人,他想如何便如何,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些什么花儿来。” “宋大人……那如今该是如何?” “就先这么办吧,你可别忘了,我才是主官。” 主官就要有主官的威风,宋北云立刻召来了晏殊,两人关在房间里先是吃了些糕点,然后聊了一会儿哪哪的窑子里又来了新姑娘,最后泡了些下头人孝敬宋北云的茶叶,最后说了一下晏殊大婚之日要送什么礼,接着宋北云就将那大食来的琉璃盏给摔了,晏殊也满脸气氛的夺门而出。 下头人看到晏殊满脸悲愤的从宋大人屋中走出,定然就是知道他是被主官训斥了,可之后的事却是让他们瞠目结舌,晏大人回到自己那边之后,二话不说就写了一封折子就送了出去,接着他仍是我行我素的成立第二个督查队,进程一点都没耽误。 232、12月2日 晴 自在娇莺恰恰啼 早晨上朝前,赵相看到晏殊的折子胡子都气歪了。而与此同时太后也拿着宋北云发来的折子在那直呼大胆。 两个大佬都憋着一股劲在那准备早朝斗法,而宋北云正和晏殊两个人躲在一个僻静的饭铺子中,吃着黑市偷偷运来的牛肉粥,旁边还有一盘子卤牛肉。 “这家铺子你别看它其貌不扬,外头卖点胡饼什么的,只有熟客才知道,这可是全金陵城偷偷吃牛肉的好地方,不少达官贵人都在这吃。”宋北云低声说道:“每每到货,这家老板就会让小厮挨家挨户的给熟客发条子,凭条子才能吃的到。” “算是长见识了,这可是顶好吃。” “那可不,毕竟稀罕。”宋北云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若是让人给逮了,这家老板可是要杀头的。” “那可不成。”晏殊摇头道:“那不就没牛肉吃了?” 很快两人吃完,用帽檐遮住脸走了出去,左右看了看,宋北云小声道:“你先走一步,我随后便到。” “行。你说今日朝堂上会吵得热闹?” “吵就不一定,但会互相恶心对方,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一个同六品、一个从六品,你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宋北云环顾四周:“行了,散。白天可别来找我说话。” “你那琉璃盏剩下的送我行不?” “要点脸。” 两个人各自散了开来,然后前后脚差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进入了皇城司衙,今日的衙门与往日都不尽相同,气氛显得有些肃杀,看到主官副官都来了之后,气氛更是糟糕了起来。 这两人显然是结了仇怨,虽然在对门办公,但互相却都不打招呼了,见面也都是互相绕道而行,这一幕看得皇城司里的人是满心好奇。 不过这俩斗火斗得凶,下头人就有福利了,他们仿佛是皇城司里的两尊菩萨,就不停的给下头的人派发自己职权范围内的福利,那下头的人自然是希望他们永远都不和好。 今日的工作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继续不遗余力的追查白莲教余孽,之前宋北云布置的任务仍在继续,但这事只是需要按部就班就好,所以宋北云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干。 直到外头通报说有人找宋大人,这才把坐在那玩茶道的宋北云从百无聊赖中给拽了出来。 “谁啊?” “一个小孩。”干瘦的亲从干巴巴的笑着:“她说来寻您,且是直呼你的名字。” “男孩女孩?男的直接抓起来扔到井里。”宋北云喝了口茶,眉头都不抬一下:“女孩的话,不好看的也扔到井里去,好看的带来我瞧瞧。” “这……”那亲从表情有些微妙:“宋大人,我也不知是好看不好看啊。” “那就比你那姨太太怎么样嘛。” “那自然是要好看许多的。” “带进来。”宋北云一招手:“刚好闲着无聊。” 不多一会儿,这亲从带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宋北云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你来干什么?”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你家人心还真大,居然就这么放你出来?” 那女孩正是被称为清姑娘的五色母兔崽子之一的白兔崽子,她背着手走进宋北云的办公地点,然后四下张望了起来:“这就是皇城司衙门啊。” “你来干什么?” “找你咯。”这清姑娘在宋北云的办公室里东摸摸西看看:“之前我便说了,回京要给你好瞧。” 宋北云看了一眼那个亲从,他立刻懂事的把门从外头关了起来,屋子里只剩下宋北云和这个小姑娘。 “你这个小兔崽子。”宋北云把茶杯往桌上一放:“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是个什么人,你居然胆敢自己送上门?” “那你不打听打听我家是谁?我爹爹工部尚书、我大哥大理寺正、我二哥鸿胪寺丞、我三哥状元郎出身如今更是监察御史、我四哥刑部郎中。你能拿我如何?哈,怕了吧?”清姑娘一脸骄傲的说道:“我便是在这你又能如何?” “哟,原来是我主官的女儿,难怪了。”宋北云翘起二郎腿笑道:“那小姐要怎么找我麻烦呢?” 其实宋北云哪里不知道他是工部尚书的女儿呢,毕竟这皇城司可是挂靠工部的,而且自己未来可也是要进工部的,这点底细自然是要摸透的。 “呐,我今日来呢,也不难为你。你那日作恶的事我可都记着呢,你学几声狗叫我就放过你了。”清姑娘走上前,凑到宋北云面前:“你可还有把柄抓在我手中呢。” “我又有什么把柄啊?” “可是你让我姐妹几个作伪证的,若是我将这个说出去,你怕不怕呀?” “那你的颐姐姐就完了。”宋北云摊开手:“你们也一起完了,我么大不了流放三千里咯,你想想你的日子会怎么样,我到三千里外一样逍遥快活,你在这可就寸步难行了。” “那你学几声狗叫!” 宋北云抬起头看着她:“有人知道你来了这里?” “怎的可能?我可是偷偷跑出来的。” “那可太好了。”宋北云起身走到门口将门闩锁死,然后满脸笑容的走向清姑娘:“也便是说,你死了也没人知道咯?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清姑娘一下子就吓呆了,她突然就高声喊了出来,但宋北云却根本不管这些,仍然一步一步往前逼近:“先让我尝尝这十三四岁少女的滋味,再将你勒死装在那箱子中,到乡下随便找个地方剥光衣服埋了,任谁也怀疑不到我头上吧?” 清姑娘没想到宋北云会如此极恶,她一直往后退,推到墙根时却是无可再退了,眼眶一红就哭了出来,宋北云嘿嘿一笑,捏着她的下巴:“来来来,先让我尝尝滋味。” “不要……求求你,我不会告发你,你放过我……” “那你学几声狗叫。” “我学我学……”清姑娘抽泣着学着狗叫了起来:“汪汪……汪……” “不行不行,太小声了。” 没想到这一嗓子直接把她给弄得嚎啕大哭了起来,宋北云见状也没了恶趣味,松开了她坐回到了位置上:“你这就哭了?” “你都要杀人了,还不许我哭啊……”清姑娘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倔强的喊道:“我都要死了,还不许我哭?” “你怎么这么犟?”宋北云挥挥手:“赶紧走赶紧走,这般不经逗,没意思。” “你不杀我了?”清姑娘抹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看着宋北云:“我就是逗逗你的……你才不经逗。” “你是不是有毛病,我这上班呢,你跑过来让我学狗叫,你自己说这合适吗?” 清姑娘听完,明明脸上还挂着泪珠儿,但却忍不住的笑了出来,这一笑还带出了个鼻涕泡。 “嗨呀……真恶心。”宋北云扯下一张练字用的软宣纸:“去,把你那鼻水给擦了。” 清姑娘气哼哼的走上前劈手夺过纸,擦掉了鼻涕和眼泪并把纸扬起来要往宋北云身上扔,但宋北云眼睛一瞪,她就悻悻的将纸扔到了地上,接着就站在那红着眼恶狠狠的盯着宋北云。 宋北云当然也不搭理她,继续玩起了茶道,而刚才的动静也惊动了对门的晏殊,他偷偷从门口看了进来,看到清姑娘正站在跟宋北云对峙着,他脖子一缩就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大门紧闭再也不出来了。 “泡茶给我喝,我渴了。”清姑娘站了半晌,突然嚷了出来:“你怎的能如此欺负人,吓唬我欺负我,连口水也不给我喝!” 宋北云觉得这孩子肯定有点毛病,但自己好歹也这么大个人了,跟一个初中生计较什么呢,他叹了口气,用滚开的水烫了个杯子,放上茶叶开始泡茶,在泡茶时他抬起头看了这清姑娘一眼:“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清姑娘的眼角还挂着泪,听到宋北云的话,她搬过凳子坐在了桌前,但因为个子矮,只有一个头在桌子上面,看着就像又有人给宋北云送脑袋了一般。 “我出来散心的,刚巧家中离这也就两条巷子,我便来瞧瞧。可没曾想你是这等人……”清姑娘哼了一声:“还说什么尝尝我的味道,还说什么剥了衣裳埋了,真不是个东西。” “你是个东西,你是个东西突然跑过来让我学狗叫。” “那你叫了吗?” 这种针锋相对的性格啊,但凡她长得丑一点,宋北云就把她给弄死了,当真就是不知者无畏,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行了行了,我懒得跟你争了。”宋北云把茶递给她:“喝完了赶紧滚。” “我就不!”清姑娘晃着腿,仍是一脸倔强。 “人么,不知道有多怂。嘴巴,不知道有多硬。”宋北云夹起一块冰糖放入清姑娘的茶杯中:“这么有种你刚才哭什么呢。” “哼……我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你又不是我家娘子,你就是气死了跟我有个毛关系。”宋北云盘腿坐在那:“我可是跟你讲,我已经有娘子了,比你好看多了,你别打我的歪心思,我跟那个晏人渣可不是一路人。我对你这种小朋友一点兴趣都没有,不光没有看着还烦,身上一股乳臭味。” “你!!!你混账!谁身上有乳臭味了!” 233、12月2日 晴 等得云开见月明 小白兔赖在这里不走,就在皇城司上上下下的玩着,浑然不知这皇城司是个怎样阴森邪恶的地方,宋北云自然也懒得管她,对她么兴趣也没兴趣,加上她爹又是自己未来老大的女儿,所以就任由她折腾去了。 所以即便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她也依旧赖在这里,跟着宋北云屁股后头去那饭堂中吃饭。 本来这当值时是无饭可吃的,这些人是真的抗饿,他们早晨吃上一顿然后就一直可以扛到下值回家再吃晚上饭,即便是晏殊都习惯了这个样子,但一日三餐已成习惯的宋北云那自然是扛不住的,刚上任的第二天他就被饿得前胸贴后背伴随低血糖,这第三天就拨了款招了几个厨子将那饭堂给重新张罗了起来。 现在皇城司衙中每日中午也供应一次午饭,而这一顿饭让这衙门上下七十多口子人的出勤率都高了起来。 “哇……这个小地方居然有肉吃!还有这鸡蛋。”小白兔清姑娘看着碗里的肉菜,惊愕的问道:“你这怎的还有这午饭吃啊?” “我饿。”宋北云喝了口饭堂里的免费汤:“再者说了,不吃饱怎的就干上活。” 说话间,一个院子吃完了饭从宋北云身边走过,轻身鞠躬道了一声:“宋大人好。” “嗯,好。” 小白兔的眼睛跟着这人走了半天,接着缓缓转过头看着宋北云:“为何他们如此尊敬你?” “这个啊。”宋北云继续吃着饭,听到问题后抬起头茫然的看了一眼:“我是上官,这不是理所当然?” “原来如此……”小白兔晃着那沾不着地的脚丫子,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饭,一边却面带沉思的思考着问题。 宋北云看到她是真的头疼,这真的是未来老大的女儿,不好得罪,他每天干的事都见不得人,现在跟着这么个小尾巴,属实让人烦的很。 “你说你才十四岁,整天到处跑,真是哪日让人给掳了去,绑在床上生孩子,你可如何是好?” “不绑着不能生孩子吗?” 宋北云沉默了一阵子,用了很久的才理顺了这个孩子的逻辑,然后就不再想着去跟她说话了,毕竟逻辑架构不一样,怎么可能交流。 之前宋北云还以为她可能就是个缩小版的左柔,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她们之间的确是有共同点,那就是思维逻辑的极端不合理,但区别也是非常大的,那就是左柔不动脑子,这孩子喜欢琢磨。 喜欢琢磨、对世界抱有好奇、思维逻辑混乱且好学,这种人很可怕的,她会将一些稀奇古怪的理论奉为圭臬,然后坚定不移的走在这条路上一路向北,所以宋北云认为自己的三观并不是那么健全,所以就尽量少去跟她说话,否则未来鬼知道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你给我当先生可好?”小白兔突然神采飞扬的对宋北云说:“我这几日可打听了一番,你可是很有名的才子呢。我在家想读书,但爹爹总是不给我请先生,女子又不可去学堂,心中烦闷的很,倒不如你来教我。” 宋北云继续吃着饭,装作没听见,可这清姑娘却好似没有听见了似的,继续说道:“我没钱给你,爹爹不给我钱。不过我可以骗我几个姐妹与你认识,都是个顶个的美人。” 宋北云一口汤当时就喷了出来,他连忙擦了擦嘴:“你这不是胡说八道么?” “若是不行,我家还有个堂姐,人在鄂州、花容月貌的,我引你与她相识一番如何?” 宋北云终于憋不下去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这清姑娘:“你先告诉我,你为何要找我当先生,找那晏同叔不行?他可是个天下一等一的才子。” “不行。”清姑娘摇头道:“我倒是想过,可那日听了他墙根后细细琢磨一番,那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想想,颐姐姐的身段连我都不如,那晏殊都能像夯土一般来回折腾,若是换成我这般貌美如花、身娇体柔的,那还不得被他按在那桌上……” “噗……”不远处隔着一扇屏风正在边吃饭边偷听的晏殊当时就喷了一桌子,他连忙起身像逃跑从饭堂中跑了出去。 而宋北云听完之后,看着这个满脸认真的女孩子,她是真的有自信啊,这孩子身高可能就刚过一米四吧,绝对不到一米五,何来身娇体柔一说?更何况,论长相的话这个还没张开的女孩子只能说是清秀,跟那貌美如花离远着呢,左柔十四岁时那才叫貌美如花、那才叫万中无一,不然宋北云当时也不至于对一个智障干出那种让人想来就追悔莫及的事情…… “不行,我才疏学浅……” 正要拒绝,旁边一个高大的院子小跑了进来,伏在宋北云耳边小声说道:“宋大人,太后娘娘差人来了。” “来了。” 宋北云立刻起身走了出去,可那小白兔也连忙想要起身跟上去,但宋大人一回头指着她说:“公事,莫跟上来。” “哦……” 好不容易摆脱了小白兔,宋北云可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本来要放在以前,一顿饭没吃完就想让他去干活?除非太后亲临,否则都得给他候着,可今日却是不同,那个烦人的小东西已经让宋北云陷入了崩溃的边缘,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吓唬也吓唬不到了,这可是让他头疼到了快吐血,而这时太后的人到了,无异于将宋北云从苦海中解脱了出来。 来到办公室中,只见一个年轻的公公站在那里,脸上都是严肃,他见宋北云来,甚至都没有回头,只是眼睛瞟了他一下,然后下巴就昂了起来:“来啊,宋北云。太后娘娘有话让我传给你。” 宋北云坐在主官位置上,斜眼看了看他,轻笑了起来:“这位公公,你在太后面前可是红人啊?” “少说那废话,让你听着便听着。” 宋北云哦了一声,走过去将门给关了起来,笑盈盈的走到那公公的面前,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位小公公,你可知道我是谁啊?” “不就是个宋北云么,怎的?你想如何?” “没事没事。”宋北云笑眯眯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椅子都往旁边,还把自己的琉璃盏、水晶杯全部都放到了高处:“小公公,你是个从九品内务吧?你可知我是个六品的官?” “那又如何?” “嘿嘿……” 突然之间,外头的人就听见阵阵惨叫和摔打声,还有那噼啪的拳头落在皮肉上的声音,路过的人都要伸头看上一眼,但所有人的眼里倒也都是没什么稀奇,毕竟这是个什么地方?这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司,别说惨叫了,便是有那厉鬼嚎叫都有法子让它变成母鬼怀春。 一炷香之后,宋北云将桌椅搬回了远处,再将自己的杯子茶壶都放了上去,细致的抚平了桌上的宣纸,顺手取下一张练字的纸擦了擦手背上的鲜血,然后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太监,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小公公,太后娘娘让你来说什么?” 那小太监被打得满脸是血,躺在地上就如一条死狗似的,听到宋北云的声音,他浑身就是一哆嗦,战战兢兢的撑着地爬了起来,垂手而立在一旁,唯唯诺诺的说道:“太……太后娘娘说……说……说……不可挑事却……却也无需怕……怕事,你做你想做之事便好。” “多谢娘娘,谨遵娘娘懿旨。”宋北云说完之后,敲了敲那小太监的头:“娘娘若是问你怎的了,你便直说。但若是让我知道你给添油加醋,小东西。” 宋北云拍了拍他的脸,笑着说道:“我让你生不如死,滚!” 小太监鼻青脸肿的离开了,他一路走一路哭,一路哭到了皇宫中,来到了太后面前,而此刻的太后刚刚午睡醒来,看到这鼻青脸肿的小太监却也是好笑,她凤眼一挑,轻笑道:“怎的了?让骡马给踩了?” “太后娘娘……你可要为小奴做主啊!我今日去与你传话,那宋北云不知道好歹,竟动手打了小奴。” “哦?为何打你?”太后颇有兴致的问道:“是不是你招惹他了?” “小奴如何敢招惹那宋北云,他就是目中无人,没将太后娘娘放在眼中!” 太后想了想,侧躺在了床上:“来人啊。” 那小太监心中一喜,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而等到几个皇城司院子走进来之后,太后却是指尖一划:“拖出去,打死。” 这帮皇城司的人可不开玩笑,当即就拖着那个小太监往外走,那小太监手无缚鸡之力的,哪里能反抗这等高手,顿时涕泪横流的叫喊了起来,但却于事无补,声音就这样渐渐远去。 而这时候一个一直伺候太后的宫女上前问道:“娘娘,为何那厮被人打了娘娘却要责罚于他?” “哼。”太后冷笑一声:“这等人,迟早要坏我大事,仗势欺人、不分主次,宋北云何许人也?那是世上顶精明的人,他打了这人,就是在向我传句话,这小东西留不得。” 太后轻笑起来:“你可知金郎是怎的说那宋北云的?” “奴婢不知。” “公蕴大才、量小气狭,精明强干、内敛深沉。”太后笑着说道:“这等人若是用好了,便是一张王牌。你说,因为一个猪狗都不如的奴才去惩治他?那岂不是要遭人嘲笑,你便瞧瞧这些日子他将那皇城司整治得多漂亮。这等人可不会干蠢事,你可明白?” “娘娘英明。” 一顿马屁拍起来,太后满脸笑容:“来,为我更衣。去找性儿说说那赵相只手遮天的事。” 234、12月3日 晴 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 亲自将偷偷跑出来的清姑娘送回了府中,出门迎接的是清姑娘张清的三哥张栗,他虽然客气但却也有着明显的疏远之意。 这是个正常人,宋北云并不怪他,因为从他的角度出发,像宋北这种人就是他们这种士林清流所不齿的存在,身为读书人却背叛了阶级,去当了朝廷的鹰犬爪牙,仗着恩宠作威作福而不是用自己的才华来治国安邦惩奸恶。 所以把清姑娘送到府中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至于是不是遭到冷眼,他是不在乎的,毕竟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也应该是这样,很多东西强求不来。 而与此同时,街道的转角处正有两个乞丐装扮的人正悄悄的看着宋北云的背影,接着两人对视一眼,转身消失在了长长的巷子中。 他们千折百转的绕了一大圈来到城外一户农庄中,看着四下无人时便打开了一处地窖钻了进去,而下去之后却是别有洞天,这地窖竟通向了一个山洞,他们沿着漆黑的甬道进入了山洞后,里头却是已经有了数十人。 这些人或躺或坐或捧着麸皮糊糊在那小口小口的喝着,见到两人进来眼睛仍然是空洞无神,仿佛死人一般。 而他们也并不在乎,径直走向了山洞最里头,那里有依稀亮光,过去之后就见一个二十四五岁上下的男子正坐在那伏案写着什么。 “普度大师,我们已探明那宋狗的行踪,他每日于辰时出门,酉时中返回。行踪固定,倒也不四处游走。” 那个被称为大师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愤恨的一拳打在了桌上:“这等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该想些法子让他万劫不复。” “大师,得真人传讯,真人让我等稍安勿躁,静待时机。”其中一个乞丐拱手道:“那贼子固然可恶,但若是打草惊蛇却也是麻烦。” “真人会过来吗?” “那就不知了,只是真人说他自有法子。” 那个年轻人背着手开始来回踱步:“有法子有法子,可法子呢!?这几日我教中兄弟损失惨重,金陵城中几欲断绝,再等下去怕是要将这根都断了!” “大师,稍安勿躁。如今我们已得知那宋狗贼子所在,只需趁他出门时将他家中的人掳走,给他来个请君入瓮,还怕他不上钩?” 那个年轻人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这法子可行?” “定然可行,这宋狗可恶,他身侧之人自也是修罗恶鬼,定要受那天罚。”另一个乞丐恶狠狠的说道:“等掳走人之后再从长计议,到时我引来那宋狗再将他碎尸万段,扔入山林之中喂狗。” “这是真人的意思?” “是真人的意思,真人还说,如今他在临安城内,正在重新召集失落之兄弟,等那人数够了之后,便于临安城内起事。” “嗯,这倒是个好机会,如今福王老狗南去,天下再无可战之人,届时我等与真人里应外合,拿了这狗宋的天下。不过在此之前,我定要让那宋狗生不如死!几时动手?” “三日内便可。” 而宋北云此刻正坐在床头泡脚,今天妙言小姐姐来这里玩了,她坐在桌子前摆弄着一摞硬壳纸:“明天白蛇传首映,这些赠票给你,你带人给我撑撑场子。” “这还用你亲自跑一趟?咱俩谁跟谁啊。”宋北云打了个哈欠:“你直接告诉我一声就好。” “少来了,要是我托人给你,你肯定给我扔了,我还能不了解你?”妙言一只手撑在腮帮子上:“对了,你发现没有,这段时间城里的叫花子多了。” “没太在意啊。” “好像是多了,那帮人三五成群的堆在一起,也不要饭。这不对劲啊。”妙言一边用丝线将她的宝贝戏票绑好,一边对宋北云说道:“你最近围剿白莲社,可是要小心一点。” “白莲教?”宋北云眼珠子来回转了两圈:“嗯,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看来这帮人还真的是牛皮糖,身份一转就无从考证了。” “你打算怎么办?” “哈哈,你问我怎么办,我现在掌管的是什么?是锦衣卫!是东厂!是西厂!你问我这个厂公怎么办嘛,当然是明天派人出去抓叫花子呗,进了我皇城司的大门,他就是神仙我也有法子把他的嘴给撬开。” “你这么下去,怕是要成天下公敌哦。”妙言笑了起来:“不过也没事,你未来动地主蛋糕的时候,就必定要当天下公敌了,早晚的事。”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干就不是公敌了么?”宋北云叹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帮读书人认死理,非黑即白。我是读书人出身,又不肯投靠士林阶层,这就是叛徒,你以为叛徒会有什么好下场吗?可是我投靠了的话,你猜会怎么着?皇权会把我给碾碎的。与其到时候被人推着走,倒不如直接一点,从一开头就站在那帮清流的对立面去,我现在投靠皇权叫雪中送炭!至少不用担心那帮狗日的读书人把我推出去玩杀猪盘。” 妙言笑得格外好看,她拢了拢额上的青丝:“是啊,你也难。在自己的力量没成型之前,只能狐假虎威的。” “狐?我不配!我现在就是为虎作伥的伥鬼。”宋北云叹气道:“是鬼啊,宝贝儿。” “行吧,辛苦你啦。”妙言从单手托腮变成了双手捧花的看着宋北云:“要是压力过大就来跟姐姐诉苦哦。” “你让兄弟爽爽就是最解压的事了。”宋北云擦干净脚丫子穿上鞋端着洗脚盆走了出去:“你又不肯。” “好感度不够啦,你都不攻略我,我怎么能白给呢。”妙言的身子随着宋北云转了过去:“要不你慢慢等也行,说不定我哪天突然看到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自己就憋不住了呢。” “省省吧。”宋北云倒了水,将空盆提了回来,放在一边:“你看你那张冷淡风的高级脸,蝌蚪变青蛙都不可能找到妈妈。” “要不刷好感要不随缘,反正让我跟你身边那些个古代女人一样上来就白给,我做不到。主要是你那一套对我不好用啊。”妙言倒是直言不讳:“不吃你那套,你说怎么办嘛。” “那我把你强了,其实也就那么大的事。” “倒是也行,不过可不能太粗暴,我怕疼,我象征性反抗一下。不过那就太没意思了,一下子就low了起来。”妙言笑着说道:“我猜你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你钻我被窝的时候,该干的也都干了,毕竟那个场景,我反抗都不会反抗。” “谈这个你倒是来劲。”宋北云坐在床上看着那印刷精美的戏票,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握草……印刷???” “大家都是工科的,许你点炸药,不许我点印刷啊?不然你以为我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妙言嘿嘿一笑:“不过还不成熟,油墨总是不过关,哪天你有空过去给我看看。” “我有什么好处?” “好感度+10。”妙言巧笑倩兮,满面纯情:“到了100,让你为所欲为。” “成交。”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现在多少?” “-50。” “???”宋北云迷茫的看着她:“还带负数?” “对啊,你一天不主动找我就自动扣一点,然后我就不开心啊,不开心就减10。主动找我不增不减,让我开心就加一点。加到二十五叫老公还有一点小福利,加到五十就有二十四桥明月夜玩的哦,加到七十五奖励关卡,到一百嘛,就随便你咯。” “有上限下限吗?” “上限两百,无下限。”妙言笑声清脆的说道:“也就是说,你可以把我刷到负一百万,然后我就开启黑化模式,开始追杀你。” “哈哈哈哈……好玩好玩。”宋北云拍着手笑道:“你会被反杀的。” “那也没办法咯,只好随便你咯。所以一百和负一百万的效果没什么区别,但是我怎么都觉得一百比较好刷吧?” “唉!你这是诱导消费。”宋北云盘腿坐在那:“那我现在负五十有什么惩罚?” 妙言伸出手在宋北云脸上捏了一下:“柔若无骨没的玩了哦。” “不行,我得赶紧刷好感。”宋北云伸了个懒腰:“行了行了,不扯了,你今天别走了。天太晚了,不安全。住我屋还是去隔壁随便你。” “负五十,可就没有温香软玉抱抱了哦。”妙言起身:“明天记得去带人去撑场面看戏,我去休息了。” “先抓叫花子,抓完了就组织人过去。” “行,这个好感度加五。” “那不是很快就到一百了?” “做梦,越往上越难,重复行为不重复增加好感。”妙言歪着头看了一会宋北云,然后笑盈盈的走上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算是开局奖励。” “不过瘾喂。” “那不管。”妙言逃开宋北云的手:“后头就看你了,如果触发隐藏剧情说不定可以直接满好感哦。” “给个提示!” “给了提示还能叫隐藏剧情吗?” 235、12月4日 雨夹雪 铮铮硬骨绽花开 今年以来雨雪格外之多,清晨时天上又在稀里哗啦的往下滴答着,雨水夹着小冰粒子,眼看是又要下雪了。 皇城司衙内,宋北云今日亲自点卯,被点中者都被喊到了一旁,来来回回一个时辰便点了两百余人上下。 “今日你们就是去满城给我寻那叫花子。” “寻叫花子?”一名亲事诧异的看着宋北云:“宋大人,这叫花子有何好寻的。” 宋北云看了一眼窗外:”若你是叫花子,这等天气你会清早出门吗?” “若是肚饿呢……” 宋北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如此勤快,也成不了那叫花子。去吧,点上些人,老、弱、病、残不要,你便只盯着那有手有脚身子健康的,上去就直接拿到牢里,是拷打也好是威逼也好,全随你便,反正都是些破布似的杂碎,生死倒是也是无所谓。” “下官得令。” 皇城司这帮花花绿绿的“锦衣卫”们在得令之后就如那恶狗抢食一般分散了下去,宋北云说的老、弱、病、残不要,但他们可不管那么多,哪有心思细细的筛呢,只要是那叫花子就被一并收走。 不过好似就像宋大人说的那般,这大清早的果然是没有什么老弱的叫花子在城中闲逛,毕竟身子骨吃不消不说,还弄不到什么施舍。所以抓的都是些四肢健全的,有些看着多少还有些孔武有力。 这帮院子办事从来不讲道理,那帮叫花子碰到衙役什么的许是还能哭爹喊娘一番,可碰到这帮“锦衣卫”们,还敢喊?喊一嗓子就是一刀鞘过去,打得那叫一个头晕眼花。 后来似乎这逮叫花子的事传播了出去,那些原本三三两两聚拢在屋檐下的叫花子见到这帮穿花花绿绿衣裳的人就跑路,可这帮院子可都是专业培养出来的猎狗,遇见狗的时候不跑还好,这一跑反而激出了他们的凶狠。 这帮叫花子嘛,哪里跑得过这些日子被宋北云养得龙精虎猛的院子们,没个百丈定会被捉住,这一捉都不用问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顿殴打,当场打死、打吐血的都不在少数。 只一上午时间,大牢中就被塞进了半百个叫花子,宋北云在吃饭前来到了大牢之中,他捂着口鼻走了下去,看着牢房里如沙丁鱼罐头似的叫花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宋狗!” 突然,叫花子之中传出来一声辱骂声,刚准备离开的宋北云转过身来,看向牢房中的众人。 “谁喊的?”宋北云仍是掩住口鼻走到牢房门口:“站出来。” 半晌没有人答应,宋北云眉头皱了起来:“敢喊不敢认?还有人包庇你,好好好。” 他说完笑了起来,召来一个惶恐的牢头儿打开那间牢房隔壁的房间,指着牢头说:“一炷香杀一个,尸首堆在这间里头,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这一下那些叫花子可算是反了天,叫骂声、哭喊声、诅咒声连成了一片,宋北云静静的看着这些人的表情,轻轻仰起头:“半柱香杀一个。” “宋狗!爷爷在此!莫要伤我兄弟们的性命。” 一个身高体壮的叫花子推开众人来到最前方,如恶鬼修罗一般的盯着宋北云,似是要生吃其肉饮其血。 “哇哦,是个勇士。”宋北云一挥手:“宰了。” 这一嗓子之后,牢房里不少人都起身冲了过来冲宋北云咆哮,而还有一部分人却是坐在那动也不动,仿佛事情与他们无关一般。 宋北云仔细端详了这些人的反应,然后也懒得去分辨了,直接对牢头说:“没骂我的,放了。这十来个,给我审!” 要说放掉的三十多个人里是不是也有奇怪的人存在,宋北云觉得肯定是有,但相对不重要了,不管这帮是什么人,能出来当乞丐的地位不会高到哪里去,知道点东西但肯定不是核心管理层,毕竟能被皇城司逮住,这个智商也不可能进管理层。 那跟着一起骂宋北云的十几个人当时就傻了,他们只能眼看着同牢房的人被放走而自己只能在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静静等待命运的审判。 “你们审着,怎么审不重要,结果最重要。”宋北云拍了拍那个干瘦的亲从的肩膀:“审讯之法,我可是教你了,别让我失望。” “下官定不负宋大人厚望。” 宋北云吩咐完就走了出去,他实在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多站一会儿了,恶臭不堪不说,等会可能还要看到鲜血淋漓的场景,这可不成,虽然大家都说他宋北云不是好人,可是他自己可是觉得自己还是个纯白无瑕的小羔羊,可不能被这种奇怪的十八禁感官体验给冲击了。 从牢房出来,他在寒风中透了很久,直到左柔穿着飞鱼服来找他玩,左柔么隔三差五就要跑来,宋北云觉得她绝对不是因为思念自己才来,而是想要舞刀弄枪才会到这来的,而且这地方好手也有不少,她总能找到人练手。 “你有案子啊?那你先忙,我去找人玩了。”左柔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饼:“我没吃完的,你吃。” 宋北云看到上头的牙印子,果然是她吃剩下的…… 可还没等消停一会儿呢,清姑娘又晃悠着跑来玩了,她今日仍是一身白色拢袍,身后还围着一个斗篷,这斗篷也是白的,还带着毛领子。 “师父师父,好不好看?前些日子从金国人手中买的,是兔毛的呢。”清姑娘在宋北云面前转了两圈:“还有这发簪,可是吐蕃的秘银所制。” “我可不是你师父。谁放你进来的?”宋北云烤着火看着这个奇怪的小朋友:“这地方是军机重地,你可不能随便来。” “我说我来我师父,门房问我师父是谁,我说是宋北云,他们就让我进来了。” 宋北云沉默一阵:“你等一会。”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来到门房处,指着值守的那几个院子骂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勒令他们几人回去写检查,至于他们识字不识字宋北云不管,反正明天看不到检查,他们就滚蛋。 “混账东西,军机之地,你等凭一宋北云的名字就可轻易放人进来,若她是刺客、是细作,你们谁能担责?这是个什么地方?这是皇城司!皇城司衙!天下军机之地!混账东西,一个个整日就知道吃吃吃。”宋北云骂得亢奋,那几个院子缩在那不敢做声。我 周围路过的人见到宋大人在骂人,他们都是小心翼翼的绕道而行,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触了这厮的霉头。 骂完了之后,宋北云转身离开,然后突然转身指着那几人:“本月月俸扣掉。” 他们当然也没办法说什么,毕竟这等事的确就像是宋北云说的那样事关重大,自己不挨军棍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虽是委屈但却也是无话可说。 再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内却发现这小白兔居然跟左柔接驳上了,两人坐在宋北云午休的矮榻上细碎的聊着天,还把宋北云的火盆拖到了她们的脚下。 “可以啊,大号和小号碰面了。”宋北云走了进去坐在椅子上:“行了,你们赶紧自己玩自己的去,别在这烦我。” 左柔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握着清姑娘的手说:“你怎的会跑这边来的?你家爹爹不骂你吗?” “今日我家爹爹去聚宝山探查新皇宫选址,我几个哥哥都公务繁忙,无人管我,我便悄悄跑了出来。” “那可是极好的。走,我带你玩去。” “走走走。” 清姑娘高兴的拽着左柔的手就要往外走,而左柔在经过宋北云的时候对他说:“等会子给我备好些酒肉,要上好的!” “滚。” “好嘞!” 左柔高兴的带着清姑娘走了,宋北云又把那火盆拖到了自己的脚底下,然后开始继续写起了他的《一帘春梦》,这本连载小说最近可是爆款,就连不少学子和朝臣都有在看,虽然里头有些伤风败俗,可架不住剧情刺激、内容好看,而且大段的白话看着让人舒服,不需去考证那些个引经据典,直抒胸臆。 甚至有些人明面上厉声抨击,但私下里却躲在被子里硬邦邦的看着。当然,里头的剧情多少也让人眼熟,太后已经悄悄下旨让宋北云去查到底是谁写的了。 但……敌在皇城司嘛,这谁又能预料呢。 正在宋北云些到那清国王爷趁着夜色与明国太后月下相会,安耐不住唇齿相依时,外头一个皂院子敲门走了进来。 “宋大人,有人招了,供出了些东西,大人您看是需要亲自审一番吗?” “行。” 宋北云起身,那院子立刻走过来从挂衣裳的架子上将袍子取下为宋北云穿上,而宋北云拢了拢袖子:“收获大不大?” “大!简直是惊天要闻,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大人这次恐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我还不够腾达?” “更腾达!”那院子一脸谄媚的笑容:“ 236、12月4日 雪 时至而不旋踵者机也 “来来来,这位壮士,先喝口水。” 让人将一杯水递与被绑在凳子上那人,不过他的手已无法接水,因为十根手指都已被折断,所谓十指连心,看到他的状态宋北云也知道他刚才经受了怎么样的折磨,总体来说就很残忍。 “方才我手下人不懂事,伤着了你。你放心,我定会请金陵名义为你诊治。”宋北云坐在这人面前,闻言相告:“你也莫要迟疑和惧怕,等风头过去,我便给你些钱,你拿着回乡下娶个媳妇,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我这人从来童叟无欺,你今年多大?” “二十四……”“ “可有婚配?” “还未有……” 宋北云点点头:“那这般,一个月给你两贯钱,一直给你到54岁,也便是三十个年头,一年是多少?二十四贯是吧,我一次便与你那七百二十贯贯,大方不大方?” 那人倒是没有回答,只是喝了些水,缓缓开口道:“我本是白莲社信徒,前几日大人剿灭白莲教众,大批人逃离金陵城,不少人并未走远,便在那周遭埋伏着,伺机而动。” “哦?大概多少人?” “就我所知四百余人。”那人虚弱的说道:“这方坛主姓白,名念安。是位秀才。” 宋北云轻轻点点头,身后的下属立刻会意,接着早就等在外头的大夫便被请了进来。 “宋大人,大夫来了。” “行,先让大夫给这位壮士疗伤,我们不着急。去,再给她准备些吃食,莫让人饿着。” 手骨骨折并不算太难办,正骨后上了夹板又用了些活血化瘀和止痛的药就算好了,而那人也被带到了一个相对干净暖和的房间里,宋北云在那为他准备了些酒肉,并让人一口一口喂给他吃了下去。 吃了些热食,这人也算是回了魂,他身上披着羊毛的毯子,坐在炉子旁吃着东西,再回想方才在地牢里的滋味,百感交集。 “那白念安是坛主?那你们这个白莲社的头子是谁?”宋北云坐在他对面捧着水杯:“他们有什么打算?” “大……大人,这我是真不知晓,我们这等信徒哪里能知道这些。”那人低声讨好道:“不过我们在城中假扮这乞丐,正是那白念安吩咐的,他让我等扮乞丐监视大人您。” “我?”宋北云眉头突然皱了起来:“监视我干什么?” “不光是监视大人您,还让我们盯着您家人,至于为何要如此,我们就是不知的。” 宋北云靠在后头的墙上,捏着杯子沉思了片刻,他觉得这种监视绝对不是普通监视,这是打算动手干点什么了。 嘿……这敢情好啊,打算对国家特务机构使用特务手段,真的是太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 宋北云想了一会之后,继续问道:“你可还知道什么?” “不知了……” “你们平时怎么联络?” 那人想也不想的就回答道:“城北张家茶馆,每日酉时会有一个卖姜的男子会将口讯传来,我们照办即可。” “嗯,好。”宋北云起身:“来人啊,将这位壮士好生照料,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等这阵风头过去了,便兑现咱们的承诺。”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那人磕头如捣蒜,宋北云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杀人灭口什么的,倒是不至于,这人还不够格,既然人家肯弃暗投明,那就优待呗。 不过回到办公室,下属禀告完后,让宋北云没想到的是在得知这人招供那剩下的乞丐居然争抢着要坦白,唯独那个最早骂他的汉子却是巍然不动,一副去留肝胆两昆仑的架势。 这就让他颇为好奇了,于是乎下头人单独将那人带来自己的办公室之中。 那人被带来时浑身上下五花大绑,宋北云笑盈盈的看着他,然后一甩头对下头人说:“带他下去清洗一番,换上干净衣裳,记得加上件袄衣。” 所有人都不知道宋北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上官的命令不可违抗。所以一切都办好之后,焕然一新的那个猛士重新被带到了宋北云的面前。 “半个时辰。”宋北云看着他笑道:“你被带出来了半个时辰,这时我再将你送回牢中吧。” 那人愣了片刻,接着脸色骤然大变,他挣扎着怒斥道:“宋狗!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为何杀人诛心?此非君子所为!” “君子谁他娘的来皇城司啊。”宋北云摊开手说道:“给你个选择,要不你给我说实话,要不我现在送你回去,或者干脆不送你回去,我把他们放了,然后再让你在他们面前露一脸。” 面前这人气得手脚都开始发抖,眼神里的内容全是恨不得将宋北云碎尸万段,但他办不到,只能不断挣扎。 “我知道啊,有些人用刑能让他张嘴,有些人本就视死如归。我想你这模样这年纪的人,想必已是成家,有妻儿了。若是没猜错,你妻儿自是在白莲社之中。”宋北云晃着手指:“你要想好了,若是我将那些人放了,却独独将你留下,你的妻儿老小会如何,不言而喻吧?到时我再将你放出去,我也不想在你这知道点什么了,你视死如归嘛,我就想看看你站在一家老小的坟头,还能不能喊出宋狗这两个字。” “你!混账!” “骂人的方式花哨一点嘛,整天就是个混账混账的,整的跟撒娇一样。”宋北云让下属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看你的谈吐,也是读过书的人了。何必呢,你也是知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这个白莲呐什么的,凭什么啊?凭你个满天神佛就想抹杀诸子百家?你也别说我混账、歹毒,你白莲教干的事,我可是都清楚的很,你怕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吧?难不成偶尔用几百石粮食周济灾民就是行善积德?那我在庐州府活人五十万,是不是就该万家生佛了?” 那男子垂着头不说话,而宋北云却并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着:“对了,你与匪首白……白念安。对,白念安。应是好友亦或是师生?我琢磨着你为何会被抓,想来应是不忍看到同裳之人身陷囹圄,于心不忍便心心念念着与子同泽?啊,倒是有一番骨气,可是如今这个世道,骨气么你用错地方了。” 那人胸口急促的起伏着,他慢慢仰起头看着宋北云,眼神仍是带着杀气,但却已经有了一丝波动。 “我去吃饭,你在此地好好想想。”宋北云起身:“还有,我提醒你一句,不管你说是不说,这白念安都是我囊中之物。你说了,我轻松一些。你不说,我艰难一些。与我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罢了,但与你却是一步错,万劫不复。” 说完他真的就离开办公室去饭堂吃饭了,剩下几个看守也随着一并被叫走,只剩下轮值的两人站在那看着这个人。 在吃饭时,宋北云倒是没心情去调侃左柔和小白兔了,他现在心中慌慌的,白莲教这帮狗东西真的是打算对他家人下手了,公主还好说,这些日子听说太皇太后风湿犯了,行动不太便利,她便没有出宫,而俏俏也跟着一并在宫中跟她作伴。 但左柔、巧云甚至是妙言可就是有些危险了,左柔如果是乖乖在国公府里,问题也不大,可关键她是个闲不住的家伙,整日就是到处跑的货,一个巧云再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还有妙言,妙言是独行侠,她文斗擅长但武斗的话,还不如左柔。白莲教众可不会跟她讲道理,所以这件事已经摊开在了宋北云面前,刻不容缓了。 “你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左柔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可是不知道啊,这皇城司下头有个军械库,里头的钢刀都是好东西!” 宋北云缓缓放下筷子:“这几日,你必须回家去。” “为何?”左柔眨巴着眼睛看着宋北云:“我不想回去……” “必须。”宋北云语气坚定:“没得条件谈,你听话不听话了?” “好吧……”左柔噘着嘴,不满意的说道:“都不许出来了?” “对。”宋北云点头道:“特别是离开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宋北云心中是真的忐忑,刚要说话时小白兔却端着饭菜快活的跑了过来,他立刻闭上了嘴,左柔本也是要说话的,但却被他轻轻踢了一脚。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宋北云吃了饭就回了岗,阴沉着脸坐在那个男子面前,低着头开始写东西,摆出一副不着急的模样。而那人的神情却越来越焦灼,他几次想找宋北云搭话但都欲言又止。 最终,临近傍晚时,天空终于开始飘雪,他也终于开口了:“白念安,本名曹秀仁。去年八月入教,因有功名在身,所以格外受教主器重,大宋迁都之后,他更是成了四大护法之一,据我所知教主如今正在临安府之中,其余我也不清楚,而那白念安将于这几日之中计划将你家人掳走,以换你自投罗网,还说要……” 宋北云翻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为何又想着开口了?说吧,还说要什么?” 237、12月5日 雪 满城尽带黄金甲 登上城楼俯瞰落雪金陵,颇有些豪气万千之意。油纸伞,狐皮裘,天寒无需返。 宋北云坐在城楼之中,脚下一盆火,桌前一壶酒,对酌于人。 “李大哥莫要客气,你乃巧云师兄,那自然也是我之兄长。再加之需你助我一臂之力,与公与私这杯酒都是我当敬的。” 宋北云头一扬,一杯水酒喝干,他眼神一甩,旁边立刻有两个院子抬着个箱子走了上前,打开箱子里头装了整整的两万贯的铜钱,还是现钱。 “使不得!宋哥儿,使不得啊!” “何为使不得?若是我与李大哥钱权交易,那便是使不得,可这些闲钱是我以个人之名捐与禁军。一个是因之前的误会,皇城司与禁军势同水火,你也知我是福王弟子又是皇城司使,夹在中间实在不好受。再一个呢,便是来时见不少禁军兄弟们在这冰天雪地中冻得直跺脚,这让我心中可是不好受,这钱一来是我代皇城司与禁军兄弟道歉,二来是想给城防禁军的兄弟们买几双鞋穿。”宋北云再倒上一杯酒,叹气道:“唉……弟兄们苦啊。” 禁军统领听闻此言也是长叹一声,他又何尝不知禁军的苦,但自从福王离开后,枢密院就愈发式微了,定国公虽是掌管枢密院,可如今却已是连个军费都拿不出来了。 “莫要再说客套话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宋北云举起酒杯:“干了,尽在酒中。” 那禁军统领自然也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倒是不怀疑宋北云,毕竟天底下都知道宋北云师承福王殿下,又与那禁军大营中最受宠的小师妹巧云情投意合,当兵的可不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阴谋诡计,在他们的概念里就是谁亲便走得近一些。 “李大哥,如今酒也喝了,弟弟我也便不跟你客气了。白莲社要动我。”宋北云愤恨的放下杯子:“据线人说这白莲社说,他们要将巧云姐抓来威胁我自投罗网。我已让她回定国公府了,但敌暗我明,防一时防备不得一世。” “还有这等事。”那指挥使一听有人要动自己的小师妹,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白匪人数众多且散落民间,如今这皇城司只有千余人,且还要肩负守卫禁宫之责,实在分身乏术。这不,我便来请李大哥帮忙了。” “说吧,要我做些什么。” 宋北云笑盈盈的展开一张地图,指着上头说道:“这是一张金陵的地图,李哥哥请看……” 当天夜里,宋北云回到了家中,看着黑漆漆的屋子,他反倒是长出了一口气,这里没人才对,妙言都被他给藏了起来,玉生如今在南昌与红姨在一起,现在他可以说是了无牵挂了。 走进屋子点上灯,他坐在椅子上,拿出食盒,取出从饭馆中打包来的饭菜吃了起来,毕竟刚才在城门上光喝酒也没吃什么东西,如今腹中倒是饥饿的很。 而与此同时,在城外隐蔽的山洞之中,那白念安脸色发青的坐在那听着手下的汇报,说今日午时有三十名弟兄被以谋逆之罪给斩了头,宋狗还放出狠话,若是白念安再不现身,剩下的那十来个明日也会人头落地。 “孽畜可恨!”白念安满脸凶恶的喊道:“他怎的知道我们的人在假扮乞丐的?” “属下不知,但看起来似是有奸细。” “奸细……哼!”白念安双手握拳:“来不及了。去,让长老都过来,明日我们便动手!” 不多一会儿,十几个说是长老但看着也都是蓬头垢面的人走了过来,他们依次朝白念安行礼,而白念安却是仿佛看不到似的,背着手在前方踱起了步。 “明日,我们便要去宰了那宋狗为死去的弟兄报仇雪恨。” “宰宋狗!报仇!” 下头的人纷纷开始跟着一并喊了起来,不光是那种口号式的汹涌澎湃,他们可是发自内心的想要赶紧把宋北云给办了。这些人往日也都是些体面人,下头有信徒供奉,不事生产却风风光光。 可一夜之间一切都不同了,什么刺杀太后、什么绑票的朝中重臣子女,这等事他们从未干过,但却被那宋狗生生按在了他们头上,原本安逸的生活一切都变了。 他们从体面人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说,更是稍有不慎就会被那些个花花绿绿的院子给弄去杀了换钱,信徒们散的散、跑的跑、抓的抓、死的死,而他们这些人上人也过上了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再不将那宋狗拿下,他们怕是真的过不了这个冬日了。 “大家稍安勿躁,那宋狗权势滔天,若是强攻定然不行。不过之前那些被杀的兄弟们已将他之住处打探清楚,明日我等先混入城中伺机而动,等入夜之后叫上几个好手,一把将宋狗的家给围了。若是他在家中便将他一网打尽,若是不在家中便将他家中之人掳来。”白念安脸上全是自信的表情:“此刻我等已是知己知彼,害怕不能手到擒来?” “坛主,你说那宋狗会有所防备否?若是真有那奸细,该是如何是好?” “你等大可放心,若是真有奸细,那宋狗还能容我们?早就带兵将人给我等给围了。如今敌在明我在暗,还有何理由不成?等宰了宋狗,我们便在城中点一把火,趁乱离开金陵去往临安府,与教主汇合共举大事!” “坛主英明!” 下头马屁声拍了一串,那白念安甚至都仿佛自己拎着宋北云的人头在耀武扬威了,但他脸上仍是摆着一副淡然的模样:“听闻那宋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届时谁能将他的头砍下,赏教主真经一部!” 之后的时间,他们细致的讲解了一下明日的作战计划,还有就是关于宋北云家周围的布置和路线都细细的安置好了,甚至于他们连逃跑的路线都确定了下来。 “等宰杀的宋狗,我等便随教主共举大事,一旦教主入主四海,你等便都是从龙之功!” “属下愿为教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下头的小头目跪倒一片,嘴里甚至开始山呼万岁起来,而那白念安更是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脑中甚至幻想自己成了黄巢,胸口顿时冒出万丈豪情,大有“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豪迈阵仗。 “有朝一日大事得成,我定要让这金陵化作火海!”白念安突出一口恶气:“定要让那些狗官的人头挂满城头!” 不得不说,他们的行动力还是有的,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便倾巢而出,将所有能召集到的人都召集了起来,分成好几批混入了金陵城内,有人佯装为农夫把式、有人装作泥瓦木工、有人扮做苦力脚夫。 他们混入城内之后立刻四散而开,利用多年在金陵城内的熟悉,开始寻找合适的地方进行隐藏。 而宋北云和平时并没有任何不同,仍是拎着早餐晃晃悠悠的来到皇城司衙,不过今日晏殊不在,他明日就大婚了,昨日就请假没有过来了。衙门中只剩下宋北云一个人在那,甚至连小白兔清姑娘今天都没来烦他。 “宋大人。” 干瘦的亲从探头进房间,习惯性的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已经探明的人数为二百七十余人,剩下的人并未探明。” “嗯,没事。慢慢来。”宋北云点头道:“剩下一百多人就跟普通百姓没区别,你能看出来才奇怪呢,继续盯着便是了。”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倒是没了。”宋北云摇摇头,但就在那亲从要告退的时候,他突然仰头喊住了:“等等,找人扮女人,你行不行?” “放心吧宋大人,保证万无一失。” “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我唯你是问。” 宋北云稍微计算了一下,今日那剩下的十几个白莲教徒就没必要砍了,留着还有些作用。至于今晚那些人的话……宋北云想到他们,脸上就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皇城司盯人可是一绝,而那帮什么白莲社的人,真的是太想当然了,一群也许选手就想跟职业选手玩这一套,当真的是不知死活。 而今天他们既然倾巢出动,看来是真的等不及了。 宋北云坐在房间里打了个哈欠,因为怕人暗算他昨日一晚上没睡好,今天在皇城司内他总算可以安稳的睡上一觉了。 他躺在午休的床上,怀中抱着热水暖包,睡得倒是个香甜。至于那些个白莲余孽嘛,要说他怕不怕,他是真的不怕的。 这玩意不难想嘛,四五百个邪教徒,原本要不是庄稼户、要不是小商户,都是些狗屁能耐没有的人,用上一句乌合之众那是抬举了他们,就这帮人能成什么事?围攻宋北云一个也许够了,可是他们今天要碰到的可都是皇城司里那些个专门挑选出来干脏活的人。 还真以为那帮人里能有什么武林高手么?不可能的,所谓江湖侠客都是一群仗着有几分能耐为非作歹的废物,真正有能耐的人在这个时代都讲究一个“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顶级高手可都是在官府里的。 至于以后有人渲染什么江湖豪侠、论剑江湖,光路引、路抄这些东西就够他们喝一壶了,还什么几大门派围攻好人什么,超过三百人持械聚众都可算谋反了,等着被边军镇压吧。 不过江湖上到底有没有好汉,那肯定是有的,总有那些个锄强扶弱的人,但对于宋北云来说,这种人即便是好人也不允许存在,绝对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刀切掉的,因为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那种侠以武犯禁的行为就是毒瘤! 公理只有在法律框架之下才能叫公理,除了法典没人能够审判其他人。这是法家的道理也是宋北云认同的道理。 这也就是宋北云跟所谓“江湖”不可调和的原因之一,江湖中人现在可能真的已经恨宋北云恨红了眼,估计是一口一个朝廷鹰犬的叫着吧。但谁在乎呢,那些人的声音太小,狗都不如。 一觉睡到下午,宋北云起身漱了口,吩咐人将热好的饭菜端来,而一同前来的还有副官晏殊。 “怎么?没睡好啊?” “嗯,没太休息好。”宋北云揉着脸:“你明日就当新郎了,怎的还有心气往这跑?” “倒是没什么,只是今日去发请柬时听左柔说你要独斗邪教。”晏殊找了张凳子坐下:“有把握?” “何止是有把握啊。”宋北云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说道:“简直就是左家大小姐。” “怎么说?” “板上钉钉。” “哈哈哈哈,握草……”晏殊拍着桌子笑了起来:“你这歇后语可以啊,若是让她听见,她能生吃了你。” “吃吧吃吧。”宋北云叹了口气:“你去定国公府时,她在里头?” “嗯,巧云盯着呢。不过她说起时倒是眉飞色舞,恨不得甩着流星锤便与你并肩作战。”晏殊笑言道:“还有那位妙言姑娘,她怎的也在左府?” “我安排的,怕她出事。”宋北云小口的喝起汤来:“她与别人不同,这宝贝除了我之外就没人能护着她了。左柔只是不听家里的话,而她没家。” “你真的是福运好,我见那妙言姑娘可是倾国倾城,便是站在左家大小姐身边都能胜三分,羡慕啊……”晏殊把喜帖轻轻放在宋北云面前:“你看我,好日子怕是到头了。对了,明日若是你方便就来,不方便就将随礼送到吧,我这便告辞了。” “滚吧滚吧。”宋北云挥了挥手:“婚假三日,算上你请假的日子,这个月扣你五日俸禄。” “你这厮……” 晏殊走后,宋北云一个人坐在渐渐暗淡下来的房间之中,吃光了饭菜又发了一阵呆。突然间,他毫无预兆的起身,帅气的将裘皮大氅披在了身上,潇洒的走出门去。 而随着他的离开,身后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了他的身后走出了皇城司衙,并在出门之后分头消失在了漫天风雪之中。 ----------------------- 今天就更一章了,我想休息一哈,下午的时候去把老宅子里的东西在暴雨来之前给搬到高处去可是把我累迷糊了,回来之后更了马林更了阿云,现在是精疲力竭,手都抬不起来了。 238、12月6日 雪 腰前宝剑血犹腥。 入夜,雪仍未停。 只因那大雪纷飞,这路上行人逐渐稀少,过了酉时便成了一片寂静,只有零星风雪夜归人正捉紧衣襟低头向前。 宋北云小院中此刻灯火通明,光亮映在雪上,照得格外远,依稀能见雪落与窗棂,偶有微风,寒意渐浓。 一探子进院,抖落身上风雪,进入屋中后俯身对宋北云说道:“宋大人,万事俱备。” 正在练字的宋北云只是轻声嗯了一嗓子,然后便没有再说话,而旁一名下属在厨房中端来一碗热汤饼,上头盖着肥厚的羊肉块和冬日里近乎见之不到的青菜,香味弥漫在屋中,引人垂涎。 “宋大人,该用膳了。” 宋北云放下手中笔:“你们都吃了?” “属下们都吃过了。”那院子低声恭维道:“宋大人这一手字倒是一绝。” 宋北云没有接话,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轻声说道:“兄弟们今日都辛苦了,明日都去司衙内领五贯钱补贴家用,再允两天假,好好陪陪家人。” “宋大人宽厚!” 自这个宋北云上任以来,皇城司的日子的确是好过了许多,要说完全服他倒也不能这么说,但无奈他出手实在是大方,再加上下手也黑,所以服他的大部分也都是看在钱面上,不服他的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时间进到戌时,外头只剩下打更人的梆子声,再便是落雪成泥的簌簌声,可谓是万籁俱寂也不为过,宋北云用灯挑子将灯芯往上拨了一些,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泛红的天,然后又一次伏案写起了东西。 突然,一名探子快速的敲开了门,来到宋北云面前躬身道:“宋大人,来了。” “嗯。”宋北云轻轻点头:“让弟兄们小心着点,别因些蟊贼而伤了自己。” “属下明白。” 说是来了,但外头仍是一派清冷,可不知怎么的,呼哨声突然从四周围响了起来。宋北云仰起头靠在椅子上,手中抱着暖炉子,开始静静发呆。 而此时此刻,宅子外头的人却是越来越多,呼哨声此起彼伏,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条件好点的拿着刀剑,条件差一些的甚至只拿了根木棍,这些人聚拢在宋北云的宅子之外并如同幽灵一般接近。 当他们抵达院墙之外时,喊杀声冲天而起,可就在他们要开始破门而入时,密集的箭雨就混着大雪急射了下来。为首那人心道一声不好,但却已是无路可退,于是他便大喊道:“大家伙,攻杀进去!宰了那宋狗,为兄弟报仇!” 被第一波弓箭齐射之后,他们中有不少人已经受了伤,甚至有些直接就被刺穿了心肺暴毙当场,但剩下的人扔是血脉喷张的想要杀进去将那宋北云一鼓作气的干掉。 这小院门很快就被他们冲开了,但他们一进去便是正面对上了皇城司的入内院子,这可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在全副武装的状态下砍杀这些业余民兵就跟玩闹一般。 只是片刻之间,这些人就已经如同秋收的麦子似的倒了一地,鲜血将大片的地方染得通红,不过还好跟夏天的县衙相比,寒冷压制了鲜血的味道,让这里不至于臭气熏天。 发现根本无法攻入小院的白匪很快就心生了胆怯,不少人转身就往外跑,可哪里还容得他们逃跑,一出去便是皇城司布置好的天罗地网,前脚踏出小院,后脚就被穿成了刺猬,有那么零星几个运气好的没受伤,可想趁乱开溜时却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会伸出一柄闪亮的钢刀劈在他们的脖子上。 宋北云坐在屋中,点着炭火抱着暖手炉,静静的看着外头的人间地狱,惨叫声、厮杀声、求饶声逐渐连成了一片,但他却好像没有恻隐之心似的,满脸麻木的坐在那,甚至还想吃点小零食。 “饼烤好了么?” “大……大人……好……好了。” 旁边一个没见过风浪的小厮已经手脚颤抖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宋大人能如此淡然,外头……也就十几丈的地方已是血肉横飞,断肢残臂满地都是,人头就如那夏日池塘中的蛤蟆似的来回骨碌,而在这副场面下这宋大人居然还想吃饼? 宋北云接过饼,抹上肉酱咬了一口,轻轻咀嚼着,旁边的小厮看着直犯恶心,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他朝宋北云拱手道:“宋大人……” “去吧。”宋北云笑着摇头道:“看你那没见过风浪的样子,成何体统。” 小厮走去了侧厢房,而外头的战斗仍在继续,剩下的白匪正在负隅顽抗,依托有利地形开始跟皇城司的人展开对抗,但到底是实力悬殊,他们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而就在这时,身后防止一氧化碳中毒而开着的窗户突然响了一下,宋北云此刻正在神游太虚并没有注意,接着一柄冰凉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上带着森森寒意,不过宋北云倒是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吃着饼,轻声说道:“你以为杀了我,外头的人就能活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不光他们不能活,他们的一家老小也都活不下来,你信吗?” 身后那人没有说话,但刀却突然落了下来,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而这时外头的院子却匆匆赶来,站在门口喊道:“宋大人,你没事吧?方才有个贼人窜了过来!” “没事。” 宋北云说了一句,再转头却发现那闯入的人已经昏了过去,然后他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不要打哆嗦…… 怕不怕?当然怕,刚才哪怕身后那个人稍微还有一点力气,自己就是命悬一线了。 宋北云强行冷静了下来之后,伸手去探了一下地下那人的鼻息,发现这人还活着,只是脱力昏迷了过去,肩头还插着一枚断箭,鲜血淋漓的。 “哟,还是个女匪呢。”宋北云蹲在地上捏着这人的下巴来回看了看:“长得挺不赖的。” 说完,宋北云就将她的外衣给撕了开,并从自己的箱子中取出手术刀,在炭火中消毒之后,慢慢切开了她的皮肉,然后顺着肌肉纹理将箭头周围切开,然后在轻轻将箭头给取了出来。 撒上一些消毒的东西再用酸性消毒布包裹住这人的伤口,就把她往旁边的矮榻上一扔就不再管了。至于她是死是活,那就是她的命数了。 把玩着手上的箭头,宋北云歪着头看了看外头的战况,发现已经差不多进入了尾声,喊杀声逐渐减弱,不少人已经开始打扫起了战场,那些没死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会在咽喉处补上一刀。 “啧啧啧。”宋北云看着外头那还留着求生意志却被一刀干掉的人,轻轻摇头道:“真可怜啊。” 而说完,他起身用绳子将后头那个不知死活的娘们给捆成了大闸蟹,手法专业严谨。毕竟万一要是不小心醒了,自己又没注意,上来就是一刀那可就不划算了。 等一切都安置好了,宋北云把那娘们身上的脏衣服脏裤子全给扯了下来,扔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 “嘿,还用红肚兜,本命年啊。” 他嘲笑人家的同时,外头的门又被敲响了,宋北云连忙掩上被子并将钢刀踢到床底:“进来。” 一个浑身浴血的大内高手走进来朝宋北云一拱手:“宋大人,此番毙敌三百七十余人,我方伤四十一人,无人死。” “行了,打扫战场了,把尸体给收拾干净,人头给我串起来,挂城门上,明早出告示!干完之后,就让兄弟们休息去吧,剩下几个轮值便好,我我等会就入宫禀告。” “属下遵命。” 大雪在午夜时分停了下来,一切都好像没发生,金陵城中也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唯一的变化便是在那城门下挂上了数百个人头,密密麻麻的让人看着心中恐惧。 宋北云一夜没睡,天不亮就坐进了皇宫的“值班室”内,在那跟禁卫们聊了一会儿,也便差不多五更天了。 五更天的梆子一响,城门便开了,早起做生意的人便开始出入金陵了,而近日他们一抬头却发现那城门上居然挂着人头! 这一下议论声可就起来了,他们纷纷在讨论这到底是些什么人,毕竟那人头可不少,有十几岁的少年也有那满脸胡须的大汉,但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确凿。 而此刻的宋北云却已经坐在尚书房中,一边吃着赵性的早餐一边描述着昨夜的惊心动魄。 “当时那把刀就离我不到一寸,只要那贼人手腕子一翻,我今日就见不到官家了。”宋北云如是说道:“但我就与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他们干的这事本就是谋反大罪,若是能回头当个污点证人,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执迷不悟可是会连累家人。” 赵性揣着手手,听着宋北云的异彩纷呈,眼神里都是对江湖的向往:“之后呢?那贼人如何了?” “还是个娘们儿。”宋北云说道:“长得还不赖,你要不要?你要我给你送来。” “好好好。” “咳!”王老太监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官家,可使不得……” “怕什么。”赵性一甩袖子:“朕要亲自审她!” 239、12月6日 晴 敢笑黄巢不丈夫 城门口的告示用最高规格贴在了醒目的位置,细致的讲述了陈门楼子上那些狰狞人头的由来。 “白莲谋反啊,该杀!” “就是,过了几天好日子啊,谋反……我呸!” 百姓看到之后无一不是咒骂,这里头有些老人可是经历过五代后的乱世的,那时的日子过得可不叫人过的,如今虽说也有些不足但不论如何都要好过那时的提心吊胆,总体说来就是差强人意吧。 而造反……这造反无异于就是把这些人拉回到了那个战乱纷杂的年代,那个人命贱如狗的年代,想来却是可叹可怕…… 当然,这件事同时也被人报给了赵相,报给他的是新任御史大夫唐暄,他站在赵相面前义愤填膺的说道:“这皇城司太过了!我大宋以仁义立国,如今那宋北云却一夜之间斩杀四百余人,杀孽太重!更何况这些人中尚有读书之人,今日早朝我定要弹劾予他。” 赵相此刻脸色铁青,在唐御史说完之后,他的脸色极其难看的说道:“死亦当死,咎由自取。” 说完,赵相便拂袖而去,而看到赵相的脸色和反应,御史大夫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毕竟一直以来赵相可都主张仁政,从未见过他如此铁血决绝的样子。 “赵相……赵相,您等我一程。” 他追上去想要继续说什么,赵相却直接呵斥了起来:“乱贼祸国殃民,这等乱党,你还为其不平?你是何居心?” 这个大帽子一扣,御史大夫当时就傻了,那表情可谓是精彩,他思索半天也始终想不明白这赵相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怎的会如此,甚至就在这个白莲教的问题上跟太后那一党有些蛇鼠一窝的味道。 而当全城都在讨论昨夜那悄无声息的谋反大案时,一个人脸色苍白的走出了金陵城,来到了城外的那个山洞中,声泪俱下的与那匪首白念安将这里的情况汇报了出去。 白念安一听这全军覆没,当时便慌张了起来,他二话不说带上了为数不多剩下的亲信,连忙乔装成农夫的模样,按照早就制定好的撤离计划开始驱赶着驽马车往临安府的方向窜逃而去。 一路上都算相安无事,但却在离城五十里地的地方居然有官兵在设卡,白念安看到那些官兵的模样,应是在此一夜,金陵城中的消息理应是没有如此之快,他左思右想一番,将心这么一横,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停车,下来。”几个士兵将白念安的车截停:“去哪,干什么?” “去那红门庄,就在不远的地方,去给牲口上草料。”白念安满脸谄媚的笑容:“小人是那金陵城外的农户,这不连日大雪,家中哥哥捎了封信说那头草料用尽,吩咐我去给弄些草料,我琢磨着眼看也快过年了,便带着庄子里的亲戚干脆一并回去了。” 那兵丁走上前看了一下马车上的草料还有上头驮着的几个人,再用佩刀戳了戳草料下头,然后转身过去点点头。 白念安心中一阵暗喜,但却未曾想突然之间所有兵丁都举起枪矛对准了自己几人,其中一人还吹响了号角,几乎转瞬间一队兵丁便将白念安为围在了其中。 “军爷……军爷哟,这是怎的了?” 白念安卖力表演,而这时兵丁中走出一人,看似像个头目,他笑着说道:“匪首白念安,可是你?” 白念安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就想要跑,但看到周围的场景,知道自己定然是跑不掉的,他连忙摆手道:“军爷误会啊军爷,小人肖满仓,一世务农,怎的就成了什么白念安。军爷您瞧是不是认错了?” 那兵丁笑了起来,对身后的人说了几句,然后大概一炷香之后,一辆马车赶到了此地,接着从上头下来一个妇人抱着两个孩子,还有一个五十余岁的老妇。 “娘……”白念安脱口而出,然后突然之间就面如死灰,跪倒在了地上。 “军爷,我认了。”白念安苦笑着看着自己的亲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否放过我家人。” 那兵丁笑言道:“那你可就要去问问宋北云宋大人了,问问他老人家放不放过你家人。这事我们说的不算。带走!” 白念安被五花大绑扔到了马车中,坐在那里时,他满脸苍凉的看着对面看守他的兵丁,而身旁则是自己的一家老小,他垂着头默不作声,而他娘子和老娘都哭哭啼啼的,但自己的儿子却凑过来抱着他的腿爹爹爹爹的喊着。 那一瞬间他就崩了,潸然泪下,嚎啕大哭。 “相公,莫要怪我,那宋大人讲我若是不说实话,便将宁儿、宝儿扔到那井里去……” “不怪你……不怪你,都怪我,都怪我啊!”白念安说完之后,径直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而此时此刻,宋北云刚刚办好了女贼移交手续,赵性十分满意的将这个女匪给接过去亲自审问,并表示这女贼有那么点点漂亮的喔。而宋北云只是莞尔一笑,毕竟什么女匪不女匪的,就是给赵性送了个小玩具罢了,反正自己这边已经多的有点照顾不过来了,给赵性玩完也是挺好,而且他还有点想验证一件事,那就是赵性到底是没有生育能力还是没有那个能力…… 不过现在看来他那个能力还是有的,不然不会一听到女匪长得漂亮眼睛都放光,这明摆着是皇后怀孕这些日子给憋的。 这倒是无所谓了,反正那女匪本也就是死人一个了,谁玩不是玩呢。说不准还能有个百分之几的概率捞个妃子当当,最次也能是个秀女,算是她福大命大了。 在交接完工作之后,他又去跟太后汇报了一番工作,太后高度肯定了宋北云的工作能力,并夸奖他是国之栋梁,未来可期。至于花了点小钱之类,太后是浑然不在意的,她甚至还说有能耐的人就是该花钱的,整日扣扣搜搜的人成不得大气候。 “对了,这几日……”太后环顾四周,屏退了周围那些使唤人,小声对宋北云说:”可有见过辽国的南大王?” “明日我便去见上一见,娘娘有何吩咐?” “倒也是没什么,若是方便帮我带封信出去。”太后叹气道:“我幼时有个姐妹嫁到了辽国,如今二十年过去,也不知她是生是死,想求辽国大王帮忙寻找一番。” “娘娘果然重情重义,我一定给娘娘带到。” “嗯,倒是个知事的人儿,你且去吧。” “那太后娘娘,我这便走了。” “嗯。”太后应了一声,然后突然喊住了宋北云:“等会子,你可婚配?若是还未婚配,便从我身边这些个精挑细选的丫头里选个回去,老大不小了,也该有个体己的人儿了。” “多谢娘娘厚爱,我已有婚配。” “那倒是还行,你且回去吧。” 太后其实还真的是挺喜欢宋北云的,年轻懂事机灵不说,办事还利落,若不是出身低了点,将那烦人的金铃儿许给他倒也是件好事。想到这一点,太后心中又来了计策…… 在拿着信出宫时,宋北云好巧不巧在宫门口碰到了正要往回赶的赵相,宋北云上前对赵相拱手行礼道:“恭喜赵相贺喜赵相,今日喜得良婿。” 赵相看到他,情感上还是有些别扭,但到底人家是帮了大忙的,而且还被白莲教的刺杀,看他眼眶周围的黑色便知他这几日定是不能安眠,于是高冷的赵相也破天荒的朝宋北云拱了拱手:“天寒地冻,宋大人小心身子。” “多谢赵相关怀。” “嗯。” 赵相坐上轿子走了,而宋北云吹着口哨也溜达着往皇城司走,毕竟皇城司离皇宫也就是不到二里地,近的很,坐轿子有点太装逼了。 可还没等他走到那皇城司衙,便有几个手下赶了过来,迎着他喊道:”宋大人,好消息!匪首白念安已在牢中。” “哈哈。”宋北云打了个响指:“果然不出我所料。” “是!兄弟们都在说宋大人料事如神,怎的就知道这匪首会在临安那跳路上经过呢。” “脑子,得靠脑子。”宋北云在那下属的脑袋上拍了拍:“干活得靠脑子。” “去,知会一声九寺衙门和刑部,准备三司会审。” 九寺衙门就是传说中的大理寺,也就是最高法院。刑部呢,就是相当于公安部加司法部。谋反这件事,实在太大了,一个皇城司自然是吃不下的,所以胜利果实绝对不能独吞,好东西要大家分享,这官儿才能当得长长久久、安安稳稳。 不过在三司会审之前,宋北云倒是想要去亲自见上一见这个胆敢自诩黄巢的读书人。 毕竟下一个敢自比黄巢的真实历史人物可是几百年后的老朱呢,宋北云今日倒是想见见胸中有如此睥睨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对了,跟九寺衙门和刑部的说一声,审理之前,皇城司还要先清理一下余党,会审之日就定在七日后吧。” “是,宋大人。” 240、12月6日 晴 短日溶雪人更寒 左柔的宅子是要不得了,房前屋后死了得有小几百人,昨日还看不太出来,今日这天光一亮溶雪时节便能看了个透彻,融化的雪水混着血水将这地都给染红了,上头还挂着碎肉断肢的,活脱脱就是一处凶宅。 审案子么,倒是不着急,怎么都得先把家给搬了。 宋北云现在倒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而且也算是有那么点面子,找个宅子倒真的是不难,只是合心意的却是不多,当初给左柔置办这个院子的时候,前前后后可就花了得有小三个月,又是翻新又是种花植树的,院子里那颗垂枝樱还是特意找人从小日本那给运过来的,价值连城。整个金陵城就这么一颗,如今要搬家了却也是要移走的。 所以这新宅子一定得有个好院子,且是坐北朝南四面通透,最好是能傍着清水渠,周围还不能够太吵闹。 这样的院子那就得是个豪宅,在金陵城中少说得要个万贯才能拿下,这还只是一个院子钱,宅子的翻新也好、草皮的种植也好、家具也好,算在一起十几万贯那是少不得的。 但现在宋北云手上的流动资金也就三四万贯,但总得有地方住不是,这凶宅他是怎么都没法子睡下去了。 “宋大人,要不您先歇着,我去给大人寻摸一番?”那个干瘦的亲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自告奋勇的说道:“这些日子我在金陵城中也算是有些根基,寻起来也方便。” “那可是麻烦你了。”宋北云打了个哈欠:“昨日一宿没睡,实在没了精神,这案子我也不审了,也空去寻觅宅子。唉……” “哎呀,宋大人可是为国尽忠、鞠躬尽瘁。这等小事自然属下需为大人操办的事,宋大人您就歇着,小的这就去给你寻宅子。” 宋北云点点头:“可不兴那为非作歹啊,再想着把老宅卖出去吧,那地段也好,屋子也好。家俬、院子一并打捆卖咯,适当的降点价,毕竟院儿里死了那老多的人。” “哎,属下明白。” 他离开之后,宋北云盖上一床狗皮的褥子,躺在办公室的短榻上不一会儿就睡了下去。 而那干瘦的家伙则在外头点了几个人就直奔向了金陵城的南城,也便是富人们住的地方。他寻觅了好几处,都不及宋北云的宅子,不过突然之间一个独门小院却是闯入了他的视线。 这小院地处浅巷之中,占地倒是不大,两亩地左右。院墙里头一支梅花探出头来,而那门口的一堆憨态可掬的石头狮子也是娇俏可爱。 “嘿,就这了。走,进去瞧瞧。” 他倒是不怕触碰了什么高官,毕竟他可是皇城司的资深老员工,谁谁谁在哪哪哪有个啥啥啥的,他那就是个门清。这宅子一看便是哪个富户安置的,走进去便是了。 用力拍门后,开门的却是个绝色少女,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倒是笑了起来:“这位小娘子,家中可有大人?夫君也好父亲也好?” “没有,干什么?” 妙言眉头一皱,看到他们身上那层皮,表情显得怪异了起来,她刚刚才从国公府里回来,正打算洗个澡休息一下,没想到这就碰到了几个穿着锦皮的特务。 “没有?那便好办了。你这宅子多少钱?” “你要买?”妙言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买这?” “嗨,不如进去详谈?” “我怕你进了我的屋出来命都没了。”妙言轻笑一声:“不信,不信试试。” 这还能忍?皇城司办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他作势要拔刀,表情也变得凶狠了起来:“好小妞,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看你就像那白莲余党,兄弟们!给我逮……” 话还没说完,妙言抬起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然后将随身的铜牌扔在了地上:“让宋北云过来跟我说话。” 大门重重的关上,那干瘦的亲从愣了片刻,下头人则捡起了那块令牌,表情立刻变得微妙了起来:“大……大……大人……” “还愣着干什么!破门!” “别……大人别啊。”身边的下属用力拽着他:“大人您瞧这个。” 他顺手接过令牌这么一看,发现赫然是皇城司使的宋字令,这……这不就是宋大人的令牌么? 他往后退了两步,脑中一片空白,再仔细打量起这庭院来,感觉是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眼熟,就连宅中树的位置都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只不过一处是梅花一处是樱花。 “大人,这怕是……” “完了。” 这干瘦的亲从捂着脸嘟囔了一句,他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呢,这宅子明显是宋大人金屋藏娇用的宅子啊! 想到这,他的脸色都变得绿了起来,刚想敲门但最终还是怂了,只能夹着尾巴回到了皇城司,站在房门外忐忑的等着宋北云起来。 又是个黄昏时分,宋北云披着衣裳走了出来,准备去让几个下属弄些饭菜来,但他一出门就看到这马屁精战战兢兢的站在那。 “嗯?你干什么了?” “宋大人……下官犯错了。” “你能犯什么错,你这油滑的跟泥鳅似的东西。”宋北云笑道,但转头发现这家伙脸色仍然不好看:“怎么了就?” 他默默的把那块令牌托在手中呈在了宋北云面前,宋北云看到这令牌,二话不说扬起腿就是一脚踹了过去:“你他娘的……” “宋大人……下官也是无心之失啊。” “你都干什么了?” 宋北云一瞬间变得杀气腾腾,看得他是浑身直冒冷气,得亏自己什么都没干,要不然恐怕真的是会跟那个姑娘所说的一般,命都没了。 “没没没,下官什么都没干,还被打了一巴掌……” 宋北云劈手夺过令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滚!” “是……是是……” 呵退了这个混账,宋北云赶紧穿好衣服马不停蹄的去到了南城,也懒得敲门了,直接就跳过院子进到了妙言的院子里,推开门一看,妙言真的没什么事,正侧躺在床上微微张开眼睛看着他。 “进来也不敲个门。” 妙言轻笑一声,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裘被从身上滑落,曼妙身姿一览无余。 宋北云走上前笑着说道:“我怕我手下那帮混蛋对你干了什么,心急如焚嘛。” “好看么?” “那当然是好看。”宋北云连连点头:“绝了。” 妙言嘻嘻一笑:“那来啊,给我暖被窝,我一个人怎么都睡不暖,冰凉凉的。” “好叻!” 这等好事自然是不能错过的,宋北云飞速甩掉外衣出溜进了被窝,双手环抱住妙言的腰,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啊……极致丝滑。” “不许乱摸。”妙言嘴上这么说,倒是也没反抗:“听说你在找宅子?” “对啊。”宋北云叹气道:“那边都成凶宅了,一晚上屋里屋外的,死了三四百人,这谁顶得住啊。” 妙言唔了一声,拍了一下宋北云的手:“那么大力气,我很怕疼的。” “我轻点就是了。”宋北云亲了她脖子一下,继续说道:“所以打算换个宅子,再把那边卖掉。” “那干脆住我这算了,本来也都是你出钱买的宅子。”妙言感觉到宋北云身上热腾腾的,下意识的往他怀里挤了挤:“到时候干什么也方便。” “你打算干什么呢?不是要刷好感度么?” “那肯定是要的。”妙言笑着拍了拍宋北云的腿:“不过看在你小心翼翼护着我的份上,让你占点小便宜也不是不行。” “其实还是要买新宅子,毕竟左柔巧云她们经常也会去小住,你跟她们又聊不上话,免得见面尴尬。”宋北云一边说话一边轻轻对着妙言的耳朵吹气:“所以还是离远点好。” “别闹了……”妙言轻声嗯了一下,用近乎撒娇的语气说道:“好感度还没到呢……别……” “那亲一下总行吧?” “不行,谁知道你会亲哪,我还没吃东西呢,你去给我弄点吃的。然后再跟我说说昨天晚上的事。” 宋北云没有办法,只好硬挺着起来去厨房做了饭,回来的时候妙言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那等饭吃了。 “我讲真的,你要愿意就直接搬过来,省得住在单位。”妙言端着碗看着他:“其实……有时候一个人住,我也有点怕。” “讲真啊?” “嗯……”妙言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努力营造的女强人,一下子就破了功……而且我晚上总是被冻醒。” “嗯,你是有点体虚的,冬天容易冷。”宋北云盘腿坐在她对面的羊毛地毯上:“来来来来,我给你讲讲昨天晚上到底有多刺激。” “你讲。”妙言小口小口吃起了饭:“唉?你不是讲故事么,怎么吃起了饭?” “我也两顿没吃了,饿的慌。等会晚上我还要去一趟鸿胪寺,赶紧吃两口的,边吃边跟你说。” “你最近瘦了。” “唉,怎么办呢。”宋北云叹气道:“想要在这个世道活的好一点,还得保护你这种妖精级的同伙不被人糟蹋,可不就得干活呗。” “好感度加一哦。” “这就加一了?”宋北云把一大块肉夹给妙言:“你不能再挑食了,你的身体真的不好,再这么下去,你都生不出孩子的。” “行了,你赶紧给我讲讲白莲教的事,我觉得这里头可操作的空间有很大,你有什么打算?” 241、12月7日 晴 倚得东风势便狂 “嚯,你的心还真野。” 宋北云捧着妙言的脸蛋也不管她闪躲就亲了一下,然后起身道:“行了,白莲教的事咱们就不搀和了,邪教搀和进去没有好处。对了,工科大佬,我现在想要还原米制单位,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为什么不行?白莲教自古以来就是个很庞大的势力,如果能掌控起来,肯定能事半功倍的。” 宋北云面对野心勃勃的鸡王小姐,他只是从后面抱住她,小声说道:“一旦翻船,船上的人没有能活下来的。” 妙言侧过头,看了一眼宋北云:“反正你要是不同意,那这事就算了。大方向上我只负责给你提意见,你做主就好。” “乖。”宋北云笑着轻揉着她的小腹:“吃饱了么?” “占便宜就占便宜嘛,还假惺惺的。”妙言身子自然的往后靠:“你的手热热的,还是很舒服的。” “那我给你当暖宝宝,妙言小姐姐有什么奖励呀?” “没有哦,自己解决。”妙言笑着拧了一下宋北云的鼻子,然后转过身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白莲教的头子?” 其实关于怎么处置那个人,现在宋北云还是没有想好,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前瞻性计划,大多数时候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至于到底该怎么办的话,就看明天那个白什么东西的人能给宋北云带来点什么好处吧。 若是好处足够,免了他的死罪倒也是不不行,要是没什么好处的话,宋北云还真的没近距离的观看过凌迟这个古代刑罚中被无数人奉为至高杰作的酷刑,就一定很有趣。 “行吧,反正我觉得你还是稍微有点前瞻性比较好,不能老是走一步看一步。”妙言说着话,顺势就搂住了宋北云的脖子:“跳过白莲教的事了,刚才你跟我说什么来着?” “就是米制单位的事,这个我真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你到底是不是化学大佬啊?这个你问我?”妙言诧异的看着宋北云:“不过你想要这个干什么?自己设计个单位不就好了么?” 宋北云想了想,轻轻摇头道:“自己随意定的哪有完善成体系的iso单位制好用,以前我制作各种东西都是大致配比,不需要太精确,但未来越来越多的工业需要精确的度量,米、升、秒这些单位都是必须的啊。” “说的也是,长度单位作为最基础单位,那么现在就有几个比较可行的方法。一个是太阳的位移、一个是标准大气压水银柱。我个人推荐汞柱法,相对比较简单,只要找平,然后记一下相关的数据,多次对比之后取平均值,就能达到近似值。” 宋北云一听,立刻一拍脑袋:“对啊!水面找平法、汞柱760,多次平均值再进行线折法找到四等分、八等分。南京海拔好像也就是十几二十米,找个低洼地可以忽略不计海拔高度了。” “计算的事我给你算就好了,就是算十进制嘛,这不就有了米制单位吗?”妙言笑着说道:“对你来说,密封玻璃、汞柱都不是难题吧?零度你就用冰水混合物嘛,悬线找平。托里拆利汞柱试验嘛,四十到六十次平均值,精确到毫米以下。” 宋北云激动的捧着妙言亲了好几下,细嫩的脸上都被他给吸出了个红印子,妙言也不躲闪,反而非常享受这样的用力拥抱和亲吻,甚至情不自禁的反手抱住了宋北云。 “你其实很喜欢被我抱着吧?”宋北云低头看着妙言的眼睛:“你很没安全感哦。” “嗯……”妙言轻笑了起来:“你要保护好我。” “放心吧。”宋北云凑到她面前:“你这辈子,我罩着。” 说完他轻轻触碰了一下妙言的嘴唇,她并没有抗拒,之后他就开始得寸进尺了,那一屋子啧啧作响,若是外人听见,那着实是不堪入耳,但这种感觉对当事人来说可以说是极致享受了。 不过还好鸡王小姐姐够冷静,她在即将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轻轻推开宋北云:“你该去办事了,晚上就来这住吧,我给你留灯。过几天再把东西搬过来,至于左柔什么的,住这里就住这里吧,热闹点我也有人陪,而且我觉得俏俏不能老跟在公主后面当跟班,她应该系统培训一下。” 宋北云依依不舍的把手抽了回来,放在鼻子下头闻了闻:“甜腻腻的香味哦。” “死走!”妙言翻了个白眼,咬了宋北云一口:“快去办你的事。” 宋北云离开小宅,径直去了鸿胪寺,他身上还有一封太后交给他的信要给南院大王呢,而他还要趁这个机会跟南院大王交涉一下国书的事,不然整得跟21条似的,着实不好给赵代。 来到鸿胪寺,以他的身份想要见南院大王,只需要人家王爷自己同意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知会鸿胪寺卿,所以宋北云很快就见到了南院大王。 见到太后的金郎时,他正在教女儿写汉字,那姑娘的字写的就跟断了手似的,猪爬狗咬的不堪入目,但宋北云显然没兴趣管这个,只是笑着对这南院大王说:“王爷金安万福。” “所为何事?” “嗯……”宋北云瞄了一眼旁边正在写作业的辽国郡主:“这?” 南院大王点了点头:“去一旁。” 两人来到了一件小屋内,宋北云先是将太后给他的信递了上去:“这是太后娘娘给您的信,您且收好。” “唔……”辽国王爷顺手把信揣入怀里,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还有事情?” “倒也说不算是大事。”宋北云顺势坐了下来:“王爷,我给你交代、给了太后交代,如今我也是该是给大宋皇帝一个交代了。” 南院大王眼睑低垂:“你与本王谈交代?” “若是以皇城司使的身份,我不够格。但若是我代表大宋皇帝呢?王爷可别忘了,我还是个钦差,之前是现在也是。交代总是要给的。” 南院大王低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轻笑起来:“国书一事?” 宋北云轻笑起来,从怀里又拿出一物:“之前王爷那份国书被我国官家无意中损毁了,这份便是复制品,王爷看看是否为原本?” 南院大王拿起国书翻阅了起来,看了一圈却是眉头紧蹙,这个国书跟自己之前递上去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上面的条款早已面目全非。不过饶是如此,他仍然细细看完了这些修改后的条款。 发现几乎跟自己能接受的底限相差无几,这让他颇为惊愕的抬起头看向了宋北云,可还没等他开口,宋北云就首先开口道:“王爷若是确认无误,便签了名,我好拿回去交差。” “你……” “王爷?”宋北云斜眼看了看南院大王:“如何?” 他的眼神、他的表情管理等等都让南院大王想一拳打过去,但自己泼天的秘密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且他还成了自己和玉儿唯一联系的纽带,他根本不可能说硬话,只能轻笑道:“大宋到底是英雄辈出,是我小看了。” 说完,他取来笔在国书的落款处签下了名字还按下了南院大王的金印,宋北云再三确认之后,将国书收了起来,起身朝南院大王拱了拱手:“那我便不多打扰王爷了。” “唉。”南院大王喊住了宋北云:“若是有朝一日,大宋无你容身之地,去辽国。” “谢王爷美意。”宋北云笑着拱手,然后再回头补充道:“明日我会托人给小郡主带上一份字帖,按字临摹定能进步神速。” 南院大王看着宋北云的背影,心中兀自感叹,这根本就不像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方才就那个眼神,就让他感觉自己是在面对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且老奸巨猾之人。 他见识过各个国家的人才,却未曾见过一个如这宋北云一般办事说话滴水不漏,而且拿捏事情拿捏如此精准且处处留得一线的人。那些个才子要不恃才傲物、要不迂腐不堪,全然不似这人这般滑不留手。 这人若是能到大辽辅佐大皇子,不出三年,大皇子必定上位之,而这人也定然在未来是个执宰之才,毕竟执宰天下可不是靠的才华横溢,更多是需要这般的八面玲珑。 宋北云拿到了新国书之后也不敢耽搁,直接奔着皇宫就去了,别看他现在还是个区区六品的小破官,但却已然悄悄成为了当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拿着令牌进皇宫时,只是一句紧急要务,就连司命司的太监都不敢过多拦他。 “大晚上的,你闯入皇宫,真是不知情趣。”王老太监匆匆穿好衣服从自己的屋中走了出来:“有何贵干啊,宋大人!” 这宋大人三个字似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宋北云也懒得理他,只是直接从怀里掏出国书拍在他的脸上:“我走了,你让官家悠着点,别玩女刺客把自己玩出了马上风。” 王老太监翻阅了一下手上的国书,看到上头的名字和大金印之后,噗的一声就吓得跪下了,他连头发都顾不得扎,连奔带跑的往赵性寝宫冲了过去,可冲到一半他突然回头拽住了宋北云:“你可不能走啊!来来来,与我去见官家!” 242、12月8日 晴 虽是无为清静,依然要八面玲珑 赵性被从寝宫中唤起,脸上带着十分不悦,连衣裳都没整好便来到了尚书房中,口中嘟嘟囔囔的说着:“何事就不能等着天光大亮的,非要这黑灯瞎火。” “臣这是耽误官家玩什么了?” “玩……玩个屁。”赵性往龙榻上一坐,气鼓鼓的撩开袖子:“看给朕挠的。” 王老太监低着头装看不见,而宋北云伸过头笑了起来:“官家,照理来说太祖一脉的功夫都不错,怎的会挠成这副样子。” “别提了。”赵性捶了一下桌子:“烈马!不过说起来,你这厮无事不登我这金銮殿,今日你来了就是有事。说吧,是要人还是要钱。” 宋北云笑盈盈的看着赵性,这家伙看起来还开始玩起了养成游戏呢,倒是颇为有意思。不过赵大家的孩子理论上功夫都还是不错的,毕竟赵匡胤如果不当皇帝,那也是个开宗立派高手,光一个太祖长拳就足够秀上几百年经久不衰的那种,这一点看福王就知道了,别看福王老了,战斗力可摆在那呢。 “不是要人也不是要钱,恰恰相反,臣这趟可是给官家送钱来了。”宋北云劈手将王老太监手中的国书递了上前:“这老东西没胆子,递个国书都不敢,官家不如早早让他告老还乡回去种地喂猪好了。” 王伴伴在旁边气得胸膛作鼓响,但身为宦官可不能跟人在皇帝面前争吵,天大的气也只能忍着。 “你莫要折腾王伴伴了,宦官不得干政,即便是递书交折子都是不许的,这可是我大宋的规矩。”赵性笑盈盈的对王老太监说:“伴伴莫要气了,这厮的嘴本便是这般细碎,他若是有恶意,如今司命司怕是都没了。” 王老太监低着头不言不语,只是抬头瞄了一眼宋北云,然后再次侧过头去不去看他。 “呵!你还不服。”宋北云指着他:“老狗,我可是跟你讲,你在外头包了何家寡妇母子二人并让那小子改姓做王的事,我可都没说呢。” 王老太监一听,当时就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冲着赵性哐哐磕头,而赵性脸色一整:“宋卿,差不多便行了,王伴伴身子残缺,未来总归是要有个归宿,徒子徒孙再多,到时能与他养老送终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你便当是可怜他。” 宋北云哈哈一笑:“官家,你可太看不起我了,要是我真想干点什么,哪里会在这里说,去跟太后娘娘这么一聊,老家伙就要被杖毙了,官家都护不住的那种。” 王老太监脸色如同死灰,他知道宋北云没有说谎,自己到底都只是个奴才,若是太后真拿住了这个要杖他,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行了行了,都是朕的人,莫要在那拱火了。”赵性哭笑不得的翻开国书:“来来来,让我瞧瞧你宋某人当初说的承诺可否兑现。” 在赵性看过书的时候,宋北云伸手将老太监拽了起来:“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就在官家面前说我坏话,你这个老头坏的很。” “不敢了……”老太监低声说道:“谢宋大人不杀之恩。” “官家,这人没用了,赐死吧。”宋北云突然指着老太监喊了起来:“您听听这厮都说些什么污糟话,什么谢我不杀之恩?这是能信口胡说的话?这还是当着官家和我的面,这若是背地里还不知要怎样说呢,我一个同六品的破烂官,凭什么饶一个中贵人的命?” “行了行了,哎呀……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莫要再折腾他了。”赵性抬头苦笑道:“明日我便去做个主,未来我大宋的内侍都可以娶妻纳妾,这也算不得大事。还有,王伴伴,你也莫要总是处心积虑说宋大人的坏话,朕身边拢共也便是你们几个人,到时还闹个不合,这让朕如何是好?” 王太监跪地谢恩并坦诚的承认了错误,不过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宋北云了,连忙告了一声就去了后头说是准备茶水糕点,借着这个由头跑得老远。 没有了可打闹的人,宋北云倒是安静了许多,坐在旁边随手翻阅起赵性平时看的书来,但他拿起一本礼记,封皮下头就是《一帘春梦》第二话、拿起一本论语,里头便是《一帘春梦》第四话,旁边摞起的书随便翻翻,好家伙……从第一话到最新的第六话,一本不差。 难怪这厮非要亲自“审讯”女刺客,原来这色痞皇帝是自己的忠实读者啊。也难怪,这厮的终极梦想就是回去面朝大海喂马劈柴、春暖花开周游世界,口头禅就是“你要不要当皇帝”,想来骨子里就是跟左姑娘一个操行的人了,又从小没有正经接触过皇家教育,当个傀儡皇帝烦的要命,现在想效仿一下小说里支线中那和匪首之女互生情愫的大明皇帝。 倒也是情有可原。 宋北云暗自发笑,自己也算是运气好,碰到了这么一个皇帝和这么一个迷离的大宋,但凡是去另外一个时代,明朝也好、清朝也罢,总归是脱不开死字一条路,而在这里至少这个皇帝现在肯定是要比历史上的仁宗更加好讲话。 而至于真正的仁宗……宋北云之前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给他改个名字,但作为“吟诗作对啥都会,一到起名宋狗蛋”的宋北云,最终也没能给小仁宗皇帝起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号。 狗蛋仍旧是狗蛋,顶多以后叫铁柱吧…… 胡思乱想了一大圈,赵性终于看完了国书,他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宋北云,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你……这都是怎的与他谈的?这……这……” 这里头的道道就大了去了,从一份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变成一份通关互换的互利条约,这里头的东西赵性要看不懂那他早就该被人蒙着头扔去井里了。这其中的变化让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光是岁币制度的取消和双边互相免税这一条,就足够一年节省几百万贯。 这不花就是赚嘛,而且因为互相免税,大宋这边的商业活力显然要比辽国更好,之前宋北云解释过,这对大宋绝对是利好的。 “这啥啊,暂时的而已。如果辽国皇子拿不到皇位,这就是废纸。”宋北云叹了一口气,双手撑在赵性铺着黄布的案台上,俯下身子对赵性说:“官家,你要明白一条。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你想也别想。” 赵性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点头道:“朕明白了,可你不会练兵……” “我不适合带兵。”宋北云直起身子:“不过我会想办法的。” “为何?” “官家要问什么?”宋北云侧着头问道:“问我为何这么为大宋想着?” “嗯,毕竟以你之才,在金辽定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说不完的高歌猛进。可偏偏你在大宋,就……”赵性苦笑一声:“就委屈了。” “《周易》上经初九:潜龙,勿用。或跃在渊,无咎。水满则溢,月盈则缺,君子待时而动。”宋北云往后退了几步朝赵性拱手:“臣告退。” 说完他转身便离开了尚书房,而只剩下了赵性端着那本国书,来来回回的翻看着,然后突然笑出了声,接着笑声越来越大,直到惊动了躲着宋北云的王老太监。 “官家你怎的了?官家!” 赵性笑声渐止,他靠在椅背上:“如今我倒是多少有些明了福王叔为何要将这宋北云推给朕了,此子绝非等闲之辈。福王叔离开前告诫过朕,说此子用之得当即为开疆拓土之人,用之不当则可掀翻这大宋江山,如今朕见识到了!真的见识到了。” “官家……老奴不明。” “换成他人,定是张嘴便说效忠于朕,但那厮却只是留下一句君子待时而动。他的意思朕明白,若朕是这个时,他便是这飞熊、管仲、萧何,若朕非这个时,他便是庆父、赵高、梁冀,他是什么人全看的是朕。”赵性深吸一口气:“天助我也。” “可官家,此子岂不是甚是危险?” “富贵险中求,若朕是明君,其有危可言?若是昏君,那这江山便让它烂了又如何?朕不求完满,只求崩后谥号非哀非炀非思非顺,来个明睿康景庄,岂不美哉?” 看着赵性自言自语一般面露寂寞,老太监也只能长叹一声,以他的角度来看,很难想象一个如此年轻的皇帝正在思考死后的谥号时是一种怎样的心境,但一定不会是像那样满脸笑容的,只是作为皇帝来说,这等悲苦不足为外人道。 反观宋北云,他把那个让赵性连恋爱都不谈的国书递过去之后,直接就回家抱着香香软软的妹子睡觉去了,这几天他反正都累坏了,至于那个白莲匪首之流,说实话……他不太在意。 因为往前回顾,刺杀太后的不是白莲教、绑架五个小小甜心的也不是白莲教、刺杀上一任皇城使不是白莲教,他们唯一干的事就是在黑市悬赏宋北云…… 之后嘛,他们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成为了朝廷全力通缉的人,更不知道为什么全国都开始对他们喊打喊杀了起来。 就……很莫名。 243、12月8日 晴 舞文弄墨总徒劳 睡到日上三竿宋北云都没起来,而他不起来,怕冷的妙言也舍不得起来,俩人就在被子里蹭来蹭去的折腾到了中午。 “不行。”宋北云坐了起来:“要饿死了。” “你别把热气放跑了!”妙言快速把被子全给扯了过去:“那你去做饭。” “随便吃点吧,等会我还有事呢。”宋北云起身穿衣服,拍了拍被子下头妙言的脑袋:“鸡蛋灌饼怎么样?” “嗯……”妙言从被窝里伸出胳膊,软软糯糯的喊:“老公抱……” “握草,这么快就到25了?” “我是g,暂时给你提高一点,到时候再给你调回去。”妙言嘻嘻一笑:“快点嘛……要抱抱。” “还能这么操作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宋北云还是凑过去给了妙言一个大大的拥抱,说实话他也比较喜欢抱着妙言,不光是她香香软软,还有一种属于“家乡人”的独特情感加入其中,抱着她的时候心中有特别的安定感。 “今天记得把东西搬过来,以后就住这里好了。”妙言凉凉的手顺着宋北云的衣襟伸了进去,贴在他热乎乎的后背:“不然我这个冬天不好过呢。” “你以前都怎么过的?” “烧炕呗。”妙言叹气道:“可是哪有人肉暖炉舒服呢。” “好了好了,该起床了,别再折腾了。哎呀……你把衣服穿好,等会得着凉了。”宋北云揉了揉妙言的头:“不然等会又得站起来了,毕竟血气方刚。” 妙言送旁边取来衣服塞入被子里让它暖着,另外一只手揪着宋北云的领口让他压在自己身上:“你倒是说说,这衣服是谁给脱下来的?” “好啦,再这么下去你别想吃饭了。”宋北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起床。” 简单吃了些东西,宋北云就带着一身妙言身上的女儿香去到了皇城司内,过去之后先是把昨天那个亲从给喊了过来,踹了两脚之后便吩咐道:“去张罗些人,把屋中的东西都搬过去,还有那颗樱树,那树可比你值钱。” 那亲从当然是问也不敢问的,唯唯诺诺就应了下来,之后便带了些人过去给宋北云搬家去了。而等这边都安排好之后,他便找到了负责刑讯的亲事,走上前对他耳语了几句,然后便去往了一个专门的小房间之中。 不消片刻,三个下属就押着那白念安进入了那间屋子之中,将他捆在了屋中那个镶嵌在地上的椅子中,而宋北云就坐在他的对面,手上把这一柄茶壶,面前摆着关于这白念安当年考取功名时的答卷,一边滋滋喝着茶一边笑盈盈的看着他的卷子。 “你就是白念安?”宋北云抬起头瞄了面前不远处的犯人一眼:“名字倒是个好名字,白念安百年安,起名字的能耐比我强多了,要是我换成是你,非起个白铁锤、白狗蛋不可。” “你便是宋北云?” 白念安缓缓抬起头看着宋北云,脸上满是蔑笑,脸上一副看那野狗的表情。 “对啊,我就是宋北云,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吧?” 宋北云轻笑起来,但眼中带着几分寒意:“便不用我提醒吧?” “宋狗的好意,我怎敢领。如今我落在你手中,自是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白念安也想通了,谋反大罪如今已是证据确凿,任凭他百般抵赖也无济于事,天下之大还未听说过谋反之人还有活着的道理,不光他活不下来,他妻儿老小恐怕…… “好好好,好一个铁骨铮铮。”宋北云手上把玩着一支毛笔:“白坛主,你这要杀要剐的,倒是有些难为我了。听闻你自比黄巢?可有此事?” “是又如何?” 宋北云哈哈一笑:“来人,喂白坛主吃些东西。” 很快,外头就来人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碗香喷喷热乎乎的肉糜子汤,那香味一进屋便涌入了白念安的鼻子中,饥寒交迫的他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 那进来的牢倌儿走到白念安的面前,开始将手中的肉汤喂给他吃,白念安倒是不疑有诈,反正都是个将死之人,吃上一顿断头饭又能如何?下去也能当个饱死鬼,倒也快哉。 想通这一点,他倒是无惧无畏了,张开嘴三两下就将满满一大碗肉汤给全部吃了个干净,吃完后还大声叫好:“痛快!舒坦!这滋味倒是美妙。” “是啊,黄巢也是这么说的。”宋北云将脚架在桌子上:“旧唐书记,贼围陈郡百日,关东仍岁无耕稼,人饿倚墙壁间,贼俘人而食,日杀数千。贼有舂磨砦,为巨碓数百,生纳人于臼碎之,合骨而食。” 说完之后,他轻笑了起来:“令郎滋味不错对吧。” 听到这句话,白念安的脸色骤然大变,浑身虽然紧缚却仍是用足触地,敲得砰砰直响,响声甚至百丈开外清晰可闻。 “来人,堵住他的嘴,不能让他吐出来!” 宋北云一声令下,周遭数名壮汉捂嘴的捂嘴,压舌的压舌,生生把白念安给定在了椅子上,死活动弹不得。 而看到他那变得如厉鬼一般的眼神,宋北云丝毫不为所动,晃着脚丫子笑嘻嘻的模仿着刚才白念安的语气喊道:“痛快!舒坦!这滋味倒是美妙。” 听到这句话,白念安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几个壮汉甚至都有些按奈不住,手指甚至因为挣扎而呈现出一个诡异的角度,但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疼痛。 宋北云也不说话,就是这么笑着看着他的表演,折腾一番之后这白念安实在没有力气了,耷拉着脑袋坐在那,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声音,看着倒是骇人。 “不忙不忙,令郎也算壮实,余下的可供你和你那班兄弟吃个几顿的,令嫒我看倒也是还行,就等令郎吃完了,你在享用令嫒吧。”宋北云歪着脑袋说倒:“当黄巢哪里有那么好当的,你说是吧?吃得苦中苦才方为人上人,你别说吃苦了,就是吃些肉都如此挣扎。你还当黄巢?” “宋狗!你不得好死!” 白念安的声音似是从深渊地狱中传来,嘶哑中带着绝望,就像只被困住的野兽一般。 “不劳您白坛主操心,我好死与不好死,都与你无关。”宋北云滋了口茶水,晃荡着脚丫子,看着白念安的死相喜笑颜开:“我反正不打算从你口中问出些什么,就想看看你这副死样子,看着开怀,令人捧腹。来人啊!” 外头那方才管牢的亲事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篮子,篮子中是一副下水,散发着古怪的味道,他将篮子放在白念安的身边对宋北云抱拳道:“大人,请吩咐。” “在炉子上架一块铁板,让白坛主看看他那可爱幼子的肚肠怎得变成美味佳肴的。”宋北云摆摆手:“都洗过了吧?莫要弄得乱七八糟。” “回宋大人,那自然是洗过了。”那亲事从篮子在中将下水取了出来,按照宋北云的吩咐将铁板架在炉子上,然后再将下水用剪刀剪了,一片片的丢到那滚烫的铁板之上。 随着滋滋声和香料产生的味道冒了出来,白念安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嘴里喊着听不清的话,眼泪顺着脏兮兮的脸滴落在衣襟之上。 宋北云则在旁边一只手撑着腮帮子:“白坛主啊,这就怕了?你可是要当黄巢的人呢,等晚些时候,给你弄一套人头豆腐汤吧?放心,定然会将毛发弄干净,保证鲜美无比。” “宋北云……你不是人……你是个畜生啊……” “嗨。”宋北云轻轻敲了两下桌子:“你一个要当黄巢的人,骂我是畜生,这一开口就是老双标了。来来来,再给你加把料。来人啊,去将这位忠肝义胆自诩黄巢的义士的爱女带来。” “宋北云!” 听到他的嘶吼,宋北云更是开心了,他索性站起身围着白念安转了起来,轻轻拍着他的头:“你想想,你当了黄巢,可有不少人都是这个下场呢。怎么?许你吃人家儿女,就不许人家吃你儿女了?你这等人可是低劣。” 正说话间,外头的门被打开了,接着一个凶神恶煞汉子牵着一个小姑娘就走了进来,那小姑娘三四岁的年纪,长得粉嫩嫩的,看着尤其可爱。 宋北云走上前牵起那孩子的手,来到白念安面前,蹲下身子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指着白念安说道:“你看那是谁啊?” “那是爹爹!” 柔弱稚嫩的小奶音一出来,白念安没有任何悬念的崩溃了,他哭喊着说道:“你放过她!你放过她!!只要你放过她!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 “哦?”宋北云起身笑道:“这么简单的吗?” “宋北云……宋大人,求你网开一面,孩子还小……还不懂事啊。” “嗨,她不懂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懂不懂事。”宋北云坐回位置上,怀中还抱着那个小姑娘:“白念安,我再问你一次,你还想当黄巢不想?” “不……我不当了……我有罪,我该死!” 而正在这时,外头又走来一个人,手中抱着一个那孩子,大大的眼睛里头都是好奇,嘴角还挂着饴糖的残渣。他进来之后看到白念安就高兴的喊起了爹爹。 而白念安看到他之后,当时就昏迷了过去。 “这什么人啊,吃个羊肉汤都你妈能昏过去?”宋北云指着他对怀里的小姑娘说:“你看你爹爹,羞不羞?” 244、12月9日 晴 夜来风雨匆匆 “宋大人这审案当真是一绝,那酷刑都比不得宋大人。” 干瘦的亲从端来一碗肉羹放在宋北云面前,满脸堆笑:“下官这些日子可算是受益匪浅。” 宋北云接过碗小口的喝起了汤:“老李啊。” “老李……老李便老李吧,大人有何吩咐?” 宋北云侧过头拿过一本自己瞎写的刑讯手册:“拿去熟读,保你三年调入刑部当个主事。” 那“老李”大喜过望,接过那本笔记似的东西如获至宝的揣入了怀里,接着对宋北云愈发的殷勤了起来,他搓着手堆着笑:“宋大人,之前剿灭白莲余孽时,捉到了一个女子,貌美如花、婀娜多姿,大人是否有兴趣连夜审讯一番?保管大人审完之后浑身舒泰。” “没兴趣。”宋北云摇头道:“我们办事情讲的是证据,你们要是让我发现乱抓人,你自己可就是稽查队的,别到时候自己进去了,我可不管把你捞出来。” “是是是,小人牢记心中了。” 宋北云点点头,从抽屉里甩出一道皇折子:“别怪我没提醒你。” “老李”展开折子看了起来,表情立刻就变得古怪了起来,他看了一圈,面色发虚的抬起头又看了看宋北云:“宋大人……这……” “下去跟弟兄们说一声,莫要当了那出头鸟。” 他说完就起身离开回家去了,至于那折子上是什么,其实就是一份整风运动的倡议,若只是倡议倒也是没什么,可偏偏上头不光有皇帝御批还有三省衙门的批复,也就是说这个倡议即将要变成法令发布下来的。 而这个整风政令的内容就包括了限制刑讯逼供、限制包括各级衙门、大理寺、刑部衙门、皇城司在内所有案件直属机构的权利构成。里头有句话便是让执法者有法可控、让守法者有法可依、让违法者有法可治。 折子的落款正是晏殊,而晏殊是谁的人,大家心中都明白,所以这个法令就是赵相拿出来遏制皇城司权限的东西。 当然了,至于这个“三法之治”是谁写的呢,自然就是宋北云了。当时他把这个给晏殊的时候,晏殊还说他蠢,自己限自己的权。但宋北云丝毫不在意,权力带来的、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法律就是权力的笼子,将这头猛虎关进笼子,恰恰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世上有三只老虎,权力、金钱和名望,若是有人把这三只老虎放了出来,老虎那可是要吃人的,若是吃到无人可吃时,谁会葬身虎口,答案不言而喻。 不能说古人不聪明吧,但毕竟眼光的局限性摆在那,他们不知道未来执行第一次“土改”时,会带来怎样的震荡。现在他限制自己的权力,恰恰就是为了在未来钳制了整个大宋的士大夫。 不过现在么“三法之治”还是一簇火苗,也许有人琢磨了,但谁也想不到这只是一系列改革的微不足道的一步,限制暴力机关嘛,那就限制好了,反正刑不上士大夫,他们也乐得有个睿智的名声。 但他们却没有细想,这种制度未来的引申,恰恰就是专门针对他们士大夫阶级的,将老虎关进笼子,关住的可恰好是权力呢。 此刻,远在福州的福王千岁正在看一封密信,密信是又司命司传来的,上面列举了宋北云这些日子里一系列的行动规矩,每一样看上去都轰轰烈烈,但那不起眼一处写着的“三法之治”却格外吸引了福王的视线。 他命司命司的探子将这个“三法之治”的细则呈上来与他端详,而在看完之后,福王脸色变得格外古怪,嘴里念念有词道:“这是在谋何物?以惊雷遮微风……奇了。” 正如福王所说的那般,这“三法之治”跟宋北云这一系列轰轰烈烈的抓乱党、整合皇城司等等行为比较起来,那绝对是不起眼的,但若是仔细想来,他为何要提出如此倡议?为何又要遏制自身的权力?以法治权是没错的,但为何他要从自己身上开刀? 福王有些看不明白,但他知道这小子一定在琢磨着什么大事情……他闭着眼睛思考了半天,突然一拍脑袋:“这厮要搬山!” 说完,福王提起笔写了一封长信并转交给那司命司的探子:“这封信务必亲自交于官家,其他任何人不得看见,若是走漏的风声,你人头落地。” “是!”那探子将信收好:“千岁可还有吩咐?” “去寻那宋北云,就说是本王问的,问他要将这山搬去何处,又是该如何搬。” “是,小的这便启程。” “去吧。”福王碾着胡子:“下次来时,带些金陵的鸭子来,本王甚是想念。” “小的明白。” 探子离开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而福王则继续看着那东西,眉头紧蹙:“小兔崽子,你可别给老子玩出什么灾祸来啊。” 与此同时,宋北云已经回到了妙言那边,正在跟妙言讨论关于郑中基和陈奕迅谁唱歌更好听的话题,然后外头突然一个黑影翩然而至,他打开门却是发现小鱼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他。 “怎么了?大半夜的跑来。”宋北云揉了揉小鱼的脑袋:“上头又有什么事?” “官家让我来问问,问问你要不要日本国进贡的美女,要的话他给你弄两个来。”小鱼笑得特别开心:“日本国的使者今日刚抵达金陵,献上了国礼来,还说希望想问咱们大宋要些东西。” “要什么?” “要米。”小鱼认真的点头道:“就是要米?” “要多少?”宋北云歪着头:“我觉得一国使者不会那么脑壳进水吧?” “好像是说……”小鱼扳起手指算了算:“说是拿了个格子来,那格子刚好一月之数,说每日来问咱们大宋要一些,今日要了三粒,明日说是要九粒。” “操。”宋北云骂了一声:“你回去赶紧跟赵性说,把这几个杂种给砍了。真的,听我的没错,明早上我进宫给他解释。” 小鱼:“???” “没事,你就原话去跟姓赵的憨批说,他要真答应了,他皇位不保。” 小鱼懵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嗖的一下蹿上了墙头,朝宋北云挥了挥手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返回屋中,宋北云笑着把这事给妙言一解释,她当时就笑得咯咯直想:“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到底是开始动歪心思了。” “三十天,多少吨来这?” “咱们来算嘛,3的三十次方。一百来亿千克,一千多万吨。哈哈哈哈……六千多万石啊。”妙言笑得直不起腰来:“你把赵性杀了他也拿不出来啊。” “这真的是侮辱智商来的。”宋北云叹气道:“要是他中招了,我都没脸说我在这种人手底下干活。” “放心,对面肯定也要不了这么多,他们就是想提个条件。”妙言笑着说道:“现在看起来这个时代的外交真的是蠢,什么诗词外交、征婚外交、碰瓷外交。这都是什么嘛。” “准备抗倭咯。”宋北云伸了个腰:“不过这都跟我没什么关系,睡觉睡觉,搂着家里的小表妹睡觉。” “鬼才是你小表妹。叔叔,你不能不把自己上辈子的年纪算上呀。”妙言打趣道:“明天真的要进宫?” “嗯,当然。”宋北云脱下外套:“我去洗漱。” 这天晚上因为妙言又把好感度给调了回去,所以小宋一晚上啥也没干成,只好硬挺着大清早就跑去了皇宫之中。 见到赵性时,他正愁眉苦脸的看着桌子上的格子,身旁还有一把米粒子,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计算着。 “官家,宋大人来了。” 听到宋北云来了,赵性抓挠着头发起身道:“来来来,朕一夜没睡好,这怎的就算不清楚了呢。” 宋北云走上前看着赵性摆出来的格子,笑着说道:“官家,我让你把日本国的使者砍了,你是砍了没砍啊?” “砍了。”赵性点头道:“不过为何要砍,我就是不清楚。” 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走上前,举起一粒米:“这一粒米,轻如鸿毛。但若是官家你要给那些个孽障承诺给满,您猜猜要多少石。” “一万?”赵性眯着眼睛竖起一根手指:“我琢磨着这后头的数的确有些大了,一万石怕是要吧?” 宋北云抱着胳膊伸出五根手指:“起步这么多。” “五万?”赵性瞪大了眼睛:“如此多?” “五千万石!”宋北云咧开嘴笑道:“这还是最少最少的,我昨日胡乱算了一番,就是六千五百万石。” “当真?没说笑?” 宋北云苦口婆心的将这三的三十次方算给了赵性听来,经过几次转换,大概得出了六千五百七十万石这个数。 赵性看得目瞪口呆…… “王伴伴,去!将那几个混账倭人的尸首给朕喂狗,胆敢戏耍朕!” “老奴这便去办。” 老太监走了,赵性抬头看着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若是你不说,朕想着给个五万十万也不是什么大事。” “别的不说,官家。”宋北云敲了敲赵性的桌子:“准备抗倭吧,今年气候反常,他们过来讹粮食,定然是那边也出了问题,不论你宰不宰那些使臣,闹倭的事也要提前准备了。” 赵性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抗倭吗?可是朕手头上……没有人手啊。” “我来推一个。” 245、12月9日 晴 惟用法律自绳己 宋北云现在基本上每天早上都要去皇宫报道,一个是给那对野生鸳鸯当信差,一个是为了给赵性这个狗皇帝洗脑。 给赵性洗脑的过程倒不是很难,但给野鸳鸯当信差是真的难,毕竟面对一个不太讲道理的太后,宋北云有时候真的想喷她一顿,但偏偏又不能喷,只能默默的忍受着这个太后娘娘对自己智商上的摧残。 “你是说金刀老令公的后人?”赵性一只手撑在下巴上:“不妥吧?” “什么妥不妥的,人家杨文广是个好孩子,在庐州的时候帮了大忙。再说了,人家一家子可都是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的,你还不许人家建功立业了?” “可朝堂上……” “你给他个指挥使的官职,手下就五百人的小官,朝堂上谁在意这个呢,御史台现在可都盯着我呢,这等小事人家都不乐意去查。”宋北云抱着靠枕斜躺在赵性书房里:“五百人平倭祸的话,多少是够用了。大宋要抓紧时间开海啊,这海洋才是未来的趋势。” 赵性靠在那无精打采的:“朕连海都没见过……” “你也是有点惨。”宋北云叹气道:“下次给你找个机会去看看海吧,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去把杨文广召回来。” “那你又知道倭寇会从何处上岸?” “地图摆在那呢,福建、浙江这两个地方是最容易的,福建有福王千岁,他们看着都能吓尿出来,那就剩下浙江了。去个浙江就好了,再给杨文广一个巡查之责,五百人的队伍再加上当地一些自发的百姓,给他整个独立团好了。”宋北云漫不经心的说道:“到时候再想办法把海船技术拓展一下,我们就建立世界上第一支海军了。” 这些日子以来给赵性洗脑还算成功,他现在倒也是有了盼头,就是往西打去罗马,往东打去琉球。听到宋北云这样说话,他倒是也不再惊奇,只是有些意兴阑珊:“随你随你,你去张罗便好了,等三司会审之后,我便给你加封一级,你就能参加朝会了。” “你是想我死啊?”宋北云坐起身子:“大哥,别害我。我现在还没入那些一品二品大佬的眼里,你现在给我提的太快了,我日子就难过了。” “你这人,给你加官进爵,你却是如此态度?” 宋北云双手撑在腿上:“你听我一句劝吧,你不想到时候挥泪把我给宰了,现在就安安稳稳让我在角落当个龟孙子,给你皇家当个鹰犬爪牙的,在你们的庇护下我才能慢慢爬起来。我可不跟晏殊那样,起手就有老丈人照顾,我可是无根无底的,福王到时候都护不住我。” “行吧行吧,你这还一套一套的,算是你厉害了。”赵性叹气道:“那个白莲教如何了?” “嘿,你要聊这个我就不困了。” 宋北云起身开始跟赵性滔滔不绝的聊起了白莲教,而现在看来白莲教其实真的是有在偷偷摸摸密谋造反,只是现在无凭无据也不好大动干戈打草惊蛇,不过正是因为这样却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这到底是防患于未然还是等到火疖子爆出脓头再拔掉,这里面的区别可就大了去了,每种处理方式都有自己优劣,现在还不能轻易下定论,而这也就是宋北云压住七日后再三堂会审的原因。 “还有这等事?” “也只是风闻罢了,等我去审了那个白念安之后才能有定论,之后到底是利用他去瓦解白莲还是利用他来引蛇出洞,那就要看看那白莲教到底有什么意图吧。” 赵性靠在椅子上沉思片刻:“这件事可不要再生事端了,早早了结了吧,想起这些乱党朕还是心有余悸的。” “明白,年前一定给你搞定。”宋北云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该出去办事了。” “去吧。”赵性挥挥手:“那个,日本国美女你要不要?” “哈哈哈哈,官家你自己享受吧,黑齿美女,谁顶得住啊。”宋北云挥挥手:“走了。” 赵性松垮了下去:“真的长得还行。” “不了不了,谢陛下美意,等以后打到了罗马,咱们去试试大洋马。” 赵性嗤笑一声,然后又是轻叹一声,翻开了每日必看一次的《一帘春梦》,看了一会儿,他便嘟囔了起来:“怎的还不更新呢。” 而欠更的宋北云回到了单位,磨磨蹭蹭的等到了吃饭的点,胡乱吃了些东西后,便让人带他去寻了那个白念安。 白念安一家都被关在一起,待遇相比较还行,至少冻饿不着,环境也算是比较干净。 “白壮士,一日思索,可有开朗?”宋北云站在牢前笑盈盈的问道:”昨日你答应我的事,可还作数?“ 他虽然是跟白念安说话,但眼睛却一直在他家人身上打转,白念安看到他的眼神,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昨日那一遭,可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何为生不如死,白念安心中多少有些感慨,却已是再无了雄心壮志。 “看来白壮士还挺懂事。”宋北云笑道:“来人,带白壮士出来。” 白念安很快被带了出来,来到昨日那个房间之内,不过今天他倒是没有被捆住手脚,只是坐在了那张椅子上,宋北云则坐在他的对面。 “其实你说你出卖组织什么的,我是能理解的。倒也不调侃你,毕竟我换做是你,第一天就全诏了,根本就等不到第二天。”宋北云活动了一下手指:“我这人,怕疼。” 白念安低垂着头轻笑一声:“宋大人莫要说这等话了,我说便是了。” “等等。”宋北云晃着手指说:“我不是要你说什么,其实我也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因为在你被捕的那一刻开始,你们教主就跑了。而且没有意外的话,你可能都没见过你们教主,更别说那人真名是什么,家乡是哪里了。” 宋北云的话让白念安抬起头来:“你是如何知道?” “因为你不够重要。”宋北云摇头叹息道:“若是重要,你老早就得到风声了,本不至于干出这等蠢事。居然还想围攻我,我猜这大概就是你那个教主给你出的主意吧?” 白念安没说话,宋北云继续说道:“你本就是颗弃子,他就是将你卖了,人家已然放弃那金陵城,你们这班人的话自是死去最好,其中道理不用我赘述吧?” 白念安眼睛突然瞪得老大:“为何……” “为何?你居然还问我为何?金陵的信徒若是全军覆没,对那个教主绝对是百利无一害,若是有人逃离去投奔他,那么他如何是知道你们没有被朝廷给收买呢?这个风险啊,太大了。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愿意冒这个险,那若是不接纳你们,他这个教主又如何立足立信?倒不如将你们一卖,死光了去。剩下的人他也可以明目张胆的说是叛徒了,是这个道理吧?” 白念安眼神里仍是有些难以言喻的神情,似是不敢相信,但细细思考过来,好像的确就如这宋狗一般。 “今日我来,不是审你。你也知道自己说不出来个什么。我来呢,就是问你想不想活命?” 活命谁不想?之前的视死如归只不过是没得选择的选择,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倒不如死得壮烈一些。 可若是有一条路伸出来让人选择,能选择死活了,那世上又有几个人会选死路呢。 求生是本能。 “想!” “想,那你就得听我的。”宋北云笑着说道:“不然三堂会审之后,诛九族是跑不掉的,谋反嘛对吧。” “请宋大人明示!”白念安死死要紧牙关,抱拳对宋北云说:“我定当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我倒是不用你,反正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还是有点用的。”宋北云活动着脖子:“三堂会审之时,你就这般供述,就说你本就为皇城司之人,奉皇城司已故司使之命潜入白莲教之中,而唯一证明你身份的东西都在那场妖火中被焚毁了,既是无法证明你的身份,那便是要查证,查证的话自然是死无对证,死无对证该怎么办?” 宋北云的表情看在白念安的眼中,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这人心机之深沉,手段之老练,超乎他的预料,两轮交锋下来,白念安自认为绝非这人的对手,他的戒备默默松弛了下来:“还望宋大人指点。” “那便是以行动见真知。”宋北云轻轻敲了敲桌子:“明白?” 白念安一愣:“要让我去剿那白莲兄弟?” “还兄弟呢?”宋北云眉头一皱:“再给你一次机会。” “是……”白念安重新低下头:“下官定然竭尽全力协助宋大人剿灭白莲匪患。” “哈哈哈哈哈。” 宋北云大笑着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说道:“你能活。” “多谢宋大人提点,下官感激不尽……” 白念安起身作揖,眼中却满是悲切,他知道自己这一鞠躬下去便再也没了回头路,往后他只能铁了心去杀灭曾经的兄弟了,若是有一丝手软,那些兄弟便会将他碎尸万段…… 一日之间,乾坤逆转,白念安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但却不得不佩服这宋北云的手段,无法可破……无法可破啊。 246、12月11日 晴 晴日方好,雨亦可奇 宋北云现在整日都忙忙碌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但却仍是忙着,搬家的事情次日便解决了,而在一番沟通之下,那处凶宅居然以十二万贯的超高价格卖给了城中一个贩卖丝绸的大户人家。 宋北云没有去问为什么,他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花十二万贯买一处凶宅,但这种事大抵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只需要记得这人的名字便好,若是真去愣头青一般的问了,那恐怕最后大家都尴尬。 十二万贯入手,宋北云转手塞给了妙言,妙言倒也不在乎,虽然她有钱,但管家这事倒也是她的兴趣。 “等开了春,我这边的大剧院就要开起来了。”妙言碗里放着一块白豆腐,小口的吃着:“到时老板多多捧场。” “自家老婆的场子,以权谋私那都是轻的。”宋北云用大勺子舀了一勺豆腐汤:“你放心好了。” “鬼才是你老婆,再乱叫我可就大郎喝药了啊。”妙言的脸红扑扑的,这大冬天喝上一锅豆腐炖菜,滋味可是不比肉差:“你最近手头上有什么事可以分给我干的,这段时间我挺无聊的。” “你的印刷机可以量产么?” “油墨呗,油墨不过关,你又不帮忙,经常会出现堵塞之类的,麻烦的很。”妙言摇头道:“最近也不指望你了,你也忙。” “等过了年,晏殊的二队成长起来了,我就能轻松了起来。”宋北云用手抹去妙言嘴角的酱油:“反正我的最终目的又不是权倾天下,我要的是工业大爆炸。” “野心可真大。行吧,都听你的。”妙言小姐姐突然侧过头看了宋北云一眼:“你是不是又开始失去规划了?” “怎么这么说?” “感觉你这段时间干的事情,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你性格就这样。”妙言拿出纸笔:“来来来,我给你调理一下,你先说各种事情的次序,我给你排一个优先级。” 跟妙言那是不用客气的,这可是天底下唯一一个能把底裤都兜出去还不至于担心引发蝴蝶效应的人,所以宋北云也不多矫情,略微思考了一番说:“现阶段就是几件比较主要的事,首先年前要解决白莲教、之后就是工厂那边也要开起来、然后就该是想办法拿下宋辽公主大竞赛的第一名,等这三件事解决了,大概就要进入第二阶段了,就是入驻工部开始种田屯兵,这是个长线工程,也大概是最主要的工程。” 妙言唰唰的在纸上写了起来,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别的了么?” “主要的就是这些吧,剩下的倒也没特别值得注意的。日常任务就是给太后当信差和给赵性洗脑。”宋北云凑到妙言身边,下巴架在她的肩膀上,双手还顺势抱住了她的腰:“还有什么你给补充一下?” “唔……你工作量还挺大。”妙言用笔头敲了敲额头:“顺序么,大概也是这个顺序,不过还得增加几个支线任务。首先你得想办法和几个利益集团的头子都要保持良好的关系,这个怎么办你自己想办法,难度倒是不高,毕竟你没立场嘛。再一个呢,就是要小心培养自己的核心团队,光靠一个晏殊不行,他是聪明人,也许你信任他,但我不信任他。所以你一定要把鸡蛋分散在不同的篮子里,你现在既然在皇家有一定的话语权,那就想办法开始要在利益集团里安插自己的人了。” 妙言侧过头看着宋北云,两人的脸相隔也就六七厘米,她的大眼睛闪亮亮的、脸蛋红扑扑的,格外诱人,弄得宋北云没忍住的亲了一下。 “一嘴油,烦不烦。”妙言在他脸上蹭了蹭,嫌弃的说道:“要讲点卫生。”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么。”宋北云叹气道:“不过虽然我不在乎权力,但我还是要想办法进入权力中枢,不然很多事情都要被人搞的。” “那就看你操作咯。”妙言轻轻敲打着桌子:“你到现在为止玩得最漂亮的一手,大概就是限制自身权力了,这一手能让士大夫对你有相当的好感。” “未来,他们就要知道错了。” 宋北云起身:“行啦,你休息吧,我去洗碗了。” 妙言晃着手指:“还有,以后小心别再当色中饿鬼了,你要知道现在你是年轻,等到三十岁之后,我怕你得求饶。” “知道啦知道啦……” 晚上的时候,他俩倒是没干什么粘糊糊的事,主要是在那改进印刷机的相关图纸,印刷机其实并不是什么高端产品,同类产品还有织布机和基础车床。但相对比较先进的珍妮纺织机需要先点出蒸汽科技,基础车床需要点出蒸汽科技和轴承科技,否则不管是水力和人力,都无法达到相应的精度要求。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要等宋北云那边进行科技突破之后才能够达成的产业方向,否则一切都是妄想。毕竟近乎所有的工业都是需要建立在工业体系整体进步的环节上,宋北云和妙言能干的最多也就是避免走弯路,但真正想发展起来,还是需要大量的人力和时间来积累的。 只是这个积累过程会比正常轨道快上几倍、几十倍甚至百倍,这就是穿越者最大的优势。 就用前段时间宋北云不断攻关的冶金技术来说,他现在掌握的冶金技术绝对超过了正常历史趋势下1300年的冶金水平,未来在进行二次突破后,甚至可以摸到工业革命的边边角角。 但想突破这个壁垒,那就需要其他的学科突飞猛进了,最重要的就是航海,而航海想要突破又建立在材料、天文、物理等等技术平台上,而像天文、物理等等又是建立在数学的基础上。 所以这个过程漫长而复杂,想要一口吃成个胖子绝对不可能,而宋北云给出的三年,只是在现有基础上制造出足够超越这个时代的产品,但想要真正进行大跨步,也许需要十年甚至更多。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十年之后宋北云也不过才二十九岁!年轻就是资本,世上没有什么比年轻更美好的东西了。 如果那时候宋北云没死,哪怕被流放出去,他的成就恐怕都足够影响千秋万代,宋北云科技奖没的跑了。 “这个工厂与其说是工厂,倒不如说是研发中心吧。”妙言沉思片刻说道:“所以你不管怎么样,拼死都要保护这个地方的。” “当然。”宋北云点头道:“等忙完这阵子吧,忙完这阵子咱们把基础度量单位给弄出来,米、秒、升、立方、公里每小时,在这个大前提下,我们就能精准炼钢了,还能完成模块化工具的开发。” 妙言弹了他脑壳一下:“未来的科学奠基人,你的名字是留在历史里了,我怎么办?” “现代科学奠基人宋北云先生及其夫人。” “及其!及其!!!” 妙言开始追打起宋北云来,两人闹作一团,不过美好的气氛很快就被小鱼给打破了,他又来这敲门了。 “上头又有什么事?” “那倒不是,只是官家让我来与宋大人知会一声,说今日大理寺卿上奏说想要提前三堂会审,因是过些日子就要迎来冬日休沐,许多官员都要开始休沐了,怕是要耽搁许多事,所以想让宋大人提前进行三司会审,官家同意明日便开审。” “行,我知道了。”宋北云摇头道:“他是真着急啊。” “官家说‘事关谋反,朕心中焦灼,倒不是信不过那宋北云,只是盼着早日有那结果’”小鱼完整复述了赵性说的话:“还盼宋卿以大局为重。” “他有个屁大局。”宋北云嘟囔了一句:“行了,我知道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小人便就此告退了。”小鱼笑道:“若是宋大人有何吩咐,只需吩咐一声便好。” “小鱼还是乖呀。”宋北云捏了捏他的脸蛋:“没什么事了,你去吧。” 小鱼转身消失在黑暗中,宋北云回来坐在床边看着正在画图的妙言:“明天就要三堂会审了。” “审呗,反正不都已经说好了么。” “嗯。”宋北云挠了挠脸:“麻烦,一堆破事。” “人生在世无非就是一件接着一件的破事,你看透了人生就索然无味,你看不透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去完成这些破事,没有办法的。”妙言回头笑了笑:“况且你事情越多,就代表你未来会有更多的机会。” “行了行了,别给我灌鸡汤了,我先去洗漱了,明天大早就要起来。” “好。”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晨宋北云又是天不亮就从内藏温香软玉的被窝里钻了出来,坐在床沿他吻了一下妙言,然后就起身洗漱出门了。 他首先来到了皇城司,在提审之前先见了白念安一面,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便让人押送着白念安去往了大理寺衙门。 “曹大人,早。”宋北云来到门口时遇到了大理寺少卿曹盈曹中元,恭敬行礼后:“犯人已经带到,可以进行会审了。” “莫急。”那曹少卿斜眼看了看宋北云,冷声道:“刑部侍郎何大人还未到场。” 宋北云看到他的态度,轻笑了一声,倒也是不在意,毕竟自己的名声已经是臭不可闻了,不怪这些人不待见自己,不过嘛…… 总有一天这些人会一个个落在他手里的,不着急。 247、12月12日 雪 万事如桑海,悲来欲恸神。 刑部侍郎姗姗来迟,他见礼时却只与大理寺少卿却连看也不看宋北云,而宋北云毫不在意,主动上前行了礼,满脸堆笑的说:“既然二位大人都来了,那我们便开始吧。” 刑部侍郎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出来便不再做声,之后三人便进了大理寺中。 会审么,其实就是一种案件审理形式,步骤仍然是整理证据、质询、以法理推断,最后审理结果都需要通报给皇帝,以皇帝做最后定夺,大部分时候能进入三司会审阶段的人都免不了一死,但也并不是没有例外,只是极少。 而正当他们开始质询环节时,外头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接着一名大理寺丞闯入了进来禀报说外头御史台的人上门闹事了…… 御史台闹事……这可有点新鲜,宋北云满脸笑容的伸长了脖子看向了外头,不多一会儿就见一群穿着便装的书生模样的闯入了公堂。为首的恰是那新任御史大夫洪玉洪文润。 他带着一种御史台的御史就这么闯入了大理寺中,指着那主位上的大理寺少卿质问道:“曹大人,三司会审为何不知会我御史台?” 曹大人沉默一阵,却是无言以对,因为这玩意是赵性下的旨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知会御史台。 “洪大人……洪大人,稍安勿躁。”刑部侍郎连忙起身走上前:“此事吧,极为特殊。” “特殊?究竟有多特殊?秦汉时即以御史负责监察事务。御史秦汉以御史负责监察事务。御史身负纠察、监视、肃正纲纪之职,你特殊?又有何特殊?司法之地岂容法外之殊?今日若是各位说不出个所以然,那莫要怪我参你们一个目无法纪、有违纲常之责。” 说完,这御史大夫转头看向宋北云:“你又为何人?为何在此处?” 他娘的明知故问,老子身上这身衣服你是瞎了吗? 不过心里想归想,但宋北云何必跟这帮专业杠精愣头青斗这闷气呢,他立刻站起身抱拳笑道:“下官为皇城司使宋北云。” “皇城司?皇城司几时也能参与这三司会审了?谁给你的职权?我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哎呀,洪大人。”宋北云也是一脸无奈的说道:“昨日下官正在家中吃着豆腐炖菜,突然一名中官内侍敲了下官的门,给我传了官家的口谕说‘事关谋反,朕心中焦灼,倒不是信不过那宋北云,只是盼着早日有那结果,还盼宋卿以大局为重’,您说……我该怎的办,还能抗旨不遵不成,若是要我说,就应该御史台各位大人前来审理,我这皇城司抓人倒是好手,可若论法力、道义,那是一窍不通啊。” 听到这一番话,御史大夫也没什么好说的,赵性让人家来的,自己多少也得给皇帝个面子吧,当着他面可以直言不讳,若是在这外头嚼皇帝舌头,那怕是活腻歪了,他就是再错的离谱,也不得妄自非议,皇家颜面大似天。 “哦……对了对了。”宋北云拍着脑袋:“下官该死!万死啊!昨日官家还与我说了一句,就说让我连夜去知会一声御史台洪大人,说今日有三司会审,盼洪大人莫要来晚了,可昨日下官喝了些酒,迷迷糊糊的,将这事给忘了!下官该死,下官这便去面圣请官家降罪,一切都是下官的错!” 御史大夫眼睛一瞄,立刻明白宋北云是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拉,这职责不同怎么都轮不到他去知会御史台,要不是中官要不是中书省。这小子明显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嘛,想通这一点,他也是有所释然,虽仍是委屈生气,但却倒没了之前了锐气。 “本官念在你尚年轻,若是还有下次,可别怪本官参你个玩忽职守!” “是是是,那是自然。” 宋北云一边笑着一边给他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但御史大夫却只是看着主官位上的大理寺少卿,冷哼一声。 那曹少卿咬牙切齿的站起身,躬身指着自己的位置:“洪大人请。” 宋北云看到这一幕,差点点就笑出了声,这大理寺少卿从四品上,御史大夫虽是从三品,只是一级之差,但御史这个职业嘛,见官大半级的。人家主官来了,岂有坐宋北云那从位的道理。 宋北云此刻见曹少卿尴尬的站在那,他连忙再使了个坏:“曹大人,来坐这里,下官站着便好了。您坐您坐。” 曹少卿看了他一眼,看他那满脸殷勤的样子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是从三品,而那宋北云是同六品,中间差了一道洞庭湖,自己去坐他的位置算什么东西? “怎么?曹大人是心有不满?”洪御史见到曹少卿的表情:“本官是不配坐在此处?” “不敢不敢,您坐。” 而宋北云此刻不断朝曹少卿招手,还小声喊道:“曹大人,这儿,这儿,坐这儿来。” 曹少卿被那御史大夫气得肺都要炸开,但脸上却不好表现,看到宋北云的表情之后,索性赌气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这一下旁边的刑部侍郎可就尴尬了,他是个正四品下的官,按照道理来说是要比少卿高半级的,但如今是在人家大理寺衙门中,哪里有陪审的官坐在上风口的呢,这不合礼数。但他级别的确是高,又不好提出跟曹少卿换位置。本来安安稳稳吃瓜的他,一下子就感觉手中的瓜不是那么甜了。 “曹大人得罪了。”刑部侍郎转头赔笑起来:“莫怪莫怪。”我 曹少卿在主场被欺负了,自也是不高兴,回头朝刑部侍郎露出了一个惨烈的笑容,咬牙切齿的说:“无事。” 宋北云捂着嘴往后退了两步,甚至亲自去给曹少卿倒了杯茶,还小声对曹少卿说:“曹大人,要我去告诉荀大人一声么?” 这荀大人就是大理寺卿,大理寺的主官,他要来的话肯定是不能看到自己的下属在自己地盘被御史台那帮搅屎棍欺负的。但曹少卿想了想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并侧过头对宋北云小声道:“看他得意到几时!” 宋北云不再说话,只是张罗上张罗下的开始在正儿八经的三司衙门主事身边帮着忙,帮御史台查证据、帮刑部取证词、帮大理寺调卷宗,忙上忙下,甚至都把大理寺本部的寺丞给看傻了…… “于大人您便歇息着,这案子本就是我经手的,我熟。”宋北云拍着胸脯笑道:“您若是上前的话,其他两部还指不定要怎样刁难您呢,我这个外人都还好说话。” 那个寺丞连连摆手:“宋大人说笑了,我可担不得什么大人……宋大人与我平职,可不好如此客气。” 宋北云与他一起靠在门口,手上捧着一杯茶:“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大家都是给公家办事的,分得那么清楚就不好了。” “呵呵,宋大人说的是……” 宋狗的美名可是远播的,他以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著称,台上的几位大人位高权重看他不起,自己这个小小寺丞可不敢托大,人家御史台风闻奏事,而这皇城司可是先斩后奏啊…… 不夸张的说,宋北云这个职位在平级甚至高个一两级的官员里,那绝对是顶格的存在,谁见了都要给几分面子。从五品以下看到宋北云都是毕恭毕敬的,毕竟岗位特殊,惹不得惹不起。 这里正聊着天呢,里头突然传来一声带人贩,宋北云立刻捧着茶杯就要去领人,那寺丞连忙拦住他:“使不得使不得……宋大人使不得啊,您歇歇,我来我来。” “哦……那麻烦你了。” “不不不,是麻烦您了。” 很快白念安就被带到了堂上,他一直默默不语,直到上头开始询问他认罪不认罪时,他突然亢奋了起来,大声嚷嚷着冤枉。 这大宋有个有趣的地方,就是不管多重的案子,哪怕是证据确凿,只要嚷一嗓子冤枉,那就得重新听取证词。 “那口供都是宋狗屈打成招!我本就是皇城司的人!奉前任皇城司使之命,潜伏于……” 宋北云屈打成招?这人是皇城司的人?一番证词听完,台上的三司长官的脑子都差点没转过来。 “传皇城司使宋北云!”惊堂木一拍,御史大夫直接自己就喊了起来。 宋北云走上前,一脸无辜的四处张望起来,然后摊开手说道:“各位大人,天地良心,一个谋反的狗东西,他说是皇城司的人他就是了?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把这罪名往我头上扣,若以此断案怕是有些贻笑大方吧。” “台下白念安,你可有证据?” 白念安么,本就是读书人,这点东西为难不到他,于是他开始涕泪横流的说着自己怎么选择同意成为卧底,然后又是怎么跟上任皇城司使沟通的。 “大人,我如今生死不顾,只为还我清白。”白念安涕泪横流:“我想当个好人,诸位大人给个机会。” 宋北云在旁边暗暗一握拳:“yes!就是这个味!” “宋北云,你所言何物?” 宋北云连忙放下手:“我说老子要打爆他的狗头,信口雌黄。” “公堂之上不得污言秽语!” 宋北云一拱手:“下官明白。” 248、12月15日 晴 真亦假时假亦真 12月12日,不是15日。15日是下章的…… -------------- 自证清白当然是不行的,要拿出证据来,所有关于白念安是“自己人”的证据都在皇城司,那么皇城司使就在这,让他回去取证便是了。 取证嘛,宋北云当然是要办的,他回去之后指使下头人翻江倒海的找,但本就没有的东西怎么可能找到的到?于是他满身暴虐的回去把那白念安斥责了一番。 “既是如此,遍寻证据无法证你清白。犯人白念安,你谋反之罪证据确凿,可是知罪?”大理寺少卿拍响惊堂木:“来人啊,推入死牢,上表奏疏,请官家定夺!” 但此刻坐在主官位上的御史大夫洪大人眉头轻轻一皱:“且慢,老夫尚记得之前皇城司突发大火,那案至今未结。人命关天,曹大人怎可如此草率?” 宋北云在旁边看着那曹大人的表情,估计他心里已经骂翻了天,干他老母的这可是谋反要案,趁早结案也是官家的要求,这他奶奶的御史台,就该满门抄斩。 但心里的不痛快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曹少卿沉思片刻,轻笑起来反问道:“那不知道洪大人高见如何?” 这反问明显是带刺了,宋北云心中默念“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但御史大夫到底是读书人,动手打架的事他是自然不会去干的,但论起话中带刺却是不输给谁。 “不知道曹少卿为何如此忙于结案,既是谋反定然牵连深广,若是这般草草结案其中若是有冤屈、若是有隐情不全都常埋土中了?今日这案子你草草了结、明日那案子你草草了结。曹大人,本官斗胆问一句,是这大宋王法大还是您曹少卿的巴掌大?” 这一番扣帽子的连消带打把曹少卿的脸色说的骤然变色,他愤然起身:“洪大人,你这话是何意思?” “本官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曹大人罢了,这案中明显隐情未明,你却是一口一句结案,怎的?大宋没有那法典了?还是说这大理寺已是如此目无法纪?” 喔唷……牛批牛批,宋北云暗暗给这御史台的竖了个大拇指,当真是精挑细选的杠精,这一番话让人气得想打人,但却又连些气恼的话都不敢说,往千秋大义上这么一站,到底是无往不利。 “一切以洪大人为主。”曹少卿脸色通红,一屁股坐在了那椅子上,再也不做声响。 而看到自己拿到了话语权,这御史大夫明显更自豪了三分,好像正道的光洒在了他前方的大路上。 “白念安,本官问你,如今你所述证据不足,你却一口咬死自己是那皇城司的人,你可有证人?” “并无证人,大人。”白念安挣扎着站起身,连连朝几个大人鞠躬:“我之身份本就绝密,之前皇城使长官命我潜伏进那邪教之中,怎又会留下人证破绽。但请几位大人细细听我说来。” 白念安开始将自己潜伏在那边干的事都说了出来,怎么样秘密传递信息给宋北云、怎么样提前告诉宋北云有人要袭击他、又是怎么样设计铲除教主手下使者等等等等,其中逻辑滴水不漏,细细想来仿佛确有其事。 “那你为何又要指使人袭击朝廷官员?”洪大人厉声问道:“若真是如此,你为何又要逃?” “回大人!此事实属万不得已,那几百人本就不是我能调令的,而是妖教教主手下使者差遣而去。我不得已之下,才让我过命的兄弟提前进城,冒着被诛杀之风险将口信传了出来。”白念安说着说着便声泪俱下:“您问我为何要走。大人,试问我已无身份可证,若是不走便抄家灭祖,更是无法在这等情境下表露身份,我本是朝廷的人但如今朝廷要杀我、那邪教之人也要杀我,我冤啊!” 听到他杜鹃啼血之控诉,洪御史转头看向宋北云:“宋大人,可有此事?” “倒是……倒是的确有人不断传了那消息来,但下官却从未见过啊。”宋北云挠着头,一脸懵的说道:“再着说了,下官办案哪里能凭一面之词,他说如何便是如何,那下官早就被官家给砍了脑袋挂旗杆子上风干了。” 两边各执一词,虽是都能核对,但就像宋北云说的那样,查案断案怎的能靠一面之词呢,那可就太不严谨了。 “要不这样吧,几位大人。” 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宋北云突然开口道:“就让他讲一个能说明他身份的地方,然后我们一并去查证,若是真的,当场释放。若是假的,老子当场就把他狗头给砍下来。” 虽然他的话粗俗,但这无异于最好的方法了,让这个白念安说一个既隐秘又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然后三司……四司一并查证。 当然了,这秘密肯定不能是东家寡妇屁股上有颗痦子、西家黄老爷偷偷的扒了灰这等事,是要能够从另外一个侧面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我想起来了!”白念安直起身子:“上任皇城司使曾有一套账本,深埋于他家中柴房之中,上头是他与白莲邪教的出入账目,此事我也是无意中得知,上头却也是有我的几张借据,为我去白莲邪教之前,那人批复与我的经费。” 一听还有这等事情,在场的人都伸长了脖子,而宋北云却是满脸不屑的笑道:“你可要是想好了,若是那柴房中没有,你的人头可就不保,不光你的人头,谋逆诛九族。” “宋大人,若是不出意外,那些账本就是埋在其中。” 宋北云冷笑一声,转过头对几个大官拱手道:“几位大人,意下如何?” “那便去。” 洪御史拍板,接着宋北云立刻协同几个御史、大理寺属官和几名刑部官员一起奔赴了上一任皇城司使的家中。 这宅子因是出现人畜暴毙之事,如今已成了荒宅,前后的居民也纷纷搬迁离开,因之因在这这地方遭了灭门之后,周遭居民总是无故暴毙,几个月下来便死了有七八个人,查不到缘由,便有人传这地方有人闹鬼,为不祥之地。 带着人进入这已封存的院子中,宋北云让皇城司的人进入柴房便开始挖了起来,而他则和其他的监督人员站在门口静静候着。 随着大坑渐渐被挖了出来,突然铁锹下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发出一声闷响,宋北云立刻抬手让人小心处理。 果然很快就从里头取出一个上锁的箱子,箱子上头挂着锁,已经锈迹斑斑。 “都给老子小心着点,抬上车!” 这箱子被抬进了大理寺中,当着白念安的面将那锁头敲掉之后里头果然是一摞摞的纸张,这些纸张有些已经发霉有些则被虫蛀咬得有些残缺了,但大部分内容还是清晰可见。 这些东西清清楚楚的被摆在了几位大佬的案台上,上头都是一些前任皇城司使跟白莲教的生意往来,还有暗戳戳的派人去当暗装的证据,里头除了白念安之外还有几人,但那几人似乎都已经去向不明。 从纸张来看,应是有几年了,上头还有皇城司使的印信,以及白念安签字画押的内容。 “狗胆包天!”大理寺曹少卿看完这些账目之后气得浑身颤抖:“从南渡之前就与这些贼人有所往来?这还了得。” 而根据这些账目上的内容来看,除了有常规的粮食、药材买卖,居然还有人口买卖,将一些宋国人卖去金辽当为奴。 这些因是无名无姓都只是记录了几人几个钱,所以几乎都已经无从可考,而这里可以看出来那上任皇城司使似乎有些账目对不上,也就是他收了白莲教的钱却没有为他们办事。 这一下他离奇暴毙的原因似乎也一点一点的浮出了水面,而因为里头真的有白念安的材料,从原本的名字改成白念安,还有他的功名记录,每一样都是可以查证的,详细的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但这个东西做不得假吧?所以这些东西足以证明白念安是皇城司的人,而宋北云这就是典型的大水冲了龙王庙。 不过虽然有这些材料,仍是要仔细查证一番的,所以像宋北云说的当庭释放也是不可能做到。 查吧,仔细的查吧。毕竟除了这个箱子是假的,其他的可都是真的,功名也好、上任长官暴毙也好,样样都是真的,欢迎来查。 至于为什么几天时间就能做旧到那种程度,纸上抹糖水、锁头包银浇硫磺,一勺上周、两勺西周。色泽就调染料,烟黄泡水过一道纸,再放在柜子里阴三天,下头用小炉子一烘,霉斑就出来了。 那些章子、手印什么的,弄个萝卜雕来就完事了,而章子作假一定要有讲究,不能用蓖麻油得用菜油,菜油会晕开,这样可以模仿放了有几年的模样。 不就是造假嘛,宋北云在行着呢,他要是想要造假,这个时代就没人能识破他。 如果说里头有破绽的话,那就是锅底灰跟墨如果经过碳12检测,可以很清晰的分辨出年代。 但……碳12检测嘛,就不是宋北云该小心的事情了,等未来那些考古家们折腾去吧。 249、12月15日 阴 酒酣胸胆尚开张 三司会审之后,白莲的事情暂时是告一段落了,后面就是大理寺和御史台的来回扯皮取证了,那一箱子材料自然是要存在皇城司,不过宋北云认为应该是用不上了,毕竟后头的事情就是他们调查那些真实的东西,如果都吻合,这个人就洗白了。 而宋北云这些日子也没了事情可以干,每日就是定点上班定点下班,小白兔偶尔会在下午跑来找他玩,或者是讨教几个问题,宋北云也大抵会因为无聊给她讲解一番。 这些问题通常都是一些孩子脑中总是会出现的对大千世界的好奇,比如天上为什么会有云彩、为什么有风雨雷电、为何水往下流、为何有春夏秋冬。 宋北云就简单的给描述一番之后,她也只是拿个小本子记录下来,然后就乖乖的找个角落用宋北云写的诗文摘抄来临摹练字,不吵也不闹的。宋北云也就懒得去赶人了,就当为未来老大带带孩子。 不过他倒也是问了为什么清姑娘总是来皇城司玩,她说起来倒是有趣,就是说在家中也无趣,而到皇城司中既近也安全,家中大人不会过多盘问,毕竟来这公家地方总要好过去那些个古怪的地方要好,更何况在这还能遇见柔姐姐。 “宋大人,白莲教余下的残党都已审完,如何处置?” “写张条子,交给刑部。”宋北云头也不抬的说道:“总不能让刑部什么都捞不到吧,让他们处置去。” “是。” 下头人走了没多久,宋北云一抬头却发现小白兔清姑娘的脑袋架在他的书案上看着他,还来回摇晃着,大眼睛忽闪却也不说话。 “你要干什么?”宋北云用手中的笔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过去练字,别耽误我办公。” “师父呀。”清姑娘开口道:“你这般看起来还是挺好看的,就是太高了一些,我才能到你腰。” “明明是你矮。”宋北云现在对这师父的称呼已经免疫,不再纠结,只是听到时还是觉得有些古怪:“以后会高一点的。” “师父呀,我那表姐的事你可想好了?真的国色天香还知书达理。”清姑娘喋喋不休嘀嘀咕咕的说着:“你是官身,我姨丈定是会同意的。你二人年纪相仿,珠联璧合呢。” “去去去。”宋北云推了推她的脑袋:“别在这碍事。” “师父呀……” “哎呀!有屁就放。” “哦……给我些钱好不好嘛。”清姑娘可怜巴巴的看着宋北云:“家中不给我零花,如今身上荷包里头只剩下了三个铜板。” “你家一家都是当官的,不给你钱?你骗谁呢。” “是爹爹不让的。”清姑娘叹气道:“他说我花得太厉害了,可是那新衣裳就是好看嘛。” 宋北云从口袋里摸出个一百贯的徐家印信往张清脸上一拍:“拿走,滚蛋。” 张清拿下那印信只是看了一眼,她就激动的叫了起来:“哇!师父!这么多!!!够卖二十多身新衣裳了!” “走!”宋北云手一划:“趁着我没改主意。” 张清拿起钱就蹦蹦跳跳的跑了,宋北云则伸手招了两下,从外头进来了一个力士:“去,跟着她,沿途保护,可千万莫让她出了什么事。” “是,宋大人。” 花钱买了个清静,但为了再招惹这个麻烦,他也懒得办公了,跟下属打了个招呼说出去查案之后就挎着俏俏给弄的公文包走了出去。 他当然是来去自如,皇城司他可是最大的,就算晏殊都没他官大,而一般情况下他们在衙门内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连说话都不太说的那种。 夹着包走在外头,但凡是看见他这身飞鱼服的百姓无一不老远就开始躲避了,特别是那些个乞丐,不管之前有没有被抓到过皇城司,再看到他时都如躲瘟神一般,闪得远远的。 “来三只烧鸡,鸡屁股给我切了。”宋北云来到一家烧鸡铺子面前点了餐,但摸遍全身却发现身上没钱了……自己的零花钱都给了张清那个小兔崽子。 “算了,不要了。”宋北云摆手道:“今日没带钱。” 那烧鸡店老板一听这话,当时就哭着用稻草将烧鸡包好追了出去,然后跪在了宋北云面前,哭着喊着求着让宋北云收下这三只鸡,说不要钱,纯孝敬。 宋北云皱着眉头:“平时是不是有人欺压你了?我没带钱不要还不行?” “大人饶命,草民不敢收大人的钱……这鸡便是孝敬您老人家的。” 看着周围百姓远远的对他指指点点,宋北云嗤笑一声,眉头轻轻舒展开来,伸手接过烧鸡拎在手中:”行吧,往后你就说你是我罩着的,若是有人欺压你,你便说让他来找宋北云。” 那烧鸡铺子老板一听是宋北云,当时就面无血色了,他连连后退几步,大呼不敢,而周围的百姓听到这个名字那也是做鸟兽散。 “我的名声已经这么臭了么?“宋北云拎着鸡走在路上自我反省,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怎的就…… 罢了,不想了不想了,就权当这帮人的官本位思维太过于严重好了。 他其实不知道的是自从奉宋大人之命,数百枚人头挂在城墙上之后,他那恶名就跟那故事里吃人恶龙没什么本质区别了。 如果说他以前还是个区域性名人,现在宋北云的名头已经通过商队传到了天南地北,天下之人都知这金陵出了一个血手人屠宋北云。 民间传说里更是离谱,说这宋北云身高三丈有余,青面獠牙,以人肉为食、以人血为饮、以人头为樽,夜枕人皮、朝食脑髓。全城幼儿的噩梦,只要碰到不听话的熊孩子,对他说上一句“再不回家,宋北云来吃你了”,那孩子保证立刻回家,晚上还会顺便尿个床。 而那身飞鱼服在百姓眼中也是相当可怕的存在,即便是他们分不清几等几等,但只要是这样穿着的,都是最可怕的存在。 正当宋北云往回走的时候,迎面一顶轿子擦肩而过,但就是这么一过,宋北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因为轿子里传出了鸦片的味道。 “停一下。”宋北云伸手拦住了脚夫,抽出腰刀:“落轿!” 这时轿子里一个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啊,这么大胆子,胆敢拦我?” “皇城司。”宋北云亮出腰牌:“落轿!第二次!” 听到皇城司的大名,几个脚夫可不敢再往前走了,乖乖落下了轿,而轿帘一开,赫然就是那王家公子。这才多久没见?这王家少爷已差不多面目全非了,就连宋北云都差点没有认出来,要不是他发际线处一块明显的胎记,真的是认不出来。 “王公子?”宋北云收回了刀:“你怎的成了这副样子。” “哈,我当是谁呢,北云贤弟。”王家公子软趴趴的坐在轿子里,身上覆盖着一张熊皮褥子,手中还提着个烟斗,烟斗下头挂着一些烟叶似的东西,但那味道宋北云极熟悉,正是鸦片。 罂粟自唐代便已传入中原,后在多处都有种植,但多为入药用,用来镇痛驱痢,但如今这明显鞣制过的罂粟制品让宋北云的瞳孔扩张了几个圈。 “北云贤弟,过些日子愚兄大婚,可记得要来。” 王公子含糊不清的说道,他脸上时不时的抽搐几下,两颊已经完全凹陷了下去,颧骨高高隆起,眼窝也是深陷,双目发黄暗淡无光,笑起来时脸上的皱纹如同四五十岁之人,而原本那双温润的手现在也变得如鸡爪一般,前端还微黄发黑。 “王兄,谁给你的这东西?” “哦?你说这极乐散啊?”王家公子嘿嘿的笑了起来,如同醉汉一般:“这可是金陵城里的世家子都爱吃的东西,极乐。你问是谁给我的,那可不是,这可是花钱买的好物件,若是贤弟有意,便来城北黄家庄找我。来来来,起轿起轿。” 宋北云站定很久,眼睛眯了眯,然后转身调转了方向,直奔向定国公府走了过去。 门口的侍卫看到宋北云本想拦截,但看到他的脸之后,立刻转过了头当做无事发生,宋北云进门甚至都没通报。 进去之后,他轻车熟路的直奔向后宅,刚过去就发现左柔蹲在院子里用一根棍棍在家中的枯死的树洞里掏那过冬的天牛幼虫,旁边的盘子里已经装了有一些了,想来是打算拿去油炸的。 看到宋北云闯入之后,她哈的一声扔掉棍棍窜了过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烧鸡:“哇!柳七家的烧鸡!我就知道你知道我爱吃。” “左芳呢?” 宋北云铁青着脸:“他人呢?” 左柔眨巴着眼睛:“他在房中啊。” “带我去。” 左柔不明所以,但还是将宋北云带到了左芳的房门口,推开屋子发现左芳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宋北云直接上去拽起他的手凑到鼻子前嗅了一下,又嗅了嗅他的袖子。 “姐夫……不至于吧。”左芳红着脸抽回手:“过了过了。” “你脸红个屁。”宋北云把佩刀往桌子上一放:“你有没有吸过那个什么极乐散?” “极乐散?说到这个,晚上我还真打算去试试。”左芳笑道:“道上不少人都热衷那玩意,说是其乐无穷。” 宋北云脸色变得愈发不好看:“谁卖给你们的?” 250、12月15日 晴 明日香烟壁下尘 “这个东西看上去很粗糙,算是烟斗的雏形吧。” 妙言手中把玩着一个烟斗模样的东西:“我们用客户行为模组分析一下吧。” 宋北云抱着胳膊看着妙言拿出了纸和笔,她笑着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这次的主导者你猜猜是谁?” “是谁?” “是你。” 宋北云错愕:“怎么就是我呢?” “你别急嘛。”妙言在纸上画出了熟悉的树形图:“我们来逆推一下消费者模式。首先我们现在已知消费者群体的需求,那么根据市场经济的核心概念,就是按需供给。这些消费者之前使用的产品是一些低级的、依赖性相对较弱的产品,而且这些产品皆为成瘾物。” “嗯……你继续说。”宋北云靠在墙边:“虽然我大概想到了,但是还是想听听你说的为什么就能升级到现在这一步。” “当成瘾物需求进一步扩大时,供给者会进一步诱导消费者进行多层次消费,这一点最有代表意义的就是游戏系统,一步一步的增加游戏内容和新生产品来增加用户粘性。从最初的五石散到大理的蘑菇,现在到了罂粟。这就是消费升级的结果。” 宋北云点头并示意妙言继续说下去。 “就像糖,人们并不满足单纯的甜味所以创造出了薄荷糖、奶糖、饮料等等种类繁多的东西,但核心是不是就是糖?那么这个也是一样,核心就是重成瘾物,在无立法管制的前提下,成瘾物的泛滥会在短时间内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妙言一只脚上挂着她的绣花鞋,用两根脚趾夹在那晃晃悠悠的:“鸦片战争之后的几十年,整个大清朝的人都糜烂在这个东西里头。这种东西一旦脱离管制,就是一场瘟疫。” 宋北云看了一眼妙言:“会不会是另外一个穿越者?” “不会,我们刚刚还说了,这是市场主导行为,不是穿越者主导行为。你仔细想想,你每一次的主导行为所出现的产品是不是都是属于那种断代式出现的,比如在低碳钢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情况下就突然出现了合金铁制品。在微观学说还没诞生之前,出现了青霉素。这才是穿越者主导行为,而你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基于这个时代拥有的产物经过市场主导后的自然诞生产物。“ 妙言说完,轻轻把那个烟斗往桌上一扔:“禁,肯定是要禁。但怎么禁,这就不是一刀切的事情了,这个市场推动的背后是资本在运作,如果是完全开放性社会,这个话题你提都别提,但还好现在是个中央集权社会,皇权至上。在皇权面前,资本的力量简直就不值一提,所以你真的想要去执行,就首先要把东西摆出来,说服皇权来替你执行,士大夫共治天下嘛,现在的士大夫到底是还不如明末的士大夫,动摇国本的事他们还是要掂量再掂量的。” 宋北云听完妙言的话,沉思了许久,默默叹气,刚要说话,外头的响动声就传来了,接着左柔和巧云背着包袱就从大门走了进来,她俩都是男子打扮,左柔更是大摇大摆的像个公子哥似的,她笑盈盈的走进房门,来到妙言身边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哟,谁家的小娘子,生得如此俊俏。” “你男人家的。” 被妙言噎了一句,左柔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还击,只是看向宋北云求助,而宋北云却拉着巧云的手在门口嘀嘀咕咕说着说着什么,左柔哼了一声,气哼哼的坐到了妙言身边:“我家都被这厮给卖了,他都不知给我说些好听的话。” “他又跟谁说过好听的话呢。”妙言轻叹道:“也不知是你在琢磨些什么,他不气你,便已是行善积德了。” “这倒也是。”左柔想想确实有道理,但却还是气不过,抬头喊道:“狗东西,去给我做饭。” 宋北云就当没听见一样,凑到巧云耳边小声说:“这些日子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不过是当个护卫,这本就是我的职责。”巧云娇笑道:“不过我身上没什么钱了,那日出街见到一对簪子,我……” 巧云撒娇可是千载难逢的,宋北云一看她这模样,二话不说指着旁边那个柜子:“钱都在里头,想买什么不要犹豫,咱们家有钱的很。” 说完宋北云捏了捏她的鼻子,转头对左柔说:“晚上你们对付一下,我得有公务去办一下。” “我特意来寻你,你居然要走?”左柔气不打一处来:“不许!” 宋北云轻笑一声,衣袂一甩就走出了门外。 左柔用力一跺脚,委屈巴巴的看着妙言:“你瞧他!” 妙言摇头,然后翻身躺在了床上:“饭做好了叫我一声,我睡一会。” 宋北云出了院子,他刚才在妙言说完之后就打算干一件胆大包天的事来,所以他直奔向了皇城司衙,进去之后吩咐那当值的人去召集人马来。 不到半个时辰,除了守卫皇宫的高手之外,皇城司尽数聚集,前后共有八百余人,看着这帮龙精虎猛的特务,宋北云手一挥:“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就随着宋北云去了之前那王家少爷提到过的庄园,到了之后老远就听见里头人声鼎沸,靡靡之音丝丝缕缕的透出来,期间还有女子笑声和那男人放浪形骸的呼和声。 “围起来。” 宋北云冷着脸来到门口,啪啪啪的敲了门。不多一会儿,一个下人模样的小厮打开了门,看到宋北云身上的行头之后先是愣了片刻,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被一只巴掌按在脸上给推到了一边。 紧接着,宋北云领着三五好手走入庄园之中,就见那正中的大堂里,有的是影影绰绰,屋子里烟雾缭绕,这正值寒冬却有不少人袒胸露乳正坐其中,还有些衣着风骚的女子在里头与那些人一并畅游,酒味、烟味和之味,呼之欲出。 “皇城司办案。” 宋北云呵斥一声,屋里却是似没有听见,有几个人倒是朝他看了几眼,但转头又投入了那酒池肉林之中。 “皇城司办案!”宋北云提高了语调:“所有人穿戴整齐,从里头出来!” 这时里头一个醉眼迷蒙的年轻人朝外头喊道:“哎哟呵,区区一个皇城司,就敢到爷爷这来撒野,也不见这是个什么地方,岂容你这等彩衣狗张狂?” 彩衣狗是士林人对皇城司的蔑称,因为飞鱼服颜色多样,所以便被称呼为彩衣狗,就如称呼宋北云为宋之犬是一个意思。 他们见到彩衣狗,别说害怕了,便是紧张都不带紧张一下,整个看起来就如无事发生一般。 “第三次警告!”宋北云手扶刀柄伫立院中:“皇城司办案!” 里头的人仍然没有打算搭理他,宋北云脸一垮,腰刀噌的一声拔出鞘来往旁边的灯笼上一砍,大灯笼应声落地并迅速燃烧了起来。 “动手!一个都不许放过。” 外头的皇城司特务们顿时从四面八方翻墙而入,闷头就冲了进去。那里头的人一看如此场面,立刻就惊醒了过来,他们有人反抗也有人大声斥责,但更多的却是惊叫连连。 这帮被酒色毒气掏空了身子的纨绔子又哪里是这帮特务们的对手,反抗也不过似那隔靴搔痒,不消片刻这几十号人就被一一拿下。 宋北云命人用绳子将他们都捆了,然后用布袋子将头一蒙,连成了一条线就这么牵着走了出去。 这男男女女的都是衣冠不整,他们的身份非富即贵,满朝文武、商贾巨鳄,谁家的孩子都有。若是换了别人,肯定是不敢这么干的,但宋北云却是干了。 他将人带到皇城司的大狱中,分男女关在了一起,之后立刻修书一封发与皇城,接着命人连夜审问并一一通知他们家中父兄。 这一下,本来因为白莲教的事刚消停两天的金陵又一次满城风雨起来,不少官员连夜堵在了皇城司的门口问宋北云要人,但宋北云一口咬死坚决不放。 “宋北云,你欺人太甚!我家侄子犯了什么罪?岂容你说缉拿便缉拿?” “呵,老夫倒要瞧瞧你这彩衣狗能有多威风,我这便去找官家!” 外头人声鼎沸,前堂都已经站满了人,但宋北云却根本不在意,悠哉的喝着茶。 “师父!” 突然一个细嫩的声音从窗口传来,宋北云转过头去却是发现张清探头探脑的出现在那里,她见四下无人,一骨碌就从窗子里翻了进来。 “你来干什么?” “我悄悄尾随爹爹来的,你讲我三哥给抓啦。”张清小心的说道:“他犯什么罪了?” “小孩子别管这些,你赶紧回家去。”宋北云看了她一眼:“明日就能见分晓。” “你先告诉我,我三哥犯什么罪了?” 宋北云起身从架子上取了大氅披在她身上:“再好奇也不能穿着睡衣大晚上往外跑,你这是个什么鬼样子。” “不打紧的,若是让爹爹发现,我定然是不能出来的,于是我便从狗洞里钻了出来。”张清被温暖的裘皮裹住之后,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师父,你便告诉我嘛。” “明日你自然见分晓,现在还不好说。” 251、12月17日 晴 的首日秀 晨钟响起,此为第一道,三日一次的朝会便是以三道钟声为信,这第一道响时,刚过五更天,群臣便已要从家中出发,前往皇宫门前等候。而皇帝也需起床洗漱,后稍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再换上朝服做好准备工作。 第二道钟声响起时,宫门大开,在内侍的指引下百官入朝,进殿等候。一直等到这第三道钟声响起,皇帝入朝时才算是正式开启朝会。 这还是普通朝会,要碰上一年一度的大朝会,便是天下文武官员入宫述职的日子,那更是规矩繁多,而且一开便是连三日,别说那些官员了,就是皇帝本身想到都头疼不已。 “小鱼啊,你说这狗东西宋北云每每给我添这些个麻烦事,朕要怎的罚他。”赵性展开双手让小鱼给他穿戴龙袍:“不如你下朝之后,去将他打上一顿。” 小鱼没说话,却只是笑。赵性听到他的笑声,却是长叹一声:“你说说这个狗东西,哪里像个人。他招惹谁不好,非要将那些个纨绔一网打尽。我都能想到今日在那朝堂之上,那些个人会怎么抨击那宋狗……唔,我不能说宋狗,我可是大宋的皇帝,那宋之犬。可偏偏他惹出来的祸端,非要朕来替他扛着,真的是该死的狗东西。” “官家,宋大人办的事,无一不是利国利民。” 小鱼轻声插了一句,这本已是坏了规矩,但他实在是担心赵性责罚宋北云,所以情难自禁的说了一句。不过幸好,赵性这些日子对他还是颇为宠信的,大有让他接王老太监班的意思,而从小鱼的地位上升速度来看,恐怕王老太监也是有这方面的打算了。 “若不是如此,他早被宰了一百回。”赵性扶了一下冕冠:“差不多了,今日我倒要看看那宋北云如何应对这群臣之难。” 钟过二声响,群臣入殿,这里头却是有一个格格不入的人站在角落,正是身着飞鱼服的宋北云,他因是上殿所以腰间并未佩刀,身上的飞鱼服却也是一丝不苟,手中还捏着一道叠起来的折子,静静的站在大殿的最角落,半依着柱子,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宋大人……大殿上不好睡的。”旁边的入内院子推了推宋北云,面露尴尬的说:“都打鼾了。” “啊?”宋北云茫然的抬起头,擦了一把口水:“昨晚上被这帮老狗给折腾的够呛,一夜没怎么好睡……” 那站岗的侍卫只是苦笑,却不再说话,毕竟宋北云是他们的主官,而主官表现的如此丢人,他们脸上也是真的无光。 而在他们说话时,群臣之中不时会有人瞟他一眼,还有人会对他指指点点,不过至于为什么六品小官也能上朝堂,这件事却是无人关心,毕竟他敢站在这,内侍肯定是心中有数,内侍有数那官家定然有数。 赵相这几日气色不错,自打女儿出事之后他便生怕晏家悔婚,但这几日见他们小两口甜蜜恩爱,心中的疑云也便渐渐消退,但昨晚那一槽子烂事却让他心中多少有些烦闷。 这宋北云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闲来无事招惹那么一堆纨绔干什么,而且还将人压在大牢之中,至今不肯放手。从周围那些官员的神情来看,今日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可是件麻烦事啊,赵相心中感慨,不管这宋北云对他有没有恩情,他干的事后头总感觉有影子在那晃,不是福王就是太后、不是太后就是赵性,反正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而如果是赵性的话,赵相担心的事可能就要发生了…… 三钟响起,群臣肃整衣冠,面朝龙椅。而赵性也穿着龙袍缓缓走上殿来,接着就是一次例行朝会,首先讲了一下鄂州雪灾赈灾之事、再就是徽州出现山贼扰民之事。 而等这些细碎的事说完之后,接着就到了给宋北云抽筋扒皮的时刻了,等旁边的内侍喊出“无事退朝”时,从工部尚书开始,一个个有本可奏就上来了。 “臣参皇城司使宋北云,滥用职权、徇私舞弊。昨日……” “臣参皇城司使宋北云,屈打成招、严酷刑罚,不但前些日子以清查邪教之名滥杀无辜,昨日更是……” “臣参……” 一个个的参过去,宋北云都忘记多少人参他了,但从御史台到六部,每个部门都有几个参他的人。从这个角度看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满员的公共厕所里扔了一挂十万响的大炮仗。 至于那些没参他的人,当然也是看着热闹等待着这宋北云到底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以这个弹劾的架势,而且都是上官弹劾下官,如果宋北云没有一个能站得住脚的道理,他怕是得连夜启程去往大理当使者了,保不齐还要去安南…… “皇城司使,宋北云。”赵性在上头拿出了十二分的皇帝威严:“你可有话要说?” 宋北云从角落慢慢走上来,也不顾那许多,翻开自己随身的折子就开始念了起来:“夫《舜典》有怙终贼刑之令,《周书》有群饮拘杀之条,古圣王正惟不乐于用法,乃不能不严于立法。法之轻重,以弊之轻重为衡,故曰刑罚世轻世重,兼因时制宜,非得已也。” 上来这一番大义,旁边大理寺卿一听,眼睛都亮了,暗道一声:“嗯?可以啊,小子有点东西。” 宋北云稍作停顿,环顾群臣:“夫有云鸦片者,以诱人上瘾为能,陷溺愈深,愈无忌惮,吸食者多疲敝不堪、初如蓝面卢,渐如骨立阮,僵卧难复进餐饮。而瘾者方且呼朋引类,流毒于天下,则为害甚巨,法当从严。若犹泄泄视之,是使十数年后,大宋几无可以御敌之兵、无充响之钱、无安居之土、无乐业之地、身死而无怨,是不得不严其法于吸食之人也。” 他说完,面带笑容的看着赵性:“是非因果,一切由官家裁定。” 哼,林老爷子的折子,那可是千古名篇,大学语文必考,宋北云因为当时有个邻居叔叔吸毒而抛妻弃子,这事他在他心里有不小的阴影,所以对林老爷子的观点是相当赞同,如果这次他能成功说服这堂上官员立法成功的话,每年六月他都一定得宰几个毒贩子祭天。 这一番话之后,赵性问道:“可是确凿?” “确凿不确凿,此事臣说的不算。但若是官家与诸位大人去皇城司大狱中探一番究竟,那便知道臣所言是否为虚。”宋北云礼数十足的朝周围拱手道:“若是认为臣人微言轻,官家便可请那大医官出山。” “即如此,那便宣大医官上殿。” 这一声宣,层层内侍传递出去,满朝文武都在那等待着,这期间他们是不能够互相对喷的。大宋讲道理嘛,人家既然说出了道理,那就等着论证好了,若是证明他说了假话,那他今天是过不下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大医官由弟子搀扶,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宋北云看到这老头装的这德行就好像快不行了,但这家伙可是一个猛子扎入水里能在肥水之中游一个来回的浪里白条,现在看着就跟要死的人似的,这真是太秀了。 “大医官近来可安好?”赵性笑着问道:“可还需填补什么家用?尽管与朕说来。” 大医官连连摆手,用那行将就木的声音说道:“官家客气了,老臣只等着坐化归天,并无许多贪图了。” 赵性轻笑道:“大医官可不好说这等话,你可是我大宋的孙思邈,即便是皇家都欠着几代人的情分呢。” “不敢不敢……” 大医官连连摆手,旁边的小太监连忙端上了椅子让他坐了下来,这待遇可是连福王都没有的,唯一能够坐在朝堂上跟皇帝对话的,天下可能就只有着大医官了。 “不知官家今日召老臣来此,有何吩咐?” 赵性清了清嗓子,让宋北云将刚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给大医官听,而大医官侧头看了一眼宋北云,两人眼神一对,顿时明白了意思。 “《本草拾遗》中的确有所记叙,不过老臣在多年行医之中也是发现这等妖艳之花所结之子的妙用无穷,虚劳咳嗽,多用粟壳止勤。湿热泄沥者,用之止涩。但其止病之功虽急,却杀人如剑,宜深戒之”晏大医官点头道:“宋大人所言非虚,若是心有疑虑,倒不如便随着宋大人去那大狱中一探究竟便是了。” 赵性笑了起来,看向台下的人:“诸位爱卿,如何?不若随了大医官的意思去探访一番?若是这宋北云所言为假,那再定罪无妨。” 去就去嘛,谁怕谁呢。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皇帝出宫到底是麻烦的,他说一句话下头跑断腿,皇城司、司命司两个特务机关倾巢出动,开始肃清街道、整顿路况,一直折腾到了下午时才算是把皇帝出宫的行程给搞定。 而大医官早就找机会跑路了,说是休息一番之后再去与官家汇合,而宋北云却不能以年老体虚借尿遁,只能趁着没人注意他的时候偷偷转过身子吃饼。 “宋大人……这可是朝堂之上。”他身边一名工部官员看到他的行为,好意提醒了起来:“这……不妥吧?” 宋北云抬头看了他一眼,从另外一个袖子里又掏出一块:“来,这块给你。” “这……不太好吧?”那官员吞了口唾沫,然后颤颤巍巍的接过了饼,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哟,宋大人,这饼可真好吃,香而不柴,油津满嘴,好吃好吃。” 宋北云正要说是哪家店买的,后头就听内侍一声嚎:“天子起架!” 252、12月17日 晴 不得辞刑诛 皇帝协同文武群臣一并出宫,气势倒是十足。 在路上时,不少大臣心中都多少有点紧张,因为宋北云那之前的言之凿凿还有大医官的话,让他们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但事到如今,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圣驾缓缓朝皇城司大狱走去。 “宋大人。”大理寺卿快步走到宋北云身边,笑着打量着面前的宋北云,只是这叫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的德行,让人难受。 “哦,是丁大人!”宋北云连忙拱手笑道:“不知道大人找下官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只是觉得方才宋大人在朝堂上那一番论述说得铿锵有力,寥寥数句便将罚与罪之理阐述了当,想来宋大人虽是年轻却是深谙法理,我听说宋大人即将春闱,若是有意,春闱之后便来大理寺之中,我会与官家说的。” “哎哟……多谢丁大人厚爱。”宋北云一个躬鞠了下去:“宋某何德何能,况且下官名声可是恶臭难闻啊。” “法为国本,但法理枯燥,鲜有人愿修习。至于那名声,哈哈哈哈……你当本官的名声又好到哪里去?” 唉?这话好像也没错,大理寺卿的名声可也不是什么好听的,只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士大夫阶级,很少有人会当面说罢了,只是这九寺列卿之中,唯独就是这大理寺卿丁允丁大人不拉帮不结派,每每有人拉他入伙他都会明确拒绝。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他在用最大努力保持司法的独立,这种人是让人佩服的,宋北云对列为公卿可都做过研究,要说这大宋还有谁能让他佩服,除了远在福州的老赵,剩下的就是这官丁允了。 在一个党阀之争愈演愈烈的大宋之中,想也想的到一个没有站队的大员会有多举步维艰,之前还听赵性提过说这大理寺的丁允早就有入列三公之能了,但却一直没成功,其实就是因为他从不站队。反正有人提起,不是说他年龄资历不够就是说他没有明确功绩。 不过想来倒是也有道理的,九寺之卿最年轻的就是这大理寺卿,位列公卿却是不满四十,为官二十二载,想来比宋北云当官的年纪还要早一点。 “宋大人。” “丁大人太客气了,您称我为小宋或者北云都可以。”宋北云满脸堆笑的说道:“丁大人的才学可是我一直倾慕仰视的,您如此客气却是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哈哈哈,小宋。”丁大人与宋北云并肩而行:“我此处有个问题问你。” “请问。” “君无为,法无不为。法行而君不必忧,臣不必劳,民但而守法。若以法理定天下,此法何解?” “法为法、君为君、国为国。君治国不治法,法治国不治君,君治民、法治官,官民皆依法。民以法无禁止皆可为,官以法无明说不可为。”宋北云小声把自己的看法说给丁大人听:“此为君臣之法也为天下之法。只是这君无法可依,却是个漏洞,只是此漏洞堵不得也不堵不住。只能靠丁大人这般的重臣以法为鉴,时刻警醒君王。” 丁大人深吸一口气,眼神诧异的看着宋北云:“宋大人此番话是有些颠覆,却……不行,我要细细琢磨一番,来来来,宋大人再复述一番,我好生记下来。” 在他记下来宋北云这番话之后,一路上就再也没说什么话了,只是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有是面容舒展,仿佛在自我论证一般,看着倒是像有了些魔怔。 旁人嘛,等级不够的也不敢去问,等级够的却不想搭理这个轴人,所以只有宋北云一路走在他身边,一直来到了皇城司的大狱门前。 命人打开大狱的门,里头热烘烘腥臭臭的味道就涌了上来,宋北云连忙捂住了口鼻,而身后群臣也不由得捂住了口鼻,赵性从步辇下来之后,差点被熏了个跟头,旁边立刻有人递上了湿毛巾供其掩住口鼻。 “妈的。”宋北云拽过旁边的狱卒:“不是让你们打扫干净么?怎的如此恶臭?” “宋……宋大人,真的不怪小的,那些公子哥儿在里头乱吐乱拉的,这谁……谁顶得住啊。” 哎呀……宋北云用力揉了揉脸,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步,这毒瘾犯了的人啊,出现幻觉、大小便失禁等等情况都是正常的,只是没想到…… “官家,下头恶臭不堪,可真的要进去?”旁边的老太监嗔怪的看了宋北云一眼,低头对赵性说:“要不派人进去瞧瞧便好了。” “不。”赵性态度坚决:“朕定要亲眼看看。” 说完他捂住口鼻就走入了地牢,身后的人见到皇上都下去了,自己哪能还待在上头,所以纷纷跟了下去,不少大臣都被这股味道给熏得摇摇欲坠,就连赵相在走下去的一瞬间都眼前一黑,差点栽个大跟头,幸好旁边刑部尚书急忙扶住了他。 走下大狱之后,众人的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因为这下头的场景着实让人震惊。 那平日里彬彬有礼的读书人也好、世家子也好,如今就变得如同野兽一般,哀嚎者有、呻吟者有、呢喃者有、辱骂者有,林林总总百态众生,他们其中不少人赤着身子蜷缩在墙角,还有些人正蹲在一旁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听到外头有动静,有些尚有意识的人冲了过来,如同恶鬼一般咒骂起来。 赵性站在牢笼门口看着面前的人,脸色铁青。其中有些人他认识,甚至有几个还是他童年玩伴,可如今却已是变得如此人不人鬼不贵。 “宋北云!枉我还将你当兄弟,你居然如此待我!”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接着就见那蓬头垢面的王文远晃晃荡荡的走了出来,一只手伸出木头牢笼一把拽住的却是赵性的衣角:“你这孽畜,可知我是谁!” 王老太监差点就要抽刀断手了,但赵性却抬手制止了他的行为,继续低着头看着王文远:“你唤我是谁?” “宋北云!你少给我装腔作势,我爷爷可是文圣公!即便是那狗皇帝来也不敢治我的罪!就凭你这小小芝麻官,你可……哇……” 一句话还没说完,却已是一口恶臭黄水吐了出来,然后软趴趴的躺在了旁边的地上,迷离着双眼看着赵性乐呵呵的笑道:“你莫要猖狂,等着你的狗头落地!” 赵性背着手站在那,轻声道:“大医官何在?” “来了来了。”大医官在外头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穿过一群面色如土的臣子来到赵性面前:“官家,老臣来了。” 赵性一甩袖子:“请大医官查验一番!看看这些人到底是因为何物变得如此!” 宋北云站在旁边都傻了,他是没想到王家少爷会这么秀,真的……这一把操作,就是他皇后姐姐都保不住了,这可是皇家颜面,不由分说的,上来就是一句狗皇帝,这可当真的是嗨过了头。 大医官在狱卒的护卫下走入了牢房中,从这些人的呕吐物、尿液、粪便中细细检查了一番,还命几个一起来的御医过来学技术。 在经过多番查证后,大医官走了出来:“官家,经核实,这些人皆为曼珠沙华与罂粟之毒所致,这曼珠沙华以人沉沦迷醉,会致人腹泻呕吐。这罂粟之毒则致人幻像浑浊。两者混用,便会致人于此地,幸好他们中毒尚轻,若是再复吸食,性命不保。” 工部尚书张大人在牢狱中看到自己的三儿子,又听到大医官说出这样的话,当时就是眼前一黑将要昏过去。 而宋北云这时却是上前说道:“官家,下官之所以冒这大不韪将在场诸位带来这牢中,只是想护住他们之性命。想来他们也都是受害之人,毕竟不是人人都精通药理,吸食却也不足为奇,要怪便怪那贩卖之人,明知有毒却还取名极乐散,这分明是想以毒物牟利,该杀该死!” 他这一番话下来,群臣居然连连附和,但赵性的脸色仍然是难看的,他冷哼一声:“呼朕狗皇帝,也是不知不罪?那岂不是天下人若是不知道朕是谁,都可以骂上一句狗皇帝?” 说完,他冷着脸拂袖而去,而众大臣在里头面面相觑,有人认出了刚才秀操作的王家少爷,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也纷纷离开。 至于那些呈了宋北云恩情的大臣在离开时也纷纷朝他拱了拱手,却也是不再计较了,毕竟看到自家子侄成了这般样子虽是心痛,但好歹没有性命之虞,也没有拽着赵性的袖子喊狗皇帝,那即便是如此,就让他们在这地牢中好好反省反省吧! 罪有应得! 而宋北云在地牢中刚准备扫尾,就听上头赵性怒斥群臣:“方才是不是他说即便是狗皇帝来也不敢治罪?朕问你们呢?你们家中子侄怕也都是这般样子吧?好好好,好的很!” 听到上头群臣开始辩解,宋北云叹了口气,转身靠在牢笼边对正在从这些人身上收集罂粟丝的大医官说:“师兄啊,你说会是什么人卖的?” “不管是谁。”大医官抬起头,眼神如鹰:“医者害人,千刀万剐!” 253、12月18日 晴 *******! 一番操作,有人觉得宋北云是好人,但即便是太阳都不会让所有人都喜欢,更何况一个宋北云呢。有一些人就坚定的认为宋北云是个坏人、弄臣。在官家面前搬弄是非,摆弄群臣,罪大恶极! 不过再厌恶他,现在这阶段也没办法去弄他了,赵性发了登基以来最大的脾气,彻底查办的命令直接从三省发出,以正式圣旨的形式发出,并且连夜召见文圣公。 至于他们聊了什么,没人知道。人们唯一知道的是文圣公出来的时候就好像老了三十岁,回去之后就告病了,并告知亲族一众不得求情,任凭发落。 这彻查的事情自然也没有落在宋北云身上,这等好差事既然是赵相经手那自然是要给女婿晏殊的。 而宋北云当然是明白其中意思,赵性就是借这一手告诉宋北云,这些日子消停一些,不要作妖了,如今已经是局势大好稳操胜券,不可操之过急了。 这个消息对宋北云来说那就是重大利好,他本就是懒狗一条,现在奉旨偷懒何乐而不为呢。 皇城司鸡飞狗跳、人声鼎沸,白莲教谋反都不如这皇家颜面受损的事来的重要,晏殊忙得前后脚不沾地,彻查这些个公子哥,还有他们背后涉及到的买卖。 甚至为了用药稳定住这帮人的毒瘾发作时的症状,晏殊还亲自上奏请了几名御医来协助他办案。而那些御医来的时候都奇怪呢,难道这师侄不知道那堂前坐着玩纸的是师叔吗?为何还要他们来…… “你动动手!动动手!” 晏殊将一个包扔在宋北云桌上:“我这要死了!” “唉?”宋北云慢慢抬起头,端着刚熬好的红豆粥滋溜了一口:“晏大人为何如此躁动啊?” “我打人了哦。”晏殊一只手叉腰,拿起宋北云的茶壶就将一壶茶水给灌下了肚子:“这帮人,简直就是一滩恶臭污泥,费劲的很!那些个毒瘾上头的,就跟鬼一般的嚎着,哪里还是读书人!分明是一帮牲畜,还是野生的。” 宋北云给茶壶里续了水,翘起二郎腿:“你老丈人让你办你就办,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 “那你呢?机会你怎的不要?” “对我可就不是好机会了。”宋北云低着头开始用小刀刻起了一块木头:“我现在就什么都不能干,坐在这等结果就好了,人手你随便拿去用。” “你招惹来的事,你不管了?” “你跟我说?你跟你岳丈说啊。”宋北云摊开手:“我现在插手,就是在跟他作对。况且这里头牵扯了太多的人了,我这个无门无派的,怎么好出手?肯定是你要来啊,有些事可做不可说、有些事可说不可做,还用我教你。” 晏殊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就是这连轴转让他有些暴躁了而已,在冷静之后他坐在自伤稍微休息了一番,然后叹了声气,拎起自己的包就走了出去,满心悲愤。 而晏殊刚走没多久,小白兔张清哭唧唧的走入了宋北云的办公室,她看着宋北云,用袖子擦掉了鼻涕,抽泣着喊道:“师父……” “给你三哥求情来了?” “嗯……你放过他好不好,我三哥是个好人。”清姑娘走到宋北云桌前坐下,下巴放在他的桌子上,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师父……” “没用的。”宋北云伸手将她的眼泪水给擦掉,又从旁边拿出炭火上保温的红豆粥,给她盛了一碗:“官家亲自过问的事,我能有什么办法,你爹爹是尚书都没办法,我能怎么样嘛。” 张清接过红豆粥,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我三哥好可怜……呜呜呜呜呜……” 她这一边哭一边吸溜粥的声音太好玩了,宋北云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张清仰起头:“你笑我……” 她委屈的抬起头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又低头喝起了粥,一边喝粥一边抽泣,就整得跟小狗喝水一样。 “师父……” “行了,跟我说真的没用。”宋北云半靠在椅子上:“你去跟武卫说一声,让他带你去看看你三哥。” “哦……” 张清点点头,想要走但又舍不得那红豆粥,想来还是吃光了才离开了这里,最后仍然是只有一个宋北云在办公室里玩到了下班,中途更了一点一帘春梦,现在剧情已经到了小黄文阶段,而这一段却是销量最好的阶段了,但宋北云觉得等这一章过去,就该查禁了。 查禁的时候多贴几张榜,就当打广告了,让那些不知道的人也都来瞧瞧。 下了班,宋北云照例去买了几只烧鸡,这一次他给钱了,毕竟他这么个身份、这么大个土豪,占人家几只鸡的便宜算是个什么事呢。 因为妙言那里离自己上班的地方不远,所以他也习惯了走路上下班,有时会在路边买几个烤芋头边走边吃,颇有些当年高中下了晚自习啃着一个烤红薯慢慢走回家时的感觉。 倒不是宋北云矫情,他其实是很享受这种天色将黑不黑,街上飘满饭菜香味时的气氛,这种感觉能让人感觉更加孤独,而这种孤独在回到家看到家中有灯时的一瞬间,会让他产生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今天俏俏也在,妙言正在教她怎么制作更骚气更性感的衣服,两个人相处的很融洽,巧云在做饭,而左柔则坐在门口的石狮子旁边等着宋北云下班。好像来回就少了一个公主吧,等她到了的话才有大团圆的模样,不过她到底是公主而且这不是庐州,她没有那么自由,宋北云也无法总是跑进后宫。 “又在等我下班?”宋北云捏了捏左柔的鼻子:“真乖。” “鬼才等你呢!”左柔起身跟他一起走进院中:“那个姓王的死了没?” “没。”宋北云把烧鸡放在饭厅的桌子上,拆开外头包着的稻草,他轻笑一声:“不过也差不多了。”“ “怎么呢?昨日你回来时我都睡着了。” “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宋北云取出一柄小刀开始切起了那几只烧鸡:“你简直就是恶毒,那可是你未婚夫,你巴巴着等着人家死。” “呵。”左柔用手捏起一根鸡腿吃了起来,并含糊不清的说:“那你亲人家娘子时也不见手下留情,你就说你亲没亲过我吧?老娘不跟你计较,你还说我恶毒?” 宋北云叹了口气,过去作恶,如今报应终于来了:“他扯着赵性的袖子嚷嚷道‘莫说是你宋北云,便是那狗皇帝来了,也不敢治我的罪’,当着满殿群臣之面。” “哇!”左柔突然冲过去抱住宋北云,用油乎乎的嘴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太棒了!他终于要死了。” “过几日你解除婚约的消息可能就要来了。”宋北云用袖子擦着脸:“我听说可能要被流放了,徒刑三千。也可能终生禁足,反正基本上是没救了。” “活该!”左柔哼了一声:“为什么不宰了他!” “你怎么一点都不善良。”宋北云转过头双手架在左柔的肩膀上:“他犯的罪有皇帝定罪,不是我说的算。还有,他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你还要他的命吗?” “听你的。”左柔嘿嘿一笑,踮起脚用脑门撞了一下宋北云的脑门:“这下我就安心了!” 看到她欢脱的跑了,宋北云苦笑着摇头,而刚好这时巧云端着菜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桌上:“方才我都听到了。” “嗯。”宋北云长出一口气:“终于不担心我家巧云宝贝去给人当小老婆咯。” “不给别人当小老婆,不还是给你当小老婆。”巧云悄悄看了看四周围,发现没人之后,走到宋北云面前,仰起头轻轻闭上了眼。 毕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这点小默契当然是有的,宋北云自然也不客气的亲了上期,直到左柔又回来偷鸡腿吃时,巧云想要挣脱,但宋北云却怎么都不肯放手,然后左柔就在旁边一边吃鸡腿一边说:“当初,我十四岁,他便是这般亲我的,我熟的很。” 巧云一口气没缓过来,笑出了声,然后一抹嘴红着脸挣脱宋北云跑了开来。 而左柔还坐在旁边吧嗒吧嗒的吃鸡腿,浑然没有一丁点害羞的意思。 “我买了四只鸡腿,你别一个人全吃了。”宋北云走过去拍了她脑袋一下:“还有,你怎么一点都不害羞?”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再说了,巧云是陪嫁丫鬟,成亲前她也是要去夫家试婚的,你早亲晚亲都是亲,又有什么关系。” 宋北云愣了片刻:“你说什么?” “我说……”左柔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她这种看人亲嘴脸都不红的人,突然就脸爆红了起来,然后一拳捶在宋北云胸口,顶着个红脸蛋的跑掉了。 “喂……你不讲道理啊!”宋北云捂着胸口喊道:“我内伤都被你打出来了!” “圣旨到!宋北云接旨!” 外头突然一声奸细的声音传了过来,宋北云愣了片刻,连忙走出门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254、12月19日 晴 清心为治本 正儿八经的圣旨,乱七八糟的华丽辞藻一大堆,听上去让人烦躁,就像是用华丽辞藻堆积的高中生作文,空泛无物、屁话甚多。 核心思想总结出来就是一句极简单的话“为表彰宋北云同志这段时间在国家安全工作方面的突出贡献,特奖金十万颁发小红花一朵并升任宋北云同志为正六品宣同知事,实认皇城司指挥使、兼任城防司副司长”。 这个官是个什么玩意宋北云都不知道,反正就是个头衔罢了。不过城防司副指挥使这个就有意思了,城防部门一贯都是左老头子管制,压根不会让任何文官体系的人进入到这个部门来,但现在宋北云进去了,这就传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赵相有意在把宋北云排除文官体系之外。 “臣宋北云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个太监可不敢冲宋北云要赏钱,反而满脸堆笑的冲宋北云拱手:“宋大人恭喜啊,同六品变正六品。” “来。”宋北云一把夹住他的脖子将他拽到了院里:“你给我说老实话。” “宋……宋大人,小奴可是什么都不知,你可莫要为难小奴。” 这太监在其他官员面前那可说是不可一世,鼻孔抬起看人的那种,但在宋北云面前,他可是不敢猖狂,先不说这皇城司头子想弄个太监就跟玩一样的,就光是他现在在皇帝面前的灼热程度也不是一般的内侍能招惹,即便是王大伴这样的人可都是要让着宋北云几分。 “别给我废话,小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武将职给我文官级,这可不合规矩,你就说是不是赵相跟官家说的。”宋北云阴森森的笑着:“你给我说老实话。” “小奴真不知道,只是下午时见到赵相与官家聊了近两个时辰。”小太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至于其他的,那也不是小奴能知道的,宋大人可便是放了我吧。” 宋北云露出满意的笑容,伸手掏出一张百贯的印信塞入小太监的领口:“回去吃顿好的。” “哎哟……宋大人,使不得啊!这若是让王大伴知道,我便是那皮开肉绽……” “你就说是我给的,让他来找我,若是让我发现你皮开肉绽,老太监命没了。”宋北云甩了甩手:“老东西还分不清现在的局势吗?你赶紧滚回去,莫要烦我了。” “那……那多谢宋大人了。” 小太监离开,宋北云提着圣旨回到房间,往妙言面前一扔:“你看看。” 正准备吃饭的妙言拿起圣旨看了一圈,笑眯眯的说道:“这是要让你离远一点,可是又不能削你的官位,所以就这么来一手,沾上军职了,想要进朝堂可是难咯。” “是吧?你也看出来了。”宋北云轻笑一声:“老狗还真的是有心思的。” “没关系啊,反正你一门心思要搞工业,那刚好呗。如果猜的不错,等过些日子你这皇城司使都保不住了,直接给你个军中闲职,再领个高级工部主事的闲职。”妙言说着,却是眼皮子一抬,看向了不远处正跟巧云窃窃私语的左柔:“不过你最大的优势真的是运气好,在外头捡也能捡到京城万岁军军长的女儿。” “哈哈哈哈……”宋北云走过去捏了一下俏俏的脸:“吃饭啦。” 晚上的时候基本没有宋北云什么事,他们四个刚好玩麻将,妙言真的是好逸恶劳的顶级懒狗,她有用的东西没有弄出来许多,这麻将倒是弄得精妙,一套牙牌造价绝对昂贵,上头的幺鸡发财都清晰可见。 这种有趣的游戏极容易上瘾,所以即便是乖巧的巧云和俏俏都忍不住想要多玩一盘,然后她们还玩钱……赢的是她们的,输了的是宋北云的。 反正她们玩到几点宋北云不知道,只知道早晨他起床的时候发现身边睡的是俏俏,至于为什么不是妙言,想来比起动手动脚的宋北云,香香软软的左柔应该更好暖床吧。 “你们玩到几点啊?怎么累成这样。” “我还没睡呢……”俏俏躺在那转了个身抱住宋北云的胳膊:“天亮才散场呢。” “你们可不能跟妙言一起好逸恶劳啊……” 俏俏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宋北云一眼:“我都感觉好久没见着你了。” “是啊。”宋北云捏了捏俏俏的脸:“你整日都跟公主在宫里,我总不能也住过去吧。” “我跟公主说好了,不再住宫里了,要住这里。”俏俏突然拽了拽宋北云:“我还有几日可就十八了……” 宋北云眼睛一斜,轻笑起来:“我当然记得,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我家俏俏却是心痒难耐。” “哼……”俏俏打了宋北云一下:“你身边的漂亮女子那么多,我这等村姑怕是你都忘记了。” 宋北云敲了敲她的头:“胡说八道,我什么东西不记着你一份?你说话也不凭良心。” 俏俏自知理亏,打了宋北云一下,刚想打第二下的时候,却被宋北云抓住了手,他一脸坏笑的凑到俏俏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俏俏立刻侧过身佯装开始睡觉。 但作为癞皮狗的宋北云,他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好说歹说大半天,俏俏才红着脸说道:“急个什么,衣裳还在,到时给弄脏了。” 差不多两炷香之后,宋北云揉着俏俏的脑袋问道:“其实也就跟生鸡蛋差不多吧?” 俏俏翻了个白眼,愤愤的看了宋北云一眼,接着就要凑上来去亲他,他连忙哈哈大笑着躲开:“不行不行,快迟到了,我换衣服当值去了。” 还没等他跑远,俏俏已经将一个枕头扔了过来,但被宋北云一把接住:“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一身轻松的来到单位,人人都超宋北云道喜,毕竟这正六品和同六品的概念就是不一样的,加了个正字就代表他未来可是潜力无穷的。 宋北云倒是没跟人多说什么,谁恭喜他他都喜滋滋的回礼,等他在办公室开始泡茶的时候,外头有人通报说有人来访。 “拜访我?” 宋北云觉得十分惊奇,要知道皇城司使这个位置几乎是没人会拜访的,不过细想之下应该就是自己升正六品的事情已经传播开来,现在有人来攀关系了。 不多一会儿,一个没见过的人在侍卫的带领下走入宋北云办公室,侍卫离开之后,来者走到宋北云面前毕恭毕敬的说:“宋大人好。” “哪里好?” 那人一愣,然后便笑了起来:“宋大人真爱说笑,这番来我是代我家老爷邀请宋大人赴宴。” “赴宴就不必了,身份特殊。”宋北云摇头道:“有事你就开口吧。” “宋大人果然爽快人。”那人从地上拎出了一个麻袋,露出里头的鸡和肉,在宋北云面前过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拿回去。”宋北云挥挥手,皱着眉说:“有事你就说。” “是这样的,我家少爷前些日子因酒醉冲撞了城防禁卫,如今在禁卫大牢中……” “消息扩散的这么快吗?”宋北云苦笑着摆摆手:“管不了,请回。还有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事自有京兆府照顾,与我说又有何用?” “宋大人……” 宋北云眉头一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厉声说道:“你怕是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出去!” 被这么厉声呵斥之后,那人垂头丧气的走了,而出门时刚好和晏殊打了个照面,他看了一眼这人提着的东西,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转身推门进了宋北云的房间。 他进来之后,往宋北云面前一坐:“宋大人清正廉明啊,能抵抗如此诱惑。” 宋北云抄起一支笔就甩到了晏殊身上:“哪个干部抵御不了那种诱惑啊?十斤肉五只鸡,我是有多惨才会被这东西给诱惑了?” 晏殊乐不可支,他弯腰拾起笔放回桌上:“那若是他那袋子里装着的是真金白银呢?” “你看我是缺钱的人么?” “那不就是了么,既然都是不要,这鸡鸭鱼肉跟那金银珠宝又有何区别?”晏殊坐了下来,笑着问道:“你这人,捉摸不透。” “我可以不要,他不能不给,懂不懂?这是一个重视程度明白吧,老子好歹也是正六品,就值那十斤肉吗?这你想想该是有多让人难受。”宋北云说着说着把自己都给说笑了:“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哈哈哈哈哈……”晏殊笑到直不起腰:“好好好,不愧是你,一张嘴便是金口玉言。” “别给我废话了。”宋北云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晏殊倒了一杯:“可能年后,皇城司就是你的了。” “为何?”晏殊想了想,然后眼睛一亮:“我岳丈?他要将你挤出去?” “差不多吧。”宋北云摇头叹气:“未来都看你了,不过那三个新司属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你没问题吧?” “那能有何问题,我可不懂那些个东西。”晏殊眉头一皱:“对了,说到这个,我已将那卖毒之人查到了。” “那还等什么?抓啊。” 晏殊凑上前小声对宋北云说:“那人身后之人,是康王。” “福瑞安康的康王?”宋北云眉头紧蹙:“康王不是封地南宁府?” ------------- 各位铁汁,这段时间盟主加更我都记着呢,只是这几天身体实在不好,新读者可能不知道,老读者应该是清楚我身体其实很差的。这几天肋到肋下的位置疼的不行,就是那种呼吸都刺痛的感觉,还经常有喘不过气的感觉,有些坐不住,今天我就打算更一章就去躺着了。 大家记一下,新增盟主有三个分别是:克里诺斯、读者127772032、永恒k103。老盟主加盟是思远,这是欠了四章。加上今天的章节是五章。 不用提醒,我都记得呢。 255、12月22日 晴 桃之夭夭、风华灼灼 关于那帮吸毒二世祖的处理结果今日早晨传到了宋北云的案头,大部分人都因是受蛊惑而吸食此物,虽同为受害者却仍需受到处罚,有官职者夺取官职、无官职者永不叙用。并且根据大医官的建议,所有人都需在家禁足,不许私自出门,直到戒除毒瘾方可出门。 但里头有几个人却是重罚了,首当其冲的就是王家公子王文远,名义上是因他身为文圣公的嫡长孙却无法在学子中起引领作用,罪加一级。但大家都知道归根到底都是因为那句“狗皇帝”引来的灾祸,加上他又是属于外戚权臣,所以朝堂上百官自然是死咬着不放。 这一下对于他和几个被界定为主谋的人的处罚可以说是非常重了,剥夺功名、流放他乡,而这一流放就是流放去了琼州府,宋北云估计到时候他保不齐还能认识俏俏的爹呢,一个赌一个毒,还能成个忘年交。 王家的长孙被流放这种事,当然是引领舆论的,原本光辉四射的王家一下子就暗淡了几分,往日的门庭若市在这几天却也变得门可罗雀了起来。 市井上甚至有人说,若不是因为王皇后的关系,这王家公子八成是要被宰掉的,对于这种说法大部分人是认同的,因为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了说这王家目无君上,扯着人官家的衣裳大喊狗皇帝,这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一些。 至于后续的事情,自然还有定国公左家和王家的婚约的问题,按照道理来说女方家是不允许随便悔婚的,即便是流放也要跟着一起流放,但赵性却是一道圣旨将这个婚约生生给拆了去,左家自然是千恩万谢,但王家却是心中万般不痛快,到处散布谣言说是左家故意陷害王家少爷,就是想让这婚约完成不了。 但左家却也站出来辩驳说这话是纯粹放屁,之前自家女儿分明与王家走得极近,甚至颇有些夫唱妇随的味道,这故意陷害之言语根本便是无稽之谈。 后来似乎有人出来证明的确是如此,这谣言还未成气候便已经偃旗息鼓。 “姐夫,我真的是佩服你。”左芳坐在宋北云的办公室中朝宋北云竖起大拇指:“你这一环一环的,连事后的谣言都算计到了。我那傻姐姐算是托你的福了。” “可不许胡乱称呼。”宋北云放下邸报,把一盘水果往前推了推:“我这次让你来,不光是聊你那个傻姐姐。” “那你还叫我来干个什么?”左芳捏起一个水果放在嘴里:“又要干谁?你说。” “我听说左公爷在从福王爷部下脱离之后,是先去了南宁府三年对吧?” “嗯,那会儿我还小,你倒是可以问我姐姐啊。”左芳笑道:“不过我说,姐夫。你是够厉害的,真的厉害。一年前吧,差不多一年前是吧,你还是个在金陵城里卖药的小货郎,出个城都得靠我家的马车带你出门。如今却已是官家太后面前的红人,文武百官都要给你几分面子,这真的是……我爹爹虽然不是很喜你,但却也是在训诫我时多次提到你。” “不是,你爹凭什么不喜欢我啊?”宋北云拍着桌子说道:“我可没对不起他吧。” “姐夫,你可清醒一些吧,天下哪里有爹爹喜欢自家女婿的呢。你当爹爹不知道你与我姐姐那点事嘛,只是他懒得管,再加上王家有婚约在身也不好明说。这亏了是因左大小姐呢,她与我娘长得极像,我爹思念我娘亲所以对她百般宠爱,若换成是我。”左芳将一条腿伸出来:“看到这没?大好的腿,说没就没。” “你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东西。”宋北云笑着说道:“幸好你没去吸那玩意,不然我就替你姐姐打断你的腿。” “这不多亏了姐夫嘛。”左芳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推给宋北云:“南宁府的事,你要不问我爹爹要不问我姐姐,我是真不清楚。这钥匙你收好,这是我偷偷为左大小姐购置的宅子,就怕她哪日无家可归。如今有你这个姐夫护着,我便不用操心了。” “你自己拿着吧,不缺宅子。”宋北云摇头道:“我可不差你这点钱,你姐姐你知道南宁府的事?” “多少知道一些吧,当初她随我爹爹过去了,那会子我才五岁多,她可差不多有十岁了,记得些事情了。” “好,你滚吧。” “那我滚了。”左芳起身:“姐夫回见。” “嗯。” 宋北云送走左芳,静静的坐在位置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神涣散。一看就是大脑在飞速运转。 有些事情涉及到皇家时,就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了,众所周知大宋还剩下福瑞安康四个王爷,其中福王是大宋最后的脊梁,其他几个王的存在感都极低,低到几乎没有任何话题是关于他们的。 但现在晏殊查出来康王主持着一宗毒品买卖,之后几日又顺藤摸瓜的查到了数十宗数额巨大的走私案都与康王有关,甚至之前宋北云在祁门的案子的终端都是康王。 这件事大条的很了,从一个现代人的思维来看,一个不愁吃喝的王爷玩命的吞吐各种货物从中牟利,甚至一些昧着良心的钱都要赚,这代表他是要反啊…… 但现在却只是捕风捉影,说不得、查不得,甚至连私下都不能去跟任何人沟通。 那么现在就有三个巨大的疑问摆在宋北云的面前了。第一:一个闲散王爷,凭什么有勇气干这种事,要知道这边是有福王这种百年一遇的战神在场。第二:就是他的物资怎样周转消化,这里头又有多少人牵扯在这条利益链之中,这肯定不是一个地方上的王爷能玩得转的,这里头一定牵扯到了一整个利益集团。第三:如果真的要反,康王究竟打算是以什么模式来反?利用广西多山林的地容地貌形成地方武装割据、勾结外国势力进行政权颠覆还是农民起义模式挟裹流民一路北上? 这都是需要思考的问题,宋北云不认为康王会比赵性更加聪明更不会以为这个王爷能比赵性更好讲话,而且通常这样的人生性都是残忍好杀的,所以不管如何,只要他开始作乱就对大宋是一场浩劫。 可是如今真的是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即便是皇城司也没有资格去调查一个亲王。 而且这件事绝对不能跟赵性说,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的道理宋北云还是懂的。 “好难啊。”宋北云缓过神来,往椅子上一靠:“谁来给我一刀。” 但是到底也没是没人过去给他一刀的,但有些事还是要干,他转了一圈,还是开始提笔开始写信。 一封万字长信写完,已是天色将晚,他刚落笔,外头就传来了通报声,说是有人寻了上来。 宋北云颇为意外,不过等那人走进来之后,他却笑了起来:“我就说我这运气好的很,刚要瞌睡就碰上了枕头。” “宋大人可安好?”进门的是福王手底下的一名探子,之前在福王府就曾见过,他手中拿着一封信放在了宋北云桌上:“王爷托人转交与你的信,若是无事,那小人便先走了。” “别忙。”宋北云吩咐道:“我刚巧也要写信给福王殿下,你去饭堂将饭吃了,然后再来我这里。” “那……小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展开信,上头出现了福王爷熟悉的笔迹,他耐心的看完,然后提起笔开始写起了回信,福王好奇的就是那把老虎关进笼子的想法,宋北云便给他细细的解释了起来。 等那探子吃饭回来之后,宋北云一封回信也写好了,连同之前的万言书一并递给了他。 他看了看手上的一摞纸,又看了看宋北云:“宋大人……可谓神速。” 可不么,这一顿饭他虽然吃的慢了一些,但也不过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回来,宋北云写了这么厚一摞?这是人啊? “你别管了,拿走就是了。”宋北云重重的敲了敲桌子:“记住,这里头的东西泄露出去,别说我的狗头不保,就连福王爷都要被牵连,你可明白?” “小人明白。” “去吧。” 宋北云长叹一声,然后拿出福王给他的信再仔细的看了看,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福王在知道自己兄弟有可能要跟他兵戎相见时的心情如何,但想来一定是非常沉重的,已经快到退休的年纪了,却还有可能要面对兄弟相残的局面,这是何等的残忍。 可残忍归残忍,这件事总归是要有能扛下来的,宋北云现在可扛不动,那么能扛的就只有福王千岁了,难就难点吧,谁世道谁都不容易嘛。 走出大门,宋北云感觉自己屁股都有点麻了,这一坐一天着实是有点难受,不过幸好明天就是休沐日了,大概有十天的冬至休沐日,每三日过来点卯就好,这些日子总算可以满足他猫冬的心思了。 “哟……都给忘了,今天是冬至。”宋北云挠了挠头:“冬至到底是吃饺子还是吃汤圆?” 256、12月23日 晴 一年冬至夜偏长 今日开始的长假,让宋北云可以安安稳稳的睡到日上三竿,晚上也可以陪妹子玩麻将玩到很晚。 他是个懒狗来的,一旦休息时一定是宅在屋子里哪里都不去,偶尔在后院培养一点青霉素、弄点酒精,其余时候不是在床上就是在准备往床上躺。 “今夜开始城里的夜市重开了。”俏俏坐在床边缝着衣裳,看着旁边睡眼朦胧的宋北云:“你随我们去玩吗?” “不去了不去了。”宋北云翻了个身子:“大冬天的,有什么好玩嘛,你干脆去洗了澡上床来,我们玩点好玩的。” “死东西。”俏俏打了他一下:“整日就想着些不正经的东西。” “真的不想去啊。”宋北云趴在枕头上一动不动:“不去啊不去啊,我哪都不想去啊。” “对了,玉生哥今日来信了,问我们今年过年可要去寻红姨。” “年前肯定要回去的,不过时间也挺紧。没事,我请假就好了。”宋北云慢慢蹭到俏俏身边,伸手从她衣摆里伸了进去:“晚上你们打算去哪玩?” “去城隍庙,那头说是来了许多人,还开了不少店铺。许是还要去贡院那边的慈恩寺为你这个狗东西烧香祈福。”俏俏按住宋北云的手:“不许了,等会子要是柔姐姐来了,要被笑话的。” “她有个屁资格笑话别人,她又没有。”宋北云绕开俏俏的手,一路直上:“你往后多跟妙言学着一些,不要老跟公主鬼混了,跟着她是学不到什么好东西的。” “可不能这般说,公主殿下其实心中也挺苦闷的,总是在深宫之中却连个玩伴都没有。”俏俏叹气道:“倒是你,好大的狗胆子,连公主都敢碰!” “又不是什么天上的神仙,哪里还碰不得。” 正说话时,外头突然有了响动,俏俏连忙站起身拽开宋北云的手,接着就看左柔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照着宋北云就是一个飞扑。 猝不及防之下宋北云一口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疼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不用嫁了!不用嫁了!!!今日我接到圣旨啦!婚约取消啦!”左柔激动的已经没有了样子,甚至开始用力揉搓起宋北云的头来。 宋北云仰起头捏着她的脖子一扭手腕子就把她按在了床上,扬起巴掌就抽在她屁股上:“让你没轻没重!” 巴掌打得重了,左柔会嘤嘤的叫,但叫着叫着却还是笑,可见她到底是有多开心。 “好了,别闹了。”俏俏在旁边将左柔拽了起来:“柔姐姐,你为何如此高兴?” 左柔揉着屁股拉着俏俏坐到一边:“王家那个狗屎东西明日一早就要流放了,而且是终生流放,徒八百里。” “不是去琼州?”宋北云起身问道:“我看邸报上是三千里。” “还不是王皇后求情了呗,毕竟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左柔欢快的说道:“就改了徒八百,去了台州。” 宋北云想了想,感觉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台州就台州嘛,去到那里之后,好好解毒重新做人,当个乡村教师娶个老婆盖几栋大瓦房再养几头猪几头羊,小日子也能过得有滋有味,也不用惦记什么如花似玉的傻姑娘了。 “对了,左柔过来一下。” 从背影从床上坐起来:“我问你些事情。” 左柔眯着眼睛看着他:“不过去,都打肿了,疼的慌。” “没事,我给你揉揉。” “哦,好。” 看着左柔往那方向走,俏俏都情不自禁的揉起了脸,看着自家宋郎欺负柔姐姐也有些年头了,现在却是变本加厉了起来。 “我问你啊,你还记不记得康王爷?” “康王?记得呀。”左柔雀跃的说:“康王可是个好人,慈眉善目的,总弄些饴糖来逗孩子,每日就喜欢做些木工,什么木马、摇床的,可是有趣了。” “只是这些?” 不对劲啊,宋北云总觉得这个描述听起来就像一个整天不务正业的闲散王爷干的事,含饴弄孙的感觉。而如果真的证实康王在招兵买马的话,他应该是气势汹汹、不怒自威的那种,怎么都不会和慈眉善目搭界。 不过也不一定,想来大明年间那个朱厚熜,二十几年不上朝,照样虎虎生威的,这种事真的说不准。现在的大宋是掌握在赵匡胤那一脉手里,而原本的历史中这一脉的人都死了个精光,所以并无参照物和历史记载可供参考,唯一一个让宋北云熟悉的皇帝是仁宗赵祯,可仁宗赵祯现在在南昌喝奶,名字还叫宋狗蛋。 所以很多事情已经超脱了穿越者的思维概念,只能用他本身的知识和在这里十年学习的知识来进行衡量。 那么假如设定这个康王是一个朱厚熜一样的人,心机深沉、思维缜密,他是不是有可能干出这种跟本身画风截然不同的事情?绝对有可能。 敛财、征兵这是一部人,再一部门就是收纳人心。至于怎么验证,就看看在明年春夏交接之际,大理国和延续前朝安南称呼的越南这两个国家会不会发动边境摩擦吧,如果发生边境摩擦,十有康王要反。 这是什么?这就是地缘政治啊,安南和大理国实际上是不具备和大宋比拼实力的,但如果他们犯边,也不可能直接出动福王镇压,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康王出面进行戡乱,戡乱要人对吧?要钱对吧?朝廷给是不给? 反正这里头的事,现在还不能细想,越想越脏、越想越骚。宋北云倒是仔细思索了一番关于广西那边的地形地貌和如果广西叛乱如何镇压的问题。 严格来说,极难。如果单靠步卒的话,雨林气候很容易让大量士兵还没开打就凉了,水土不服也好、疟疾也好,讨伐注定是非常艰难的。但他们如果缓缓北上,联合安南和大理的攻势,很快就能压到宜州、梧州、广州、潮州这一条线,直到打到泉州时,顶上福王千岁。 然后被按在地上摩擦…… 但福王也不可能追击到广西地区,因为会导致大量战损,所以最后格局会钉死在雷州、琼州那一线的对峙,福王进不去他们也出不来。但这样就卡死了福王,北方怎么办?如果辽国顶不住草原和金国的联合攻势,要不就是南下吃掉大宋,要不就是被灭掉接着草原和金国南下吃掉大宋。 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宋北云眼珠子快速运动着,甚至都顾不上左柔把屁股凑上来让他兑现承诺。 “快揉揉。” “下流。”宋北云推开了她:“难办啊。这样的话,大宋三五年就要完蛋了。” “为何又完蛋了?”左柔转头看着他:“大宋哪有那么不堪。” “你爹爹驻守襄阳城,福王卡在雷州。上不得下不得,最后怎么办?”宋北云突然心生烦躁,冲着左柔的屁股就咬了一口:“烦!” “呀……”左柔不停的拍打他:“你这人……” “不是还有你么。”俏俏在旁边说道:“你肯定是有法子的。” “我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嗷。”宋北云靠在床上,长叹一声:“我手上没兵权,没有科技碾压。怎么打?现在我真的是烦啊,如果真的国破山河碎,你们可是要被人糟蹋的呀。” 左柔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她坐在床边将鞋子脱了伸到被子里:“要兵权还不简单嘛,你问我爹爹要呀。” 宋北云哭笑不得钻进被子,脸冲着墙:“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 这时妙言走了进来,笑着说道:“怎么了?你们又烦着他了?” “他有病来的。”左柔把脚脚放在宋北云肚子上来回揉搓着:“就突然得了病。” 妙言笑盈盈的趴在床头看着一脸死样的宋北云:“又碰到什么烦心事了?” “大宋要完啊……”宋北云长叹一声:“行了行了,你们去玩,不用管我了。” 妙言耸耸肩,拍了拍左柔的头:“巧云外头等着呢,该走了,都准备一番去,今日可是好好扫货了。” 今日城隍庙的夜市是本年内最大规模的夜市,冬日休沐开始一直到结束,持续十天。这十天就是姑娘们的盛大节日,也是仅次于来年元宵夜市的全年第二大规模夜市。 “有了!!”宋北云突然弹起来:“我有了!” “莫要管他。”俏俏拽着左柔和妙言就往外走:“我们走我们的,让他矫情去。” 而宋北云此刻已经顾不得这些姑娘们了,他连忙来到桌子前,用碳笔在一张纸上画出自己的想法,然后眯起眼睛自言自语说道:“骑兵是吧,老子让你们吃排队枪毙!!” 而正在这时,外头一个黑影窜了进来并从窗口跳入房内,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小鱼手里提着两瓶酒和两只烧鸡站在了那里。 “你也休沐了?” “嗯。”小鱼笑道:“我有三日休沐,宋大人赏脸喝一杯吗?” “哎哟,小鱼要喝酒了。”宋北云撩起袖子:“来来来,我看看你能喝多少!” 257、12月23日 晴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那时家贫,爷娘便将小鱼卖了去,后便成了这般样子。”小鱼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倒也是无妨,也便算是一场天赐的机缘。小鱼倒也没有诸多念头了,好生服侍官家,此生了了。” “小东西才几岁。”宋北云撕下鸡腿:“不就是少了个东西么,犯不着。以后跟老王一样,在外头过继个儿子过来继承香火就是了。” 小鱼笑而不语,只是摇晃了一番桌上的酒壶:“宋大人好酒量,我这便再去买些来。” “算了,出去逛逛吧。”宋北云站起身来:“这也才八点出头,今天睡一天了,人都快睡迷糊了。走,出去转一圈。” “可是方才俏俏姐他们出门时,宋大人为何……” “你小东西这就不懂了。”宋北云披上外套:“跟女人出去逛才是脑子真的坏了,你别不信,咱们坐在这一个时辰了吧?她们刚走到朱雀道东口。” 小鱼一脸惊奇,宋北云拍了他脑袋一下:“不信?不信走着。” 跟着宋大人出了门,出了巷口便是朱雀道,朱雀道分东西两个口,过了西口就是皇宫方向,过了东口便是城隍庙和贡院方向。两个人偷偷摸摸的在东口转了一圈,果然发现左柔那一帮人正站在一个摊子前面试着胭脂水粉,那仔细的模样,就跟挑什么千金之物似的。 “瞧见了没?”宋北云指了一手:“这帮娘们是掐好时间干活的,他们要烧那冬至香,就得赶在午夜头柱香,就为这个她们能在一条路上磨蹭两三个时辰,甚至都感觉不到累的。” “还有这般讲究,真是长了见识。”小鱼默默点头道:“那为何说不与她们一同逛逛呢?” “你看她们手里那些大包小包没有?” “看见了。” “你过去了,全是你的。”宋北云左顾右盼一阵,突然一扯小鱼:“走小路,快!” 两人绕过朱雀街,从玄武桥上踏过,这边是到了玄武大街,这里要比那头热闹许多,酒家门口挂着红蓝相间的酒招,还有些披红挂绿的门面在开门迎客,道两旁的摊贩和行人更是摩肩擦踵,不远处还有一间二楼站满姑娘的妓寨,里头隐约传来靡靡之音,让人骨肉酥麻。 “再往前一点就是家和赌坊,你瞅瞅这名儿。”宋北云带着小鱼在路上走着:“家和家和,举家和睦。一个赌坊叫这个名,当真是讽刺至极。” 小鱼也并不接话,只是笑着仰头接着周遭的万家灯火看着宋北云的侧脸,眼神里都是满满的羡慕之情。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感觉怪怪的。” “小鱼仰慕宋大人才情万千、足智多谋,也羡慕宋大人胸中豁达、放眼死野。小鱼见过许多达官贵人,但如宋大人这般的却只有您一人。” “行了行了,别捧了别捧了。”宋北云见着前方家和赌坊的幡子在不远处,他头一甩:“走,玩几盘。” “嗯!” 而就在他往赌坊的路上前进的时候,突然旁边传来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 “店家,你这饼子怎的如此难吃,就如那喂狗的东西,不要了不要了,你将钱退我!” “你这人怕是有些病的,天底下哪里有这将吃了一半的饼子退掉的道理,这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得退你。” “你这厮!我哪有吃了一半,就咬了一口罢了!你退是不退!?” “不退!有胆子你便去报官,再不济你去告御状,让官家给评评理。” 那人仍然还要不依不饶,宋北云突然从后头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你要死啊……一个人溜出来?” 而旁边的小鱼看到这人时,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当场就要跪下去,但却被宋北云一手给提了起来。 被宋北云勾住的那人整理了一下帽子,回头看了看宋北云,嘿嘿一乐:“你来的刚好,这狗日的破饼太难吃了,这老板还不给退。” “行了行了,一块饼而已。”宋北云连拖带拽的把他扯到了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你是大宋皇帝么?你一个人就敢往这跑?” “跑就跑了,谁能知道是朕?”赵性看了看四周围:“今日皇后、太后、太皇太后都去姑苏寒山寺祭拜太祖去了,朕出来浪一番又怎的了嘛。” “你他娘的……” “你再骂!” 宋北云啐了一口:“你真一个人出来的?” “那还能有假?”赵性一脸骄傲的说道:“我让一个小太监穿上我的衣裳,我穿上他的衣裳,刚巧今日休沐换防,皇城司的新侍卫还都不认得朕,这便拿着司命司的腰牌出来了。想当年我当世子时,那可是上下翻飞、漫山遍野的跑,甚至还一人一马去过大同关,如今怎的还不敢出街游玩了?” “你可让人省省心吧,万一你在外头让人给宰了,天下可是要大乱的。”宋北云长叹一声:“行了行了,小鱼你休沐没了,好好给官家送回宫里去。” “是,宋大人。” “别别别……”赵性看了看四周围,压低声音说:“难得能出来这一回,可就许朕玩上一场吧。你们本是打算去何处?” “你真不回去?” “真不回去。” “小鱼,去叫老王,就说官家偷偷摸摸的出宫被宋大人逮住了。” “别!”赵性拽着宋北云的袖子:“当朕求你了行不行?给个面子。” 看到他这一副可怜兮兮又贱兮兮的样子,默默叹了一声,指着前方不远处的赌坊:“准备去玩几手。” “走,同去!”赵性高兴的往前走着,走到一半还回头招呼:“快啊,等个甚。” 宋北云和小鱼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极端的无奈,不约而同的长叹一声之后,只得跟着赵性跑了上去。 三人进了赌坊,这里头本就乌烟瘴气,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小鱼最是辛苦,原本放假的他,突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被通知加班了,之前放松的神态完全不见了,全程都在高度戒备着,生怕有个人突然蹦出来给赵性一刀背刺。 “乖乖,这金陵城的赌坊这么大啊?”赵性进来之后,就像个乡下人似的左右张望:“说来你可能不信,这江山都是我的,可是自从来了金陵,我都没正儿八经的出过宫。” 这时一个甜美的少女拖着酒水糕点从赵性面前经过,赵性喊住了她:“这都是卖钱的?” “这位公子,这些都是不要钱的,任吃。” “好好好。” 赵性连忙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小鱼啊了一声,但却已是来不及阻止了…… “好吃!” 赵性满意的点头,刚要拿酒时,就见旁边一个高胖的男人带着几人走了上前,来到宋北云面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北云,面带笑容的一拱手:“宋大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宋北云也是笑着拱手:“叶大当家,咱们又见面了。” 这人一开始就看着眼熟,他一开口宋北云就想起来了,这人分明就是在家乡县城里那个赌坊的当家,姓叶。当初宋北云跟他可达成过一笔见不得人的交易,帮玉生给报了仇。 如今没想到却又是在这金陵城中遇见了,倒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早前我刚来金陵城时就听闻这宋北云的名字,还一度踌躇是否是我认识的那个宋北云,后经人述说,果然是宋大人你。” 旁边的赵性拉了拉宋北云的袖子:“认识啊?” “同乡,曾经照应过我。” 赵性点点头,上下打量起叶大当家来,而叶当家也在打量他,当看到他脖子上那根黄丝线挂着的玉坠子时,他的眼神都变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哭笑不得的对宋北云说:“宋大人……你可不要害我啊。” “嗨……”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赵性:“我也是被害人,行了……叶大当家,你忙你的,就是吩咐下头人小心一些,莫要冲撞了。” “一定一定……”叶当家叹了一声,然后吩咐下头人:“去,带三位公子换筹码,今日多少都算我的。” 作别叶大当家,赵性背着手看着宋北云:“我倒想看看你那家乡究竟是个什么人杰地灵的地方,怎的出来一个是人精出来一个是人精。” “行啦行啦,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皇帝吗?” 宋北云推着他去换了筹码,然后三个人就站在赌桌前面闲逛着,赵性和宋北云偏爱的玩意不太一样,宋北云偏爱棋牌类,赵性则对那个已经改得很厉害的弹子机格外好奇。 小鱼比较可怜,他唯一能干的就是站在赵性旁边拿筹码当护卫,而宋北云的话自然不用人护卫,他很快就在牌九桌上跟人厮杀了起来。 作为一个老赌棍而且被叶大当家特别关注过的人,庄家自然不敢杀他,而他也懂事的很,专买桌面上买的人少的,跟庄家一唱一和玩得倒也畅快。 但这玩意,有输就有赢,桌上有人跟他似是杠上了,在连输七八次之后,那人暗暗指了一下宋北云,而宋北云却也是笑呵呵的又是推加了他一筹。 结果不言而喻,这把又是宋北云胜。而那人却是沉不住气了,恶狠狠的说道:“小子,跟我作对是吧?” “牌桌这么大,我怎么跟你作对呢?”宋北云笑盈盈指了指自己这边:“你也来买啊。” 258、12月24日 晴 鼓钟于宫,声闻于外 赌坊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很多人曾经说在赌坊之中赢了多点,赌场的老板就会出来追杀怎么样,其实大可不必。只要不出老千,赌场压根不会管谁赢了多少,甚至鼓励大家多赢,因为这个行当自古以来就是玩的数学概率,赌客也许会赢但赌场绝对不会输。 就用最简单的扔硬币来说,无论怎么扔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双方对赌只要时间和赌资足够,他们可以战到天荒地老,但一旦赌场介入就不一样了,因为赌场要抽水的嘛,每一场都抽哪怕百一的水,两百把之后双方就都没得钱了。 这才是赌场盈利的关键,而现在宋北云在这里,根本就不在乎输赢,反正输了的是叶当家的,赢的他也不打算带走,就是过来带着大宋皇帝乐呵乐呵,这就代表他有无限多的赌资来输,但跟他对赌的人却不是这样,即便是两人战了个五五开,最后抽水都能把那人给抽死。 所以当两万多贯在热血上头的情况下被输光之后,那人抱着头坐在赌桌前,满脸痛苦。而同样买了两万多贯豹子宋北云却不紧不慢的对旁边的人说:“去,再拿两万贯筹码来。” 那输光的赌鬼抬起头恶狠狠的看着宋北云,而小宋却笑了起来:“来啊,再跟我一起压豹子啊,这位兄台,我倒要看看你这多少把能压中。” 那人气得喉咙里都出呼噜声了,他凶神恶煞的将脖子上的黄金长命锁扔在赌桌上:“纯金的,去换了筹码来!” 赌坊的工作人员将那长命锁拿走,过了一会儿便拿了两千贯的筹码过来,但两千对两万,怎么都不够看的,宋北云这边还不断的挑衅,那人气得将码牌一横,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何意?” 虽说周围已经挤满了观看两人顶牛的人,但赵性仍是钻了进来,宋北云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没了?” “没了。”赵性愤恨的回头看了一眼弹子机:“那玩意,黑!也不知是哪个混账东西弄出来的,下次让我知道了,定要砍了他。” “还想玩么?”宋北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还想玩就去取筹码呗。” “休息片刻,你这边热闹便过来瞧瞧。”赵性指着那个横着的牌子:“这横牌子是为何?” “单挑局。”宋北云把自己的牌子举起来解释道:“一方筹款去了,桌上押着筹码横过牌子就是休战,等他筹钱再战。” “哦……就如战场上的休战牌一般,懂了。”赵性连连点头:“也是,这赌局如战场,各般机缘齐上阵,倒是有趣。” “你可别好赌,过几日我给你弄一副麻将,你没事回去玩去。” “麻将又是何物?” 宋北云挠着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草草解释一番,赵性倒也是听明白了,也就没再发问。 大概休整了一炷香时间,那人又风风火火的赶来了,看那踌躇满志的样子,想来是带足了本钱过来的。 果然,他往桌前一坐,得意洋洋的将手中的印信往外一拍:“两万贯筹码!” 宋北云笑着说道:“可以开始了吧?” “来!”那人仰着头,满脸不服气的样子:“今日定要你死我活。” 宋北云却是满脸不在乎,直接将两万贯全扔在了豹子那:“我告诉你啊,已经一百三十盘没出豹了,你跟不跟呀?” “不跟!” 这人显然是个富户但同时也是个犟脾气,他仍然将筹码扔到另外一个格子中,接着就看庄稼哗啦啦的洗牌,然后码牌翻点。 “庄稼通吃。” 一句话说完,宋北云耸了耸肩,转头说道:“去,再来两万贯筹码。” 而那个人却是恶狠狠的盯着宋北云,并没有说太多,转身就走了,而宋北云一直目送他离开,那人三步一走两步一回头,眼神中透着除之以后快的心思。 “小鱼。” “在,宋大人。” “司命司,来。”宋北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好手多带一点,就说官家微服私访,有人寻衅滋事。” 小鱼立刻会意,身子一转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而赵性也只是看了一眼,轻笑起来:“你又算到了?” “那还能算不到么?那眼神恨不得宰了我,要是只有我一个,我就叫皇城司了。但是你的身份也就得亮出来,然后还会被太后知道。” “会办事。”赵性满意的夸奖道:“果然不愧是宋狐狸。” 宋北云笑不出来,因为他今天又是多了一个外号,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外号了,唯一的共同点就都是没有脱离犬科这条线。 赌场里头这种单挑的情况并不常见,所以刚才看热闹的人多少有点意犹未尽,而宋北云倒是不愿意去多管他们,只是邀请赵性去内堂休息一番。 这个内堂也是赌场的标配之一,这里头不光有酒水的服务,还有一些限制级的服务,而在他们进去之后没多久,那叶大当家也跟着进去并亲自伺候了起来。 他没有点破赵性的身份,却是极力奉承着,态度好到不行,恨不得低到了泥里。 “宋大人,你与这位公子要不要叫上几位姑娘来舒缓一番?” 宋北云刚要拒绝,赵性就在一旁点起头来:“要美貌的!” “那是自然。” 叶大当家开心的撩开帘子走了出去,宋北云上下打量着赵性:“你行不行啊?那个女刺客还没玩够呢,你这又憋不住了?” “家花那有野花香。” “你妈……刺客还不野啊?”宋北云被气笑了出来:“你也是差不多一些。” “无碍,反正今日出来寻快活,那便快活快活。” 不多一会儿,叶当家领着几个美貌女子走了进来,的确一个个都是精品级的姑娘,但跟宋北云家里那只鸡王比起来,就根本不是一个位面的存在了,虽然其中还有个突厥姑娘,但仍然是差上了一大截。 别说比鸡王了,就算是比王皇后也不如的,但赵性这厮……就很开心,不光开心还透着一股色中恶鬼的意思。 宋北云看他在那玩了一会儿,起身走了出去,对门口的叶当家说:“我出门处理些事情,你帮我盯着点。” “那是自然。”叶当家苦笑道:“可千万不能让这位爷在我这出事,不然我这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知道就好啊。”宋北云笑着说道:“最近可有少吃肉啊?” “宋大人的叮嘱,那定然是要牢记的。” 宋北云啊哈一笑就走出了赌坊。而走出去之后,果然不出他所料,外头的确是有人在候着他的。 这种泼皮嘛,宋北云都觉得没劲,要今天没碰到赵性,他加小鱼两个人都能解这帮狗东西,但既然赵性在的话,那情况就不一样了,这要真是出了点什么乱子,他可担当不起。 “小子,你可算出来了。”之前输钱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靠在赌场边上的巷口处抱着胳膊对宋北云说道:“方才在里头很狂啊。” 宋北云指着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吗?” “爷爷还需管你是谁?你满金陵城打探打探,我肖家是干什么的。”那人甩了甩胳膊,走上前说道:“今日不收拾你一番,你怕是不知道这金陵城的规矩。” “要我看,是你不知这金陵城的规矩吧。”宋北云靠在石狮子上,笑容满面:“既然不认识我,可你也不想想,能跟你在赌桌上对着干还能眉头都不皱的人,会比你差么?” “少爷,莫要听他胡言乱语,金陵城哪里还有咱们不认得的人?这小子定是外来的,在这混淆视听。” “嘶……”宋北云挠着头:“你们这些人,真的是……蠢啊。真的,没你们衬托,我都不知道我有多聪明。” “兄弟们,少废话,将他拿下再说。今日本少爷定要让他对爷爷服服帖帖。”那肖家少爷指着宋北云说道:“你若是怕了,现在便跪下来冲我喊几声爷爷,再从爷爷裆下钻过去。” 宋北云轻轻摇头,伸手打出了一个清脆的响指,接着就见各个角落里都冒出了人来,然后捂嘴拽手的将这外头的人全部拽到了小巷中。 宋北云环顾四周,发现小鱼和老王都在,老王脸都惨绿惨绿的,毕竟这可是将皇帝给弄丢了啊。 “老王,别怕。”宋北云指着赌坊里:“在里头快活呢,你进去候着就行。” “呼……多谢宋大人了。”老王朝宋北云拱了拱手:“我这魂儿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下次别管那么死,你带着他出来,总比他自己个跑出来好吧,你这脑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宋北云拍了拍王老太监的肩膀:“顺着来,不然到时候他连你一起恨着。” “知道了……”老王深叹一声,闷头走进了赌坊。 而宋北云则拍了拍满脸笑容的小鱼:“走,我们去瞧瞧咱们的肖家大少爷。” “宋大人,你当真是会批挂算命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有些时候摸清楚了蠢货的行为模式。”宋北云揉了揉小鱼的脑袋:“想学吗?” “想!” “我教你。” 259、12月25日 晴 不见长江滚滚来 小巷里的阴暗处,一群人一字排开跪在墙角,每个人身边都站着一个司命司的太监,这些个太监年纪都不大但杀气十足,刀往脖子上一架,刚才还飞扬跋扈的肖公子如今就是霜打的茄子。 他蠢归蠢,但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踢了城墙呢,别的不说就光看身后那群人整齐划一的服装和衣裳上头绣的花就知道这肯定不是等闲家丁,保不齐可能是大内的人。 大内的人啊……肖公子如今脸上全是惊恐,不敢言语。方才的不可一世如今都化作了绝望。 “肖公子是吧?”宋北云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我给过你机会了。” 那肖公子哪里还敢说话,只敢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跪在那边,而宋北云起身对小鱼说:“怎么判断行为模式首先你要看这个人的日常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比如说这个肖公子,首先我们可以确定他有三个典型特质:固执、叛逆、躁动。” 小鱼不甚其解的看着宋北云:“这是如何看出来的?” “首先啊,固执体现在他下注的时候,明明很多次机会他是可以赢的,但他因为非要跟我顶牛,最后都一败涂地,这就是他的固执。其次就是叛逆,你看到他摘下长命锁了没?长命锁一般是儿时父母叔爷给的,许是不值但却是异常珍贵,他却是说摘就摘,这代表他并没有将家人父母放在眼里,这边是叛逆。最后这躁动,你也看见了,我全程只是在下注,一言未发,但他却似乎跟我有血海深仇一般,期间不断以话语激我,到后面甚至手都有些颤抖,这代表他的血气在翻涌,量小气狭不说还好斗易怒。” 小鱼若有所思的点头,而宋北云继续说道:“再加上他一夜之间能输下四万余贯,却是不甚心痛,这说明他家中定然是个富户,且不认得我,那说明他家中是商人家。一个自小被爹娘宠坏的浪荡而固执的富家子,在牌桌上遭了排挤,生了闷气,气血翻腾。你说说他会干出些什么?” “宋大人果然是天资顶顶的人物,看似不经意,却是极精妙。”小鱼抱拳躬身道:“小鱼受教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指着那肖公子说道:“你要说这人会对我干什么么,其实也就无非打一顿,羞辱一番,商人家却也不敢杀人抛尸的。” 封建社会的等级到底是森严的,宋北云之前一直以为古代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其实不是这样子的。就比如说家中的家丁、下人,那些个电视剧里动辄一个小地主家有好几个丫鬟什么的,这是假的。非功名不可使唤人,徐家够有钱吧?他家中只有伙计却没有下人,这两者区别之大,似云泥之别。 不管多有钱的人,没有功名就不能采买仆人丫鬟,只能雇佣伙计,亦或者以顾工之名行下人之事,但这个可不收法律保护,若是顾工偷了家中的钱或者是偷了家中的人,主家只能哑巴吃黄连。但若是有功名的家中出了这等事,主家甚至能将下人生生打死亦或是沉与水塘之中。 比如俏俏名义上就是红姨家的婢子,其实就是因为玉生哥的爹爹曾就是个举人,即便家道中落却仍是人上人,除了别的分家亲戚,那些个农户却也是不敢得罪的。 “你。”宋北云再次拍了拍肖少爷的脸:“明日叫你家中人去皇城司见我,我明日刚好点卯当值,进门便说是找宋北云,若是午时之前没见到你,到时可别怪有人去抄你的家。” 听到宋北云的名字,这肖少爷浑身抖若筛糠,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宋北云,他现在简直恨死了自己,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个灾星。这人可是恶名在外的宋北云啊……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夜之间能将数百人头挂在城门上的恶鬼! “听见没有!” 宋北云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他脸上却是没有反应,只因为心中惶恐而失了魂儿。 “宋大人问你话呢。”小鱼揪住他的头发直接将他撞在了墙上,顿时这肖少爷满脸都沾染上了鲜血:“若是再要装傻充愣,可莫怪这刀剑不留情。” 疼痛把这肖少爷给拉回了现实,他连连磕头表示自己听见了,而宋北云笑了笑,轻轻转身带着司命司的人走出了院子,只剩下肖少爷一行人在里头脑瓜子嗡嗡的。 “少爷……” “完了完了……惹上这等恶人。”肖少爷连脸上的鲜血都顾不得擦去,跪坐在那里呢喃着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嘛,他也是解决不了的,所以他们一行人灰溜溜的回到了家中,而这个肖家的长房也便是这肖少爷的亲爹看到儿子变得跟猪头一般,眉头便皱了起来。 “展儿,谁将你打成这般样子?” “你莫要问我这个,明日一早去皇城司找皇城司使宋北云。” 那肖老爷愣了片刻,转头指着那身边之人:“你说说,到底是怎的事情?” 那旁边的小厮把事情这么一说,那肖老爷当时就从位置上滑溜了下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翻着白眼在地上坐了许久才缓了过来。 “逆子……你这逆子哟……你这个逆子!” “有完没完了?完了我便去洗漱休息去了,今日晦气的很,明日莫要忘了去皇城司。” 他说完便走了,而那肖老爷却坐在那,几欲垂泪,整个人看着都不太好,下头的伙计想要安慰,但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希望明日主家能有个好结果。 而宋北云那边也回到了赌坊内,不过这时赵性却还是没有出来,王老太监站在那跟叶大当家大眼瞪小眼,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阵尴尬。 “宋大人。”叶当家朝宋北云拱拱手:“可都处置完了?” “嗯,处置完了。”宋北云点头,然后让人取来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还没出来呢?” “还没……”叶当家小心翼翼的看了老王一眼:“这位是?” 老王生性傲娇,只是轻声哼了哼,便没有多言语,而宋北云倒是笑了起来:“这是王伴伴,你听着名儿。对了,王伴伴有个义子,最近想学些手艺,不知叶当家有什么好去处推推?” 老王侧头看了一眼宋北云:“宋大人,这……” “你废什么话嘛,让你找,你有那能耐么?”宋北云撇了撇嘴:“本事没本事,顾家么又不知道多顾家,侄儿么要顾着,干儿子么也要顾着。” 被这一阵奚落,老王也属实无奈,毕竟他是内侍,就算在外头购置个房产都是要小心翼翼的,若是被人给检举了,怕也是要糟糕的。可家中一个侄儿一个改性的儿子,却也是要有人照顾…… “唉……”老王叹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这等事,倒是好说。若是王中官不介意,就让您那义子来我这,我虽是开赌坊,但也是算账的一把好手,这家大业大的,账本若是给了他人却也是头疼。您觉着意下如何?” “嗯?这倒是好。”老太监眼睛亮了起来:“你这小商人却也是机灵,当真可以?” 趁着他们两人攀谈起来时,宋北云带着小鱼来到前方叫了些酒水,坐在长凳上就着些小菜便吃了起来。 小鱼边吃边笑盈盈的看着宋北云,小宋可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古怪,便弹了他脑袋一下:“下次可不许这么骚骚的看着我笑,有话你便说。” 小鱼哦了一声,开口道:“宋大人你明日让那少爷家大人去寻您,怕是也有想法吧?” “那是肯定,不然我折腾这么多干什么?”宋北云拿起温热的米酒呼噜了一口:“有些事你得三思而行,要把事情利益最大化,什么叫利益最大化啊?就是我可以把那个肖少爷打得不成人形成个废人,然后像头死猪一样扔在路边,但那么干我除了解气之外,一点好处都没有。同时我也可以从他那抠一笔不菲的钱出来,年后新三司大型土木,每一根柱子、每一块砖都是钱,靠拨款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不就成了以权谋私?”小鱼诧异的问道。 “傻孩子,谋私不谋私,你得看你的屁股在什么地方坐着。”宋北云敲了小鱼一下:“我是替天子出气,若是今日司命司没来,你说官家让人给打了,怎么算?这钱是我替天子收的,我要来也没什么用,对吧?新三司是天子的三司,三司的柱子是天子的柱子,三司的砖是天子的砖。这叫什么?这叫体恤上情、这叫励精图治,打了人就要赔钱,打了天子本是要赔命,但我们天子宅心仁厚,赔点钱也就罢了。” “可是……还没打啊。”小鱼有些迷茫了。 “什么叫大义?小鱼,哥哥教你。大义就是有些事,你别说干了,就是想也不行,想也有罪!你打了天子叫谋反,你想打就不算谋反了吗?”宋北云轻笑道:“你坐住了大义,谁都摘不出你半分毛病。” ------ 今天就一更了,大家知道我这边涨水涨得凶,今天水到了家门口,停电到了晚上,实在是赶不过来了。 欠债:0/6 260、12月26日 晴 焦劳唯圣主,游说尽奸臣 等赵性爽够了,从里头出来后,看到老王时先是愣了片刻,然后便自顾自的整理了一番衣裳走了出去。 “恭送。”叶当家只是轻道一声恭送,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和老王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们在门口时候看到正在那用手绢给小鱼变魔术的宋北云,老王轻轻咳嗽了一声:“今日也是不早了,我们便先回了。” “去吧。”宋北云挥挥手:“路上小心。” 这路上能有什么小心的,几十个司命司顶尖好手都在周围布置着呢,这要还能让赵性出了事,这大宋要来何用? “明日来宫里一趟。”赵性站到宋北云身边小声说道:“朕给你看些东西。” “明个可没空,改日行不行?” “你这厮……”赵性抬腿就要踢:“你这也是狗胆包天,与我讲条件。” “真没空,我得去筹钱,新三司可是要花钱的。”宋北云摊开手:“反正要不你明日批给我三十万贯,要不就改改日子。” “行吧,那就过两日的。” “你是真的小气。”宋北云叹气道:“扣扣搜搜的,何必呢。” 赵性都懒得搭理他,轻哼一声拂袖而去了。老王自然立刻跟上,而小鱼回头看了宋北云一眼,轻笑一下也便跟了上去。 他们都走后,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叶当家走了出来,装模作样的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宋大人,今日可谓是惊魂。” “还行,不过要是当时那个姓肖的拿起棍子抽了他一下,你怕是要倒血霉了。”宋北云乐呵呵的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叶当家可以啊,从小镇都到京城了。” “我这不也是给上头人办事嘛,倒是宋大人……”叶当家朝宋北云拱手道:“往后的日子要多多仰仗宋大人了。” “不用客气啦。” “我里头已经备好酒菜了,不如去吃喝一番?” 宋北云看了看时间,连连摇头:“没时间了,该回去了。改日吧,叶大当家请留步。” 说完他便甩着袖子走了出去,而这时一个从清水县一直跟着叶当家的伙计凑上来小声问道:“当家的,你为何对这小子如此客气?而且小的看他有些许眼熟。” “你知道皇城司么?”叶当家笑了起来:“这人名叫宋北云。” 那伙计深吸一口气,宋狗的大名他又是怎么可能没听过,但坊间传闻的宋北云可是离奇的很,却是没想到真正的皇城司阎王爷居然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嘶……这少年郎手段够狠啊,前些日子那些个人头……想来都胆颤。”那伙计打了个哆嗦:“当家的与他也相熟?” “你莫不是忘了近一年之前,那个将珠子机交于我们的少年了?” 那伙计一拍脑袋:“娘嘞,您是说那便是……” “我当时还与你说过,此子非凡人,未来许是要仰仗其鼻息,如今倒是应验了。”叶当家叹息道:“你看他眉宇之间,虽是英姿飒爽,却绝非心宽气广之人,若是当时得罪于他,今日怕是城门上的挂着的也有你我的头颅了。” 那伙计揉了揉脸:“当时我差一些就将他给赶出去了。” “哈哈哈,多谢不杀之恩。”叶当家一巴掌拍在那伙计的脑袋上:“去吃些东西吧。” 而宋北云此刻已经快马加鞭的回到了家,换衣服洗漱吹灯上床一气呵成,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大门传来的响动,接着就是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声音穿透了窗棂。 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可是要知道自己明确拒绝了这几个娘们出去玩的邀请的,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跑了出去玩到现在回来,怕是一顿摧残少不得。 好不容易等嘈杂声平息,大概也过了一个时辰,姑娘们累的累困的困也都睡了下去,不过就在此时宋北云听到他的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接着有个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这脚步虽轻,但却沉稳且有力,一听就是巧云的脚步。 “睡了吗?” 巧云坐在床边轻声问了一句,宋北云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那,虽然房中有炉子但却仍是冷冽的,于是小宋一伸手就把巧云拽进了被窝并翻身压在她身上,小声说道:“巧云姐,睡不着呀?” 巧云没说话,只是双手抱住了小宋的腰,要是这点默契都没有,小宋还当什么色狼,他立刻嘿嘿一声就将头埋到进了被窝。 接着大半个晚上,房间里都只是传来了奇怪的动静还有木床的吱嘎声,甚至将睡眠不好且睡在隔壁的左柔吵得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直到天色快亮…… 第二天起床时,巧云已经不见了,宋北云穿好衣裳走出去发现桌上已经有熬好的粥和外头买来的油饼,还有几样咸菜,虽是简单却也是爽口的很。 巧云在忙碌着,而左柔却枯坐在那里,表情莫然顶着厚重的黑眼圈,她见到宋北云坐过来之后,立刻用手来回拍打起了他。 “干什么干什么?”宋北云推了她一把:“大清早就犯病。” “我一夜未眠!”左柔踢了宋北云一脚:“都怪你!” “我又怎么招惹你了?” 左柔哼了一声:“昨晚你那头嗯嗯啊啊吱吱嘎嘎的,烦死个人了!” 说到此处,巧云刚好将热汤端出来,听到她的话,脸上顿时就发起烫来,低着头也不说话,将东西放在桌上就走了出去。 “怎么?你是也想来试试?” “呵,不稀罕!”左柔端起粥呼噜着喝了起来,放下碗一抹嘴:“淫贼。” 宋北云嘿了一声,手直接握住了左柔的腿捏了几把:“你有什么意见不成?” “懒得跟你说。”左柔往回将腿挪开:“今日要去哪里玩啊?” “今天没空,等会要去点卯。”宋北云拿起油饼看了旁边的傻姑一眼:“好像真的大了点,过来我看看。” 他说话的时候手已经过去了,而左柔只是白了他一眼,倒是也是没阻拦,反而骄傲的说:“我早说过,是大了一些的。” “嗯,不错不错。”宋北云笑着点头:“是有点长进了,再接再厉。” 说完他站起身来:“你们先吃,我快来不及了,点卯去了。” “你下午可还回来?” “不知道。”宋北云摇头道:“怎么?你们要出远门?” “嗯,俏俏说想去扬州看看丝绸,下午许是就要走了,可能要个两三日才能回来。”左柔端着粥,嘴角还沾着白色的米粒子:“你若是没空,便不等你了。” “你们去玩吧。”宋北云站在门口说道:“明日我还要去趟宫里,总不能让官家老是等我。” “那你滚吧。” 宋北云从不跟左柔计较,他带上门就走了出去,一边吃着饼就来到了皇城司的衙门口,而门口时就见一个富贵模样的中年人站在那,垂着手也不抬头。 他预想这人便是肖老爷了,宋北云笑了一声从他身边走进衙门口,而他刚进去没多久,旁边就有人提点那肖家老爷说道:“方才走入的那个便是宋大人,你要去寻他,我这便去通报一声。” 那肖老爷千恩万谢,又是塞了一张银叶子进了侍卫的手中。这钱到底是个好东西,不多一会儿那侍卫就出来传话说:“宋大人让你进去,你说话可得小心着点。” “多谢军爷提点……多谢军爷。” 肖老爷在那侍卫的带领下来到了宋北云的办公室前,敲开了门,他走了进去。但此刻宋北云却坐在那一边看着这几日的当值记录一边吃着油饼,却是没有抬头看自己,他也不忙,就是站在那候着,仍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等大概半个时辰后,宋北云看完了当值记录,吃完了饼,他才缓缓抬起头:“你是?” “草民肖万全……”肖老爷连忙朝宋北云拱手道:“昨日犬子得罪宋大人,此番特来与宋大人赔个不是。” “哦,我倒是不打紧。”宋北云轻笑起来:“昨日的事嘛,你家那个儿子没与你说吗?” 肖老爷茫然的摇头:“他只说冲撞了宋大人……” “你那儿子,回去放血褪毛挂房梁上吧。”宋北云轻轻摇头:“神仙都救不得。” 这一番话,听上去像是插科打诨但肖老爷似乎听出了内有玄机,他陪着笑说道:“宋大人……愿闻其详。” “冲撞我么,倒是不重要。你可知昨日大宋官家微服私访啊?”宋北云轻轻敲了敲桌子:“难办啊,难办。” 听到“官家”两个字,肖老爷的脸色骤然变化,他的嘴唇抽搐了起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古语有云,养不教父之过。昨日我不想扫了官家的兴致,便让你那儿子回去了,他却浑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不懂事,你却是该懂事。”宋北云叹了口气道:“如今官家说严惩不贷,我却也是心有戚戚,毕竟这等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是不小。往小了说,只是误会一场,不知者无罪。可往大了说却是围堵官家意图行凶。你家儿子可有功名在身啊?” “回……回宋大人,未有。” “行了,回去等死吧,没救了。今日过午我便要去拿人,莫要想着逃,逃不掉的,不光逃不掉,还落个满门抄斩,不划算。你几岁了啊?不知还能不能生个出来,回去吧,好好安排一下身后事。” 肖老爷扑通一声就给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嘴里呜咽着央求宋北云:“宋大人,你可要为草民想个法子呀……” 261、12月27日 雨 马鹿遂颠倒 “这能有什么法子?” 宋北云叹气道:“你家那儿子,也是气数到头了,输了四万贯却是想在官家身上出气,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你若是说你没有那过错,必然是行不通的。如今官家震怒,你说你该如何。” “只要宋大人能美言几句,我肖家上下毕生不忘!” 肖老爷匍在地上,痛哭流涕。这可不是演戏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先不管这宋北云说的是真是假,只要是在这皇城司内,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说鹿便是鹿说马便是马,说天边的云朵像是只蛤蟆,就绝无人可说那是只鸡。 是非曲折、乾坤阴阳,都凭着他那一张嘴。像他老肖这样的一届商人,那便是任圆任扁,反驳都容不得反驳。 “我一个六品的官,怎么美言几眼?我说些什么?”宋北云摊开手,颇为无奈的说:“到时官家一问说‘宋北云,你好大胆子,居然敢于人说情,怕不是吃了贪赃’,你让我如何回答?我便是真吃了贪赃都不敢说,更何况我还连口汤都没喝到。” “宋大人……我明白了,草民明白了。我肖家在金陵城中还有十二处房产,我将这些房产全部赠与宋大人,您看……” 他话还没说完,宋北云重重一拍桌子,怒目圆睁厉声叱道:“大胆!” 这一嗓子将肖老爷吓得浑身一哆嗦,他连忙将头埋得更深了下去。旁边只听宋北云说道:“你若是干出这等事情,既是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境,我要你房产又有何用??” “宋……宋大人说的是,可是草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肖老爷深吸一口气,带着哭腔说道:“任凭宋大人发落。” “唉……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宋北云摇头道:“我也是为人子者,如今看你赤诚,便与你指上一条路来。” “请宋大人明示!” 宋北云清了清嗓子:“我大宋官家一贯节俭,如今皇宫阴冷狭小,官家虽是心心念念想要个新殿,却是念及百姓苍生迟迟不肯用那民脂民膏去盖上间像样的宫殿。我看你也是家境殷实,若是肯以你之名捐些钱银给官家,他一高兴保不齐就既往不咎了。” 听到这个主意,肖老爷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直起身子:“宋大人赐教,草民万分感谢,我这便去办。” “唉!毛毛躁躁,几十岁的人了。”宋北云颇为不悦的拍了拍桌子:“你这般所作所为,若是传出去,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啊?”肖老爷愣了片刻,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宋大人,草民不明其意。” 宋北云叹气道:“大宋自有律法,若是让人知道你这用些捐款就能将罪行抹去,那天下还不大乱了?” “可……” “莫急。”宋北云咳嗽了一声:“升堂!” 皇城司衙虽然是个办事处,但它其实也是有升堂场所的,就像县衙、大理寺衙和刑部衙门一样,都是具有审理职能的。 两人来到那公堂之上,宋北云像模像样的宣读了一番肖展的罪状,然后说此事还要询问官家是否接受调解。 接着他亲自去了一趟“皇宫”,让这肖老爷在这候着,而他去“皇宫”也只不过是在皇宫广场上转了一圈,追了会儿鸟,那周围站岗的皇城司侍卫看到自己上官的行为,其实多少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 他追完了鸟,一身汗津津,冒着热气的返回到了皇城司之中,气喘吁吁的坐到位置上:“官家明示,一切以大宋律法为准。” 接着他就开始在宋律里的边边角角找了一大堆的东西,然后计算了一下:“台下肖万全,因其子冲撞官家理应赔偿,本案中大宋官家受到惊吓,肖家之子肖展应负全部责任,冲撞并意图对官家行凶原本应当判处斩立决,但因为官家当时并未表露身份,然应从轻处理,即肖展应赔偿官家之精神损失费、疗养费等费用为三百贯。但肖家家主肖万全念及其子鲁莽并使大宋明君受惊,至此情愿捐出……肖万全,你愿捐出多少?” 宋北云眼睛一眯,眼神咄咄逼人:“说个数出来。” “草民……草民愿倾尽家财,共计共计……三百三十万贯。” “唔,肖万全愿捐出三百三十万贯家财,但大宋官家念及其经商不易,免去其中一百三十万贯。只需捐献缴纳两百万贯,双方即可达成和解。实际按肖万全缴纳三百三十万贯计。”宋北云一边念一边写:“还有没有问题?没有便画押备案。” 肖万全哆哆嗦嗦的起身,上前在那认罪书上按下了手印。 “三日内,将钱带来皇城司,否则强制执行。”宋北云惊堂木一拍:“退堂!” 走出堂外,肖万全直接给宋北云跪下了,那叫一个千恩万谢,恨不得就抱着宋北云的腿认干爹了。 “这次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若还有下次,你可知道会有何下场?”宋北云将肖万全扶起来:“回去好好交代儿子吧,如今可不比以前,如今这金陵城可是皇城。” 肖万全回去了,他也来不及训孩子了,连忙就是变卖房产、酒家等等,将家产散了大半,再加上从好友处盘了八十万贯,当天下午就将钱摆在了宋北云的面前。 等他走后,宋北云翘着二郎腿看着面前的箱子和桌子上的印信,他可是笑出了声来。这赵性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可偏偏他的身份就是好用,用来赚钱简直就是万全之策。 如今两百万贯到手,宋北云原本发愁的心思也算是平缓了下来,下个月的三司动土资金就来了。 至于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钱,道理还是那个道理,用自己的钱养公家的部门,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他最少是个剥夺功名流放他乡的命运,大概率还是会一刀砍了的,但这钱却不一样了,这是赵性的赔偿款啊。“朕即国家”是开玩笑的吗?用赵性的钱养衙门,怎么了?哪里不合规矩了? 将钱收纳好了之后,宋北云也便下值了,不过家中的莺莺燕燕都跑去扬州玩了,他无奈之下只好去差人找晏殊,但人家那头却告诉他晏大人大清早就带着夫人去镇江旧地重游去了,宋北云顿时傻了眼…… 无聊啊…… 这人一无聊,那就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比如去找大天狗北坡。有些日子没跟北坡聊天了,北坡也没找过他,想来是因为身份问题在避嫌,但宋北云哪能在乎这个? 来到北坡的宅子外头,他啪啪的拍了门,里头走出来个下人,看到宋北云之后,笑道:“请问找谁?” “去与我北坡兄通报一声,就说小宋来找他喝酒了。” “您稍等。” 过了一会儿,下人再次开门将宋北云引了进去,穿堂过室之后,就见北坡正坐在一张方桌前写着字,他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轻声一叹:“贤弟,我还以为你当了大官就忘了哥哥呢。” “嗨,北坡兄说的哪里话,前些日子不是忙的厉害么。”宋北云往旁边一坐:“唉,可惜了王兄……” “是啊。”北坡黯然摇头:“若是王兄还在,如今叫他一并过来,我们三兄弟赏冬梅、饮烈酒,好不快哉。” 宋北云默默摇头:“北坡兄不会怪我吧?” 北坡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也是无奈的长叹一声:“你又有何错之有呢,若不是文远兄意志不坚,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来人啊,去备酒热菜。” 宋北云笑着从怀里摸出当时抄家白莲教时弄来的几方顶好的砚台放在北坡的桌上:“知道北坡兄喜欢这些物件,小弟可是特意为你搜刮的,正好的端砚。” 北坡抬起头看了看宋北云,颇为无奈的说道:“宋贤弟可是在怪罪哥哥这些日子有意疏远?” “那是自然。”宋北云直接应下来:“这才多久,北坡兄就形同陌路,弟弟这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北坡朝宋北云一躬到底,满脸抱歉的说道:“实在不是哥哥疏远,而是朝中百官都已通了气,说是不得与你交往过近。你也知道,哥哥才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官,实在得罪不起。” “那我自然也是明白的。”宋北云靠在椅子上:“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这人世便是个肮脏的洪流,你我这等无名之辈又怎的能逆流而上呢。走,去天上坊!小弟做东,今日不醉不归。” 北坡犹豫片刻,然后索性扔下了笔:“走着,人生几何,对酒当歌!” 两人去到天上坊,刚进门,宋北云终于没有见到那个游魂一样缠着不放的小厮,他长出一口气,让人引着他们二人去到了雅间之中,点上了酒菜,燃起了火炉,两人便聊了起来。 这北坡还是三句话不离金铃儿,宋北云自然是堆笑奉承着,直到外头听到有嘈杂声出现。 “那宋之犬,就是该死的东西!他该死!” 北坡听到这话,脸色骤变,而宋北云却是笑道:“习惯了,我都习惯了。北坡兄,喝!” “贤弟啊,你还是早日离开那皇城司吧……”北坡长叹一声:“你可是不知如今士林中都是如何说你的。” “如何说的?哥哥给我讲讲看。” 262、12月27日 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听完北坡的描述,宋北云总算是知道自己在读书人口中已经达到了怎样一个臭不可闻的程度了,那绝对不亚于指鹿为马的赵高、挟天子令诸侯的曹操、口蜜腹剑的李林甫。 反正多坏的人都在他这类比上了,天下读书人都恨不得生啖其肉、狂饮其血,恨不得将他钉死在金陵城的城门楼上以告慰被他残害的无辜百姓。 方才那个门口喝多了叫嚣着宋北云该死的人,也许都没有功名,只是读过两年书,但却仍是能够对着他这等佞臣贼子大骂一通。 总之,现在不管是风评还是社会舆论引导都将宋北云按在那里动弹不得,似乎像是被人安排好了一样,群起而攻之、滔滔不绝。 “这能算得上什么的。”宋北云端起酒杯:“北坡兄,喝。” “唉……以我知贤弟之秉性,庐州府活万民之恩本当天下记,如今却落得如此名声,可恶……” 宋北云摆摆手说道:“并非如此,北坡兄。非情之愿,只是有人不想见我起来罢了。这倒也不算是什么,倒是北坡兄仍愿与我饮酒,这便已是让我心安不少,不过北坡兄若是因我吃了挂落,那可是如何是好?” “倒也是不至于。”北坡笑着摆手道:“家父如今已是三品州刺史领枢密院副使。等闲着却也是动摇不得我的,只是让人说上一句蒙荫父兄罢了。” 北坡是真的好人,宋北云默默的叹气,除了喜欢金铃儿执迷不悔之外,在当朋友这方面可以说是无可挑剔,虽然他的心胸不算开阔,而且还属于那种不叫的狗,但被他当朋友的话,他是真的够意思的。 “多话不再说,在北坡兄未成气候之前,我还是躲开一些。你我兄弟之间好说,与那外头的混账们却是不好说。等若有一天北坡兄成了气候,届时你我兄弟联手,将这些狗屁倒灶的东西统统按入那泥中去。”宋北云举起杯来:“还有,若是有谁得罪于你,你便告与兄弟。兄弟定让他浑身难受,这皇城司可还领着监察百官的职呢。” “哈哈哈,那倒是好!那倒是好!宋哥儿,来,痛饮起来。” 两人喝到后半夜,北坡这厮属于能耐不行瘾头还大的那个类型,这种低度酒他没喝几轮就不行了,但后来却还是硬着头皮喝,不让他喝还发脾气,最后结束的时候,他已是去了五次茅房、从桌子底下爬起来三次,最终是不省人事了。 宋北云找人将他送回府中,然后吹着夜间的冷风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而刚到家门口时,老远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影影绰绰的,宋北云好奇的上前查看,却发现不是别人,正是那白念安。 如今白念安的审查已经结束,他也正经成为了皇城司的一员,甚至还因贡献比较大荣升为司侍从指挥,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而如今他出现在这,宋北云也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宋大人,您回来了。” 白念安老远看到宋北云,连忙迎上前,手中还提着糕点、羊肉等随礼,倒是礼数齐全。 “老白啊,你这大晚上的,怪吓人。” “是属下唐突了……” 宋北云一挥手:“莫要在外头站着了,冷的慌。进来说事。” 白念安轻轻点头,然后随着宋北云进入到了屋中,等宋北云点上灯,从炉子上取下温着的热水就要给白念安倒茶。 “大人您歇着,我来我来。” 宋北云也不跟他客气,顺势就坐到了一边拆开了白念安送来的糕点,放在桌上:“老白这大晚上来我这,肯定是有事吧。” “宋大人果然料事如神。”白念安满脸堆笑的说:“卑职这几日一直在查办白莲余孽,如今却是只有这朝堂之上却是也有白莲残党所在。卑职自然是不知该如何处置,便前来征询宋大人。” 宋北云眉头一紧:“朝堂上?谁?” “礼部主客郎中,王杰。少府监监事,丛瑞。” 宋北云轻轻叩了叩桌子:“嗯,你干的漂亮。可有确凿证据?” “那自然是有,足够此二人死十次!”白念安眼神顿时就变了:“只是我想着宋大人许是另有大用,再加上缉拿官员需官家亲批、三省协议,属下不敢妄自行动。” “你干的漂亮。”宋北云点头道:“证据呢?” “人证物证俱全,物证存于皇城司物证房,人证则在北城皇城司别苑中,保证万全。”白念安认真的说道:“还有证据确凿的便是,明年五月上下,白莲老妖将在临安府内起事造反,但具体却是不知,只是知道似是说与西南形成掎角之势。” “西南?”宋北云一拍桌子:“操,事情连上了!” 之前祁门镇时,当时就追查到了广西那条线,但后来那条线突然就断了。接着这里头又牵扯出了白莲教花钱买宋北云人头的事,之前宋北云还以为这都是巧合,但如今看来……这是暗暗有联系的。 至于白念安可不可信,宋北云那肯定是丝毫不怀疑的,他没有退路了,因为他的缘故已经有两百余白莲教众被捉拿,其中还有十余个中层干部,他这就算是把投名状抛给了朝廷,彻底跟过去一刀两断了。 白莲教不会放过他,他没有任何念想,只能一门心思效忠大宋、效忠赵性、效忠宋北云,而宋北云甚至把白莲教事务全部交给了他,而他的确也是没让人失望,心黑手辣不说还深谙白莲教之道,短短半个月就让白莲教损失惨重。 这大概就叫皈依者狂热,俗话也就是传说中的二鬼子比鬼子还狠。 “抹掉西南方面的所有内容,将证据重新整理一番,明日早晨能不能递给我?” “能。”白念安甚至都没问为什么抹去西南的内容,一口就应了下来:“那宋大人,我这就去办。” “好,明日早晨我刚好要进宫,你赶在之前送来,我也好在官家面前为你表一功。” “属下领命。”白念安脸上明显带着激动的神情:“那属下这便去办事了!” 宋北云点头:“去吧。” 门扉轻闭,宋北云也躺在了床上,吹熄了灯。心中盘算着这一场白莲教作乱应该用什么法子解决…… 总结一下过往和未来的农民起义,无非是这么一个流程:第一步,立天命,不管是鱼肚子里的“大楚兴陈胜王”还是窦建德的“五凤经乐寿”,亦或是洪秀全的“耶稣之弟”,这都属于舆论战范畴。 第二步:在舆论战之后,通常就是需要有一个手段来聚拢人心,而如白莲社、白莲教这样横埂历史进程的宗教组织,它其实是自带手段的,就是宗教蛊惑。 第三步:当完成了造势和聚集这两部分之后,起义的发起者通常会以某个州县当成as,攻占县城再挟裹流民而下,如同滚雪球一样将整个起义群体越滚越大,最终形成一股洪流式力量,这股力量在短时间内是非常难以抹平的,但历史上成功的农民起义鲜有持久,不过即便是这样但仍然会形成一个十室九空的局面。 所以宋北云决定,绝对不能让这种势头成型,要在胚胎状态剿灭这个起义的苗头,就像布鲁塞尔那个尿尿的小屁孩一样,他没能力抵御炸药的威力,但他阻止了炸药爆炸。 宋北云沉思许久,心中便已经有了主意,然后身子一翻、被子一裹,迅速进入了深度睡眠。 第二日鸡鸣时,只睡了四个钟头的宋北云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一边揉着脸打着哈欠一边开始洗漱穿衣,没了巧云的服侍,他感觉自己居然有些不习惯了,想来却也是觉得可笑,从最初不习惯让小俏俏看到自己穿内衣的样子到现在没人服侍甚至有些不习惯,这种思维上的转变着实有趣。 穿戴整齐后走出门,发现白念安已站在门口候着了,他拍了拍白念安的肩膀:“东西都带来了?” “那是自然,都在这里了,人证我也分散安置了。”白念安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宋北云:“宋大人,劳烦了。” “你先回去休息吧,定是一夜未睡。”宋北云笑着从小兜里摸出两块糖块:“拿回去给孩子吃。” “多谢宋大人。” 宋北云将包里的证据卷好,一路就走进了宫殿之中。见到赵性时,他正无精打采的吃着肉粥,黑眼圈浓重,一看就是纵欲了。 “你也差不多行了,你这般不知精气贵,老来望那啥空流泪我跟你讲。” 宋北云走上去坐在旁边:“老王啊,我给也弄一碗,我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呢。” 老王在旁边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赵性,赵性嫌弃吧啦挥挥手,示意给宋北云也上一碗。 “朕哪里是纵欲,朕昨日一夜未睡。湖广遭了雪灾,朕一夜都在批折子、批铜板,哪有心思纵欲。” “那你可是辛苦了。”宋北云将手中的包递上去:“来,提提神。” 263、12月28日 晴 平生意气凌清虚 “宋北云!你就是诚心气朕来的!!!” 赵性将饭碗扔在地上,气得脸色涨红:“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宋北云才懒得理他,在旁边呼噜呼噜的喝粥,甚至还把赵性桌上的小菜拨拉一半到了自己碗里。 而赵性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吃东西,他背着手在前方踱步:“你可要查清楚了!” “这是物证,人证在皇城司别苑,你要不信自己去查。”宋北云用绢布帘子擦了一下嘴:“你完全可以让老王去分辨一番嘛。” “王伴伴!” “老奴在。” 赵性将上头的证据往他面前一扔:“司命司的废物们,让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谋反?查!去给朕查!!!” 老王哆哆嗦嗦的喏了一声便捧着东西离开了,而赵性的脾气却也没消,他回头指着宋北云:“你!还有你!为何不早说?为何偏偏现在才说?” “你这是爆了个火疖子吧?这么暴躁呢?我昨天晚上才得到的消息,下头人一夜没睡大清早给你整理出来,我说我不早点报给你?”宋北云不服了:“你别以为你是个皇帝就能不讲道理,我昨晚上才睡了一个半时辰。” 赵性指着宋北云:“我真的是顶嫌你这个狗东西。” “行了行了,哎呀。”宋北云不耐烦的挥手道:“你冲我发脾气干什么呢?要不我天天给你整天下太平,我看你睡不睡的安稳。” 赵性嘴不笨的,但碰到这厮那是真的没办法,要换做别人,一道圣旨就调他去琼州钓鱼去了。但这厮能力着实是强的,不光能力强而且还被整个士林排挤,赵性是真的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来为他办事。王伴伴嘛,不是说他不行,而是他到底是老了,再加上关系错综复杂了一些,实在不如宋北云得心应手。 “你是真没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啊。”赵性默默的叹了口气:“哪有你这般说话的?” “那你把我当魏征不就好了。”宋北云翘起二郎腿将碗里的粥喝完:“这你就能自比唐太宗了,心里是不是舒服点了?” 赵性当时就被他给气笑了,坐回椅子上:“哎哟,你莫要再说话了。” 接着赵性开始仔细看起了那些证据材料,其中涉及到两个官员时,他都会重重的在上头用朱笔画上圈,而看到白莲教正在策划谋逆时,他却也是犯愁了,默默的抬起头问道:“这白莲教谋逆,你是有何打算?任由他们反了?祸国殃民啊。” 赵性说完又摇摇头,自言自语似的:“不行,定然不能让他们反了,得想个法子。” “你说话啊!!”赵性突然嚷嚷了起来:“方才你那滔滔不绝呢?” “喂,你过份好吧?是你跟我说让我不要再说话了。啊,我不说话你又说我是哑巴,你要我怎么伺候你嘛!” “来人啊!拖出去给朕砍了!砍了砍了!” 不多一会儿,皇城司侍卫走了进来,看到怄气似的主官和官家,一时之间也犯难了,其中一个侍卫统领走上前试探性的问道:“官家,真砍啊?” 赵性气得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宋北云,不耐烦的挥手:”滚出去滚出去。“ 几个侍卫和宋北云都开始往外走,赵性直接拽着笔扔到了他头上:“你往哪跑?” 宋北云站定,转过头。而那几个侍卫赶紧快马加鞭的跑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赵性坐在那指着地上的笔:“把笔给朕捡回来!”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指着旁边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太监:“你,过来捡笔。” 那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过来把笔捡了起来放在了赵性的桌上,也是像受惊的兔子似的再次跑去了墙角。 “哎哟……气死朕了。”赵性抚着胸口:“宋北云,有朝一日,朕定要把你的狗头挂在东宫的房梁上,让未来的太子引以为戒!” “哎哟,你先生出来再说吧,还挂房梁上,你就不怕你家太子给吓傻了去。”宋北云抱着胳膊,一点都不担心:“要不我现在去弄几个头挂在你寝宫,我看你睡不睡得着。” “你……” “喝不喝人头豆腐汤啊?加点小葱生姜,抿上一口,鲜甜味美。” “啊!!!!”赵性干呕了一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你够了!” 宋北云摊开手:“你可是太脆弱了,想当唐太宗这样可不行。” “停一下。”赵性终于是败下阵来:“你赶紧给朕说,这事如何解决,说完快些滚,朕不要见到你了。” “这两个白莲教的人呢,你先别动,司命司盯好就行。等过了年,我亲自带人去临安一趟,这种规模的起义,你让我带上个五六百人,当地驻军都不用就给你剿灭了。” “你有这等本事?”赵性颇为狐疑:”你有这等本事为何不去收拾旧河山!” “你又开始不讲道理了,你给我二十万人,钱管够,再来给我一片行政特区。五年之内我不给你打到西伯利亚,脑袋直接挂你寝宫里。你给的了么?” 赵性当时就如霜打的茄子似的一言不发,他当然给不了,几百人千来人还好说,几百万贯也好说,可是这直接上来二十万再加上划区而治,这可就……这都不能说是为难人了,这简直就是揪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要他的命。 看到赵性无言以对,宋北云倒是无所谓的摊开手:“既然没办法一揽子买卖,那就徐徐图之呗。慢慢来,年后的事情多的到时候你可能想离宫出走。” “哦?”赵性侧过头看着宋北云:“朕现在就想离宫出走。” “行了,不跟你说俏皮话了。过了年,我去临安府处理这件事,之后的话,你就从了赵相,皇城司就交给他女婿,我只要下属那三司就行了。等春闱过后,我死也要死在工部。”宋北云斩钉截铁的说道:“至于其他的事,你仔细想好就是了。” “说实话,要不……你贪污点钱?”赵性一只手撑在案台上托住脑袋:“不然你这样又不要钱又不要权的,你弄得朕很恍惚啊。” “我这种要名垂千古的人,稀罕你那点臭钱?”宋北云大言不惭的说道:“我真的没什么太想要的东西,那……你还有其他好看的妹妹没?给臣再整几个。” 赵性脱下鞋朝宋北云扔了过去。 “行了,这些东西就摆在你这,记得要赏赐那个白念安啊,人家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了。”宋北云躲开那只鞋之后站起身来:“至于怎么盯人,老王比我擅长多了,你去找他。那臣先走了,哦……时候不早了,今日中午宫里吃些什么?要不我留下来吃个午饭也行。” “滚!快滚!”赵性索性把另外一只鞋也脱了下来拿在手中:“不滚朕就打死你。” 宋北云拱拱手:“臣告退。” 他出门时正瞧见老王急匆匆的、面色不善的往上书房里奔,他一把拦住了老王:“火急火燎的,干什么去啊?” “别提了别提了,嗨呀……”老王顿时哭丧起了脸:“麻烦大咯。” “怎么个情况?” “那二人不知几时已将亲眷转出了金陵城,这便是坐实了那二人是白莲信徒之说,官家不知要发多大的火。” “恭喜王伴伴。” “说吧,说风凉话吧。”老王无奈的长叹一声:“若是司命司没了,还望宋大人好好安排一番。” “那肯定是不可能没的。”宋北云笑了起来:“对了,小鱼借我一些日子,我要让他去当个教官。” “拿去拿去。”老王不耐烦的挥手:“我先进去通报了,就不奉陪了。” 宋北云出了宫,走在路上他都能想象现在老王跪在赵性面前被他骂得狗血喷头的样子,心中不由畅快了起来。 不过转念又想起家中的姑娘,甚至金铃儿都去了外头,他的心情又灰暗了起来,本来这种好天气的,在家里吃吃饭玩点趣味小游戏,性甚至哉…… 之后下午的时光嘛,宋北云就开始百无聊赖的在后院中点起了他定制的密封炉,然后开始烧制河沙。 玻璃这个东西还是简单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先用软锰矿把无色玻璃折腾出来再说,反正到时候制造标尺时都要用上。 烧制玻璃的过程枯燥无味,就是等而已。他一边看书做笔记一边等待着玻璃开炉,但突然之间他脑子里不知道哪来的灵光一现,毫无预兆就想到了可以在初期完美克制骑兵的装置。 没良心炮…… 这“没良心炮”啊,曾经响彻在抗日战场、解放战场和朝鲜战场,属于土得不能再土的东西,但别看它土,可是如果运用得当绝对是对大规模骑兵的屠戮性武器。 而且它的技术难度,可以说是低到令人发指,而且对付这个时代的骑兵真的是有神一般的作用。毕竟公元十一世纪前后的马可没见识过火器这种东西,火光、噪音和冲击波,先不说能不能伤到人,就光是这三样东西就能把骑兵的马给吓出尿了。 “老子真他娘的是个天才!”宋北云一拍自己的脸:“二炮手宋北云,准备就绪!” 264、二年1月5日 晴 大炮开兮轰他娘 从决定去干,到把东西做出来,宋北云一共废寝忘食的干了差不多一周时间。 期间除了陪妙言跨年之外,其余时间几乎都泡在了金陵城名气最大的铁匠那边。 没良心炮这个东西,它不需要准确率也不需要结构强度,而不需要结构强度就代表不需要无缝钢管,厚铁皮打个圈,再用铁水一浇,外头再用铆钉和桐油藤裹上几圈,基础强度就已经完全超过了生锈的汽油桶了。 这玩意宋北云第一日就弄出来了,后头么就是测试它的抛射能力,以及在不同爆炸物作用下的具体效果。 首先可以肯定,黑火药肯定是无法损坏这个容器的,但威力捉急不说剩余的残渣却也是多的吓人,使用几次就需要清理一遍。之后便是雷汞和硝化棉,这两种东西效果类似,但威力着实有点抠脚,最远射程只有不到五十米,简直就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八的神器,如果面对骑兵时,这五十米足够人家包抄骑脸了。 然后便是双基炸药,这个效果不错,但双基炸药的化学性质实在不稳定,宋北云来操作绝对没问题,但如果由那些大头兵来操作,敌人没见到呢,大本营先没了。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同等不稳定的硝化甘油、苦味酸之流,他是试都不想去试。 最后无奈之下,宋北云只能心疼的用上了自己为数不多的tnt,效果棒的很,唯一的缺点就是如果装药量没有掌控好的话,铁桶直接就炸膛,方圆十米寸草不生。 就为了这个装药量的问题,宋北云差不多将所剩不多的tnt全部给用上了,而这几日在金陵城也有个古怪的传说,就是深山之中平地起惊雷,想来是山神老爷正在与恶鬼斗法。 在确定tnt的装药量之后,宋北云又去定制了二十个这样的桶,接着用尽浑身解数开始制造tnt,但一个人的产能又能有多少呢,他就是加班加点也不过只能满足第二天试验所需求的材料。 之后他接连测试了没良心炮抛射铁渣、碎铁片、碎瓷片、石头和竹子木头,之后碎瓷片和竹子木头被完全否决了,碎瓷片的溅射范围太大,容易伤到自己的士兵,而竹子木头纯粹搞笑。 当然,效果么自然是抛射炸药包最好,tnt能将炸药包抛射到最远两百米左右的位置,垫上一块木板增加膛压之后甚至一度能达到350米的距离,等炸药包爆炸之后,它的杀伤力也许一般,但声光效果甚是惊人,他已经离开金陵城五公里了,但城门守将却仍然能清晰听见爆炸的声音。 这代表马匹绝对无法适应这样的惊吓,而后续改进型号的话,炸药包的外围可以用铁皮包一圈,空隙处填补碎瓷、陶片,这样既能节省炸药又能造成人员杀伤效果。 而铁皮、铁渣之类的抛射物,其实是可以当成近防武器来使用,当对方步卒抵近之后,这种不需要准头的天女散花足够在短时间内消灭对方大量有生力量。 为了测试它的杀伤效果,宋北云甚至从城防军军械库里偷了一套步人甲出来,在爆炸范围的四十距离内,金属弹片能够直接穿透步人甲对内部结构进行杀伤,而在二十米范围内甚至会形成贯通伤,而即便是在五十米开外,仍然具有对轻甲造成恐怖的杀伤效果。 而除了物理攻击,宋北云还试验了白磷松油燃烧弹、白磷毒气弹、硫化物毒气弹和黑火药桶。并果断的抛弃了所有毒气弹,因为那玩意被风一吹,杀敌六百,自损一万三。 至于黑火药桶的话,最大的弊端就是很难掌握其爆炸时间,抛射时引信也容易出现问题,所以整体效果并不如tnt好用。 不过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那就是黑火药整体造价便宜到让人难以相信的地步,就光是现在大宋仓库里相关材料的储存都足够制造大量的黑火药。 那么黑火药有没有用,那肯定是有用的,比如给每个士兵配发一个手炮,在进行近战时能够发挥出绝对超乎想象的作用,人家还在二十米外呜呜喳喳轮着大刀嗷嗷往上冲这,这啪的一声就干掉一个,效果拔群。 当然了,这一切的设计方案都是建立在无缝钢结构出现之前的替代物,宋北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折腾出无缝钢管这玩意,但没有这些东西之前,总不能毫无建树吧?至少三年之约可以用这玩意打发了。 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产能,产能跟不上而且保密也是个很大的问题,有些东西他们造不出来,就像黑火药虽然大家都有,但能爆的黑火药和只能大呲花的黑火药是有根本区别的,就算敌人不拿来对付人,光是用来做适应性训练,那奇兵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所以保密和产能,如今就成了宋北云的心头之急。 “你胡子都几天没刮了。”今日轮到妙言来山里给宋北云送饭,她将篮子里的东西放在小木桌上之后坐在小宋身边:“都把自己折腾成野人了。” “哪有时间,这几天上上下下都是我一个人,忙的快吐血了。”小宋指着身后的茅草屋:“你也不看看我这居住条件。” “你小心点,可别把自己给炸残了。”妙言走上前拍了拍散发着火药味的没良心炮:“不过还是要给你点赞,这东西打骑兵简直无解。” “机枪才是最终王道,不过枪比炮可难多了,光一个膛线工艺现在就根本做不到。”宋北云摇头道:“更别提什么金属定装弹了,是我太高看这古代的生产水平了。” “慢慢来,你现在已经拉开他们几百年了。”妙言笑道:“至少你喷出去的是爆炸物不是实心弹丸了。” 宋北云端起碗开始哗哗吃饭,吃到一半抬起头看了一眼妙言:“三千门这个炮,能不能打二十万骑兵?” “这谁知道呢,战场才是检验武器的地方,纸上谈兵说不准的。不过我觉得可以。”妙言笑着捏了一下宋北云的脸:“没见过的东西总是会让人心生畏惧,也许有不怕死的人,但肯定没有不怕死的马啊。” 嗯,妙言的观点和宋北云的观点在这方面不谋而合,没良心炮最大的功效就是震慑作用,三千门炮一轮齐发,哪怕是五十万人都得被吓破胆的,更何况着这个时代的骑兵战术单一而且缺乏有效的远程武器,弓弩很难在有防备的情况下对固定阵地造成多大的伤亡,可大炮一响对面必然会发生混乱和踩踏。 “在拥有远程武器的情况下,阵地战是非常好的选择,高地、平地甚至洼地都可以打出不同的效果。”妙言用小棍在地上开始画战壕的样子:“远程火力打击对方先锋骑兵,回形战壕打击对方主力部队,五六千人打二十万,在弹药充足的情况下问题不大的。” 宋北云连连点头,深吸一口气往身后的枯木上一靠:“现在就等产能起来了,然后还得找找合适的人练手,看看没良心炮的实战能力怎么样。” “嗯,这个我就不懂了,你看着办。到底是创造一个对手呢,还是搞军演?” “军演有个屁用,当然是弄个对手出来。”宋北云挠了挠下巴:“我有个主意,明天开始,咱们一起来弄个宋北云能工巧匠大评比怎么样?” “哦?开始工业选秀?” “当然啊,工匠地位低的很,但我需要更多的熟练工和高质量的技术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咱们来个千金买马骨吧。” “不怕那帮读书人说你结党营私?” “嗨……”宋北云一挥手:“要是我去拉拢各方豪强说不定还有人说,我弄几个工匠,人家看都懒得看一眼,士农工商,工匠的地位可是低的吓人。现在商人都开始抬头了,工匠却是越来越没地位。” “因为不打仗是么。” 宋北云不置可否,靠在那一边吃饭一边想着该如何操作这大宋工业帝国的第一次选秀。 让小宋心心念念的宋北云系列奖励即将要开始扬帆了,如果能够成功,未来一千年,科技绝对是由东方引领。这是何等的让人欣喜,甚至宋北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先别忙着激动,我给你泼冷水来了。”妙言抱着膝盖笑着说:“工匠阶层识字率低、经验主义盛行,这代表他们其实是一个相对刚愎自用的群体,再加上这个时代本身不重用工匠,所以导致他们的士气低迷不振,你先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怎么样让他们燃烧起来。” 宋北云点头道:“嗯,有点难度哈。” “不过你先干着,有些事不是坐在这拍拍屁股就能解决的。你把从无到有这个阶段跨越过去,之后才能从有到精。” 小宋同志久久没说话,只是心中暗自盘算这一套操作该如何启动,而真正要改变的大概还不止是工人阶级啊…… 265、二年1月8日 晴 城门立柱,一诺千金 宋北云大概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权臣这种东西了,权臣从来都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一步一步做大做强的,通常能够成为权臣的人,一开始大多并不引人瞩目,甚至可能会是个任人揉搓的小角色。 但这个小角色利用各方面的优势不断的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能到别人反应过来之后,这个小东西已经成为了如山一般的庞然巨兽。 就像现在宋北云坐在城门底下支了个摊,旁边挂着一张海报,明确说要招工匠一般。 城门之下,迎来送往,无数人看到宋北云,但不管是士林中人还是朝廷官员,无人不把这厮当成个笑话。 什么解开几道谜题便高薪聘请,聘请的还是工匠,工匠能干些个什么嘛,还说什么重金聘请,这纯粹就是个蠢货之为。 而就如那些读书人看他不起一般,金陵城虽然工匠不少,但却并没有人上来应聘。而宋北云也不着急,他就坐在那一言不发,不管谁来问问题都只是高冷的指指那张海报。 不识字的人自然无缘,而读书人显然也看不起这些满身尘土的匠人,不会与他们说明。 就这样寒风中枯坐一天之后,就连城防司指挥使都来劝宋北云了,他却仍然不为所动。 直到夜色降临,他吩咐属下收了摊子,回家休息去了。而第二天他一早又来了,还是这副姿态、那是那张海报。 当然,结局仍然是一个人都没有,而宋北云却似乎成为了全城士林中人的笑柄,他成了这些人聚头时的最大笑柄,就连朝中有些官员都私下调侃这宋北云是犯了疯病。 但就在第三天一早,当宋北云再次坐在那里开始招聘时,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背着一个木头箱走了上前,有些傲然的问道:“你这信上可是说真的?解开这等谜题就能得五十贯钱?” “你解。”宋北云把自己的印信往桌上一扔:“我还能骗你?” 那男人走上前,拿起桌子上几样东西仔细端详了一阵:”只要将这个取下便好?” 宋北云点头。 那男人嘿嘿一笑,像看傻x一样看了宋大人一眼,从身后的木头箱子里取出一把凿子一个锉刀,就开始叮叮当当的折腾了起来。 而宋北云这个题就是很简单的一道车工实操题,这是一个毛了丝的螺丝,螺帽在上头怎么也转不下来,而且下头还人为的将螺丝给敲扁了一些,使得无法用蛮力给螺帽弄下来。 那男人就站在那,一点点挫着螺丝,时不时还用凿子掏两下,不多一会儿,螺帽就被他从上头取了下来。 宋北云接过那个螺丝端详了一阵,发现他并没有破坏螺丝的本来样子,只是将毛丝的地方锉成了椭圆形状,而那变形的地方也被修正了,螺帽能很轻易的从上头转了下来。 如果仔细看的话,他甚至把螺帽里头的丝纹都修复了,手艺在这个时代来说,可以说是超前的。 “可以啊。” “雕虫小技,墨家技法罢了。”那人嘿嘿一笑,然后朝宋北云伸出手:”钱。” 宋北云都不跟他废话,直接从箱子里数出五十贯拍在了他手上,这人高高兴兴的走了,甚至也没提招聘的事。 但因为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立刻有许多人跑上来开始尝试解锁谜题,那些谜题么,有木工的、有车工的、有钳工的,虽然都是些比较超纲的题,但却也都是能够在接受范围里的。 越来越多的人拿走了五十贯钱,留下的题目也越来越难,而宋北云傻帽的名头却更是声名远播,不少读书人专程跑来看他的热闹。 这一来二去的,原本冷清的两天的摊位突然就热闹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想过来跃跃欲试,而宋北云根本不在意,能解开就给钱,爽快的很。不光如此,甚至还会现场画图让人补充,再有比如计算城门高度、比如张三和李四相向而行几时能相遇、比如田中有两个水路一个放水一个进水什么时候能放空、比如小红追牛,牛先跑一刻钟等等。 解开题目就拿钱,简单的很。而通常拿到钱的人都会走,不过这不重要,宋北云从来不拦着,仍然是坐在那继续摆弄着手中的小物件,创造着新的题目。 这种送钱的行为可是让人看了一番大笑话,那些读书人可以说是笑破了肚皮,而这个消息也终于传到了大内之中。 “他他他他……”赵性听到司命司的汇报,说话都结巴了:“他又闹什么啊?” “官家……你可莫要管他了,他不闹事便已是先祖庇护了。”老王在旁边叹气道:“老奴想来,就是这厮在家闲着无趣,找些乐子罢了。” “嗨哟……真欠啊。”赵性摇头道:“随他去吧随他去吧,王伴伴,晚上随我去街上玩一阵。“ “老奴这便去准备。” 当然,知道这个情况的也不止赵性,赵相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正在家中与几个故交好友温酒长谈,其中便有人提到宋北云这几天正干的事。 “让小红追牛,让水田一边放水一边进水。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哈哈……” “倒是不知所谓,此子怕是中了魔怔。” 听到这些谈论,就连赵相这等严肃的人都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来:“说他装疯卖傻吧,却卖的是真金白银。说他故弄玄虚吧,却都是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也是不知所欲何为。” 就这样,宋北云因为一夜之间成了憨批而传遍了整个金陵城,没人愿意真的去管他,生怕沾染了这厮的邪气,即便是赵性对此也是嗤之以鼻。 但却只有一人急得在家嘤嘤叫,此人名为晏殊…… “这狗东西!”晏殊深吸一口气:“若不是我这几日风寒,那些钱还能让那些人赚去?” 晏殊的娘子在旁边安抚道:“官人,你先是把身子养好吧……莫要想着这些事了。” “不成,我要去瞧瞧!这钱不落我口袋中,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官人……” 看着晏殊顶着病体跑了出去,赵家小姐也只是摇头轻叹,而旁边的丫鬟只是笑着说道:“随老爷去吧,老爷这些日子可不止一次说闲得难受了。” “这官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而当晏殊红着眼来到宋北云摊位时,他撩起袖子说道:“老子今天非要给你钱赚空!” “别慌。”宋北云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给你出一题,你解开了,这一箱子钱全是你的。” “你出!” 晏殊爱财爱秀,这一点宋北云哪里不知道,但他当然不能让这厮赢钱啊,所以就让下属取来三个碗放在桌上,指着碗说道:“桌子上有三只朝上的碗,每次必须翻转其二,你给我将三只碗全扣下去。” “哈?我让你瞧不起人!今日我便让你见识一番。”晏殊简是如此简单的题,立刻跃跃欲试起来:“闪开闪开,我赚钱来了。” 宋北云让他到一边去翻去,而小宋继续招待那些工匠之人,今日已是第三日,前日日一个报名的都没有,但这第四日却是已经有十余人登记了姓名,算是录取了。而看架势今日大概能录上三十余人,这俨然已经超过宋北云的预料,几千贯这就算是没白花。 他忙活到日落西山,而晏殊却仍然在旁边折腾那三个碗,宋北云看到他满头汗的样子,轻笑了起来:“怎样,风寒好了对吧?” “莫要说话!就快好了。”晏殊极端专注:“我还不信了!” 宋北云也不着急,翘着二郎腿坐在那等着这厮在那儿折腾,可一直到天都完全黑了下来,城防军都开始换防了,晏殊却还是没弄解开谜题。 “喂。” 宋北云喊了一声,换来的却是晏殊如饿狼一般的眼神:“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就无法……”晏殊有些丧气:“我已是尝试万回,却总是有一个碗无法翻转。” “当然啦。”宋北云起身打了个响指命人收摊:“它压根就翻不出来,你别说万回,你这辈子都在这翻都不行。” 晏殊表情立刻呆滞,沉默片刻之后,他张牙舞爪的冲向宋北云:“宋之犬!我与你拼了!!!” 最终结果是他被按在桌子上猛得拍桌,坦然认输…… “你如果真的是聪明,从一开口就应该知道这根本翻不出来三个口朝下。”宋北云一脸看垃圾似的看着晏殊:“臭狗屎。” 晏殊满脸通红,站在那支吾了半晌:“我以为……” “你以为我出的题目就有答案是吧?”宋北云摇头道:“这个世界上啊,不是什么都有答案的。走,吃点什么去” “你做东。”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厮是愈发的抠了。”宋北云叹气道:“明明家财万贯的。” “那可不成,如今我成了家,当了家主。有些钱可是能不花便不花,反正你有的是钱,吃你的便是了。” 宋北云摇头道:“那三个碗……” “啊!!!”晏殊捂住耳朵:“莫再提!” 266、二年1月9日 晴 九天阊阖开宫殿 冬至休沐之后第一次朝会,这也是年前最后一次朝会,如果没有紧急军政要务,下一次朝会便是开年之后的大朝会。 所以这一次的朝会气氛就相比较轻松一些,各级官员做一下年终总结,大家互相聊一点趣事也就过去了。 不过今天赵性倒是破天荒的执行了一次组织计划安排,调动了大概七八个人的岗位职责,其中就包括了礼部主客郎中王杰,少府监监事丛瑞。虽然这种安排有些反常,就连吏部都没有接到任何消息,但看起来这种调动就是赵性这个小皇帝无关痛痒的玩心大起,只不过是几个部门的平调罢了,群臣想着一年到头了,也就懒得再去跟这个好讲话的皇帝计较了,任他玩闹。 在一些杂务处理完之后,大家又聊了一阵子休沐时的趣事,时间也就差不多了,而聊趣事阶段上镜率最高的居然是宋北云那个连朝会都没资格参加的六品破官。 这帮人嘛,逮着机会那肯定是要对宋北云这样的人连消带打的,什么皇城司使不务正业、什么六品官员带头胡闹、什么小红追牛贻笑大方、什么良田灌水铺张浪费。 整个朝堂似乎都在黑宋北云,大家一提到他,殿前似乎都是快活的气氛。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般肆意调侃,比如工部张尚书,他一直站在角落冷眼旁观,虽然因为之前自己三儿子的事,他心中多少也有些记恨宋北云,但后来他也拜访过大医官,大医官说如果不是宋北云及时把家中老三拉出苦海,那孩子怕就是要废了,所以张尚书倒是没什么好再去记恨的了。 而关于宋北云的笑话,他更是不会去跟那些人一般的笑,作为工部尚书,他自是算学精通之人,宋北云在城门楼下的题,家中女儿早就一字不落的抄送了回家。 那几日时间,女儿白天就不知所踪,晚上便坐在桌前冥思苦想,这种反常倒是引起了张尚书的好奇,他昨日抽了个空去找了一番女儿,看到那满桌子的题目之后,一时技痒便把玩了起来。 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老头当时就陷进去了,良田灌水换个角度不正是修建水坝之术么?那小红追牛、张三李四相向而行不正是战场之术么?还有那什么李甲盖房先盖五日再有黄乙接手,还说明黄乙手艺不行,李甲干一日他要干三日,后王老爷觉得慢,便让两人一起干,问一共花几天才能盖好房子的问题。 那数百道题,有些已经是被人解了的,大部分却仍是未解的,老头哪能忍得了这个?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就在那做题目,越做那是越清醒,甚至一直到现在他脑子里都来来回回都是青蛙跳井、小红追牛、李甲盖房、猴子偷瓜和良田灌水。 这些题说难,的确是不算太难,但许多思路却是让人眼前一亮的,作为能一次性能够出如此多妙趣横生的题,想来这宋北云却也是个算学高手。 而张尚书等会下了朝会还是要去亲自找宋北云一趟,毕竟他这还有几道难题想要考他一考。作为一个算学方面的大佬,他当然不可能跟那帮人一样去嘲笑算学,唯一能做只是低着头不去听更不去搀和。 至于还有一人没掺和其中,那便是高级清流选手大理寺卿丁大人,因为在没有宋北云之前,这个开口以国法治、闭口以王法代的人才是身边那些面目狰狞恶臭者嘲笑的对象。 好不容易等到下了朝会,张尚书一头就钻了出去,甚至身后的赵相呼唤他都没有听见,闷着头就奔向了皇城司。 皇城司的人自然是不敢拦他,先不说他是六部尚书之一,要知道这皇城司可就是挂靠在工部之下的,他才是名义上的大老板。 “宋北云在何处?” 他拽着一个侍卫问道,而那侍卫脸色很难看,因为在他看来,张尚书是来抓自己女儿的,但碰到大官指路他也不好不说,所以俏俏的指了一个屋子后就赶紧跑出了衙门。 张尚书背着手来到那间屋子外,一推门就走了进去,而刚走进去却是没见到宋北云,偏偏看到自家最受宠爱的小女儿伏在角落一张桌子前,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一边打着算盘嘴里还念念有词着“八七八余六、八八六十四”之类的话。 旁边还堆满了各种稿纸,上头写着让人看不明白的符号。而在稿纸之上,还有一本装订成册的小本子,张清在计算时,时不时会去翻一下。 张尚书走过去,拿起那本本子翻了几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可还没等他说话,女儿便撒着娇的喊道:“师父……这太难了,我算不出来。” 听到女儿诉苦,张尚书看过去,却发现她手底下那张纸上写满了各种各样奇怪的符号,就如虫爬似的。 “咳!” 听到这声咳嗽,张清手中的铅笔都给吓得掉到了地上,接着她连忙站起身,满脸乖巧的低着头:“父亲……您怎么来了。” “我听闻你整日往这皇城司跑,便是来看看你究竟干些什么。” 说罢,他走到宋北云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开始翻阅起那本书来,上头有许多奇怪的符号,不过符号下头都有注释,比如那个x是干什么的,那个十字又干什么的,在后头甚至还有一套九九乘法表和相对比较完整的三角形、梯形、圆柱形、圆锥形、圆形的各种公式。 张尚书何许人也?年轻时可是算学第一人,他一生在工部之中浸淫此道,但如今看到这本小册子,再和之前那些奇怪的符号相互联系起来之后,难免也是惊为天人的。 而这小册子上不光用数学之法,还有详细的关于物理定律的阐述,许多东西甚至让张尚书闻所未闻。 “清姑娘。” “爹爹……”张清就像是做错事的小朋友似的低着头:“你将那书还我好不好……” “你方才在算什么?” “圆周咯。” “取来。”张尚书捻着胡子看着上头的圆周率,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 其他的他也许不太熟,但那圆周他却是精通无比,当年前辈祖冲之算到七位后,而三十余年前,张尚书就已经将这个数字算到了十九位之后了。 只是后来他觉得并没有任何作用,便再也没精算下去。但现在见到女儿正在算这个,不免是有些手痒,为了能在女儿面前显摆一番,他果断让孩子把她的计算结果拿了过来。 “如此多?” “嗯……师……师父说,要根据公式来逆推。”张清将那一摞逆推的东西摆在了自己爹爹的面前,表情是有些慌张的:“我也不知是对是错,师父让我算下去。” 张尚书也不跟女儿废话,开始看起了她的计算结果,而上头好多符号他是真的看不明白,也得一边看一边查旁边的工具书,不过专业选手到底是专业选手,掌握速度比女儿这个半吊子强太多了,很快就理解了加减乘除和开根号的意义,然后就完全忽略了女儿的存在,一头扎进了数学的海洋之中。 “师父……” 张清赶紧跑去饭堂,找到了正在那啃鸭子的宋北云,而宋北云抬头看了看她:“你不刚吃完么?” “我爹爹来了……” “啊?张尚书啊?”宋北云挠了挠头:“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啊。”清姑娘也是一脸迷茫:“他也没说。” “他现在干什么呢?” “做题……” 啊?堂堂尚书,跑来皇城司做题?这是怎样一种精神病?但是他既然来了总不能赶人走吧,先不说人家是尚书,就光是皇城司名义上的母公司负责人,宋北云都没有任何道理去折腾。 “他下了朝会还没吃饭吧?你去饭堂里弄些吃食给他送去。”宋北云指着打菜的大师傅:“让大师傅给弄些鸭腿、肉丸子和炖羊肉送过去。” “哦……” 张清取了饭菜放在食盒里给张尚书送了过去,而宋北云则一边啃着鸭子一边琢磨等会要怎么跟尚书大人说春闱之后他入工部的事。 卸任皇城司是肯定不可能的,太后那伙人肯定不会放人,可这边挂着职位想要入工部却也是史无前例,这件事一部尚书多少还是能说上话的,到时候再让赵性说说好话。加上自己这边把权已经快全放给晏殊了,想来赵相也不会太为难自己这么个无名小卒吧。 另外一边,见张清端来饭菜,张尚书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继续埋头算了起来,右手列公式、左手噼啪打算盘,左右开弓速度快到飞了起来。 张清都看傻了,她认识自己爹爹十几年了,从来没见他身手如此矫健过,想想自己那笨拙的样子再看看爹爹这似乎要把算盘打冒火的样子,着实让人惊愕。 “好用……”张尚书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也放下了笔,用镇纸将下头的东西一压,端起饭碗吃了起来,吃了两口还抬头问张清:“你在皇城司都学这些东西?” 267、二年1月10日 晴 城门深深深几许 “父亲,我喜欢学这个!您既不让我咬文嚼字,又不让我识数辨星,你到底要我如何?绣花缝纫吗?女儿不愿意!女儿想与哥哥们一样,即便是不为官,也不想变成那绣花枕头。” 被突然爆发的女儿这么一说,张尚书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他张了张嘴,但刚要说话却又被张清打断,可这次他的脾气也上来了,一巴掌拍在桌上:“住口!目无礼教的东西!” 清姑娘被这么一训斥,当时就哭了出来,而在窗户外偷听的宋北云默默的眨着眼睛,表示完全不知道里头怎么突然就吵了起来。 “你这好强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就不能让爹爹把话讲完?”张尚书冷哼一声:“我问你就在这学这些,我几时不让你学了?” “啊?” 宋北云听到这段对话,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赶紧用手捂住嘴,这突然打断悲伤的情绪让张清来了个措手不及,她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自己的父亲。 “为父要跟你说的是,虽不知那宋北云到底是否真才实学……” “是,师父是的,师父特别厉害。”清姑娘眼泪八岔的替宋北云争辩道:“师父吟诗作对、天文算数都是顶厉害的。” “你为何总是打断为父说话?你可是要知道,即便是赵相都不好轻易打断为父之话,若是换了个人,我今日非治你个顶撞上官不可!” “哦……” “我方才说到哪了?” 清姑娘想了想:“说师父风华绝代、才貌双全。” 宋北云在外头听到这一句,一口血差点就喷了出来,这孩子是真的连夸人都不会夸,完全继承了理工生的优良血统。 张尚书并没有接话茬,只是继续说了下去:“为父虽不知道那宋北云是否真才实学,但他教你的东西却是真材实料。这些东西看似古怪,却极是简单好用,短短一行字,那个公……” “公式” “对,公式。那公式更是妙用无穷,计算之时却是更加得心应手。”张尚书低头看了那本小册子:“这本手札为父先拿走了,若等那宋北云来了,让他去家中寻我讨要。” “父亲!”张清张开手拦住他:“父亲你怎的能拿我东西!” “你的?”张尚书低头看了一本那让他怦然心动的手札笔记:“这东西是你的?” “师父赠与我了,那不就是我的?” “那便更好了,为父先回去瞧瞧看看有何纰漏,你下了学回到府中再给你。” “你……”清姑娘气得像只蛤蟆似的:“你拿走便拿走,还要说那许多,就是想让人觉得人家不如你是呗。” “你这孩子!怎的说话?” 张尚书被戳中了心里的话,老脸一红,把那笔记往怀里一塞:“见你无事,我便先走了。” 而正在这时,宋北云从外头吱嘎一声推门而入,他一脸茫然的看了看张尚书,反应了一会儿才连忙行礼:“下官拜见工部张尚书。” “嗯,无须多礼。”到底是个尚书,在女儿面前没个什么卵用,但在下官面前却还是要保持威风的:“宋北云,你可要好生教导清儿,她既想要学算数,那边让她学好了。” “下官遵命。”宋北云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其实张大人,下官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哦?求我?” 张尚书其实都有些诧异,他本来来这里是想问问宋北云那些题目的思路都是哪里来的,但现在看到这本厚厚的公式集,他哪里还有心思去问那些。只是没想到这宋北云反而有事情求自己…… 一个正常的官员都不会去求工部尚书吧,工部可是最没油水的部门,钱银都在户部那握着,他们也就是出工出力出方案罢了。 “张大人,您也是知道皇城司理论上是工部下属司部,而那新三司更是与工部脱不开关系,皇城司……” 宋北云说着话,手不动声色的甩了两下,张清立刻听话的跑了出去。宋北云见她走了,则继续说道:“皇城司未来更是要增设相关矿产、冶炼方面的执法部门,这部门每年的进项大概有……” 他凑上去对张尚书说:“张大人,每年最少三百万贯入项,工部会在极短时间内变得举足轻重。而皇城司也将会分出一部分来,成立工矿税务专项执法部门。” “你与我说这个,意欲何为?” 张尚书是个典型的学者型领导,他对权力的构成显然不敏感,即便是三百万贯对他来说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吸引力,听他这般问出来之后,宋北云立刻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其二,新的三司会着重研发队伍,算学、格物、工学三门会快速发展,因无论是开矿还是冶炼亦或是锻造都无法避开这三门。” 听到这里时,张尚书的眼睛总算是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皇城司要培养那格物之术?” “不是皇城司,是工部。”宋北云笑着说道:“我心心念念着就是想去往工部,但如今太后定是不会放人,那只能求张大人去言语几声,只要能让我在工部挂个闲职,其余都好说。” 张尚书轻捻着胡子,眼睛来回瞄了几圈:“这等也不算是个大事,若你真的有本事,托你当个侍郎又如何。只不过……本官有个条件。” “大人您说。” “明日我掉入五十人来,你要教授他们那新式算法。” “五十人?” “嫌多?那二十人总行,再不济五人也行!” 第一次看到这样砍价的,对方还没说话,自己就已经把价砍到了十分之一,这书呆子张大人要是跑出去做生意,女儿迟早是要卖去青楼的。 “五人……”宋北云摇头道:“五人怎么行。” “三人!不能再少了。” “张大人,你别自己往下降价啊。”宋北云伸出十根手指头:“一百人,一个都不能少!但要说好,考核不过关,我便要赶出去的。” 张尚书诧异的看着宋北云,五十个他都觉得自己狮子大开口了,而对面一开口一百个?这是什么意思? “反正年后我便无事可做,就等新三司建成了。这一百人我来教导便是了,不光教导他们算学,还有其他许多工学之知。” “哦???”张尚书的笑容顿时绽放了开来:“你还会工学?” “大人可知太皇太后的那张千织黄金松鹤图?” “唔,老夫知。那工艺之高,登峰造极,也不知……”他突然回过味来,看着宋北云:“莫非是你?” “正是下官。”宋北云笑道:“只是张大人,这一百人,您可务必要细细筛选。有些知识传出去恐有动摇国本之虞,到时别说是我了,便是您这样的栋梁之臣恐是都担待不起。” 对政治不感兴趣的张尚书对这方面却是敏感的,他自然是知道这工学代表着什么,盔甲、兵器、弓弩、城墙虽都是兵部管辖,无一不是工学范畴,所以那些高级产物的基础建设全都是工部所产,若是泄露出去…… “嗯。”张尚书沉下了脸:“我自是会考量,那便如此说定,我明日去奏请官家。” “好,一言为定。” 张尚书满载而归,而看到自己老爹步履轻快的清姑娘蹦跳着来到宋北云办公室,将下巴放在桌上,可怜巴巴的看着宋北云:“师父……” “你又干什么?” “他将我的工具书拿走了……” “那是你爹,自己回家要去。”宋北云打开抽屉,拿出茶叶:“去去去,别烦我,自己做题去。一百多道题,你才做了四道,你也好意思?” 张清可怜兮兮的回到书桌前面继续开始做题,而宋北云也开始了每天必备的功夫茶环节。 提前进入退休组生活的宋北云细细的分茶、洗茶,他甚至还自己用陶土烧了个茶盘和几个茶宠,上头还养着一块鹅卵石,有模有样的。 等到一室芳香的时候,晏殊鬼头鬼脑的闻着味就进来了:“茉莉花,浮瑶仙芝,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好茶好茶。” “蹭人东西你是真的快。”宋北云用竹夹子夹出一个杯子放在他面前,用水烫了后,再用浮茶洗上一遍,最终才斟满一杯茶:“狗鼻子是真灵,这哪还是个风寒的人。” “唉?今日清姑娘又在啊。“ “昂。”张清转过头看了晏殊一眼:“赵家姐姐倒是好,相夫教子,不像我还在这被师父训。” “不学滚。”宋北云侧过头嚷嚷道:“屁话忒多。” “我学我学……” 晏殊哈哈大笑,随后轻轻抿了一口清香四溢的茶水:“年后你真的打算不再管皇城司了?要去管新三司了?” “你管不过来?” “那倒不是,就是怕你心中有不痛快。”晏殊眉头一挑:“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嘴巴说的好听,谁能知道心中如何打算呢。” “放心,心中不痛快的时候,我就揍你一顿。” 晏殊的还没说话,旁边的清姑娘就笑出了声,宋北云一拍桌子:“再不专心,戒尺见过没?我可顶喜欢抽小姑娘的屁股,你想不想试试?” “你可是顶下作的东西了。”晏殊从皇城司专属小背包里取出了一颗丹药:“要不要试试?天竺来的,说是服下一颗龙精虎猛。” 宋北云接过闻了闻,满脸不屑的扔回给他:“山楂、柿子、糯米,你到阴间去龙精虎猛吧。” “娘的!”晏殊直接起身,手握腰刀:“好大的狗胆!连皇城司使也敢骗!?” 宋北云看着要出去讨公道的晏殊:“你现在是副使以后也是,你别让我现在就不痛快啊。” 268、二年1月11日 晴 管领春风总不如 离过年还有十五日,返乡者已众,金陵城显得萧瑟了许多,上至皇帝宰相下至贩夫走卒,人人的心都不在工作上了,整日就是数着时候过日子,巴巴等着返乡。 宋北云也不例外,下班回去之后他就和俏俏商量起了去洪州府的时,商议决定是三日后启程,路上前前后后也是得有个七八日,所以早些动身还是有些必要。 “看上去热热闹闹,最后陪我回老家的,还只有我宝贝俏俏。”宋北云坐在床头擦着脚,一日的劳累后泡个热水脚可是极舒服的事情,他抬眼瞧了瞧旁边正在东摸摸西摸摸的俏俏:“明后两日我还有些事,处理完了我们便可以出发了。” “嗯。”俏俏点头道:“我可对红姨想念得紧。”“ “我也想啊,红姨做的那笋蒸肉,那可是一绝。” 提到这个东西,俏俏不自觉的就吞了口唾沫,然后娇笑着说道:“那这两日我便去买些东西准备着,如今家中富贵了,也不好空手回去的。再也要给狗蛋买些布料回去做些新衣裳。” “又不是你生的,你这护的还真紧。” “吃味了呀?狗蛋可是在我怀里活下命来的。”俏俏嘿嘿一笑:“反正人家怎么说我可不管,等他会说话了,定要让他叫一声娘来听听的。” “早知道我就把他扔了。”宋北云靠在床头拿起本书来:“对了,记得给玉生哥备着点东西。” “那可不能忘了。”俏俏用手指头轻轻点着下巴:“对了,你也不问问妙言姐姐跟不跟你回去,你可莫要嫌弃人家出身,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屋子,顶可怜的。” “哦,你不说我还给忘了,我这就去。” 穿着睡衣推开妙言房间,她正坐在床上剪纸,看到宋北云过来,眼睛轻轻一瞟:“大半夜的跑过来,你又是想干点什么?” “你是不是想我说出那句经典的‘干什么?当然是gan你’啊?”宋北云哈哈一笑,撩开被子爬了上去:“抱歉,不是。你猜错了。” “你有病。”妙言踢了他一脚:“手拿开,我剪纸呢。” “你剪你的,我暖暖手。”宋北云又开始不老实的折腾了起来,然后不经意的问道:“十三号出发去南昌。” “去南昌干什么?”妙言侧过头:“我在那边又没业务。” “你不废话么,当然是过年啊。”宋北云把脸凑到妙言胸口埋进去深吸了几口:“你还打算一个人在这过年不成?” 妙言没说话也没推开宋北云,这反倒有点不正常,小宋抬起头看着她的下巴:“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你不说话我慌的很。” “我的身份可不干净。” “你干不干净我还能不知道?”宋北云抱住她的腰把她扑在枕头上:“鸡王小姐姐可是还没下过蛋的呢。” “死开。”妙言拍了他一下,但却并没有挣扎:“我……” 她话还没出口就已经被宋北云吻住了,足足有二十分钟她才因为快喘不过气而被小宋放开。 “就这么说定了,你收拾一下。十三号早上出发,这两天我还有点事。” 说完,宋北云跳下床去:“我过去睡了。“ “你……”妙言差点脱口而出‘你别走’,但理智却生生让她把话憋了回去:“滚吧。” 宋北云笑着走回来在妙言额头上亲了一下:“晚安。” “滚。” 妙言侧过身子:“烦死了。” 回到隔壁,俏俏连忙问他情况如何,宋北云说:“我出马哪里还有搞不定的。不行,困死了。明个一大早我还得往衙门赶,赶紧睡觉。” “哦,那我走了。” “你往哪跑?”宋北云一把将俏俏拽住:“睡觉前先玩点小游戏来。”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顶着乌黑的眼圈爬起来,给俏俏盖好被子之后就出门上班了,早餐都是在皇城司外头的铺子里吃的。 而在吃饭时,就见清姑娘气鼓鼓的也走了过来,不过她好像没看到自己,只是径直到铺子老板那嚷嚷起来:“来碗汤饼,多加些葱姜,加一大勺肉臊子!再要多多的面,要大碗的!” 片刻之后,宋北云看着这个身高不到一米五的姑娘面前放了个盆,就像给猪喂食的那种盆,她却毫不在意的吃了起来,吃的时候甚至有些旁若无人。 这整个过程宋北云就坐在角落看着她吃,除了这一盆面,她还吃了三块油饼、一大杯豆浆和两个白面馍馍。不光吃饭的器具像给猪的,食量也是跟猪并无二致。 这一幕都把宋北云给看傻了,难怪食堂大师傅总是说这姑娘能吃,宋北云当时还嗤之以鼻,毕竟一个小姑娘能吃多少东西。可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神,猪神!这绝对是两个成年壮汉的量,她小小的身子居然能全给装下去。 这亏了她生在富贵人家,不然哪怕是差一点的人家怕是都养不起这头不能宰的猪。 “店家,再来个油饼。” “清姑娘今日吃的比往日多啊。”店家似乎很熟悉这个小丫头:“今日可有鸡蛋,要不要再吃上一个?” “来来来,来上两个。油饼也要。” 妈呀……这是个人啊?宋北云麻木的往嘴里送着食物,看着清姑娘吃东西就跟看吃播一样,那叫一个过瘾带劲,而这种恐怖的食量,世间罕有…… 吃完了一桌子东西,清姑娘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将钱递给店家,快乐的走进了皇城司衙门。 而宋北云这会儿端着碗跑到店家面前:“店家,这孩子一直都这么能吃?” “宋大人,您不知道吗?这清姑娘可是远近闻名的,谁家的铺子能让她给瞧上,那可是撞了大运,不光她吃的多,周遭还有不少人专门跟着她四处寻味,只要清姑娘肯吃的,那定然是好吃的。” “嚯……还有这能耐。”宋北云挠了挠头:“厉害啊。” “宋大人,小人也给你添个蛋。” “不了不了……”宋北云连连摆手:“可是吃不下许多了。” 而抱着好奇的心思宋北云来到办公室,张清已经在里头开始做题了,听到宋北云进门后,她连忙起身:“师父,您来的好早啊。“ “嗯,今天事情多了些,等会你爹爹还要来呢。” “说到我爹爹……” “等等。”宋北云打断的她的话:“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能吃?” “啊?”张清满脸无辜的看着宋北云:“我自小便吃的多了些,怎的了师父?” “你不会是糖尿病吧?” “啊?什么病?” “没事……” 糖尿病不是有那三多一少的症状么,但好像她好像就是吃了多了些,其他似乎并没有异常,难不成就是天赋异禀? “唉……你这有意思。”宋北云绕着张清转了几圈:“我一直知道你能吃许多,但是不知道能吃那许多……” “师父……”张清有些不好意思了,站在那跺了跺脚:“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饕餮转世啊?” “不是,我就是想解剖你看看构造。”宋北云晃了晃脑袋:“算了,这种话太变态了。三日后我就休沐返乡了,我到时候会给你留寒假作业,要是我回来时候你没写完,可莫要怪我抽你。” “哦……知道了师父。”清姑娘有些搞不清楚宋北云的意思,只是仰起头继续说道:“昨日我父亲琢磨我那本个工具书,琢磨到了深夜,今日一大早就带去工部了,说是要摘抄几份,你觉得这样可好啊?若是师父觉得不可,我这便去追回来。” “好,当然好。”宋北云坐回位置上:“你记住啊,知识绝对不是刚愎自用的,它是要传播出去的。越多人喜欢它、了解它、学习它、拓展它,它就愈发的丰满,你只要一直在学习,就永远不要担心自己会被人落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清姑娘想了想,用手比划一个大大的圆:“我们看到的有这么大。” 接着她伸出自己的小指头:“我们了解的只有这么大。” “对了。”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头:“所以自然是越多人知道它越好。科技需要保密,因为那是你的心血,但是知识却是全人类共同的财产,没有人说自己能厉害到全知全能。” “徒儿明白了。” 正说着,外头就有人通报说工部张尚书来了,宋北云立刻亲自出门迎接,在门口见到张尚书时,他的面容也有些憔悴,看到宋北云时也有些诧异,因为宋北云居然也是一脸憔悴…… “张大人早啊。” “嗯。”张尚书轻轻点头:“那白人名册我还未列好,今日来我便是要考你几个问题。” “里头请里头请。” 宋北云把张大人请到了办公室,然后吩咐人给他沏了茶。张尚书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铺在桌上:“来,宋大人,今日我便考考你,这几题本官倒是想瞧瞧你是如何解的。” 宋北云这么一瞧,当时就乐了出来…… 269、二年1月13日 晴 历历新春满眼来 这人啊,要面子是真无解。 张尚书拿出来的几道题,都是几道很经典的数学题,是宋北云写在那本数学入门后头的激励张清用的题目。 这个需要使用代数方程来解,大概相当于高三的难度,对于入门级的人来说当然是看不懂,而代数显然也不是张大人学习过的东西,所以想来应该是苦思冥想的一整夜却怎么也不得解。 可要直接过来问吧,这面子怎么挂得住呢,自己不管年龄、资历还是官职都全面压制宋北云,让他堂堂一个尚书去不耻下问,抱歉……他做不到。 但是吧,这几道题看在眼里如鲠在喉,他十分确信如果今天得不到这几题的解,他必然食无味寝无眠,所以干脆换个方式,以自己出题的方式找上了宋北云。 “这样啊那大人,我便解来给大人瞧瞧,张大人给我把把关,鉴一番真伪。” “可。” 宋北云拿出铅笔,刷刷刷的在纸上写了起来,张尚书看着他书写的过程,但越看越迷糊,上面那鬼画符的东西却是越来越多…… “这里,我们带入……”宋北云一边写一边给他解释:”这个因素我们要考虑到,所以这里并不是2而是根号2。” 几道题下来宋北云虽然尽量写得详细,但张尚书始终不得而解,最后还是清姑娘跳出来喊道:“师父,你这般写,我父亲看不懂的。” 这一声童言无忌让张尚书老脸羞臊得通红,但他却不动声色的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一派胡言,我堂堂工部尚书怎会不懂。” “那你告诉我这x代表什么,y代表什么,y平方代表什么。”张清不依不饶:“说呀!” 张尚书冷哼一声:“若是说了,那还有何意思。” “不懂就不懂好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您为何要不懂装懂呢?”张清一脸迷茫的看着张尚书:“师父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宋北云一回头:“子曰的!” 张尚书顿时没了话语,羞愧难当,愤愤然看了几眼张清,倒是有些坐立不安。 “张大人懂定然是懂,否则也不会来考察于我。”宋北云这时起身说道:“只是我这解题的法子离经叛道,不按常理出牌,尚书大人自然是心头有不忿。” “师父你……” 清姑娘正要继续说话,却是被宋北云掐住了后颈皮给扔到了房门外头并关上了门…… “尚书大人,她走了。” 张尚书长出一口气,然后指着纸上的数字说:“这个代入是何物?” 宋北云喜欢装逼,但却从来不在知识方面装逼,跟老疯子也好跟福王也好,自己不足的东西他都很虚心,人家不懂的地方他也很耐心,所以他就坐在那开始一点一点给尚书解释起了何为代数。 不得不说,能当上尚书这种高官职位的大佬,智商方面绝对是拔尖的,在宋北云讲解时才发现,他竟然用一夜的时间将那一整本工具书都差不多吃了下来。 别的不说,就光这份刻苦宋北云就比不了,要是张尚书是现代人,他考各类名校估计都跟玩一样。理解能力、贯通能力和逻辑能力都是顶好的。 在这样的人面前,宋北云讲课也讲得轻松,而张尚书在不懂之处也都会仔仔细细的问上好几遍。 这一来二去,不知不觉时间都已经到了中午吃饭时,但代数这门课却还只是上了不到十分之一。 “唔……时候不早了,尚书大人今日便在皇城司吃顿便饭吧。” 还没等他点头,门就被打开了,清姑娘捧着一个比她头还大的碗站在外头喊道:“爹爹,师父,开饭啦。再不吃那红烧鸡都要被那些臊皮给吃光了。” “你放心。”宋北云起身笑道:“吃不光的。张大人,移步?” 张尚书也不客气,派头十足,一副领导做派的在宋北云的带领下来到饭堂。而今日因为尚书光临,饭菜要比往日更好一些,鸡鸭鱼肉样样皆有,还有些冬日山珍充当蔬菜,想来也是煞费苦心了。 “请张大人入内堂用膳。”宋北云客客气气的说道:“外头嘈杂,免得惊扰了大人。” “本官可不是那么娇气的人,当年求学时也算是吃得了苦中苦。”张大人拒绝了宋北云的邀请,走到打饭的地方观望了一番:“宋大人,这皇城司的伙食挺不错,想来日常开销不小吧?” “兄弟们卖命,若是吃都吃不好,哪还有力气为朝廷办事。” “嗯,饶是有几分道理。” 张尚书也是走过场罢了,毕竟皇城司的经费又不是工部出,也就是个挂靠,分明就是不同系统,他可是管不着。 打了饭菜,张尚书和宋北云对坐而食,他环顾四周轻轻点头:“想不到宋大人年纪不大,治理起来却是井井有条。连这些泼皮都能管顾得当,想来假以时日将是朝廷的栋梁之才。” “多谢张大人夸赞。” “过几日我便去与官家说,年后将你要到工部来。你可不后悔?你要知那工部可是个清水衙门。” 宋北云当时眼睛就亮了,他起身抱拳鞠躬:“多谢张大人。” “不足挂齿,只是那x为何要三次方?” 有人是武痴、有人是花痴、有人是音痴,那自然就有人是学痴,这个张尚书真的可以说是生不逢时,他的求知欲是宋北云见过的一品二品大员中最旺盛的,对知识也是最尊重的一个。 也许是理工科之间都有天然的亲近吧,反正宋北云挺喜欢这个小老头的,而这小老头似乎也对宋北云比较满意。 而这人最大的毛病可能就是好面子,不过这也难怪他了,毕竟小六十岁了,让这么一个人去对一个比自己女儿大不得多少的人不耻下问,只要不是圣人,大部分人都做不到,更何况他可是个尚书!是个部级的大佬,下到地方去就是三品刺史都要出门迎接的那种。 接下来的一天半,宋北云的时间全耗在这小老头身上了,他整天就泡在宋北云的办公室里,为了不影响宋北云办公,他甚至跟女儿挤了一张小桌子在那做题,俩人时不时还讨论一番。 “张大人,明日我便要回乡休沐了,许是要年后再见了。” 在临行前的最后一个傍晚,宋北云把张大人和清姑娘送到大门口:“我也将休沐时的习题写出来了,您可以好好过把瘾了。” 张尚书捻着胡子,轻笑一声:“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少吹牛。”清姑娘哼了一声:“今日的题目,七道错五道,还都是低级错误。” 张尚书立刻闷声不语,这小老头的死穴就是家里这个精怪的女儿,那是一点法子都没用。 而张清在说完自己爹之后,转头看着宋北云,可怜兮兮的说:“师父,你要早些回来……” “休沐过了便回了。”宋北云笑着说道:“好了,不远送了,张尚书路上慢走。” 父女二人离开,宋北云远远就听见张尚书在那训斥清姑娘,说她还好意思说那种话,她学了如此之久连个公式都背不下来这样。 “当真是一对奇葩。”晏殊从门里走出来:“这两天把我给弄得大气不敢出。” “好学之人。” “不过说起来,当年这张尚书也是背负神童之名的,才思敏捷却钟爱算学,若是吟诗作对,恐怕也是个不亚于李太白之人。不过也是奇怪,就你那些东西,等闲人怕是接纳不住,他们会觉得你离经叛道、颠覆经典。” “人各有志,而且有些东西靠天赋的,再说了,他可不是儒家,他的思思想明显是杂家。你看你,这么废不也让人说是神童么?”宋北云转过头:“整理一下,回家过年!” “唉,我真的是天才啊!”晏殊不依不饶的追了过去:“你不可能胡说。” “行了行了,明天你不用送我了,反正就是一个月。” “你以为我好喜欢你吗?早走。”晏殊背着手看着他:“过几日我家人也要从老家赶来与爷爷共度佳节了,你轮值都安排好了?” “嗯。” “回去之后小心一些。”晏殊小声说道:“江西那地方,白莲猖獗。你这等头号公敌,若是让他们找着机会,定杀不饶。” 宋北云眉头顿时紧蹙了起来:“你不提醒我,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走了。” 他离开皇城司之后,径直回了家,家中除了小鱼之外便再无别人了,左柔巧云被休沐的定国公按在府中不能出门,金铃儿更是没时间出宫。妙言和俏俏则去置办年货,所以屋中倒是一片萧索。 “小鱼,明日跟我一道回乡过年。” “啊?”小鱼愣了片刻:“这……真的可以?” “那是自然啊。”宋北云笑了起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啊?对了,你等会去老王那,问他借十个好手。我们一同上路,他们的一切花销都算我的。” “宋大人是担心白莲报复?” “一家的手无缚鸡之力,总归是要小心一些的。”宋北云拍了拍小鱼的头:“吃了饭你便去。” 270、二年1月14日 晴 归家若有期 “宋大人,王大伴说要人没有,这休沐时正是宫内紧缺人手之时,莫要说十个人,便是一个都拿不出来。” 小鱼回来禀报之后,宋北云听完就准备亲自进宫去讲道理了,但好在小鱼连忙拉住了他:”宋大人莫要捉急,我还未讲完。“ 也许是因为小鱼一贯不太喜欢说话的缘故,所以他的语速相对来说是要慢上那么一些的,他拽住了宋北云并从怀里拽出了一块令牌:“王大伴说了,若是你去的是洪都府,这牌子要比那十个人好上许多。” 看着手中的内府令,小宋同志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毕竟这东西是吧……有点让人没底气,他本身就不是个很勇猛的人,从头到尾都怂怂的,如今没有人只有一块破铁片子,他着实有点上头。 “老狗怕是不想混了。”宋北云冷哼道:“问他借几个人都这么节节赖赖,老东西真是不知好歹啊。” “宋大人有所不知。”小鱼面带尴尬的解释道:“我司命司于洪都府内之人大抵也有七八十人之众。” “这么多?” 宋北云说完之后,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明白为什么南昌会有那么多大内的太监了,宋狗蛋在那!宋狗蛋本名可是宋北云之前那个时空里赫赫有名的赵祯,也是赵家这一辈唯二的男丁之一,当今皇帝的堂弟、太宗皇帝的嫡孙。 赵性现在看起来的确是个好脾气而且生性仁厚的皇帝,他为了不让人暗害自己这个可怜的小弟弟,甚至悄悄在南昌那边布置了一个完全脱离其外的特务机关。 说起来也是好笑,皇城司要干的事其中有一项就是清除太宗皇帝的余孽,但如今这收养了太宗最后嫡孙的宋北云却成为了皇城司的头目,甚至手里还握着司命司的令牌。 要知道司命司和皇城司本就是天敌,但现在却透着一种微妙的感觉,就是那种不小心从死刑犯混成了执法机构一把手的感觉,想到甚至都能让人笑出声来。 而太后似乎也对小宋信任有加,小宋也隔三差五去哄哄太后娘娘,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情郎的消息。总之……总之就很有趣。如果不是亲历者而是在书上读到这段历史,想来没人是会相信的,狸猫换太子的确存在,并且还以这种方式延续了下来。 “小鱼啊。” “宋大人。”小鱼转身:“有何吩咐?” “皇后快生了吧?” “据说年后便要生产了。”小鱼诧异的问道:“宋大人为何问这个?” “没事,就是想了解一下,赵性也是要当爹的人了。”宋北云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行了,你快些去休息吧,明日可是一大早就要出发的。” 今天晚上宋北云可没找俏俏或者妙言,毕竟这几天可都没太好好休息,再不睡个好觉怕是明天上路就要猝死个球的了,所以他收拾一番之后直接就钻入被子睡了下去。 俏俏和妙言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并不知道,当他醒来的时候,小鱼已经在指挥着脚夫在那装行李了,而俏俏则端着个碗在旁边当监工,生怕有什么磕了碰了的。 “轻点轻点,这东西可是贵货,打烂了看宋大人不打断你的手。”俏俏不满那些脚夫手粗,放下碗就开始嚷嚷了起来:“都麻利些,莫要耽搁了。” 这时宋北云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而正巧左柔带着巧云也从大门口走了进来,而在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明显女扮男装的。 “哟,你还知道来啊。” 宋北云看到乔装的金铃儿:“我琢磨着你是不是都把这给忘了。” “你这尖酸刻薄的嘴是真的可恶。”俏俏打了他一下,迎上前去,牵住金铃儿的手把她带到了房间里。 然后再走出来把宋北云推了进去:”人家辛苦跑出来给你告别,你可莫要再尖酸了。“ 宋北云叹了口气,走了进去顺手带上了门。而左柔想要去听墙根,但被巧云给生生拽了回来:”光天化日的……你看不到的。” “要说懂那还是巧云懂呢。”左柔上下扫视了几圈巧云:“枕边人就是枕边人。” 巧云红着脸转身进屋去帮忙收拾去了…… “等过了年回来,你可一定一定要拿上那第一。” 金铃儿抱着宋北云的脖子扑在他怀中,依依不舍的样子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有内部消息了?” “嗯,初定在春闱之后。因宋辽春闱时间相似,等春闱出了名次之后,这招亲之事才算启动,届时整个宋辽的才子都会集中起来…… “放心,如果搞不定,我就带你远走高飞。” “胡说八道。”金铃儿咬了一口宋北云的胸:“若是你拿不到第一,我真的只得嫁与他人了。到时候你肠子都要悔青了去。” “那我让俏俏生个儿子以后娶你女儿,咱不还是一家人么。” “混账!”金铃儿仰起头重重的打了宋北云一下:“我可是说认真的。” “知道啦,我开个玩笑嘛。”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放心吧,拿不到第一,我就把第一宰了。我前头有多少人,就得死多少人。“ “你这人……”金铃儿默默摇头:“可是胡言乱语的行家了。” “你以为我还在开玩笑?”宋北云揉着她的头发:“这个不是开玩笑。” 虽然话说的让人心惊,但作为这出戏的女主角来说,心中是极甜的,她虽是口中说着不能胡闹,但眼睛里已经有情谊漫了出来。 “明年你就得跟我去外头过年了。”宋北云哈哈一笑,顺势在金铃儿的屁股上捏了一把:“还有,这有一个月了吧?你别说露面了,就是连个招呼都没有,你说该怎么办。” 金铃儿一听,连忙开始解释道:“前些日子皇祖母她身子不太好,总是夜间喘不过气来,我母亲也病倒了,我也不好出宫嘛。好哥哥……” “现在都没事了?” “都好起来了。”金铃儿娇滴滴的撒娇道:“我可也是想着我家的好哥哥呢……有时想着想着都黏答答了。” “哎哟,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味,这才是我公主殿下会说的话。”宋北云笑着拍手:“这味儿,地道!” “等过了年,好哥哥回来了,到时我一有空就来找你。大桃子随你吃!” “一言为定哦。” “那是自然,本宫说话几时不作数了。”金铃儿踮起脚亲了宋北云一下:“你可是要快些回来。” “过了年就回。”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了马儿的铃铛声,金铃儿捏了一把小宋低下头嬉笑着说道:“等回来再让你作怪。” 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外头:”你也去与巧云姐道个别吧,不然到时要被说是不懂事呢。“ 跟巧云道别什么的,倒是还好毕竟经常见到,再加上过年时间也不长,反倒是左柔却是心心念念的想要上马车。 “我跟你讲,你过了年就二十了。”宋北云勾着左柔的脖子把她拽到一边:“你要开始懂事了,不求你贤良淑德但也要能拿捏分寸。过年本就是该一家团聚的日子,你理所应当陪在家人身侧,之前我一直没敢告诉你,现在我可是跟你讲,定国公的日子可能不太长了。” 左柔一愣,惊恐的看着宋北云:“你……你放屁。” “常年作战,条件艰苦,定国公一身老毛病。前些日子我见他脸色已经不是那么好了,这便是透支带来的恶果。我与你说不是要刺激你,而是希望你懂点事,多陪陪家人。他那么宠你,你也得懂点情意。”宋北云捏了捏左柔的鼻子:“到时子欲养而亲不待,你会后悔困苦一辈子,哪怕到你要走时,念念不忘的都是这件事。” “你……你莫要诓骗我。”左柔明显有些慌了:“我爹他……” “我不清楚,也许十年吧。我前些日子见他,他的手已有些颤抖,这不是好兆头。”宋北云叹气道:“我只与你说,其他人你可都不许说,哪怕定国公本人都不许说。” “我知道了……”左柔嘴巴瘪了下来,眼看是要哭了。 “好啦,知天命尽人事。”宋北云用袖子擦掉她的泪珠儿:“再说了,洪都府哪里有金陵城好玩。平时也就罢了,过年就安稳的在家吧。” “嗯……”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左柔,宋北云又悄悄把他剩下的所有现金,大概二十万贯的印信交给了巧云:“巧云姐,家你得管着。不能陪你过年,我心里也是有亏欠的,钱你随便花,买些好看的衣裳鞋帽,我可不想让我家巧云姐总是打扮得像个丫鬟,心里不痛快。等过了年回来,我便去找定国公说,将你要过来。” “真的?”巧云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我是贱籍……” “可去他妈的吧,谁敢当我面这么说你,那人保证满面桃花开。“宋北云同样揉了揉巧云的头发:”行啦,盯好那个傻姑娘,一切等我回来。” “嗯!”巧云重重点头:“你且去吧,莫让悄悄她们等了。” “走了。” 坐上返程的马车,宋北云一直挥手到看不到人影时才钻了回来,俏俏在一旁悲切的抹眼泪,倒是妙言笑了起来:“你厉害呀,宋大人。这一个个的,你给摆的服服帖帖呀。” “基操勿六基操勿六。”宋北云挥了挥手:“女孩子嘛,是要宠着点的。” “哼。”妙言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 而此时赶车的小鱼回过头对宋北云说:“宋大人,方才我算了算,这一程大抵需七日方可能到,我们是否要住官驿?“ “当然,不花钱的。”宋北云笑了起来:“而且我可是六品京官,放到地方上吓死人的。” 大宋做官,五品京官是个坎,到了五品就能将妻儿老小甚至一族人都接来京城定居,但六品却是不行。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六品京官便成了返乡官员之中品级最大的了,本身京官就要在排面上比地方官大一级,而洪都府现在是个五品州,一个六品京官去五品州,虽然名义上州刺史不用出门迎接,但却是要发拜帖上门请人赴宴的。而其他的各方面特权更是数不胜数,简直就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这就是为什么读书难、功名难、当官难、当京官更难但仍却无数人趋之若鹜,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么点特权么。当然不排除真的有人是为了治国平天下,但绝大部分人归根到底都是为了成为那人上人罢了。 马车缓缓上了官道,这几天晴日方好,冬日也显得不那么寒冷了,城外不少人正背着行李在官道两侧走着,想来要不是回金陵过年、要不就是反乡过年。 “真的没想到啊。”宋北云深吸了一口阳光下的微风,放下帘子笑着说道:“有朝一日我也能乘马车返乡。” 俏俏那是最得意的,她如今也是出入宫廷,身着华服的大小姐了,过去那个乡下小姑娘已经一去不复返,若是现在那些镇上的小姐妹看见她,恐怕是连认都不敢认。 “对了,这次回去其实也是有危险的。”宋北云拍了一下正在打盹的妙言:“醒醒,听我说。” “你说就说,叫醒我干什么?”妙言眉头皱了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拉过宋北云的腿,直接就躺在了上头:“我听得见。” 宋北云点头道:“事情是这样的,就是白莲教可能会对我发起袭击,我出了任何事,你们不能冲动。不要报官、不要找我、不要给任何人送信。” “为何啊?”悄悄诧异的问道:“那岂不是很危险?” “我自然有法子应付,不管是报官也好还是寻我也好,都只是徒增麻烦。到时候你们就死死跟着红姨,只要红姨在你们就安全。”宋北云轻轻敲了一下妙言:“听见没有?” “听见啦,你是不是已经在假设如果自己被行刺或者被绑架之后的场景了?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办吧,路上也无趣的很。” ------------------- 今天有点事耽误了,就只能更一章了,具体什么事就不说了,不然整得跟卖惨一样,不过也确实惨的很……反正这段时间什么都是一团糟。 271、二年1月19日 雨 霜叶红于二月花 设置假想敌,这件事宋北云顶级在行了,就不管什么人上来就先设定为敌人,然后再开始想办法进行模拟其行为模式,并以这种行为模式来分析应该怎样去见招拆招。 总体来说,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经不起琢磨的,而宋北云的闲暇时光都用来干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炼丹”比如假想敌战争。 所以当可能发生的事即将出现时,小鱼总是很惊讶说宋大人为什么总是能像未卜先知一般知道事情的走向,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当一件事情发生时,它会造成非常多的分歧点,这些分歧点就会导致事物朝不同的方向进发。那么只要将主线上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的大概内容模拟出来,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微调,自然而然就成了人家眼里的多智近妖和未卜先知。 这其实是不难的,只是很多时候苦于没有解决手段,只能暂时搁置罢了。比如宋北云有一万零一种方式解决金国、辽国和草原,但方法归方法,实力不允许啊。 “反正只要他们不当场弄死我,我就有办法。”宋北云一边在给俏俏编辫子一边对妙言说:“反正你们躲在家里,就万事大吉。” “南昌没有藩王吗?” “没有,福王在福州,瑞王在武汉、安王在宁波、康王在南宁,南昌是没有藩王的。” 妙言嗷了一声,坐起身来:“所以说你计划了这么多,其实你自己都不知道那边会不会有白莲教的人找你麻烦?” “万一有的呢?”宋北云笑了起来:“不至于惊慌失措嘛,总归要有点准备的,你也知道老表特别爱造反。” “你这已经算是地域歧视了。”妙言摇头道:“行了行了,休息了。我都快晕车了。” 接下来的几日,就像是旅游一样,从南京到南昌,一千多里的路,一天能走百多里就算不错了,白天的时候一路都沿着官道走走停停、吃吃玩玩,晚上就在官驿里住下,第二天看心情再出发。 经过五日的旅程,中途换了两次马之后,终于来到了天下闻名的庐山脚下,面对着烟波浩渺鄱阳湖,站在高处往下眺望,让人心旷神怡。 “哇哦……”妙言站在一眼看不到头的湖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鄱阳湖,原来真的跟海一样啊。” “那可不,全国最大的淡水湖呢。”宋北云嘿嘿一笑,当起了临时导游:“我们站的地方就是庐山含鄱口,今天天气好,能直接看到鄱阳湖。再往前就是星子县了,星子县的茶饼超好吃。” “我要吃茶饼!”俏俏转头说道:“快去快去!” “好叻。”宋北云回头看了看正坐在一边看着云山碧湖发呆的小鱼:“小鱼,我们下山吧,去县里吃点东西,今日就不住驿站了,去县里找个地方休整一番,反正也是快到了,多玩两天吧,只要赶在大年三十之前赶到就行了。“ 从含鄱口下去,山路倒也是崎岖,妙言上山时还行,下山就有点难受了,跟俏俏这样自小在山里野惯的孩子没的比,最后只好让宋北云一路背着下到了山底下。 从山下再走个十几里地就到了星子,宋北云本来是打算到处玩玩的,却是没想到刚进县城把身份引子往上一递,之后这店还没住上呢,星子县县令的宴请帖子就递了上来。 “你看看。”宋北云把折子往正在吃饼的妙言和俏俏面前一扔:“这人怕出名猪怕壮,我才是个破六品,这就赶着趟上来了。别吃了,晚上去赴宴吧。” “这下官邀请上官只需要递个折子的吗?”俏俏面带不悦:“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好大的官威。” “他倒是亲自来了,不过我说我没空而且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也就不想去了。不过他邀请我赴宴的原因倒说得高风亮节,就是今日他曾祖百年诞辰,想请我过府一叙。我寻思着,曾祖百年诞辰都用上了,那去便去吧。” 宋北云的话让妙言笑了出声,她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拍了拍手上的渣子:”这算是巧立名目行贿受贿了。“ “唉,不能这么说,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贿呢。”宋北云摆手道:“我听他讲,今日还想请我去鉴赏一对湖蚌珍珠,说是有小孩拳头那么大,还都是黑珍珠。” 妙言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那一定很漂亮。” “应该很漂亮吧。”宋北云笑着说。 妙言眼珠子一转,拉起俏俏:“走,换衣裳。” “唉?不是说巧立名目行贿受贿吗?”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贿呢。”妙言翻了个白眼:”你怕不是读书读傻了。“ 收拾完毕,宋北云带着这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在县令下属的带领下去到了县令别院中,到那一瞧却发现早已经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了。 “宋大人!有失远迎。” 刚进门,一个三十五岁上下的男子就迎了上来,他笑着对宋北云拱手道:“宋大人肯光临,下官可是脸上有光,蓬荜生辉啊。” “吴大人客气了,今日初到星子县就得吴大人款待,宋某不甚惶恐啊。” “不敢当不敢当……” 客气加寒暄,反正就是官场上那一套做了个齐全,所有人看上去都是眉开眼笑、喜气洋洋。 “两位便是宋夫人吧?”这吴大人寒暄完之后,转头看向妙言和俏俏:“哎呀,不知两位夫人一并前来,礼数不周,是吴某该死来的,请两位夫人稍等。” 不多一会儿,一个婢女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手中有个托盘,托盘上用红绸布盖着两个东西,吴县令接过托盘,掀开上头的绸布,里头赫然一黑一白两颗拳头大的珍珠摆在上头。 那黑珍珠黑得剔透、深邃,表面油亮,让人一见就心生喜爱。而那白的乍一看虽是普通,但若细细一看,却是流光溢彩、色彩斑斓,属实顶好的东西。 “两位宋夫人,吴某未提到两位是我的过错,便希望两位夫人莫要怪罪,这一份薄礼,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两位夫人笑纳。” 这东西绝对是贡品级的,就连宋北云都有些愕然,毕竟出手就是这么重的礼物,想来恐怕这吴县令绝非单纯的请客吃饭那么简单。 “吴大人客气了,这可万万使不得。” “宋大人你莫要瞧不起下官,下官也便只有这些物件了。说来也是惭愧。“他拱手说道:”还望宋大人及两位夫人笑纳。“ 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轻轻点头,然后妙言看了看俏俏,示意她先选,而俏俏也让妙言先选。两个人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俏俏首先选了那枚黑的,妙言则欢天喜地的选了那颗明亮通透的白珍珠。 看到她们两个选完,宋北云拱拱手:“可是多谢吴大人了,既然吴大人如此诚心实意,却是不知有何事相求,吴大人尽管开口,只要力所能及。“ 听到宋北云如此开门见山,这吴大人深吸一口气,仿佛是放了心一般,他再次朝宋北云拱了拱手:“宋大人,借一步可否?” 宋北云笑着点头,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两位夫人请稍候。来人啊,带两位夫人入席用膳!” 大宋朝行贿这件事,宋北云认为并没有什么不妥,他们甚至都不能说是行贿,因为这里的风气直接给钱是要遭人笑的,会被人说“如商一般”,这对读书人简直是一种羞辱。 所以他们通常玩的是一种叫雅趣的东西,吴道子的画、稀有的茶、好看的工艺品、甚至是一些奇石、怪木。这些雅物进了上官的手,过不了几日便会有商人上门去收,比如某个下属给了上官一块瓦,这块瓦最多值一个大子儿,但那商人上门伸手一指,这瓦就能值个十万贯。 这才叫雅趣! 这两颗珍珠,多少钱?它本是无价,自家孩子在河里捞了两个蚌,好巧不巧里头有两个珍珠,把玩了一阵觉得无趣便赠与了志趣相投的至交好友,它值个什么钱呢,对吧。 至于那些商人肯花多少钱去收,那可就说不准了,但那也只是商人之事,王法再大还不许人买卖东西、不许人收赠礼物不成?那不成了无义无礼吗?与孔夫子教诲可是大相径庭啊。 走入内屋中,吴大人突然就一个深鞠给宋北云就拜了下去:”宋大人救我!“ “别急别急。“宋北云连忙伸手搀扶他:”怎么上来就玩这么大一出啊,你要我救你,你可也是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吴大人深吸一口气,邀请宋大人坐到了椅子上,然后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还有几日便要述职,然我县中却是还有一起大案未破,所有线索都齐全,但却是无法定罪。这便是要了下官的命啊,宋大人您执掌皇城司,下官早有耳闻您之威名,如今便想请宋大人能帮扶下官一把,宋大人的恩情,下官定然没齿难忘。” 宋北云摸着下巴:“你不知道我其实是文职人员吗?不怎审案的。” “宋大人……”: “行吧,你把案子的卷宗明日呈给我瞧瞧,不过说好啊,我最多只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便要启程。” “下官谨记宋大人之恩!” 272、二年1月20日 晴 古往今来只如此 第二日一早,宋北云被邀请到了县衙之中,那个案子的卷宗都被铺在了案台上,内容倒是不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无法断定的情况。 不过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那自然是要为人分忧解难的,宋北云在那吴大人的陪同下很快就开始研究起卷宗来。 “保庆元年九月的案子?” 翻看完卷宗之后,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吴大人:“为何上月的案子积到了现在?” “宋大人……下官该死,实在不知该如何断定。” 宋北云懒得听他的辩解,径直去观看起卷宗来,而这卷宗越看越让宋北云直冒冷汗,看到最后他差点跳出来指着吴县令喊“清河县狗贼“了。 这案子到底有多让宋北云毛骨悚然,就这么说吧。首先故事的开始,是星子县里一个民妇一日在家晒衣服,不小心掉了一根棍儿下去…… 接下来的剧情就很居家日常了,那根开窗的棍儿砸到了一个本地出名的富家公子,只是那富家公子就有和曹贼一样的兴趣爱好。 之后一来二去那两人就勾搭上了,但这种事到底是纸包不住火,久而久之也便有风声传了出去。 而这妇人的相公是在这星子县中做茶叶生意的,为人本分老实,甚至还有些憨厚愚笨,长相么……用这卷宗上的话来描述就是“面丑如兽、双耳覆面、手长及腰“。 想象一下,有着一对猪耳朵还有霸王龙一般的短手的人,到底是能有多丑吧…… 当这人的娘子与别家通奸的事败露之后,他便去质问嘛,按照道理来说,这大宋朝通个奸能算个什么事?让男方赔些钱,去官府办个离婚,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就行了。 但这出轨女就像突发车祸的女司机一般,怼着油门就踩了下去,就在他男人要拉着她去上门找那个奸夫要说法时,她居然用家中的锄头把自家郎君给丂晕过去了。然后又用锯子将自家男人给切成了好几块。 剧情到这里,其实都没什么问题,就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嘛,但后续的发展就出现了让人意想不到的转折。 那女子杀人之后就离奇失踪了,接着就在距离县城不远的山中发现了那女子的尸体,人们都说她是畏罪自杀,却也有人说她并非自杀而是被他杀。 因为她的手中还握有一个绺子,这个绺子是她那个奸夫腰带上的,但山中发现尸体那日,那个奸夫并不在这星子县之中,再加上那人是个读书人又不能用刑,所以这案子就一直悬着呢。 “大过年的,晦气。” 宋北云起身:“带我去看看尸体吧,案子没结,尸体应该还在对吧?” “是是是,宋大人说的是,如今还在停尸处呢,只是……那尸体坠崖身亡,血肉模糊,却是辨别不出来。” 宋北云背着手往外走:“你带路便是,是不是只要证明她坠崖之前死的,就能认定是那个奸夫所为?” “至少可以用刑了。” “行。”宋北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让那个奸夫一起来,就说本官要还他个清白。“ 如今提刑官还没正儿八经的形成制度,而仵作可不是法医,他们可没办法去界定尸体到底是怎么死亡的。一直到一百多年之后另外一位宋大人出现之后,法医的老祖宗才算是正儿八经的诞生,而如今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判断死者情况,所以导致许多冤假错案。 说到底,这案子到底怎么判,就要看那女人是自杀还是他杀,而自杀和他杀这简直就是极容易判断的事情。 高山坠崖嘛,血肉模糊嘛。其实最简单的就是判断伤口处有无生活反应,如果有生活反应就是摔死的,而没有就是摔下来之前就死了。 如果掉下来之前就死了,那么那个奸夫就有重大嫌疑,而如果是摔下来之后才死的,就会出现两种情况,自杀和他杀。自杀的话,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洗掉奸夫的杀人嫌疑,而是他杀是将人推下来的话,就需要去现场考察,不过这就很麻烦,只能用一些特殊的办法诱导犯罪嫌疑人了。 来到停尸处,宋北云命人打开了棺材,里头果然是躺着一具女尸,面容已经看不真切,整张脸都已经稀烂,脖颈处更是断裂,只剩下一层皮悬在那。 “有点惨。” 宋北云嘴里啧啧有声,然后命人将尸体抬了出来放在了木板上,而他则围着尸体转了好几圈并用油纸包裹住手指开始拨弄尸体的伤口。 因为距离案发并没有过去多久,而且天气寒冷,星子县靠近庐山更是冷得让人心慌,所以尸体保存的相对完好,除了尸斑和尸僵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嗯……”宋北云探查了一番尸体,扔掉了手中油纸:“那人呢?还没来?” “来了来了。”吴县令连忙说道:“不消片刻。” 很快,一个身穿青衣的书生走了进来,他看到台子上那个尸体,眉头情不自禁的皱了起来,而也连忙把头转了过去不去看那个方向。 “你可认识台上女子?” “认得……她与我曾有过肌肤之亲,只是当时我不知她如此心狠手辣,当她杀人之事败露之后,我便与她断了往来。” 那书生说话层次分明、条理清晰,看上去仿佛真的没事一般。 宋北云轻笑了起来:“那劳烦,把上衣脱了。” 书生一愣:“为何!” “让你脱就脱。”宋北云眉头一皱:“别逼着我动手,自己脱。“ “我有功名在身!” 宋北云把皇城司令往女尸旁边的台子上一拍:“你脱是不脱!” 皇城司……看到这个牌子,大家都知道这些日子皇城司有多么心狠手辣,据县里的生意人说,这皇城司可是一夜之间将上万头挂在了城门上,大有顺者昌逆者亡的架势。 书生见到凶神恶煞的宋北云,咬了咬牙却还是脱下了外衣。 “继续脱,脱光为止。” “大人,这里天寒地冻……” “脱!” 书生无奈,心中愤恨但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只是听话的脱了个精光,而宋北云则开始围着他来回看了起来,然后突然指着他腰间淤痕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前几日路滑,我摔在了门廊之上,磕碰所至。” 宋北云笑道:“不对吧?这位举子。” “大人为何如此说?” 宋北云抱着胳膊:“这瘀伤应是有个姑娘垂死挣扎之时抓捏所至。” “这位大人,你可不能空口污人清白,即便你是京官,我有功名在身也是可以告御状的。” “好!好一个告御状。”宋北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脸:“本官就让你再进去之前再涨一回见识,记着下辈子博闻广识一些。” 宋北云走到女尸身边:“来人,点上炉子!” 几个炭火炉子被点了起来,屋子里的温度很快就开始升高,而随着温度的升高,那女尸也开始逐渐软化,等到女尸完全软化之后,他走上前用手按压尸体的胸口,几次之后,从女尸的气管中喷出了血水,但这血水并不似血一般,而是更像水。 接着宋北云又翻过女尸,指着她背后的尸斑:“肺管中有水,尸斑淡红,伤口处无生活反应。高处坠落内脏破裂,腹腔却无淤血,舌根处断裂。她的是死因……不是堕崖。“ 说着宋北云拽过来一个衙役,取来一个盆放在一张一米左右的台上,接着他双手轻轻掐住衙役的脖子,将他的头按入水盆之中。在让衙役保持那个姿势之后,他抓起衙役的手在他身上抓挠起来,但冬天衣裳穿的多,只有腰间软肉能轻易被抓住。 “将死者下手极重,所以抓住就不会松开,你腰间的软肉自然就有了瘀伤。”宋北云拍了拍自己的腰部:“看,高度是不是正合适?她手中抓住了你腰间的穗绺,你当时也是慌乱,自然没有过多注意。之后你谎要去外地玩几日,晚间在偷偷溜回府中带上尸体去到山中再扔了下来,以为天衣无缝。“ 宋北云笑着说完之后,朝他拱了拱手:“你如今可以告御状了。” “大人……不怪我,都是她!都是这个贱人!这个贱人心狠手辣,杀了人便还说与我远走高飞!我方才中举,大好前程,怎可与这般贱人……” “别你妈的废话了。”宋北云一招手:“吴大人?拿下啊!” 已经在旁边看傻了的吴大人连忙呼唤衙役一拥而上就将这个举人给按在了地上,但这举人已经状态疯癫,嘴里开始说起了奇怪的胡话。 “吴大人,这等小事,你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吴大人听到宋北云的话,嘴巴张了张,差点就阿巴阿巴阿巴的喊了出来。 宋北云看到他的样子,轻轻一甩袖子走了出去,外头此刻阳光正好,凉风徐徐,宋北云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消失在了大路的转角处。 273、二年1月21日 晴 机关算尽太聪明 星子县本就不大,宋北云这一手断案的事情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县城,人们谈论起来也开始分出了层面,那意思就是这人么坏归坏,十恶不赦的坏。但能耐么,其实还是有能耐的。甚至有不少人直接的对宋北云黑转粉,他们认为只有那有能耐的人才有资格坏,那些庸碌之辈想坏却也是没那个能耐的。 而昨日宋北云断案的手法其实也是为人津津乐道,传得玄乎了一些直接就出来什么“召了那女子的阴魂,当场便指了凶手”,这一下子荡妇杀夫案和杀人灭口案同时告破,那县令吴大人毫不怜惜的抓了一票人,其中包括为那小娘子牵线搭桥的婆姨、帮忙藏匿尸体的举人管家。 杀人者罪无可赦,即便是举人也绝非说是能逃过死刑,而在这案子结之后,当年的卷宗立刻封册送往了刑部进行复核,不过想来那举子是没的逃了,毕竟用宋大人的话来说那就是“情节极其恶劣、手段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深远”这样的情况那自然就是一刀下去了却残生的命了。 这里头最开心的自然是吴县令了,虽是送了两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出去,但却在最后关头破了本年最大的案子,这官职保住了,那可是多少珍珠都换不来的东西。所以他不但不觉得可惜,反而还对宋北云感恩戴德。 “这个宋大人,绝非等闲之辈。”吴县令抿了一口鱼汤,坐在家中与夫人聊天:“这等苦恼了许久的事,经他之手三五之下便拿下了,这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看来是有些道理的。” “那你可要好好与他交好一番,假以时日保不齐你还得有事求着他呢。”县令夫人皱眉说道:“像这般的人杰,哪怕是相识一场都大有裨益。” “娘子提醒的是……”吴县令站起身:“来,去取家中那对祖传的宝琉璃来,我这便去拜访宋大人。” 而此刻在星子县的一间民宅里,一个村妇打扮的女子走进屋子,她神色紧张,进了屋子之后,走到桌前大喝了几碗水后才开口说道:“坛主,不好得手,本县县令已派人护住了那宋狗,等闲不得轻举妄动。” “嗯,我知道了。”桌前一个白衣女子手中握着剑,愤愤的砸了一下桌子:“可恶那宋狗,我小妹落在他手中生死不知!这几日一路跟着他,却是找不到时机。” “坛主,届时我们是直接将那宋狗送去见佛祖,还是……” “不可。”那女人摆手道:“小妹还在他手中,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等先撬开他的嘴,若是小妹已死,那便用宋狗的头祭我白莲姊妹兄弟,若小妹还活着,定要用宋狗换来小妹的安稳。届时小妹到手之后,再一刀结果了这狗贼的性命。” “坛主好计划,依我看如今这路上着实不行,星子不行怕是只能到洪都府了。” “无妨,我等在暗处他在明处,他是斗不过我们的。”那女子环顾四周:“去,再多喊些人,远远的盯着那狗贼。” 当然,宋北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他正坐在客栈里写洗冤录的目录,反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也许就是为了恶趣味,也许是因为无聊。他一边写目录还一边说:“到时候这本书一定会成为法医必修课,我也就成了法医的老祖宗,宋慈是宋大人,我也是宋大人,那个宋大人当得,这个宋大人怎么就当不得?” “你可是真的不要脸。” “这算什么不要脸?我又不是抄他的,我是正儿八经的自己学到的知识,结合经验、临床总结出来的,到时候天下的衙门里,人手一本宋北云著《洗冤录》,这难道不就是名垂青史了吗?”宋北云嘿嘿笑着:“你想,未来电视剧里,再来一波大宋提刑官,里头的宋大人都得给老子叫宋北云,这是多开心的事!” 妙言哭笑不得的看着宋北云说道:“你越来越像古代人了,只有古代人才会在意这青史留名的,你看那些小说里,谁家的穿越者在乎这个呢。” “当初可是某鸡姐逼我出山的,那既然出山了,总得在历史上留下点什么,现在就是留下多留下少的事了。” “鸡姐!”妙言抡起捂手的袖套子打在宋北云的头上:“名字不叫名字,你叫鸡姐!” 宋北云哈哈大笑着反手抱住她的腰:“这可是我相依为命的鸡姐。” “去去去。”妙言双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天到晚就知道动手动脚的。” 而这时俏俏从外头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篮子糕点,嘴里塞得满满的:“外头有个县令找你啊。” 宋北云愣了片刻:“吴县令?行,我去看看。让他上来也不方便。” 走到下头时,吴县令已经在那候着了,他见到宋北云之后,先是拱手然后满脸笑容的说道:“宋大人,今日可有空闲?那鄱阳湖中白鱼在寒冬时最是肥美,明日下官想请宋大人去品尝一番那新打来的白鱼。” “嗯?请吃鱼啊?”宋北云挠了挠脸:“等返程时再来与吴大人赏味鄱阳湖罢,如今归家有期,却是不好再耽搁了,明日一早我等便要启程了。” 吴县令满脸遗憾,但宋北云却看了看周围,朝他笑道:“吴大人,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背人的地方,宋北云指了指凳子:“吴大人坐。” “宋大人先请。” 两人落座之后,宋北云就开始了一番审问式的问话,主要内容就是关于白莲教在这一代活动的迹象,他问话时看似平淡无奇,可一番对话下来吴县令却是如坐针毡,战战兢兢。这吴县令本就经常断案,也熟悉审讯的过程,可即便如此在宋北云的盘问下却也是有些招架不住,那话中的环节一环套一环,稍不留意就会出现纰漏。 而只要出现纰漏,这宋大人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根据吴县令的判断,如果自己真的出了大纰漏,让他怀疑自己是白莲教的人,恐怕自己是真的小命不保。 “朝廷发布禁令之后,白莲逆贼就近乎销声匿迹,但下官终究不是宋大人,没有那般魄力……”吴县令坦诚的说道:“若是有白莲结党集社,我自是要去查办,可若是只是私下之中……星子县数万百姓,这……这不好管啊。” “嗯,那之后我还是想要摆脱吴县令一番,这进了江西后一路上山多水多,从星子到洪都之路上更是荒凉,吴大人想必也是了解那白莲逆贼恨我入骨。本官还是想请吴大人行个方便。” “明白,下官明白,下官这便安排人手一路护送宋大人前方目的地。”吴县令连连点头道:“明日一早,我便让人在楼下候着。” “那便多谢吴大人了。”宋北云笑着指着吴县令手中的礼盒:“东西么,就不再要了,吴大人也离我远一些,否则到时受了迁怒,我可管不得的。” “啊?” 没有给他解释,宋北云起身走了回去,而这简短的几句话让吴县令背脊发凉,这宋大人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似的,那眼神绝了…… 果然啊,果然这能在京城里混的风生水起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吴县令想到自己十时还蹲在火盆上苦读《尚书》,心中不免感觉一阵悲凉,到底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人家十时却俨然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了。 不好比啊…… “对了。”宋北云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原地的吴大人:“吴大人,你当县中应当去搞些温泉,不然靠着庐山便可惜了。” “啊?” 完全不明白宋北云这话意思的吴县令茫然的回了家,而宋北云却也并没有解释什么,他只是突然之间怀念起高中毕业那个暑假,他跟家人来这里泡温泉的经历了,千言万语也只不过是有些想家罢了,这温泉之事说来权当玩笑,当不得真。毕竟庐山的温泉绝大部分都是烧锅炉的嘛…… “就高考那年,我跟我爸妈过来玩,泡温泉嘛。当时我发现一根水管子,我就觉得可能是着管子把山上的泉水给引过来的。我爸那人特别较真,他就带着我,我们俩人翻了一个山头你知道吗,你猜猜我们最后找到什么了。” “什么?”妙言撑着下巴听宋北云讲故事,旁边的俏俏已经沉睡,气氛绮丽又怀旧。 “锅炉房!”宋北云丧气的轻轻拍了拍大腿:“你是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失望,管家这个锅炉房还分出去十好几根管子,分明就是同时给好多温泉供水嘛。” 妙言笑得不行,然后她也说道:“说到这个,我以前也碰过差不多的事,就我高中是那种重点嘛,就管的很严……” 两个人聊着那边的琐事一直到深夜才睡去,而晚上的时候宋北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居然站在妙言说的高中后巷中手里捧着蛋炒饭在那里等她…… 梦境真实,却让人发笑,自己倒是成了个舔狗…… “走水啦!” 突然一声惊叫,把宋北云直接从睡梦中惊醒,他快速穿上衣服,一把抱起俏俏然后冲到了隔壁,看到妙言也还在,他立刻放下心来:“小鱼!” 外头的门被推开,小鱼走了进来:“宋大人,似乎有些不妙!” 274、二年1月24日 晴 水火无情人有情 大火迅速燃烧,这个燃烧速度明显是不对劲的,就像是被人浇了火油似的,虽然客栈中只有他们几个,但周围却还是有不少居民居住的,这大火冲天而起之后,敲锣声似乎将整个星子县都给吵醒了,人们慌乱的跑出家门,而镇上的衙役也开始组织救火。 大火顷刻间就吞没了整个客栈,当吴大人赶到时,看到眼前的一幕,他立刻抓来身边的一个衙役:“看到宋大人了吗?看见了吗!” “回大人,没有……” 完了,全完了。一个六品京官烧死在自己的地盘上,而且这个京官还是皇城司使,肩负调查谋反大案之责,他如今死在自己的地界上,自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皇城司定然是要过来查的,但人没了,总归是要人给他陪葬的,这个陪葬的是谁就无需赘言。 这一下,别说自己了,就连他一家老小的命可能都保不住了……谋反啊! “完了……完了……” 胡大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而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在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那可不就是宋大人么,他正仰着头看着面前失火的客栈,好像跟他没关系一样。 这胡大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他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奔到宋北云面前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已经软了,脚下一滑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宋大人面前。 “胡大人,行这么大的礼啊?”宋北云低下头看了看他,然后笑道:“当不起哦。” “宋大人……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宋北云指了指他的旁边,一个已经空了的火油桶子摆在那,里头漆黑粘稠的残留物顺着桶子流到地上,散发着恶臭。 “这……这……” 火油是军官要物,等闲人是得不到的,但现在这桶子出现在这里,就代表是有人故意纵火而且跟军方是沾染着关系的。 吴县令心中自然明白,但他却并不好说什么,只是仰着头看着宋北云,而宋北云也只是轻轻摇头:“吴大人,此事跟你无关。” 看到他被火光映得狰狞的面容,吴县令心中咯噔一声,刚想追上去但却被小鱼伸手一挡:“吴大人请回。” 看着宋北云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吴大人再次瘫软在了地上,他知道这次就算跟自己没关系,恐怕也是一场滔天劫难了…… 而宋北云倒是还真没把这个小小县令放在眼里,他能干什么啊?这可是火油! 火油是什么?这就是石油,是重要的火攻材料,因为没有钻探技术,加上北方主要地表石油产区的陷落,如今整个大宋的火油存量处于一种只出不进的状态,存量少的惊人。 一个存量少到惊人的军管物资,现在居然出现在一个纵火案的现场,而且这个纵火案还是冲着他来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有恃无恐! 毕竟这一场火大概率是烧不死宋北云的,纵火者心中也是清楚,充其量就是给小宋一个警告。 如果这不是狗胆包天,那什么是狗胆包天? 宋北云连夜借着夜色开始赶路,坐在马车上的他脸色极难看,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意外中被袭击,虽然现在没有危险了,但想来心里却是后怕的,这种后怕很快就转变为愤怒。 他眯起眼睛对小鱼说:“小鱼,快马加鞭,中途不要停歇了,见驿就停、见马就换。” “是,宋大人。” 宋北云深吸一口气,靠在垫子上,面目冷峻,眼神带霜,脑子正在飞速运转。首先,选择第一时间跑路,这个决策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他现在没办法讨说法,他不可能去军营之中查案,毕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层级的人背叛了组织,如果是个高层,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所以连夜跑路,先找到安全的地点,然后再细细谋划,而他现在突然觉得白莲教起义似乎并不是空穴来风了,中央的权力范围这几年逐渐转移,在南渡之前这些地方本就是相对自由的自治区,而如今却变成了被首都势力范围笼罩的区域,有些地方上的大佬恐怕坐不住了。 白莲教大概就是穿针引线的梭子,而这场叛乱恐怕并不是那么单纯的农民起义。 “俏俏不怕。”宋北云拍了拍还有些担心的俏俏:“现在安全了。” 而旁边的妙言倒是笑了起来:“直接杀京官,这帮人好大的胆子,看来谋反的事真的是迫在眉睫了。” 宋北云没有接话,只是不听婆娑着俏俏的小爪子安抚她的惊魂未定,眼珠子滴溜溜的来回转悠着。 妙言也看出了宋北云心里的盘算,她补充道:“现在的问题是你要怎么操作这件事,传信回去来不及了,而如果大动干戈可能会提前导致早饭开始。” “你知道袁世凯么?” 宋北云突然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妙言也是反应了好长一段时间,但却仍然不明其意,宋北云笑了笑接着说道:“袁世凯剿灭义和团,并不是大军压境,而是从高层瓦解。但现在问题来了,他们已经认定我是必须除掉的人,我怎么去渗透他们。” “总有人不造反的。”妙言摊开手:“哗变一个营足够了,其他大营会因为措手不及而被缴械和逼迫,你只要找到那个可能哗变的大营就行了。” 宋北云轻轻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我只需要一个大营就能把这件事给办了。” “哦?这么神?” “嘿嘿,现在我先保密,等到了南昌再说。” 妙言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宋北云开始执行这场看似不可能的任务,不过为保证安全,妙言认为宋北云是会给赵性写信的,至于信上会出现什么内容,她大概是能猜到的。 分析宋北云的行为模式,妙言认为他很有可能会投石问路,把路给问出来,然后再来个釜底抽薪,这是他的风格。有时候显得复杂了一些,但好用。 马蹄笃笃,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官驿之上,几人停留换马补充了些水和干粮然后就再次出发,而这次换成了宋北云赶车,小鱼在里头休息。 就这样昼夜不停的轮班,原本四天的路程,不到两天就抵达了。宋北云抵达南昌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乖乖的进城,然后直接把马车开到了离滕王阁不远的大宅之中。 进去之后,他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往床上一栽就睡了过去,这几天基本上没合眼的宋北云总算是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而在此之前,宋北云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司命司令牌往小鱼手上一拍…… 小鱼自然是知道宋北云的意思,他顾不得休息,在下车之后只是喝了口水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怎的累成这副样子。”红姨心疼的拿起被子给宋北云盖上,然后转头问俏俏:“你们路上是碰见什么了?” 俏俏点头,面色严肃的说:“大事!” “那我便不问了,你也快些修整一番。对了,那个黄衣姑娘是谁?之前倒是没见过。” “她啊?妙言姐,是北云的好友。”俏俏解释道:“就……就是好友。” “当真是好友?我可是不信的。”红姨叹气道:“罢了,他不亏待你便好了。” “没有没有,他可是没委屈我。”俏俏连连摆手:“那姨娘我先去休息片刻了。” 在俏俏去休息之后,红姨抱着宋狗蛋来到门口正要出门,但门口突然出现两个面白无须的人,他们伸手一拦:“抱歉夫人,这几日你最好莫要出门。” 红姨嘴张了张,但却是没有发问,只是默默回到了宋北云的房间里,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她大抵是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人了,她好歹当年也是举人老爷的原配夫人,读过些书的大户人家小姐。现在看到北云那孩子劳累的模样,再看这些人严阵以待的样子,她心中是有些计较的。 “你即刻将这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入宫中,交于大伴。” “是!王管领。” 小鱼将书信递交过去,甚至还给了一个副本,这是典型宋北云风格,只有他才会干什么事都留出一个备份,生怕出现意外。 一切的风起云涌都看似风平浪静,但这里头的暗流已经开始疯狂涌动了,宋北云甚至已经规划好逃跑路线了,但单纯逃跑的确还是有些危险,而且江西可是他的基本盘,基本盘没了的话,对未来的构想和计划都要暂停甚至完全搁置了。 “娘,北云来了?”外头玉生的声音传来:“他人呢?” 玉生走了进来,看到宋北云正躺在床上睡得跟猪一样,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怎的累成这副样子?” 红姨轻轻摇头:“你小声一些,这几日他可是累坏了。” “哦……”玉生叹气道:“北云如今可是不容易。” “那你以后可要帮扶着一些,这孩子心气旺,容易着急。你当兄长的,要多稳他一些。”红姨叮嘱道:“我们出去吧,让他歇着,他们今日回来,好好为他们准备一桌饭菜便好了。” 275、二年1月26日 晴 其滑稽之雄乎! 睡了一天一夜的宋北云坐在火桶里,身上披着羊皮毡子,手上端着一碗肉汤,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地面,看着就跟傻了一般。 玉生坐在旁边正在写“习题”,深陷题海战术的玉生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不刷十五张卷子绝对不睡觉,好不夸张的说,现在只要是题目就不可能难得住玉生,不管是多偏门的题,解题思路已经被他“唯手熟尔”了。 “怎得睡了个失魂落魄?”玉生抬起头看了宋北云一眼:“汤快快喝了。” 宋北云抓挠了一下蛋蛋又挠了挠脸:“我做了个梦,梦到我被调去北海牧羊了。” “你还自比苏武。”玉生笑道:“快些喝了吧,都快凉了。” 宋北云打了个哈欠,三下五除二将肉汤喝了个干净,然后他掀开身上的羊皮毡子,走下地来:“玉生哥,我要出门一趟。” “莫要太晚回了,省的母亲担心。” “嗯。” 他走出门外,正好瞧见红姨在炉子旁为那宋狗蛋烤着尿片,看到宋北云出来,红姨直接问道:“要去哪里?这将将要过年了,你便在家中老实一些不好?” “哎哟……真的有事情的。”宋北云叹气道:“姨娘,你也知道我的,要是没事情,我恨不得死在床上。” “呸呸呸,大过节的,说些什么鬼话。你要出去便出去,总是说些古怪话,我瞧你是想讨打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呸呸呸。”宋北云连忙抱拳讨饶:“姨娘,那我先走了。” “自己小心些。”红姨起身,从荷包里拿出一把长命锁挂在宋北云的脖子上:“十八已满,这长命锁我给你准备了好几年了,你戴上,开过光的有法力。” “多谢姨娘。” 宋北云将长命锁塞入衣服之中:“那我便去了。” “晚间回来吃饭,大过年的莫要在外浪荡。” “遵命!” 宋北云走出大门前顺手拍了一下正在那摆弄花草的俏俏的翘臀,红姨眉头一皱:“北云!胡闹!” “跑了跑了……” 宋北云赶紧跑了出去,而一出门,他的表情骤然转换,身旁也有人取来了大氅披在他的身上,接着一个司命司的小太监走上前拱手道:“宋大人。” “走。” 宋北云背着手带着三五个司命司高手直接绕过主路来到了洪城大营之外,他拿出福王虎符在哨兵面前过了一下,接着就直接大跨步的走了进去。 大营中的士兵纷纷转头看着这个嚣张跋扈的年轻人,但却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只能生生看着他走入主将的大帐之中。 走入大帐,里头并没有人,宋北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直到大营主将捂着帽子匆匆跑了过来。 这大宋的军制要比正常轨迹里的还要诡异许多,就其实除了刺史守备之外,下头的将领虽然职级不高但却有有着听调不听宣的能耐,除了见到虎符之外,基本上是不能被当地的文官所调用。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赵性一朝军政割裂已经非常严重了,这个必须要整顿,不过现在可不是好时机。 那指挥使见到宋北云之后,只见是个少年,心中不免有些轻视,但眼睛一晃却看到他腰上的福王虎符,他当时就肃然了,站定在那连大气都不敢出。 “宋北云。”宋北云起身,表情严肃的自我介绍:“很高兴认识你。” 这一套操作把那指挥使给弄蒙了,他虽是福王旧部,但哪里听过宋北云这号人物,但虎符做不得假。当兵只认虎符不认人的规矩可是福王殿下钦定的,而凭这个虎符借五百人完全没问题,更加关键的是能拥有这个牌子的人,天下不超过一只手,而且除了福王殿下之外就只有定国公能够将虎符转借他人。 可就算不是福王千岁而是定国公,其实效果都是一样的,对这些旧部来说,福王是老大、定国公可是二当家呢。 二当家的话难道就不用听了?显然不是的。 “李胜。”那指挥使朝宋北云拱拱手:“不知宋大人此番前来是?” 宋北云先是缓缓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这是巧云让我捎给你的信,还有些她捎来的东西明日再给你送来。” 提到巧云,这李胜倒是长出了一口气,神色也变得柔和了起来:“亏大妹还记得我这个哥哥。” 打开信之后,他端详一阵后,表情骤然变化,他起身朝宋北云拱手:“不知是宋指挥使驾到……有失远迎。” 信么,当然是宋北云仿的,仿造自己媳妇的印信有什么难度,因为巧云是万绿之中一点红,她曾经炫耀似的说当初一起的师兄弟,现在最少都是指挥使了,所以宋北云才用了这招。 通过“巧云”的信来介绍自己的身份,远要比自己说出来效果更好,虽然更多只是一个心理隔阂的问题,但就这么点隔阂其实在很多时候可以决定成败。 “李哥儿千万不要多礼。”宋北云笑着说道:“我只是返乡省亲,顺路给巧云捎封信来罢了。” 在军营中的规矩相比其他地方是要少很多的,男人之间又没有那么多计较,所以这三言两语这个李胜大概就摸清了宋北云的来意。 当然,客气还是要客气的。这人可是皇城禁卫指挥使,禁卫指挥使拱卫京师,上达天听。不管是职位还是能量都要比这种州府驻军要强上许多,而且现在看来宋北云一定是福王或者定国公的心腹。 而从他语气中提到巧云时的柔软来看,这人大概率会是定国公的人,保不齐还是女婿都不一定,毕竟巧云可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跟巧云关系不一般就代表跟小姐关系不一般。 两人寒暄一圈,宋北云提到想去大营转悠一圈,这个要求是有点过份的,毕竟军机要地哪里能随意巡查,不过以他的身份来看,保不齐是上头派下来的特使,所以这李指挥使不敢怠慢,连忙带着宋北云在大营中溜达了起来。 宋北云曾经在福王大营中来回折腾一个多月,对营区熟悉的很,他转的地方都比较偏僻也比较敏感,比如武器库、比如匠造坊。 等一圈转悠下来,那李指挥使仍然没明白宋北云的意思,但宋北云却是大概看了个通透,这个大营没问题。 之所以说它没问题,其实是有两个根据的。第一:粮草储备并不丰厚,属于正常的吃完一批来一批。福王手札上说过,军士哗变如非战场,定是早有预谋,粮草必会囤积,有时甚至可见满仓积粮。第二:就是武器,但凡预谋哗变的大营,无不秣马厉兵,武器铠甲都会保养得极精细,工坊也会日夜赶工打造箭矢、盔甲等物。 但这个大营中,武器只有不到一半得到了保养,应是日常操练所致,匠造坊中更是疲敝不堪,匠人们三五成群坐在其中聊着白花花的腿子和女人的胸脯,炉子也是凉的,一看就是很久没有铸造箭矢之类的东西了,节前综合征让他们也无心工作。 这样的情况下,就是对哗变毫不知情的大营,也就是说这个大营并没有被那些将要哗变的大营当成自己人。 “李哥儿,借一步说话。” 宋北云环顾四周,小声说道…… 而与此同时,在修水大营之中,这里的营指挥使正面色严肃的坐在那,他的面前则是一名女子。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去挑衅那宋北云。”那女子指着指挥使呵斥道:“若是因你的缘故,让教主的计划被识破,你可知罪?” “坛主……我只是想为教主分忧。” “分忧……哈,我看你不是分忧,分明就是添乱。宋狗何等的机敏,你如此纵火也无法将它置于死地,徒增他的防备,这也算分忧?” 那女子英气十足,手握着剑在大营中来回走动:“罢了,那宋狗连夜逃跑,想来也是个绣花枕头。如今你等便是等待时机,年后一举夺下江南西道这富庶之地与教主里应外合,打那宋廷一记措手不及。如今你等筹划的如何了?” “坛主,如今已万事俱备,就等再拉拢几个大营共举大事了。” “你可千万要小心,莫要走漏了风声。” “坛主放心,都是自家兄弟。” 那女子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出去之后她对身边的人说:“即刻启程,我们去往洪都,盯住那宋狗。” “坛主,那纵火之事发生后,若是他有所怀疑……” “我还不信区区一个宋狗能聪慧到这等地步,那日从他连夜仓皇出逃便可看出,此人只是个胆小鼠辈罢了,不足为据。” “坛主英明!” 站在大营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心中认定这番伟业定能成功,到时大业得成之日,便是那心想事成之时。 怀揣着满满的期待,她登上了前往南昌的马车。而在路上时,她脑子里想着的全是怎样把那个宋狗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276、二年1月26日 晴 爆竹声声催新年 明日便是新春佳节,今日从一早开始城中就开始燃起了爆竹,家家户户也都开始贴桃符、画门神,一派新年气象。 而宋北云此刻在厨房中开始操刀准备年夜饭,今日他才是主厨,其他人只配打下手。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妙言因为在陌生环境里,所以显得特别粘宋北云,厨房禁地除了宋北云就剩下了她了。 “头菜嘛,就来个酒酿江鱼。”宋北云一边把鱼切块,一边介绍着:“赣江里的鲜鱼去鳞去内脏,洗干净切小块用姜蒜和豆酱、黄酒腌了,然后起锅烧油,把沥干的鱼块下锅大火爆,等两面金黄之后下豆豉、甜米酒、酱油,翻出香味加水收汁,再加糖,最后加姜末和一点辣根茱萸,起锅。味道鲜甜浓厚,入口绵软鲜香。” “可以呀。”妙言嘿嘿一笑:“然后呢?” “等会你就知道了,说出来就没惊喜了。” 这年夜饭对于宋北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他用料绝对是奢华的,熏火腿、酱鸭子、红烧鸡、爆炒风干牛肉、冬笋蒸咸肉、闷羊排。 而最重要的一道菜则是他老爹的拿手名菜,虽然叫不上名字但却是宋北云每年都要制作的传统大菜。 这道菜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那就是先取五花的熏肉洗净上过蒸,等肉酥烂时取出放凉,接着外头裹上鸡蛋液和米粉冷油下锅炸,等到米粉开始蓬松金黄时取出,再上锅蒸两个钟头,等出锅之后最后回锅大火油炸。 这一道菜吃起来热腾腾、香喷喷,熏肉的香味混着油香,咸味适中,米粉增加了酥脆的口感,蒸过的肉又入口即化,光是这一道菜就能吃下三大碗饭。 这些菜全部就绪之后,时间也来到了傍晚,外头的窗口已经有好几个脑袋趴在那眼巴巴的看着宋北云忙活了,他回头笑了笑:“快好啦,最后一道菜了。” “你倒是快些嘛,你那香味把我馋虫都勾起来了,我这肚子叫唤一整日了。”俏俏趴在窗口不满的嚷嚷:“快快快。” “不行,男人可不能太快。” 宋北云从冰水里取出一块豆腐:“最后一道菜了,你们先去候着,等会来端菜。” 这最后一道菜也是一道非常精妙的菜,因为是汤所以制备起来格外复杂,首先三块豆腐切成片,每两片之间都夹着肉馅,而这肉馅也是内藏玄机,七分猪肉、一分去壳的河虾再加一分火腿,最后再放上切碎的荸荠。小心翼翼的将夹着肉馅的豆腐摆在盆里,再覆盖上另外一种肉糜制作而成的肉丸子。 这个丸子可不是随便捏捏的,而是在肉糜中加入稀水和的面粉和芋头泥还有时令的野菜,做成两个拳头那么大团子,而团子里头再包裹上这调过味的鱼肉泥,再包裹进一大快猪皮冻。再将这豆腐与肉丸子放上蒸锅。 在等待出锅的空档,宋北云用十二味山珍和羊肉、鸡肉和一条鲫鱼吊了一锅清澈微泛黄的高汤。 等那豆腐出锅之后,将这锅中鲜美的高汤浇下去,最后再撒上一些点缀的东西,宋北云双手一拍:“来端菜!” 一道一道的菜肴被端上了桌,屋里的香味弥漫着,所有人都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 “别急。”宋北云指着旁边的桃符:“玉生哥,走啊,贴桃符点爆竹去。” 在外头忙活的时候,宋北云见不远暗哨处扔有人在值守,他转身进屋拿了不少钱出来,来到暗哨处:“这些钱你们拿去与弟兄们分了,这大过节的谁都不容易,多多担待一些。” “这……宋大人,职责所在,不敢当啊。” 笑话,谁敢收宋北云的钱,就连王大伴看到他都脑袋仁疼,他们这种小卒子收了他的钱,还能有命回去啊? “拿着。”宋北云把印信往他们怀里一塞:“这些票子落地,你们必死。” 大内高手们赶紧手忙脚乱的把这些票给放好了,然后才反应过来拱手对宋北云道谢。 “辛苦了。” 宋北云道了声谢,转身回去了。他办事从来都有个特点,那就是他喜欢当散财童子,但凡是给他办事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美滋滋的。即便不喜欢这个人,哪怕看在钱面上都得对宋北云呵护有加。 其实这几日是哗变概率最高的日子,但宋北云认为这些人不会聪明到这个程度,不是看不起天下英雄而是真心觉得这帮人智商不太行。 因为如果真的定档这几天,那日就不会有火烧宋北云的事发生,大概率会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兵丁跑来将小宋一围,乱刀砍死。 还是那句话,人世间最经不起的就是琢磨,有些事连带着前因后果,一琢磨就清晰无比,根本不用过多的去担心。孔明的神机妙算难道真的是靠王八壳算卦吗? 当然,小宋现在手头上的线索也不够多,不能推定他们到底打算什么动手,不过拖的时间越长越好,再过几日恐怕八百里加急就要过来了,而那时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虎符了,而是皇帝亲命的丹书铁劵和尚方宝剑,那会儿宋北云就能开始一波大扫除了。 嘿,说来有趣。嘴巴上说着低调低调,可他哪一件事是低调的?如果平叛成功的话,回去必然要糟了。不过小宋倒也是做好了准备,有了处置办法,不过就是惹点事嘛,别的不行惹事可不是拿手好戏? 贴完桃符、燃完爆竹,年夜饭也就开席了,果然不出小宋所料,他的手艺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可,特别是那道繁琐又土豪的炸熏肉更是让人食欲大开,即便是妙言这样秀气的姑娘也生生吃了有三大碗饭。 看到一桌子人吃得开心,宋北云也是满心欢喜,不过总归觉得是少了点什么,想来大概就是没有电视里的一年又一年特别节目和每年都会反复播放的《春节序曲》和《金蛇狂舞》。 当然,也没有了春晚,虽然不一定要看,可打开电视放在那也是一种精神象征,土气而恬淡。十年了,每年过年时,他都会格外想念那个被无数人吐槽的春节联欢晚会。 这个大概就是……失去了,才懂什么叫珍贵吧。 而在这万家灯火之时,那白莲教的女子与她两名下属正坐在马车上吃着干粮,抱着剑畅想着未来。说要有数不尽的绫罗绸缎、花不光的金银财宝,如果宋北云在这,一定会觉得她们像是那种买了彩票还没开奖就在筹划着五百万怎么花的人。 有点蠢,但其实换个角度来说,这大概也就是这个时代支撑人们造反的原因吧——当个皇帝,用金锄头种地去! 不过另外一边可却不是这样,那李指挥使正在酒楼中宴请其他兄弟大营的指挥使,故意让人看上去喝多了一些,说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这些话自然都是宋北云教他说的,宋北云还说只要这样说了,自然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他多少是有些不信的,但人家上级领导都这么吩咐了,他能干的就是服从,所以自然就以微醺之姿说了许多许多往日说出去要杀头的话。 他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如果到时传出去,宋北云又不管他的话,恐怕是真的要糟。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还真的如宋北云所说的那样,在散席之后果然有人在深夜时分敲开了他所住的客栈的门。 上来先是客套一番,接着就开始给他做起了思想工作,那种一字一句都是“兄弟是为你好”的姿态其实是非常有蛊惑力的,如果李指挥使不是早就被宋北云打了预防针,说不心动绝对是假的。 但就像宋北云说的那样,他们一口一个镖旗大将军、一个口一个兵马大元帅的,想想就知道了……天底下一共才几个大将军几个大元帅,一个指挥使都能给大将军,那最后不就是将军手底下三百人、元帅手下八百人? 这跟草台班子又有什么区别?心中有了这种抵触情绪之后,他反而清醒了起来,顺着对方的话用宋北云交代的话开始交流了下去。 “江州四个营、信州三个营。如果李兄弟能一并共举大事,这洪城定然能轻易拿下,届时我等一并合围,江南西路这富庶之地便是我等囊中之物。” “可洪城只有你我两个大营,孤木难支。”李指挥使满脸沉思,仿佛动心了一般:“谋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李兄弟,你听哥哥一句劝,届时大事一起,你那一个营便是江中孤岛。更何况若是不拼搏一番,一辈子都只是个臭丘八,你可是不知,如今这大局近乎已定,只要等大年初八入夜,启明星一亮,便是共举大事之时。”那人表情变得亢奋起来:“而我等稳坐江西两个月,临安那处便能举起大旗,届时狗朝廷便是一叶孤舟,要不了几日便能杀入金陵城!李兄弟,你就不想尝尝金陵城中那些个娇滴滴小娘子的滋味?” 李指挥使眉头轻簇,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哥哥,可给我个章程?” 277、二年1月27日 雨 初一 无题 天气阴冷,丝毫不见春天即将到来的气息,小宋坐在书房里抱着暖炉子看着外头发呆。 这是典型的小冰河时期征兆,一个小冰河时期从开始到结束也许要持续五百年以上,而历史上最有名的小冰河时期就是在元朝统治之后的1350年到清朝中晚期的1850年这段区间。 元朝统治时间将将差一些一百年,以一百年计算,一共发生水灾九十多次,旱灾八十多次,雹灾七八十次,蝗灾六七十次,地震五六十次,风霜雪瘟加起来一百多次。而在土豆、玉米、红薯引进中国之前,到明朝时中早期时,粮食问题间接导致人口锐减一半。 现在如果小冰河时期真的提前到来,那么留给小宋的时间就不多了,如果不干点什么的话,未来几十年里恐怕天灾会让整个东亚成为一团烂泥,天灾导致的会蔓延到各个角落。 这不是小宋想看到的,他想历史留名、想万古长青,而不是整天和灾民、饥荒、瘟疫以及北方的游牧民纠缠在一起。 这没意义,战争虽然让男人热血沸腾,但战争之后的满目疮痍谁来收场? “好难啊……” 小宋感叹了一声,他暗暗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属于幸运者里的不幸者。如果他来到的时代是风调雨顺的隋唐初年,那会儿随便找个地方一猫,占山为王的发展十几年,出来之后横扫欧亚大陆然后再研发海运技术横渡太平洋去美洲挖高产作物来吃,最后提前一千二百年进入前工业时代。 或者是去到清朝末年抱大腿,抱到一个是一个,以自己的前瞻性对未来局势指手画脚,然后再安稳的活到新中国建立后以高官职位退休并在老干部疗养院里晒太阳,让名叫“爱红”或者“建国”的儿女给他讲讲杂交水稻的进展。 这都是很好的,同样是进历史书,轻松点难道不行吗? 可偏偏他来到的是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得位不正的大宋,天灾连年、外敌环伺、内斗如虎,科技近乎停滞,还碰到了小冰河时代的提前。 这真要命啊……人家穿越都是享受生活来的,他倒好,女娲补天来了。 “嗯……”小宋长叹一声,趴在桌子上满心丧气:“好烦啊,好想要红薯、玉米、土豆和杂交水稻。” 这时正好妙言从外头迈着小碎步和俏俏从窗口路过,正听见小宋在说土豆红薯,她停下脚步趴在了窗前,伸手拍了拍小宋的狗头:“又想屁吃呢?” “你看看这天气,从去年开始雨水就增多了不止一倍,这典型的小冰河时代前期征兆,你琢磨琢磨,现在真的头疼了。” 妙言算了算,觉得好像还真是这个样子,从去年开始整个气候都变得古怪了起来,而且各地天灾频发,照这么下去粮食减产已成定势,她突然就明白了小宋为什么愁云惨淡了。 “那我给你提个醒,整个大宋造船术最好最强也具备海船技术储备的。”妙言伸手捏了捏小宋的脸:“是被你按在庐州不敢动弹的金家。” 宋北云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网络啊,他那少爷一直对我心心念念,我不得好好的做好应敌准备么?”妙言嘿嘿一笑:“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至于你怎么操作那就是宋大人的事了。” 这么想来好像还真是,之前就听徐立说过,这天下的船有一成是官府造的、一成是徐家造的,三成是民间造的。剩下的五成可都是金家造的,而且金家的造船术天下一绝,都是造的大船、楼船,以坚固耐用驰名天下,虽是价格昂贵但订单却络绎不绝,据说他们一家祖上就是给隋炀帝造龙舟的大匠。 “唉!”宋北云起身:“可以有,我这就去找徐立。” 很快,小宋就拎上了一支火腿两只鸡,沿路来到富丽堂皇的徐家大宅,因他们家没人有功名,所以门口的小厮看上去懒洋洋的,而知道宋北云的来意之后,通报了一声就让他走了进去。 走进徐家的宅子,宋北云算是知道什么叫天下顶级有钱人的豪宅了。这地方光占地一百亩,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甚至还引了山中的流水在院子中自成小溪,小溪中还有鱼儿游走,憨态可掬。 院中小亭里有几只名贵的波斯猫懒洋洋的趴在专门为它们准备的猫炉子边上打盹。 猫炉子啊!这有钱人狗日的太奢侈了,多少穷人都点不起炉子,他居然给猫点炉子。 “徐立啊。”宋北云在门外嚷嚷起来:“你好大的狗胆子,让本官在这等你。” 正喊着,里头走出来一个清瘦的老头,宋北云一见连忙拱手道:“徐伯父……” “进来进来,在外头嚷嚷着成何体统。” 徐立的爹自然是认识宋北云的,这两人合作也有些年头了,只不过以前的小宋现在成了宋大人,但这也没什么影响,毕竟小宋和徐立那些惊世骇俗的想法都是面前这个老头在暗暗支持着,小宋对他也是颇为尊敬。 “长卿兄呢……” 宋北云走进去之后小声问道:“怎的不见他了?” “嚯,如今知道叫长卿了,你那一口一个徐立可是比老夫都顺口。” 徐家老爷子倒也是个开朗的人,毕竟自幼经商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都见过,心胸倒也开阔的很。要放在其他人那边,直呼其名如同揪着头发骂娘,定然是要引来不悦的。 “这……我跟他之间是叫着玩的,没那个意思。” “懒得管你们。”徐家老爷子吩咐雇工端上茶和糕点:“算你小子还有点心思,知道年初一来给老夫拜个年。” “那是自然,给伯父拜个年属实正常不过。”宋北云拱手道:“祝伯父福如东海、万事顺意、心想事成、年年有余。” “小子嘴巴是甜。”徐父抿了口茶:“你家徐立跟我闹了别扭,这几日去了修水岳丈家中,过几日才能回来。” “他又干什么了?” “不提他了,提了来气。”老头气哼哼的说道:“我说我要散尽家财,他非要与我争论。” “散尽家财?为什么?” 老头叹气道:“太大了,此等庞然大物,再若是不放手,沉水之日就在眼前。” 宋北云没接话,但他其实是认同的,徐家在金家势颓之后,简直就是一家独大,现在全国行商都喜欢用徐家的印信而不喜欢用朝廷的印信,因为徐家印信制作精美不易仿造,而且徐家的物流货运满天下,到处都能兑换,这是什么概念?这就是代表徐家拥有了印钞权!这是与天家争利,弄不好可是真的要翻车的。 老头子到底是老头子,经商一辈子眼光到底是毒辣的,他的想法的确是没有错的,但说是散尽家财这个也有点过了。 “这样,伯父。”宋北云想了想:“我在户部呢,也有几个朋友。等过了年,我去与那几个朋友细细商议,看看这事该是如何操弄,您也莫着急,就如今天子可没心思折腾你。” “可迟早有那么一天,金家便是前车之鉴。”老头叹气道:“金家捐款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是之后那半年的所谓公私合营却是让他们失透了骨血啊……” 宋北云嘶了一声,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伯父,这金家造船之术如何?” “那自是顶尖的,这天下龙骨之术,能也只能这金家造出来,晚唐时金家上代老太爷便已是闻名天下的造船大匠。” “海船他们能造么?” “能怕是也能,只不过海船耗时耗力且出远海九死一生,已是许久没人去了。” 宋北云点了点头,觉得这是正常的,海船技术其实唐代就已经有了,只是后续比如食物储存技术、天文学、航海学这些应用没跟上,逐渐就封印了起来,等后续科学成熟了可以直接拿出来改进并使用,不然几百年后的明朝初年那七宝太监下西洋是用的诺亚方舟不成? 看来有些东西还是要排上计划了,光是武器研发显然已经不能应对未来复杂的局势变化。 “对了,伯父。这些日子有没有可疑之人……就是说客。”宋北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说些不着根基的话。” 徐老头想了想,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不过这可疑之人却是不少,前几日还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宅子周围晃着。” “伯父,我与你说件事,你心中有计较就好,切忌往外说。” 宋北云把江西这边白莲教勾结大营谋反之事说给了徐老头,老头一听脸都白了,哪能还不知道这里头问题的关键。如果真的是让那些人谋成了,徐家也就完了。这样一个富户,反贼们是不会放过的,就是要钱呗,可一旦徐家给钱支持了反贼,最后的结果都是不言而喻的。 “你有法子?” “已在办了。”宋北云起身:“伯父,这几日招呼家中护院家丁,严阵以待一番。十日内定有分晓。” “唉……若是徐立能如你一般,亦或是你是我的崽可是太好了。”徐老头无奈的叹气道:“你家徐立可是太倔强了,且还有些书生意气。” “哈哈哈……伯父莫慌,等他回来,我帮着您教训他一顿。”宋北云笑着转身:“那今日我便先回去了,伯父一切都多加小心。” 278、二年1月28日 晴 初二 翻手作云覆手雨 老王垂着手站在赵性左手边,他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但眼神却是一片肃杀。 赵性拿着信的手在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他现在虽然看似十分平静,但一直陪伴左右的老太监却知道,他的心中满腔愤怒已经燃烧了起来。 “狗胆包天……狗胆包天……”赵性喃喃说道:“真是狗胆包天。” “老王。” “老奴在。” “召尚书省、中书省、兵部速来见朕!” “老奴遵旨。” 很快,上书房中就堆满了人,赵性把信扔到了地上:“你们自己瞧瞧。” 左右相加兵部尚书传阅起这封重于千斤的信,看到上头的内容之后,他们都面面相觑。 “官家,仅凭这只字片语如何断定江南西道有将谋反作乱?” 赵性强压胸口的火气,别人他不清楚,宋北云他最清楚不过的,只要从这个人嘴巴里说出来的东西无一不应验,而信上也说的清楚,除了那一把火之外,沿途也有些异样的事情,诸多蛛丝马迹都已经呈现出前兆了。 宋北云逃离星子之后,一路上见驿就停,中途不断收集资讯,一直到目的地,这其中都反复出现了兵丁调动和粮草运输的问题。 本来这是件稀松平常的问题,但综合时间段和频率来看,它就变得不那么正常了。年前的内陆驻军居然进行多次换防,还有大宗的粮食车队进入到江西境内,虽然是化整为零,但驿站上的驿丞对这些东西可是了如指掌。 宋北云把自己自己发现的东西都汇报给了赵性,赵性通过自己的判断感觉这里头绝对也是有问题的。 “艾大人,你身为兵部尚书如何能说出这等话来?”赵相沉下脸来:“大营换防汇拢、粮草异动,这些若不是有问题,何为有问题?” 而另外一边的尚书令,也就是陈相半闭着眼睛,沉声说道:“官家,此事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但如信中所言,如今调动大军倒也是晚了,不如先如信中说,赐下尚方宝剑与天子印信,先试着防患于未然。” “陈相,以你之意是我们便在这等着?”赵相厉声问道:“将一路之百姓交于叛军?” “赵相为何如此躁动,我几时说不予处置?只是如今事到临头反而不可操之过急。此事还是要请枢密使左国公来共同商议。” 赵相一听就知道这老狐狸的盘算,但仔细想想的确也是没错,让定国公过来才是最好的法子,他带兵平叛就好,这其他人就莫要瞎出主意了,出的好没有功劳、出的不好还要受责难。 “请定国公。”赵性冷哼一声:“王伴伴,再赐下尚方宝剑和天子印信过去,允那宋北云便宜处置,速去!” 听到宋北云这个名字,赵相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头,心中一惊……怎的又是他? 但到底是修炼多年的老东西了,他并没有表示出来,只是和其他人一并等在那里,一直到定国公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定国公你可算来了。”赵性脸上一阵关切:“莫要多礼了!” 定国公现在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当他得知这件事时,他的胡子都气得翘起来:“还有此等事情?” “是极!”赵相回头说道:“定国公,若是当下即刻发兵,需要几日?” “整备、点将、分兵、出行,四步最快需三日。期间还要调动粮草,若要抵达江州,大抵需十二至十五日。” “太慢了。”赵性感觉自己鼻子里都快喷出火来:“为何会如此慢!” 定国公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慢也没法子,这已是训练有素的了,一般大军出动都是以月计,一月两月不嫌少、三月五月不嫌多,打一场仗长则三五年、短则八个月的比比皆是。 再加上江南西路山高水长,大军出行多有不便,时间只会更长绝无可能再短了。 “官家,如何?” “去吧。” 耳边发兵平叛开始走流程,而宋北云则站在一张地图面前,上面标注着各个大营的区间,旁边则站着一身便装的营指挥使。 “李大哥,两万人上下是吧。” “三个总营,十余个大营,还有妖教徒。”李指挥使如实说道:“这便是我这边得到的消息。” 宋北云标注出了几个不参与谋反的大营:“李大哥,你有几分把握说动这些指挥使出兵?” “并无几分把握,不见虎符不许出征,这是规矩。” “那如果尚方宝剑呢?” “如果验证是真的……” 对啊,尚方宝剑倒是真的有,不过想调兵的话,还是不行的,因为无法界定到底是不是真的,除非像福王那样可以刷脸的,拿着把尚方宝剑上打昏君、下斩佞臣,像宋北云这样拿着尚方宝剑的话,过去就是给人送人头。 “那如何调兵……” “有天子印的……宋哥儿你不知道吗?” 啊……这个宋北云是真不知道,也没人告诉他。虽然他知道有这个东西,但还真不知道这玩意可以直接号令大军,听那个意思好像权限还高于总兵符。 不过这里没什么逻辑问题,皇帝嘛,天下都是他的,军队要是调不动那还说个屁的皇帝。 宋北云现在就是等了,按照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现在书信已经到了。那么等回信大概是初五初六的样子,最好是初五。因为那帮人初八就要动手了,等起义发动了,就难办了,最好是能逐个击破,以最小的损失换来最大的胜利。 然后一路带兵横扫过去,将江州拿下是最好不过,上上签就是不发生冲突,但这很难……宋北云没有十足的把握,反正他现在就是把一切该做的都干了,剩下了交给老天。 “赣州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应该问题不大。”宋北云叉着腰看着地图:“这里去赣州路程太远,他们不一定有那个影响力。主要集中在赣东、赣北。” 造反的地方集中在南昌、九江、景德镇,这三个地方刚好在鄱阳湖边围了个圈圈,如果让他们形成合围了,就麻烦了呀。光一个鄱阳湖就足够他们自给自足,还加上徐家农场和各地发起的支农政策,江西现在可算是整个大宋最大的粮仓呢,粮仓被掐断了,到时候浙江、广西再如火如荼一把,加上越南和云南的进攻,这…… 贼老天要亡他赵家江山呀。 “李大哥,书信给福王爷送去了吗?” “昨日便已经送出了,只是王爷在福州,怕是来不及……” 宋北云摇头道:“天王老子来了差不多,其他谁都来不及了。让福王爷知道就是让他做好准备,给大宋留最后一个根儿。” “啊?” 看到李指挥使的表情,宋北云连连摆手:“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办事情都要往最坏的考虑打算,至少真到了那一步还能有个退路,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不过就现在的形式来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问题不大,就等金陵城那边的信号了。” “哦……宋大人说的可吓我一跳。” 宋北云点点头,然后坐在了凳子上,开始用笔在地图上画了起来。 他真的是无奈,这纯是赶鸭子上架,全凭在福王给他的兵法上学来的知识,穿越者知识一点都用不上,他玩游戏都是造满两百个人口的大和舰框起来a过去,让他去领兵打仗……闹呢。 当然,如果硬要说能熟练运用什么的话,那就是什么地道战、地雷战、麻雀战、游击战、持久战。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这是他唯一能够使用的兵法了…… 穿越者不是万能的,真的不是。他能搞出大炮火枪,这不假。但让他去搞城市规划,他就完了,在城市管理方面,他撑死就是一县长水平,可能还不如一点。 而真正的领兵打仗,他可能连巧云都不如。人嘛,谁都想当那个万能的,可谁又能是万能的呢,小宋虽然不是骄傲自满,但他认为他现在已经非常优秀了。 “头疼啊头疼。”宋北云叉着腰看着地图叹气:“老天保佑穿越者啊,别让我就这么完蛋了。” 说完之后,他仰起头看了看天气,突然一拍脑门:“李大哥,等金陵城那边的信来了……你就去给那几个大营送上一批肉。” “啊?送肉?” “对,送肉。”宋北云点头道:“买肉的事,我来办。保证事半功倍!” “啊?” 见到这个憨厚的老大哥满脸不解,宋北云满脸坏笑的揽住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了起来。 听完之后,李指挥使哭笑不得的说:“这可还行?” “试试呗,反正总归是比硬拼要好,兄弟们的命不是命啊?” “也是。”李指挥使想了想:“那便这样办了。” “没办法啊,我也想战场上堂堂正正,可无奈我是真的不会领兵打仗,这法子虽然阴损了一些,但大家的小命都能保住,爹生娘养的,都不容易。” “宋大人所言极是,再者说了,战场之上也说不得什么仁义道德了。”李指挥使叹气道:“怎的这大过年就如此糟心。” 279、二年1月29日 晴 初三 无题2 越来越多的资讯慢慢开始汇集到了宋北云的面前,除了赣东北三巨头之外,还有徽州一部分地区,也就是之前宋北云所在的祁门县地界左右。 再往下则是衡州永州郴州,三洲一体,一路延伸到柳州,这一条线似乎都好像设计好了似的,生生在大宋本就已经施展不开的国土上划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将鱼米之乡和前线彻底割裂了开来。 宋北云看到这些资讯之后,其实整个人是傻的,他真的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方式的造反,毕竟在固有思维中,大部分的起义、造反都是以点扩面,而这却是一点拉成线,这不是活该被包抄么? 别说他了,就算是熟读兵法的指挥使也没见过这样的造反模式,这不合常理。 “我觉得很有可能这其实都是障眼法。” 宋北云抱着胳膊站在沙盘前凝望着上头的旗帜:“所有的点在一条线上,最后恐怕是要等广西那头跟临安那头把这一条线给串成一大片。李大哥,快马加鞭送一个信给福王殿下,就说康王要反!” “为何不是送给官家……” “我的李大哥哟,文武百官本真就对王爷这样的身份百般猜忌,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事是康王在作祟,你想想同为兄弟的福王爷会如何?到时可别说兄弟保不住你,你八成要被调去看粮仓的,这东西清洗起来可是无情。所以在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之前,有些事一定要是福王千岁先知道。” “原来如此……”李指挥使拍了拍脑袋:“果然你们读书人脑子好使。” 宋北云摇头叹息道:“脑子真好使,也不至于这么头疼了,我们来看看……这一路上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超过五万人了。” “我们有多少?” “八……八百。” 宋北云一听,用力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娘的,盘他!” 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防,宋北云先要确定整体思路。这里头有待解决的几个问题,首先就是粮草和人手的问题。现在问中央军要人肯定不可能了,即便是从信一到就开始调度,等到一切筹划完毕能够出城,半个月都过去了,大军开动又是半个月,等到了城池底下围城又是最少半个月到一个月,算半个月好了。等他在这等到了资源,杭州都他娘的姓了白莲教了。 所以小宋现在已经完全放弃了幻想,一门心思准备自救打仗了。 “粮草人手的话,我们学叛军!他们掠我们也掠,看着抢资源谁快,他们攻城略地,我们急行军堵他们。打快速阻击战,不恋战、不围城、不整肃,遇敌城则绕,尽可能吃掉一切他们来不及吃掉的城池,形成黑白棋夹角,切断他们这条线,让他们连不成片。”宋北云眯起眼睛:“大营中还有多少硝石、硫磺?” “尚富余许多。” 小宋点了点头:“还好。” 接着宋北云深吸一口气:“他娘的,尚方宝剑怎么还不到!没时间了。” “应是……快了。” 宋北云点点头:“彻底放掉江州、徽州那一片,那边不管了!等朝廷来收拾,我们一路向下打过去,争取以最小的损失争取最大的胜利成果。” “宋大人……您这不是挺会打仗吗?” “我会个屁啊我会,这不是没办法了么。”宋北云叉着腰:“现在谁都不可信,除了咱们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今的南昌城……” 宋北云来回踱步:“我们的原则,是朝廷指挥枪,不是抢指挥朝廷。但也讲究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以这次要玩就玩把大的。” 接着他又回到地图前面,点了点他们自己所在的位置,突然笑了出来:“等天子印到了,当夜我们便行动,所有人手上绑上红布,听我号令,口令是河山一统!” 李指挥使一抱拳:“末将听令。” “唉别别别别别……”宋北云连连摆手:“我不是将,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我得自救。” “最后,李大哥。我这便去准备些酒肉,届时你送往作乱的大营中。等那天夜里,你最好能以共同起义之名,邀请其他指挥使去往天上坊大宴一场,之后在其中藏匿刀斧手,等我信号一起,你便把那些人全部给斩了!之后我们便去收编他们的队伍。”宋北云摸着下巴:“天亮之前夺下洪都府,李大哥留下驻守城池,我则领一部分人一路南下,扫荡过去。” “好!” 这一番话听的人是热血沸腾,好男人自当沙场建功立业,这等壮还激烈的事轮到了自己身上,哪里还有什么推脱之理。 “那李大哥,去准备吧。” “我等以何为号?” 宋北云想了想:“烟花,你听到那震天的爆竹声便动手。” 两人分头,宋北云回到了红姨那边,关上门把所有人都聚拢了过来,再接着把这件事说了出去。 红姨立刻大惊失色,而俏俏却是满脸惊恐的抱着宋北云的胳膊:“我们跑好不好?” “跑?能跑去哪里。”宋北云苦笑了出来:“我们在敌人大后方,到时路上一堵,我们就是瓮里的老鳖。” 倒是玉生他一脸镇定的看着宋北云:“有何事能是我做的?” 宋北云拍了拍桌子:“护好这个家,若是南昌城夺不下来,我会想法子带你们走。再不济一家人死一起好了。” 说完,他看向妙言:“抱歉啊……” “说这种话,好感度减一。”妙言靠在旁边说道:“其实你们都不用慌张,如果小宋的计划能成,这里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自古南昌便是富庶之地,即便是围城也需三五个月才能破,那时朝廷的人早就过来了,而小宋说不得已经打到南宁了。” “你太高看我了。”宋北云摇头道:“我尽可能的往外突,不让敌人完成会师。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如果我死在外头,玉生哥你得帮俏俏找个好人家。” 俏俏当时二话不说一个飞踢就踹了过去…… “哎哟……”宋北云捂着腰:“完了……腰子坏了。” “啊?”俏俏信以为真,小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别理他。”妙言拽着俏俏:“你看他那死样子,就是在逗你。” “不理你了!”俏俏哼了一声:“你总说些不吉利的话!” 宋北云拍了拍俏俏的头,然后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也是第一次领兵打仗……我比你们晃多了,九死一生好吗。” “那你就不能说等平了叛就回……” 俏俏一句话还没说完,妙言直接捂住了她的嘴,笑着说:“童言无忌呸呸呸。” 宋北云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好了,今日初三,还有几天消停时间,多的都不要想了,静待佳音。” 五天,最后还有五天,这五天时间宋北云突然就觉得有些白驹过隙了,完全没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在天子印没到之前,宋北云做了几个大号的烟花,晚上带着俏俏他们放了大呲花,还一起包了饺子和汤圆。 之后大年初四那天,他再次上门找上了徐立的老爹,问他开口要了一千头羊一千头猪,徐立的老爹当然照办,不但如此还悄悄跟宋北云说,他这几日已经做好了准备,农场中囤了三十万石的粮食应对不时之需。 这老狐狸当真是嗅觉灵敏,他以自己的渠道还真打听到了一些风声,而在风起之前,他已经开始在琢磨退路了。 他说只要小宋能够夺下这座城,后续粮食根本就不用太愁,至少能管两个月,农场的产能保守估计能支撑那么久。 宋北云也不跟他客气,只是保证这次回去之后给他弄个红顶商人的名头,老头子当然不知道红顶商人是什么,但听宋北云那样子,想来不会是什么坏事。 “伯父,若是方便,你如今可以开始召集工匠了。”宋北云小声说道:“铸造弓弩、铠甲。” 他将一张纸条递给老头:“切记,不可外传。偷偷的干,声张的不要。” “好说。” 一切都似乎妥当了,就等着那股东风来了,宋北云有个预感,明天那东西就会到,有了大统、正名傍身,有些事就容易许多了。 晚上时,宋北云坐在书房里夜观天象,他不自禁的笑了出来:“南昌这鬼地方,邪门了还。” 而与此同时,赵性靠在龙椅上,他一丁点睡意都没有,皇后临盆在即,但整个南方都乱成了一锅粥,谁也想不到如今这最大的期望还真落在了那个怎么看都怎么不靠谱的宋北云身上。 但期望归期望,赵性也不傻,他就一个人……面对数万甚至十数万的叛军,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说不准还得提前给他立个衣冠冢。 一想到这,赵性就觉得那老歪脖子树的栽种迫在眉睫……大宋要完啊。 “官家,该歇息了。” “那边有信来吗?” “回官家,没有。” 赵性仰过头去,长出一口气:“完了完了……” “官家,吉人自有天相。” “天相?要不你且去试试,单枪匹马对战十万叛军。” “额……” 280、二年1月30日 晴 铁马冰河入梦来 老天爷到底是没有太为难宋北云,尚方宝剑和天子印信被一个满面风尘的太监和那匹到地方就累死的马在大年初五的清晨时送到了宋北云的手中。 “宋大人,官家对你说。”那太监喘着粗气:“若是成了,朕保你十代衣食无忧。” “你回他,老子第二代都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宋北云掏出一块银锭子塞入太监的怀里:“路上的情况怎么样?” “回宋大人,不是很好,许多地方已是断了通路,我都是走的夜路和小道,官道已经拉了闸口。” 果然……事情的发展到底是没有超过宋北云的预料之外,他们还真的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好了,你快些回去,再晚就走不脱了。” “宋大人,官家还交代……‘等他回来,朕给他弄个大食的娘们爽爽。’” “哈……”宋北云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屋:“滚犊子。” 小太监走了,而宋北云手握着尚方宝剑和天子信,浑身上下都微微颤抖。 他是真的慌,之前说的是一套一套的,但真的是事到临头了,他却不由得腿肚子发颤,两辈子都没经历过这阵仗,如今一上来就是要当一把王阳明,这玩意谁顶得住啊? 小宋叉着腰靠在树上缓了一阵,然后一拍大腿:“干就完了!” 他找到了李指挥使,让他今日就发布宴请之事,明日一早就把那些腌制了的肉食送往各个大营之中,提前犒赏将士。 李指挥使虽说不是那么聪明也憨憨的,但执行力和临场能力的确是要比小宋强的,他一点头一挥袖就出去办事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而宋北云坐在那里,双手撑在膝盖上,两只脚不停的抖着,手心也全都是汗。 他撕下一块牛肉干放进嘴里咀嚼起来,脑袋里却已是一片空白,心也在砰砰砰的跳。 “老天爷,看在我这么多年没求你的份上,给个面子吧。”宋北云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如果这次你保佑我活下来,我回去之后杀三头猪祭天!加一头牛!” 不过他说完之后自己也笑了出来,无言的摇了摇头。 虽然百般不情愿,但时间却是不饶人的,等李指挥使回来复命时,已是黄昏时分,他说众多叛将都已欣然受邀,丝毫未有疑惑。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宋北云心里哪怕有一万个badend也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各部将士准备,分包到伍长,每个伍干什么一定要清晰起来,别给我事到临头当了怂包。”宋北云拍下了桌子:“记住,红布为记!河山一统为号!” “末将得令。” 宋北云点头道:“剩下那些未腌过的肉分发下去,给将士们吃顿好的!明日一切都看他们的了。” “末将替众弟兄谢过宋大人!” 晚上的时候,宋北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现在需要足够的冷静,绝对不能被其他人干扰情绪,而家里人也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即便是俏俏想要找他玩都会被红姨给抓走。 而宋北云则在房间里剪下了自己一撮头发,放进了香囊里,虽然这件事很娘,但总好过连个衣冠冢都建不起来,他将香囊挂于墙上,叉着腰来回走动着。 就在这时,玉生走来敲门说外头有几个人来寻宋北云,他走出去之后,发现是李指挥使和其他几个不认识的人。 那几个人见到宋北云之后直接单膝跪在他面前:“一个一个的报上了名号。” “这都是几个未参加谋反指挥使,末将也趁机将他们聚拢在了一起,他们愿与宋大人共御叛军。” “我的天,这是雪中送炭。”宋北云笑了起来:“几位随我来。” 来到书房之中,宋北云问清楚了他们各自驻防的位置,然后开始重新划分了区域。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他们才偷偷摸摸的回去,而李指挥使却被宋北云拉住了。 “他们可信不可信?” “皆可信,其中不少人皆为福王爷与定国公旧部。” “那还行。”宋北云点头道:“现在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赌命的时候到了。李大哥好去休息了,一切静待明日。” “遵命。” 宋北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当天空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时,他就已经睁开了眼睛,站在窗口眺望远方。 “老子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千斤重担了。”宋北云轻笑着的对自己说了一句:“牛批嗷……十九岁的花季。” 这时身后开门声吱嘎声传来,他回头看见居然是妙言走了进来,宋北云靠在窗口看着她笑道:“如你所愿咯。” “多少有点惊喜的,不过没想到第一票就玩这么大。”妙言走到他面前,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呐,虽然好感度还没到,但看在这次这么危险的份上,我给你临时调整额度咯。” “啥?” 妙言凑到他耳边笑嘻嘻的说了一句,接着就把他推到了小床上…… 几分钟之后,宋北云嗷嗷叫了起来:“喂……牙!牙齿!” 十几分钟之后,妙言一脸为难的看着宋北云:“这次不算成功,等你回来再试试。” 宋北云则蜷缩在那,一脸生无可恋:“现在可没有狂犬疫苗……” 妙言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屁事真多,又没破。” 而宋北云从床上坐起来,抱住了妙言:“说起来,是不是应该留个种什么的?” “安全期,找俏俏去。” “安全期……那……” “不行,滚。”妙言推开他的脑袋:“自己玩去。” “太无情了吧?我要上战场了啊!” 妙言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他:“活着回来。” 其实说实话,真的现在这个状态让他干什么,他恐怕也是没法子的,心理压力太大了,所以他选择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打好了包袱出了门,中途甚至没回头看上一眼,因为他生怕一回头自己就要当了那逃兵。 而其实他不知道是全家都在门后看着他,红姨甚至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俏俏也在默默垂泪,就连一贯冷静的玉生都红了眼眶。 “其实完全没必要的。”妙言突然笑着说道:“从历史上来看,他的计划成功率超高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玉生回头问道:“当真?” “南昌嘛。”妙言轻笑起来:“英雄城。”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猪羊肉也在下午时分发给了那些即将要造反的大营,许多营地上空都飘荡着烤肉的香味,而这腌制过的肉,味道更是鲜美。 而大营之中的指挥使们也纷纷朝洪城中的天上坊聚拢,在他们都还没到之前,宋北云已经先行过去了。 他刚一进门,旁边立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东家!” 宋北云默默的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从这庐州到金陵再一路到洪都的孽缘…… “你……” 那小厮指着自己的胸牌:“东家,我如今可是洪都总店的店长了。” “不要叫我东家!” “好的,东家。是老样子开单间还是点菜外包?” “不要叫我东家!再叫一声你就给我回家捞鱼去。” “知道了,东……” 宋北云一个眼神把他后头的话给堵了回去,他连忙改口道:“那二老板,您是有何吩咐?” “我就是来看看,好吧……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若是二老板有吩咐,尽管吩咐小的哦,全心全意为您服务。”那小厮指了指自己的胸牌,还冲宋北云来了个k。 “我尼玛……” 原本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就被这厮给冲了个窟窿了起来,悲壮都悲壮不起来了。 今日天上坊不营业,而之前埋伏的人已经全部埋伏好了,就等宋北云的一声令下,刀斧手就到位。 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仔细看了一圈,发现没有破绽之后才回到了临时作战室内。 里头有四个大营的指挥使正在等他,他们再次复盘了一下战术模拟之后,宋北云轻轻敲了桌子:“记住,机会只有一次,若是失败,即刻带人撤离,什么都不要了,带着人我们就以流寇之姿一路南下。” “是!” “兄弟们的命很贵的。”宋北云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盼安之。” “万死不辞!” 听到这些人整齐的呼喊声,宋北云甚至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已经压到他走不动道了,他现在手上背负着的可是三千多人的命!三千多人!那都不是数字,而是一个个会笑会跳会骂娘的生命。 “祝君奉武运之方昌,覩休风之未淑。” 一切安排妥当,宋北云只要静静等待天黑下来就好了,他坐在指挥室里,一言不发静静的等待,不过相比较早晨的紧张,如今他却越发的平静了,因为避无可避,人生最重大的分歧点就要在此诞生了。 宋北云仰着头,身体前后来回的摇晃,手虽已是冰冷,但心跳的声音却是格外强劲。 当天边启明星亮起,他从怀里扯出红布绑在手臂上:“兄弟们,开干了!” 281、二年2月1日 晴 城南已合数重围 趁着最后一点天光消散殆尽之前,城内的兵士全部整合完毕,城内共有一千二百二十人。 这些人看似不少,但南昌作为一个大城,同时要拿下四面城门,其实人数是少的可怜的。但没办法,如果拿不下城门,城外的将士就会被卡死在城下,所以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城门打开。 “兄弟们,酉时三刻之前,定要拿下西、南两门!戌时城外弟兄就要进城。”宋北云在大营中真比高呼道:“如今,我代天子言,今日之事定是你等往后封候荫后之根苗,战士之武勇皆在今日、建功立业也当今日。兄弟们!随我杀出去!” 大营之中肃杀之气腾空而起,只是他们口中都咬着布头,无法随之一并高呼,但高举的刀枪却能看出其心中振奋。 趁着天色黑透,一千余人分成两队,宋北云与另外一位指挥使各领一队,手持旗帜悄悄的从小路摸向了两处城门,宋北云负责的是南门也便是赫赫有名的松阳门,此地本最是繁华,但如今正值年中,城门处几乎无人,只剩百余守城士兵驻扎此地。 近六百人很快就抵近摸到了松阳门下,宋北云将人聚拢一处,指着前方不到一里地的宋阳门小声吩咐道:“喻都头,按计划行事。讲究一个快准稳狠,你我从两方突入,各领精兵三百人包夹起中,要打得对方措手不及,我们城头汇合。” “是!” 宋北云一拍手,接着吹了一声哨子,接着两方兵丁就此分开,悄悄的抵近城门之中。 此时此刻,城防的士兵其实都是昏昏欲睡,一来是这城里本就没什么威胁,而且过几日就要举大事了,如今反倒是最松懈的时候。二来嘛,就是下午吃了些肉之后,人就昏昏沉沉、哈欠连天,就跟中了邪一般,只觉得疲软、乏力。别提什么上阵杀敌,就连撒个尿的力气都没了。 而这样的情况还不是一个两个人,全营都是如此,大家只当是吃得太饱没了力气,却怎的也想不到到底问题是出在了何处。 “老二,你困不困?”城防的兵士靠在那疲敝的说道:“若是困,你先睡一阵子,等会子再来替我。” “不了,要是让指挥使瞧见,保不齐要打骂的,挺着换值吧。” “也对……今日是怎的了,这手足无力的。” “唉?大哥,你觉着今日有些怪么?” “哪里怪?” “往日这个时节,巡防的弟兄也该来了,可今日已快是戌时,可却未见巡防的弟兄,这是何故?” 话音还未落下,突然一声微不可查的弓弦声传来,直接刺穿了他对面人的胸膛,而这个守备刚要高呼,却是遭一箭封住了喉咙。顿时两个守卫都没了声息,成为一具尸体横在了那里。 宋北云此刻从不远处探出头来:“那两箭谁射的?握草,牛逼啊!” 这时树上的小鱼跳了下来,身后背着弓,满脸不好意思的笑容,宋北云一看:“你还有这技术呢?” “略……略懂。” 那叫略懂?两百米微光环境连发射两箭,一箭一个,中间隔了也就零点几秒,这种预判和准头能叫略懂? “兄弟们,杀过去!” 宋北云没时间夸奖小鱼了,他只是一扬手,底下的人就随着他来到了城墙根处,然后跟小鱼两人一马当先从楼梯出冲了上来,上去之后城头的守将愣了片刻,而宋北云却是伸手一招呼:“兄弟们,干他!” 三百余人从三条楼梯上蜂拥而至,城门上那一百多人本是还想抵抗,但因是手足无力,短短一轮交锋就被斩杀过半,剩下的人见势不好纷纷往后退,但所有逃跑中排在最前头的都会被一根呼叫而过的羽箭点了名。 “放下武器,饶你不死!” 宋北云大喊一声,身后的兵丁也随之高喊了起来,气势和士气的压制让城防军根本无力招架,大部分人选择扔掉武器原地跪着。 不过也正如宋北云所说那样,放下武器的都只是被缴了械捆在一边,并没有伤及姓名。 而在肃清这一片之后,他一边指挥者人打开城门,一边朝东门方向驰援而去。 也许是因为没有狙击手的缘故,东门的战斗要更焦灼一些,但还好的是这个攻打东门的指挥使经验丰富,虽是战事胶着但却死守着烽火台并没有让人引燃烽火。 随着宋北云的到来,原本紧张的战局很快就被打破了平衡,终是做到了在酉时三刻之前洞开了两扇城门。 接着在下头士兵的引领下,城外三个大营的人也摸着黑进入了城中。双方人马汇聚在了一起,两千余号人,看上去颇有些气势了。 “接下来再如法炮制,西北门也要拿下!”宋北云站在城头上看向 相比较前两个门的小心翼翼,西北两门就显得轻松许多,比原定计划提前了大概一刻钟就完成了任务。 不过这才只是刚开始,宋北云看了看星星,计算了一下大概时间:“差不多了。” 说完,他让人将他那个大竹筒围起来的烟花搬上了城楼:“各位兄弟,今日便是你等建功立业之开端!” 火折子引燃了火线,随着呲呲的声响,竹筒中发出一声巨响,很快天空中绽放出了一朵美丽的花朵,照亮了半个南昌城。 而与此同时,正在天上坊中大宴宾客的李指挥使听到烟花响声,抬头望去发现天空以如白昼一般闪亮,他起身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诸位同僚,你我公举一杯!” “来来来,干干干!” 招呼声响起,他笑着将杯子扔在了地上,接着就听到外头响起了凌乱不堪的脚步声,接着在众人都没怎么反应过来时,一堆全副武装的刀斧手冲了进来,就如快刀斩乱麻一般,将面前的人纷纷斩倒。 这期间有人是反应了过来,见着这些刀斧手臂上缠着红布,就知事情不好,而这屋里也都是武将,身上是有些本事的,他们也开始奋起反击。 可就在一人斩杀几名刀斧手来到李指挥使他们身边的时候,突然他的膀子被人一刀劈下,这人错愕的回过头,却见李指挥使手持钢刀,面带寒霜,哪里还有刚才那一副满脸喜庆的愉悦的模样。 “你……” 他捂着断臂处看着李指挥使,而李指挥使却只是默默从怀中掏出红布缠在手臂之上:“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弟兄们,不留活口!河山一统!” “河山一统!” 口号声响彻整个天上坊之后,上百名弓箭手已经开始朝不同的叛军大营中射入火箭,大火很快便蔓延开来,混乱接踵而至,南昌城瞬间变得混乱了起来。 而此刻,宋北云已经带着人从城头上下来,城门已是锁死,上头的士兵都也严阵以待。 “二十人一组,开始推进!” 随着宋北云的命令,身后的兵丁开始化整为零,朝之前就计划好的路线逐渐朝叛军大营推进,而那叛军大营中如今已是一片混乱,他们又中了毒,战斗力已经减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方,加上弓箭手不断的将人射倒以及宋北云之所的特制听响小烟花的震慑作用,叛军瞬间就如同一盘散沙开始四散逃窜。 这一逃窜很快就会遇到小股推进的士兵,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法子好好作战,再加上那句放下武器饶你不死的口令和反抗者格杀勿论的行为,这些逃兵们的情绪和心态崩溃速度极快。 “南昌城永不陷落。”宋北云站在高处看着烽火四起的南昌城,突然笑着自言自语道:“这地方,除了宁王,好像就没谁先手输过。” 随着喊杀声四处鹊起,宋北云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了一些,他看到胜利基本已定,挥手朝身后的兵士说:“走,去见见刺史大人。” 到达刺史府时,已是过了午夜,刺史府此刻自然是大门紧闭,宋北云命人将门冲开,他则背着手走了进去,刺史府中有不少护卫,但在司命司的控制下,他们也只能落地成盒,所以小宋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刺史府中。 南昌刺史姓王,与老太监同姓。他本是名门之后,当做刺史后政绩虽是平平但胜在无惊无险,可如今他在面对宋北云时,却显得有些狰狞。 “您臣贼子,犯上作乱!” “我犯上作乱?”宋北云将腰间的宝剑和怀中的天子印信摆在刺史面前:“你是不是已经不认这大宋皇帝了?” 王刺史面色突然变得蜡黄起来,他往后退了两步,但嘴上仍然倔强:“原来是天兵降临……不胜惶恐,吾皇万岁!” “少来这一套了,南昌城作乱,你若是说不知道,那我是不信的。” “冤枉啊,钦差大人……我怎的会知道这等事?” “你可知道我是谁?”宋北云指着自己:“你好好想想。” 那刺史仔细端详一阵宋北云,脑子飞快的闪过各色脸孔,而诸多种种都对不上号,唯独之前几日有人报他说皇城司使宋北云入城探亲,当时他并没有当回事,只是顺口问了一句是长个什么模样的,当时那下头人说这宋北云“体长八尺有余、面白无须、容貌俊郎、腰间有一块玉佩。”。 如今这么来看,这人不就是那皇城司使么,当时这王刺史想着还有几日就要起事根本没在乎宋北云,所以根本连个拜帖都懒得写,现在却…… “行了,你的事自然有大理寺、刑部追查。但你别有什么侥幸心理了,等死吧。兵符交出来!”宋北云将宝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早死晚死虽然都是死,你也可以不交,我自己搜就是了。” 282、二年2月1日 晴 无题3 占领南昌城,进度百分之三十二。 南昌城全部共驻军五万五千余人,不过绝大部分是厢军,不受虎符而受刺史兵符所操控,这些厢军战斗力相对较低,正规军的编制大概在一万三千人左右,不过因要驻扎各郡所以相对较为分散。 而正是这种分散,恰好给了宋北云打时间差的时间。 杀刺史取兵符,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这套流程简直就是走反贼的路让反贼无路可走,甚至都没给那刺史留下废话的机会,毕竟这人管他是忠是奸,辖区发生叛乱,他终归是难逃一死的,让他死在乱军之中反倒是省下了满门连坐的苦果,也算是小宋的临终关怀了。 在取得兵符之后,红巾军腾出一队去城外接管了厢军并二话不说纳入了战斗序列之中,接着宋北云又满世界的转悠,接管各个辖口和行政部门。 而除了这些之外,城中现在最大的大营,也便是都虞候大营现在也被红巾军给围在了里头,因这个大营之中有虞城,所以射箭火攻的法子并不好用。 不过现在里头近差不多五千人马都被困在之中,无法挣脱,外头弓弩都已是准备好,就等着钦差大人一声令下。 这是南昌城里最后一块难啃的骨头,宋北云接到报告之后,立刻从那些因群龙无首而受降的大营之中来到了这块难啃的骨头面前。 他站在虞城之下,仰头看着二道城,背着手看着这座城中城,刚才因为强攻这里折损了两百多人,小宋觉得这样不太行,而且这里头的五千人,让小宋直流口水。 如果从一开始这五千人就一涌而出,小宋成败就不好说了,毕竟人数劣势摆在那,但战场风云瞬息万变,这虞候应该是迟疑了那么两个时辰,想静观其变。但是这一观就观出了毛病,外头的几部兵马在外围合流,形成了包围圈,这直接就将五千人困死在了里头,根本没有任何突围的可能。 不过现在这个围城对小宋来说也是个麻烦,里头的人想出么,出不来。外头的人么,相进进不去,双方就这样僵持在了这里。 而这时,虞城城墙上出现了一个人,他冲着下头喊了起来:“虞候大人说了,你们造反作乱,定当不饶!” 宋北云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想要玩那一手反客为主,但为什么小宋一直就要等到尚方宝剑和天子印到手才肯发兵?这就占了个大名啊! 千万不能忽略一个大义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心里活动的影响,哪怕对方有千万种理由,只要大义不在手,他就是理亏,一旦理亏,下头的军心就不稳,军心不稳那可是什么事都能发生的。 “来个嗓门大的。” 宋北云吩咐一声,不多一会儿一个体态如牛的汉子走了过来:“俺嗓门大!” “可以。”小宋拍了拍他的胸肌:“我说一句,你喊一句。” “好叻,俺都听你的。” “你是哪人啊?” 那汉子似乎没反应过来,扯起嗓门大喊道:“你是哪人啊?” 宋北云一愣,然后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这憨批。” “这憨批!” 怎么骂起人来了?不光内城里的人犯迷糊,外头围城的也迷糊了,好端端的怎就成了骂阵? 小宋的表情都快扭曲了……他清了清嗓子:“城里的将士听着,我乃皇城司使宋北云,今日领天子印信抚波平浪。” “大人……啥叫抚波平浪?” 那汉子的问题让宋北云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帮大头兵的文化水平都是差,用这种书面文他们听不明白…… “老子是皇城司的头头宋北云,今天领了皇帝老子的信来平叛,里头的弟兄听着!”宋北云喊完之后对那牛一样的憨货说:“喊!” 只见这老兄深吸一口气,胸口高高鼓起,接着声如洪钟,震得小宋脑瓜子嗡嗡作响。 他喊完之后,宋北云觉得别说是这个内城了,恐怕十八里外都能听见这厮的嚎叫。 “皇帝老子说了,如今你们造反已经造不起来了,要是再跟着你们那个蠢虞候,你们的脑袋都保不住,别说你们了,你们家的妻儿老小一个都保不住!”宋北云说完之后点了点头:“喊。” 他见这老兄又要开炸,连忙捂住了耳朵,但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仍是透了过来。 “乖乖,都能骨传导了。” 宋北云揉了揉耳朵,等他说完之后,继续喊道:“兄弟们,你们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你们家那八十岁的老娘要被送到窑子里,千人尝万人骑,你们家那娇滴滴的娘子也逃不过去,统统都拉去给那帮子臭烘烘的烂人玩。念。” 那蛮牛似的东西一回头,嘿嘿一笑:“当真啊,大人?罗小七家的娘子,俺可是惦记好久了。” “让你念就念,你他娘的……”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踢了他一脚:“快点。” 他连忙把这些话给传达了过去,然后还擅自补充道:“罗小七!张水根!黄柱子!你们家的媳妇,俺等着呢,你们可千万别出来!” 别说宋北云了,这一嗓子就连外头严阵以待的弓弩手们都忍不住破了功,一个个要不是憋着笑要不是已经笑出了声。 “你咋还自己加词呢?” “俺心痒痒……” 行吧行吧,这种效果也是不错,宋北云也就懒得追究了,所以继续喊了起来:“里头的兄弟们,你们都听见了,这可不是说笑的。如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城破也不过是天亮之后的事。念。” 而这时,里头的虞侯铁青着脸冲属下喊道:“都莫要听他们胡说,若是现在出去,定然是要被五马分尸!届时我们困守三日,自然有兄弟来营救!不过三日而已!” 可这时,宋北云突然让小鱼从背包里取下一个用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递给那个蛮牛:“这头牛,你能不能将这个扔进去?” 那大家伙掂量了一番:“这等物件,轻轻松松。” “好。”宋北云点头:“我数一二三,到三你便扔。” 说完,他给这个黑火药的炸药包插上了捻子,用火折子点了起来,看到捻子滋滋冒烟,他开始数了起来。 “一” “二” “三!” 一声令下,那蛮牛扬起手就将这炸药包扔过了内城的城头,将将越过城头时,突然半空中炸响了起来,剧烈的震动让大地都开始颤抖,刺眼的光亮更是在一瞬间晃花了无数人的眼。 这东西的威力在这个时代来说可以说是无与伦比,虽然比tnt差上太多,但这么大一个包裹外头又裹的死死,产生的冲击波可不是开玩笑。 不过这个包里头没有装碎石子儿、瓷片子、铁渣子之类的东西,除了冲击波和剧烈的声光效果之外,别的并没有太多的杀伤效果。 但即便是如此,内城里不少人也吓破了胆,他们虽然现在还能够暂时听虞候的话,但内心的防线已经开始崩塌。 “继续传话。”宋北云拍了那蛮牛一下:“城里的兄弟,你们要想清楚,如果你们现在打开城门出来受降,我替皇帝老子给你们一个答应,今日就当无事发生。念。” 在听完这一段之后,里头的人明显有躁动了,但虞候却以杀了几个人的代价强行镇住了场面。 “现在是四更,等到五更天鸡打鸣,就别怪我们不讲兄弟情面了,刚才那东西我们有几百个,里头的兄弟可要想清楚。还是那句话,若是鸡鸣之前开城投降,今日便当无事发生,若是鸡鸣之后,可别怪我们无情了。” 这一次之后,外头再无声响,只是就地埋锅造饭,弄得香味漫天飘,什么猪羊鸡鸭鱼都往锅里招呼,上好的波斯香料不要钱似的往里头放。 而一直等到外头香味正浓时,内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了,接着就见许多人空着手从里头走了出来,而最前方的一人手上还托着一颗人头。 “去,上前检验一番!” 很快,回来的探子就报告那颗人头正是虞候的人头,而城中五千人已尽数投降。 “来人啊,去给兄弟们拿碗盛肉!”宋北云大手一挥:“我说到做到,今日就当无事发生,众弟兄杀灭乱贼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了三个人,他们赤红着双眼,不管不顾的冲到那正在吃肉的蛮牛面前,不由分说的就扭打了起来。 那蛮牛也不示弱,上来就是一手大开大合,以一敌三居然不落下风…… 宋北云在旁边看到之后,便笑着对旁边一个指挥使说道:“我觉得那三个人应该叫罗小七、张水根和黄柱子。去将那四个人分开。” 至此,南昌城只剩下比较偏远的四个大营之外,其余全部拿下,不过具体收编多少人,现在还不知道,得等指挥使们的报告上来才能知晓。 不过今天晚上肯定是别想睡了,许多事情是需要安排和整顿的,明日休整片刻之后,就要整备人马挥师南下了。 宋北云看到眼前这一幕,又是不由得长叹一声:“时间就是金钱……” --------、 明天开始加更哈。 283、二月2月2日 晴 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 打仗是一件极辛苦的事,一夜下来便是铁打的也快要熬不住了,在稍微稳定了局势之后,宋北云就在临时的大帐里休息了起来。 不光是他,绝大部分的士兵都开始了短暂的休整,只剩下零星换岗站班的将士还在坚守岗位。 现在小宋的状态就是躺下就能睡着,根本不在乎环境什么的了,哪怕大帐中都是臭脚丫子味和浓重的呼噜声他也丝毫不在意,脑子更是一片空白,什么未来计划、什么南下措施,一概都没有去想。 南昌城赌命,这一波算是赌赢了,不过小宋认为这一波能胜,还是全靠同行衬托,那个都虞侯要是果断一点、麻利一点再加点小智慧,恐怕红巾军就算是能赢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之后的计划恐怕都得落空,跟着厢军守住南昌城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壮举了,况且还真不一定能守住,毕竟要是三面都被包围了的话,就自己手底下那点人根本架不住叛军的车轮战。 不过幸好,一切惨烈的故事都没有发生,但小宋同时也清楚,这一切才是刚刚开始,南昌城拿下来并不是非常出乎意料,毕竟英雄城的先手加持还是强大的,只要不出去打野乱浪,想输都不容易。 但还是那句话,这才只是开始,万里长征第一步。 为什么要咬着牙往南走,其实很简单,被动防御真的很糟糕的,他没的选,宋狗落在叛军手里,嘴遁是没有用的,留给他的就只有一条路,就是死。而且逃跑就等于是把大江西的基本盘给扔了,没了基本盘他多年的心血也就付之一炬了。 代价太大了,没有人能承担的了。 而且小宋觉得自己倒也不是膨胀,毕竟作为现代人,他拥有这个时代的人不具备的一些特质,那就是现代的思维模式。带兵打仗也许不行,但经验主义有时候并不是完全没有作用,重视讯息的宋北云先天就具备巨大的优势,更何况他还占着大义。 有这一系列的东西傍身,在造反之火还没有完全燃烧起来之前,他多少还是觉得自己有能耐应付的。 南下,必须南下。将所有的风险全都给按灭在萌芽状态,再加上这两天的时间差,先手优势巨大。 南昌城中的百姓虽然昨天晚上就听见有厮杀声,但却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早晨起来这么一看,倒是有些惊讶,不过南昌城如今已经完全封闭,所有人等不得进出,他们也只能静观其变。 “最长三个月,最短也需一月余,朝廷平叛的大军就能抵达,我们现在只要等着就好了,想冲出去不容易但别人想破南昌城也是极难的。”妙言正在给俏俏和玉生解释现在的局势:“困守等援是最好的办法,而南昌一断,只要卡死赣江,东南西北的叛军就连不成片,很快就会被慢慢蚕食掉。这就是他的主观思想,而至于为什么一路往西南打,这就要问他本人了。” 妙言的分析虽然和宋北云不离十,但终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些细节也不好过度解读,但她从今早外头传来的消息可以得出,这一战不管细节怎么样,那都是一定可以载入史册的。 杀刺史、夺兵权、心理战策反叛军、固守城墙、围尸打援,绝对是一场很经典很漂亮的战斗。 这当然跟他之前几天不间断的计划和调整有关,看似好像每一个点都恰到好处,但实际上却是不断根据实际情况微调得来的必然。 虽然他自己肯定会说是运气好,但哪怕换成另外一个人恐怕就不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所以又苟又怂未必在战场上会是一件坏事,电视剧里抄起家伙就干的人,古往今来通常都死得比较惨。 下午时分,昨日的战损和收益都已经出来了,宋北云也被人叫醒了过来。 听完汇报之后,他轻轻叩了叩桌子:“阵亡三百三十人,重伤一百六十人,轻伤六百二十二人?” “是的,宋大人。” 宋北云咂摸一下嘴:“收编多少人?” “厢军加禁军共有三万五千余人,禁军拢共一万一千人。” 一万一千人的正规军,家两万四的民兵,这个阵容真的不豪华……宋北云摸了摸下巴,觉得还是有点感觉人少了,但现在也不好去抓壮丁。不过幸好,往南走的话,一直到贵州为止都没有再和洪州一样规模的军州了。 所以宋北云认为自己完全可以提前卡在永州,不去招惹贵州。如果广南康王真的和大理一起开始起兵造反,自己在永州那一线至少能把战线拖到福王带兵过来大杀四方。 “我还是不行啊,打不过这些老兵油子,只能想办法拖了。”宋北云摸着下巴上长出来的胡子:“去,召所有指挥使来!开个扩大会议。” 二十余个正负指挥使鱼贯进入大帐之中,纷纷与宋北云行礼,而小宋倒是不在意这些,他招呼众人坐下之后,将一张地图挂在了后面的墙上:“诸位,如今我等要起平叛之路了,若是单纯困守洪州,三个月恐怕是撑不过的。来,大家记一下,我安排一下各位的职责。” 首先就是整编嘛,混乱的编织不利于管理,而且也保不齐会出什么问题。 十二个大营加上虞候兵马共计一万一千人,抛开受伤、死亡的,共有一万人上下。这一万人被分成了三个部分,其中三千人作为先锋营在今日晚些时候领两千厢军轻装朝南方进发,尽可能抢占先机,带队者即为宋北云本人。 之后两千人加一万厢军共守南昌城,这些人由李指挥使管制。 “李大哥,城在人在。” “末将领命!” 接着宋北云笑着说道:“其余的兄弟也莫要着急,后头可是有你们忙的。中卫四千人领一万二厢军,负责稳扎稳打,你们的主要职责是为收集粮草、募集兵马、清扫余孽,你们与前锋部队保持一日路程,所有的战马都归你们控制,南方地形崎岖不适合马匹作战,但却是拖运物资的好物件。” 将基本的安排吩咐下去之后,宋北云翻开一根册子:“我今日算了一笔账,洪州府库中富庶无比,且因要许是要当成主城的缘故,这里粮草颇丰,肚子是不怕饿了。不过不可肆意掠劫,要给城中百姓和兵丁留足口粮。” 众将士纷纷起身允诺,而宋北云探出头看了看天空,沉思了片刻:“明日一早,先锋营拔寨开拨,下一站长沙!” “长沙郡似是……未有反叛。”一个被宋北云分配主管收集资讯的指挥使说道:“也要去吗?” “借人,借粮!不给就打,打不下来就走!”宋北云一拍桌子:“战时状态不允许任何利己主义存在。” 现在宋北云无异于是主帅身份,但听到这一番话之后,在场的指挥使们都傻眼了。他们甚至不少人都开始陷入自我怀疑了,搞不清这到底是平叛还是谋反,哪里有这种操作的? “你们肯定很奇怪吧?”宋北云摇头道:“不用奇怪,你们看地图,长沙这个位置极特殊。” 他指着地图说道:“上承潭州、鄂州,下接衡州、吉州。往左就是洪州、往右却是一片崎岖山路鬼见愁。若是叛军起来,你们认为长沙能保得住吗?所以长沙和南昌,一定要连起来,不管用任何方式。” 宋北云用一根竹棍点了点地图:“吉、衡二州,一路上若是碰见抵抗,我们就转向,只要守住了长沙、南昌,这整个半边都能任由我们穿插、迂回、纵深。若是顺利,我等沿湘江一路到永州,最后的目标是桂林。” 他拍打着地图:“桂林是最后一站,不管是否能打下,不再深入!没打下就转道梧州,打下了就压到梧州!一路四城,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宋北云在没跟福王学习之前,一直有个疑问,这个疑问也是穿越众广泛的疑问,那就是总是能听见碰到某个城池一打几年的那种,为什么就不能绕路呢? 后来福王殿下给出了解答,他直接在地图上将城池之间给标注了出来,如果绕开一座城,后面就会有三座城将他们围困住,而因为第一座城没能打下来,四座城会把他们像包饺子一样给包在里头,任由诸葛亮再世恐怕都没可能打赢这样的一场战争。 所以小城可以绕,大城绝对不能绕,一旦绕了就是必死无疑。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城市可以困守几年,这也无疑是古代战争艺术的一部分。 “如果顺利,诸位。”宋北云背着手:“往后可能我宋某得叫你们叫大人了。” 大家都以为他是开玩笑,哪里有主帅升得比下头慢的道理嘛。 但宋北云却没有笑,他只是转过身仔细看着地图:“一千五百里,各位弟兄,骨头难啃,但一旦成功便是功成名就!成就一方美名!好了,都去准备一番,今日进行重组整备,明日一早,祝大家一战成名!” 284、二年2月3日 晴 弓背霞明剑照霜 三个梯队整编已经完成,随时都可以出征,只是很多人都不理为什么宋北云将前锋的人数安排的最少,而中腰却如此庞大。 特别是有一个原刺史府的谋士找到了宋北云,不光提出了一些建议更是提出了这个问题。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宋北云坐在临时的帅账前进行兵棋推演,听到下头那个谋士的话之后,他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个人还算顺眼,所以就勉为其难的跟他聊上几句。 “大帅,若是前锋有一万余人,后方全替换成厢军,这即便是预见强敌也有一战之力。” 宋北云抬起头轻笑一声:“行了,你先下去吧。” 有些东西不好解释,大部分人的心思恐怕都跟这个谋士一样,把精兵压在第一道口上,但他们并没有考虑过战争真正打的并不是人数,虽然不否认人数的确是占据一部分的,但真正的战争打的是科技水平、组织力度和讯息差。 在科技水平相差无几的时候,组织力度和讯息差就成为了战争胜负的决定性因素,后勤保障、兵员补充、伤员救助等等,一个前线士兵甚至要十个训练有素的人来保障他,中腰的重要性就体现在了这里。 三千禁军加两千厢军,五千人的前锋作战部队看上去很少,但如果真打起来却是足够了,因为这是一场不对称战争,而不对称战争就是大家各打各的,只要保障大后方的安全,前方遇到什么样的强敌都不用在意。 大后方就是南昌城,而南昌城自古以来易守难攻,想强攻南昌的一般都死了,这个并不用太担心。 那么第二梯队的后勤保障部队就一定要拥有最强战力,这样才能让整个队伍保持活力。 这是宋北云当初看延安精神时候学来的,前线打着、后方生产着、中段就是招兵屯粮,最后打着打着一个团能打成一个师。 至于前线部队,那反而是最不用担心的,游击战、麻雀战、运动战,人数并不用太多。 “等等。”宋北云再次抬起头看着一脸失落的谋士:“那旁边有一柄匕首,你拿起来。” 谋士一脸迷茫的拿起匕首托在手中:“大帅……这?” “你看看这匕首。”宋北云扬了扬下巴:“看看它是怎样的形状。” 那谋士眼睛豁然亮了起来:“前头尖,中间阔、后段厚。” “下去吧。” “多谢大帅提点!” 这就是一柄尖刀,如果连这个都看不明白,那这个人好去喂马了,当个屁的参谋。 “来人啊。” 许久之后宋北云喊了一声,等一个参将进来之后,他吩咐道:“去,烹牛宰羊,犒赏三军。今日好生休整一番,排好轮值,其余人该干什么干什么,明日三更时整队,五更出发!” “末将领命!” 安排好了事情之后,宋北云自然也回到了家中,跟家人们好好的吃上了一顿饭,睡了一觉。 等晚上起床,宋北云没有找姑娘而是找到了玉生,玉生到来之后,宋北云将尚方宝剑交给了他。 “玉生哥,你且留在南昌城,天子剑给你,你定要把这军给监好。如果有疑问就可以问问妙言小姐,其余的你可以自行决断。” “啊?”玉生一下没反应过来:“这……” “是不是觉得不合适?”宋北云笑了起来:“现在南昌城我最大,我说合适就合适。你一定要把这军给监好,若是出了纰漏……怕是也要军法处置的。不过你放心,我会偷偷给你减刑的。” 玉生哭笑不得的说道:“为何是我?” “我还能信谁?” 行了,这句话就足够了,玉生不再问任何问题,接过剑就转身离开了,并回去跟红姨说了原委,然后与宋北云一道给红姨叩了头。 “该去……该去的。”红姨抹着泪说:“好男儿就当精忠报国,你们且去,家中的事有娘亲在。” 宋北云长叹一声,起身说道:“玉生哥,我便将身家性命都交于你手中了,不管谁来扣关,你只需稳住军心!” “自是明白。” 他说完,又朝红姨跪下磕了三个头:“红姨,虽你我并无亲缘,但不是母子胜似母子,如今孩儿出征,若是不能回返,请赎孩儿不孝。” 他这一句话让红姨哭哑了嗓子,而宋北云也红了眼眶,可却他并没有停留,只是转身离开,走到院子里时,他回头喊道:“二楼的两个小宝贝,等我回来的。” “好的哦。”妙言趴在窗口笑着说道:“记得带特产回来。” “好的。”宋北云抬起手转过身一边挥手一边往外走。 俏俏此刻已经将头靠在妙言的背后,哭成了泪人,她甚至不敢看宋北云一眼。 走出大门,宋北云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长叹一声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兵丁的簇拥下走向帅帐:“大军整备!” 而此刻,金陵皇宫。文武大臣加赵性都在上书房中苦等着消息,谁都没有睡意,因为如果南昌一旦失手,大宋的半壁江山就岌岌可危了,这帮文臣虽平时内斗如火,甚至还有投降派,但面对叛军的时候却是出奇的意见一致。 大概他们都知道,如果让叛军进了金陵城,他们这些一品二品的大员恐怕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时间来到子时,外头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的来到了上书房门口,跟门房处的老王耳语了几句,老王点了点头,转身进入了里屋。 “报管家,江南西道有消息传来,江州、岳州、信州、洪州反了。” 果然到了这一天,这四洲到底还是反了,赵性靠在椅子上,脸上全是无奈:“那洪州也反了?” “只是宋北云夺下了南昌城,如今南昌城孤城楔在了叛军之中,让他们东西不相顾、南北不相连。至于其他消息,因叛军封路,并无法打探,只能静待消息。” 不光是赵性,就连屋中群臣也是面面相觑,赵相上前一步:“那宋北云单枪匹马夺了南昌城?” “回赵相,是。杀刺史、夺兵权、策反叛军、孤城固守。城中百姓似并未受太多影响,老奴属下打探到江西难道徐家的农场以一己之力供应整个南昌城,而那徐家当家的信中所言,说宋北云早早便让他囤积粮食、铸造兵器,如今他已是将兵器粮草全部交于城池守军。” 这大概是这些日子以来朝廷里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不过虽然现在已经言之凿凿,但百官加赵性仍然不能相信宋北云真的能成功,单枪匹马拿下一座城…… “哈哈哈哈……果然是我福王叔留给朕的……”赵性一下子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等他意识到自己失言之后,连忙收声,板起脸问道:“那宋北云如今在哪?固守南昌城待援?” “据身边司命司探子的奏报,宋北云在夺城之前便已开始计划,等待夺城之后便挥师南下,说是……说是要夺长沙。” 这一句话下来,满座皆惊。众人心中其实是迷茫的,怎么着?单枪匹马夺了南昌城还不满意,还要去拿下长沙?这是怎样的毛病?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固守南昌就好了吗? 赵性情绪有些激动,他红着眼站起来:“你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 “宋……宋北云说要挥师南下,夺长沙。还说,若是长沙不给人不给粮,就给他们定谋反,若是给粮给人,那就继续南下,一路打通衡州、郴州、永州、桂州……” “他疯了!朕……朕……” 赵性本来想要发牌子让宋北云滚回南昌城固守,但突然想到现在中央和南昌的联系已经被切断,命令根本无法下达……只能悻悻的坐回到位置上。 而兵部尚书此刻却是眉头紧蹙:“真是胡闹!简直是胡闹,如此胡闹……臣要参一本这宋北云!” 赵性斜眼看了他一眼:“朕知道了,不过即便你要砍了他,也得等他回来。你现在说要砍他,他保不齐到时候就带人杀入这金陵城取你一家老小的人头了。” 赵相也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这个兵部尚书,冷哼一声,走上前一步:“官家,你莫要怪罪,他也只是心急如焚罢了。” 赵性挥挥手:“事到如今,兵部难辞其咎。等平了叛,你自行领辞吧,朕允你告老归田。” 下头的大臣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而兵部尚书身子晃了几晃,老泪纵横的一鞠躬:“谢官家恩典……” 大家都不是傻子,事情能闹到大面积叛乱,兵部绝对是第一责任人,这个事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了。 而赵相其实也隐约感觉到这些日子以来,皇权逐渐开始巩固了,在朝堂之中赵性说话也越来越有份量,甚至就连太后如今都隐约有掌控不住赵性的架势。 这一切的开端,似乎都是福王将那个宋北云硬推成官开始…… 但他怎么也觉得不对劲,因为即便宋北云是天纵之才,他也不过与自家女婿旗鼓相当,根本无法做到左右朝堂之能。 那如此看来……他可能只是个引子,幕后的推手恐怕还是远在福州的那个王爷。 “对了,定国公大军已经到哪里了?”赵性仰起头看了一眼兵部尚书:“何时能抵达?” “这……大军开拨属实不易,如今定国公已领三万人先行前往了,若是一路平安,大抵需二十日左右。” “二十日……”赵性冷笑一声:“行吧。” 285、二年2月11日 雨 疾风千里兮扬尘沙 立春之后,南方的雨说来便来了,大朝会因南方诸州叛乱而暂停。 当然,除了大朝会之外,几乎除了日常的安排,其余所有一切都停了,边关将士全部枕戈待旦,周边州府都已经开始调集兵马开始平叛。 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都成了江南西道的叛乱。 但因那山高水长,通信极不便利,消息的滞后性非常严重,如今整个金陵城都只能静静的等着,等着前方的消息传来。 “小姐!” 巧云用力拽住左柔的胳膊,但左柔却死活都要往外跑,巧云又怕伤到了她,两人只能在门口僵持了下来。 “你松开我,我要上前线!”左柔大声嚷嚷着:“我左家刀法一百二十八式,正是大展雄风之时!” “小姐你不要胡闹了!”巧云玩命拉着她:“不要去给老爷和云哥儿添麻烦了!” “我添麻烦?哈,你瞧不起谁呢!”左柔仍然是坚持着:“我这等天纵之才,去了战场他们便是如虎添翼!” 而这时,一匹快马从他们府前呼啸而过,左柔慢慢松开了手,焦急的伸过脑袋看了过去:“来奏报了!快快快,快去枢密院!” 去枢密院总好过去前线,巧云连忙就跟上了左柔的脚步,一路小跑来到了枢密院门口。 她们刚到时,正巧枢密副使拿着奏报刚出门将去皇宫,但没走两步却被左柔拦住了去路。 “周叔……” “哎哟……“周副指挥使看到左柔,脑袋都是疼的:“这是机密,真不能告与你听。” 左柔一下子就变得委屈了起来,她憋着嘴可怜巴巴瞪着大眼睛瞧着面前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眼泪水就这么在眼里打着转。 “算我怕了你了,不过我不能耽搁,你随我一同前往,边走边说。” “好嘞。” 在去皇宫的路上,副枢密使开口小声说道:“江州发兵围困南昌城,但久攻不下,伤亡不小。” “没了?等了这些天,就这?” “再就不能与你说了,你饶过叔吧。真的不行,若是让你父亲知道,我可是要被他吊起来示众的。” “你可是副枢密使,他哪有那胆子。” “他是定国公!是国公!定国!柱国之臣!人人都知你父亲世上无双,唯独你觉着你爹爹的官是买来的。”周枢密使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莲儿在家,你去寻她玩好不好?她这几日可是闹着想见柔姐姐呢。” “莲儿太小了,不好玩。周叔,你让我去前线呗。” “断无可能!” “好叔叔……” “你就叫破了天,也是不行。” 而与此同时,皇宫之内,金铃儿焦灼的在寝宫内来回走动,她心中急的很。 昨日奏报上来,说是宋北云已点了兵马去了长沙,算算奏报路上的时间,他如今已是走了有一阵子了。可自己在这深宫之中,别说是帮他了,便是连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不知道。 这越想就越焦急,可偏偏今日皇后又破了羊水临盆在即,她也不好去打扰赵性,所以只能在这干着急。 “不行,我得出宫。” 金铃儿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去到皇祖母处,软磨硬泡的好不容易说通了老太太许她出宫,她连忙换了身衣裳从侧门走了出去,可刚出去没多久就发现一身男装的左柔蹲在皇城根下拔草,旁边的巧云一脸无奈。 “嘿!干什么的!” 金铃儿走过去喊了一嗓子,而左柔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甚至连看都不看金铃儿一眼,只是指着金铃儿对旁边的皇城禁卫说:“这人,一定是个刺客,快用箭射她。” 那禁卫哭笑不得的背过脸去,完全不想搭理这位大小姐的无理要求。 “问你呢。”金铃儿走上前踢了一脚左柔的屁股:“蹲在这干什么呢。” “不告诉你。” “左柔!你是翅膀硬了,本宫问话你居然也敢不答应!” 看到她们又要闹起来,巧云连忙说道:“方才小姐见到前线奏报过来,便一路跟来了,但副枢密使却什么都不肯说。” “就是,亏我还叫他一声叔。”左柔气哼哼的把一株干枯的荒草连根拔起:“就说一句南昌围城,这跟没说又有何区别?” 金铃儿也蹲了下来,她小声问道:“可有前线消息?” “没有啊。”左柔丧气的靠在宫墙上:“我想去前线,可是巧云不许我去。” “你去来干什么?送死啊?”金铃儿站起身来:“走走走,你随我来,我知道有个人一定知道消息。” “谁?” “你随我来就是了。” 三人一并来到金陵天上坊中,找到了掌柜,那掌柜的将他们领到了账房之中,里头正坐着一个年轻人在噼啪打着算盘记账。 “东家,有人找。” 徐立抬起头,见到是金铃儿,他连忙起身拱手行礼:“草民拜见公主千岁。” “莫要跟我说那些客套的。”金铃儿往旁边一坐:“你知我今日是来干什么的。” 徐立面露尴尬,眼神扫了扫,旁边的掌柜立刻心领神会的退下了。 其实徐立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宋北云当时到了南昌把即将要发生的事给他老爹一说,老徐是个多机敏的人,立刻就知道宋北云对他说那些话的用意,所以即刻就命家中伙计去了江州让徐立赶紧离开。 于是徐立二话不说就从徽州转道过庐州再到了金陵城,一路上辗转,前些日子才到。而刚巧他到的那天来这里吃饭时碰见了金铃儿正在这办诗文会。 金铃儿见他之后,便问了许多关于南昌那边的事情,他也一五一十的作答了,而且还无意中说起自己其实跟宋北云老早就建立了一套相对完整的情报体系,原本只是用来做生意,但现在却要比官方的奏报效率快上许多。 之后的几日,金铃儿每天都要出来问上一圈,徐立自然也是习惯了,毕竟这女人虽然是公主,但她跟宋北云是个什么关系,大家都明白。 “全在这里了。”徐立拿出一封书信递给金铃儿:“若是按时候算,如今他们恐怕也是即将抵达长沙郡了。” 金铃儿展信,左柔则趴在她肩膀上一起看了起来。这信上说,宋北云带着三千禁军、两千厢军以前锋之姿杀向了长沙,以尖刀之势将叛军的合拢之计一分为二,而南昌城守备将领为一名李姓指挥使,监军则为匡玉生和一名司命司太监。 这封信的详细程度远远高于官方的奏报,上头甚至详细描写了宋北云当日夺城经过。 虽看似云淡风轻,但里头的惊心动魄怕是只要闭上眼就能嗅到那沙场上的血腥气味。 “唔……”左柔看完信之后,有些心驰神往:“若是我在,那夺旗之人必定是我,一手持旗,另一手连劈三名叛军,高呼一声河山一统,杀势如虹、气吞如虎!” 她一边说手上还摆出劈砍的动作,嘴里念念有词道:“莫要管我,先去夺城!我死不掉,将士们杀将上去!” 而巧云出身行伍,看到这上头的描述其实是心中暗惊的,城墙夺门,这自古以来便是最艰难的对抗,被人高打低不说,还因地区狭窄无法施展,更别提说那五千都虞侯之兵,那可都是训练有素者,加之人数优势,想来宋北云那一夜远比这书信上要来得凶险万倍。 只是还好他并没有让人失望,以单枪匹马之力汇集人手、杀贼夺城,即便是他后来什么都不干,那也是足够载入史册的一战。 至于金铃儿,她看的角度更是不一样,如果说左柔带入的是冲锋小兵的视角、巧云带入的是领兵指挥的视角,那金铃儿带入的就是宋北云视角。 从这书信中不难看出,宋北云夺城并非蛮干,而是由外而内层层递进,层次节奏都把握的非常好,先夺下外围城墙可以居高临下,再辅以火攻让贼人惊慌失措,接着将部队化整为零,以小队模式驱逐捕捉,冲散对方阵型。最终以威逼利诱、大义威名引虞城之内的精兵投降。 这一层一层下来,不光是伤亡很小,还效率极高,等闲想要在天亮之前控住一座与庐州城不相上下的城池,简直不亚于痴心妄想。 但宋北云做到了。 这不用说是金铃儿了,便是金铃儿的老爹,福王千岁在这都要狠狠夸奖一番。 “就这还是不会打仗?”金铃儿轻笑一声放下书信:“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人。” “你看错谁了?”左柔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哦,你莫要靠近,小心流矢伤了你!” “没事。”金铃儿皱着眉头沉思片刻自言自语道:“若我是他,我下一步会干些什么?为何要如此……为何要打到桂州,又为何要锁死梧州?” 金铃儿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宋北云当初画过的地图,然后在脑中将他的行进路线勾画了一番。 渐渐的,金铃儿眼神变得疑惑了起来,嘴里轻声嘟囔着:“他在等什么呢?” --------------- 今日新增盟主gation灬 已还:1/7 286、二年2月13日 雨 汀洲无浪复无烟 一人一马一千里,四日就能到。三人一马一千里,五日方能到。千人无马一千里,十日不见山和水。 经验这个东西是很重要的,第一次领兵的小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五千人的步卒行进速度慢到他头皮发麻,从南昌城出来已经十日,如今却卡在了南昌和长沙之间七百二十里的地方进退不得。 要渡河的嘛,大佬。本来行动就慢,这一渡河就更慢,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能节省时间,小宋只能想法子去让周围渔民、船夫帮忙摆渡。 问:一艘船往返一趟需要一刻钟,一艘船共能乘八人,五十艘船要将五千二百二十七人、一白七十匹骡子和四十五匹马运到河对岸要多久? 很好算不是吗,所以这一耽搁就是两天,而这边刚过去大半,接着中腰部队就他娘的到了……两段人马居然就在河边一起埋锅做起了饭。 中腰部队可是慢速部队,他们不用急行军,只需要沿途征召入伍、往返南昌和部队之间运送货物和安抚当地居民。 就这样,他们仍是追上了先头尖兵…… “愁人。” 宋北云蹲在湘江支流旁边直发愁,这还是条小河,要是碰到了大江,绕路过去不光耽误时间还给人包饺子的可乘之机。 “云帅,吃些东西。” 下头有人给端了一碗米糊糊来,里头有些肉糜子还有些发苦的盐巴,不过在行军途中有这些玩意吃,那已经是顶高规格的了,就能吃上这个都得感谢江西农场那边一直在源源不断的输送粮草。 “就这条屁股沟大的河,就让一整个部队卡在这里两天,两天啊!”宋北云蹲在那语气中满是哀怨:“是我的错,没想到还要过河。” “云帅也是第一次掌兵,能有这般能耐已是不易,一路上我等以云帅的命令执行,如今队伍已扩至3万余人。” “大多都是民夫,没什么大用,你总不能让他们去当炮灰。”宋北云端着粥无语叹息:“只能硬过了。” 现在所有人都称他为云帅,这个称呼是有点招人喜欢的,但越是这样,他小宋心里的压力就越大,毕竟一声“帅”字,可不是夸他的长相而是承认他的地位和能力。 如果不能把这些战士完完整整的带回去,他保不齐会出现什么战争创伤应激综合征的。 所以这几天他也是非常繁忙和劳累的,但现在这个状态,的确也是没什么办法,就当是休整军备吧。 “过了河,两日不到就能到长沙城下,届时若是长沙城不开城门,云帅可想过如何是好?” “他不开门我转身就走,如今这长沙城如鲠在喉,难怪他娘的什么长沙、南昌、襄阳、武昌这些个鬼地方都是军州要镇,这你妈……哎呀!”宋北云看着前方的层峦叠嶂,痛苦的揉了一把脸:“太难了。” 他以前总是记得长沙这地方交通还是挺便利的,但这两天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思维固化了,他以为的交通便利是有省道国道、高铁飞机,高速公路和长江大桥,可这些东西现在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啊!官道不过河,这一片唯一的桥还在年前因为修缮的缘故而拆掉了。 正在宋北云看着几十艘巴掌大的小船穿梭在河面上时,突然有个参军走了上前说道:“云帅,中腰里有位匠人,他说他有法子能让大军两日之内通过。” “嗷?”宋北云立刻起身:“快快快,请来!” 很快,一名年纪四十多岁五十岁,黑瘦的汉子被带到了宋北云面前,他看到宋北云时还有些胆怯,说话都不利索,眼神还闪烁的很,手一直揪着裤子不放,看样子相当的紧张。 “你可莫要紧张了,这位大哥……大爷,我叫你大爷好了。”宋北云指着这条百来米的河:“你有法子就快点说吧。” 那匠人看到宋北云的样子却是更加焦急了起来,半晌都没放出一个屁来。 “五十贯!”宋北云伸出一只手:“你解决它,给你五十贯,我说话算话!” 五十贯啊,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那匠人顿时笑开了花,他连说带比划的开始说了起来,大意就是他本是黄河边的皮匠,在黄河边上想要过这样的小河,架桥是不可能架桥的,因为每年黄河泛滥,桥就没了。 所以当地百姓就想了法子,就是每个村子都会有一套浮桥,这浮桥就是用那木排子拴在吹鼓的羊皮上,一个一个连过去便能轻松过桥,只需要岸边两侧打上几根牢固的木桩,挂上四根绳,这浮桥便就成了。而且在不用时还能将羊皮放了气、晾干装起来等到下次渡河时反复利用。 “娘嘞……你真是个天才。” 宋北云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自己虽然是穿越者可到底是没有那么多天南地北的生活经验的,这种法子它从古到今可都是在用的,但习惯了坐车过桥的宋北云,哪里能明白这玩意的用处呢,更何况自己还没有在黄河边上生活过,更不用说特别对这玩意有什么关注了。 “来人,给这位师傅取个五十贯,然后让他带着你们去造浮桥,要快!” 羊皮什么的都不少,制作工艺也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东西,那皮匠很快就带着两百来人弄出了一套可以过河的浮桥,绳子拴在对岸之后,一点点的浮桥引了过去,接着再是固定,最后到了傍晚时浮桥就已经成型。 “好了,都别动,我第一个走!” 宋北云第一个跳下去踩在浮桥上,感觉虽然的确是有些下沉感但却还算稳当,而且这浮桥的设计感相当棒,就是不管如何,其中一个筏子上就最多只能踩上两个人的重量,两个人的重量还不至于让筏子倾覆。 至于羊皮的话,多的很……这时后勤部队这些日子的战果都呈现出来了,从老乡们家中收来的家畜,吃了肉之后,皮都留着呢。 数万人的队伍,在有桥的情况下很快就通过了这条河,他立刻重新整备,尖刀部队来不及休整,立刻启程举着火把往前能走多远走多远。 而在这个浮桥的事情之后,宋北云更加深切的认识到了领兵打仗之中的麻烦事,也意识到了那些千百年来老祖宗们积累下来的生活经验是有多么宝贵。 不过这个在书中是学不到的,因为不管是兵法还是史书里头工匠的地位都很低,绝少被会提及,所以通常碰到这类的情况就是他娘的四个字“遇河,度之”那个“度”还是通假字。 “生活是一门学问,要好好学习啊。”宋北云翻开小本记录下了今天充实的一天,将浮桥整个的制作方法,从烘干鞣制、胶合等等工序,甚至连那黏度极高的鱼胶配方都记录了下来。 这种是什么?这就是中华民族历史沉淀的瑰宝,以后就算没有用了被淘汰了,也可以教育子孙说“那个时代,中国绝对是坐在世界科技的山巅之上的,你们却还在迷信什么欧洲的中世纪”。 行军到达十里左右之后,因为山路实在不好走,所以小宋也就没再让大军继续前进了,而是安营准备休息了。 他作为主帅是有自己独立的帐篷的,但这帐篷却相当简单,更多的人只是簇拥在一起席地而睡,互相以体温取暖抵御寒冷。 条件不能说不艰苦,但是宋北云现在的确是没有什么法子,不过他那本小册册上已经记下了未来的工作安排,那就是将后勤保障学说形成体系。 后勤绝对不光是粮草武器,还有关乎到战士的方方面面,这一点绝对不能马虎。 一切春寒料峭之后,宋北云起来甚至连洗漱都顾不上,就再一次的开始行军,巧云给他的鞋穿坏了,他也和兵士们一起穿起了草鞋,脚上也磨出了血泡,但这种时候谁他娘的还在乎这个。 两天的时间耽误了,他就要用最快的时间把这失去的给追回来。 行至路上的村落,宋北云都会派人进去进行一些简单的补给,主要是水和一些药物,不过都是会给钱的,这个规矩是他的铁命令,这场平乱最大的冠名赞助商江西徐家一次性就赞助了足够支撑他们打半年仗的军费。 宋北云觉得老头很大气,大概就是散尽家财计划的一部分,不过他同时眼光也还是受到了时代局限性啊,因为他越是这样散,等到叛乱结束要不了多久就会千金散尽还复来,可能来的速度还会更快数量还会更多。 鱼米之地的村庄通常不会太差,宋北云他们一般情况下可以用市场指导价买到不错的东西,甚至消息传开之后,沿途还会有不少百姓一路跟着大军前进来兜售自家的商品。 宋北云就私人买了一只足足有三斤二两重的大王八给炖了…… 但是不好吃,没有调料,土腥味重…… 而又在经过一天的急行军之后,到了傍晚时,根据当地老乡的说法,长沙城已经近在眼前,大概就只有一百二十里地了。 六十公里,也就是一天急行军的路程,明天这个时候就能看到长沙城所在了。 就在他满怀期待的时候,突然前方探马传来消息,说有大军正朝这边接近。 287、二年2月14日 晴 情人节的那个夜里 “全军整备!” 这一次尖刀行动,宋北云最在意的就是探子这个序列,也就是侦察兵。他选拔出了最精锐、体能最好的几十个人成为侦察兵,要求就是眼睛好、腿脚好、体能好,不需要多能打但要机灵聪明跑得快。 “多少人?” “太黑看不清,不过听动静少说万余人。” 宋北云一听,眼睛一眯:“娘的,长沙反了!” 他本来还想执行第二计划,直接掉头就走,可现在天黑路滑,天上还落着雨,想要逃的话代价可能会有点大。 想到这一点,宋北云立刻决定铤而走险一把:“打奇袭!” 一万多人的搜索队伍,现在肯定是已经驻扎了,夜战对任何一方都没有优势,特别是两边还都穿着同样的制式装备。 宋北云想了想,一边整备前进一边给中军下达了命令,命令中军留下五百人点火起烟,其余人全部固守河滩渡口,就算是死也要守住河滩十二个时辰。 而下达命令之后,宋北云根据地图开始绕道而行,这一绕大概要多走五十里的路,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长沙城现在绝对是空虚的。 如果这个时候炸药能轰开大门,三千人在城中穿插的话,胜率绝对的高。 “他们的探子绝对是发现我们了,按照他们的行进速度,他们应该认为我们仍在河滩过水,所以明早他们便会抵达的河滩。”小宋一边冒雨往前赶路一边对身边的参将说道:“我们打他们这个时间差,绕过后方去,先去长沙城,只打一轮,如果打不进,那我们直接掉头用长枪捅他们子。如果打进了,直接召集人马,掉头出城用长枪捅他们子。” 那参将表情古怪:“云帅……这能成么?” “试试看,打不过就跑,反正这一队人,我们必是要吃下的,长沙就随缘了。” 急行军一整夜,在天蒙蒙亮时,他们已经抵达了长沙城外,远远都能见到城墙上的灯火,宋北云命令全体戒备并稍作休息,吃喝一番。 不过这吃喝自然是不能埋锅造饭了,只能吃些干粮充饥,而宋北云靠在一颗大树下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唱着“这一封书信来的巧,天助黄忠成功劳……” “旗在哪?”宋北云唱着唱着,突然扭头对参将说:“去将旗在取来。” 参将把那面宋字将旗去了过来,宋北云用匕首将上头的宋字给挑挑掉,接着扭头问到那探子:“长沙主帅在城中,出去的旗帜挂的是谁?“ “宋“ 宋北云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铲掉的宋字,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抬起手打了起来:“你不早说!你不早说!” “我……我也不知您要作甚啊。” “去取备旗来。” 取来备旗之后,宋北云一边开始给各级指挥分发任务,说完之后,他用力抹掉脸上的水:“若是能骗开城门,还是老规矩,先夺了城门,之后擒贼先擒王,要快!” “云帅,你怎的知道长沙反了?” “你他娘是不是傻!”宋北云一巴掌拍在提问那参将的脑壳上:“若是不反一万多人大下雨天出来,防洪抗灾啊?真要找我们,一封书信不就行了?” “那你也不肯信啊。” “你……回去之后你调去炊事班,真就只是一封信?当然是他娘的连带着兵符大印一起送来啊。”宋北云气不打一处来:“那个牛头人,你过来。” 之前那个被三人群殴的牛头人现在已经是宋北云的贴身警卫员了,他听到小宋的话之后,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大帅叫我啊?” “等会子你去喊门,若是不开你就骂。” “这等事,小事一桩。我之前半夜偷出城去,回来时都是我喊门的,没有喊不开的。” “哦?你给我说说看,你怎的喊的。” “城头那狗东西,你也不睁大狗眼瞧瞧下头是谁,门你也不开,延误军机你担当的起?再废一句话,你莫让老子进了城,进了城脑壳都给你拧下来。” “哈哈哈哈……好好好,就这样。” 有时候行骗就是得要这种看上去像个憨批一样的鬼东西才好使,人是容易被外观迷惑的,虽然这个狗东西虽然长了一副憨狗的样子,但这几日下来宋北云发现他这人心里脏的一塌糊涂,各种小心思那叫一个层出不穷,奸懒滑馋的。 “好了,兄弟们,整备!列队,以缓步之姿入城!” 五千人马开始列队,高举大旗一路走向长沙城,走到城门下时,上头的守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当值的防御使还纳闷呢,说是刚出去没多久,怎的就回来了? 而就在他们犹豫要不要开门时,下头那个大嗓门就骂开了。 “我是瞎了你爷爷的狗眼,磨蹭什么能磨蹭,你家新媳妇娶进门你也在门口磨蹭是吗?看不到弟兄们在外头淋着雨呢?你狗日的东西,等我进了城告你一状,到时候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狗东西一般的,还不快开门,要冻死爷爷吗?” “你是哪部的……” 城楼上被这劈头盖脸一通骂给骂懵了,可天又蒙蒙亮,看不真切,所以只好出言询问。 可这不问还好,一问下头骂得更凶了:“你是瞎大爷跟夏瞎大娘的崽子是吧?祖传天生的瞎?看不到这明目招展的宋字旗?自然是宋将军回来了,你们还问东问西,怕不是有什么猫腻?” “这狗东西……”轮值参将听到外头骂的凶,气不打一处来,亲自上了城头,仔细这么一看,当真还是宋旗,而下头的人马也是列队在前,看上去倒是多有疲敝,但想来这鬼天气出去一趟,自然也是疲的。 要按照往常,是要喊号进城,但如今想来敌军也不可能如此之快就到了,而且下头这些人也并未有战斗过的痕迹,应该就是自己人了。 人嘛,松懈就是松懈了,有些事情固化思维一展开,就会像宋北云一样知道有羊皮筏子这个东西,但却无法把它应用在实际关联情况之上。 大门缓缓打开,五千人有序进城,但近来之后这守城参将却发现不对,因为正常的进城是要交兵符的,但如今他们并没有交兵符的意思,可正当他要去盘问时,一柄尖刀从他后心透过,之后小鱼从阴影中另外一只手持着匕首顶在副将的脖子上:“缴械不杀!” 在南昌城上演的一幕,几乎是完美复刻在了长沙城里,相比较而言,长沙城要更简单一些,因为大量的禁军都被派遣出去打野了,城里剩下不到三千禁军,战斗力明显不够看。 而相比较南昌城时,宋北云手里的人可是多了许多,他迅速的夺取了几处重要的地点,然后开始发动优势兵力冲击虞城。 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以动制静,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发现有许多缠着红布的禁军杀入了已经空虚的大营之中。 因是凌晨时分,一座城市绝大部分人都在休息,能够反抗的人实在不多,加上虽是叛乱但实在是因为大宋太久没打仗了,那种传说中的枕戈待旦已经不复存在,许多大头兵都睡的跟猪一样,就是把他装麻袋里扔下河他没呛水之前都不一定能醒。 “你说,我们该怎么自称?”宋北云靠在城墙上看着长沙城烽烟四起,喊杀声连成一片,不由得感叹道:“你说呢?” “俺们是皇帝老子的兵,自然是得叫皇军的。”那牛头人骄傲的说:“您听听,这名号都响亮。到处跟人一说,俺们皇军怎么怎么地,威风!” 宋北云一记鞭腿甩在他屁股上:“滚!” 当天色大亮时,长沙城中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但反应过来却已经为时已晚,宋北云的部队已经从各个角落包围了过来。 长沙主帅姓石名越,相传还是石敬瑭的后人,他是在自家府中被捆了的,那会儿他还正和自己的四房姨太太徜徉在温柔乡呢,但睁眼时就发现几个手持钢刀面目狰狞的红巾军站在了他的床头。 然后他就被捆着绑到了宋北云的面前,跪在那让两柄刀架在他脖子上。 “哎呀,这不是石将军嘛。”宋北云活动了一下脖子:“上次还是在太皇太后寿辰上见着你的,你可是红人呢,小弟只能仰望。未曾想时隔几个月,我们便是又见面了。” “我该死……我是受小人蒙蔽,希望朝廷还能给我个机会!让我报效国家……” “说什么傻话呢。”宋北云叹气道:“你他妈……这是造反唉,遇赦不赦的,乖……虎符交来。” “你绕我一命,我什么都给你……我什么都给!” 宋北云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石将军啊,你这就是为难小弟了,我身边是有监军的,我这儿的事是要上达天听的,我饶你一命,可以。可谁来饶我一命呢?我也不杀你,到时给你送去官家那,看看他杀不杀你。” “宋大人,虎符找到了。潭州刺史畏罪自杀,死前还将一家老小都带走了。”小鱼一身鲜血的从外头走了进来,将兵符虎符都放在了桌上:“请大人定夺。” “自杀……自杀的好!”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圈小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呀,小鱼。” “宋大人教导的好。” 288、二年2月15日 雨 兵书有云暗度陈仓 长沙城一直折腾到了午时才算消停下来,之前还有小股的抵抗力量,但拿到双符之后,长沙城就算是安稳了下来,而接着宋北云写了命令,盖上大印就命人交给前线了。 不管怎么样,先把狗骗进城来杀,这样最是稳妥。 算好时间,宋北云发令休整,劳累了一天一夜没有休息的士兵纷纷去休息了,而宋北云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好好的睡了一觉。 一直睡到下午时分,他醒来之后胡乱吃了两块饼,接着走出门外,发现长沙城昨夜的伤痕已经差不多被抚平了,民众也开始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产生活。 而大量的降军正在开始执行打乱编队的整编行动,因本来就是统一军制下的兵丁,所以这种混编问题并不大,毕竟宋北云答应他们不予以追究,他们也继续当好大头兵就是了。 至于将的话,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副指挥使以上的全部被杀了个干净,而主将石越则被关押了起来,等待平叛之后再行发往金陵城。 总体说来,长沙城的难度要略低于南昌城,不过这也不得不说宋北云的运气不错,还要感谢那个大块头的以假乱真、惟妙惟肖。 这真的是个人才,骗开城门之后,宋北云亲眼见他甩着一柄长枪也没什么章法,但却是遇胳膊胳膊断、遇到脑壳稀巴烂。 上一个有这能耐的,还是在庐州府合肥城当城管的羊妞儿…… “今日,我补大家一顿元宵。”宋北云在事后复盘的时候,对众将说道:“我们先行在长沙城休整,等那外围大军到来,就看他是打算负隅顽抗还是打算乖乖的归降。” 不过长沙是真的有钱,比南昌还要富,这帮狗东西恐怕不是准备了一时半会儿,去年四面遭灾,哪哪都报欠收,可就在方才开仓清点时却发现仓中存粮百万石,兵器铠甲数万套,都是崭新的! 宋北云听完报告之后,连骂了七句他妈的,甚至气愤到连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等自己情绪平复了一番之后,他开始跟下头的人商量起来怎样处理那支追击他的部队,宋北云个人倾向是全部收编。 因为如果将那一两万人收编,小宋手上的禁军加厢军大概就有了个十万人,这十万人足够成当一方豪强,之后就可以再也不用奇袭之术这种略有赌博味道的战术了,而是可以和别人堂堂正正的干上一番了。 而且如今长沙和南昌两城已经尽数落入王师之手,而在长沙城中也收编了差不多有五六千禁军的样子,还有两万厢军,第一道撕裂便是已经形成,整个西南防线算是有了最后的尊严,不至于被人一把打到首都城下。 “若是他们不肯收编,那我们就打。”宋北云轻轻敲了敲桌子:“打到他们取消番号为止,现在我们城里的部队加上中段部队,足够把这群人吃掉了,吴指挥使!你等会领两千人从左翼进发,埋伏起来。” “末将领命。” “姚指挥使,你领两千人协同右翼包夹。” “末将领命!” 宋北云看着剩下的人,挠了挠脸,在地图上点了点:“剩下的人与中军一道,将这些人逼到湘江畔,不给他们一刻休整,三班倒的打!厢军在最外围铸一道防线,就算是一只鸟都不能从防线中给我跑出去!” “末将领命!” 一阵整齐的应答声让宋北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着下头的人都出去办事,他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甚至不觉得这些事充满了麻烦。 “小鱼啊。” “在。” “你知道吧,权力真的是个好东西。”宋北云靠在窗口,看着面前滚滚湘江:“这东西就跟春药一样,只要沾染上了,没有莫大的毅力都是摆脱不了的。” “那可是……我看官家却痛苦万分。” 宋北云拍了拍他的头:“这个一时半会是解释不清楚的,你慢慢观察。” 这差不多一个月来,宋北云今天是最放松的一天了,虽然外头还有一两万的叛军没有摆平,但他们不过就是瓮中捉鳖里的鳖,是死是活都是他云帅一点头一摇头的事。 而事到如今,他也真正明白为什么岳飞会死了。 手上握着一支无往不利、战无不胜的精兵,这支军队名为岳家军。 哈,岳家军。宋北云这么猖狂的人,也只敢在皇军和王师之间选一个,他岳飞的兵叫岳家军。 换个角度想想,哪个皇帝能容?能让他成军都已经是整个朝廷最大的宽容了,后来他不但不领情还要去把先帝救回来。 死得不冤的,小宋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自己是皇帝,手底下有个人有一支军队,听调不听宣,有时甚至干脆都不听调,这种队伍留着干什么?再能打仗也不能要,而且那个军队的头头还心心念念着要找人把自己取而代之。 宋北云觉得如果自己是皇帝,他一天都忍不下岳飞,下毒也得把他给办了,绝对不能留。什么玩意就莫须有,他就是有罪!他蔑视皇权!他目无朝廷!他犯上作乱! 所以前人的老路不能走,宋北云从来就没打算要有过什么云家军、宋家军的,整得跟喊麦歌手似的,而就算是个喊麦歌手,那个啥佑家军不也彻底凉了么。 所以就叫王师吧,皇军虽然也很有意思,也能满足恶趣味,但毕竟情感上接受不能。 不过作为年轻人,自己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膨胀还是要膨胀一下的,站在城楼上看着湘江,心中有点“橘子洲头,湘江北去”的豪情也不算过分。 而不管怎么样,在稳住了江西基本盘之后,他始终还是要进工部的,工部是他的执念,或者说工业化是他的执念,这一点他是不忘初心的,至于什么其他的一切,只不过是捎带脚的东西。 “宋大人,前线送来奏报,敌我已接战。” 宋北云听到之后,轻轻点点头:“坚守渡口等待驰援。” “似乎双方现在在互射……” “嗯。” 宋北云淡淡的应了一声,可不就是互射嘛,那条河摆在中间,谁过河谁尴尬,那就互射呗。反正有盾手,谁也捞不到什么便宜,就看谁的箭先用光,用光了就隔岸对骂好了。 不过也不对……这玩意可是永动机,只要人不死光,双方可以一辈子这么射下去,扔球玩呢。 打了个哈欠,宋北云伸展了一下四肢:“我就不知道那个宋将军知道他们在打仗的时老家给人爆了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一定很精彩吧…… 一两万人在这种环境下根本无法支撑太久,必然会跑,但是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呢,总不能投了湘江对吧。 “来来来小鱼,我们去长沙城里转转。我还没来过长沙呢。” 小鱼哦了一声,跟着宋北云走了出去,好不容易能稍微放松一些了,他也乐得跟宋北云到处逛逛。 而此刻,福王那边收到了飞鸽传书,其中的意思就是宋北云已经攻下了长沙城。 看完这一条不长的信息之后,福王将桌前的酒一饮而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而再三杯之后,福王站起身:“来人,传信请命!本王要出战。” 整个南方在这句话之后,彻底变得风起云涌了起来,宋北云、定国公、福王三支队伍若是能在长沙汇拢,几乎可以断定这场叛乱算是被平息了下来。 至于之后有什么动作,就得看更南的地方还有谁在蠢蠢欲动了。 这便是宋北云等的东西,他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一个等和一个耗,为了不让雷州成为新的国境线,为了整个南方的战场由自己这方来主导。 福王显然是看出了他的意图,所以当宋北云拿下长沙之后,他立刻筹划着请战了,而在书信抵达金陵城之前,福王完全可以完成所有的整备。 福州十万兵马、宋北云近十万人再加上定国公的大军二十万,拢共四十万人,而且是由大宋最强的两位神将和一个空手夺双城的新星组成的王炸组合。 稍作估算,如果不出意外,可以顺手吃下大理!大理不是要犯边嘛,那就来好了! 福王走到窗边,眺望西方,心里默默感叹这大宋有多久没打一场像样的战争了? 就是不知道那小子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不想见到长沙是一座空城,他希望的是一个繁华而昌盛的大宋,而不是千疮百孔的大宋。 跟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定国公,左国公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他知道自己老了,福王千岁也老了,而大宋却无一能用武之人,这样的大宋让他不敢老…… 如今宋北云的横空出世,抛开他与自己女儿那点龌龊事,其实定国公是欣慰的,他也知道那小子是福王倾囊相授的人,但他究竟能不能接替福王成为大宋最后的底气,这一点还不好说。 不过至少从现在来看,小宋给了两个老头一份还算满意的答卷。 ---------- 还章节:2/8 很快就可以还完了。 289、二年2月16日 晴 道是无晴却有晴 自国朝始建起,叛乱就始终追随,人类历史上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战争都发生在这片土地上,也就是说拿起兵器开始干人的事情,中国独占七,世界分其三。 而且它还具有多项第一的指标,比如起义、兵变、造反、割据、战死人数、涉及人数、参战人次等等,一直都高居榜首。 这其中,宋代又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两宋三百余年,地域性作乱四百余次。 理论上什么时候真正没有了区域性叛乱呢?其实是在热武器普及之后,战争次数才骤然降低。而当核武器出现之后,战争才逐渐从全面战争转化为局部战争与代理人战争。 战争仍然是存在,但它的确已经在未来某个时刻远离了大部分人的生活,人们开始对它变得陌生和不敬畏。 战争就是要死人的,即便是这样骗开城门的方式打入长沙城,死伤也超过了五百人,战损要远远大于南昌城的夺城之战。 这些数字后面,就是那躺在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而宋北云在城墙上看到这些尸体分批被运出城外时,他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 让底层士兵和百姓用生命为了高层的权力而买单,这件事相当的肮脏,高层也许只是来了一场紧张刺激的棋盘游戏,但下头付出的却是能将土地染红的鲜血。 而且除了将士的生命之外,更重要的是整个国家的发展计划都被打乱了。 年后要开始进行的新能源(焦炭)研发工作、武器研发工作、矿产资源的勘探、机械工程的研发和药物学的进一步论证等等,都因为这件事而耽搁了。 这还只是宋北云个人的工作计划,往大了说,今年的科举算是废了,除非在平叛之后重新开一场恩科,但那些家园被破坏甚至死了亲人的读书人却也是无法再参加了。 即便是春闱能够顺利举行,但徽州以下的州府的学子怎么办?江西、湖南、广西的学子就不是考生了?科举本身就意味着相对的公平,如果没有了这种公平,考试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如果那头执意要如期举行科举,概念就相当于高考时只有首都周围的三个省市自治区计入成绩,其他人全都算陪考。 想想,合适吗? 所以宋北云真的是恨得那帮政治犯牙痒痒,他一边在用筛子筛火药一边往里头打鸡蛋清,嘴里念念有词的骂着。 三十斤一个的炸药包,里头装有破片,用投石机弹射能弹射到两三百米的地方,这虽然没有tnt炸药包那么可怕,但破片的威力也绝对不容小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要好于简化版的没良心炮。 不过宋北云仍然执意要去研发没良心炮,因为不管是哪一门行当,只有不断的去探索和发现才能成长,永远都只是寻找替代品,注定是会再次出现人家造出了炮而这边却还美滋滋的用着弓的情况。 在失败和不足中一点一点的成长,这才是工业的魅力所在,宋北云不是万能的,他不懂历史、不懂政治,他能做的就是搬运一些经验,然后再利用自己所能利用到的知识去解决一些特别的问题。然后再不断的学习来补足自己的短板,这样交替前进才是最好的成长。 “人家穿越,随身带着一块田、带着一台电脑、带着一个图书馆。老子他妈的随身带着一个程序员。”宋北云嘀嘀咕咕的抱怨着,然后捏起一小撮火药看了看蓬松程度,接着继续筛除起来:“程序员还不让碰。” 而正当他自言自语时,小鱼走了进来,抱拳道:“宋大人……” “不要说话,用心感受。”宋北云摇头制止道:“你看不出来我这边正在天人合一吗?” “不是……宋大人……” “天大的事,你也等我干完活。”宋北云长叹一声:“你说那些叛军怎么还没来呢?” “非急行军要三天以上。” 外头一个声音传来,宋北云直接停下了手上的活:“小鱼啊,我都出幻听了,你说是不是我这些日子压力太大了?” “你压力大不大我不知道,不过我可是听见你说我坏话了。” 宋北云斜着眼睛看了过去,居然看到妙言戴着兜帽站在门口,他连忙转过头:“完了,精神分裂了,出幻觉了。” “随身带着一个程序员嗷。”妙言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看样子你还很不满意。” 宋北云站在那折腾火药,仿佛没听见一样,而妙言直接走上去从后面拎住了宋北云的耳朵:“醒醒!” 感觉吃疼的宋北云哎哟的叫了两声,往旁边躲了躲:“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妖怪,怎么来的这?” “骑马来的,我在后方听说你在这里作死,怕你真的死了。”妙言往旁边的小凳子上一坐:“你胆子真的够大,居然用这个法子骗开了长沙城。如果人家一旦要对口号,你就被乱箭射死知道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是挺鲁莽的。”小宋幽幽的说:“我承认我有赌的成份,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能跑来这里,南昌不是被围城了么?” “围城我就不能出来了啊?你也太小看我了。”妙言伸手揉着宋北云的脑袋:“火药,可不是你一个人会,我也会的,你什么东西的配方不都在我这有存底么。” “你把叛军炸翻了?” “嗯。”妙言点头道:“然后我就问李指挥使要了五百人,一路杀过来了。” 宋北云听得直挠头,他忍不住的回头多看了几眼妙言,然后转过身半天没有说话,可就在妙言为了自己行动沾沾自喜的时候,宋北云突然回头:“胡闹!” “你以为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打仗!打仗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你以为这是在跟你玩游戏呢?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概念的吗?”宋北云的嗓门提高了好几个度:“这不是给你玩的地方!” 妙言一开始也错愕了片刻,但很快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站起身来:“宋北云,别以为就你知道怎么打仗!我也知道,我甚至比你打的还要好,你这个不知道死活的东西,如果你不是运气好,我现在过来就是帮你捡骨灰!” 小鱼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默默的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顺便还把门给带上了,并擅作主张的在外头站起岗来。 “我就算捡骨灰也用不着你来捡!我最多就是个死,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死绝对是你最解脱的方式你知道吗?”宋北云叉着腰气得眼睛都充血了:“胡闹!你就是在胡闹!分不清状况的东西。” “行啊,我分不清状况,我好说歹说换了五百人过来救你,你就这个态度对我?”妙言也是气得呼吸急促:“你混蛋你知道吗!” 宋北云叉着腰在屋子里来回踱起了步:“你干什么事情之前也不过过脑子,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那你为什么不过过脑子?你有没有想过你出了事我怎么办?你怎么办,你还有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姑娘,你能活的很好,我有什么?我还有什么?” 妙言说到激动处嗓子都已经哑了,眼泪也抑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得…… 有些事没有道理可以讲,只要娘们儿哭了,错就是男人的。 宋北云往椅子上一坐,抱着胳膊坐在那生闷气,而妙言也站在那不动,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而这时,外头的参军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但却被小鱼给拦住了。 “紧急军务,叛军已在回城途中,剩余不足三十里。” 小鱼面带为难的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进去,可能会死的比较惨……” 参将:“???” 刚好这时妙言拉开门冲了出来,宋北云则追在后面喊道:“你是不是疯了!外头叛军马上就来了!你现在跟我说回去?你给我停下!不然我动手了!” 妙言不听,宋北云一把抓过她的胳膊就把她给拉了回去,接着不由分说的把她给横抱了起来。 就是在这一错肩的功夫,小鱼清晰的看到了妙言脸上居然露出一副得逞的表情,这让虽然战斗力很强但根本不懂这些门道的小鱼表情变得极复杂,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云……云帅……敌大军逼近。” 宋北云点头:“等我先把手上这玩意给关起来。” “你放我下来!我保证让你不损失一个兵吃掉对面。” “你施法召陨石吗?”宋北云不屑的说道:“给我老实点,再胡闹别怪我真的不客气了。” “宋北云!你把我给放下来,不然大郎喝药!” 大郎喝药啊……这个有点那个什么了吧?宋北云心里多少还有怕怕的,虽然她不一定会给自己喝那种药,但换个什么奇怪的东西那也扛不住啊,毕竟自己那个可以换到整个欧洲大陆的配方册的副本就在她手上呢。 “打仗这种事,你懂个屁。”宋北云放下她并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这是男人的事,你少搀和。” “瞧不起谁呢,死直男癌。”妙言白了他一眼:“你听我的,如果损失比你自己折腾还大,我随你处置。” “不行。”宋北云摇头道:“我不能用将士的命陪你玩游戏,更不能让你立军令状,你老实的去休息。” “信我一次。”妙言拽住他的胳膊:“我是说真的。” “老子……”宋北云一拳打在墙上,咬牙切齿的说:“那你有屁快放!时间不多了。然后等打完仗,你给我好好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290、二年2月16日 晴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 “呈左翼八百人至此地,分四部展开,一部两百人,你们只需以高打低,箭射完就跑。” “接后方五百人,你等潜伏在此,若是左翼遭人追击,你等便与左翼兄弟汇合一处,对敌进行反杀。” “最后上路埋伏者在前方战斗开始时,于中段狭窄处,大部队杀入敌阵中,截断敌队阵型,使敌首尾不相顾。” “最前锋此刻绕杀过去,引天雷包轰敌后段队伍,将人打散,但冲散之后,你等莫要追击,待中军部队前来,呈合拢之势困敌以疲。等中军将散兵游勇驱赶至湘江边时,全军出击,有马骑马、没马骑着骡子都得上。前方声势一定要足,一举诛心。” 妙言细致的将所有宋北云没有描述的细节都指在了地图上,然后她抬头环顾周围:“简单说便是前锋变后翼,后翼转前锋,围三厥一,示敌以强。” 接着妙言大概算了一下时间:“还有三个时辰,敌队将通过隘口,诸位,动起来。” 宋北云一点头,周围的将领立刻行动了起来,而剩下的几个也在等待着命令,妙言则在四周围画上了圈:“你等各部不需作战,只需在前方冲散队伍之时敲锣打鼓,一边制造声响一边高喊缴械者既往不咎。声浪要大、要密、要兴致勃然。” “最后。”妙言指着宋北云:“你召人开始在城墙下埋锅做饭,别舍不得材料。反正都是要吃的,今天就来一次野餐。对了,炸药包全带上,照面之前先扔一个出去,第一波接触时敌方死伤不用管。” 宋北云点头:“你的条理好清晰啊。” “专业的呀。”妙言拍了宋北云屁股一下:“还你的,看看你还敢不敢瞧不起我。” 城外兵马开始移动,根据妙言的指示所有队伍都正在朝预定地点进发,为了不让敌方探子发现,小鱼甚至亲自带了几个司命司好手打猎去了,完全就是一副特种兵的做派。 “等会看看你的作战方案怎么样。” “呵呵。”妙言不屑一笑:“论战略,我不如你,因为到底还是眼光的问题嘛,可要是打战术,就这么一块地方,十个你都得被我按在地上摩擦。你的战略方案是没错的,但战术方案漏洞百出,根本就是框起来a过去,这不光会有超高的战损,还容易被人微操翻盘,你不能总去赌人家是弱鸡啊。” “媳妇教训的是。” “滚!你现在可还不配叫我媳妇。”妙言拍了拍小宋的脸蛋:“等你封王再说,不封王你就给我死开一点。” “尼玛……不是说好感度到二十五就行了么。” “称呼而已,你给随便一只鸡两贯钱,她都能叫你老公。”妙言眉头一挑:“但是真的想享受老公的权力,好感度一百哦。” “操……不跟你废话,等回来再收拾你。” “等你哟。” 妙言坐回在椅子上看着宋北云的背影,她笑嘻嘻的翻开一个小本子,在上头记下了一笔“宋北云因受启发,武力值、谋略值+1,现宋北云武力值:79、智力值:87、谋略值:73、魅力值:81,总成就完成数4/122,好感度:13,色情度:35,”。 写完之后,她合上本子,自顾自的一笑,嘟嘟囔囔的说道:“三国志之北宋分志。” 而她刚抬头就吃了一惊,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宋北云就站在了她面前,她刚想收回自己的本子,但却被小宋一把抽走。 “你还我……” 宋北云才不管那些,妙言也就一米五几的身高,被他一把搂在怀里,直接就按在了胸口,而他一只手翻看了几张,呵呵一笑,并用了很大力气在妙言屁股上捏了一把:“你今天死定了,等我回来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武力值。” “你捏疼我了……要减好感度的……” 但宋北云才不管那些,放下本子拿起桌上头盔夹在腋下就走了出去。 他出去之后,回禀的探马已经把敌人的确切位置回传了过来,他得到情报之后看了看四周围:“他们为什么不绕路?” 一旁的参将回答道:“周围地势崎岖,若是绕路又断了补给,大军用不得多久变会成为一支疲敝之师,届时自然不战而败。而若是直直来冲击城池,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他们真倔强,为什么就不受降呢,大印都过去了,意思很明显了,就是长沙城没了呀。”宋北云默默摇头:“老家都没了,他们还想去哪里呢。” “拼死一搏罢了,谋逆大罪,罪无可赦。” 宋北云背着手轻笑道:“埋锅做饭!今日香料放足一些,让味道飘远一些。” 到下午时分,前方突然响起了爆炸声,宋北云立刻从昏昏欲睡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手:“来,揭开盖子!” 数百口大锅揭开盖子,锅中炖煮了几个小时、加足了香料的肉味立刻飘荡了起来。 不过等到这时,他才幡然醒悟,自己好像又被妙言给算计了,她就是不想让自己上前线……这个肉味根本传不到十几公里之外嘛! 这鸡王……真是要命。 前方的爆炸声接连不断的传来,宋北云大概算了一下声响,从开始到现在爆了有二十个了,整个大军的炸药包数量大概是五十个,那么现在埋伏的奇兵已经扔完了,应该开始后退了,剩下的就是中段士兵开始展现雄风了。 果不其然,更远的地方爆炸声响起,接着震天喊杀声远远的传了过来,这只有是大部队才能拥有的声势。 “这鸡王……真厉害。” 虽然嘴上说要给妙言教训,但这娘们的细节把握能力是真的强,每一个环节都在她的预设之中,甚至敌人会以怎样的方式追击,应对追击需要多少人能够压倒性胜利都被她给计算到了。 “这随身带的程序员不比带了块田差哈……”宋北云暗暗感叹了起来。 而在他心痒难耐的想要去前线看看时,心理战部队出动了,他们形成队列一路敲锣打鼓、唢呐滴滴答答的吹着,几个大嗓门一路喊了起来,他们每个人的背后还背了一个很大的包裹,里头装满了干粮。 厮杀一直到了半夜,天空中居然刮起了风,气温再一次的降了几度,也时不时的有伤病被厢军组成了前线救援队给抬回来,不管是不是红巾军他们都往家抬,用宋北云的话来说,挂上红布条大家是敌人,摘下来之后谁能分得清谁呢,尽可能要减少伤亡。 这个医疗队的计划在之前的几场小规模战斗力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极大的鼓舞了前线将士的士气,不管如何活命的机会都是大了许多的。 “来,别忙。喝碗肉汤。”宋北云站在城门口,指着着急要进城的厢军士兵:“你们喝,伤员也喝。今日肉管够。” “多……多谢云帅。” “别哭别哭,赶紧。”宋北云摆摆手说道:“前线如何了?唉?担架上这是叛军的人吧?” “回云帅,照您的吩咐,只要是还有口气的,我们都会将他带回来。” “小伙子很不错”宋北云满脸笑容的指了指担架上的伤兵:“你运气也好,回去治疗之后,我可不记得你是哪边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否?” “多谢大人……”那个伤兵连声道谢,而宋北云只是挥了挥手就让他们进城去了。 此时天色将晚,各部将士陆续都回来了,他们在城门处吃肉喝汤,而宋北云也没有问战果,只是像个炊事班长似的来回招呼着,毕竟是妙言安排的任务嘛…… “云帅!” “云帅好!” “云帅,前方捷报!” “不多废话。”宋北云摆摆手:“吃东西先,这肉可是炖了一整日,喷香。” 三块大肉一盆米饭加上一大勺肉汤,每个战士都吃成了抢槽的猪崽子,油脂和糖分带来的体能补充让他们很快就生龙活虎了起来,而宋北云看到这一幕,总算知道妙言要他站在门口是干什么的了。 这娘们吧……邪门是真的邪门,如果她不是自己的金手指而是敌人,宋北云想想都觉得恐怖,甚至不知道能用什么招数才能干掉她。 “报云帅!今日我方大捷,伤亡不过三百余人,却俘虏敌军四千余人!其余敌军都被冲散了阵型,走散不见了。” 一个中段部队的指挥使兴冲冲的赶了过来,接过宋北云亲手递给他的汤,兴奋的说道:“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一早中军赶到,我们便赢了。” 宋北云没有直接说话,而是看着他呼噜噜的吃着汤泡饭,打了一天仗下来,能吃上这么一顿东西,对将士来说可是比一万句建功立业还实在。 “对了,让那些降将降兵也来吃。”宋北云指着城墙下扎堆的铁锅:“今天一日我可是把家底子都拿出来了,吃不完可惜。” “为何给他们吃?”一个指挥使不服气的说道:“叛军皆该死。” “该死什么该死,不想以后一路打仗,你就按我说的办。好吃好喝招待着,愿意走的就放走,愿意留下的就收编。” “云帅,卑职属实不解。” “不着急。”宋北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你就了解了。” 说着,宋北云看了看天空,对周围的将领说:“今晚可能还会有一波奇袭,你们都精神点,城门就不关了,但若是让他们杀入到城里,你们脑袋不保。” --------- 今天就先休息了,明日再战。昨天晚上做恶梦一夜,根本没睡好。 各位兄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恐怖片的原因,我老是梦到一个女鬼在我家里,各处细节十分清晰,你们不要开车,那玩意真没法上路,属于高度损毁车辆。你们有没有懂行的,给解释一下,反正就特别真实,还有梦中梦……就很吓人,梦中梦里还是那个鬼东西,我就真的是睡不好觉,早晨起来昏昏沉沉,头还疼,但一睡觉就会出现各种奇怪的梦。 291、二年2月17日 雨 雨打芭蕉闲听雨 春雨来的突然,宋北云命人在城外十里的地方将吃剩下的肉汤全部集中在一起摆在了那里,还吩咐了两个降军在那看管大锅,上头再支起一个雨棚,下头的柴火保持不灭,大锅反复咕嘟着,香味仍是弥漫。 天色刚过三更,不远处的长沙城已是一片寂静,只有这里还透着亮光,而远处除了沙沙的水声之外,还响起了草地摩挲的响声。 接着就见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从暗处出现,前后大概五千余人,人人脸上都面带着疲色。 他们的粮草辎重都被缴了,如今已是一整日未曾的吃喝,前方灯火下的大锅对这个队伍里的每个人都带着致命的诱惑。 他们的将领也姓宋,名为宋艾。今年二十有七,十二年前入伍,曾在广西戍边七载,后跟对了人,一路高歌猛进,二十五岁时便已是军都虞候,算是一难得的人才。 只是今日他吃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败仗,就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跑,打完之后人家回城了,但他们却只能在这一片落跑游走,再加上粮草没了,他们甚至连远走的能耐都不具备了,只能在周围游荡着见机行事。 而如今他已经观察许久了,这前方有两百余口大瓮,里头有香气传来,加上只有两名士兵把手,明显就是城里的人留下给他们吃的东西。 但他并不知道这里头卖的是什么药,不敢轻易上前,只能等到这三更半夜的才敢带人接近。 “虞候……这……这边是请君入瓮啊。” 下头参军拽住了他的袖子:“虞候,使不得啊!” 宋艾哪里不知道这几口锅的意思,但面子跟肚子,相比起来肚子更加重要,所以即便是羞耻他也只能挥手甩开参军,挎着刀走了上前,一脚踢在了那看守大锅的兵丁的屁股上。 那两个兵丁本就是他的人,见到他之后,立刻跳了起来:“虞候!您来了……” “嗯?”宋艾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你们是降军?” “虞候……” “罢了。”宋艾叹气道:“这锅里的肉,可吃?” “可吃可吃,是城里那位宋大人安排的,说是城外的兄弟还饿着,让我二人在这候着,还说怕兄弟们吃不饱,准备了些烙饼。” 他们掀开油纸和稻草盖着的矮垛,露出里头焦黄色油津津的烙饼,葱香味扑面而来,宋艾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下去。 “你们先吃一些我瞧瞧。” 宋艾生怕这锅里有毒,命那二人每个锅里盛出一点喝下,观察一会儿之后发现并无异样,便立刻安排了人前头放哨,其余人全部开始排队领饼舀汤。 一天苦战,还加上这春寒的雨,将士们都已经浑身冰冷,有些甚至体力不支的都快昏厥过去了,如今喝到了这热汤肥肉,加上没人足足能分到三块角饼,一时之间周遭便全是咀嚼之声,并无其他嘈杂。 就连宋艾也站在那滋滋的喝着满是油水的肉汤,再将那饼泡在汤中,几口下去身上便热腾腾的,比之前舒坦了许多。 “城里那人为何要如此?”宋艾抬头问那两个兵丁:“他还干了什么?” “他却是没做什么……他们有个叫医疗队的东西,就是将咱们的伤兵都救回去了,还有被俘的兄弟也都直接打散编入了他们的大营之中,而那些个说是想回老家的兄弟也都按照名册上的入伍时间分了些盘缠,让他们回去。” “还有这等事?”宋艾眉头紧蹙:“他没杀人?” “入城的时候是杀了些,但后头都给了抚恤。”那个兵丁说:“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宋艾眉头紧蹙,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按照道理来说,别说给叛军留肉了,哪怕是不趁胜追击也绝对要竖壁清野,不让他们得到一丁点好处。 “那他可有说什么没有?” “他对我等说的是,城外的兄弟本也是大宋好儿郎,从贼寡助,大多数也只是迫于那些个邪佞之徒的蒙蔽,或以金银利诱或以家人性命相逼,所以他对归附的弟兄都是一视同仁,想要走的也不拦着、想要留下的也都既往不咎。” 宋艾背着手在那站了许久,他眯着眼,朝那个看着机灵点的兵丁招了招手:“你附耳过来。” 那兵丁凑过去,宋艾说了一些话,然后那兵丁就回过身一路小跑的往城里跑了去。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宋北云此刻正在“处罚”妙言,刚刚才把鸡王弄成白斩鸡时,小鱼敲门走了进来。 “宋大人……许是来事情了。” 宋北云撇了撇嘴:“这帮人是真的没骨气啊。” 他说着回头用力拍了一下妙言豆腐似的屁股:“这次饶过了你,算你运气好!” “你有本事别走……看看最后谁求饶。”妙言趴在被子里不忿的回头:“好感度减10!” “哈哈哈哈。”宋北云起身穿好衣服:“那你有种等我回来的。” 他说完跟着小鱼走了出去,他倒是不介意小鱼看到什么,毕竟小鱼是个太监,专门伺候皇帝的,皇帝的他都看过的。 “宋大人,方才外头那看锅子的人传来话,说那叛将宋艾想与大人聊聊。” “真没骨气。”宋北云啐了一口:“后头还有三轮呢,他们第一轮都没顶过去。” “许是这场春雨下得好。” “哈哈哈哈……小鱼说话真好听。” 不过其实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今夜的骤然降温真的是很关键的一个因素,没了粮草辎重又碰到这种降温,如果不想法子,可能明早一起来一大部分的士兵都冻硬了。 宋艾是领兵打仗的人,他知道自己到底会面对什么,而如果他沿途掠劫惊扰百姓,那不管到时候这场叛乱能不能成功,他都是必死的人。 叛乱成了,叛军首领必要杀他已平民愤。叛乱不成,朝廷也定然不会留他。 如今唯一能活命的法子,就是跟长沙城里的那个人谈条件,这个条件是他保命的关键。 宋北云带着三千人,冒着雨来到城外十里的地方,两方人隔着一堆空了的肉锅遥遥相望,这时对面的士兵突然开始往后退了起来。 接着一个兵丁双手托着一封信来到宋北云面前:“这位大人,我们宋大人给您的信。” 宋北云接过信,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完了,然后也是抬起手让身后的人往后退去,接着就带着几个贴身的亲卫走到了那个雨棚之下,里头却是已有一人在那等着了。 “宋虞候,久仰久仰。”宋北云笑着朝他抱拳:“未曾想闻名天下的宋虞候如此年轻有为。” 宋艾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突然有一口气不打一处来,这面前的人明摆着比他年轻,却一口一个夸奖自己年轻有为,这是在给谁贴金呢? “不敢不敢,宋大人此番一路之所作所为,我已是有所耳闻,却是没想宋大人身为文臣却如此骁勇善战。我这手下败将却已是无话可说。”宋艾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矮凳:“宋大人请。” 宋北云跨坐于凳子上,回头喊道:“那头牛,酒来!” “来咧来咧。”那个蛮牛从后头拎着一个二十斤的大坛子跑了过来,酒坛已开封,他嘴角还挂着酒浆子…… “混账东西,老子的酒你也偷喝?” “宋大人……俺是怕有人下毒,给您试试。” “滚滚滚!” “唉,好叻,俺去后头候着。” 一坛子酒放在那,宋北云从锅里捞了一大块剩下的肉再取了几只碗,将这些东西一并摆在了桌上。 “宋将军莫在意,我这下属脑子不好使,有些不听使唤。” “哈哈,宋大人说笑了,这等有趣的人儿,我等在军中最是喜爱。” 亲自给宋艾倒上酒,宋北云先喝了一大口:“上好的越州黄酒,尚温着,宋将军请。” 宋艾将碗中黄一饮而尽,一抹嘴:“好酒!” 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喝酒吃肉,一直到坛中酒过半,宋艾额头微微出汗时,他才将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过瘾啊!过瘾!能在死前与青年英雄畅饮开怀,不愧为人生一大快事!” “何出此言?”宋北云一脸迷茫:“宋将军为何说是死前?” “宋大人就莫要装糊涂,谋反者罪无可赦。” “嗯?”宋北云眉头一挑:“宋将军几时谋反了?” 宋艾一愣,却是没说话出来。 “宋将军不是因这长沙城叛乱而强攻长沙城却不知城已被王师攻下才导致折戟沉沙的吗?顶多是个领兵不利、消息不灵,薅夺都虞侯保留观察使等候枢密院发落便是了,与谋反何干啊?”宋北云摊开手:“宋将军是否睡糊涂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语下去,宋艾心里亮堂的跟明镜似的,他立刻掀开甲胄,单膝跪地:“末将不知长沙已被钦差大人攻略,未探虚实擅自攻城,罪该万死!一切但听钦差大人发落。” 宋北云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如今情况已明了,只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你当我是叛军、我当你是叛军,打了一场糊涂仗。宋将军请起吧,这场叛乱可还是烈火燎原之势,往后还得多多依仗宋将军之威能啊。” “末将愿听差遣!!!” 292、二年2月19日 雨 盘下中分两州界 “你为什么不杀他?” 妙言眉头紧蹙:“你应该杀的!” 宋北云在床边泡脚,一身湿透的感觉十分难受,甚至隐约有点感冒。他听到妙言的话之后,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杀叛将是要看时间点的,我们现在是孤城,身陷囹圄。缺人啊宝贝,你跟我说的,我能不懂么?杀不得杀不得。” 洗完脚钻进被窝,往那一趟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离了,酸软的很。 “还是那句话,具体情况具体处理,照本宣科容易出事情。我们是杂牌军拼起来的,要以后真碰见个负隅顽抗而且能打的,你怎么办你说。什么杀而立威,我要那个威干什么,等到福王来了,还需要我那点威?” 宋北云说完,翻了个身抱住妙言纤细的小腰:“今天你运气好,我真的累了。不然肯定要插你管管的。” “呵,一把拧断,让你去当八虎太监去。” “行了行了,不要串台,那是明代的事。”宋北云打了个哈欠:“你说这又困又睡不着是怎么回事?” “你以后真的不打算在军队里干?” “真不打算。”宋北云摇头道:“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这段时间打仗打得我整个人都快精神分裂了,我已经尽可能的不下死手了,可还是出现了超过两千人伤亡。以后真的碰到十万人的生死战,你说……我这么脆弱,不得疯了啊?” “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杀了那人。” “别管那么多了,明天开始整编,他的处理要等福王合围之后才能确定,我给他定罪渎职,兵他是暂时领不得了。至于你说后续叛乱啊、什么叛变成本低之类的,等咱们科技跨越冷热武器,也就没人敢叛变了。” 宋北云说完就凑到妙言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妙言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我困了。” “喂……帮帮忙嘛。” “我不管。”妙言哼了一声:“好感度已经快归零了,不管不管。”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把老子当黄油玩是吧?”宋北云凑过去将妙言逼到贴着墙:“总得给点小补偿,精神损失费!” 妙言再不说话搭理他,小宋其实也没再折腾,毕竟他是真的累够呛。 从一开始其实就有很多人说他干的不合适,毕竟是面对谋反的人他的政策太怀柔太没杀气了。但他才不管呢,这帮人一点都没摸到精髓啊。 首先,他是个临时指挥官,他的职责是一路插到下路去,其余的事他不用管,而且如果不出意外,到不了桂州就会和福王还有定国公的队伍汇合,他那时就要让出指挥权了。 再着,什么叫流民之势?他起家就靠着吃掉叛军起家的,现在从重处理了,那些诏安的叛军将领心里怎么想?这就是个不安定因素嘛,大家都混口饭吃,犯不着那么激进。 妙言的说法是对的,但并不适合现在的状态。还是那句话,玩战术,十个宋北云不一定弄得过妙言,但打这种小心思,五十个妙言不是他的对手。 他现在并不需要自己手下的长治久安,只要短期收益最大化,这个最大化可以为了之后几个月时间他的计划能够顺利完成。 至于再往后的事,福王可是大佬中的大佬,到时候两部兵马一合拢,把叛军的比例冲淡之后,想处理谁就处理谁,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现在宋北云就把自己打造一个儒将就好了,什么慈不掌兵就是狗屎,宋北云慈个屁,他把城里的叛乱刺史之流可是趁乱杀了个精光,就是为了安抚叛将的心,让他们不用担心后路被切。 这个事情当然不合规矩,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不是正规军啊,他是草台班子搭起来的,也许一场败仗就能让这支军队土崩瓦解,而如果没有那些叛军,他甚至没有一丁点胜算。 妙言这样的聪明人就是喜欢站在上帝视角看事情,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纸上谈兵总是很顺畅,实际操作起来真的抓瞎,如果不是他的流民政策,他现在八成还在南昌城休整! 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早晨是小鱼把他叫醒的,一大堆军政事务要处理,他看着就头大。 在例行早会上,他有些无精打采的对座下的将士说道:“诸位,你等有近六成是降将,我不知道你们叛乱的原因是什么,但我已把话告诉你们了,你们最好是能想清楚一些我这么做是为什么,之后你们心中还有那么点意思,我不介意,我五百人来五百人走便是了,但你们将面对的是福王、是定国公。你们如果想要试试福王爷的能耐,大可以试试嘛。赢了,你就是新的大宋战神,输了也不丢人,下辈子注意点。” 台下鸦雀无声,而宋北云轻轻敲着桌子:“你们的后顾之忧,我已是想到了,我这么跟你们说吧,我会想办法为各位平下去,但同时我也不想看见大宋成为七零八落的大宋,你等明白?” 众人齐齐起身朝宋北云抱拳:“愿为云帅效死!” “我不要你们的命,我是在保你们的命。”宋北云指着自己的脑袋:“我在用我的脑袋担保你们的脑袋,你们别让我失望就好了。今天能坐在这里的人,未来都是加官进爵的人,不管你们到底是不是叛将,只要战场上建功立业了,一切都能抹去。至于你们心里那些小心思,你们也看到了,南昌、长沙都被迅速拿下,你们还觉得康王能成?多动脑,不要被人策动了。” 宋北云在说完之后,继续给他们洗了一通脑,大概就是关于未来对于整个北方的畅想,说这些人如果运气好,能够见到华夏江山光复一统,保不齐还能回复那大汉风采,打到西域去、打到大食去、打到北海去! 一上午的会议,加一下午的事务处理,宋北云整个人都感觉疲乏不堪,他早早的就从军营中回到了临时征集的屋子里,也不吃饭就躺在了床上。 “是不是病了?”妙言走过来手按在他额头上:“还好没发烧。” “累的。”宋北云握住妙言的手,十指相扣:“你说,要是有下辈子的话,还能再见你么?” “说什么傻话。”妙言在他鼻子上按了一下:“这辈子才刚开始呢。” 宋北云头一歪,手一松,就闭上了眼睛。 “草!不是吧?”妙言跳了起来,一拳就砸在了宋北云胸口。 “啊……”宋北云被一拳砸得跳了起来:“我曹……你要杀我啊?” “你……你刚才跟死了一样。” “我就是乏力,躺着眯一会儿……” “那你搞出那个状态……你妈的!”妙言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气得拽起宋北云的胳膊就咬了一口:“你真的是个混蛋!” “不是,心肺复苏也不是那样的,你那么打……活人都被你打死了。” 宋北云刚要说教妙言心肺复苏,小鱼就又一次打断了他的好事……其实也不是“又”吧,反正只要他单独跟妙言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办好事。 “宋大人,当地乡绅来拜会了,还设宴请您赴宴。” “去!”宋北云从床上坐起身:“记住,跟谁都不能说我不舒服,我一定要时刻保持龙精虎猛。” “为什么?”妙言侧过头看着宋北云:“这个人设够难的。” 宋北云苦笑道:“我一旦生病,这个乱七八糟的部队立刻就散了,说不定还会发生二次叛乱。切记切记,我们这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说完,自顾自的取了一瓶金黄色的水敦敦敦敦的喝了下去,然后一抹嘴:“顶着吧。” “这什么玩意?” “人参冷萃精华!”宋北云嘿嘿一笑:“一口下去老虎都打得死哟。” 看着明明已经疲惫不堪但仍强打精神去应酬的宋北云,妙言没由来的心头一疼,她轻叹一声:“哪个时代男人都不容易啊。” 而走到外头的宋北云活动了一下脖子,小鱼见他的状态不是很好,于是小声问道:“宋大人,没事吧?” “累了,这近一个月,我没睡一个好觉。”宋北云打了个哈欠:“明日休整之后,一定得好好养几天。” 而与此同时,朝廷平叛大军已经开到了江州境内,即刻就要进发九江郡。 不过因为天色已暗,大军难以前行,于是就选了一片地方安营扎寨。 而刚安好营没多久,前方奏报就已经传来,说是宋北云已经拿下了长沙城。 定国公看到这个奏报,略微计算了一下,转头对参将说:“要快一些了,前锋许是要顶不住了。” “国公,不是方才才传来捷报吗?” “正是因为如此,宋北云部以叛军为根基,根基不稳。战线愈发伸展,他便是越难。若是没有朝廷相助,他哪怕只要吃下一场败仗,许是就要土崩瓦解。战场之上哪里有长胜将军?即便是福王千岁怕也是做不到这等境地仍能长胜,要快!”定国公面色严肃:“若是失了南昌、长沙,这仗便难了。” 293、二年2月26日 晴 乍暖还寒又一春 七日的休整后,宋北云再次出发了,这一次他带上了妙言,因为长沙城并不可靠,虽主要守城的将领还是他从南昌带出来的班底,但越到后面叛军的比例就越高,把妙言留在这个地方实在是不明智。 大军开拨,这次它已经成为了一股洪流,跟那几千人的小规模队伍比起来,数万大军着实是有些吓人的。 前方不断传来叛乱的消息,而连被拿下两座重要城池的叛军现在也学乖了,他们似乎是仔细分析了宋北云的战法,如今后头的城市恐怕就没办法玩奇袭了,人家甚至都已经开始竖壁清野防宋北云,再想玩小动作已经是不可能了。 因为组织度的关系,宋北云的大军绝对是不能败的,所以从长沙城出发之后,他们的行进速度明显减慢了,主要就是小心翼翼的护送着粮草缓缓前行,原本一日急行军能百里,如今早晨出门,到了傍晚时回头却还是能看到长沙城的影子。 而与此同时,九江郡的战斗也进入到了第七天,被大军围困的九江郡此刻终于经受不住定国公的轮番进攻,被从外头攻破了城门。 大军入城之后,定国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现在九江郡已经夺回,前方的孤城之势已经不复存在,据点重新连成了片,他甚至顾不得休息,连忙起草捷报向京城报喜。 已经一个多月了,后方太需要一场捷报来缓解朝堂和民间的压力了,拿下九江郡虽然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功绩,但却也足够让朝堂上的老爷们开心一阵子了。 “定国公,前方宋北云部送来讯息。”一个老部下走了过来,将一封信带了进来:“五日前从长沙郡传来。” “快,快呈上来。” 定国公接过信看了起来,信上先是恭喜定国公拿下九江郡,接着又是一通彩虹屁,什么定国公宝刀不老、定国公用兵如神之类的屁话,都给定国公整乐了。 不过到后头时,当他看到了宋北云的整体战略部署之后,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厮,要打桂州!?” 定国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明白到底是谁给了宋北云的勇气把整个战线拉开两千里的,从南昌到长沙、从长沙再到桂州,这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都不敢做出的决策,一路上的变数根本不可预料,难度堪比入蜀州。 “不对!” 定国公站起身来:“取舆图来。” 地图被放在了定国公的面前,他仔细比对了一下宋北云信中所提到的所有地名,并用笔在上头画了一条线,讲这些城市链接了起来。 这条线极突兀,就像是一位少女雪白的肚皮上突然多了一条蜈蚣似的疤,弯弯扭扭连成一条线。 “这是何故啊。”定国公用手轻轻敲了敲这条勺子一般的线那头的区域:“他到桂州是为何啊?” 这个问题让定国公苦恼不已,但很快他发现了其中的奥妙,这条线上可不只有桂州,还有下头的梧州,但不管是怎么样,这两个州都跟一个地方相对要近很多,那就是……福州。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开始仔细比对起兵力分部和州府之间的叛乱情况来。 这越瞧他的心就越慌,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的说道:“他为何不报……为何不报……” “国公,怎的了?” “康王,反了。” 听到这句话,就连旁边幕僚的脸上都是一片死灰,而定国公指着宋北云在地图上划出的那道线说:“你来瞧,这道线便是宋北云部钉死在此处的一枚钉子,他要死守这道防线,不让叛军跨过梧州进入到雷州、琼州。” “为何?可不管怎的看,雷州都更好防范一些吧,依托地利。” “你所言极是,所以你四十有八才是个幕僚。” 幕僚突然被定国公阴阳了一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他又能说什么呢,毕竟定国公一辈子都是这般的坏嘴。 “若是于雷州御敌,那这里是否就全进入了敌手?”定国公一只手盖在广西那部分的地图上:“广南之地尽数,而这广南之地地处丛林之中,地势复杂、山水众多,若是于其中无周转适应之地,大军无法进入其中与贼作战。” “原来如此,宋北云部想着便是要拿下这一部分广南之地以作跳板。可为何是桂州、梧州?” 定国公拿出一柄尺子,面带笑容的在地图上量了两下:“邕州距桂州、梧州皆为七百二十里。” 幕僚上前仔细查探一番,嘴里啧啧称奇,一口一个的夸奖起了宋北云,又是什么英雄出少年、又是什么用兵熟稔。 “熟稔?称为军神都够了。”定国公用手敲了敲地图,你且看他用兵行进之线:“夺南昌城之后,他若是挥师北上打通江州,却如今已是与我部汇合。但他却兵行险着,转道南下吃掉了长沙,还顺着长沙一路打下去了,浑然不顾自身孤城悬于敌营。” “对啊……为何有如此魄力?总归不会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世上恐怕没有比他更怕虎的人了,绕开广南徐世允部打桂州、不予攻城、路遇敌大军即刻退散。哪里有一丁点武勇的模样,但要我看来,这人用兵阴险狡诈且是目光长远,福王爷好眼光……” “目光长远如何看出?” 幕僚的话让定国公轻笑了起来,他将宋北云送来的信递给幕僚:“五日之前的奏报。” 幕僚迅速看完,惊得合不拢嘴:“他五日之前就知道今日……我等能夺下九江郡?此子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他还有那等能耐就好了。想来应是他从粮草、人员以及其他种种推演而来,要不这厮是旷世奇才,要不这厮身边有个堪比卧龙之人。要不……两者兼有之。” 想到之前种种的奏报,特别是宋北云拿下长沙城阻敌回城增援那一段隘口伏击,打得可以说是足以引进兵书之中作为范例,但这显然并非那厮自己的风格,那厮用兵凶狠、刁钻却不甚精细,但那场阻敌战却是精细无比,这也便是说他得到了一个调兵遣将的人物,而这人似是与他能形成犄角互补。 “若是没猜错,福王爷明日也该出兵了。静等王爷到来吧,许久没见过王爷用兵了,心中怀念。” 关于宋北云的讨论并没有停止,不光是定国公这边,赵性那也收到了相关的奏报。 司命司的行动效率着实很快,他们在宋北云夺取长沙之后的当日便发回了捷报,而今日这捷报总算是摆在了赵性的桌子上。 看着这捷报,赵性感觉自己吃饭都要香甜了一些,坐在那一边喝粥一边看着捷报傻笑。 他不懂领兵打仗,但看着那节节胜利的感觉就很舒服,而且从宋北云的话里来看,只要等福王一到,一切都能摆平了。 “老王,再给朕来一碗。” 这些日子虽然听不到那讨厌的宋北云一口一个老王的叫了,但这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赵性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这个口癖,整天老王老王的叫着,令人不悦。 但这不悦也没法子,宋北云他都没法子,跟别说赵性了。 “老王啊,你说这宋北云是不是老天爷赐给朕的法宝,只要遇见了那难缠的事交于他就万事大吉了。”赵性吃得开心,索性放下筷子聊起天来:“他来之后,朕的确是省了许多许多心。” “官家,到底还是要小心一些,若是……” “朕自是知道,不过你也瞧他那副样子,朕踢一脚才肯走一步的模样,朕是不担心的。”赵性今天兴致极好:“行了,我去看看朕的皇儿,你也早些歇着去吧。明日大捷报就该是到了,朕要好好露一把脸去。” 而与此同时,晏殊正坐在书桌前,伏案写作。宋北云打仗去了,这一帘春梦的工作就只能是他来代笔了。 但他发现自己代笔以来,销量越来越差,读者满意度也在直线往下掉。 他这几日正在总结原因,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自己写的不够宋北云写的低俗、媚俗、艳俗,他那本子里动辄白花花的胸脯子、毛茸茸的那个啥,让人一边大骂厚颜无耻一边却躲在被窝里看得乐此不疲。 而自己写的嘛,翻来覆去蝴蝶、泉水、青山、翠竹,自己看一遍都觉得乏味的很,更不用提那些花钱的老爷了。 所以今天晏殊一改往日的风格,直接上来就是来了一出白花花汗津津的肉戏,看得他娘子在旁边是面红耳赤。 “官人,你怎的……会写这等有辱斯文的东西。” “读者爱看。”晏殊伸手下去压了压枪:“这帮人,嘴上仁义道德、脸上道貌岸然,私底下却是一群无肉不欢的肮脏货,难怪那宋狗写的如此畅销,我还不信了。” “他写的……我也有看过,却也是不似你这般……这般……“ “怎么了?你这意思是说我写的不如那厮呗?”晏殊放下笔:“来来来,你来给我讲讲,哪里不如了。” “这……”赵家姑娘红着脸指着上头说:“你这般……这般……进去,只是疼,一丁点也不会目泛流光……那个……我……” “咦?还有这等事?”晏殊把笔一扔:“那今日不写了,先操练一番。你说那厮几时才能回来?最近也未听见什么消息,怕不是死了吧?” 294、二年2月27日 晴 乱把白云揉碎 朝堂上,每个人的表情都严肃万分,南方的叛乱如今已不可控,四十二州完全断了联系,而事到如今他们甚至不知到底谁才是始作俑者。 气氛压抑,赵性在上面训斥群臣,下头的人却连反驳之力都没有。 “去年七月,徽州报私囤官粮,为何不再追查?御史台何在?” 御史大夫战战兢兢的走上前:“臣不知……此事为刑部料理。” “刑部!”赵性一指刑部尚书:“你可还有话说?” 刑部尚书脸色苍白,他真的不知道这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当时徽州报上来之后,他并没太当回事,大户屯粮罢了。后来顺藤摸瓜的查了一些,但隐约感觉再查下去会有不妥,于是乎刑部就暂将那案子压下去了。 可压着压着,他们给压忘了……这一忘不要紧,这一条线有关联的人,从刺史到虞候都反了。 他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尸位素餐!”赵性猛的拍了一下桌子:“若不是东窗事发,你们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朕?口口声声为了国朝,可你等之所谓无异于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人!”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是谁也顶不住的,这可是兵变,是造反!刑部在早已得线索的情况下居然不再进行追查,这本身就视同谋反。 这一下这段时间本身就如坐针毡的刑部尚书一下就瘫软了下来,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这要放在别的事上,群臣定然一窝蜂的讲道理、求情了,但今天这事极为特殊,谁也不敢去当这个出头鸟。 别的不说,刑部尚书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受其牵连还会有一大堆人跟着吃挂落,但即便是赵相也只能默默叹息,不再去多看刑部尚书一眼。 “皇城司何在!?” 晏殊这时从后头走了出来,躬身道:“皇城司副指挥使晏殊,因主官宋北云南下平叛尚未回返,今皇城司一众事务由我代为处理。” “行,查!彻查刑部!” 群臣一听,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就连赵相的表情都变得古怪了起来,赵性难道不知道这个晏殊是自己的女婿吗?他却让他干这种事? 虽然只是一道命令,但这其中的政治意味太值得玩味了,这里头分了两层意思,一层就是皇城司如今已经被赋予了彻查一部之职能,虽然没有正经的写入章程,但皇帝金口玉律,只需要一句话就足够了。 这个职能不可谓不恐怖,今日能查刑部,明日就能查户部,过些日子就能查御史台,这就无形中给百官上了一道枷锁。 谁愿意身上有枷锁?但现在如何反驳?不能查?刑部涉嫌包庇谋反,谁敢说不能查?但只要开了先河,那么皇城司就会成一个不起眼的小衙门一跃成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的那个特例,成为皇权手中的一柄利刃。 而这里头第二层意思也是很有趣,晏殊是皇城司副使,他去到皇城司一来是以这个炙手可热的衙门当跳板,二来是为他岳丈执行打压、监控宋北云的任务。而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道这晏殊是赵相的“自家人”? 如果这个职责给了宋北云,他们大可以弹劾打压甚至处处掣肘,但这晏殊怎么办?他领了皇命就要办事的,打压他就是坏了他的仕途,赵相不会应允,可是不打压,他不就成了第二个宋北云? 这一下就连赵相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官家,皇城司副指挥使晏殊尚年轻,恐无力办好此时。” “赵相此言差矣。”赵性摇头道:“晏殊本就为天下闻名的才子,以足智多谋、精明强干著称,他思辨敏锐、通透练达,这等小事自是不在话下,想来朝中也无他人可侦办此事,那不知死活的宋北云又去了南方平叛,死活不知,如今这副使自然是要领命的。” “那……” 赵相还不是很服气,但如今却也无话可说,这一招使的太漂亮了,漂亮到一石三鸟。这可是第一次在这朝堂之上,赵相吃了赵性的亏却无可奈何。 “晏殊,为何还不领命?” “臣领旨。”晏殊走上前朝赵性抱拳:“臣暂且代宋大人执行此事,等他回返便交于他手中。” 听他提到宋北云,朝堂上的人心里大多都是在嘲笑的,那个自不量力的东西,现在怕是已经被人给砍了脑袋挂在城门上吧,就如他最爱干的事那般,到底是天道好轮回,恶人最终也遭了恶报。 而就在此时,一匹快马冲入金陵城中,身后插着信旗,一路招摇。 沿途还大声喊道:“长沙郡、九江郡大捷!长沙郡、九江郡大捷!” 在经过定国公府时,左柔正端着饭碗在门口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信差,听到快马来报之后,她放下碗就冲了出去。 但她的速度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这等捷报肯定是要第一时间送入宫中的,等左柔赶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哼……”左柔站在枢密院门口气得直跺脚:“跑的还真快。” 而正巧这时,枢密院中一个书记官走了出来,他一见左柔,立刻原地转身就往里头走去。 “你!你给我等一下!” 左柔一个健步冲上去揪住那人的脖领子:“跑?看见我便跑?好大的胆子!” “大小姐,你莫要再问我了,军机重政,若是我说了,脑袋不保啊。” 这是发自内心的害怕左柔,这女人也真的是可怕,她这些日子天天都会蹲守在枢密院门口,就在旁边转悠,只要一有马停在枢密院之前,她便会冲上去站在旁边偷听。 赶走?疯了吗?这是定国公的女儿,定国公是枢密院的枢密使……这是老大的女儿,赶她走? “你便告诉我,那捷报上都有什么?” “不就是长沙、九江大捷嘛,并无其他。” “不信!这等奏报都是军报,是有细枝末节的,快说与我听!” 那书记官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你杀了我吧……死在你手里,好过死在皇城司大牢中。” “皇城司?那没事了,皇城司都是我的……”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从后打断了作死,她一回头发现巧云哭笑不得站在那里,表情嗔怪:“小姐,回去……他给你写信了,里头什么都有。” “好好好……走!” 刚才那一瞬间,巧云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生怕左柔把那句“皇城司都是我的人”说出来。 这要真让她说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传出去她铁是要倒霉的,可能因为她与赵性关系好,但就用宋北云的那句话来说——“伴君如伴虎”,这种事乱来不得,更何况现在敏感时期,御史台可是到处找茬呢,别人说还不打紧,这国公家的女儿说这种话,不由得会让人多想那么几分。 左柔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快活的跟着巧云回到了府中。而与此同时,捷报也传到了皇宫之中。 “官家,捷报!” “报!” 这个夸张的“报”是赵性早就安排好的,他等那报信的人一来,然后一脸帅气的喊一声,接着就一脸平静的坐在上头听,彰显帝王气相。 “长沙郡、九江郡大捷!宋北云部长沙郡毙敌两千两百余人,俘叛军厢、禁共三万七千七百四十人余人。定国公部九江郡大捷!毙敌两万四千四百,俘叛军厢、禁共两万二千二百余人。定国公正意欲驰援南昌郡。” “好!” 赵性抚掌大笑:“壮哉我定国公!” 说完,他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那宋北云部是如何连拿两城的?你且细细说来。” 赵性现在看到台下百官的错愕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瞧他们那没见识的样子”赵信心中如此鄙夷,但却忘记自己收到迷信的时候直接就在上书房中打起了滚。 令官将宋北云怎样夺下南昌又怎么率部打下长沙城的细节就在大殿上公布了出来。别说,效果是真的好,满殿文武听完之后愈发错愕,脸上的模样千姿百态。 说实话,宋北云干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怎么样,反正干就完了。但事后复盘的时候却是相当震撼的,震撼程度不亚于引领三千人跟匈奴二十万人马打了个有来有回。 从怎样发现叛乱,再到怎样联络城中义军,最后怎样三千人不到夺取南昌城,最后夺取南昌郡。接着又是怎样将部队分成两段,后段僵持时,前锋部队骗开长沙城门。 精彩,刺激!就连听重播的赵性都不自觉感觉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亲自披挂上阵去。 “截止发出时,宋北云部扔在地方上休整,定于六日后大军开拨,前往永州。” 台下一片震惊之色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这前往永州时,他们都懵了。 到底是谁在造反?哪里听说过平叛的将领这么打仗的?一路如山洪一般挟裹泥沙就冲过去了……而现在看起来,定国公那种稳扎稳打的法子,似乎反而没那么让人惊喜了。 “宋北云部,厢、禁加之征召民夫,超十万人。” “多……多少?”赵性一愣,这是新东西,他没听过:“你再说一次。” “厢、禁、征召民夫以及周围零散驻军共计十三万余人,正前往永州。” 赵性连忙调整了一下状态:“咋?越打越多?” 295、二年2月27日 晴 愚者见四方之无事 越大越多这种事,赵性是不好理解的,因为史料中记载过很多次平叛,从来都是苦战、鏖战,打到最后艰难取胜,惨胜者更是寥寥。 哪有他这样的?进南昌城三个人,还有两个女人。出南昌城三万多人,打到长沙城下都快五万了,等打完长沙出来,休整结束后成了十三万。 照着这么打下去,怕不是等打到桂州,他能有五十人万人了?五十万人,他在那自立为王不香吗? 所以赵性一下子其实也是挺慌的,他的印象里就只有福王曾经领过五十万人的队伍,而现在出了第二个,着实有些让他不好处理了。 况且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无法调换将领,人家宋北云是以孤城之姿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想要联系上非常难,而且更别提战场换帅,这可是兵家大忌。 他要说不担心,那真的是假的,他现在是既担心这个宋北云会输又怕宋北云会反。福王现在才将将从福州出发,想要抵达那边最少还有一个月时间,定国公还有两座城要打,少说也得二十天。 这二十天之后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官家,这……”赵相走上前:“该是问问枢密院了。” 赵性转头看向周副枢密使,周副枢密使上前满脸苦笑的说道:“收纳降将、叛军,囊裹百姓的确非常时战法,但却并不是无先例可循,当年太祖皇帝于陈……” 他说到这的时候,脸色骤然变了,张开嘴阿巴阿巴了两声,低下头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也是如此……” 这一句话把赵性的脸都给说绿了,老赵家得位不正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知道归知道,被人当面给说出来就是另外一件事了,更何况如今还有人干同样的事情。 这是要吓死个人哟…… 看到赵性的表情,群臣无一不在心里把这个周武夫给骂了个通透,这就是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根本就过脑子!亏了他是个枢密使非是文臣,否则就他这说话方式,怕是如今坟头草已经三丈有余。 “周爱卿,你可是太会说话了。”赵性轻轻摇头:“那厮是个什么混账,也敢和太祖皇帝比?你怕是太高看他了,不过就是运势好一些罢了,不足为提。” 赵性在说话之前,脑子真的是转的飞快,他最终选择的还是保住了宋北云。 这朝堂上说话啊,最是烦人,要有捧要有贬。全是捧,最后便成了杀。全是贬,最终就不见了此人。就如赵性刚才那一番话,若不是他将宋北云贬损一番,底下大臣自然会有人揣测他的意思,若是揣摩的歪了一些,这帮人可是要对宋北云群起而攻之的。 不用怀疑,如果真的让宋北云打仗打到一半回来领死,他不反赵性就把赵字倒着写,之所以他会反并不是他心中有天地,恰恰就是因为这厮是当真的贪生怕死。 万万不能好端端的把人给逼反了,君臣之间切忌猜疑,若是让宋北云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在猜忌他,他必反。而同样,想来宋北云也未曾怀疑过自己,赵性从昨天的那封信和一些零碎的本地特产可以看出来,宋北云的心思根本就没在那上头,因为除了军情之外,另外一封私信里,短短千字里头出现了十二次“工部”。 “众卿,你等也莫要在意这些,不过是战法罢了。若是那宋北云有反心,朕这皇宫可都是他在护卫着呢。” 赵性不放心,二次放话保宋北云,方才那是动之以情,这次便就是晓之以理了,这就像是在对人家说“你们担心个屁啊,他可是负责我家安保工作的,他要反我还能活到现在吗”,这基本上就已经把皇帝的态度给挑起来了,其他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去学那周副枢密使口无遮拦的。 “官家,虽说是有道理,但那宋北云到底非武将出身,领兵又非儿戏,还是让定国公早日与之汇合,接管那十余万人方为良策。” 赵相没有直接反驳赵性,而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开始解读:“臣听闻那宋北云还未参加春闱,倒不如早日让他返回京城,好参与春闱大试。” 赵性轻轻点头:“赵相所言极是,朕这便命枢密院发令。若是无事,今日便到这了。” “官家,臣有本奏!” 这时一个御史走了出来,朗声说道:“臣参那宋北云目无法纪、欺君罔上。” 赵性:“???” “方才奏报中提及,他将官家御赐宝剑转赠他人,此乃欺君罔上。命同族义兄行监军之事,此乃滥用职权,是为目无法纪。还望官家定夺。” 他娘的…… 赵性心中骂娘,奏报里的确是提到了这一条,但他觉得没毛病啊,那匡玉生得剑之后履监军之职,干的是相当好,几次围城攻而不破,匡玉生都亲自在城头上协同守备,还在疾风骤雨中与守城将士共唱《无衣》,极大的鼓舞了士气,甚至亲斩了几个动摇军心的卫官。 这等大忠大义大智大勇的人,宋北云挑的没毛病啊!赵性不但没觉得这匡玉生犯错了,甚至还想直接给他封个官当当,这等人才可不能浪费。 但现在这御史上来就参这个,扫兴不扫兴? 不过虽然扫兴,但赵性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御史嘛,风闻奏事就是职责所在,于是他只是诡异一笑:“交于皇城司,彻查!” “臣遵旨。”晏殊眼珠子转悠两圈,走上前道:“定不负使命。” 交皇城司查?你不撤宋北云的职,你让皇城司查自己的头头?这……这不就是跟什么都没说一样吗? 那御史还要说话,御史大夫一扯他的袖子,一个眼神就将他给制止住了。 而赵性看到这一幕,轻笑起来:“那众位爱卿,今日便散了。” 赵性不给他们再说话的机会,转头就跑了,看似没有奔跑但速度极快,小碎步嗖嗖的。 “赵相,你为何不同参奏?这天子剑给予他人,可是大罪。” 御史大夫走在赵相身边,诧异的问道:“这宋北云太没规矩了,应是小惩大诫,虽我对他并无恶感,但如此随意率性之风不可助长啊。” “规矩重要还是南昌城重要?”赵相都没有正眼看他:“御史大人,你可分轻重啊?将在外,君命甚不受,区区一把剑又是如何?江山社稷、百姓众生哪一样不比朝堂规矩重?你啊,没参到点子上,只会引来官家不悦。” 这么一说,御史大夫似也是有些明白了:“那让皇城司彻查?” “给你几分薄面罢了。”赵相轻笑一声:“若因这等事去罚判一个平叛功臣,将来沙场之上谁去?你去还是我去?当务之急想着打压宋北云,还不如想着如何让刑部不至于动荡吧。兵部、刑部,已失两部。再这么下去,情况不妙啊。” 一场叛乱,兵、刑两部尚书,一个马上告老归田一个取保候审,赵相手底下的八大金刚一下折损两员,如今更是让大理寺卿那个铁头娃暂领刑部调查谋反一事,那个铁头娃可是要比宋北云可怕的太多太多了。 区区一个宋北云,他可还没被赵相看在眼里,而大理寺那厮才是赵相的心头大患,保不齐将来取代相位的就是那个六亲不认、铁面无私的家伙。 而且赵相发现了,就是官家现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朝野之中谁跟他赵朗不对付,谁就会得到重用,这是个非常不好的信号,这说明赵性心中已是对朝中如今的局势产生了不满。 虽万变不离其宗,并没有说放肆的任用宋北云之流,但这个趋势却是不容乐观的。 外戚那头赵性也是连消带打、士林也是连消带打,这不正说明这个小皇帝要开始夺主导权了么? 赵相心中烦躁,顺手将自己那天资聪慧的女婿招到了中书省内,翁婿二人便聊了起来。 “同叔啊,如今你领彻查刑部之职,看似权力滔天,可你是仍需小心谨慎,若是一丁点的失算便能招来灾祸。” “明白明白,无非便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嘛。”晏殊连连点头:“倒是不难。” “这词倒是用的好。对了,你这些日子与那宋北云共事,你可知那是个什么人?” “他?狗东西一个,简直就不像是个人,奸懒滑馋、贪财好色,行事不顾后果、不讲本心、不计规矩、不行善举,这人迟早是要天打雷劈的。更可恨的是他转头便去平叛了,落下一堆堆的事都给了我,这些日子我是日夜操劳,一刻都不得停,白日里在衙门公务缠身,到了晚间还要回去操演实练,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唉……你多担待一些,你所做越多,将来便能爬的更快。刑部之事,你一定莫要有顾忌,在小心谨慎的同时,该杀着杀、该抓着抓,不得容情。那宋北云你便莫要在意了,他在朝中就是无根浮萍,爬不起来的,但你却要尽快升上来。” “泰山大人教诲谨记心中。那……彻查刑部,真的不留情面了吗?” “不留。”赵相表情凝重:“你只管将刑部给砸了便是,如今至此,不破不立。” 晏殊倒吸一口凉气,这果然被宋北云给说中了,政治里头真的是没有人情一说的,自己岳丈如此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抛弃同僚时的嘴脸却如同一个食人恶鬼。 296、二年3月9日 晴 最美不过夕阳红 “妈的,真的是块硬骨头。” 帅帐之中,宋北云身上穿着步人甲,一走进来就将头盔扔到了一边,往旁边一坐就开始猛的灌水。 妙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没打下来?” “没。”宋北云摇头道:“炸药包威力太小,炸不开城门,又没办法说弄大量的过去,护城河烦死人了!” 两日前,宋北云部抵达衡州,衡阳城就像是一堵墙似的横在湘江之上,想要过去非要强攻它,可是这城的规格跟襄阳城是一个配置,虽要比长沙、南昌这种要地规格低一级,但因为地形的缘故,真的超级难打。 连续两日小股部队的攻城根本打不进去,损失了上千人之后,宋北云几乎是用尽了一切办法,真的就只剩下围城了。 “我就知道之前太顺利不是好事。”宋北云叉着腰一脸灰土的在帅帐中来回走着:“我刚才亲自上前线看了看,炸开城门大概需要五百斤以上的火药,可是我们没办法靠近啊,土工作业都没办法,湘江太烦人了,三面环水一面向敌,打不过去直接去永州怕是要被按在地上摩擦的。” “提醒一下,永州也是三面环水,只是没这么夸张。” “啊……”宋北云叉着腰来回走动:“老子打下了衡阳,一定要屠城!” “你冷静一点。”妙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别说傻话。你要的就是这几座城啊,拉防线不就是越难攻越好吗。” 宋北云好不容易不那么躁动了,外头的使唤人走进来通报道:“大帅,韩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不多一会儿,一名降将从外头走来,他一只手夹着头盔,抱拳对宋北云说道:“云帅。” “不用客气,坐坐坐。”宋北云从袋子里拿出些肉干:“一起吃点,现在没那么好条件了,得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云帅,末将曾是衡州出来的,这衡州守备名叫傅怀古,虽是名声不显但却能耐不俗,若是强攻怕是……讨不到好处。” “我看出来了,固若金汤。”宋北云叹气道:“韩将军,有什么好法子?” “其实云帅有所不知,这城内有一条河,起源之地便是上游不远,只需在上游修坝,再掘开坝体,衡阳城自然不攻自破。” “嗯?”宋北云挠着头:“真的可以?” “那是自然,末将曾有幸与那傅怀古共同商议过破城之法,思来想去便只有这一招能行。” 宋北云点点头:“行,水攻可以。而且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说干就干!” 当天下午,三万民夫加两万多厢军就开始建造水坝了,说实话宋北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上工地当监工,建水拦坝这件事其实是很下作的,但真的没办法,展开地图看一眼,发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法子。 分出五万余人,一起开始土工作业,场面还是壮观的,那些民夫干的也还算勤快,毕竟宋北云包吃,而且每天还有点收入,相比较而言因为兵灾而没了生计的百姓,能在云帅这讨个生计已经算是很好了,所以他的军队数量其实也就七万多八万人,但民夫却越来越多,在吃掉了下头几个小地方之后,自告奋勇来打工的民夫已经多达近六万人。 宋北云的打算很简单,招这么多人,一个是帮忙徐家花钱,一个是沿途的基础建设可以顺手一起干了。所以人家打完仗的地方都是一塌糊涂墙倒屋塌的,但到了宋北云这里却是平平整整,农田翻整过,也有人耕种、道路也平整了,房屋、城墙也都被修缮一新。 如今围城就是个消耗战,小宋索性就让民夫开始在周围捕鱼打猎,再给工钱的同时还收购他们的猎物充当军粮。 因地制宜搞苏区那一套还是很有效果的,至少后勤保障方面问题不大,慢虽然是慢了一些,但未来可以在战后很快的恢复繁荣,这一点其实也蛮重要的。 至于建水坝,就找个水流相对平缓的地方往下填河道就是了,而小宋在考察地形的时候,发现这地方的山上还有个堰塞湖,应该是去年雨季时山体滑坡造成的,湖的面积还不小,他想着如果把这个炸开再加上那个临时水坝里的存水,应该能够衡阳城喝一壶了。 只不过在水淹之后,小宋还要进去防疫……这正值春暖花开的,要是不做防疫措施的话,恐怕是要天怒人怨的。 蹲在堰塞湖上头,小宋撕着一块干巴巴的饼子往嘴里塞,他眼睛迷离,双目之间没有聚焦,一看就是在走神。 “想什么呢?” 妙言来到他身边坐下,戳了戳他的肚子:“这段时间你腹肌都出来了,真棒。” 宋北云不甘示弱的捏了回去:“这位兄弟的胸肌怎的如此浮夸?” “滚!”妙言翻了个白眼:“我这几天都长胖了。” “你是我见过的人里,第一个每天跟着打仗还能胖的。” “还不是你,每天都让我坐在运粮食的车上……我是吃了睡睡了吃。” 宋北云慢悠悠的咀嚼着饼,不紧不慢的说:“不想让你脚上长老茧,毕竟我还要舔呢。” “哎哟,你有完没完了,每天都说这些,你也不腻啊?” “我们换个身份,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不腻了。” “小嘴真甜。”妙言拍了拍宋北云脑袋:“你真的打算把这个堰塞湖给炸了?” “那还能有假?当然是要炸的,这地方离衡阳城不过公里,这一波冲击过去,衡阳的大门就开了。” “有点阴损……” “这是打仗,宝贝儿。”宋北云眼明手快从旁边的烂木头里拽出一根白胖的天牛幼虫,然后放进自己的布兜兜里:“打仗的时候,只要不是战胜后屠杀,一切都是可行的。战争没有仁慈的,那些向往战场的人,脑子一定都不好。说真的,要不是你在我身边,我还能看见点美好,我现在八成已经红了眼。” “谢谢你哦。”妙言歪着头靠在宋北云肩膀上:“这里风景真不错。” “喜欢就葬在这。” “死狗!”妙言愤恨的抬起头:“你不破坏气氛能死啊?” 宋北云叹气道:“我想回家了,每天洗洗热水澡,舔舔鸡王小姐姐,人生也就没什么追求。” “舔就知道舔!也不怕舔出个妇科病,你真的很糟糕你知道吗?”妙言打了宋北云一下,无奈的摇头:“你的脑回路太神奇了。” 宋北云叹了口气,靠在一颗小树上,任由山涧的微风拂面而过:“因为压力大嘛,每天张开眼睛就是战损战损战损,这个时代人很金贵的!又没有高产作物,连年天灾,亩产一百来斤……” “还挺忧国忧民的呢。” 妙言看到他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了,只是抱着膝盖在旁边问道:“回去之后,你不怕文臣搞你啊?” “我回去之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带兵杀到御史台去。” “啊?为什么?” “就我干的这些事,御史台不把我给参烂了才怪呢。我过去把他们人打一顿,再一把火把御史台给烧了。平叛之功和杀头之罪就功过相抵了。”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妙言:“福王教的。” “哈哈哈哈哈……” 妙言笑得快不行了,这果然师徒两个一脉相承,御史台也是够惨的了,这是师父过去砸一次,徒弟又来砸一次。反正大概就是遇到事情不要慌,先砸一把御史台的意思。 也不知道御史台的御史们知道了这祖传砸御史台的绝活之后,心里头是怎么个想法…… “然后就去工部,去工部完成我的理想。攀科技、种田、舔鸡王小姐姐。” “最后一条去掉。” “你知足好吗,现在趁着你还粉嫩,等以后成了墨鱼嘴,鬼才舔你。” 妙言起来就对着宋北云一阵拳打脚踢,旁边的巡查看到这一幕,很默契的转过头去不看这边,而树上的小鱼都听不下去了,红着脸在那吃着野果子。 当夜,宋北云再一次照例去城外喊话,但很显然这次他碰到了硬茬子,死活就是不投,看那样子就是要死磕到底的,甚至还把城内刺史一家老小的脑袋从城门上扔下去砸宋北云。 这一看就是刺史没降的,最后就成了这个结果,宋北云叹了口气,穿着沉重的步人甲回到了大营之中。 然后奋笔疾书先是写了两千字的告慰骈文,又写了一份讨逆檄文,反正自己是站在大义那边嘛,虽然他也会杀人家叛乱的刺史一家老小,但作为一个官方代表,他干就是以正视听,对面叛军干就是人神共愤。 战争嘛,轻描淡写间的残酷就是这样的,忘战必危、好战必亡。它的不人道就在于它不是个好东西,但总有人觉得它是个好东西。 而在衡阳城里,那傅怀古也在看着舆图,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之前逃跑过来的士兵已经说了,这个宋北云诡计多端、阴险狡诈,稍有不慎就会落败于他手中。 更关键的,他善用奇兵。 “奇兵啊……这次他的奇兵又在哪里?” 297、二年3月11日 晴 暖风熏得游人醉 “这天气可是真好。” 宋北云手上拿着一柄鱼竿,以视察工程的名义躲到了那个堰塞湖旁边钓起了鱼,除了随时随地都被他带在身边的妙言和小鱼之外并无他人。 大军已经将衡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一边围城一边修整,反正现在就是城里的人出不来,城外的人进不去,大家就在那僵持着。 在穿越之前,他始终不相信什么围城能围几个月几年,但现在他是真切的相信了,如果一旦城市中形成了内需平衡,而且具有生产能力,那么这座城市别说围几年了,就是十几年都是理论上可行。不过一般情况不会那么久,因为自然界里几乎不存在理论完美情况。 但即便是几个月宋北云也耗不起,所以他给自己的时间就只有十天,十天不能贯通衡阳,他就直接转道回长沙开始屯田休整,静待朝廷大军前来。 “我这人的性格啊,注定就不可能出现热血沸腾的两军对冲,毕竟敌退我才进,这个游击战方针我还是贯彻的很好的。”宋北云打了个哈欠:“十几万人的命握在我手里呢,算命的可没跟我说一将功成万骨枯。” 妙言抱着膝盖在旁边盯着鱼漂,她其实也挺想回家的,军营里毕竟是男人的地方,她各种不方便。而且条件也是非常差的,宋北云过来钓鱼也就是想为她弄点新鲜的鱼来熬汤喝,天天吃那咸鱼腊肉加点硬邦邦的饼子,谁的肚子里都不太舒服。 “不是那么重要了,你又不是重生之我是关云长,你是重生之我是癞皮狗。”妙言嘀嘀咕咕的说道:“谁还能指望一个癞皮狗热血沸腾呢。” “你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哦,到时候把你卖回去青楼,每天强迫你接七百个客人。” “那你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小鱼在旁边静静的钓鱼,他其实不太明白身边那两个人明明感情很好,但为什么说起话来杀气腾腾的。宋大人当然不会干那种事,妙言小姐也不会干那种事。既然大家都不会干,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 这重重迷惑行为让小鱼十分不解,但又不好问,所以只能在他们说奇怪话的时候,选择暂时性的封闭六识。 “不过我特别好奇,为什么你十天之后如果攻不下衡阳,就要回撤?” 宋北云嘿嘿一笑:“让我亲一下,我告诉你。” 妙言叹了口气,把脸凑了过去,宋北云毫不客气的亲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战果,这才是一个主帅需要考虑的事情。在敌众我寡之时,最忌讳的就是热血。在敌寡我众之时,最忌讳的就是轻敌。” 宋北云扬起手指着山下不远处的衡阳城:“你看衡阳城的位置,总听见电视剧里说易守难攻,这就是典型的易守难攻。而且他三面环水,我们这群乌合之众只有步卒。如果上游从水路支援,又或者直接整军从永州往上打,到时候我们怎么抵抗?这种地形之下,没有屏障和关口,这乌合之众用什么抵御双面夹击?” 妙言仔细思考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样,上游区域发生叛乱,支援下游的最好方式就是走水路,而没有任何重型设备的宋北云部,根本就无法阻止人家的水路增援。 那么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宋北云的大军都会被包在这里头硬打,以现在这只军队的组织度来看,失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所以我大概计算了一下从上游增援的最快时间,大概是十五天。水路十五天,陆路二十天。那么我们就以十五天计,不管到时衡阳城打没打下,直接返回长沙,朝北打过去跟定国公汇合,形成合流之势,再转过头以绝对优势兵力二次攻打衡阳,那时候就有攻城设备了,还有各种远程武器,打起来会轻松很多。” “第一次看到穿越者用这种思维模式来打仗的,穿越者打仗不应该是举起指挥刀大喊一声‘骑兵连,冲锋’吗?”妙言嬉笑道:“哪有你这么精打细算的。” “嗨……”小宋摇头道:“谁的命不是命呢,如果我们随身带着榴弹炮,还有什么城墙的事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件事有多无奈,没人比宋北云更了解了,他之前甚至想过制作热气球前往衡阳城上方扔炸药包,但现实很快给了他一巴掌,材料工艺无法解决…… 现在最轻的材质是丝绸,但丝绸轻归轻,而且实用性和广泛性还行,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机械强度不够,暴晒也好、高温也好都会快速使丝绸发生形变,所以制作热气球上去之后能不能下来绝对是个迷。 而如果用兽皮,因为重量太大,根本就无法飞起来的。可即便是解决了这些材料,上升时如果使用非矿物燃料而是用木柴,那个重量……注定气球飞不高,飞不高就会被人当靶子射,所以热气球到底是去干什么的?送人头吗? 其他的途径,最好的当然是用炮轰,但没良心炮攻城着实是有点不够看,一个是射程近,一个是属于滑膛设计使用的还是非密封定装弹,所以初速慢、没准头,用来切切骑兵前排没问题,用来攻城……宋北云自己看了都想笑。 当然,这东西的重装版本已经设计出来了,没良心炮的重装进化肯定是要进化成臼炮的,那就是专属滑膛攻城武器了。但现在它还在设计图上,现铸的话还得改进钢铁工艺先,时间上恐怕是来不及了。 所以怎样在极短时间内,这颗钉子就成了宋北云的心头大患。他是临危受命的,不是有备而来,没有那么多装备可以选择。 衡阳拿下,整个湘西尽在掌握。衡阳拿不下,除了回去固守长沙,并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这位王爷恐怕也是个用兵如神的高手啊,老赵家怎么回事啊。”宋北云揉搓着自己的脸,颇为无奈的对妙言说:“你看他的区域分布,这人是铁了心的要在广西云南这一片站稳脚跟,然后逐渐蚕食掉宋的领土,而过两个月的江南恐怕也是要不太平了,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我恐怕是要被派到江南再平一次叛。” “又是你?” “嗯。”宋北云点头道:“一来是有经验,白莲教叛变跟兵变不一样,那是草台班子中的草台班子,皇城司就够了。而天底下你要说谁跟白莲教之间的斗争经验最丰富,除了我就没别人了。二来嘛,南京城里恐怕也是有人不想我早早回去,因为他们的后事还没办完,晏殊那会儿恐怕也还没完全吃下皇城司。” “你不怕晏殊阴你?” “他是个典型的聪明人,而且他的聪明在某种意义上是超过我们的。”宋北云将鱼竿拉起来重新挂上饵料又一次投了下去:“跟聪明人一起共事有个特点,就是在你知道他要什么之后,你可以完全把后背放给他。这玩意跟出轨一样,为什么说读书越少出轨越多你知道吗?” “嗯?还有这个说法?” “差不多就那意思。” “那我不知道。”妙言轻轻摇头:“你说我听听。” 宋北云笑着说道:“因为的读书多的聪明人偷腥从来不会被抓,哈哈哈哈……” 这话让旁边一直偷师的小鱼都忍俊不禁起来,而妙言更是大大的白眼翻了过去。 不过怎么说呢,虽是个抖机灵的段子,但这个底层逻辑是没问题的,晏殊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他是个神童、出生于大家族、家底丰厚,他从小到大不缺赞美、不缺金钱也不缺特权。 这种人一般会走两个极端,一个是王家少爷那样穷奢极欲直到把自己弄死,一个就是海清河晏的治世名家。 晏殊显然就是属于后面那一类的人,虽然他跟宋北云也是一路打闹着过来的,但换个角度来说,那是他对宋北云本身能力的一种认可。 要说他服么,他那种人天生就不知服怎么写,但要说他会在背后使绊子么,也不会。因为天底下绝少能吃饱饭的人会为了一口猪食去干出杀人的事。 这凡间的功名利禄啊,对于宋北云是猪食,对晏殊又何尝不是呢。他是这个阶段大宋最聪明的人,一直到未来几十年仍然霸榜,在正常历史里那个晏殊,当宰相就只是工作,日常爱好就是撩妹、喝酒、炫富,懒散而放荡。一生充斥着一个骚字,以一己之力开拓了大宋的文化巅峰。 这样的人是神仙中人来的,但也正是因为他不够坎坷,一生顺风顺水,所以他的名声要比他几个弟子差上一截。 而真正是这样的吗?宋北云不知道,但从现在来看,现阶段原住民里想要出一个能超越那厮的人,难如登天。 所以小宋根本就不怕晏殊在背后阴它,否则晏殊文学奖没了,取消了! “奇怪,今天的鱼这么聪明吗?”宋北云第三次提起杆子,发现饵料又没了:“要命了。” 可刚说完,一转头发现小鱼那边却是大大小小十几条了,最大的能有个两三斤,最小的也有巴掌长。 “唉?你这怎么这么多鱼?” “宋大人……方才我都见有鱼儿咬钩了,您只是顾着说话,没提竿子,我也不好提醒……”小鱼哭笑不得的说道:“不过也没事,我多钓一些便是了。” “那也行……”宋北云转过头看了看妙言:“刚才说到哪了?” “说要命了。” “前面一句……” “取消晏殊文学奖。” “对对对。”宋北云连连点头道:“晏殊跟我穿一条裤子,但在人家眼里,他是赵相的乘龙快婿、是未来朝廷的柱国之臣,年少有为、才华横溢。但这不是人家要的,你金屋银屋给了,人家转身追着狗屎跑了,你委屈但人家一句这不是我要的生活,你一丁点办法都没有,人呐……这玩意你说不清的,这人本身就是个唯心主义的东西,哪怕你再信奉唯物主义。” 妙言轻轻点头:“你们文科生真有意思。” “大哥!你骂谁?你给我说清楚啊,我也是理工科的。” “那你之后就要坚定的去工部对吧?” “我家小宝贝让我种田,那我就种田咯,反正我实在是不会带兵打仗也不喜欢勾心斗角。种田最适合我。” 小鱼在旁边都听傻了,不会打仗宋北云、冰清玉洁晏同叔,这两个人到底都是什么毛病? 特别是这个宋大人,他说自己不喜欢勾心斗角,但这些日子里京城发生的种种大事,甚至让朝堂的风向都发生改变了,这里头虽然次次都没有宋北云的名字,但却次次都有他宋北云的影子,这叫不会勾心斗角?之后他说自己不会打仗,单枪匹马入南昌、三万精兵夺长沙、十万大军压衡阳,一路上见招拆招、未尝一败,势同狂风扫落叶。 这……叫不会打仗? 所以小鱼心里心在特别迷茫,他真的被宋北云给整迷茫了。因为他不知道按照宋狗的标准,什么样的人才叫会勾心斗角、什么样的将才叫会行军打仗。 如果他都算不上的话…… 虽然小鱼是个宦官,但好歹也是人老王精心培养的,从小就出入庙堂,旁听军政。 历来的折子中,那些个号称不世名将的人也并没有强过宋北云,甚至就从小鱼来看,那些人甚至还不如面前这个奸懒滑馋的宋大人。 他到底对自己的要求是有多严啊? 小鱼觉得吧……如果自己能有他的十分之一,如今自己恐怕也都成了特别厉害的人了,而不是成了他的小跟班。而且自从自己跟着这宋大人之后,从那儿耳濡目染的东西拿回宫里都是得心应手,就连王大伴都夸他进步神速,天资不凡。 但只有小鱼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从面前这个阴险狡诈宋北云那里弄了些皮毛而已。 “啊……对了。”宋北云一拍脑门对秒言说:“昨天晚上,我改进了复合弓和复合弩,你给看看。这还真的是在兵营中了解了他们对武器的发力方式和使用习惯之后才能改的出来的。” ------ 今天更一章了,实在没精神,今天我一下午坐在椅子上脑袋完全是空的,什么都写不出来,打算去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我都没能睡个好觉。 298、二年3月12日 晴 等天公作美 困兽之斗尤为凶残,宋北云仔细模拟过攻城战术,但不管怎样,即便是能打进去,伤亡也会惨烈到无以为继,所以他不着急,静静的等着天公作美一次。 对衡阳城心理战不起作用了,因为人家在他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中高层将领的心思全都在一处,更别提刺史已经被杀了全家。 现在城里的叛军就只剩下急头白脸的朝谋反这条路上走了,没有任何回头路。他们心里也如明镜一般,自己跟长沙、南昌两城的将领不一样,他们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这个大前提下,他们其实比任何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来一次男人之间的较量,算是殊死一搏,赢了富贵千秋、输了当场暴毙。 但奈何围城已经有几日,除了之前试探性的几次攻击之外,城外大军没有一丁点的动作,就像死了一样,从城头看下去,那些人在安营扎寨之后,每日就是例行操练、吃吃喝喝,要不就是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跟城里那肃杀的气氛仿佛隔了一层天地。 城里的人羡慕外头,真的羡慕。因为在目光可及的空地上堆满正在晾晒的动物毛皮,不时还会有人在那鞣制皮革。 动物毛皮多就代表肉多,肉多就代表伙食好,而相比较而言,城里的人唯一的肉食就是老鼠,至少在增援赶到之前是这样。 当然了,傅帅也说过的,等到过些日子上游增援补给一到,那时便可以肉随便吃、酒随便喝,而且每个人都能得赏钱和加官进爵。 许多人就靠这样的臆想在苦苦支撑着每一天,他们不知道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酒什么时候到,但想来总有一天会到的。 “城中士兵近五万人,百姓二十万人上下,水淹之前我打算先跟他们说一声。”宋北云在帅帐里跟手下多位将军说道:“记住,我们是王师。是正义之师、威武之师、文明之师,城中百姓也是大宋的百姓,我们要城更要人,水攻若是攻不下来,我们转头就走,既不损失我方战力也不让城中百姓感受的战火之苦。等二次围城时,相对就会简单许多。” “可是云帅,若是他们抵死不从呢?” “怎么个抵死法?冲出来跟我们干仗?” 正说话间,外头临时匠作坊的大匠出现在帐外,宋北云眼尖看到了他,连忙放下嘴边的话,对他喊道:“孙师傅,进来吧。” 外头那匠人一脸憨厚的笑容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两把与众不同的弓弩,这弓弩造型独特,上头除了有常规弓弩所有的物件之外,还额外增加了许多看似轮子的东西。 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看着有些奇特,但总体说来还是挺好看的。 “大帅,您要的弓弩已按您的图弄出来了。” “真快,大匠就是大匠!”宋北云一招手:“来人啊,百贯赏钱!” 那大匠连连摆手:“云帅可使不得……这等事是小人该做的。” “什么该做不该做?你不拿他不拿,以后谁来用心做好东西?拿着。”宋北云眉头一皱:“莫要给我废话,让你拿着便拿着。” 那匠人握着沉重的钱串子,眼眶都红了,他是个老实人也不怎么会说话,只是连忙走上前对宋北云说:“大帅,这弓是百石弓,开弓便是二十石之力,等闲人拉不开。” 旁边的一个将领笑了起来:“就只有二十石,也好叫百石弓?” “飞流直下三千尺真的就有三千尺吗?” 宋北云白了他一眼,提起弓试着拉了几下,发现并没有通常硬弓那么紧绷,还是挺容易拉开的。 “你们之中谁的弓术好一些?”宋北云环视众将:“去外头试射一发。” 几个将领都满心好奇,争抢着想要射这第一箭,谁也不让着谁,来来回回几次之后,宋北云提议让他们掰腕子决胜负,谁力气最大就让谁射。 最终一个有着胡人血统的将领拿下了第一,他得意洋洋的挽着这造型古怪的弓走了出去,其他众将只好默默的跟随其后。 他们带来大营的后头命兵丁取来一簇箭矢,那参将先是拉了几下弓弦,后皱着眉头说道:“云帅,这弓不对。此乃轻弓,至多两石,断然无二十石之力。” “你射就是了。” 那参将也不客气,取来箭矢瞄准不远处的一棵树,搭弓便射,箭矢嗖的一声脱弓而去,只留下弓弦颤声,接着转瞬之间那箭已是顶在了百步左右的树上。 宋北云带着一众将领上前查看,发现这三尺之箭竟没入树干近半,众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箭矢给拔出来,仔细观察一番之后,确信了这的确是刚才那一箭所至。 “云帅……这……” “嗯。”宋北云大概测量了一下深度,穿深达到了三十三厘米,虽然这木质很松软,但冷兵器能达到这样的深度已经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射在人身上再也不会出现顶不进藤甲的情况了。 “来人,取步人甲!” 宋北云命人取来步人甲,然后将步人甲绑在树上,再按照常规的步战射程依次射过去。 在五十米内,弓箭虽然很难以完全洞穿步人甲,但强大的力量还是会透过层层叠叠的金属鳞片传递到后头,后头的木头仍然会出现一块大概两三厘米的坑洞。 这个测试让众将的表情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们可都是领兵打仗之人,哪里能不知道这样威力的武器代表着什么呢。 即便是身穿步人甲的人仍然会收到可观的伤害,甚至于如果对方是骑兵的话,这一下他就已经落下马来了,没有马的骑兵那还不如步兵。 众将见状都想试射一下,宋北云也挺大方的,就让他们依次的射了过去。 等到他们都说好的时候,宋北云哈哈一笑,将那个工艺更复杂、结构强度更大的复合弩拿了上来。 这个复合弩要比现有的手弩大上一圈,而且弦更加硬,若是不使用机构驱动根本是人力无法操控的,但用那个摇把进行上弦却是并不太费劲,后摇四圈半便可上弦完毕。 “这弩是有些……”那测试的将领说话间不小心触碰了扳机,只听见一声脆响破空而去,接着前方不远处的步人甲就发出了笃的一声闷响。 众人连忙上前查看,却是见到那步人甲已被弩箭穿透而过,外头只剩下一个尾巴。 相对于弓矢,弩用箭的长度通常不过一寸半,相对是短上很多的,但能够在穿透步人甲之后仍然进入一寸左右,这简直已经是惊为天人之作了。 几个部将七手八脚的把步人甲取下,费劲的拔出弩箭,却发现弩箭的前端已然变形,不可再次使用了,铸铁的箭头已经钝化,木杆甚至都开了花,可见方才那一下威力之大。 “云帅……这可是太威武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若是全用精钢铸造,大抵能有百丈。” “百丈……恐怕不止,许是能上两百丈。”一个精通射术的将领反复研究之后,又射出一弩后,叹服道:“若是两军阵前有这个,天下再无骑兵。” “别太自信,骑兵靠的是敏捷。”宋北云摇头道:“靠这个打骑兵多少还是有点看命的成分,精准度还是不够高,而且它力量大穿深也就大,直接给人射穿了,一时半会死不掉,还是能转瞬到你眼前一刀砍下你狗头的。” 宋北云转头看了看千米之外衡阳城,琢磨了一番:“你们试试看去射城上的守军?” 这个提议是有些残忍的,但却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同意,他们兴致勃勃的来到大营外,隔着一千米就对城墙上只有芝麻点大的人射了起来。 这玩意就是个随缘,他们一人一下,但屡射不中,最后好不容易随到了一箭,只见城墙上的叛军身子一歪就栽下了城墙。 这帮人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但那些守军却慌了,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见一声惨叫然后便有一人栽下城墙,一时之间许多人都跑来查看。而这一看,就无形中增大了宋北云那头的命中率,不多一会儿又是一个人中了一箭,仓促之间惨叫一声栽下城墙,转瞬就没有了声息。 这一下这帮人玩的更欢了,他们仔细调整了下坠,感受了一下风速,毕竟本就是行军打仗之人,对于这些东西上手极快,不多一会儿他们的命中率就越来越高,虽然还是只有三十分之一的命中率,但架不住这箭矢不值钱,大家一人玩几轮一人玩几轮,有的手感来了连着就能射下去两个。 后来这帮杀才甚至还开起了盘口,引来了一众休整的兵丁过来围观下注,好不快活。 但衡阳城的守军可就不那么快活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是知道城守军连连中箭,那些箭的力道似乎并不大,但若是吃上一发也是难以忍受的,甚至在现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几乎就是九死一生。 “快去通告大帅,城里有人放冷箭!” 299、二年3月13日 晴 战哭多新鬼 傅怀古愁怀了,他听闻城中有人放冷箭,这还了得?困守之城最怕的并不是缺衣少粮,最怕的就是士气低落、大营哗变。 这士气低落有四个要素,一个是久困无援、一个是瘟疫横行、一个是杀人做粮,还有一个便是城中有变。 这城中要是有人放冷箭而且还没逮住的话,那可就是要了命了,将士人人自危,生怕身后被人来上这么一下,夜不能寐、食不能安。久而久之,队伍里还有个屁的士气可言? 所以这傅怀古立刻就前往城墙处探查了起来,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又找来负伤的兵士询问,可他总觉得不对劲,因为不管怎样,城里都没有射击角度,以他多年领兵的经验来看,这冷箭绝非城内射来。 可若是城外射来? 仍然是多年经验所指,看到远处敌营,那距离已有三五百丈之遥,这便是射雕手也没有如此能耐在那个地方射到城头的士兵。 前方城墙下也并无遮蔽之物,那么这弩是从哪里射来的? 傅怀古站在城墙上观望着,突然只听见嗖的一声,接着他就感觉一阵剧痛传来,低头一瞧发现手臂上结结实实插了一根弩箭…… 好他妈疼…… 但身为主帅,他即便是疼出了冷汗也要强忍着,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在兵士的簇拥下离开了城楼。 “升起盾牌!升盾牌!” 随着他离开时暴怒的吼声,城墙上的士兵很快就升起了盾牌,而看到这一幕的宋北云转头对下头正在开盘的将士无奈的摊开手:“哦豁,没的玩了。” “唉……” 输了钱的将士垂头丧气,而赢了钱的兴高采烈。不过更让他们高兴的是云帅这弩也太强了吧? 那可是三五百丈之外,这一箭射出仍能有伤敌之威,若是在百丈之内那还不是指哪打哪? 这东西可是宝贝……超级宝贝啊。 “对了,这东西可得保密,你们要是不保密,就等着那天胸口被这玩意给射穿吧。” 这可不是宋北云吓唬他们的,这复合弓弩虽然先进,但却也不是仿造不出来,只要稍微有个能耐厉害点的大匠就能琢磨出它的原理。 上头的材料都是可以替代的,就算没有宋北云整的这么好,但要是弄出来了还是有足够强大的威力的。 这帮将士也不傻,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毕竟这东西要是流落出去了,第一个死的保不齐就是自己呢。 而在验证了新装备的强大之后,宋北云那是相当的高兴,这东西完全可以进行大规模列装,特别是复合弩,到时再进行进一步的改造和加强,主要是完成上弹速度和替换零件改进,那么步卒完全就可以打出一战阵地战的效果,到时再配上大炮…… 完美! 不过相应的,火枪系统仍然是要研发的,毕竟弩箭到底是弩箭,它撑死就是摸到了热武器的屁股,想跟真正意义上的热兵器抗衡,它连提鞋都不配。 但即便是如此,哪怕一丁点的改进创新,对于这个科技进步缓慢的时代来说,其实都不亚于一次超级大地震。就比如从无马镫到有马镫、从无钢到有钢。 而此刻在另外一边,衡阳守将傅怀古正躺在房中,一名大夫正在小心翼翼的剖开创口血肉将弩箭取出,这个过程中傅怀古咬着毛巾,整个人脸色苍白、浑身虚汗。 剧烈的疼痛让他处于一个半迷糊的状态,而那嵌入肉中的弩箭却是毫不留情的咬住了他的血肉。 “大帅,你可要忍住了。” 那郎中说完,一把将还粘连着血肉的弩箭拔了出来,傅怀古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哀嚎,这铮铮汉子居然疼昏了过去,那郎中连忙给他敷上金疮药,然后包扎起来。 “郎中,大帅如何?” 走出房门外时,傅怀古手底下的将士紧张的问道,而那郎中只是叹气道:“如今城中少药,是否能渡劫,便是要看大帅自己了。” “嗨呀!可恶的宋狗!”那参将愤恨的骂了一句:“若不是宋兵来袭,怎的会有这般事情!” 他越想越气,再一想到之前大帅就是去处理那城头放冷箭之事才出了这般幺蛾子,他满怀愤怒的走了出去,当场叱责起负责城内治安的指挥使来,因为情绪激动所以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那指挥使心中有委屈却也不好说什么,但没想那傅怀古的亲信的脾气反而越骂越大,上去就给了那指挥使一巴掌,还方言道:“若还有下次,定要你脑袋搬家!” 指挥使不敢多言,只能默默的等待着对方发泄完脾气,然后才默默退下。可是那参将一想到傅怀古的伤势,他胸中那意难平更是沸腾翻涌,提着刀就走了出去。 他出去之后先后杀了几个巡防的管领,又将城防轮值的那个副将抽了二十鞭子。大骂了一番废物之后才回到傅怀古身边守候着。 此时的傅怀古已经开始发烧,他紧闭着眼睛,额头脸上全是汗水,身子也因为发热而变得绯红起来,周围伺候他的使唤人不断给他擦拭着身子,但好像并没有太多的效果。 天逐渐夜了,傅怀古开始说起了胡话,他时不时的会挥舞着那只还能动的手臂,似乎要抓到什么,但却最终还是软绵绵的放下了。 看到昔日驰骋沙场的大帅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作为亲信的参将整个人都陷入了无端的愤怒之中。 他在堂前来回走动着,只要大夫从里头出来一次他就会追问大夫情况如何。 但……情况真的不好,如果天亮之前傅怀古的高烧还没有退下的话,他的生命便岌岌可危,而城中的草药已是不足…… “不行,我将带人冲杀出去!”那参将愤愤然说道:“定要杀出一条血路来,至少要保着大帅的命。” 说罢,他再次转身出去了。作为副将,在傅怀古不在时,他便是最大的那个人,他当即点了兵马就要出城去奇袭宋北云部,好杀出一条血路。 “打开城门!” “抱歉,薛参将,没有大帅之令,谁也不可出城!” 城门守将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坚定:“即便是您也是一样,我等只信大帅!” “混账东西!你睁开眼瞧瞧我是谁!” “瞧见了,可即便是您也需有大帅口谕,此乃大帅命令!” 那参将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指向城头:“混账!我看你是想投了那宋军!” “哈哈哈,薛参将,如此看来到底是谁想投宋啊?” 一个坚守城门,一个病急乱投医,两方人马汇聚在一起,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这参将不能说傅怀古受伤昏迷,原因其实就和宋北云不能生病一样,两军阵前谁的主心骨先没了,谁的组织度和士气就直接清零。 所以此时此刻,即便是那参将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守口如瓶,可若是再耽搁下去,他无法突围去给傅怀古取药,恐怕…… “你开是不开!” 他的语气变得急躁,而城楼上那人却也是犟脾气,听到这句威胁感十足的话之后,他手一扬:“搭弓!” 原本守城的士兵齐齐转向,弓箭对准了匆匆的大喊:“大帅有令,不得内斗!” 看到那人之后,参将冷哼一声调转马头离开了城墙根,而城墙上的守将也是满脸冷冽的转过了脸去。 参将快步回到大帅府,见到傅怀古时,他仍是高烧,但意识却比刚才清晰了许多,傅怀古见到那参将之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便知你会干那事,不可急躁。” “大帅……”参将的眼泪顺着眼角就流出来了:“可您的病……” “尽人事,知天命……”傅怀古瑟瑟发抖的让人搀扶他坐了起来:“既然老天爷让我被流矢所伤,这便是我的天命。若是我不行了,你便掌管……帅印……” “大帅!”那参将已是泣不成声:“你可要挺住!末将愿为您取来药物,即便是以命相换。” 傅怀古轻轻摇头,但却还没等他再次开口,便已经再度昏厥,那参将走上前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郎中!!!” 唤来郎中,参将一把扼住他的脖子:“若是你救不活大帅!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那郎中也是无奈,但值此围城之际,他却也是并无良方…… 外头天色逐渐亮起,傅怀古眼看着愈发的虚弱了,这些日子的劳累加上昨日的箭伤,让这个花甲之年的老将有些扛不住了。 而此时此刻,宋北云因为床太硬睡不着而醒了,他坐在外头从昨晚上的炉子灰里往外扒拉出几个黑漆漆的芋头蛋子,来到门口一边吃一边欣赏日出。 小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宋北云瞧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小鱼啊,你要是个女孩子可真的是顶漂亮的。” “这……”小鱼笑的有些尴尬:“来生如何?” “哈哈哈哈……好好好。”宋北云笑着吃下一个芋头:“对了,昨日没跟你讲完呢,你不是问我为何受伤之后会有风寒燥热之症吗?来来来,我给你讲讲什么叫感染。” 300、二年3月14日 雨 一日纵容,数世之患也 “所以金疮药根本就没有作用,需要更强的抗菌类药物。”宋北云从旁边的哨兵的背囊里取出一枚箭矢:“作战之前,箭矢上都浸过粪水,这东西要射中了人,当天发病第二天感染,在战场上救回来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又不会马上阵亡,要熬好几日才会一命呜呼。” 小鱼连连点头:“这便是毒。” 哎呀……在没有微观学说之前想要解释毒物质和细菌、病毒真的非常难,在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毒其实都并非毒素,因为提纯难度很大,所以致命的毒素非常稀少而珍贵,绝大部分的毒都是依靠细菌来对对方免疫系统的摧毁。 感染之后带来的免疫系统大亢奋,简单说就是“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今天你和那些东西必须死一个”的概念。那么在缺医少药而且没有足够蛋白质和热量补充的情况下,死的那个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宋北云,来一下。” 帐篷里响起妙言的声音,宋北云拍了拍小鱼的头:“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不用听到我的动静就出来的。” “职责所在。” “行啦行啦,知道你尽职尽责。” 宋北云钻回帐篷,就见妙言坐在他的椅子上在那摆弄那支复合弓:“这个淘汰掉。” “为什么啊?我觉得挺好用的。” “这个怎么跟你形容呢。”妙言拿起那柄弓:“射程、威力都大了,但有一个致命缺点,就是结构太复杂,长短杠杆太多,而且你看。” 妙言用尽力气也没能拉开弓,她索性不拽了,而是比划道:“普通弓箭到脸的位置就是满弦,你这个非要过肩。长冲程的确是能带来省力效果,可是这个姿势摆出来的效率和射箭频率都一塌糊涂,不可取。相比较而言,弩就好很多。” 妙言把复合弩拿在手里转了三圈半就上好了弦,虽然对她来说仍是很吃力,但已经好上了许多。 “你没发现弓弩的结构复杂程度都差不多了吗?但弓的射程也好、穿透力也好、初速度也好都要差了弩一大截,更关键的是适应程度,弩的明显更好。这样就可以相应的提高弩箭的重量,形成高低搭配,既能仰角射击又能平角射击。” “嗯……有道理。”宋北云点头道:“其实现在是没办法拉钢丝,如果能拉钢丝的话,弩绝对比弓好使。” “那肯定的,不过在量产之前,你肯定要把标准化制定出来的。没有模块化肯定是不行的,这一行第一条要解决的就是模块化。” “嗯。”宋北云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我现在就是想回家……赶紧去工部。” “着什么急嘛。” 妙言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以后时间有的是。” 而正说话间,外头突然风云突变,开始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并伴随着隆隆的雷声,惊蛰时节的气候在这一刻彰显无疑。 “下雨了。”宋北云立刻起身看向天空:“再下大点!” 上游的临时水坝已经完成三分之二,这个不大的水坝蓄水能力比较一般,但如果加上头顶那个堰塞湖,这一股突然而至的大水足够能造成衡阳城的沦陷。 宋北云走到大帐外头喊道:“去,将告知书投入城内。” 很快,全副武装的小分队就抵达了城下,他们一手举着盾一手操弄着一个绑着布条的棍子,布条中包裹着石块,石块上绑着写在布上的告知书,他们手里呼呼的转悠几圈之后就将那石块投入了城里,城楼上的叛军自然开始反击,但奈何只要看到床弩瞄准这边,那些投掷石块的士兵就会往后放撤去,而普通的弓箭又会被盾牌和步人甲给挡住,根本无法起到作用。 满满一筐写着灌水通知的布条就这样被投入了城中,之后还有不少用油布包裹的馒头也一并被投入到了城头。 城头的士兵有些已经很是饥饿,也不管是否有毒,拿起来就吃了起来,吃了几口之后发现并没有事,城头上的人就乱了起来,也顾不得往下射箭了,纷纷在地上捡起上好的白面馒头来。 “干什么!都在干什么!”那参将走上城头,看到士兵都在地上搜寻,他赤红着眼睛呵斥道:“不许捡!都不许捡!” 参将见自己的话不好用,本就心烦意乱的他掏出配刀就斩杀了两个正蹲在地上拾东西吃的守军,并厉声呵斥道:“若是谁在捡,下场如此!” “将军……我们饿的很啊,这两日配给少了许多,兵士一日只能吃上一顿饭,还都是一些杂谷麸饼……这难以为继啊。” 一名军需官连忙走上前求情道:“将军……您可行行好吧,将士们真的快熬不下去了。” 那参将叉着腰叹了一声,回头看向城内,他咬了咬牙:“我来与你们想法子!” 可是哪里有法子呢?本身城里的军备只够用二十日,按照计划来说是要有长沙郡那头给运来粮食的,但如今他们城池被围,还不知要围困到几时,如今再若敞开了吃,过不了多久就定然要哗变的,加上现在城外大军说三日后便要放水淹城,如今所有军士都开始不同程度的恐慌了。 如今大帅又卧床不起、生死未卜,没了主心骨的他,显得非常无助。 当他在下头转悠的时候,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看向了城中数万户的民宅…… 而此时宋北云正在吃着猪油渣,后方刚送来了五百头生猪,杀了吃肉肯定是不够十几万人的,所以尽可能的炼制猪油来满足一部分最辛苦的兵丁需求。 那滚滚热油中炸出油炸,白嫩香酥,即便是什么都不加都是一道极好的美味,但即便是宋北云自己也只是偷偷吃上两块,其余的都是要供应给前线战士的,其他人若是吃了,可是要挨军棍的。 “这个是真好吃。”宋北云拍了拍手对旁边的一位下属说道:“分发下去,让将士们都吃一些,你们就忍忍吧。物资到底还是不够充裕的。” 其实下头人并没有什么怨言,因为他们看到宋北云也只是吃了两口尝尝味道,甚至都没有拿给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患寡而患不公,将东西分给贫瘠的大多数,永远都不会有人反对,即便是他们心里百般不愿,但要是分给了中等以上的人,那么下头可是要闹事情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我跟你们说,这次平叛之后,不管你们被分到哪里去当值,要谨记三个忌讳,保你们一世安稳。”宋北云从怀里拿出一块饼边啃边说:“一忌骄奢淫逸,二忌纵兵抢粮,三忌待兵如畜。你们记住就完事了,照着做保你们安安稳稳。” 下头的副将纷纷附和,而宋北云继续问道:“你们好歹都是战场上的杀才,那可知为何围城时水攻好于火攻啊?” “属下不知……” 唔……宋北云一点都不感觉意外,这帮基层的将领其实大多是半文盲,最擅长的事就是扛着大旗朝后头高声大喊“兄弟们,随我杀上去”,他们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围城时水攻是最快瓦解地方士气的战术之一,因为相比较能够扑灭的大火,无处不在的洪水给人的心理压迫要更加震撼,它的不可阻挡和对食物、生产物等等不可逆的破坏,足够在短时间内让防御者完全失去信心。 这就是吃了文化的亏了,即便是没有打过仗的宋北云,在福王的教导下也能清晰的认知到这些。 但架不住许多人的认知体系不一样嘛,就像当初宋北云还没穿越之前,他老爹下乡定点扶贫,那些山沟沟里的贫困户有多穷就不形容了,但他们中仍有不少人会把分发下去的种子、鸡崽、猪仔拿去吃掉。 这种事但凡上过个高中就不至于这样,但……不得不说知识是真的能够改变命运,读书是真的有用处。 看来是该想办法弄个军校出来了。 不过现在说这个都是白扯,军校什么的太遥远,现在都不是他想的事,什么时候他能位极人臣了,什么时候他才能有这种能耐。 “报!云帅,后方送来讯息,说是定国公已将攻破江州,正分出一部分兵力驰援南昌郡。” “漂亮。”宋北云叉着腰深吸一口气:“打通了南昌的路,我们就稳了!” 而与此同时,衡阳城中已是鸡飞狗跳,虽然上头有令只许征收百姓家中三成余粮,但这些士兵一旦行动起来可管不住那么多,一般都是有多少抢多少,根本不留下一丝一毫的余粮,整个衡阳城内哭声骂声连成了片。 其实那参将心里是清楚这些事的,但如今为了稳定军心,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沸腾的民怨视而不见。 到了傍晚时,征粮的效果逐渐呈现了出来,兵丁们的满意度直线上升,所有人都几乎有了精神。至于城中的疾苦?那与他们又有何干系? 301、二年3月15日 大雨 ??? “你忙什么呢?” 妙言盘腿坐在椅子上看着宋北云蹲在那边折腾床铺,他蹲在那已经摆弄两三个小时了。 “你不懂了吧?” 宋北云灰头土脸的转过头,看到他这副样子,妙言也是忍俊不禁起来。 “我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在干什么?” 宋北云拍了拍手边的垫子:“你坐上来看看。” 妙言坐了上去,发现还挺舒服,干干软软还带着温热的感觉,比硬邦邦的床板舒服多了。 “你折腾一下午,就为了这个?” “对啊!”宋北云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这种好逸恶劳的人,只要有一丁点机会就绝对不会去吃苦。” 妙言无奈摇头:“你可是太秀了。” 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屁股:“起开,我还没完工呢。” 他一边在继续干活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用茅草容易身上起小疙瘩发痒,用布匹之类的呢,又容易吸水潮湿滋生细菌跳蚤,我啊就让人把竹子烧成炭,在捶成粉装进来,外头缝上三层,这样又干净、又软和不容易滋生细菌,睡起来也舒服的很。这一床垫子能睡半个多月,你想想,半个月的舒服一上午的辛劳,值得不值得?” 宋北云说着还用手揉了揉妙言的小肚子:“这几天不刚好来亲戚嘛,睡硬床板你晚上都做噩梦说胡话了,这种软软的垫子保证能让你睡的好。” “还挺孝顺。” “孝顺!”宋北云直接把黑如碳的左手往妙言脸上一抹:“孝顺不孝顺了!” “哎呀!!!!”妙言跳了起来:“你死定了!” 宋北云拔腿就跑,哈哈笑着跑出了帅帐并直接跟一个参将撞了个满怀,那参将愣了愣,往后退了一步恭敬的说道:“云帅,何事如此开怀?” “没事没事,老刘啊,来来来……” 宋北云揽着参将的肩膀把他带到了一边,两人蹲在一个山脚下的棚子中躲着雨,然后宋北云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里头正装着几块猪油渣:“来,吃些。别跟别人说啊。” 看着这个还带着孩子气的主帅,刘参将有些哭笑不得,若是不知道的,恐怕真的没人能将面前这个泥猴子一般的人物,跟那个一路从南昌平推到衡阳城的百胜将军联系在一起。 “老刘,我知道你对衡阳里的人特别熟,你给我讲讲那个主将呗,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帅是问的傅怀古?” “是是是。”宋北云连连点头:“老刘你最是了解吧?” “还行,你倒是不如问那个谁,他曾与傅怀古共事过。” “不行不行。”宋北云摆手道:“下属的眼光跟合作者的眼光是不同的,我找你问就是这个意思,在你眼里的傅怀古是个怎样的人。” “宽厚,仁义且聪慧睿智,若不是因为他是北汉降将,如今怕也是要进枢密院的。属下的确不知他为何会反,但想来万般重重,却是因为……知遇之恩?” “懂了。”宋北云点头道:“就是因为是降将所以被排挤,然后郁郁不得志了一辈子,又因为某人的知遇之恩……” “云帅……我可什么都没说。” 这场叛乱的罪魁祸首是谁大家都知道,甚至朝廷都知道了,但毕竟涉及到皇家,所有人还都是小心谨慎讳莫如深的,朝廷百官更是如此,不然也不会答应让福王千里驰援了。 毕竟只有赵家人才能搞定赵家人,其他人去摆弄这个,即便是正义之师其实也是冒犯天家,弄不好是要遭记恨的。 “这么一个人坐城,想要策反是真的难啊,若是朝廷开明点,他恐怕能与福王、定国公成为南北西三方巨头之一,是个名将啊。”宋北云叹气道:“那你说水攻有几成把握?老刘。” “五成。”老刘张开巴掌:“顶死了五成。” 宋北云倒吸一口凉气:“要真的是被他扛过去了,援军可就要到了。” “是啊……前方探子回禀,说五日前多州兵马便在永州汇合,正朝此地进发,若是拿不下衡阳城,我放只好退守长沙了。” 宋北云吃了一块猪油渣:“不管了,五成也得赌一把!” 而此刻他们嘴里的傅怀古已是气息奄奄,原本赤红的皮肤也已是发白,他如今心动过缓,房室传导阻滞甚至窦性停搏经常发生,并且已经从意识障碍进入到了昏迷阶段。 如果是宋北云在这,他第一时间就能判断出这是电解质紊乱了,而身上的感染已经让大量的金黄色葡萄球菌进入了经脉循环引发了脓毒败血症。 没救了。 参将坐在他身边,看着这个如师如父的大帅时日无多,他的泪水都快流干,手里握着的手从热转凉,血色全无。 “大帅,您醒醒啊……” 但任凭他怎么呼唤,傅怀古都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在三刻钟之后,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嘴巴微微张开,然后说了一句什么。 “大帅……您说什么,大帅……” 参将带着哭腔跪在他身边:“您会好的,大帅别担心……” 傅怀古费劲的握了一下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开口:“降……” 但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他最后一口气呼出来便再没有了吸气声,接着脉搏、心动全部停止,那参将哪里能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只是嚎叫着找来郎中。 郎中过来仔细查验之后,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默默摇头:“大帅……去了。” 那参将一下就瘫软在了地上,他没想到大帅居然就这么去了,这让他陷入了深层的绝望。 守着傅怀古的尸体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他抹掉眼泪站起身来:“大帅,我定将守住这城池,等增援一到,便杀了那宋狗为大帅陪葬!” 他重重的跪在地上,咚咚咚的朝床上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起来时额头上已是血肉模糊,但他并不在意,只是用白布简单一包便起身:“来人,取帅盔!” 他领了帅盔和兵符走了出去,但在是否要将傅怀古去世的消息说给别人时却有了些犹豫,但最终他心一横,敲响了募鼓…… “大晚上的,他们敲什么呐?” 宋北云手上捧着个碗眺望衡阳城,他碗里装着一碗稀粥,稀粥上点了些猪油和盐巴,配上一块干巴巴硬邦邦的饼子,将饼子往粥里一泡,倒也算是香味十足。 “宋大人,此为募鼓,以点将用。”小鱼在旁边解释道:“三通鼓毙,未到者斩。” “嗷……这样啊。”宋北云吸溜了一口粥:“全军待命,防备敌军突围。” 但他们的防备却好像根本没用,因为城门根本没有打开的迹象,反倒是城头上的旗好像换了,但天太黑看不清那旗帜到底换了什么。 “嗯???”宋北云看着这一系列迷惑操作,他也有些茫然:“这是弄啥咧?” 小鱼眼睛好,他仔细看了看,但还是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大人,要不让我潜入其中去探查一番?” “算了算了。”宋北云摇头道:“他们还能在里头造人不成?我们围好我们的就行了。” 但话虽这样说,不过宋北云真的很好奇里头到底干了什么,城头都换了旗,这可不是常见的事。 难道里头有人又反了? 不过现在已经到了围城这一步了,他们没道理反的,因为即便是反了,中层以上也绝对活不下来的,所以这硬骨头肯定是要啃的,无法取巧。甚至于为了下座城更好攻,很多将领会选择破城之后进行屠城。 要不那帮叛军还不知道谋反到底有多严重呢,以为能赢就打不能打就降,不管怎样都能活下一条命。 太过仁慈反而会给后面自己增加许多麻烦。 “去,派些人。”宋北云揉着鼻子:“不管发生了什么,去城下给他们吹些喜庆的调子,用唢呐。” 很快就有几个专业吹唢呐的就莫到了城下,找了一个背阴的斜坡就躺了下去,接着滴滴答答的唢呐声就传来了开来,那尖锐高亢的声音在夜空里传得极远,而又是那嫁女儿的喜庆调调,显得尤其杂乱且让人烦躁。 “云帅,为何……” “不为什么啊,我就寻思着敌疲我扰的扰可不断,这唢呐你们就吹着,轮班的换,别给我停下,不停吹,吹到他们受不了为止。” 宋北云当然不知道傅怀古已经挂了,他就是临时起意罢了,去给人家吹一也晚上的唢呐,一个是来恶心恶心他们,再一个就是让一部分人无法入睡,拖累战斗力。 但这调调听在那初挂帅印的参将身上时,却是别有一番风味,他站在门口听着夜空隐约传来的喜庆之声,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恨不得直接就带人冲杀出去取了外头那宋狗的狗命! -------------- 对了,各位铁汁们。其实我一直想写一本关于中国传统妖鬼怪的小品文,你们觉得要不要试试看?就其实也不为赚钱了,就是想写,因为我一直都没有找到相关的书。 对了……是不是不能写灵异?那如果算成都市应该也行吧? 302、二年三月16日 雨 这……天不生我! “明日就要放水了。” 宋北云看着远处耸立在那的衡阳城,心里其实有些忐忑,虽说是已经有了相对比较全面的准备,但战场上的事谁说的清楚呢,要是都是能跟纸上谈兵那样一步一步的往下走,天底下不知道要出现多少个无敌铁将军。 “小鱼啊。” “嗯?”小鱼在一旁仰起头看着他:“宋大人有何吩咐?” 宋北云撑着伞慢慢转过身:“你说,要是以后咱们被人围了,打成这样,你会怎么办?” “自尽殉国。”小鱼没有半分犹豫:“宋大人呢?” “老子要是能让人围成这样,我还有什么脸活着呢。”宋北云摇头道:“这种事不存在。” 小鱼笑了起来,但依旧和所有时候一样,并没有多半句嘴,只是静静的跟在宋北云的身后,像一个小尾巴。 小鱼喜欢跟着宋北云,虽这人说话总是没个轻重,还总干一些肆意妄为的事,但他觉得宋大人有趣,身上也并没有跟朝堂中人一般的清傲。眼中也并无那高人一等的气息,但所作所为却从来都是桀骜不驯、盛气凌人,更关键的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太监而轻贱自己。 “小鱼,你不要是那么看着我,真的……这是我清醒的时候,万一哪天喝酒喝上了头,一个不小心就要铸成大错的。”宋北云背着手叹气道:“年轻也有年轻的愁啊,这个年纪就是墙上有个窟窿都想捅进去试试。” 小鱼没说话,仍然是眉眼弯弯带着酒窝的看着宋北云,柳黛青烟细峨眉,江南鹧鸪天。 “哎呀!烦死了!”宋北云一甩袖子:“我去找妙言去。” 跟妙言聊天时其实宋北云是不留口的,她的意义对于宋北云来说可不是他乡遇故知那么简单,而是他乡遇故知并发展成为亲密关系。 所以很多事嘛,能理解的不好说,好说的难理解……俏俏、巧云是属于能说但他们不懂的,徐立、玉生是能懂但不好开口的、红姨、玉生则是……不好形容,但要说起来就是有些话真的不好跟家人说。 而真正能说能懂的,只有金铃儿和妙言了,金铃儿是因为聪明,妙言则是因为既聪明又是家乡人。 至于左柔……跟她说这玩意干啥,互相用汪汪叫就能沟通了。 “我觉得这不是你变基佬了,”妙言将湿衣服挂在炉边上,听到宋北云的困惑时,转头笑道:“是小鱼太好看了,你要是不说,我第一眼看他都觉得是个丫头子,你自己小心点,心里有点警觉就好了,没必要故意抗拒,你越抗拒就越好奇,到时候……你可离我远点。”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情。”宋北云盘腿坐在床上:“我这不是担心么,需要个能给我做心理辅导的人,不是找个人嫌弃我啊。” “行啦行啦,我明确告诉你,不是因为你变成基佬了,是因为小鱼太好看了。这样的小太监,放到唐朝是要被拉去当太子妃的。” 既然妙言都这么说了,宋北云的心里也稍微稳定了一些,他其实是有些怕的,虽然他不排斥和歧视基佬,但他要是自己成了基佬,他宁可死。 经过鸡王小姐姐的开导,他倒是觉得的确是有那么点道理的,再回头看小鱼……若是换上一套女装,再将头发放下来,那绝对是萝莉控杀手。 别看他是个说杀人全家就杀人全家的狠人,但换上一身衣裳之后…… “嘿嘿……” “我警告你啊。”妙言走过来敲了宋北云脑袋一下:“别想着去折腾人家,人家是保镖,要低调,你给人家玩换装游戏,到时候被人找到了弱点,一刀就把你给宰了。你知道我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看到你那眼神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知道啦,就是想想而已嘛。”宋北云半靠在床上,翘起二郎腿:“也不知道金铃儿他们在南京怎么样了。” “地球离开谁都一样转,你能活着回去再说吧。” 正在他聊金铃儿的时候,金铃儿也是一身男装的坐在茶楼之中,一手撑着脸蛋,百无聊赖的看着外头如帘细雨。 前方的战报许久没有更新,到如今也就知道了宋北云挥师南下,之后便再没有了消息。 这京城这些日子的风声也是紧张兮兮的,先是春闱停了,当然不是因为宋北云一个人才停的,而是考虑到整个南方士子而暂停了。接着筹划好的招亲也停了,在之后便是已经取消了的宵禁卷土重来。 不光如此, 宝 书 网 x b a o s h u 。CoM 因为数十条商路断绝,城中的商品数量锐减,茶楼中已没了浮梁茶,只剩下了杭州茶和武夷茶,市面上的鱼虾也少了许多,更不用提猪羊肉的供应多少也受到了干扰。 战争带来的影响终于是体现在了每个人身上,户部紧急控制粮价,但粮价仍是开始上涨了,这导致原本已经快要被人遗忘的公主基金重出了江湖。 以金铃儿为主的公主基金在这个关键点重新把持上了菜篮子和日用商品的流通权,开始利用“庐州经验”加以改进和完善,形成了因地制宜的“金陵经验”。 因为重新掌上了权,金铃儿相对的自由就多了一些,她可以随意出宫办事,但众所周知……公主基金跟公主关系不是那么大,她虽然也是在不断学习,但终归还是靠着宋北云留下的系统内容和课程培养出的算学人才们在把持着货物的进出和调控,公主不过就是个吉祥物罢了。 而这次跟上次实际情况还是有些不同的,不过经过庐州的那场金融战之后,这些百里、千里挑一的人才也开始融会贯通了起来。 现在虽然才刚开始,但他们每个人都有信心将这次危机平安度过。 金铃儿每日只需要过去打个转悠,看看那满屋子人和满耳朵的算盘声响就可以走了。 不过她可并不想那么快回皇宫,所以每日他都会来茶楼坐坐,有时还会拉上左柔。 但时间一长,金铃儿却发现自己和左柔没什么话可以说了,跟她聊天只需要汪汪叫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太重要。而不光是左柔,就连原本身边簇拥的那些才子现在在金铃儿看来都索然无味。 原本还有几个能看得上眼,勉为其难称为才子的人,而自从小宋出现在她生命中之后,她现在多少有些觉得这帮人里也只能勉为其难找出几个可以不被称为草包的人。 “也不给我写信……哼!” 金铃儿在那小声嘟囔,而她身边两张桌子的茶客都是乔装打扮的皇城司和司命司高手,他们则负责公主殿下的安全,所以在金铃儿坐在这的时候,他们都是全神戒备的,哪怕只有一只猫儿从外头路过,他们的手都会探入衣裳之中握住短匕,稍有异动就群起而攻之。 而正当金铃儿发呆时,外头一人缓缓走了进来,环顾自周之后直接坐在了金铃儿那张桌子前:“店家,给上壶好茶,再来些点心。” 周围的大内高手的匕首都掏出来了,但一看来的人,他们又把东西给默默的收了回去。 “你整日无所事事也莫要拉着我无所事事呀。” 虽然这人也是一副男装打扮,但说出话来却是带着脆哑的音色,要比金铃儿这种黄莺出谷调调低沉一些也暗哑一些,可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姐姐……” “好好好,我最是不堪你这副鬼样子,有事你便说。” 那女子眉头一皱,然后指着自己说道:“我如今就只是一个开酒馆,你可别指望我干什么。” “姐姐呀……” “好好好好……你说你说。” 这女子其实是泰王也就是那个被剥夺皇家之名贬为庶民的泰王的女儿,不过倒是却是养女非亲生,不过因为泰王和福王走的比较近,所以她与金铃儿倒也是有些情谊,不过自从她十四出嫁之后便鲜有联系。 如今这姐姐已经二十有一,虽也是皇家之女,但毕竟非血亲,加上成亲当日丈夫便随泰王上战场战死,所以这些年她都是独自生活着也未再嫁,本是在临安城中开了一家小酒馆,后来因种种原因搬来了金陵城中。 前些日子才与金铃儿取得了联系,只是这姐姐独自过惯了,不自然就沾染上了一些江湖气息,任凭谁来都看不出她曾也是个郡主。 “说嘛,惺惺作态的。” 金铃儿叫赵玲,这个姐姐的小名是叫小果儿,本名叫赵橙。 “姐姐呀……你能帮我传一封信出去么?我知你江湖上朋友多。” “那可不成,如今四处叛乱,胡乱传信可是要引火的。” “唉……也是。那……果儿姐姐为何突然从临安来了这金陵啊?” 果郡主轻笑道:“那头生意可不好做呢,还不是为了讨口饭吃?唉?我听闻你与那个这些日子风头无两的松什么云可是要好?” “松什么啊……宋,宋北云。” 提到这个名字,皇城司、司命司所有人立刻全神戒备起来。 “那可是不打紧,我也不认得此人。”果郡主大大咧咧的一摆手:“听闻他掌军了,可否等他回来与姐姐说一声?” “嗯?” 金铃儿眉头一皱,心里就开始嘀咕了起来,这漂亮姐姐上来就问自己男人,这是不是不合规矩了?加上那狗云又好色……不成不成,不能再多一个了。 “姐姐有何事与我说便好了。” 果郡主叹气道:“还不是想让他买些我的酒,若是我这酒能供与大军之中,那还不是能多赚些钱。” 正说话间,茶铺老板走了过来将茶和点心摆在桌上:“您要的茶,已是上齐。” 果郡主立刻闭嘴,等到老板走远之后才继续说道:“这些日子不好过嘛,许多家的酒幡子都给收回去了,若是哪日也将我的幡儿收了,我可是要喝西北风的。” 金铃儿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但脸上不动声色的说道:“那你可是大可放心,妹妹养着你也不是什么事。” “那可不成……罢了罢了,等他回了,你再与我引荐好了。今日找我来就是为了寄信?” “嗯。” 金铃儿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改变,因为她敏锐的发现了这个姐姐有些不对劲……先不说上来就问宋北云,就光是那买酒卖酒的托词都有些古怪,大军之中不许饮酒,此为军法! 这小铃铛多聪明的姑娘,就算是宋北云都不由得要夸上两句的主儿。 不过她并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笑着开始跟果郡主聊起了各种奇趣八卦,那一副天真的模样看着就是人畜无害,加上言语中处处透露出了那种小女孩家家不谙世事的风情,演技着实是一绝。 “金铃儿啊,姐姐我如今可便只是个良人罢了,非富也非贵,哪里见识过那些东西呢。唉……”果郡主叹了一声:“那妹妹,我便先走了。” “姐姐……多陪我一番嘛。” “可是不行,姐姐还是要去买些粮食囤起来,免得打起仗来要挨饿。” 她离开之后,一个皇城司的人立刻起身来到公主身边附身下去:“千岁,要指人跟着她否?” 金铃儿端起茶杯轻轻嗅了一下沾染在杯口的胭脂红,面带轻笑的说道:“花舞之语,我家宋之犬名下的胭脂坊,花舞系列一钱五贯,姐姐可是真有钱呢。不用了,不用跟,就这般吧。” 金铃儿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袖子一挥就站起了身来:“回宫。” 而在金铃儿离开之后,那果郡主也进入到了宅子中,里头立刻有个女子起身恭敬的说道:“坛主,有何发现?” “不可,天家公主身侧高手云集,不好办。”果郡主背着手满脸笑容的说道:“不过我家那个妹妹倒是天性纯良,就如张白纸,之后还是有诸多用途,这次虽是未能拿下那宋狗,倒不如就在这金陵城中守株待兔。” “坛主……可是有些风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果郡主冷笑道:“反正师父的大计也延后了,不如便守株待兔瞧瞧。” 303、二年三月16日 雨 众叛亲离好算计 天刚蒙蒙亮,众人还在梦中,宋北云就踏着春雨来到了高处,眺望远方的衡阳城。 “去,最后一轮通报。”宋北云对身侧的人说:“今日酉时三刻,开闸放水!如若不降,定杀不饶。” “是,云帅!” 在等到天差不多亮了之后,宋北云开始巡视,而巡视到角落时,发现那头蛮牛居然正撅着屁股在地上摆弄着什么,宋北云上前一看,发现这厮不知从哪弄了一条蛇来,正在烤着,香味已经能闻见了。 “操练不去操练,在这烤蛇?” 宋北云一屁股踢在了他的屁股上,那蛮牛一扭头刚扬起拳头,却发现是宋北云,他立刻就怂了下来,举起的拳头也放到了自己的脑壳后面:“大帅……嘿嘿……嘿嘿……” “嘿嘿个屁。”宋北云看着那条蛇:“分来些,我尝尝。” 然后两人就蹲在连营的角落中吃起了那条足足有五斤重的大黑蛇。 “好吃。”宋北云点头:“原汁原味就是好。” “大帅若是喜欢,明日我再去抓些来,您是不知道,我可是四里八乡出了名的好猎户。” “行了,明日保不齐就要打仗了。” 宋北云起身,叹气道:“好好的,别死了。到时我带你去京城。” “大帅可是当真?” “那还能有假?我有一兄弟,就跟你这一般模样,都是混不吝,你们到时给我当个左右护法。” 正在他们聊天时,衡阳城中却是一片肃杀,城中不少百姓如今已是断粮两日有余,加上外头宋军的最后通牒,整个衡阳城已是人心惶惶。 军中的情况其实也并未好上多少,傅怀古的突然暴毙让整个衡阳城都乱成一团,如今这个参将虽是得了兵符帅印,但底下不少人并不服他。 先不说年纪,就光说这些年他能作威作福全凭傅怀古的照应,自己更是无半分战功,若是他真的能有城外大军主将宋北云一般,年纪轻轻便已是横扫八荒,那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可偏偏这厮…… 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能耐稀松但脾气吊大,这让原本不少与他平级的将领都心生不满,再加上困守这些日子,这人对他部同僚非打即骂,更是丝毫不在意手底下兵丁的死活。 前几日,就连傅怀古都在吃糠咽菜的时候,却有人瞧见他在吃烧鸡。 那时傅怀古还没死,大家因这名老将的人格魅力并没有说什么,大多把这个傅怀古的徒弟当成了一个不懂事的熊孩子。 但如今傅帅作古,手底下的人哪里还能容他,特别是昨日他说今日宋军放水之前开门杀出去之后,将领之中更是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此子纵兵抢粮不说,前些日子还斩杀饥饿兵士,甚至还杀我两指挥使,我等看在傅帅的份上不与他计较,这如今倒是好了,他却是将我等当了那挡箭的草人。城外十数万大军,我等从城门冲出去,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另外一名参将一拳砸在桌子上:“城外宋军之将听闻是个儒将,从不斩杀降将,不如……” 屋中的几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当真?” “之前有长沙回来的兵丁如此说的,他们说那主帅名宋北云,是读书人出身,打长沙时入城未动手着都收了,动手的都宰了。可若是让他攻了进来,我等再降就晚了。” 屋子里的人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城门洞开的瞬间,就是他们命运的分水岭,打开城门后再投降免不得项上一刀,但若是开门之前降了,大概命是能保住的。 不过若是直接开城门,怕也是会被对方当成冲杀之士给乱箭射死,可若是等到宋军破城…… “娘的!”另外一个参将摘下头盔怒骂一声:“这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搏一把!” “恒通,不要慌张。如今可有什么法子好用?” 几个高级将领凑到一起细细的商量了起来,而此刻那个参将却只是跪在傅怀古的灵堂前,头戴白布,以子侄之礼料理后事,浑然不顾下属已通报三次说宋军告知傍晚水淹衡阳。 而随着水淹衡阳的消息传播了开来,城中百姓也是躁动了起来。这粮食已经被夺走了,再让水这么一泡,那城里的人可还有活命的机会? 一时之间,躁动就如同燎原之火一般开始在城内弥漫,街头巷尾都开始出现了不安定的气息。 “王师说,放水淹城属实无奈,念及城中百姓安危方每日一告,还望百姓见谅。” “这帮反贼!” 几个汉子狠狠瞪了一眼城墙上的守军:“他们当了反贼却要让咱们陪葬,他娘的!” 坐以待毙显然是不行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被求生欲串联了起来,而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了中午。 宋北云虽是在行军打仗,但一日三餐都是少不了的,今天的午饭是杂粮烩蕨菜,有一定点油水。他就坐在大营中吃,普通兵士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而妙言那边却是有一整只炖兔子…… “钟二,你就说你偷过几个娘们吧?”宋北云用筷子点了点一个指挥使:“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谁都有什么黑底,我清楚的很。” 士兵一阵哄笑,而那个叫钟二的指挥使被羞臊出了一个大红脸。 可就在这时,前方哨兵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不好了大帅!不好了!” 宋北云一听,连忙往嘴里扒了两口饭,站起身来:“何事惊慌?” “衡阳城里似乎……似乎杀起来了!” “啊?”宋北云歪着头迟疑片刻:“你可没搞错吧?” “小人清清楚楚听见里头传来喊杀声!” 还吃个屁饭吃饭,宋北云一挥手:“走!去瞧瞧。” 走到衡阳城外,果然能依稀听到里头的厮杀声,虽然城墙上的士兵还在,但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们的弓箭都已经对准了城内,虽然并未放箭却是全神贯注的戒备了起来。 “哟?” 宋北云一脸问号的看了看周围的人,而周围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脸上都是迷茫,根本不知道这衡阳城里玩的是哪一出。 “老子心痒难耐啊……”宋北云抓心挠肝的:“你等稍安勿躁,别中了人家的空城计。” 好奇但看不到,这种事最头疼,宋北云迫切的想要一架无人机来窥探城里的情况,但现在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在那听墙根,真正意义上的听墙根。 不过要是他真的看到里头发生的事,恐怕他真的是要笑的在地上打滚了。 因为如今这衡阳城里突然不知从哪杀出了一队大概三四千人的队伍,开始跟叛军纠缠了起来,这些人手上无一例外都绑着一块红布,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宋北云的红巾军杀进来了。 而随着战斗越演越烈,城中百姓也起来了,他们手中拿着农具、扁担、爬犁等等一切能用作武器的东西加入了红巾军之中,城中一下子就乱成了一团乱麻。 唯独没有动的就是城墙上的守卫,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只留了寥寥数人盯梢,其余人全部上了墙,在那里举着弓箭严阵以待,仿佛一下子攻守之势就逆转了一般。 而此刻那个傅怀古首领的家伙终于清醒过来了,他听到外头的喊杀声之后,也没有迟疑的立刻召集的兵马出去“平叛”。 但刚以出去就见衡阳城乱象,他一时之间就茫然了,浑然不知当下该如何处理,他曾倒也是跟师父学过如何平叛,可是如今他有些模糊,那就是他们自己就是叛军,叛军中再次发生叛乱该怎么算了。 “来人!随我平叛去!” 城中的动静越来越大,已经开始进入了短兵白热化阶段了,而城头上装备最精良的守军仍是丝毫未动。 那之前被甩了巴掌的指挥使静静的看着下头的一切,等看到城内混编的大军已经杀入了帅营之前时,他缓缓举起手。 接着很快城头上就有人出现开始摇旗,接着城头上的士兵纷纷从怀中取出了红布戴在了胳膊上,接着就开始居高临下的放箭,而且是对着城里放的。 “乖乖……” 宋北云在外头看着直挠头,他有点看不懂这个操作了,别说是他了,就连福王的战场操作实录里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也懵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进攻啊还是再等等? “再等等吧。”宋北云最后下定了决心:“这帮人到底在弄啥咧?” 城中的烽烟开始引燃,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了混战,完全没有任何演戏的模样,而那喊杀的声浪甚至传到了城外的连营之中,无数人都伸着脖子看着远处的衡阳城。 护卫着妙言的小鱼踮起脚看了一阵:“城里打起来了?” 妙言轻轻点头:“很有可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打起来,有点不对劲。” 城外的宋军全程懵逼,而城里的戴着红布的叛军和百姓已经形成了合流,追杀一切会动的兵丁。 “退!退回虞城!”掌印的参军大声喊道。 304、二年三月17日 晴 三军大呼阴山动 预计傍晚的开闸放水并没有实施,因为城里的情况越来越复杂,宋北云现在已经命人抵近城门三百丈以内了,这是八牛弩的射程范围,正常来说是比较危险的,但现在看来……守城的士兵不光心不在他们身上,眼睛都还不在他们身上。 “三三阵型!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三三阵三三阵!不然人家一波箭雨过来,你们都得去领抚恤!” 宋北云把几个凑到一起的大头兵给踹到分散开来,而他自己则在蛮牛的掩护下迅速跳入了战壕之中。 “动作都快点!快点挖!深度不能小于七尺!” 张罗完战壕的事,宋北云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到已经近在咫尺的城墙,他长出一口气:“兄弟们!一个时辰之内,得给我掘进到三十丈内!快!” 宋北云大概估算了一下城墙的高度和抛射物的重量,不管是热水热大便还是石块,最远距离大概就是十几丈左右而护城河则为十五丈,三十丈大概就能够处于相对安全的范围之内了。 一个时辰之后,宋北云他们终于来到了城墙下头,仰望高高的衡阳城,宋北云舒了一口气,踢了一脚身边正在啃饼子的蛮牛。 “别吃了。喊话问上头,城里发生什么了。” “大帅,他们能答应么?” “让你喊就喊,废话忒多。” 蛮牛放下饼,取下竹筒做到水壶喝了一大口,仰头冲着城墙上大声喊了起来:“城里的弟兄!能听见吗?” 虽然城里的声浪正在翻涌,但谁也经不住这惊雷一般的炸响声,宋北云吃过亏,所以在他喊话之前就跑得远远的,而在那蛮牛身边的大头兵差点被这一嗓子给喊出了脑震荡。 他的声音传到了城墙上,被守卫城墙的兵丁听见,其中有人回头一看,却是发现外头已经被挖出了一条壕沟,从城墙上根本见不到人,但时不时露出来的兵器却说明里头少说是有几百号人的。 那兵丁连忙跑去提醒镇守城墙的指挥使,然后指挥使也匆匆的赶了过来,刚过来就听闻下头有个大嗓门在喊着。 他也试着让人冲下头对话,但他手底下到底是没有蛮牛那样的顶级人才,在比试嗓门这个环节上,输的很彻底。 不过这指挥使也不笨,他连忙找来纸和笔写了一封短信,让人挂在火把上扔向了王师的方向。 “去,把那火把捡来。” 宋北云指着不远处的火把对蛮牛说:“快点,别被人放了冷箭。” “哎,好嘞。” 蛮牛一个健步跳出战壕,直接在地上翻滚了起来,而城楼上的指挥使看着城下的那个不断在地上打滚的人,表情渐渐的凝重了起来,完全不明白这人为何要这般…… 取到了火把,那蛮牛还站在原地看了一圈,确定上头有封信之后,又一次趴在地上开始翻滚着往回跑…… “嗷……”宋北云用手捂着脸:“没想到小小的军营里竟然有如此神勇之人……” 等一身尘土的蛮牛翻回了战壕,他将火把递给宋北云,还炫耀似的说:“大帅,你看俺可还成啊?” “你娘的……”宋北云不想跟他说话,毕竟就刚才那一手,城里有人想要干他,他现在都被钉得跟豪猪一样了。 打开火把上绑着的纸条,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看了一圈,宋北云的眼睛豁然睁大。 “大帅,写了啥?俺不识字。” 宋北云把他巨大的脑袋推开:“说是城中被挟持兵士正效仿王师以红布起义,正在与叛军开战,其中还有深明大义的百姓。” 宋北云眯起了眼睛,从怀里拿出一簇手持的信号烟花:“铁牛,你跟城楼上的人说,让他们打开城门!义军与王师皆以红布绑臂。” 蛮牛点头,深吸一口气朝上头喊了起来:“俺们大帅说了!你等打开城门,让兄弟们以红布绑臂,王师助你等一臂之力!” 听到下头的话,城墙上的人便开始以火把打出了旗语,表示接到了指令。 宋北云则拿出那柄烟花引燃,一簇明亮的火光冲天而起,接着在天空中炸了开来。 远处大营中的人看到这个信号,二话不说立刻整队开始前进,而在他们前进的过程中,原本紧闭的城门吱吱嘎嘎的打开了,并且里头的人拿出了长条的木板开始在护城河上铺设临时的通道。 宋北云半蹲在战壕中看到这一幕,心中暗自好笑。这帮人到底是鬼精鬼精的,他们是叛军还是义军,宋北云心里有数,他们心里更有数。 但这一招显然就是直接扭转了整个舆论风向,就把他们从叛军变成了被迫无奈的义军,之前没有反叛是因为敌在核心区,他们赢不得,可等王师一到他们便里应外合。 这合理么?其实是不合理的,但成年人的世界大部分时候不讲道理,讲道理那是小孩子干的事,成年人是要台阶的。 事后刑部会怎么追查,那其实也不会把这些人怎么样,法理之外也是需容情面可讲,造反是真的造反了,但起义也是真的起义了。原因无外乎就是妻儿老小被人操控啊、手下兵丁被人威胁啊、身边将领被人策反啊。 官么,以后肯定是没的当了,但至少命绝对是能保下来的,大宋别的不行,这一点还是很到位的,那就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一般不会去霍霍这种给自己也给朝廷台阶下的人。 这要是放大明朝,这座城铁铁的要打上几个月的,里头的人就算是吃人也绝对不会轻易开门,因为开门不开门都得是一个死,不开门还能有一搏之力。 这个事吧,有利有弊,弊端也许就是因为大宋的习惯性找台阶,所以三百年历史里发生了四百多次兵变,但优点也不是没有啊,四百多次兵变一次都没成功。 不过宋狗关心这个?他一点都不关心,等到攻城炮出现之后,未来就不会有兵变这种东西了,从根上挖断它。毕竟不管什么年代都讲究一个穷则攻心为上,富则地毯轰炸。 哪怕对方城里有一百个诸葛孔明能够舌战一万群儒,但只要喀秋莎一响便成了“反方辩友您好,这是我方论点”。 所以现在么,他不需要治本,就治治标得了,治本的事留给火箭弹和攻城炮。 大门洞开,红巾军如潮水一般轰鸣着奔涌而去,原本已是力有不逮的城内“红巾军”一下都傻了,他们都没有预料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当然,比他们更傻的是那些没有佩戴红巾的叛军,他们都不知道从什么鬼地方突然窜出如此多的叛军中的“叛军”。 宋北云部这几天主要作战力量都在休整,虽然吃的算不得多好,但顿顿有而且管够,再加上偶尔吃些肉,这体能可不是城里这帮被围困多日的家伙能比的。 这王师进城之后,其实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翻身农奴做主人的感觉,毕竟他们中绝大部分人当时就是这样给打蒙的,如今受虐者成了施暴者,那还不得狠狠的干回去? 所以这帮人下手极狠,玩命的拼杀,那些原本城内的“红巾军”看到这帮人一个个举着长枪嗷嗷叫着往前冲,小老弟们都吓傻了,这么些年都没见过打仗这么卖力的。 满腔愤恨的王师冲起来之后那叫一个摧枯拉朽,原本城市巷战还是比较麻烦的,但这帮人生生打出了那种在草原上饿急眼了去掏兔子洞的气势。 宋北云在浩大的攻势之中进入了城中,城墙上的部队已经换了防,他毫无顾忌的走在凌乱的街道上,闲庭信步的样子还颇有些名将的风采。 如果身上没有穿步人甲没让三个壮汉持盾保护他就更好了。 “你看见没,其实当这些人失去控制之后,他们是有多恐怖。”宋北云对男装的妙言说:“你还总是觉得无所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把你护在身边了吧?” 这时一队头盔上插着羽毛的士兵提着长枪进入城门,他们列队整齐,一边小跑着从道路两边分开,一边高喊着:“注意军纪,掠夺者杀、奸淫者杀、纵火者杀、扰民者鞭……注意军纪……” 这是宋北云部特有的职能部门,叫宪兵队。他们不用打仗,就是专门出面维持军纪和处理一些纠纷的。 这帮人的权限很大,即便是指挥使看到他们都头皮发麻。但也正是因为这个队伍的存在,宋北云所到之处并没有激起民愤,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一支混血混到都认不出来的杂牌军到现在还能维持相当的训练度和组织度。 “报!云帅!虞城拿下,守将已被斩杀!” 宋北云哦了一声:“宪兵队指挥使呢?迅速接管城市!” “得令!” 大队的人马分了出去,开始在各个街口形成驻扎和防御圈,防止城里的叛军死而不僵。 而这时,前锋跑了回来,其中一人手中拖着一个木板,木板上放着的是一个人头还有大印、兵符等东西。 “嗯?”宋北云愣了片刻:“傅怀古这么年轻???你们他妈的是不是冒功了?” 305、二年三月18日 晴 黑云压城城欲摧 傅怀古死了,莫名其妙的死了。这是谁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从那些降将的口中得知,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就有一天傅怀古的徒弟突然出来说他死了,然后由那个现在脑袋已经泡在石灰坛子里的年轻人主持大局。 这人能力不太行,不光纵兵抢粮还无法操控其他将领,最终导致固若金汤的衡阳城从内部开始瓦解。 但说一千道一万,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傅怀古这名老将离奇暴毙。 “你们当真不知他是怎么死的?”宋北云眨巴着眼睛:“他尸首在哪?带我去瞧瞧。” 在安顿好部队又把原来的军仓开仓赈民之后,宋北云去到了傅怀古停尸的地方。 他仔细的检查了这老将的尸体,发现他的左臂上有伤口已经处于化脓状态了,而从尸体特征来看,应该是死于脓毒性坏血病,只不过伤口经过了处理,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导致的了。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这大概就是天命所归吧,命里该宋北云有这么一出功劳捡。 兵不血刃的拿下一座城,还要什么自行车。 “对,水坝。”宋北云拍了拍脑袋,想起了还有这茬:“来人啊,找人去将水坝拆了。” 吩咐下去之后,他转头就又进入了紧张的工作之中,不过相比较前面的城市,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越来越少,因为人多了嘛,宋北云的资质审查能力还是挺强的,宪兵队就是辅助治理城市的最佳助手,也有专门的人处理各种嘈杂的事情,相比较之前,宋北云的确是轻松了许多。 不过这刚进城,要处理的事仍然还是不少,他今天恐怕也别想偷懒了,所以只好直接进入到了之前傅怀古的宅邸中开始办公。 这地方甚至连灵堂都没有拆掉,阴森森的。不过怕么,那是真的不怕,小宋本身就不怕这些东西,加上又在战场上冲杀过的,一个灵堂而已还不至于让他觉得有什么不吉利。 “云帅!探子来报!” 一个旗兵突然冲到宋北云面前,满头是汗的说道:“云帅,四十里外发现大量叛军,正急速赶来。” “叛军?” “是的,是陈安全部!” 宋北云眉头轻轻挑了起来,这个陈安全他自然是有所耳闻,这人是跟傅怀古并称西南之壁的名将,能在大宋得到一声名将的称呼,就说明他们是真的能打的。 至于福王千岁……他那叫神将,不一样。 “比预计的快了很多。”宋北云背着手起身说道:“他们大概多少人?” “十余万之众,队伍首尾相连长达十余里。” 听到这个报告,宋北云眯起了眼睛:“速度整备大营,所有人进城!” 这个陈安全既然提前好几日抵达,应该是除了吃饭睡觉都在急行军,一般情况这算是个疲敝之师了,但打仗这种事不能有“应该”这个概念,宋北云二话不说直接下令直接搬空大营,全员进入衡阳城内,已备来袭。 “四十里,应还要一夜时间。” 他琢磨了一番,找到了所有中高层将领将这个信号传递了出去,并且大家凑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陈安全一贯擅长攻城之战,想来此番我等要损失不小。” 一名参将面沉如水:“云帅,是否主动迎敌?” “主动个屁。”宋北云坐在那摇头道:“陈安全是西南名将,手中都是精锐,步站技法了得。就我们这个杂牌军,去给人送人头么?不过……” 宋北云眼睛轻轻眯了起来,面带笑容的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水来要用什么挡呢?传令下去,让城中百姓将财产转移到高处,明日准备大水漫灌。” “啊?云帅……当真?” “那还能有假?”宋北云来到地图前面仔细观察了一圈:“大水来到这里大概需要一刻钟,你命城防的弟兄死活也要撑过这个回合。” “是!” “宪兵队。” “末将在。”宪兵队的指挥使是宋北云从南昌城里带出来的原始班底,他的可信度算是非常高了,而宋北云叫住他之后,非常严肃认真的说道:“你去召集宪兵队,协助百姓转移,并且每户填写转移承诺书之后发放五贯钱的损失费,让他们都离开低洼地区。” “韩指挥使,你立刻领人一半精锐人手原路返回,要快!轻装出动,尽可能少携带物资。等到大水漫城,你立刻杀个回马枪,辛苦了。” “得令!” “周指挥使,你熟悉水性,你带些人去上游的湖畔,等待信号,见到信号便炸开湖口。” “得令!” “熊指挥使,你引一支奇兵即刻去滋扰挑衅地方部队,这一点你擅长。记住,切不可恋战,遭遇追击立刻撤离,引敌人到城下。” “得令!” 零零总总的都安排好了之后,宋北云叉着腰看着地图:“他奶奶的,从围困到被围困,也就隔了一夜嘛。” 果然正应了那句话,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宋北云现在其实是很紧张的,但他却不能慌张,困守城池的话还是有一战之力,现在可是不能自乱阵脚。 “妙言,你得干点活了,我需要你带着小鱼他们去安抚一下城中百姓的情绪,这城里有二十多万人,如果安抚的不好,再起民变可是要麻烦的。” “好。”妙言点头:“交给我了。” “物资你看着用就行。” 事情都安排下去之后,外头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浮桥不撤、临时通路也不撤,直接引敌兵临城下。 “那头牛,你立即去带人在前门附近挖坑,挖的越多越好,越深浅不一越好。” “好嘞大帅。” 宋北云在屋里转来转去,回头看了一眼还没出发的妙言:“还有什么没有准备的?” “大概就这样了,还得等对方来了之后看具体情况。” 主动放水淹城,这当真的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尽可能的把这件事快速的办了,免得到时毫无准备之下被人乱了姿态。 而且如果能尽可能的引敌方士兵靠近城池,这场大水一来,他们定然是要损失不少的。当然,再怎么样也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不过对方的十几万人和自己的十几万人可不是一个概念,哪怕是极限一换一都有的赚。 “都动起来吧。”宋北云虽说不上胸有成竹,但自信的姿态还要保证的,即便是心跳的已经快打出霸王别姬的鼓点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306、二年三月19日 晴 满山开遍映山红 大门敞开,城楼无人,远远望去场面极诡异。 陈安全追击滋扰他们的小股部队来到此地,他眺望衡阳城,表情十分凝重,这守城之人显然是意识到他们到来的,城外的大营都已清理了,只剩下一地凌乱,但如今却全无守城之意,城墙外甚至还有一小队的人在那打把挖坑…… “去,清算一番埋锅造饭的地方有几处。” 陈安全是久经沙场的将领,人生中只败给过福王殿下,其余大大小小征战百余次,皆为全胜。 他深知在这战场上切忌贪功冒进,他从来不会因为对方主将名声不显就轻易看低,要知道一个能接连拿下南昌、长沙和衡阳的人,绝非不是什么善茬。 现在敌人摆出这样一幅姿态,妥妥就是空城计的复刻,但孔明的空城计是假的,但谁知道这人的空城计是真是假? 现在他们并不知这城里究竟有多少士兵,贸然进入一定是会被打个措手不及的,即便是狮子搏兔也务必需要知道那兔子多大只啊。 半刻钟之后,下头人回禀过来,说是埋锅灶台约有一千五百余座。 一千五百余灶台,粗略计算一下大概就能有十五万人上下,多不会多过十七万,少不会少于十三万。 心中有了计较之后,陈安全沉默了一会,扬起手往下一挥。 十几万的队伍迅速朝衡阳城抵近,而衡阳城唯一干的事却是关门并往从城楼上往下扔沙土麻袋,生生将城门给封闭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陈安全心中有些不解,但看到城墙上并没有布置床弩,他再次下令命人小心抵近城墙之下,在临近护城河的位置停了下来。 仰头望去,直接城楼上鬼鬼祟祟露出一个脑袋,看了几眼之后又缩了回去。 “我数三二一啊。” 宋北云对墙垛后蹲着的士兵打了个手势,接着每个人都拿出了一个麻布捆紧的炸药包。 而在他们的身后还都有一个用木头钉起来的上头装有牛筋的弹弓一般的东西,看上去简陋的很,但却能很好的固定在地面上以自己的体重让它不至于滑动。 看到下头的大军缓缓抵近,宋北云倒数三声之后,所有人都将炸药包固定在了那个大弹弓之上,另外一只手则拿出了火折子。 “我再看一眼。” 宋北云探出头又看了一眼,但这一次迎来的确实一支箭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他连忙缩回了脑袋,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妈的……开透视打提前枪啊?” 不过虽然被这么惊了一回,宋北云还是大概看清了他们的位置,最近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护城河边,大概也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不会被重物和开水、金汤伤害到的安全距离。 后续的士兵最远的大概在一千五百米之外,而且正在往这边汇集。 “等他们人员最密集的时候,就点上这根火线,然后将这东西投出去!”宋北云吩咐道:“记住,点上火之后,立刻就要投出去!” 虽然是黑火药,威力远不如tnt,但一个包袱的装药量差不多有十五公斤,十五公斤的黑火药威力也是不容小觑,更何况这次里头可是加了料的,外头包裹着碎瓷片、陶片和铁渣,爆炸之后范围杀伤十分可观,有效杀伤大约在二十至三十米之间,破片最远能杀伤约五十米之外的无防护人员。 十米内冲击波更是能有效解决身穿步人甲的重步兵,在冷兵器时代,这样的产物绝对是非常有效的对步兵大杀器,虽然等到敌人反应过来散开之后效果并不会很好,但巨大的声光效果也可以对地方形成有效的吓阻作用。 宋北云在默默计算了一下地方行进速度之后,大概觉得可以了,他连忙敲了三 所有墙垛后头的士兵全部开始动了起来,他们将炸药包全部架在了大弹弓上,动作整齐划一。 城下远处的陈安全听到城门楼子上的三通鼓,心里还有些犯嘀咕,也不知那城楼上是卖了个什么关子,毕竟别人家开战都是头鼓上战袍、二鼓出兵刃、三鼓等于冲锋号的,这上来就是三通鼓,然后就没了动静…… 但很快,第二次鼓声有一次传来,这一次仍是短而急促的两连鼓点。 二点鼓声之后,城头上所有的士兵都拿起了火折子,动作整齐划一。 宋北云猫着腰来回检查了一圈,发现都没问题之后,一个滑步他就搓到了大鼓面前,用尽全力敲了最后一下。 霎时间上百名士兵几乎同时把点了引线的炸药包给弹射了出去,算上抛物线距离,大弹弓把这些炸药包投掷到了一百五十米到两百米这个范围区间。 下头的叛军还没能反应过来,第一个炸药包就炸开了,天雷一般的响声,配合着四散的弹片和冲击波,一瞬间就让一片士兵被掀翻了过去。 接下来,炸药包的爆炸声连成了线,无数叛军被炸得人仰马翻。 而与此同时,在远端堰塞湖待命的指挥使看到这一幕之后,立刻命人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巨型大药包,等到引信到头时,这里的数十人已是跑到了两三里之外。 紧接着一声如同惊蛰闷雷的声响从远端响起,就连十几里之外的地方都产生的剧烈的震颤。 被这一波打得措手不及的陈安全正在紧急命令部队回撤,可是还没等他们展开队列逃跑,就听远处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那动静就如蒙古人的骑兵踏着朝阳扑面而来一般,气势极惊人。 陈安全仰起头看向上游,却发现前方一片雾蒙蒙,突然而来的雾蒙蒙,让他有些诧异,但现如今却已是无法顾忌许多了,只能硬着头皮的调集士兵回撤。 但数万人,还有伤兵。这哪里是能迅速回撤的呢,而就在他们折腾的往回跑时,城墙上突然出现了大队的弓箭手开始倾泻箭矢,打得陈安全部一波措手不及。 可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前方浑黄的洪水就已经咆哮着奔腾而来。 洪水的速度远要比行军的速度快上许多,前锋部队三万人顷刻就淹没在了滔天大水之中。 这一下陈安全部的士气突然就降到了低谷,而陈安全也终于意识到了对方主将的意图,心里在震惊之余,不由得感叹对方的心狠手辣,这放水淹城的操作经常可以看见,可这放水淹自己城的操作,可是真的太难得一见了。 而这时他也意识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些人在地上挖了许许多多的坑是为了什么,这水流没过坑道的瞬间就会产生大量的回流和漩涡,哪怕是再精通水性的士兵也无法从这样复杂的水势中爬起来。 陈安全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己丢盔卸甲的部队,咬着牙下达了后撤十里的命令。 自己还剩下十万人上下,对方却已经是淹城之势,比拼耐力对方显然是比拼不过的。 而正在这时,陈安全远远看到城头搬出了八牛弩,那弩箭上还捆绑着之前会炸开的东西…… 又是一连串的爆炸之后,陈安全的士气彻底被击垮了,大量的溃逃的士兵开始冲击兵营的秩序,许多人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却被眼前滔天的洪水和那会突然炸裂的东西给吓得没了任何心思,只顾着闷头往后撤。 可偏偏这时,他们的后段部队那头突然传来了喊杀声,陈安全连忙登高一看,却是发现数里之外有几万人正嘶吼着杀向这边。 无心算有心,刹那间的接触,本就被打击了士气的陈安全部几乎是一触即溃,而逗留城外的伏兵也在这时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到处都充满了打杀声,弄得本来就阵脚大乱的陈安全部如今更是一塌糊涂。 “整军!整备!逃跑者杀!” 可嗓门再大却也大不过耳边炸药的爆炸声和前方隆隆的洪流声,陈安全的声音转瞬之间就被淹没在了嘈杂的战场之上。 虽然此刻宋北云已是无法出城支援,但大量的炸药包已经随着八牛弩的弩箭炸裂在了陈安全部的队伍中间,他们走到哪就渣到哪。 这就使得原本人数占尽优势的陈安全部如今乱到分成了好几节,而伏兵却逐渐汇合到了一起,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那帮喊打喊杀的红巾军。 许多人被红巾军追到了河边,力战之后无奈北坡跳了湘江,还有些人固守高地,但这个高度却刚巧是八牛弩的仰角投射范围,这转头就又是一波连炸。 而下头的红巾军俨然已经逼近此地,陈安全咬牙愤恨的看了一眼衡阳城,手一挥就带领着剩余的人朝南方败退而去。 宋北云此刻也站在了城头,看着城外的滚滚江水,再看到远处的战场,他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这第一轮总算是把城市给保了下来,若不是这大水淹城,今日鹿死谁手还真不清楚呢。 毕竟等人家反应过来了那黑火焰的杀伤范围也不过就是那么十丈的时候,他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去,打旗语,让外头的兄弟收敛战利品,不要追击,小心戒备。” ---------- 今天就更一章了,今天家里出去摘桃子,我就说我不去我不去,我母后非要拉着我说让我去运动运动,折腾了一圈感觉有点中暑。开玩笑……我这身体素质还能在这种天气里运动吗? 307、二年3月21日 晴 善恶到头终有报 堰塞湖的洪水奔流了整整两日,整个衡阳城都被一人高的污水给淹掉了,低洼地显得一塌糊涂,稍微高一些的地方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幸运的是粮食、牲畜之类的东西都提前转移了,人员也暂时不会有问题,只是等水褪之后的防疫工作将会被放在首位。 宋北云站在城头,心里慌的很,看着面前都是臭烘烘的积水,他满心的念头都只是想看到定国公他们赶紧到来,等他们一来,自己就想办法跑路回去享清福,鬼才要在这种地方跟着一群臭烘烘的大头兵一起吃糠咽菜呢。 而且不知道现在陈安全部到底情况怎么样了,他们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们却算得上是西南精锐了,即便是损失了几万人,战斗力仍然可观。 不过现在想什么都是白扯,城被大水阻塞,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就是一揽子买卖,如果大水没能给对方造成实质性伤害,宋北云唯一的办法就是困守孤城等待救援,而如今虽然也是困守孤城等待救援,但被水围困总要好过被人围困嘛。 “宪兵队!加大力度巡防,防止抢夺事件发生!医疗队,开始巡查,如发现同时出现瘟疫症状者,立刻报告。还有,食物都必须过火烧熟,木柴不够就把将军府和大营全部拆了。” 宋北云打仗没什么卵用,但搞卫生防疫其实是有一套的,在他的指挥下,城内虽然受灾军民达到了近四十万人,但秩序仍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在高处安置出的临时棚户区也都配置了专门的粪坑和医疗场所,如出现腹泻、呕吐症状的人也都会第一时间被隔离出来,以免感染一大片。 这两天下来,小宋真的是累到快吐出来了,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觉,甭管是什么床,只要是床就行。最好还能吃上一顿烧鸡再洗上一通热水澡。 当然,现在城内秩序还算稳定的原因,一部分是宋北云来自庐州府灾民的安置经验,还有一部分就是得益于宪兵队的执法力度很强。 一般情况下在这种状态的时候,城内几乎会是处于三不管的无政府状态,但那个蛮牛领着的宪兵队整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是四处找茬。 找谁的茬?自然就是找那些想欺男霸女的兵油子的麻烦还有那些想趁乱发财的刁民的麻烦。 宪兵队可不跟人讲道理,只要逮住了审都不用审,直接就开罚,他们内部只有两种处罚模式,一个是抽二十鞭子一个是一刀砍了。 在这样蛮不讲理的执法环境下,哪怕再作恶多端也要掂量一下这违法成本的问题了。 当然,这种肯定不能成为常态,因为宪兵队现阶段权力太大了,越大的权力就会带来越严重的,但在战时却是没问题的,因为法律暂时失去效用,而且的速度也没有那么快。 “定国公什么时候来啊……” 宋北云躺在一块木板上,额头上蒙着一块毛巾,他累到脑袋突突的疼,眼睛还涨的很,这种鬼日子他实在是受够了。 “应该快了,他们可能不会去长沙而是直接奔这里过来,我们在这也停留差不多十天了,他们应该还有一两天的路程就到了。” 妙言的话宋北云没听进去,他现在就想当个癞皮狗一动不动,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干,等定国公一来他就撂挑子…… 不过别说这妙言对细节的把控还是到位的,定国公部现在还真的就在一路急行军了,路程也差不多就是两天。甚至他们在路上都能看到那浑浊的河水流淌而下。 而福王爷更是打出了一招神突袭,福王部正兵分两路一分从水路奇袭一路从陆路正规行进,如今已经过了雷州,再有几日也就能够与宋北云部汇合了。 两位老将都猜到了宋北云部快要顶不住了,他们都在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朝这里进发,甚至定国公还将仅有的一千五百骑兵变成了辎重步兵驮着大量的补给正一路朝这个方向飞驰。 此时此刻,遥远的金陵城内,金铃儿正坐在左柔家里,晃着脚丫子在跟她说着自己那个表姐的事情。 “她不对劲。”金铃儿吃着一颗蜜饯,抬起头鼓着嘴像个仓鼠似的看着左柔:“我找皇城司查了一下,她离开临安城时是年前,但来到金陵城却是三月了,这中间近三个月的时间她不知所踪,也未曾回去探望过大伯。” 左柔手里甩着宋北云的双节棍,听到这话时,她眼睛亮了起来:“走,宰了她!” “你疯了,那是我姐姐。”金铃儿脱下鞋子作势就要扔过去:“你见谁都是喊打喊杀的。” “那怎么办嘛。”左柔摇头道:“就算不宰,总归也是要抓起来审上一番的,我皇城司里头有人,这事交给我了。” “不能让晏殊知道。” 晏殊蹲在旁边,满脸迷茫的看着金铃儿:“公主殿下,这消息可是我给您查出来的……” “抱歉抱歉,把你给忘了。”金铃儿连忙捂着嘴笑了起来:“万分抱歉。” “嗯……”晏殊长叹一声:“我心里有些许难过。” 他说完就站起身:“其实她的身份倒是有些意思,临安城如今已是重点把控的地方了。平叛之事完毕,就要着手处理了,她在这个时间来到金陵城,还有意接近公主千岁,这不由得让人多想。” “嗯。”金铃儿点头道:“她不止一次向我打探宋阿狗的消息,我就怀疑她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会不会是那个混账在外头欠下的风流债?”左柔认真而坚定的说:“那人可是干的出来,上次他不还趁着进宫面见太后的空档到了你那边一夜未归么?” 晏殊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他觉得这绝对是意外之瓜,这宋北云可以啊……偷人都偷到宫里去了,他这不就是监守自盗么? “你胡说什么呢你。”金铃儿看了正在小心翼翼竖起耳朵的晏殊,埋怨道:“那是官家留他,跟我又有何关系?” “嗷……这样啊。”左柔轻轻点头:“我就说呢,能在皇宫中夜不归宿,可是太厉害了。” “两位……”晏殊咳嗽了一声:“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 “莫急。”金铃儿喊住了他:“你可莫找人去盯她,这件事我来办。” “那是自然,不过想来……”晏殊轻笑道:“皇家的事,不得其令,皇城司不会动的。” 金铃儿满意的点头,然后拉住左柔:“你们可以走了。” “这是我宅子,我去哪里?”左柔甩开金铃儿的手:“要走也是你走,你这个骚公主。” 晏殊憋着笑三步并做两步的跑掉了,他刚走到外头就听院墙之中爆发战争,不过最后还是公主殿下叫的比较惨……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表情,变得面无表情来,走到一个皇城司下属面前:“给我好好盯死那个赵橙,她每日的一举一动,包括吃饭如厕都要如实报来。” “属下明白。” “若是让人发现了,你项上人头不保。” “是!” 皇城司本身就是护卫京城的职能部队,当然不能因为公主一句话说不查就不查。其他的都不说了,如果真的让公主殿下出了什么事,皇帝那边好解决,顶多就是一个妖人作祟就能解决了,但某人那边可就过不去了。 那个阴人到时候非得发疯不可,等到那时候,晏殊可不想被那么个鬼东西给惦记上。 说实话,晏殊认为那个狗东西真的不适合上战场,他就应该留在京城勾心斗角,他在这方面简直就是天才,勾心斗角就是他的宿命。 上阵杀敌?别闹了,就他那好逸恶劳的德行,打赢了只能说是天公作美,打输了才是人间常态。 晏殊甚至畅想过,过上个十年,他与狗云分掌尚书省和中书省,成为左右相,挟天子令诸侯。到时候可以轰轰烈烈的把整风运动办起来,开办晏殊文学奖,以润物细无声之势手握天下风云。 这才是正道嘛!到时他晏殊开宗立派,功绩被万世所仰,未来千百年后,人们虽然早已经不记得那个整日琢磨泥瓦工匠宋北云了,但却记得那永篆丰碑只上的晏殊。 岂不美哉!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权势滔天,晏殊根本都不在意了,他现在满脑子就是晏殊文学奖这五个字,只要能形成制度,哪怕百年千年之后,只要是读书的人都会记得他! 这才是有志之士所追求的东西,那些整日巴巴惦记着谁家娘们屁股白、谁家的钱银多的人,在他眼中如同蝼蚁。 而此时完全不知道已经被皇城司钉死的赵橙坐在屋中研究着金陵城的地图。 她的要求不高,就是绑架宋北云交换自己心中被认可的那个妹妹。 虽然她与那个妹妹并没有血缘关系,但这几年两人却是相依为命,后来她被师父派到了金陵城中,没想到却是中了那宋狗的套,如今生死不知…… 不过赵橙坚信,自己的妹妹还活着…… 308、二年3月22日 晴 世间事倒是无常 “你说说你,好好一个女子,为何就要去当个贼。” 赵性在床榻上抱着那个被宋北云打包送来的女匪,她此刻当然已无了匪气,归根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罢了,如今虽是被软禁在皇宫之中,但却也是锦衣玉食的。 “你要是能好好治理天下……谁愿意当贼。”那女孩反手将赵性的手扣在手中:“还任用佞臣贼子,哼……” “你真的不要给朕吹耳边风,若是这话让宋北云听见,你必死。”赵性叹气道:“朕可护不住你的。” “你可是一国之君,可还怕那个小小的宋狗?” “一国之君窝藏一个造反的匪徒在宫里?你好好用你的小脑袋瓜想想嘛。”赵性把头埋入她的秀发中:“你这身份的事,还得等那厮回来后与你解决。” “哼……当时我被他欺负时,你也不见着帮我说话。” “你记住一句话,你若是想在这宫里安稳的活下去,三件事不得干。第一件便是不能挑拨君臣,这是大忌,这里头的事朕自有分晓,之前你说的种种,朕既往不咎,但若是哪怕你让他人听上半个字,你定有杀身之祸。” 赵性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严重,这让这个小姑娘诧异的仰起头看向了身后那个软弱的皇帝,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无尽的迷惑。 “你只需记住便是了,等那厮回来,朕就让他想法子把你的身份正过来。”赵性点了点怀里姑娘的鼻头:“其余的事,你莫要胡思乱想也切记不可胡言乱语。” “知道啦……我这不是不懂规矩嘛,皇宫里的规矩可是太多了。” “哈哈哈。”赵性身子一转把她按进了被窝里:“那些个规矩都不是规矩,你只需要记得朕才是规矩就好。” 而赵性在风流快活时,宋北云正在城门楼子上坐着夜观天象,他下午睡多了,根本睡不着。 城池的水差不多要退了,而哨兵告诉他,自己的伏兵已经被击溃,陈安全部正在重新集结,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 而面对这个消息,宋北云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应对方法了,他用了一个词来形容自己,就是黔驴技穷。 战场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小垃圾,根本不配当一个穿越者,因为他还没有火箭炮。 “很难吧。”妙言走了上来,扶着墙头看着远方的起伏的山峦:“人都有第一次嘛,你也不用太着急。” 宋北云靠在那没说话,只是喝了一口酒葫芦里的浊酒,遥遥的看着城外远处黑夜中零星的营火。 “你看那边,明天一早他们就会重新大军压到城下,经过上一次,他们这次会直接拖重武器来跟我们对砸。你说,怎么办?” 妙言只是笑却没有回答,宋北云顺势环抱住她的腰:“说不定明天就要死了,让兄弟爽爽?” “哈?”妙言双手拽起宋北云的脸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担心这个事?” “你放心,等城破时,我会先一刀弄死你。” “求求你放过我吧。”妙言满脸嬉笑的说道:“明天和意外,还不知道哪个先来呢。” “你是说我今天晚上就得暴毙呗?” 妙言摇头,指着前方大概二十多里外的陈安全部大营:“我是说他们。” “他们折损了大概四成,可我们损失了差不多一多半,这一半还都是会打仗的……” “你信我就对了。” “你得给我个理由。” 宋北云其实现在心思的很乱的,他已经无法保持足够的冷静去分析战场了,虽然在下属那边还是保持着一股子不世出名将的风采,但他可是顶了天的怂人,现在他就是只在湖上划水的鸭子,上半身稳稳当当,但两只脚可是扑腾了个够呛。 “那我就说了哈。” 妙言打了个哈欠轻靠在宋北云的后背上:“你没发现那些溃散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吗?” “嗯?怎么了?” “正常战场上,不管怎么样,打的再惨烈也很难说被人全歼的。那么溃散的人去哪里了?他们没有物资也没有什么退路,最好的办法是不是回城求援?” “对啊,本能嘛。” “那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你没有感觉不对劲吗?” 被这么一提醒,宋北云的脑子立刻从宕机状态缓慢恢复了过来。数万人在第一次照面时就被人全歼,这是在人类战争史上都罕见的,理论上不太可能出现。 那么他们会不会投靠叛军?答案也是否定的,他们本身就是叛军回归的,再次叛变的可能性极低,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那吃了大亏的陈安全是个什么心思。 在两军对垒中,这种投诚是非常不可信的,特别是他们本来还是那支将陈平安部杀了快有三万人的伏兵。 这可跟宋北云收编时的情况不一样,陈平安部可是实打实损失了许多人的,这要是诏安叛军的话,他本身部队里的怨气会沸腾的。 那么稍微聪明一些的人都知道不会去投靠陈平安,那么为什么他们消失无踪了呢? 只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了,那就是他们遇到了其他的我方部队,而这个部队的距离已经不远了。 会是谁呢?答案呼之欲出了。 如果一切都是按照宋北云的想法进行的话,那么就是定国公已经抵达衡阳城外二十里之内的范围了。 陈安全部和定国公部之间就是衡阳城,两支队伍相隔大概五十里…… 宋北云眼睛当时就睁大了:“走!跟我出城。” “谁去都行,你不行。”妙言摇头道:“你都已经功成名就了,不差这临门一脚。你现在只要走出这个城门,城池立刻完蛋,没有任何悬念。你现在就是这座城市的灵魂。” “小鱼!小鱼呢?” 随着宋北云的呼唤,小鱼像蜘蛛侠一样从城门上的廊庭上滑了下来。 “宋大人,我在。” 宋北云从怀里将天子印放在他手里:“去寻定国公部!” “是。” 小鱼接下印信,从城墙上甩出一根绳子呲溜一下就滑了下去,看着动作那是相当的行云流水。 他落地之后,几个闪展腾挪之间就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宋北云久久没有挪开眼神:“这孩子,我肯定是要带在身边的,这绝对是包拯的展昭、刘邦身边的樊哙、刘备身边的赵云、曹操身边的典韦。” “李承乾身边的称心。” “喂!过份了啊。”宋北云伸手把妙言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你们这些腐女真的太可怕了。” “这也没什么,这个时代还是挺流行的,大户人家的少爷的书童你以为都是干什么用的?” “走了。”宋北云一甩袖子:“跟腐女聊不来。” 而此刻的小鱼已经看到前方的营火了,他猫下腰仔细观察一阵,看到左字旗之后,他悄悄的贴近了大营,但很快就被发现,小鱼并未抵抗只是高举双手抵近,嘴里还喊着:“我乃司命司管领,手中有宋北云部天子印信,请定国公审查。” 定国公从大帐里走了出来,看到小鱼之后,示意让人放开他并引他到了帅帐之中。 小鱼单膝跪在那,定国公则在仔细端详赵性的信物,核查完毕之后,定国公点头道:“宋北云可还好?” “若是定国公再晚来几日,恐怕便不好了。” “哈哈哈哈,小子也太猖狂,胆敢孤军深入,让他吃个教训也好。”定国公得知宋北云一切都好之后,也算是松了口气:“行了,之前你们这的败军我已是吃下了,明日一早我便会抵达衡阳城下,想来陈安全应也是回到,那我便让宋北云那厮涨一回见识,让他看看真正的行军打仗该是如何。” 小鱼得到了回复,他带着印信又折返回了衡阳城之内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宋北云。 得到定国公大军真的就在不远之后,宋北云长出一口气,并连夜把这个消息传递了下去,城中一片沸腾,因为真正的大军终于到了。 他们到了就代表一切苦难都过去了,叛军注定要在朝廷大军的进攻下被撕得片甲不留,而他们的苦难也终将过去。 “他还给我上课,嘁……”宋北云心里安定之后,嘴巴也开始硬了起来:“我孤身一人,连拿三城!他连个女儿都教不好,凭什么给我上课?” “喏,你这个人哟。”妙言坐在旁边吃着一碗羊肉面,听到宋北云又开始猖狂,她无奈的摇头道:“人家不来,你每天念叨八百次,人家来了你又要说人家连女儿都教不好。求求你当个人吧。” “怎了?还不许人说了?他本来就是没把女儿教好啊。”宋北云重重的敲了敲桌子:“谁家的大家闺秀像她那样的?整天心心念念的不是去练传世功法就是寻仙问道。小鱼,你评评理你评评理,就这么一个糟老头,还要教我打仗?他合适吗?我不学!不看!” 小鱼见到之前那个整天胡言乱语而且脾气稀碎的宋北云又回来了,他大概就明白了他其实心里是顶高兴的,因为前几日宋北云沉默寡言的程度让小鱼都差点认不出他来了。 “宋大人,小鱼不知……” “你啊,太圆滑。”宋北云伸了个懒腰:“好好睡一觉去,希望明天睡醒对面已经打完了!” 309、二年3月23日 晴 城外战火连七月 宋北云病了,出现了高热、畏寒的症状,长久的高压骤然释放,最后一道防线的崩溃让小宋直接就躺下了。 城外喊打喊杀声连成了片,他大概都能猜到战况如何了,但却是已经起不来了。 吃了点抗生素,还喝了一大碗肉汤发了汗,可虚弱的症状却是没有改善。 妙言在身边照顾他,看到他那副死样子又好笑又心疼,好笑的是宋狗居然也有这么一天,而心疼的是他这场病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干着超过他能力的事情。 “我要死了。”宋北云握着妙言的手:“我有个遗憾,就是没有爽到鸡王小姐姐。” “就冲你说这个逼话,你就死不掉。”妙言甩开他的手,从他额头上取下湿布条并换了一张上去:“你别废话了,赶紧睡一会儿,我去弄只鸡让你发发汗。” 宋北云哎哟哟的喊着,看着是一副极端痛苦的样子,死死攥着妙言的手不肯放开。 “哎呀!你烦不烦,生个病跟要死一样,不就是个感冒发烧么。”妙言被他弄得没办法:“你都攥疼我了!就你这把力气,你比我都活的久,是不是又想跟我说你快不行了,让你爽爽?” “不是。”宋北云眯起眼睛说:“想试试烧红的铁棍吗?” “滚呐!” 妙言一把甩开宋北云的手径直的走了出去,而她离开之后,小鱼才神秘兮兮的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坛子来到了宋北云身边。 “宋大人,我老家有个偏方,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偏方?”宋北云好奇的看着小鱼手里的坛子:“不会是什么草药、石头子儿之类的吧?” “不是。”小鱼环顾四周:“说是只要谁家新媳妇死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挖出来烧成灰熬水,三碗水熬成一碗,喝下去便能包治百病。” “死走!” 宋北云的脸当时就绿了,听到小鱼这么说话,他立刻就知道那个罐罐里放的是什么了,还听到他要用这玩意给自己煮水喝…… 愚昧啊!真的愚昧啊!这种偏方怎么可能存在的嘛,而且…… “你……” “嗯,我打听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差不多坟冢,趁着那家人不备就给刨了,取出来烧成了灰,捣碎了打算给大人泡水喝。” 宋北云一阵干呕……他侧过身子不再搭理小鱼,而小鱼却似乎不依不饶的:“宋大人,且试试吧,我家乡许多人都试过,大多几日后便好了。” “没好的呢?” “死了。” 小鱼说完,还生怕宋北云误会,连忙解释道:“病重才会死,这药定是有用的,轻症很快便能治愈。” 废话!轻症不治都能自愈,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偏方!?要是让宋北云知道是哪个赤脚大夫开出来的方子,他铁要把那大夫给挂在城门上风干然后用甲醛泡了弄成木乃伊封在松脂里警示后代。 就在小鱼好劝歹劝的时候,那蛮牛也突然抱着个坛子冲了进来:“大帅!俺给你找着药了!” 他嗓门大,震得宋北云脑瓜子嗡嗡响,而小宋回头看了他一眼之后,诧异的问道:“你们两个是同乡?” “那肯定不是,这药是宝贝!说是只要谁家新相公死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挖出来烧成灰熬水,三碗水熬成一碗,喝下去便能包治百病。” 小鱼和宋北云的眼中都缓缓冒出了问号,而那蛮牛得意洋洋的说:“我看中差不多的新坟,上去就带人给刨了,取出里头的死鬼来烧成了灰,捣碎了打算给大帅泡水喝。” “够了!”宋北云从床上猛的坐了起来,强忍着头疼怒斥道:“你们可以啊!就这玩意还能给配上对了?” “大帅,你且试试呗……” “是啊,宋大人,你先试试我的。” “不要!”宋北云扯开嗓子:“救命啊!妙言救命啊!” 妙言匆匆赶来,在听到这俩人要拿那种偏方给宋北云治病之后,她当时都差点就笑成了暴毙的新媳妇,最后都笑不动了,只能靠在宋北云身上直喘气…… “你们这左膀右臂可是真的贴心,你就喝了吧,别寒了孩子的心。” “你也来!”宋北云颓然的倒在床上:“你别压着我了……我喘不过气了。” 这种感觉真的太难受了,就类似于在小区里喂了几个月的野猫,在春暖花开之后每天往回叼耗子蛤蟆蛇。 是怪他们吧,也不好说,人家也是好心,毕竟这东西在他们的认知里是神药,而且难弄的很,甚至是冒着伤天和的风险弄的。可是……不会真有人会去吃野猫叼来的死耗子吧? “行了,你们这个药,留着下次你们宋大人快死了之后再喂给他,他那时候没力气反抗了。”妙言起身说道:“现在他还用不着,你们先去歇着吧,这几日都累坏了。” 宋北云听到妙言给自己解围,算是长出了一口气,他转过脸看着面前那俩人:“外头的战况如何?” “定国公兵分三路,将陈安全部团团围住,如今正在搂草打兔子。” 宋北云默默叹了口气:“大佬就是大佬,我到底是不行啊。” “大帅你可别闹了,你要是不行,天底下可没几个行的。”那蛮牛揉着鼻子说道:“从上到下,没有一个说大帅你不行的。人家打仗恨不得手底下的人死光了才好,就是你打仗还时刻顾忌着兄弟们的命,大伙儿可都念着你的情分呢。” “不行就是不行,有什么好吹的。”宋北云摇头道:“行了行了,我睡一会儿,你们先去歇息吧。” 宋北云实在是有点疲乏了,他握着妙言的手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甚至连定国公入城他都没有醒来,最后还是定国公亲自跑过来看他这个小兔崽子。 看到病榻上脸色发白的宋北云,定国公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妙言倒是摇醒了他,他缓缓睁开眼睛,虚弱无力的看了一眼定国公,然后立刻就要起身。 “你好生躺着。”定国公背着手:“年纪轻轻的,倒是不如我这个老倌。” “定国公龙精虎猛,常年征战,自是不他能比的,但他也是已竭尽所能了,强撑着等国公到来之后方才敢病倒。”妙言在旁边轻声解释道:“属实不易。” “唉……”定国公拿过椅子坐在上头:“别装了,我还不知你那点小心思,我等习武之人,那气息一听便听得出来,你这呼吸匀称的很,中气十足的,在人家面前装装也就罢了。” “哎呀,您早说嘛。”宋北云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风寒是真的,不过没这么重就是了,吃了点药已经好了不少。” 定国公打量着宋北云,轻笑一声:“小子可以啊,连夺三座重城,还单枪匹马打到了十余万人,回去之后打算要什么封赏啊?” “啊?”宋北云沉默一阵:“拆御史台。” “哈?”定国公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指着宋北云哈哈大笑:“有你的,倒还真的是有师必有徒,王爷是拆了御史台。” “国公爷,我也不跟你说虚的,咱们谁跟谁呢对吧。那个……” 定国公一提到这茬,又看了看旁边美貌如花的妙言,眼睛立刻瞪了起来:“谁跟你谁呢?” 宋北云:“???” 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老头不对劲呐。这要放在别人那,可就要被宋北云记恨上了,但老头毕竟是左柔的爹,也没什么办法是吧。 “国公爷……” “少废话,快些说。” 宋北云挠了挠头,继续说了起来:“您看,我这年纪、我这资历,功劳太盛的话,是不是就没法子赏了,那之后该怎么办?是不是就是该一刀宰了省事了?” “你也可以坐上枢密使的位置。” “您可别闹了。”宋北云摆手道:“枢密使这个位置,您坐得、安国公坐得、胜国公坐得,我坐不得。除了您几位国公,谁坐谁死。而如今安国公因为贪腐一案,发配去了达州。胜国公去年因病逝世。世上只剩定国一位可称国公。” 这一通马屁拍得定国公心里舒坦,但脸上他却是一点没给宋北云好脸色看:“莫要说这些,快些讲讲你之后该是如何。” 宋北云沉吟片刻:“可能会有些大逆不道,还请定国公莫要怪罪。” “说。” “此一番军变为康王所策划,但请定国公替官家做主,赦了康王的罪,以仁义待之。叛乱之军士只要是投诚着,既往不咎,反而阵前投诚要大赏。从之前一并与我南昌出来的兵士,更是要封赏到位。”宋北云沉声说道:“定国公啊……” “别的都好说,可是为何那康王要仁义待之?叛乱还不足死?” “唉……”宋北云轻轻摇头:“给老赵家留点面子,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定国公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如果不是宋北云他都没有想到这一茬,如今风云突变之际,老赵家恰恰是最不稳定的那颗种子,两个赵家明里暗里的斗着,保不齐哪日就风水轮流转了,留下康王的意义也就是未来也许可以保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小兔崽子,不好好读书,整日琢磨些勾心斗角的事!” “唉……国公,您这……” “行了,你修养些时日,便乘车回去吧。”定国公起身:“等福王殿下到了之后,我会与他通传。” 310、二年3月25日 晴 一入宫门深似海 在定国公入城的几日里,大军进入了一次大规模的休整阶段,宋北云也终于得偿所愿的把指挥权交了出去,开启了混吃等死的新阶段。 云帅变成了宋大人,这一出其实还有很多人不太习惯,不过好在定国公德高望重,镇场子易如反掌,宋北云也乐得悠哉。 而很多人私下都在好奇,说为什么云帅怎么就那么容易把权给交了,但讨论者众多却无一人能得出根源。 不过因为小宋这几日身体抱恙,据说快死了,逐渐的人们对他的关注度就开始降低了,主要就是集中在了定国公身上,这当然也是小宋所期望的。 最后,“弥留”的小宋提出想要落叶归根,在临死之前回到家乡。这个要求自然是要被满足的,定国公当时就批给了他自己才能用的国公级别马车让他返程。 而他除了小鱼和那头蛮牛之外,就只带了妙言一起返程。 因为他的不能见风嘛,所以走的那天也没举行什么告别仪式,只是有不少士兵自发的走出城门作别“云帅”,有些甚至泪洒城门之中,毕竟云帅可是他们见过的唯一一个可以跟士兵同吃一锅饭,甚至把好东西都留给底层士兵的将领。 如今他病成这样,人心都是肉长的嘛,伤感自然是有些伤感的,但病来如山倒,如今只能盼云帅能平安度过一劫。 在马车启动时,不少士兵都脱下靴子扔向宋北云的车,似乎这种习俗持续了好多年,但宋北云此刻就只感觉车厢里全是他娘的臭鱼烂虾味。 “别扔了,你妈的……”宋北云把脸埋在袖子里:“臭死了。” 妙言也是掩住了口鼻:“是真的有点恶心的。” 而这时那头蛮牛从前方赶车的地方探过头来说道:“俺们这有这个规矩,要是舍不得谁走,就扔鞋子。” “赶紧跑……”宋北云实在忍不住被臭鱼烂虾味笼罩其中的感觉了:“快!” 好不容易,马车上了官道,周围都是源源不断的补给部队,再加上这周围的小城小镇都被宋北云给拿下的,所以沿途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这返程的路啊……真的有点远,不知不觉,这已是三月末,恍惚间已经出门一个季度了,宋北云真的万分想要赶紧回去自己的小天地里,即使被人说没出息,他也务必要每天抱着妹子睡觉…… 更关键的,还能美滋滋的洗上热水澡,天呐……那会是何等的享受。 “你可能是第一个打了胜仗然后偷偷摸摸灰溜溜进城的人了。” 妙言的调侃让宋北云翘起了二郎腿:“低调,低调你懂不懂?高调对咱们可没好处,你可能都不知道你现在名气有多大,五百人突围南昌城,不光把围城的叛军给打出了一个窟窿,还打了出三十五人换一千七百五十人的辉煌战绩。” “我好办,到时就说我战死好了。”妙言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只要你好好回去苟着,下次打仗的时候别再这么费劲了。” 宋北云握着妙言的手,不太老实的往上慢慢摸索,但却被她一巴掌给拍了下来:“别没完没了的,很烦。” “想摸摸!” “你好烦啊!”妙言苦着一张脸:“求求你不要骚扰我了……你这是性骚扰啊。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我让你三十岁之后天天求饶。” 一句话下去,小宋顿时老实了……这种威胁比骂他一万句都要好用,刺挠一下可以让他老实很久。 当他们返程的第四天,捷报就先于他们一步抵达了金陵城。 听闻宋北云又拿下一座城之后,朝堂之上其实大多数是认为不是宋北云厉害而是敌人太没用了,就大有一种我上我也行的感觉。字里行间就是宋北云根本算不得什么天才将领,就敌人那个姿态,即便是换上一只狗去也定能赢个痛快。 在这样的舆论之下,小宋的评价被一压再压,可是再怎么压,夺城之功却还是要被记上的,不然勋贵们可是不干的,他们可不能跟着文臣一起压宋北云,于是乎那头前线还在打仗,这后方的勋贵就跟文臣干了起来。 原因无他,就是争论这宋北云功劳的大小和荣誉归属问题,文臣就是觉得他这么一个黄口小儿,怎么可能打出那么漂亮的战役,不还是敌人太菜了么,跟宋北云有什么关系? 而勋贵则咬死不管是傅怀古部还是陈安全部都是百里挑一的将领,不是等闲人能够打赢的存在,若是不以此算功劳,以后便无人守家卫国。 两方争论的很凶,勋贵前期占优,但后来文臣搬出了宋北云胡乱兼并部队收纳叛将的说辞,说若是人人都似他一般,将会动摇国本。 其他人都还好,赵性却是憋得一肚子的气…… “国本国本,整日他娘的国本!”赵性回到寝宫之后,在那女贼面前发起脾气:“那帮混账整日便是将那国本挂在口中,特别是御史台那一众酒囊饭袋,总摘选些子虚乌有的事来构陷人!他们若有那能耐,他们便去领兵打仗啊!朕的国本就如此好动摇吗?” “官家息怒。”穿上宫装的女贼连忙给赵性端来她亲手熬的银耳羹:“朝堂上的事就莫要带来这家中了。” 听到她的话,赵性丧气的坐在床榻边,双手撑着膝盖,气咻咻的。 “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做皇帝了,你可愿与我归田园居?” “我本就是田园来的。”她笑盈盈的走到赵性身边,为他把头上的汗水擦去:“官家,前些日子你与我说那三不可为,只说了一个,却还有两个未说呢。” “没说么?”赵性拍了拍脑袋:“那便是朕忘了。这第一条是不可挑拨君臣,第二条便是不可参论国事,第三条便是不可祸乱后宫。这三天只要你不犯,即便你把天捅个窟窿,朕也能护你周全。” “官家真棒……” 赵性一听这话就格外高兴,白天在群臣面前,他只是个少年君王,回来在太后面前他还是个软弱孩子。但唯独在这个女孩面前,自己是个特别棒的皇帝,这种心里满足感让他这些日子几乎都没去过皇后那边,除了日常去见见太子之外,其余时间大抵是不愿意见到皇后那张没有表情的冷脸。 “等那宋北云凯旋,我便让他将你的事给办了,朕要册封你为贵妃。” “呀!”那女匪一听,眼睛里全是光:“谢官家!” “你家里可还有人?” “倒是无人了,师父在临安,还有一个寡居的姐姐。官家呀……师父要造反的话,你会杀了他么?” “你说呢?”赵性冷笑一声:“难道天下人人都可以造反不成?” “那……那你可否留我师姐一命?” “这我可说不准,到时看看小宋怎么办吧。他办事朕才放心,他若是一心要杀你师姐,朕也不拦。若是他觉得留下她一命也无妨,那朕也不管。” “我师姐……美貌的很,官家可有兴致?” “我对寡妇没半点兴趣,留给小宋吧。”赵性哈哈一笑:“那厮生冷不忌,不过说来奇怪,为何他当时没碰你?” “许是……妾身丑陋不堪吧?” “一派胡言!你也就比左柔和金铃……嗷,朕是明白了。”赵性拍了拍脑袋:“那厮果然是挑嘴的,哼……朕记恨下了。” 听到赵性这般说,那女孩明显不高兴了,而赵性哈哈大笑起来,走上前抱住她,温声说道:“你看你,还使小性子。皇后可是美貌无双?可朕看她却是越看越不耐烦,反倒是你虽说不上天姿国色,可是知情知趣,你看看朕不是夜夜都在你这?你怎的还使性子呢?” “哼……谁让你说人家丑的。” 正说话间,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太监的唱名声:“太后娘娘驾到!” 赵性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整理好衣裳,接着就见太后款款的走了进来。 “皇儿见过母后。” “民女……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一脸寒霜的坐在椅子上:“官家,我听闻你这些日子都住在这偏殿之中,可是为了这女子?” 赵性听完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如果真的让太后娘娘把她带走了,那赵性恐怕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母后息怒……” “这等身份不明者怎可轻易入后宫,来人啊,带去我寝宫之中。” “母后不可!” 赵性立刻站起来阻止他张开手臂护住那个女子,而太后眉头一簇:“官家,你怎可不以大局为重?” “这……她……她……”赵性眼珠子转了好几圈,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母后,她是宋北云之妹……是宋北云引荐来与我的,她温良贤淑,体贴入微。儿子实在是喜爱的……” “宋北云……”太后眼睛眯了起来:“当真?” 赵性连忙在后面捏了捏那女子的腰,她也算机灵,立刻上前跪在了太后面前:“回太后,民女名叫宋暖玉,的确为宋北云之妹……” 太后深吸一口气,盯着赵性看了一会儿,然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了。 “哇……他那么厉害?”这个说自己叫宋暖玉的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性:“官家……太后那么怕宋北云吗?” 赵性表情严肃了起来:“记住,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叫何暖玉,你就叫宋暖玉!切记不可露馅。至于太后是否害怕宋北云,此时你莫要关心!” 311、二年4月1日 晴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 一路上渐走渐繁华,已是可遥望南昌城了,这一路上可是把宋北云给折腾了够呛,几日以来他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小鱼揍那头牛。 没法子,那头牛的手真的欠的很,因为两人一并在前方赶车,所以的那牛的爪子总是不老实的撩拨小鱼。 可小鱼是他能撩拨的?那可不是上手就揍么,打过几次之后那死牛却仗着皮糙肉厚却是乐此不疲,最后要不是小鱼在山上弄来了一头麂子当着他的面把那麂子的那玩意儿给切了,这路上还不一定发生什么事呢。 “这天气真好。” 在南昌城外,经过这近两个月的恢复,几乎已经看不出任何叛乱的痕迹了,百姓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而且因为战争刺激,这里的商业甚至要比叛乱之前更加发达,更多的商人驱赶着牛马从四面八方汇聚在这个鱼米之地。 不过进城的时候倒是颇有一些波折,不为其他恰恰就是因为他叫宋北云。 宋北云是谁?是那个率领寥寥千人就横扫一方的名将,传闻中他的身高三丈,一顿饭能吃三头牛两头猪,一只手能挑起千石粮。可面前这人,除了个子比常人稍微高了一些,身上哪里有那武勇之气,分明就是个面白无须的书生,看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怎可能是那无敌的云帅? “小子,老子可是忍够了你!”那蛮牛一手攥住门城守卫的领口:“敢当老子大帅的路!” 他这种冲动行为导致城门周围的守军全都围拢了过来,甚至连城头上的士兵都搭上了弓箭。 “他们都不认识你了啊?”妙言在旁边小声问道:“你这么没面子的吗?” “应该是定国公把原有的城防军全部换了,换成了他的左偏铁卫。这城上城下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那你还不赶紧叫停,要起冲突了。” 恰好这时,那大牛子突然喊了起来:“你等一起给老子上,老子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铁牛,你他娘的给我消停一点!” 宋北云呵斥了一声后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城防指挥使面前,背着手问道:“你们如今的长官是谁?去让他来见我。” 身在什么位置就说怎样的话,宋北云的天子印虽然给了左大帅,但他现在的身份可仍然还是平叛钦差,这身份差距就不允许他去低三下四。 看到面前这人的姿态,城防指挥使也是有些拿不准主意,一边招呼着让人控制好他们,一边吩咐人去通报。 大概一刻钟后,里头有人匆匆跑了出来,接着列队后,新刺史和玉生一起一路小跑了跑了出来。 “北云!”玉生激动的喊了一声,冲过去双手紧紧握住了宋北云的手:“你可是回来了!” 宋北云叹气道,指着旁边的大头兵:“他们可是说我身高三丈,一顿饭吃三头牛。” 而旁边那刺史也是忍俊不禁起来,他抬起手说道:“众将士,这正是拯救南昌城于危难之际的宋北云,云帅。” 周围那些个大头兵一听,赶紧收起了手中的武器,茫然的站在那不知所措。毕竟这跟传说中的云帅差距也太大了,大到让他们不敢相信的地步,要知道云帅单枪匹马夺下南昌城杀了无数叛军之军神,怎的可能是这般一个白面书生? “云帅,请。” 刺史客客气气的扬手请宋北云进了城,而城里的百姓也听说那个让南昌城免受兵灾的云帅如今回来了。 道路两边的人在他们进城的时候就开始增多了起来,随着宋北云的马车缓缓驶入,满城都是欢呼之声。 而刺史专门还为宋北云选了一匹马,但……说来惭愧,宋北云真的不擅长骑马,倒不是不会,只是骑马摩裤裆,生疼……所以这刺史就亲自为宋北云驾车,虽然真正驾的人还是那大蛮牛,但刺史坐在他身边也握着缰绳以示敬重。 “你怎么不探出身子迎接一下百姓的欢呼?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打鼓赏花、鲜衣怒马、清板红牙、芳龄二八。” “哪来这么多毛词?”宋北云捏了她鼻子一下:“低调低调,这个时候一定要低调。” “可惜了……我的真命天子是个踏着七色云彩的苟逼。” 在刺史的引领之下,宋北云的马车来到了滕王阁之下,刺史亲自为他垫上台阶,引宋北云下了马。 “多谢刺史大人。” “一城之英杰,当有此礼遇!”刺史满脸堆笑说:“说不准本官也能接云帅之威名留存史册。” “哈哈哈哈哈……你这读书人啊。”宋北云指着他哈哈大笑:“奸诈!” “可不敢与庐州解元相提并论。” 宋北云冲他抱了拳,做出了个邀请的手势便一同进入了滕王阁之中。 此时正是春日黄昏,春暖花开之景甚浓,从坐落在赣江之畔的滕王阁起眼望去,正应了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只是这却是春水而非秋水,但景色却仍是使人迷醉。 古来能入滕王阁者可都是非一般人,而以主宾入榻滕王阁的更非等闲人物,通常都是当地藩王所邀请,亦或者是有重大功劳者。而宋北云更是官家朱笔亲批的人物,请他来滕王阁可以说是官家的意思了。 “今日本官奉官家旨意,再次代君宴请宋大人!多谢宋大人赏脸光临。” “哈哈哈哈,刺史大人客气了。” 至于那头牛和小鱼当然是没资格上主桌吃饭的,桌上的人都是地方上的官员和将领,而小鱼和那头牛一个是宦官一个是大头兵,级别不对等。 不过刺史当然也不会给保镖和司机难堪的,他还能不知道谁是宋北云的亲信?所以在楼下可是给他俩单独开了一桌,菜都一样,只是不那么热闹罢了。 楼上推杯换盏,楼下胡吃海塞,那大牛一手握着烧鸡,另外一只手捧着大碗的水酒,享受着旁边侍女的伺候,满心的欢喜。 “不是俺说,跟着大帅之前,俺这辈子也没吃过这般的好东西。”那大牛吃着吃着便热泪盈眶了:“往后,可得给大帅多找几个漂亮小媳妇,不然这恩情报不了。” 小鱼吃东西秀气,他小口小口喝着汤,嫌弃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蛮牛,悄悄的往旁边的挪了一小段距离。 “你说,你到底是不是个小丫头?”那大牛不但批话多,而且还总是习惯性往下三路招呼:“我可没见过谁家小子跟你似的俊俏。” 小鱼轻轻翻起眼睛,手中的匕首如鬼魅一现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猜,宋大人会不会怪罪我宰了你。” “怕了怕了……”那蛮牛往后躲了几步:“惹不起惹不起。” 一顿饭吃完,宋北云仍然没有下来,那大牛却已是躺在地上打起了呼噜,小鱼则伏在栏杆上眺望远处滚滚赣江。 回想这四个月来的出生入死不由觉得惊心动魄,再想到宋北云的种种奇趣之事,他不由得的笑出了声来。 可思来想去,却是有一股锥心之痛在胸口弥漫开来,倒也是不知为何,只是它来得蹊跷。 月光如瀑般倾泻而下,夜风带着江河的湿润与周遭新田中的稻花香气,楼上的嘈杂仿若隔着两世,此番心中的忧郁却让小鱼呼吸困难。 而宋北云自然是不知道这的,他跟妙言两人已经把桌子上的除了不喝酒的玉生之外全部都灌到了桌子底下。 “就这帮人,还跟我拼酒。”宋北云吃了口松茸爆肚:“不自量力。” 玉生轻笑道:“这些日子你瘦了许多。” “没事,回去吃几天就胖回来了。”宋北云让侍女给自己添了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红姨、俏俏都可还好?” “都好,我已安排俏俏随商队回了金陵城。”玉生看着宋北云,不由得叹息:“苦了你了。” “这点不算事。不过玉生哥,你这次可是露脸了,回去可是要被重用了。” “只不过是尽了这天下读书人应尽之责罢了。”玉生连连摆手:“算不得。” “对!”宋北云一拍桌子:“你说的对,就是这读书人所应为之事,恰恰就是你飞黄腾达的开始,你信我就对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到时玉生哥,你可要好好干啊,可是别让红姨失望。” 玉生轻轻摇头:“还是以读书为重,今年也不知会试几时能举。” “已经不重要了。”宋北云摇头道:“考试对你来说根本已经是个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了,我敢保证现在你的举荐信已经摆在了官家的桌上,等你随我回了金陵,你起步从五品。” “为何……” “因为赵相要人啊,他需要你这样的读书人。”宋北云满脸笑容的说道:“能办事、明大义、懂情理、晓利害。晏殊现在还没起来,是因为他还没有具体的功劳,而你有了,而且你才是大宋标准的读书人,是个清流是个君子是个国家栋梁!” “可……北云,平心而论,你才是真正的栋梁。” “我?”宋北云轻轻摇头:“我可不像个读书人,他们不喜欢我。” ------ 大家去关注一下《安生饭店》,我已经跟编辑说好了,那本不签约,是一本慢节奏的治愈美食番,别手快去投资哈……也不算三开吧,就是一篇疗愈自己的东西,算是为热爱而写的。 312、二年4月9日 晴 还来就桃花 在南昌城里就只是享受了几日残疾人待遇而已,宋北云收到了赵性七道催促旨意。 七道啊!这要是不知道的,这就跟催命符没有区别了,不过还好赵性那个憨憨还是懂事的,他每道旨意上都写明了甲方需求。 “快回!” “速回!” “急,速回!” “不回不给东瀛娘们!” “你在何处?为何还不回?” “回来朕给你个宅子!” “快些,宅子要被人母后的人占了!” 看到这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东西之后,宋北云也只好作别红姨,跟玉生一并返程了。 走时虽然红姨诸多不舍,但见到孩子们愈发的有出息,又有哪个家长会阻拦他们去建功立业呢。红姨虽然伤感,但却仍是点上了香,在家中的小祠堂里焚香祷告了起来。 本来说让玉生跟宋北云共乘一辆马车,但玉生却是死活都不肯,他说妙言在车上,作为兄长是要避嫌的,所以只好再租了一辆马车让玉生乘坐。 “真矫情……”妙言撇撇嘴:“我还想跟他聊聊呢,看看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是怎么思考问题的。” “玉生哥是个顶级君子,他说不干的事,你打死他他都不会同意。”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这点跟我不同。” “是啊,只要你有好处的事,你肯定会干。” “也不全是。”宋北云轻轻摇头到:“三件事我不干,反人类、制贩毒和有夫之妇。” “你放屁呢,左柔不就是有夫之妇?她老公都被你整去打渔了。” “那能一样么?”宋北云用力摇头:“我还是支持自由恋爱的,他们那是包办婚姻!” “哟呵,好的怀的全是你,嘴巴在你身上,道理全从里头出来。” 宋北云懒得跟她争,反正也哔哔不赢她,直接上手就好了,反正她也反抗不了。 “别闹了……”妙言被强行抱在小宋怀里:“你一说不过就开始了是吧?” “对呀。”宋北云嘿嘿一笑:“我想明白了,三十岁以后求饶是三十岁以后的事,现在总归是要占上便宜的。” “别……外头还有人呢。” “自己人,不怕。” “你别像个无赖……喂……别动!” 驾车的大牛和小鱼哪里听不见后头的动静,小鱼么习以为常加上那个啥是吧,所以显得心如止水,但那大牛却是一脸羡慕的对他说道:“小鱼儿,大帅可真带劲啊。” “不该听的别听,不该说的别说。” “咋就是不该听呢,你听啊……都啧啧作响的,这是亲上了。” 小鱼放缓车速,大声喊道:“宋大人,这头牛在嚼舌头。” 里头的宋北云靠了一声,慢慢松开媚眼如丝的妙言:“你们两个……小鱼,你学坏了。” 小鱼在外头俏脸含笑,而大牛却摸着后脑勺憨憨的笑了起来。倒是妙言趁机挣脱了他的怀抱,喘了几口粗气之后踢了宋北云一脚:“你真的是个混蛋!” 不过在踢完宋北云之后,妙言小声说道:“刚才明显是小鱼使坏,你要小心一点。” “我小心什么?” “你要知道小鱼是女性思维啊,他是有感情的呀。他会喜欢上你的,一个是你算是比较优秀,再一个你跟他不保持距离的呀。”妙言扯着宋北云的耳朵:“他心里住着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你却不断撩拨,最后会发生什么这个谁都算不到。” “没……没那么恐怖吧?” “恐怖?别说是这个时代了,你就算是咱们那个时代,你碰到这样的小伙子,如果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你都要离远点,不然何必伤害人家呢?” “行……你说的对。” 宋北云是个金刚直男,他哪里会思考小鱼的想法,但被妙言这么一提醒,他有些幡然醒悟了,小鱼是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再加上他因为生理因素…… 啊,不敢想,很可怕的,倒不是嫌弃小鱼,只是他如果真的那样的话,小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鱼了。 因为这个话题略显沉重,所以宋北云也没心思去折腾妙言了,只是任由妙言躺在自己腿上小憩,俩人一边聊着天一边静静的随着马车颠簸。 “你皮肤真光滑。”宋北云握着妙言的手轻轻摩挲着:“真的超棒。” “年轻嘛,我也不过才十八岁呀。”妙言拧着宋北云的耳朵:“对了,赵性那么着急给你传了七道旨,他有什么想法?会不会跟岳飞一样,回去想弄死你?” “我凭什么跟岳飞比啊?”宋北云的手放在妙言的小肚子上轻轻揉着:“宝贝你可太高看我了,我是个什么东西嘛。” “也对,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觉得应该就是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可能被谁欺负了,要我去帮忙。至于能欺负他的人一个是赵相一个就是太后了,赵相那边我现在还没法子,太后那边我是有法子的。应该是太后欺负他了,受委屈了。”宋北云沉思片刻后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就是他很可能有什么着急的事让我办,但什么着急的事呢?我想来想去,应该就是前段时间给他送过去的那个女刺客了。” “女刺客?你没跟我说过,你不老实!”妙言眯起眼睛看着宋北云:“快说!” “叫声老公告诉你。”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够不够?” 妙言的死穴就是虽然懒但是好奇心特别重,她为了从宋北云那获取能满足她好奇心的信息,很多时候会做出严重越界的事来。 所以宋北云总是用这个来折腾她,两人在这方面大概也算是旗鼓相当、棋逢对手。 因为时间充裕,所以宋北云把那个女刺客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妙言,甚至还把做出这件事的动机都说了。 “赵性是个骡子……”宋北云伏在妙言耳边小声说道:“我就是随便找个长得还不错的人去试试,看看到底他真的是骡子还是其实是有种的。” “你这人……心真脏。” “不是脏,我不希望未来再出现一个吕不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小宋在妙言的胸口抚来抚去的:“吕不韦可是容不下其他权臣的。” “你的意思是……我明白了。还有,手老实点。” “老公摸摸怎么了嘛。”宋北云索性就把手停上头了:“那么现在看来,赵性是有那方面能耐的,但到底有没有下种的能耐,还需要观察。而且他一直表现的很喜欢那个女刺客,所以……他让我回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帮女刺客安排身份了。” “你打算怎么安排?” “不知道,先去看看情况。他那个废物,真的是什么都指望别人的。”宋北云叹气道:“难啊……我故意得罪了文臣又不领武勋,就是为了设立属于自己的第三大势力。” “外戚呢?” “那帮都是臭狗屎,太后脑子不行,全靠姘头给她出招。我只要遏制她姘头的招,她就没招了。”宋北云摇头道:“外戚人均智障的。现在文官在削他们、王家又差不多因为那个狗皇帝事件也蛰伏了,几乎不足为惧。”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其实就是趁现在可以抓紧发展。” “手上没东西呢。”宋北云摇头道:“工部是我星辰大海的as。对了,鸡王小姐姐,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你还从来没说过,天天花名叫着,挺变扭的。” “不告诉你,不过以后要是生了女儿呀,你就知道我叫什么了。” “行吧,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生啊?” “看你表现咯。”妙言点了点宋北云的额头:“反正现在不行,你还不配让我给你生孩子。” 而此时此刻的金陵城,在第四道旨意发出之后宋北云的回信已经到了,信是给巧云的,但左柔和金铃儿都凑到一起在那看着。 “为什么就只给巧云?”金铃儿的语气酸倒牙:“我就不配吗?” 左柔撇撇嘴:“巧云怎么了?他一口一个巧云姐姐的叫着,亲热的很呢。” 看到公主和小姐都在酸,巧云的俏脸通红,悄悄的躲到了一边,不过倒也是心里暗喜。 “哼……”金铃儿越想越不高兴:“等他回来,我可是要好好折腾他一番!” “你看不看,不看给我看。”左柔按着信:“我还想看看这个皇城使如何大破衡阳城呢。” “你看什么看,你看得懂吗?” “呵,若是我去了,定是轻而易举便能拿下!” 左柔嘛,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金铃儿哪里不知道她的特征,所以也懒得跟她争些什么,只是在看到引水破自己城时,却是有些诧异了。 “这……若是定国公未到,他就完了。” “神机妙算嘛。”左柔得意洋洋的说:“他从小便有这能耐的。” “又不是你的能耐,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左柔不服了,挺起胸脯说:“他的便是我的!” 金铃儿翻了个大白眼:“鬼扯的本是倒是学了有七分呢,啊……他说不日遍返程,算算日子的话,是不是马上就到了?” 313、二年4月10日 晴 金猴奋起千钧棒 宋北云于清晨抵达在金陵城,城门还未开时。 守城的士兵当然是认得自家副指挥使的,加上这些日子的传闻都快把宋北云传成神仙了,所以当他抵达的时候,受到了将士们极热情的迎接。 不过因为城门还未开,所以即便是他们放宋北云进去,小宋也坚持等到开门之时。说是不愿给弟兄们添麻烦,只是让人给弄了些吃食来就在城门外边吃边等了起来。 他回来的极低调,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行踪,完全不像一个凯旋而归的将领,就只是像个进京赶考的书生。 当城门打开之后,他的马车缓缓驶入城中并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回到了宅子中。 开门时,巧云正坐在院子里绣花,仍然是丑鸭子仍然是乐此不疲,当她一抬头发现宋北云从外头回来之后,她先是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眼花之后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难以自持的冲了过去。 不过到底是最懂事的女孩子,她在冲到宋北云面前时就反应了过来,生生的停下了脚步。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就已经被宋北云一把抱在了怀里。 “还有外人呢……” 巧云小声嘀咕道,而身后的外人也无非就是小鱼那大牛,大牛闻言只是面带不屑的轻笑一声,小声嘀咕道:“这算个啥,大帅……” 他那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小鱼一棍子杵到了脐下三寸,他当场嗷了一声就跪了下去…… 被他这一嗓子给弄得巧云当然是不好意思了,连忙推开了宋北云:“都累着了吧,我去备些吃食,再找人去给小姐她们传话。” “他们都去哪了?” “公主殿下、小姐与俏俏去城外的新庄园里了,你早前选的地已经在公主殿下的张罗下快建成了。” 这点还是挺让宋北云意外的,他笑道:“还是金铃儿靠谱点。” “莫要说这些了,我去烧水给你洗澡。” 巧云现在眼里全是宋北云,旁边的妙言根本就没被她看在眼里,妙言倒也是能理解,一个邻家小女人嘛,还能指望她人际关系四通八达不成? “先不急。”宋北云握着巧云的手:“我还有些事要办,妙言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去便来。” “啊?好……” 宋北云点头,然后对妙言说:“你好好休息休息,我去干活了。” 妙言笑了起来:“去吧。” 转身带着小鱼和那大牛就走了出去,而看着他们风风火火的,巧云满脸好奇的看着妙言:“他们去哪里?” “砸门。” “砸门?” 对,正是砸门。宋北云先去到了禁军大营,以钦差之命与天子剑点了一百人,自己则身穿上了步人甲,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向了御史台衙门。 这一路上大嗓门的牛子边走边敞开嗓子喊着:“都来看!都来瞧!” 这大嗓门当时就让原本寂静的早晨变得喧闹了起来,不少闲来无事的人都簇拥了过来,看着这么一队人正在往前走着。 当到达御史衙门时,身后的百姓已有千人,宋北云兀自走入御史衙门的台阶上,门口站岗的护卫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这一帮人看着就是龙精虎猛的模样再加上为首的宋北云一脸戾气,那是真的不敢拦也拦不住。 “我等将士在外拼杀!你等嘴碎之人在宫里谗言,今日我就替那战死沙场的将士们讨个公道!” 宋北云冲着御史衙门的大门大声喊了起来,这一嗓子显然不是喊给里头的御史听的而是喊给外头的百姓的听的。 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这如戏文一般的喊话却也是兴致勃勃了起来。 众人互相打听,渐渐也就有了大概的消息。说这砸门的人正是皇城司使宋北云,前些日子平叛去了,据说以一人之力攻下了大城三座,小城不计其数。 但如此猛将在外,朝中却有人故意与之为难,在朝堂上侮辱英烈、弹劾将帅。 这一下百姓的火气也上来了,毕竟这征战天下的英杰从古至今都是人们爱戴的对象,而是那高门大户的官老爷却是仇敌一般的人。 如今英雄回来讨公道了,先不管这里头的是非曲直,情感上就有了依附,百姓的屁股当时就坐在了宋北云这头。 “不开门?” 宋北云连门都没有拍,就呵斥了起来:“小看我等将士?兄弟们!给我砸!” 一众兵丁一拥而上,刀劈斧砍的,不一会儿御史衙门的大门就被众人推了下去,接着他们从大门走入,里头立刻有御史出来探查,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史中丞,算是个大官了。 “大胆!此为御史衙门,你们怎……”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北云就已经高呼起来:“兄弟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给我砸了这狗屁倒灶的衙门!” 大头兵嘛,本身平时就被文官压制的挺惨的,大多处于敢怒不敢言的临界线上,如今有人带头干了他们一直想干却不敢干的事,这满腔的热血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这帮杀才可不是开玩笑的,那当真的是打砸烧一条龙,有人阻挡就连人一起砸。这一衙门的文弱书生哪里是这帮子丘八的对手,不多一会儿御史衙门中的所有御史就被人全部给扔出了门外。 受伤着不在少数,他们站在那茫然的看着那些丘八在里头肆意妄为,御史中丞甚至气得浑身颤抖。 “反了……反了!宋北云,今日我定要让你永世难忘。”、 说完,他朝那些御史们一挥手:“各位同僚,随我进宫面圣!” 一众御史哭哭啼啼、一瘸一拐的来到皇城前,也不说话,就在宫门外跪了一片,唯独御史中丞在不断重复着一句“请官家做主”。 而这时的朝堂内,赵性正在上早朝,内容还是老三样,先是周围的春耕情况、然后是南方的叛乱情况,再就是听御史大夫起本参福王爷、参定国公、参宋北云。 赵相其实都觉得他们有点过了,风闻奏事虽然不假,但这么高的频率一定会激发赵性的反弹,最后适得其反。但这个御史大夫就是个铁壳王八,油盐不进、水火不侵,每天变着法儿去参那在外领兵的几个人。 名目是真的多,什么枉顾国法、不顾臣民、纵兵行凶、包庇反贼等等等等,随便拿出一条都足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虽然之前赵性把这些折子都给留中不发,但无奈御史台逼的也太紧了,让他着实有些生烦。 “报……”一个内侍匆匆闯入殿前,打断了御史大夫的参奏:“报管家,御史台全体官员正跪在宫门外伸冤。” “伸冤?”赵性一下子就来了兴致:“这御史台有什么冤?” 这一下就连御史大夫都傻在了那,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因为他不记得自己有安排这一出。 “罢了,起驾。朕去看看。”赵性撩起龙袍:“这一部衙门全来伸冤的事,可是前所未见啊。” 百官跟着赵性来到了宫门外,而那御史中丞一看赵性出现,当时就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而御史大夫也看到了自己的下级一个个都是身上带伤,有些甚至衣冠不整,一时之间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上前询问。 “官家,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御史中丞一声哀嚎,身后的众多御史连带着一起也磕了下去:“请官家做主!” “到底出了何事?”御史大夫走上前质问道:“谁让你来胡闹的?” “那……那……那宋北云……”御史中丞泣不成声:“那宋北云……带人砸了御史衙门!还打伤众多御史。” 这句话一出来,全场顿时一片肃静,那御史大夫更是脑子嗡的一声,差一点一头栽了下去。 赵相这时眉头紧蹙的走上前:“官家,若是此事为实,切不可轻饶,定要重罚以儆效尤!此妖风若是不及时遏制,恐怕将来要酿成大祸。” 赵性也蒙了,他甚至都不知道宋北云回来了,而且怎么这一回来就砸御史台呢……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蒙了。这冲击御史台视同谋反的,谁给他宋北云的狗胆这么干? “起驾起驾!”赵性着急了,连忙张罗了起来:“速随朕去御史衙门!” 在皇城司和司命司的护卫下,赵性带着文武百官就来到了不远处的御史衙门中,此刻里头已经烧了起来,一面墙也已是被砸出了窟窿,衙门中更是传来乒乓巨响,声势甚是吓人。 赵性皱着眉头往里头走,王老太监连忙阻止,但赵性却是一摆手:“朕就是要看看这个宋北云搞个什么鬼!” 而到了这一步,其实不少大臣已经反映过来了。上次干这事的人是谁?是福王爷啊!这宋北云是谁?那可不就是福王爷的爱徒吗? 这狗东西,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当然,像赵相这样的人其实已经明白了宋北云的想法了,这厮当真就如他所知的那般,是天下顶聪明的人,这一手自污玩的是天衣无缝。 “宋北云!”赵性走入御史台衙门,看到那个站在那吆五喝六的人之后,立刻板起脸:“够了!” “哟……”宋北云一回头:“官家来了!” 314、二年4月10日 晴 玉宇澄清万里埃 “宋北云!今日若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定要拿你治罪。” 赵性是真的有些冒火了,他真的很想护住宋北云,但在这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的面前,他却是一副毫无悔改的样子,那骜烈不驯的样子,让赵性还怎么当这个皇帝? “大牛!”宋北云一招手:“来。” 这时打砸的最开心的大牛屁颠屁颠的从后面跑了过来,站在宋北云身侧:“大帅,怎的了?” “脱衣服!” “啊?” 大牛是憨,但再憨也知道当着面前这么多大官的面,脱衣服这种事也是有些寡廉鲜耻的。 于是他小声问了一句:“大帅……真脱啊?” “脱!” 大牛是个老兵油子,但却也是个兵,不违抗命令是基本诉求,他害羞的走上前,闭着眼慢慢脱下了衣裳。 “裤子!” “啊?” “亵裤不脱,其他全脱!” 赵性和百官都不明白宋北云的意思,但还是看着这场如同猴戏一般的戏码。 可当那大铁牛将衣裤都脱下之后,他们全体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这厮身上纵横交错全都是伤痕,刀枪伤、烫伤、箭伤、劳损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从那狰狞外翻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他曾经多少次在生死线上挣扎过来。 “官家,诸位大人,看过来。” 在场的人看到了,包括赵性在内的很多人都下意识的倒吸一口凉气。 “铁牛,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说!大声!” 大牛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颇不好意思的说:“有……征讨山贼、有追击流寇、有修葺水利、有筑城、有平叛。” 宋北云继续问道:“可有后悔?” 这大牛不知宋北云问这话的意义所在:“有时也是有些不甘,不过也便是想想罢了。” “那你当兵是为何!” “守家卫国,开疆拓土,长枪愿为大宋魂!” 这一番话听得赵性已经侧过脸去不敢看他,而宋北云走上前轻轻拍了大铁牛屁股一下,对他悄悄比划了大拇指。 “官家,这便是我大宋最低级最普通的兵丁!”宋北云深吸一口气,开口朗声说道:“前方战场上仍有百个、千个、万个如此忠勇之士,他们为了大宋不会山河破碎、为了黎民不做蛮夷牛马、为了诸位大人能锦衣玉食,甘愿化作忠魂守国之疆、定国之邦。那千百万并非数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宋北云气势到底是在战场上洗过一道的,威势绝对是文臣不可比的,他往前一步走,甚至就连赵性都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可如今,万千将士在外拼杀流血,却有人在他们守护之地以偏概全、无中生有、指鹿为马,这等不白之冤,万千将士不允!今日我宋北云豁出去这颗脑袋,为只是为了那血染沙场的好儿郎们胸中的一口气!” 他的声音很大,就连门外的百姓都能听得清楚,许多人家都是军属,他们不由得站在那默默垂泪,而身后那些之前还欢快打砸的大头兵也纷纷流出了眼泪,站在那默默无言却力达千斤。 赵相眼睛眯了眯,他冷冷看着宋北云,心里盘算着该是如何处理比较好,但思来想去这人却是处理不得,最多最多功过相抵,否则但凡他出一丁点岔子,皇城禁军保不齐都要反了。 厉害啊…… 老赵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这小厮厉害!真的厉害!一步一步把这帮老狐狸引到这个死胡同里。 “如今,臣该做的做了,已是可得万死。”宋北云脱下头盔单膝跪在赵性面前:“请官家责罚!” 他一个跪,身后所有士兵都跟着跪了下来,齐声喊道:“请官家责罚!” 这声号子穿透了围墙、穿透的街道也穿透了金陵百姓的心。 赵性转身:“回宫。” 只要脑子没坑的人,都知道在这里说什么都不行,虽说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可身为皇帝却也免不了一句不聋不瞎难做家翁。 宋北云肯定是有罪的,可赵性怎么开口去罚?他无话可说,手底下的大臣们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即便是御史大夫也是如此。 不为其他,正是因为只要一开口,就成功的把自己逼到了百姓的对立面去了。 他们读圣贤书,不管读进去几成,这里头的道理也都是明白的。 他们的父兄在外征战,朝中有人抹黑,放在谁的心中会舒服?所以宋北云今日不管是错是对,在百姓心里他就是英雄,要办他?谈何容易。稍有不慎,烂的可就不只一个御史台了,毕竟那皇宫的门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牢靠。 回到宫殿中,宋北云兀自的站在中间,手中抱着头盔。 “还抱着!?”赵性一拍桌子:“宋北云,你今日好威风!” “回官家,不是臣威风,只是为了泽袍弟兄之情谊,臣也只得如此了。众位御史大人,多有得罪。” 御史大夫气的脸都绿了,刚要上前一步走,但却被赵相给抢了先。 “官家,臣以为。”赵相停顿一番:“宋北云此番于国法不容,应重罚。然他平叛许国以为忠、守言承诺以为信、身先士卒以为义,切为忠信义之理。虽于法不容却于情可酌,倒不如请大理寺卿丁大人定夺?” 赵性看向旁边的大理寺卿:“丁大人,你说这宋北云该如何定罪。” 丁大人垂着头走上前,轻轻行礼:“纵兵闹事行凶,打砸朝廷衙门,当诛以正国法。然此事起因则为宋大人疑御史台诬告将士所致,若诬告成真,御史台应与同罪诛之。” 下头的人听着,当时就是一愣,就连赵相都没想到自己给这个铁头娃使个绊子,他居然不光一头撞了过去,甚至还要顺便把自己的御史台也给撞死? “然边关将士多战死,御史台之言已无对证,便是无据可考。那既是如此,御史台便是以风闻奏亡者,于礼数不合。即宋大人冲击衙门,虽法理不容,但却情理之中。二者皆有责,臣认为御史台当以罪之名广而告之,以正视听。宋大人则应重新修葺御史衙门并罚俸三年,且平乱之赏,当赏不赏。” 哇…… 宋北云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这个丁大人,这是个逻辑学高手啊! 一番话下来,从宋北云全责就变成了双方平责,要杀宋北云就得把御史台给杀干净,要不处理御史台也不能处理宋北云,两边各打一个巴掌又各给了一个台阶,这是个能臣啊…… “御史大夫,你可愿意?”赵性冷言问道:“觉得丁大人此番定夺可在理?” “臣……”御史大夫心有不甘,但的确是没什么好办法了:“认罚……” 风闻奏事是他们的权力,但风闻奏死者却是大不敬之一,他们错在了不以死者为尊,并没有说他们诬告。毕竟就算发生过那些事,当事人都已经死了,人死债消本不应追究了嘛。 而宋北云那头,他为了泽袍弟兄砸了御史台,犯法了没错,但这却是因为御史台不敬重死者而不是蓄意报复。 这样看上去两边都有罪,宋北云的罪过重一点,所以罚的重了一些,甚至还剥夺应该奖赏的东西。 换句话说就是大家各退一步全当无事发生。 “那宋北云,你可认罚?” “臣……认。” 不过赵相并不是很在意宋北云,眼睛却一直死死盯在这个大理寺卿的身上,刚才那一番话足够说明这人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绝对有能力冲击自己的地位。 这很危险! “既是如此,今日便退朝了。” 赵性满脸不高兴的拂袖而去,而宋北云一个人孤零零的往外走去,其他的臣子都不与他同行,生怕沾染了晦气似的。 当走过二门时,突然一个小太监出现拦住了宋北云的路:“宋大人,官家有请。” 宋北云二话不说转身又回去了,径直走到了上书房。 “宋北云宋北云,你他娘的一回来就给我找事!” “不给你找事,后面给你找事的人就多了去了。”宋北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你这朝堂上怎么风起云涌的啊?这就分了好几派出来了,你怎么回事?” “你在教朕办事?” “哎呀……不敢不敢。”宋北云连连摆手:“说吧,这么着急召我回来干什么?” “朕还不能召你了?” “能能能……你赶紧说,我这些日子真的特别累。我的官家,我是打了仗回来还大病一场的,真的需要休养。” “嘿,你今日砸屋子那架势,可不像大病一场。”赵性坐到龙椅上:“朕问你,这赏赐没了,你可有怨恨?” “修御史台的钱你偷偷给我出了就行。”宋北云盘起腿来:“那少说得十万贯呢。” “你也知道!?”赵性气不打一处来:“你居然也不跟朕商量!” “真来不及。”宋北云摆手道:“你看我,我连凯旋而归的仪式都不要就匆匆赶回来了,我还不够意思啊?” “行吧行吧……”赵性咳嗽一声:“有件事你得给朕办了去。” 315、二年4月11日 晴 瓜田李下古人所慎。 “事情便是如此,如今那宋暖玉……” “宋!谁让她姓宋的!”宋北云拍案而起:“这等事你也敢干!?赵性啊赵性,你是不是不知道就这一件事就能让人把你皇位给掀咯!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兵变叛乱的事少了?想在这几年多看几次清君侧?” 直呼皇帝名讳,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是个脑袋都够砍了,但赵性恰恰是因为心虚,坐在那只是干巴巴的笑…… “先不说那娘们是个什么身份,光是我给你献妖妃这事,就足够那帮子清流悍将站起来杀到皇宫里把你那爱妃扔井里再把我挂树上风干,再好几千人围着你喊着‘官家,亲君子远小人’,再把你架空到只能在宫里玩鸟。”宋北云在上书房中暴跳如雷:“这事历史上少了吗?你怎么上位的你忘了吗?” 赵性表情变得极尴尬,他哪里能不知道宋北云所说的这些事,之后那天他就觉得后怕极了,但如今却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可事已至此,却是……” 看到赵性那样子,宋北云抱着胳膊来回转悠了起来:“伪造身份好办,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人当世就不可能事无巨细,总会有纰漏,这事即便是十年二十年后仍会被人拉出来当话柄,甚至有心人会暗中悄悄调查,根本是防不胜防。” “那如何……是好?” 宋北云也犯难了,凭空多出来个妹妹,这件事本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是在一年前,别说多一个妹妹就是多五十个妹妹都不是什么大事。 可当这个妹妹是皇帝的枕边人时,那事情可就不一般了,历朝历代除了开国之君,其余的时候哪里允许一个民间女子上位贵妃的? 那些文臣、勋贵、世家要是不打破砂锅查到底才叫奇怪呢。赵性这厮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不就一个女人么,何必呢? “官家,为一个女子,值得吗?” “宋北云,刀子不割在你身上,你却是不知疼是吗?”赵性也急了:“你想娶金铃儿可以,那朕命你必须放下你那俏俏,你放是不放!” “我放你妈个头!” “你再骂朕一句试试!” “放你妈个头!” “朕打死你!” 赵性抄起砚台就下来要跟宋北云干架,宋北云也不虚他,抄起一张凳子就上去了。 最后还是实在看不下去的老太监上前阻止了二人的混战,不过这次连他都站宋北云这边,赵性这件事着实有些不加思考了,太过于任性。 同时,冷静下来的宋北云席地而坐,仰头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赵性:“办法也不是没有,可是风险极大,你干是不干?” “干!” 宋北云靠在柱子上指着赵性桌子上的点心:“你点心拿来我吃吃。” 赵性很听话的把点心递了过去,宋北云靠在那吃了起来,吃了几口之后:“我有个师门,师门人数众多,但散落各地。这个破暖玉可以从这一条入手,但同时需要一个旁证,这个旁证就是大医官,他按辈分是我师兄。” “你辈分够高啊。” “别插嘴。”宋北云继续说道:“宋暖玉是我妹妹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在大医官去庐州城开始的。” “为何?” “唉!你听我说!” “你说你说……你说就是了嘛,凶什么凶。” 宋北云嘴里塞着糕点,含糊不清的说:“大医官在流民之中发现一个信物,通过这个信物得知这破暖玉是我一脉,也便是我师妹。” “信物呢?” 宋北云把脖子上的四阙玉掏出来:“我发现之后,当然是归我了。这可是掌门印信,她一个臭娘们能带吗?” “哦……” “现在跟你说也没用。”宋北云起身:“走,去你后宫。” “这……”赵性有些为难:“不好吧?” “怎么着,你是怕我勾搭你老婆啊?” 赵性沉默许久:“你这厮……太好色。” “你放屁!”宋北云一挥手:“赶紧的。” 虽然对宋北云多少有些不太放心,但为了暖玉的身份问题,赵性也只好把他带到了“宋”暖玉住的地方。 这暖玉一见宋北云,当时就吓得往屋里钻,脸都吓白的那种。就是典型的平时嘴巴硬,可见到本尊时连个屁都不敢放的类型。 “跑什么跑!”赵性眉头一皱:“回来。” 那暖玉低着头慢慢蹭到赵性面前,不过却只敢挽着皇帝的手却不敢看上宋北云一眼。 “你当时拿剑戳我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没用。”宋北云走到椅子上坐下:“具体的事情,官家已经跟你说了是吧,我就不多跟你说什么了,反正你只要记住,露馅的话官家是护不住你的,你必死。” 暖玉乖巧的点头,但仍然是不敢看宋北云。 “今日我来,就是跟你串口供来了。” “嗯……” 宋北云也没多废话,就坐在那开始教这个莫名其妙的妹妹宋暖玉背书。 这背到不上不下时,太后娘娘的仪驾就这么来了,宋北云和赵性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 幸亏今天是宋北云回来了,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也许被太后发现并不会让赵性怎么样,但这暖玉是肯定完了。她完了,赵性不就永失真爱了么?保不齐会黑化嘞。 宋北云不慌不忙的把身上的玉佩戴在了暖玉的身上,然后静静的跟着赵性一起到门口迎接了太后娘娘。 而太后显然是没有想到宋北云和赵性会在这里,她的表情明显迟疑了片刻。 “哦?宋卿,你也在此啊?” “回太后娘娘,臣今日得胜归来,第一时间便来禀报官家与太后,娘娘您瞧,我这铠甲都没换下呢,路过此地时顺便探望一番舍妹。” 赵性暗暗长出一口气,到底是这泥鳅一般的宋北云,一番话可谓是说的既滴水不漏又让人心生欢喜。 瞅瞅那“第一时间”瞅瞅那“顺便”,这些小细节绝对是满分的,即便是太后也摘不出个毛病。 “算你有心了,看你这番风尘仆仆的样子。官家,你可要好好奖赏一番。”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北云:“既是如此,那刚巧我也是路过,想起官家的新欢在此便也是临时起意来瞧瞧。” 宋北云一回头便斥责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太后娘娘斟茶,还有点心!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教你礼数的,你如今见着娘娘也是要叫一声母后的。” “是……是……我……我这便去。” 暖玉畏畏缩缩的样子丝毫不作假,这副样子看在太后眼里,让她颇为意外,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缓缓走进了这偏殿之中。 “宋卿,这些日子可是辛苦了。” 太后坐在椅子上,赵性也不敢坐,就和宋北云一块站在旁边。 “回禀娘娘,尽忠报国罢了,何足挂齿。”宋北云弓着腰抱拳道:“说到这个,我还从那处给娘娘带里礼物来,只是在马车上,等明日我便给娘娘送来。” “哦?是何物?”太后笑得眯起了眼睛:“你在战场杀敌,还能惦记着,算你有心了。” “回娘娘,东西并不值什么钱,只是罕有罢了。是一张熊皮,之前臣见太皇太后那有一张,臣这心里便琢磨着也是应为太后备上一张,这冬日里也好睡得舒坦一些。” 赵性斜眼看着宋北云,心中震惊的不得了,生怕这厮……不不不,不能想了,再想便是大逆不道了。 “好好好,算你有心了。”太后一听是太皇太后同款熊皮,当时就喜笑颜开了:“这暖玉当真是你妹妹?以往却是未曾听你提起过。” 宋北云点头又摇头,赵性当时那一下冷汗都下来了。 “算是也不算是,因她与我并无亲缘之故,但却是我启蒙恩师之幺女,我恩师与我却是情同父子,以这天地君亲师之名,我喊这暖玉一声妹妹也是合情合理。” 太后轻轻点头:“那为何要将她引与官家。” “娘娘,臣冤枉啊……哪里是我引的,明明便是官家微服私访到了臣的家中,生生给勾搭去的……”宋北云嗔怪的看了一眼赵性:“等我发现时,这木已成舟,我总不能将妹妹浸了猪笼吧?于是便顺其自然了。我这妹妹自小成长乡野,于情于理都与这皇宫格格不入,只是生性温良,臣……还望娘娘能多多照应一些,往后也好让娘娘身边有个知冷热的贴心人儿。” 太后翻起白眼看了赵性一眼,而这时暖玉也端来了茶水,乖乖巧巧的样子被太后看在眼里,她居然轻轻的握住暖玉的手,感觉这暖玉的手的确不似那些官富小姐般的细嫩,而且胳膊颇为有力,正如宋北云所说是长于乡野之中。 “那既是宋卿之妹,如今又被官家相中,那便好生照顾官家吧。”她说着,居然顺势把自己的一个镯子摘下戴在了暖玉的手中:“往后便好生在宫里,有些糟心的事便来与我说。” “谢太后娘娘啊……你怎的如此不懂规矩!”宋北云见暖玉发呆,立刻厉声斥责道:“不知礼教的东西!” 暖玉一哆嗦,当时就跪了下来。 太后刚才明显感觉到宋北云斥责时,这个暖玉身子的震颤,这一激灵便是再好的演技也出不来的效果,她心中自是有了计较。 “宋卿,既是进了皇家的门,便是皇家的人,你往后可不得如此斥责!规矩不规矩的,要也是我这个太后来教。” 宋北云连忙躬身:“太后娘娘息怒……我这顺嘴了,见她这般不懂事,心中着急啊。” 太后轻哼了一声,转头对赵性说:“性儿,你让人家孩子入了宫却不给名份,这可不是天家该干的事,今日晚些时候你来我处,我们母子二人商量一番,给暖玉个什么名份。” “儿子知道……” 说完,太后起身:“宋卿,你随我来。” 316、二年四月11日 晴 蓝田日暖玉生烟 宋北云跟着太后走了,赵性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端起桌上没喝一口的茶,一股脑的灌下肚去。 “现在你可知这宋北云的能耐了?”赵性抬头看了一眼暖玉:“就凭他这能耐,你还想让朕处置他?你的心可是够瞎的,他要你死便死要你活便活。” “知道了……” 暖玉回忆着刚才的惊心动魄,那宋北云的一言一行、一字一句,无不精妙入微,喜怒哀乐惊恐悲在他脸上就像玩闹似的无缝切换,一个眼神的漏洞都没有。 再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那妥妥的是露怯了,但即便是如此露怯却也能被宋北云毫无痕迹的掩盖过去。 这种人……自己居然还妄想靠吹耳边风就除掉他,当真的是痴心妄想啊。 而且如今她已和那宋北云捆成一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宋北云也许还能有法子推脱,但她却只能死路一条。想通这一点之后,暖玉心中也暗暗有了计较。 说着说着,暖玉突然开始干呕起来,赵性连忙走上前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怎了?不甚舒坦?” “臣妾不知……” “没事,等会那宋狗来了,让他给把把脉,他可是一代名医。” “官家……你怎的也叫起了宋狗。” “他本身就是狗!这狗东西!气死朕了!”赵性叉着腰气哼哼的说:“为了你这事,他差一些拿那椅子砸朕。” “啊?” “你莫要管这些了,你面色不太好,快去歇着,等那宋北云来。” 而此刻宋北云已经身在太后寝宫之中,太后还给他赐了座,上了茶。 “你可有法子,让我出宫一趟?” “这等小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娘娘无需赘言,我这便去办了。” 这一看就是三十如狼憋不住想要出去会情郎了,这种事太简单了,不就是让太后娘娘出宫嘛,简单。 “你有何法子,说来听听。” “娘娘心怀天下百姓,如今开春艳阳高照之际,心中挂念南方受兵灾之万民,想去那姑苏城外寒山寺中斋戒沐浴三十日,以祈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宋北云笑道:“娘娘出宫,皇城司定要全程护卫,至于皇城司中有些何人,那自然都是忠肝义胆、竭尽全力的好男儿,不管是汉人还是那契丹人,都一心为我大宋长治久安。” 太后上下打量着这宋北云,越看越是心喜,这等七窍玲珑心,也不知多少年才能遇上一个呢。 “那我这便去启明宗正寺,剩下的事便是你去办,如何?” “谢娘娘厚爱。” “去吧。”宋北云起身,指着桌上那绿豆糕:“娘娘,我还未吃饭……这我能拿走吗?” 太后哑然失笑:“拿吧拿吧。” 宋北云边走边吃着从太后那顺来的绿豆糕,经过偏殿时就被早就候着的老王给拽了进去。 “干什么干什么,不会说话么?”宋北云小心托着自己的绿豆糕:“别把我午饭给整掉了。”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吃呢。”老王心急如焚的说道:“这……那暖玉似是有了。” 噗的一声,宋北云嘴里的绿豆糕喷了老王一头一脸,老王却是顾不得了,推搡着宋北云就往里头走。 “你是怎的知道的?” “老王我啊,伺候了几代官家,这些事哪里还能不知呢?真以为就你们这些郎中能看出来?” 宋北云眉头紧蹙,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骡子”二字。 浑浑噩噩的宋北云被推到了寝宫之中,赵性立刻迎了上来,拽住宋北云就往里头走。 “干什么啊?” “暖玉身子有恙,你快点给瞧瞧。” “不是有太医么?”宋北云甩开他:“我是个外臣,不方便!” “哎呀!”赵性都毛躁了:“朕说方便就是方便!” 无奈之下宋北云被推到了暖玉面前,他啐了一口:“手伸出来。” “你能和蔼些吗?”赵性在背后嘟囔:“凶神恶煞的。” “我要跪下为未来的贵妃娘娘看诊吗?” 赵性侧过头,不想搭理这个混不吝:“赶紧赶紧……” 两根手指搭在宋暖玉的手臂上,仔细分辨了一下,宋北云慢慢收回手,沉默了一阵:“官家。” “昂?” “恭喜。”宋北云抱拳:“喜脉。” “哈?”赵性瞪大了眼睛:“当真啊?” “你去找太医去!” “信信信,朕信你还不成么。”赵性兴奋的红光满面,来回团团转:“这可当真的是意外之喜……老王,老王啊!” 老王从外头快步赶来:“官家。” “去,多叫点使唤人来,这暖玉有喜了,可不能再让她磕着碰着。” “官家,不合规矩啊……还是得先得太后娘娘那……” “对对对,我这便去。” “别急。”宋北云拽住他:“不着急这一时半会,你啊,先带我去看看太子。” “看太子啊?你看太子作甚?”赵性满脸狐疑,然后豁然开朗:“小宋啊……皇后国色天香,你怕不是看上了?没事没事,你但行便是,只要让那皇后莫要烦朕,其他的随你。” “你有病吧,那是你老婆!”宋北云手指按得咔咔响:“老王,你出去一下,今天我非揍他一顿。” 老王挠着头:“那……那可不成。” 赵性可能是高兴的忘乎所以了:“我与皇后本就无甚的情谊,她又如一块木头似的,索然无味。她烦朕、朕烦她,你拿去玩便是了。” 宋北云四周围找了一圈,然后又一次的抄起了凳子…… 这一次暖玉是真正看到的赵性口中的宋北云差点拿凳子砸他的真实画面,终于信了官家与这宋北云的情谊……似是并非自己能够动摇的,保不齐哪一日自己都可能在赵性那变成对宋北云说“你拿去玩便是”的物件。 “使不得啊,宋大人……使不得!”老王极力拦住宋北云:“冷静一些,宋大人。” 赵性却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不知好歹的都狗东西!” 宋北云被老王夺下椅子后深吸一口气:“带我去看看太子!” “去就去嘛,你可不许打我儿子的主意,你打他娘的主意就好了。真的,皇后国色天香,特别好。” “闭嘴!”宋北云摇头道:“你可真的是人才,赵性。” “那还能有假?” 太子如今还太小,住在宫内由专业的奶妈照应,小家伙可爱至极,虎头虎脑。 宋北云上去仔细端详了一阵,却是发现……赵性是单眼皮,而他也记得皇后是个魅惑的丹凤眼。 慢慢放下手中的太子,赵性还在旁边嚷嚷着:“慢些慢些,莫要磕碰。” “老赵啊。”宋北云回过头:“你这个人啊,有时候显得特别讨厌有时候有特别可怜。” 赵性:“???” “朕当然可怜,被困在这个破地方,像只笼中鸟。”赵性一脸坦然的说道:“若是让朕选,朕宁可躬耕田野去,种桑织麻。对了,你要来看看太子是有何意思?” 宋北云琢磨一番,如今还是不要拆穿的好,毕竟赵性是不是骡子还有待考证,万一这边拆了皇后的台,那边的暖玉也不知道怀的谁的孽种……江山可就危了。 “这个啊,待我给你解释一番。”宋北云跟赵性一起往外走:“有道是世人皆得病,这病来可是不管你是天家还是百姓人家。” “嗯嗯。”赵性点头。 “这世上有一种病便是父传子、子传孙,医书中称呼为遗传病。”宋北云细细的解释道:“你不用问遗传病是什么病,这里头分门别类许多种。但有些病的确是从孩提时便患上了,方才我去看太子,就是看看有没有遗传病。” “那你要不要见见皇后,国色天香,包你满意。” “官家,此事真的开不得玩笑,有关你皇家颜面。”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你!不要以为我好色,我真没那么好色!我差不多够了!” “嗯……”赵性摸着下巴:“是吗?” “哎呀!”宋北云一甩袖子,懒得搭理他:“臣先走了。” “别啊,今日高兴,你留在宫中吃些东西,我让人做些好饭菜,就当与你接风洗尘了。”赵性一招手:“老王,去张罗着。” “是,官家。” 被赵性强拉着,宋北云也是心事重重,但又不好跟赵性说,只好把太后想要去给万民祈福的事说了出来。 “又是去见那个人吧?”赵性抱着胳膊:“反正又不是我亲娘,随便她吧。不过就我看,你是不是跟母后也有些诡谲?” “你是不是因为不好用龌龊就用了诡谲啊?没有好不好,没有!”宋北云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真不是黄鳝,我真不会见洞就钻!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那你真不想认识一番皇后?” “再说一次,我立刻走人!” “不说不说了。”赵性叹气道:“说实话,我是真不喜欢皇后,她着实让人生厌。即便是你不想玩玩,也帮朕出点主意吧。” 宋北云摇头道:“疏不间亲,你们是夫妻,我是外人,我不说。” “狗东西,真圆滑。”赵性甩了甩袖子:“那便不说了,今日朕高兴,陪朕喝几杯。” 317、二年4月12日 晴 橘生于北则为枳 “事情就是这样。” 宋北云被赵性强留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出宫就直奔大医官去了,两人在后院僻静处,宋北云把暖玉怀孕的事跟大医官这么一说,大医官的表情都凝重了。 “砸爷爷的场。” 大医官脸色铁青,坐在那,手边还摆着一副用木雕出来的人头骷髅,样子精细分毫毕现,大概是这些日子老头研究解剖学的结果。 “可是你说赵性是骡子的。”宋北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气:“哟,这陈皮不错啊,给我整点。” “随便拿。”老御医起身,背着手来回走动了一圈:“混账东西,老夫号脉一生未尝有错,那深埋断绝之相若是都能错,我倒是不如当即自尽,下去给师父磕头认错去。” “人非圣贤,哪能不犯错呢。” “师弟……你有所不知。”老御医摇头,把手搭在宋北云面前:“你号师兄的脉。” 宋北云搭上去这么一摸,嚯……这老头身子骨可以啊,养生一辈子到底是有用的,打老虎夸张了点,但让他以七十岁高龄再给晏殊添个叔叔或者小姑姑问题不大。 “是否清晰?” “清晰。” “那这常人之脉跟那肾脉断绝的脉象,老夫若是分不出来,我这辈子是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是……” 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这个道理,宋北云这个老师哥心心念念可是当大宋的孙思邈,要是真连这么一个脉都诊错了,他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老夫这就亲自入宫。”大医官起身:“老夫亲自去探查一番!” “我在这等你啊?” “等着!” 大医官匆匆去匆匆来,去时气势汹汹、回来时杀气腾腾。他踹门而入时,宋北云正握着他家府上一个漂亮丫鬟在看手相,见到大医官回来的死人脸,宋北云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师兄如何?” “哼,有人狗胆包天!”大医官气哼哼的往凳子上一坐:“官家如今身子骨好着呢,生孩子自然不在话下。” “那……”宋北云看了一眼那侍女,拍了拍她的翘臀:“乖,出去玩一会。” 侍女红着脸蹦跳着跑了,而宋北云喝了口茶,压低声音说:“太子我去见了,确认不是赵性的种。” “哦?你是如何看出的?” 宋北云轻轻敲打一番桌子:“这说来话长,我大概给您讲解一番,这人的眼皮子有单有双,若是两个双便能生双也能生单,一单一双。可若是这两个单能生下双层眼皮的概率是极低的,加之你那时说赵性审美断绝,我觉得太子基本不可能是亲生的了。” “哦?还有这种事?” “不信啊,不信咱们就去排嘛。”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这可比滴血认亲靠谱多了。” 老御医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半晌没能说话。 “师兄,你说……有什么法子让一个人突然一下子变成那副样子么?” “下毒。” “不会……要是在饭菜里下毒,那王老太监的面子不要了?”宋北云摆手:“下毒不太现实,就是那种特别的食物咯。据我所知……嘿嘿。” “扶桑。”老御医眯起眼睛:“扶桑属阴,其种若天天食用,便能看似肾脉断绝。” 扶桑啊。 宋北云和老头对视一眼,两人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若是是说这金陵城什么地方扶桑花最多,自然就是皇宫之中,皇后酷爱扶桑,寝宫之外大片大片皆为扶桑。 “妖女,好大的胆子。”老御医拍桌而起:“我这就去禀报!” “哎……”宋北云连忙拽住他:“使不得,老头儿,使不得。” “为何?”老头也是个拧巴脾气,不是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说出个道理来。” “皇后与人私通,生下孽种还当了太子。”宋北云哈哈大笑几声:“天下有几人有这等胆子?若我是皇后,我知道自己有了,我得赶紧想法子把野种给流了去。” “嗯?” “我们不妨往深了想,一个能偷到皇后的人,且能让她肆无忌惮将孩子生下的人,这人会是普通人?还鼓捣着让那皇后给赵性下扶桑之毒。”宋北云一只手撑着脸:“师兄啊,吕氏春秋不可不读啊。” “吕不韦……”老头眼睛豁然亮了起来:“你是说……” “对咯。”宋北云手指在面前转了几圈:“有人在暗度陈仓啊,自己得不到天下,让自家儿子得天下也是无妨。那这人是谁?” “天下高门,赵王柴范李钱。”老御医用手沾水在桌上写了起来:“皇后为文圣王家人、天家为赵、柴家世袭崇义公地位尊贵、范李钱都为氏族大户。” 这个宋北云倒是都知道,柴家是后周柴家,范家就是范仲淹他们家,按照年龄来算……范仲淹现在也不小了。李家就是前朝李唐那个李家,钱家则是开国大将钱守俊的家族,算是勋贵之家。 那么能跟这件事扯上关系的…… 宋北云脑子里的走马灯嗖嗖往外冒着,既然猜不到就只好用排除法。 首先排除的是钱家,勋贵之家跟王家这种文宗之家不对付,别说能日到皇后了,可能两家到现在就是个点头之交。 接着是范家,范家是吴地大家不假,也就是个节度掌书记级别,发达还是在迁都之后一系列的升迁早就的,日皇后不够格。 接着就是李家,李家嘛……李家一前朝的皇族,想搞本朝的皇后?好大官威!这个直接划掉好了。 那么剩下的就是同族、现皇族和柴家了。 先从现皇族来说吧,赵性这一脉可是人丁稀薄的很,福瑞安康四个王加上开裆裤宋狗蛋,福王干的?不能够,福王压根就没见过两次皇后,一次是大婚一次是迁都,再就没了。瑞王?安王?瑞王是个痨病鬼,南昌城本是瑞王封地,但因为气候原因他总是犯病,所以现在已经去了温暖一些广南东路的广州,在那里吔荔枝。而安王沉迷修佛不可自拔,如今已是以普度真人身份出席各种活动,一年前去了辽国共参佛法去了,至今未归。 最后的康王……大家都知道对吧。 总不能是那个会爬到宋北云身上叼着他naai头猛嘬的宋狗蛋吧。 那么这一下,六家就剩下了两家,王家本家和柴家,到这里就不好说了,不管是王家本家还是柴家可能性都很高,柴家更高一些,但也说不准。 “师兄,你就隔三差五去皇宫一趟吧,只有你去不会被人怀疑。这案子,要不就一辈子压着,只要爆发一次,就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奇案!” “比狸猫换皇子还奇?” 宋北云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宋仁宗到底是跑不脱那只狸猫啊,老王当时也是用一只剥了皮的猫换了狗蛋出来,只不过那只狸猫让他当了皇帝而这只狸猫让他当不成皇帝。 “奇,奇太多了。”宋北云起身:“我还有许多事要办,先走了。师兄可不要冲动,我们好好来搅动一下风云。” “有何好处?” “若没有赵性这个好讲话的,换了个皇帝上来,师门振兴可能要百年之后,你等得?” “干了!”老御医眼睛里豪气冲天:“为了师门!” 宋北云匆匆离开,他先是回到了家里,今天金铃儿他们都在,这一番油揩的让宋北云差点都忘了正事。 “我跟你讲哦,我在宫外置办了一处别苑,没人知道。”金铃儿半跪在椅子上趴着看宋北云在那忙碌:“今夜……好不好嘛。” “好的哦。”宋北云捏了她的脸蛋一下:“不过有件事比那事儿还刺激。” “哦?”金铃儿好奇的目光看向宋北云:“说来我听听。” “那你嘴巴可要牢靠一点,说出去大家都完蛋。” “放心嘛,都被你给塞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呀……这个骚骚的公主哟,太可爱了。那你说用什么塞的呀?” “想用什么用什么……”金铃儿凑到宋北云耳边小声说:“我可是学了些新花样,就等着你呢。” “哈哈哈,好好好。”宋北云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事情嘛,你听我细细跟你讲。” 把这个也许会成为大宋宫廷第一奇案的事情跟金铃儿这么一说,金铃儿兴奋的都开始喘粗气了。 “当真?” “这事……”宋北云压低声音:“能是开玩笑的?” “嘶……”金铃儿乖乖的坐在了椅子上:“带劲。” “唉那可是你哥。” 金铃儿撑着下巴,脑子应该是在高速运转,她时而扬起脖子看着宋北云,时而又看向窗外。 良久之后才斩钉截铁的说道:“柴家。” “为什么?这种事你不能信口开河。” “你教我的呀,有些事要看动机。”金铃儿竖起一根手指:“所有大家族里,只有柴家有这个动机,因为赵家的江山本来就是他们柴家的。既然武的不行,那换个法子拿回柴家的江山,是不是个很合适的理由?” 宋北云靠在椅子上,轻笑了起来:“小东西脑子是真的好用。” “那是。”金铃儿嘿嘿一笑:“也不看看我是谁家的女儿又是谁未来的正妻。” “谁家的正妻?” “我警告你哦,宋北云,你干的事活剐你十次都有富余,别跟本宫油腔滑调。”金铃儿一根手指挑起宋北云的下巴:“懂了没?”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来呀,本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318、二年4月13日 雨 一日看尽长安花 四个月没能好好舒服上一回的宋北云在这晚上差点恨不得连觉都不睡了。 这金铃儿的性子本就张扬的很,加上上次在报恩寺里有那么点食髓知味的感觉,所以这一夜啊……她近乎是主动的把自己白给了宋北云。 这一夜是“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也是“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又是“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还是“才去倒浇红蜡烛,忽然又掉夜行船”。 骨子里的酥软糜烂着实是会让人沉迷,暗香软糯更是让人神魂颠倒,这缠枝的莲儿、这含露的牡丹、这翩翩的粉蝶,总归乐极不过如此。 不过是夜总归会醒,虽是盼是昼短夜长却也无计可施,日上三竿时起身,腰膝已是酸软。 “好哥哥……” 金铃儿从旁边缠绕了上来,就像条无骨的蛇,她丝毫不吝啬的任人把玩,哪里还有些什么廉耻一说。 “还要……” “没了没了,真的没了。”宋北云连连摇头:“先挂上休战牌,等三军整备再战上三百回合!” “不嘛……” “不行不行,我今日还有重要的事要办,这昨日可是整整五个时辰啊,祖宗……你不累吗?” “最苦不过食髓知味呀。” 宋北云不多逼逼,赶紧穿衣起身:“你现在起吗?” “不起,我就在这等着我好哥哥回来……”金铃儿坐起身子,白皙的皮肤被窗口透入的春阳一照,亮得泛光。 “真的是个天下至臻的尤物。”宋北云凑过去亲了她一下:“快点起来收拾一下吧,被子都黏了。” “好哥哥,若是我有了,如何是好?” “生。”宋北云拍了她脑袋一下:“我接生技术不错的,绝对不会让你难产的。” 金铃儿白了他一眼:“煞风景。” “好了,我去给你弄些吃的,然后我真的得去办事了。” “人家身子疼,要好哥哥喂……” “喂喂喂!必须喂!” 好不容易哄完了金铃儿,宋北云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皇城司,毕竟现在可不是沉溺在这种事的时候,那宋暖玉的户籍等等都完全的替换掉,要让原来那个暖玉彻底从世界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庐州逃荒来的宋暖玉。 这个工作量不小而且需要保密进行,所以当宋北云折腾一下午从房间里出来时,他眼睛已经开始冒出了星星。 “哎哟!这不冲冠一怒为袍泽弟兄的宋大人么?” 宋北云抬头一看,发现晏殊正夹着几份卷宗站在那里,满脸贱笑:“真的好久不见啊,宋大人。” “嗯,上次一别这不都小半年了么。”宋北云转身锁好库房的门:“你怎的胖得跟个猪一样了?” 晏殊不忿的哼了一声:“看看您那憔悴的样子,怕也是连夜操劳吧?” “你自己没照过镜子吗?你真的胖得跟个猪一样了。” 宋北云没开玩笑,现在的晏殊比走时最少胖了得有四十斤,这平均下来就三四天就长一斤,效果也就比喂猪催肥差一点,看来这狗东西婚后的日子过得安稳的很。 “天上坊吃一顿?” “不去天上坊,有克星。”宋北云摆手:“就去巷口那家馆子。” “克星?谁能是你宋大人的克星?” “说了你也不明白。”宋北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走。” 两人来到了饭馆中,要上了几道菜,这里基本上已经成了皇城司的第二食堂,一些不便于在食堂宴请的客人都会在此地宴请,所以老板十分知趣的给他们邀进了上房之中。 “领兵打仗过瘾么?” “累,就他妈的累。”宋北云摇头道:“打仗真不是人干的,难怪你们这帮狗日的读书人不愿意上战场。” “妈的,庐州解元不要屁话!” 晏殊骂着,然后给宋北云倒了一杯酒:“其实你打仗我倒是不觉惊奇,反倒是回来之后便砸了御史台着实让人大开眼界,这招好!即便是我那老泰山也是连连夸奖,不然你过些年真的是赏无可赏、立斩不赦了。” “不说这些烦心事,这些日子你把皇城司吃下来了没?别我出去四个月,你连个皇城司都吃不下来,那老子真的是要弄死你了。” “这事还要叮嘱?小事一桩罢了。不过就是新三司因为叛乱搁置了,过些日子才能张罗起来。”晏殊手里的筷子停在一盘菜上:“莫谈公事。今日呢,我倒是有个趣事分享与你。” “你能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晏殊笑着把赵橙的事都说给了宋北云听,包括所有的前因后果,还有她跟谁有过交流、这些日子每日都去些什么地方,甚至还有跟金铃儿的交集等等。 “这是金铃儿的猎物,你可别动,不让她能生吃了你。” “不沾点酱油?”晏殊眉头一挑:“那可能不好吃。” “哇,你连语言风格都开始往我这靠了啊?”宋北云端起酒杯:“弄得我跟你亲爸爸似的。” “你死!”晏殊也举起酒杯碰了一下:“这个赵橙你打算如何处理?” “好看么?” “嘿,我就知你要问什么,如此跟你说吧,虽是跟你的妙言没得比,但身段要好过左家小姐、面容要秀丽过俏俏,抛开那个东西也能与公主殿下有一战之力。” “哇哦……”宋北云连连点头:“我被这么个东西盯上了?” “嗯,你是如何打算?” “听过将计就计么?”宋北云活动了一下脖子:“听你的描述,她脑子恐怕是不好使,那就好好利用一番。” “与你眼里,天下可还有脑子好使的?” “你啊。” 晏殊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好好好,多谢抬举。” “这不是抬举,你要是个傻子,如今你的坟头草漫过你墓碑了。” “可以,多谢宋大人不杀之恩。” 两人边吃边聊之间,宋北云就把自己离开这几个月的风云突变给摸的差不多了。 首先是刑部、兵部两部尚书滚蛋了,兵部尚书由工部张尚书兼任、刑部尚书由大理寺卿丁大人兼任。 这是让宋北云始料未及的,这就是典型两只不叫的狗突然就成了领队了,一人领两部之职,未来可期啊! 接着就是顺着宋北云走前的线索,顺藤摸瓜抓到了几个潜伏很深的白莲教信徒,但晏殊似乎没有宋北云的刑讯本事,那几个人死的死疯的疯,都没有吐出什么有用的内容。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因为宋北云的突然插入让西南的叛乱出现变局,临安白莲的作乱时间似乎延后了。 最后就是朝中谁谁谁家和谁谁家联姻了,哪个大家族的子弟又升官了,明显冲淡了赵相在朝中的影响力。所以赵相草拟了一份紧急升迁的名单,其中就包括了匡玉生。 “哦?玉生哥果然要升了?” “不光升,还是破格升。上来便是尚书省辅右,从六品上。怎样?可开心?” “他不知道……玉生哥是我哥吗?” “知道啊,那自然知道。”晏殊笑道:“这边是执宰天下之人的高明之处,你细品去吧。假以时日,即便是我这个乘龙快婿都没你那哥哥升的快。” “他跟你能比?你领实权,权势滔天呢。”宋北云笑着吃了口菜:“对了,你对柴家有几分了解?” “柴家?怎的?惹着你了?” “倒是没有,这不是我当官也有些日子了,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这柴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如此深居简出?” “那可了不得,世袭罔替呢,大宋官家之下便是这柴家了,丹书铁劵世代相传,杀不得、囚不得、辱不得,你我这等人,他打死了便打死了。你打死他,便是诛你九族。” “这种最是害法啊。” “法……”晏殊轻轻摇头,长叹一声:“云哥儿,这法是什么法,你心中没有个计较吗?这是大宋的法?是百官的法?是万民的法?是社稷的法?还不是他赵……” 他许是有些醉了,开始胡言乱语,宋北云一筷子抽在他手上,让他豁然清醒了过来,接着肉眼可见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孽畜!”宋北云眉头紧蹙:“你不想活了,可别连累我!” 晏殊点点头,朝宋北云拱拱手:“年轻了,大意了。” 年轻人嘛,心里有火是好事,但这么直接骂出来却是没用的! “好好干活,好好用心,爬上去。”宋北云拍了拍晏殊的肩膀:“去与我那玉生哥当左右相。” “哈哈哈哈……那你呢?” “我?”宋北云摇摇头:“没有我,你们这左右相就是狗屁!” “你!” 晏殊何等机敏,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你这话比我的话可危险许多。” “等着瞧,你且等那盛世来的。”宋北云也喝的有些飘:“咱们不光要见证历史更是要被写在历史的。” “你喝多了。” “你也是。” 晏殊抱拳:“要杀头一起杀,杀完了好随你去看看你口中那千年后的光景。” 宋北云没再说什么,只是吃吃喝喝一番就回去了,还好……金铃儿在这边没有在那别苑,不然明天可不知道要哄多长时间。 姑娘们见宋北云一身酒气回来,也没有阻拦,只是让巧云伺候着洗了澡便让他睡了过去。 而在他睡觉的时候,金铃儿则在策划一出惊天好戏,而这本就是我这个时代最棒的女孩子设计出来的计划,如今还加上了妙言…… 319、二年4月14日 晴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宋北云凯旋的消息被压了下来,但他率人砸御史台的消息却不胫而走,一时之间宋狗的风评似乎上来了一些,人们讨论起来的时候,在说他是个魔头的同时也不忘说上一句“当算好汉一条”。 他本人倒是没什么在意,只是又开始了跟年前一样的生活,几个月的军旅生涯并没有让他改变太多,该偷懒还是偷懒,加上他现在基本上已经被架空,新三司衙门又还没上,科举也还没开始、宋辽招婿也暂时搁置,所以宋北云整天就到处跑,干一些有的没的事。 那个什么宋暖玉的身份是当务之急,他得想法子把那娘们的存在痕迹给抹去再添上新的内容。 比如家乡、成长轨迹等等,这都不是简单的事,需要精心雕琢才不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当然,作为精力极为旺盛的宋北云,这些事加起来也消耗不了他百分之三十的精力,所以他闲来无事时也会折腾一些化学和武器设计。 他已经把各类火炮的设计雏形给折腾出来了,但总归是不太满意的,因为这种前装弹药的火炮威力小、射速慢还笨重,总归还是钢铁那一条没有完全搞定。 但幸好,如今城外的工坊已经大体完工,福王给他的工匠和他自己招募的工匠都已经进驻,并开始按照宋北云给出的设计图纸开始规划厂区了。 工坊仍在持续招人,条件自然还是很苛刻的,只是待遇实在是优厚,除了固定工资之外,还有各种优厚的奖励。工匠们的积极性也很高,工作也很积极,所以一切看似都在往宋北云设想的方向进展着。 “主家,您看看这里。”一个工匠拿着齿轮的设计图和一个磨损的齿轮对宋北云说:“东西是做出来了,可咱们这铁不行,转个十几个时辰,齿就没了。” 宋北云看着直挠头:“去催钢厂那边!这工艺强度能干个屁啊!” “主家……昨日我们与钢厂那边打了一架都不好使。” 宋北云蹲在地上,表情凝重:“这也是个大问题,老子要钢啊,这铁有什么用!” 说完,他仰起头:“去,把钢厂负责的给我叫过来,再叫上研发部的过来。开个会!” 其实不光是宋北云脑袋秃,工坊里的人脑袋都秃,按照道理来说,他们现在弄出来的东西,哪一件放在外头不是巧夺天工了?可偏偏达不到主家的要求,钢厂的人都急眼了,谁催就揍谁,而被宋北云规划到设计部的那帮人更是整日吃睡在钢厂。 但怎么办呢……就是弄不出来!炼铁的炉子就跟烧钱似的整日的转着,一批批的出来一批批的回炉,温度跟不上,达不到主家的要求。 两个时辰的会议之后,一身灰土的宋北云和同样一身灰土的大匠们坐在那里一筹莫展。 “主家,若是温度能到,我们定能练出您要的钢。” 宋北云一只手撑着脑袋:“各位,大家也莫要着急,还是安全第一。都歇两日吧,去青楼里放松放松,算给你们假期,工钱按基本工资算。” “主家宽厚!” “主家,账上的钱似是不够了,这些日子消耗有些大。” “嗯,你把账本拿来,我算一下要支多少。” 整日泡在工坊里的宋北云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一个车间主任的模样,大多数时候回到家里就是吃饭洗澡睡觉,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那种。 而这些日子没有听到宋北云消息的赵性此刻正在静贵妃的寝宫里,翘着一条腿在练大医官传授的五禽戏。 “宋北云那狗东西,这些日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王走上前来,拱手报说:“回官家,宋北云这些日子天天都窝在工坊之中,天不亮就去了,天黑才回。” “这人……”赵性叹气道:“不管他了,神神叨叨。” “官家,吏部呈报破格提拔的折子,需老奴帮您传去三省么?” “传吧,破格提拔十五人,赵相的心可真大。你再与他说一句,只有三个名额可提,多了没有。匡玉生忠肝义胆,可提。邵通信孝无双,可提。还有一个让赵相自作评断。对了,封那个南昌城跟着宋北云一起起事的那个李什么的,封他一个衙节度使,以滋犒赏。” “老奴领命。” 老王走后,已经被封了贵妃的宋暖玉端着茶汤走了进来,笑着对赵性说:“官家,歇息一会子吧。” “你有孕在身,可莫要操劳了。”赵性连忙过来扶住暖玉:“你若是有空,过两日等母后去礼佛之后,便以省亲之名,去找找你那个狗哥哥,不然让人说你不懂事。” “啊……官家……我怕……” “你怕他做甚?”赵性满脸迷茫:“他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 “那倒不是……就是臣妾怕他。” “怕也是要去的,莫要让人起疑。”赵性说完一拍脑袋:“对啊,他还没个宅子,住在民宅之中,这可说不过去,朕还答应给他个宅子呢。这样的话,你说是把兵部尚书的宅子赐给他还是把刑部尚书的宅子赐给他?” “这……会不会太贵重了?与礼不合,让人说闲话。” “能说什么闲话?再怎么不赏,他未雨绸缪拿下了三座重城,平叛之功一半都是他的,大家心里明白的很。御史台如今也老实了许多,谁又能说出什么?若是真不赏,往后谁还为朕卖命打江山?” “那……一切随官家喜欢。” “等他搬过去,你就去省亲吧。”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刚刚准备出门去工坊时,就被一道圣旨给堵在了门口。 传旨的不是别人,正是小鱼。这几日没见小鱼,他似乎又升官了,如今已经稳稳是司命司的三把手,很多原来属于老王的工作都归了他。 “宋大人,大宅子哦。”小鱼宣读完圣旨之后,笑盈盈的把东西递给宋北云:“我之前已经打探过了,这兵部尚书的宅子,地方可是极好,他告老归田之后,一直空着,我来之前已命人去归置打扫了,三日后宋大人便可以直接住去了。” “哟……赵性终于有良心了。”宋北云接过圣旨,刚准备调侃几句,突然看门口人影一闪…… “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亏你这厮没再说下去,不然非要给你收回去不可,狗东西。”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一身公子装的赵性,身后跟着老王。两人往那一站,哪里像是皇帝,分明就是个欺男霸女的纨绔少爷。 “官家怎么来了呀?” “我是看你这狗东西这些日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怕你死了。”赵性环顾四周:“听闻这金陵城有吃牛肉的铺子?朕特意空着肚子。” 宋北云立刻低头抱拳:“官家,私宰耕牛,于……” “少放屁,你带不带!” “来来来……” 带着赵性、老王和小鱼走过歪歪扭扭的小巷子,几人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在一个偏僻的小街上停下,来到那个吃牛肉的铺子。 刚过去里头就走出一个人,他抬头一看面前几个人,当时脸色就一白,接着低着头就往前走…… “跑哪去?”宋北云一把揪住:“吃独食是吧?”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些日子胖成猪的晏殊,他看到宋北云和赵性的瞬间,心态其实就已经崩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与朋友好好吃,我得去当值了。” 他完全当赵性不存在,挣脱开宋北云的手就屁颠屁颠的跑了…… 赵性回头看着晏殊:“这厮也是个妙人。” “现在是猪人了。”宋北云啐了一口:“你看他吃的那猪样。” 铺子的老板是宋北云的大熟人,毕竟宋北云可是牛肉黑市巨头,金陵城三分之一的牛肉都是他收走的,不光自己吃还风干成牛肉干…… “宋大人,里面请,今日可是有好物件。”老板热情的招呼,一边招呼还一边把外头的桌子往里头收:“宋大人来了,今日生意就算做完了。” 赵性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而宋北云只是摊开手:“我不懂他说什么。” 四人落座,宋北云还没开口,那老板搓着手就过来了:“宋大人,老规矩对吧?四个人,每人人一斤卤的、一斤炖的、一斤烤的。不过今日没有五十斤外包了,只剩下三十余斤,不过小的今天可弄到个好物件。” “何物?”赵性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个好物件?” 那老板朝自己身下一比划:“牛身上的那么个玩意,这可是稀罕物,大补来的,宋大人之前每几天都要拿一副,这些日子都没见着公牛了。” 赵性眼神怪怪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宋北云连忙喊道:“行了行了,今天那根你给处理了,就在这吃了。” “行嘞,都听宋大人的。” 不多一会儿,一桌子牛肉就端了上来,滋味浓郁不说,还带着天竺香料的气味。 赵性率先喝了一口汤,长出一口气:“你这厮,倒是会享受,你说你吃了朕多少耕牛?” 320、二年4月21日 晴 更上一层楼 吃耕牛也就罢了,宋北云最大的问题还是给这贩卖牛肉的铺子当保护伞。 这本就是皇城司应该查办的事情,但不光是他,就连副官晏殊都成了这里的常客,这罪过可是大了。 “宋北云,朕警告你,若是还有下次,定重罚!”赵性吃了一块凉拌的牛肝,喝了一口甜甜的凉米酒:“香……真香。” “知道了知道了。”宋北云将旁边的米粉倒在牛肉汤里,开始嗦起了粉:“其实我是这么觉着的,你与其让这些东西被地下那些贪官污吏给吃了,倒不如便宜老百姓,多一个养牛者,总好过多一个掠匪。” “哼,理都在你这边。”赵性端起那个米粉盘子,看着宋北云:“这样么?” “对对对,直接倒下去,加点醋。” 这牛肉汤泡上米粉的滋味,里头还加了辣山根、茱萸粉和生姜,滋味激活了鲜美,让人难以自持,赵性最后索性端起大碗悉悉索索的就连粉带汤都给喝了下去。 “啊……舒坦。” 正说话间,一大锅炖煮好的牛鞭也端了上来,因为作料多,所以看着相当诱人。 “这是个好东西。”宋北云指着那大锅:“吃什么补什么。” 赵性斜着眼睛看着他:“这等污秽之物,朕可是不会吃的。” 最后,四人都吃得是个油光满面,赵性更是吃到了嗓子眼,斜靠在椅子上将腰间的玉带给松了开来,但他还是不甘心的指着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大锅:“下次你若是再跟朕抢,朕把你流放去琼州吃椰。” “你这人就是矫情,刚才让你吃你不吃,然后又说我抢你的。”宋北云打了个饱嗝:“舒坦了没有?” “舒坦。”赵性斜靠在椅子上:“就是不想动弹。” 休息一阵,宋北云结了账,四个人吃了四十贯之多,这牛肉到底是金贵东西,人均吃十贯,这要放在一千年以后,妥妥米其林级别的餐厅。 “对了,你方才说什么?要钱充工坊?你的生意,朕给你掏钱?你好大的脸哟。”赵性一脸鄙夷:“你说三五千贯,朕给你便给你了,算赏你的。你上来两百万,朕是不是欠你的?啊?你说,朕是不是欠你的?” “我是为了谁?我他娘的每天钻窑炉烫得毛打卷、下田取土被蚂蟥叮、打铁打得一手老茧,我是为了谁?我的生意?我去放账,一年躺在床上百多万!你这人说话不凭良心。” “能还价不?” “不行,一口价,两百万。”宋北云坚定摇头:“你钱放内库里也是放着,我帮你赚了那么多钱,你再拿点出来又能怎样?” “盖……盖皇宫。” “你先别急,等我这边神功大成,我送你一套前所未有足够你后十八代用的超级皇宫。” “当真?” “那还能有假?”宋北云晃着手指:“一句话,给不给!” 赵性咬牙切齿的沉默一阵,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给!” “那不就完了么,明日让老王把东西给我。”宋北云说完一拍脑袋:“对了,官家。” “你又要干什么?” “交子!”宋北云敲了敲桌子:“想不想把徐家的印信变成赵家的印信?” “哦?”赵性愣了片刻:“你说说。” “这个比较复杂,过几天我进宫好好给你聊聊,反正这事是大事。”宋北云认真的点头道:“里头涉及的东西我现在一下子也说不清,我到时候咱俩一块梳理一下。那咱就走了?我去工坊,你回宫,就不送了。” 说完,他抬起脚就跑了,而赵性在那坐了一会儿,跟老王小声说了几句,老王连忙侧过头退开木板门对外头的老板说:“店家,再来些现成的肉带走。” 吃了一顿牛肉大餐的赵性回到宫里,当时就感觉浑身燥热,但大医官吩咐过,这些日子可不能再碰暖玉了,赵性颇为无奈,想来却也是没什么好办法,就顺道去了皇后那边。 皇后见着他,其实也没什么话说,只是给他泡了些花茶,聊了一会儿没有油盐的屁话,接着就干了个爽…… 而此刻的宋北云则带着用竹篾子编的安全帽蹲在钢厂新挖的窑洞里,这个窑洞是即将要用来炼制焦炭的,外头已经采购了大量的煤炭,可是之前试烧的时候炸了窑,宋北云只好冒险跟着一起进去看看。 “怎么会炸呢?” 宋北云蹲在里头,这窑温虽然已经下去了,但里头仍然还是有五十多度,进去没一会儿他浑身上下就已经变得汗津津了,热浪一阵一阵夹杂着煤灰瞬间就把他弄得灰头土脸。 仔细研究了一番窑洞,他却找不到原因,毕竟术业有专攻,他只是大概知道一点,按照道理来说没有理由会炸的,因为之前试烧木炭的时候都没有任何问题。 “大匠,你说会不会是这导气孔的问题了?” 宋北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制备焦炭时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这一氧化碳他当然是有处理的,通过一个甬道直接派到外头,可是如果导气孔进风太多的话,一氧化碳和空气达到一定比例的话,仍然是会爆炸的。 “若是没有这些气孔……仍是会炸开的。” 宋北云仔细想了想,觉得肯定是这个导气孔的问题,指着那边对几个大匠说:“我想还是这里出了问题,诸位努力一把,想想看如何能让这气孔不往里头倒风。” “小一些,多一些。”一个不怎么说话的铁匠在旁边沉吟片刻说道:“且试试吧,主家……您要制这个是为何?” “这玩意叫焦炭,温度烧起来之后可是要比煤炭好使多了。”宋北云拍了拍手从窑洞里钻了出来:“诸位,如今困难重重,但莫要着急,一切慢慢来办,等事成之后,我保证各位从今往后衣食无忧!” 工匠们倒是不怀疑宋北云的话,因为他们也在别的地方干过,那些个主家大多都是外行,将他们也都是当做牛马用着,而这个主家绝对是个内行,虽不是同吃同睡,但却也是跟着一起钻窑洞下田头,许多东西他都能说出个所以然。 更关键的是这主家给的钱远远要比别家多,核算下来他们的月钱都快赶上老家的县令了,碰到这种好主家他们自然也是愿意多干一些的。 至于宋北云,他也不是万能的大百科全书,很多东西也是知道一个大概,实际操作起来还是需要跟这些经验丰富的匠人们一块摸索前进,就像他知道焦炭的化学性质但根本不知道怎么码窑、知道炼钢要什么但却完全搞不懂炼钢之前要准备什么。 一步一步的往前推嘛,人民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足够的生活经验配合上先进的理论知识,他们总是有不同的途径对一些超前的东西进行复刻。 就像苏联时期的毛子一般,即便是没有那么高的科技含量但仍然能让一块十几二十吨的不锈钢飞出了3马赫。 在钢厂出来,宋北云就来到了工坊的核心区域,也就是自称的技术研发部,现阶段这里的任务就是制备标准计量单位。 这里是整个工坊区域里读书人最多的地方,这些人里有些是从工部借来的书呆子,有些是民间找的书呆子,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对孔老二并没有特别感冒,反而对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格外有兴趣,比如夏天和冬天天上的星星为什么会位置不同这样的事情。 这些书呆子其实在这个时代基本上都是没什么用的废物,因为现在的科技主流还是在旧东西上逐渐改进,而他们的好奇的东西并没有那么被人看中。 但宋北云不同,他单独成立了一个技术研发部,在这里他们把这些人分成了好几组,有专攻数学这一门的数学组,也有专门折腾潮涨潮落、日升日落的天文地理组,甚至还有习惯盯着秧苗不动弹的育种专业人才。 这地方就是个纯花钱养闲人的地方,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但宋北云却是乐此不疲,甚至可以说是以溺爱的方式宠爱着这个部门,甚至不定期会到这来上一些离经叛道的课…… “师父!”数学组公认大师姐是清姑娘,她现在哪也不去,整天就在这里泡着,之前他爹也来过几次,怕她出什么事,可看到这里这种书呆子的氛围之后,张尚书隔三差五也会穿上布衣屁颠屁颠的往这跑。 “师父呀,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窑炉那边出事了。”张清嘿嘿一笑。 “是啊,找不出哪里有问题。” “嘿嘿……”清姑娘神秘兮兮的抱着草稿绕着宋北云转了几圈:“师父呀,你想好给我什么奖励了没有啊?” “你干什么了?” 张清不言不语,默默的把手上的稿纸展开了:“我可是算出要一斤煤炭会产生多少立方米的气体哦。” 宋北云一愣:“真的?你拿来我看看。” “你说,奖励我什么!” 米的概念张清是最早知道的,也共同参与了各位师弟的标准度量单位制定,不夸张的说,她现在是整个世界最清楚一米是多少的人,而作为极有天赋的数学人才,清姑娘虽然年纪小,但在这里可是受人尊敬的不得了。 “牛肉,吃到饱!”宋北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再加牛肉干十斤!” “成交!” 321、二年4月22日 晴 三万里河东入海 度量衡到底有多重要,这一点其实任何文明都是有专门的意识的,但它始终在不断变动,这就势必会造成关于自然科学传承的断裂。 试想一下,前朝的丈和本朝的丈不一样,那么前朝的所有科研成果是不是就基本上等于废了? 所以在研发部里,有个被供在一个珍贵水晶柜子里的东西,就是以纯金打造的标准米尺模具,这个模具长一米二,宽八十厘米,厚三公分。上面不光有一米长度的百分制单位,下头还有精确到毫米的小尺。以及这个尺度到底是如何测量出来的,测量工具则全部密封保存在旁边一个柜子里。 上面还刻着一行小字“这是度量衡的一小步却是全世界的一大步”。 这东西有多珍贵,用把他奉为至宝的张尚书的话来说,这东西的价值能比较日月、能比拟三千里江山。 统掌工部、兵部的朝中重臣,平时最喜欢的解压方式就是来到研发部里面对着这个水晶箱子里的黄金度量器发呆,然后跟自己女儿一起开始用手中的公式和米尺丈量世界。 张尚书是数学天才啊!这是宋北云想都没想到的,这个天才就像一颗干涸已久的种子,当沾染上科学土壤的那一刻,他就毫不经意的瞬间绽出了新芽。 毫米、厘米、分米、米、平方厘米、平方米、立方米,这些单位的制定,配合相应的公式,许多困扰张尚书一辈子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他这些日子甚至像年轻了十几二十岁。 研发部的小伙子们大多并不知道这个没事就跑来跟他们厮混的老头子是当朝大员,大家的气氛相当不错,甚至还有时会起些争执,双方争得吹胡子瞪眼,最后互相做论证打对方脸,学术气氛相当浓烈。 “每个时代都不缺天才,缺的是天才开花的土壤。”宋北云蹲在工地外头对来给他送饭妙言这样说道:“我觉得你再深入一点了。” “我努把力。”妙言也很高兴:“说不定能把差分机做出来。” 差分机……宋北云脸上露出了笑容,差分机可是蒸汽朋克的前瞻科技,如果当时任由差分机发展的话,未来可能就是蒸汽朋克的时代了,人们坐着冒着蒸汽的飞艇穿梭于天际,大海里也全都是充满遐想的蒸汽科技产物。 宋北云其实并不精通数学,但妙言精通,她其实才应该是度量衡和算学分院的掌门人。 她现在应宋北云的邀请没两天过来上一次课,虽然一开始很多人因为她是个女子而轻视之,但后来就连张尚书也会偷偷摸摸的跑来旁听。 美中不足的就是她长得太过于俊俏,总是会被人无端示爱,不过到底是含蓄的年代,没有太多的过激行为,那些个京城阔少之流,如果没有点能耐的话,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宋北云。而家里有些能耐的阔少哪里又能是爱学习的人呢? 不对! 有个例外!在设计院里有个少年,今年不过十六岁,初见时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但后来才知道他是当朝御史大夫的亲儿子。 这家势很是显赫了,而后来宋北云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难道不知道自己跟他爹是死对头吗? 猜猜人家小伙子怎么说的?人家说: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不愿意透露姓名,他从好友那听闻这个地方,从那以后就寝食难安,心心念念想要见识一番。 而就是这一番话,直接把他的好友们都给卖了,宋北云这么一实名后才发现,度量所、算学所、天文院、地质院、设计院和工院里除了工院之外,其他几个地方不同程度都有各种各样大臣、世家和勋贵的子弟。 他们不少甚至是自掏腰包在这里做研究,问其原因居然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在这里没人会让他们去读圣贤书,他们对那些书没兴趣,但就对这些有兴致。 在外头,家人也好、伙伴也好、私塾的先生也好,都觉得他们不务正业,而在这里却发现了一个大家都不务正业的地方,而且他们许多人已经是认出了张尚书,但没有一个人出声,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就是他们小群体里的默契。 当然了,宋北云也有一个化学院,但他的化学院里只有一个人,就是左柔…… 左柔是个小跟屁虫,从小到大就是宋北云干什么她就一定要干什么的那种。宋北云卖药,她就开药房,后来宋北云不干了,她就把药房给了左芳。宋北云去皇城司,他也去皇城司,整天穿着飞鱼服招摇过市,现在宋北云办了个工坊,她就每天坐在工坊里看人家折腾铁疙瘩、砖块块。 在妙言去给上大课的时候,宋北云也回到了左边的小院里,摘下藤制安全帽蹲在那看左柔在角落盯着小煅烧炉发呆。 “快烧好了啊?” 小宋走过去把手上的煤灰在左柔脸上一蹭,一道黑印子就在她脸颊上呈现了出来。 “不知道啊。”左柔打着哈欠:“化学院好无趣。” “化学是最有意思的,你居然说无趣?” “可是你整日都在这烧土……”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水泥。” 左柔不解,看着宋北云满脸都是好奇。 小宋也不言语,就是直接起身走到角落里把一兜子昨天研磨好的水泥拎了过来,他蹲在地上把水泥倒了出来并在地上挖了个坑。 “你看,倒上水。”宋北云取来一瓢水倒在了水泥窝窝里头,拿起一根木棍就开始搅拌起来:“明天你就能见着奇迹了。” 等他搅拌好了水泥,然后又从旁边用铁铲子铲了一铲河沙过来往水泥里一拌,等到再次充分搅拌之后,他就用一块薄木板开始往旁边的地面上抹去。 左柔蹲在他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等他把地面上的水泥抹平之后,左柔好奇的用手指戳了一下,嫌弃的说道:“就是稀泥罢了,这颜色略有些奇怪。” “你别戳它呀!”宋北云再次抹平那个窟窿:“明天干了你就知道了,我去洗手,你等会先回去睡一会吧。” “我不!”左柔看着宋北云的背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未干的水泥上印下了自己的手掌印:“我也去洗手!” 她跟着宋北云来到房间后没多久就开始犯困,而宋北云却躺在了唯一的一张小竹床上翘着腿看起了书。 “让开些,我困了。” 小宋知道这厮很烦人,所以不与争执,默默的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左柔直接躺了上去,侧着身子睡了起来。 如果说谁对小宋最不设防,其实大概就是左柔了,但恰巧正是因为这样,小宋心中对她其实是有愧的,当年毕竟是年纪小不懂事,左柔那会儿又精致的像个洋娃娃,所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小宋一般是不会对左柔动手动脚。 可越是这样,左柔就越是不防他,就现在已经到了哪怕是在拉屎,身边没带纸的话都会扯着嗓子喊宋北云的程度,又蠢又讨厌又可爱,拿她反正是没有一丁点办法。 “我说,宋狗。” “干啥!”宋北云突然转过头厉声道:“你不要叫我宋狗啊,我生气的。” “哦……宋阿狗。”左柔转过身子,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宋北云:“你是不是与金铃儿已经不干净了?” “嗯?你胡说什么呢胡说。” “前两日……”左柔小声说道:“金铃儿身上全是你的味,狗男人的味道。” “啊?”宋北云一愣:“你鼻子这么好使?” “嗯……”左柔凑到宋北云胸口闻了闻:“就是这个味,她身上全是这个味道。” 宋北云懒得理她,继续靠在那看书,而左柔也爬了起来,满脸不高兴的说:“我也要!” “你要什么你要,赶紧睡你的觉!” “金铃儿有的我没有,我不甘心。”左柔气鼓鼓的说道:“从小到大她都抢我的,明明是我先认得你的!凭什么她抢了先?” “喂,不要拿我当置气的东西好不好。”宋北云叹气道:“这玩意还能有先来后到一说?” “不甘心!” 宋北云不搭理她,只是岔开话题说:“不睡就起来,该背书了,我给你讲的几个反应原理你背下来了?铁燃烧、铝燃烧、碳燃烧。” 左柔突然没了声息,瞬间翻过身假寐了起来,而小宋拍了拍她的屁股:“装死是没用的,你到底背下来没有?” “我睡着了,不要问我。” 而这时,突然外头传来一声震天的巨响,大地都跟着一番震颤,宋北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瞬间从竹床上蹦了起来,光着脚就冲了出去。 浓烟在远处弥漫开来,他来到外头之后,一看这场面心就凉了半截。 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是带着哭腔的嘟囔着:“宝贝疙瘩可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在他行进的过程中已经有不少人与他一起往那个方向跑了,他拉过一个人就问道:“什么地方爆了?” “仓库,主家!仓库炸了!” 322、二年4月22日 晴 电火雷车下九关 存放化学材料库爆了,死伤十余工人,房屋当场倒塌二十间,因是倚着城墙而建,坚固的金陵城墙生生坍出了一个缺口。 爆炸波及范围超过五百米,百多户民居的房顶都给掀了,威力恍如惊雷。 城防军和皇城司的人都到了,宋北云赤着脚站在那看着面前残檐断壁,叉着腰,目光呆滞。 这个库房里存放着他所有的化学成果,酸、碱、醇、脂等全部付之一炬,熊熊大火之下是他十年的心血…… 具体失火的原因还不知道,但应是静电引燃什么东西导致的殉爆,宋北云站在那都快哭出了声音。 “鞋!”左柔跑来把宋北云的鞋扔在了他脚下:“你鞋……你的脚!” 一路跑来,宋北云的脚上早已是鲜血淋漓,但他浑然不顾,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而与此同时,赵性也从床上爬了起来,看到城外一道黑烟腾空起,他也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只是今日他的身子骨特别的不舒服,浑身上下好像哪哪都堵了似的,连上下床都费劲。 本以为是昨日纵欲所至,但却怎么都不像,不过幸好大医官稍晚些时候就会过来。 “老王,去瞧瞧。”赵性坐在床沿:“今日朕这身子有些疲乏,你去瞧的时候捎带把大医官唤来。” 而就在全城的关注点都在那场爆炸的时候,大医官也来到了皇宫之中,他一摸赵性的脉象,脸都绿了。 “官家,你这两日都吃了些何物?” “朕……” 赵性不太好意思把自己吃牛肉的事说出去,但这事关身体,他还是在几次吞吐后告诉了大医官。 “昨日早间喝了些肉粥,午时与那宋北云……吃了些牛肉,晚间实在吃不下许多,便吃了几块桂花糕。今日早间人便不舒坦了,只是喝了些水。” 大医官眉头紧蹙:“官家,你再仔细想想,您这个症状是克物所致,若是不及时条理,怕是要落下病根。” 赵性啊了一声,连忙补充道:“还吃了些……吃了些牛尾巴。” “牛尾巴?” “就……就是长得像牛尾巴那物件。” 不雅词汇在宋北云面前可以说,但在大医官面前赵性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过大医官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他沉默片刻却还是摇头道:“官家还是未说清晰,若是宋师弟,他定然不会让你再食用阴物的东西来冲克牛肉。” “昨日……”赵性仔细想了想:“昨日去皇后寝宫,朕喝了些花茶,酸甜可口的倒是挺解腻。” 大医官眯起眼睛想了想:“官家,您先躺着,我这便去为官家煎药。不过官家还是需差人去取一些太子的尿液来,此时只有那童子尿方可解着冲克之毒。” “这便去这便去……”旁边的小太监连忙跑了出去。 而大医官借故去宫中膳房熬药时心中才默默计较起来。这赵性明显是食了冲克之物导致卧床不起,若要说牛肉、牛鞭,那都是发物,对于赵性这偏弱寒的体质是有所裨益的,但大医官喝了一辈子花茶,也未曾听过哪味花茶如此阴邪。 所以他趁着这个空档在皇宫中闲逛了起来,别人当然不行,即便是宋北云在皇宫里也需要有内侍全程跟随,但大医官可不一样,他地位超然的很,跟太皇太后平辈不说,传说这俩人当年…… 反正赵性不止一次听大医官叫太皇太后叫樱娘,这个乳名可不是一般人能叫的呢…… 所以他在宫里闲逛根本就没人会当回事…… “老东西,你又来作甚?” “大医官好。” 大医官在闲逛的时候碰见了太皇太后和推着她到处转悠的金铃儿。 “樱娘,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皇祖母,孩儿先退下了哦。”金铃儿俏皮的朝老太太吐了吐舌头,然后就跑到外边的园子里玩耍去了。 “老东西你能有什么好话?” “都这么些年了,你我都儿孙满堂了,你怎个还记仇呢……”大医官表情古怪,走上去推上了那个小轮椅:“你啊……心眼太小。” “你敢说我心眼小?你信不信哀把你给赐死咯。” “信,我信行了吧。”大医官叹气道:“我问你件事。” “还有什么好问的?都过去了,当年你若是肯娶我,我也不至嫁给他赵匡胤。” “不是……”大医官一阵尴尬,咳嗽两声:“我只是想问问,这宫里的花茶可都是统一调配的?” “你……” 两个人陷入了一阵无言的尴尬,最后还是太皇太后抬头问道:“老东西,你可当真是个混账!” “是是是,我是混账。”大医官叹气道:“樱娘,此事事关重大,你务必要仔细说来。” 太皇太后知道的并不太多,但这不重要,她可是后宫里最大的那个人,调来调配花茶的女官又有何难? 等女官到来,大医官问了一些关于花茶配方的内容,却是并未有那些阴邪的药材,都是些甘平滋补的东西,根本不会与发物冲克。 大医官沉吟片刻后,屏退了女官,唤来了正在那边亭子里的金铃儿。 “公主,你前往皇后寝宫之中去讨一杯茶水。” “不用讨要了,北云早就让我试过了。”金铃儿摇头道:“没有问题。” “唔……到底是师弟。”大医官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太皇太后,压低声音对金铃儿说道:“节制一些,如今这世道纷杂,不是个生儿育女的好时节。” 金铃儿那么厚的脸皮却也被这一句给刷成了大红脸,就跟喝醉了一般。 “我……那……” “莫慌张,师弟年轻加之有些话他不好说,怕你伤心。他自然是让你无所顾忌的。但这其中的事,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师弟根基还不稳当,反正你们也都是青春年少,不急在一时。” “我想拿个第一,若是我这子嗣非嫡长,那多没面子……更何况万一要输给了左家那个,我这脸都丢尽了……” “这种事莫要争了!”大医官叹气道:“过两日去我府上拿些东西,事前服用一颗,不伤身子的。” “多谢大医官……” “老东西,你跟我那孙女嘀嘀咕咕什么呢?”太皇太后呵斥了起来:“问完了就赶紧滚。” 大医官点点头,再次嘱咐道:“关照好官家,盯一下皇后。” “嗯。”金铃儿点头:“我知道。” “走了走了!”大医官挥了挥手:“多谢樱娘。” “叫太皇太后!” “是了是了,多谢太皇太后!” 金铃儿看到自己皇祖母像个小孩闹别扭似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等大医官走后,她继续推上了皇祖母:“皇祖母啊,为何你总在大医官面前这般样子。” “傻孩子……女人一辈子总归是要在一个人面前可以撒娇耍赖的,当年你皇爷爷、这老东西是自小的发友,后两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我也气他不顾一切追求医道,一怒之下嫁了你那皇爷爷,现在想来却也是有趣的很。若是你皇爷爷还在,他们俩应是能吵得面红耳赤。” “那倒是有趣……” “谁无青春年少?”老太太握住金铃儿的手:“趁着年少荒唐一些也无伤大雅。” 看着渐渐走远的大医官,老太太仿佛回到了当年如金铃儿似的年华,嘴角含笑。 “对了,方才那阵隆隆声响是怎的了?” “孙儿不知啊,本打算等皇祖母歇息了便出去瞧瞧。” “知道你心痒痒,去吧去吧。”老太太轻笑道:“你可莫要听那老东西的,你若是能给我这老婆子带个孩儿回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得千恩万谢去烧香谢菩萨,出了天大的事,老婆子都给你顶着。” “皇祖母……您说哪里去了。” “傻丫头。”老太太笑着摇摇头:“祖母一辈子生育了七个子女,你几时成的小妇人还能瞒得过我?” “啊……我……” “好啦,回去吧,我也乏了。” 金铃儿当真的是尴尬,她都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是这见一个被拆穿一次……这是何等的让人难以承受。 不过至于为什么老太太知道大医官对自己说的话,想必这俩人纠纠缠缠一辈子了,从十五六岁到如今耄耋之年,那当真就是一个眼神就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而正在金铃儿尴尬的浑身难受时,大医官已经在那给赵性喂尿了。 虽说是尿,但这冲克当真是只能有这一味要是好用的,算是偏方可的确管用…… 果然,喝了药的赵性感觉身子上舒坦了许多,额头上也发出了汗来,尿意也出来了,他赶紧去方便了一番,回来时已是几乎痊愈。 “大医官就是大医官,厉害!”赵性由衷的夸赞:“老王,赏啊!” “官家,老臣有句话要说。”大医官抱拳说道:“官家身子阴虚,四体羸弱。牛肉可多吃,但不可再沾性凉之物,花草茶饮、覃耳蟹鸭,要忌。” “朕知道了……”赵性打了个哈欠:“多谢大医官……对了,老王,外头出了何事?” 323、二年4月23日 晴 宋人心内如汤煮 十年之功毁于一旦,还要佯装坚强指挥现场,明明自己的仓库全没了,可仍要先安顿周围的人群、抚恤因此伤亡百姓的家属。 事情的起因经过调查之后很快就清晰了,正是那几个死者想要盗窃,却在搬运时因为不明原因引发了大爆炸。 至于别人说的不明原因宋北云还能不明吗?那里头是有硝酸甘油的!硝酸甘油啊,那可是相当不稳定的物质,稍微不留心就会引发一连串的反应导致惊天大爆炸。 不过他也不想再追究了,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不过他被这打击了一番的确是有些难受。 “你急什么,你配方过程都记载想下来了,这些东西很快就能重新造出来了。”妙言赶来之后蹲在宋北云身边出言安慰:“我帮你,最多两个月就复原了。” “钱啊……是钱啊!”宋北云垂头丧气的蹲在那:“你知道这里的原料成本有多少吗?算上时间和人力成本超过三百万贯了!这科研本身就是无底洞,想把这个窟窿短时间里填上,最少得有五百万贯以上,我现在哪有那么多钱?” 钱这个问题真的让人头疼,本来宋北云手上的钱还算是充裕,加上在赵性那边坑蒙拐骗一点,基本上可以维持工坊里的研发费用。 研发啊!那可是个无底洞,单一品种开发还好办,现在全线开花的情况下,断供就代表着停工,而所有的东西一旦停下来,今年就差不多凉透了。 这钱哪里来?继续问赵性开口?别开玩笑了,就他那扣扣搜搜的样子,怎么可能无限制的给钱呢? 徐家?徐家现在正在处于转型阶段,流动资金全部投入到了支援前方军费中了,而等到下一批物资产出就已经要到几个月之后了。 现在宋北云户头上还剩下不到三万贯,把周围所有可动用的钱归置归置也不过二十万贯,二十万贯看似很多,甚至是很多百姓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但跟那五百万贯的巨坑比起来,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要不宋北云愁呢,他倒是可以去搜刮民脂民膏,但那样无异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现在御史台恨不得生吃他不蘸酱,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鬼事情,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团浆糊。 妙言也无言以对的走到爆炸现场去看看那边的情况了,宋北云则继续蹲在那直发愁。 “我有钱。”左柔蹲在他身边:“我手里可是有五万贯呢。” “乖,你的钱留着买好吃的。”宋北云长叹一声:“天不生我宋北云啊!” 左柔看到宋北云的样子其实是有些心疼的,她可是看着小宋从黄毛小子一步一步一点一点积攒出来的家底,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他每次有什么成果都是第一时间跟自己炫耀,今日这里付之一炬的东西可都不是他耍小聪明弄出来的,而是真的一点一滴积攒出来的东西,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 “你说,咱们怎么能把这钱挣回来?” “大宋一国,今年因叛乱,收税至多五千万贯,我们做生意要在短时间里攒够十分之一的税收。”宋北云幽怨的握住了左柔的手:“咱们除了把户部给劫了,还能有什么法子。” “那就劫呗,你有那么多奇淫巧技的,骗些钱来又能如何?” “嗯?”宋北云听到奇淫巧技四个字,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有道理啊!” “就是!”左柔认真的点头,然后像揉狗似的揉着宋北云的脑袋:“虽然你傻了一些,但还不算没救。” “我可不想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宋北云站起身来:“我要入宫!” “我跟你一起去。” “你别去添乱,你好好在这守着工坊。” 宋北云嘱咐一句之后快马加鞭的就冲进了皇宫,请示之后赵性将他招了进去。 而在上书房中,赵性正在喝汤,看到宋北云急匆匆的过来之后,笑呵呵的说:“库房炸了?” 嘿,宋北云就知道这厮已经知道了,而且他肯定是要幸灾乐祸一把的,没想到这现世报来的如此之快…… “你笑?”宋北云背着手满头是汗的说:“那是谁的东西,你还笑?这一炸,你炸没了五百万贯!” 赵性当时一口汤就喷了出来,他连忙站起身:“什么东西?多少?” “五百万贯!” “宋北云!你赔我皇宫!”赵性指着宋北云破口大骂:“你这等孽畜,骗了我的银钱去,就干了些这种事!老王!老王!去给朕查这厮的账!他中饱私囊!查!狠狠的查!” “五百万只多不少,不然你以为为何半座城都快给你炸塌了?”宋北云丝毫不慌的站在那:“你现在看着的还是半成品,你想想若是这等物件炸在敌阵之中会是如何?” 赵性想了想,突然心中有所明悟,用力的捂住心口:“朕的钱……朕的皇宫……朕的江山……啊……宋北云,你好狠的心……” “少来这一套。” “朕是真的心如刀绞……”赵性坐在那愁眉不展:“你……你该死啊!” “想不想把损失补回来?” “废话!”赵性坐在那呼哧带喘:“补不回来,朕拿你是问!” 宋北云走上前端起赵性的茶壶就对着嘴猛灌了一口,老王甚至都来不及阻止,但赵性却似乎不是那么在意:“你喝了的东西便是要丢掉,这又是钱啊……” “想法子干他娘的户部一炮。”宋北云往旁边台阶上一坐:“本来我还打算在给你建皇宫的经费里扣出来,不过现在这个局势你也不好盖新皇宫。” “你要干朕的户部?”赵性侧过头:“宋北云,你清醒一些!那是民生,那是国本!你动谁也不能动户部啊,要不……你试试干一干吏部?早看他们不舒坦了。” “你琢磨什么呢?吏部能干个什么破事。”宋北云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你听我细细跟你说。” “你讲。” 宋北云的想法非常简单,就是在靠紫金山那一带再建一个移民新城,这座城的主要作用的目标是达官贵人、富绅豪强。先放出风去,说未来新宫将建在紫金山上,而山脚下则会应运而生一座新城,这里会是将来最繁华最喧闹的地段。 而且如今朝廷为了方便大家,特意在皇宫破土动工之前,打算先将这个地区规划起来,这一片有商街、有民居、有学堂,未来新宫建成之后,百官衙门、九寺三公的新府邸都会在这里。 “这数万倾荒地是谁的?还不是你赵性的?” 宋北云拍了拍桌子,力气用的打了一些,看得旁边的老王一头冷汗,这厮俨然成了拍皇帝桌子的第一人。 “找些人去将荒地圈起来,再雇些人去垦荒挖山。”宋北云越说越激动,不住的来回在赵性面前走动:“到时我再给这一片的未来规划假想图画出来往外一贴。” “可是地……”赵性抓耳挠腮的:“皇宫地可是祖宗地啊……” “你得说明白,这地都是归属皇家,自然是不能卖的,地还是皇家地。但上头的房子却可以让天下人都蒙受一下皇恩嘛。”宋北云背着手继续说道:“地归国家归皇家,但房子却是能卖。你想想,这么个皇恩浩荡的地方,有没有人买?” “应是有人吧……” “别应啊!就是得有。文武百官买不买?必须买!为什么?到时候新皇宫建成,上朝的时候互相聊起来‘哟,王大人,今个儿早啊。’‘嗨,还不是住得近?怎么?刘大人怎的如此恍惚?身子不好?’‘唉,还不是因没买那新城的房子,四更天就要起朝,年纪大了……身子骨自是扛不住’‘黄大人,听说你也买了新城的房子?’‘买了,买了,还给儿子买了套,儿子最近求学,不忍看他辛苦’” 宋北云来回模拟着朝中各位大人的语气,最后一拍大腿:“你看,不就是这个道理么?词我都给你想好了,皇家园林,尽享尊贵。依山傍水,得天独厚。” 赵性吸溜了一口汤,脸上开始出现了憧憬的笑容:“你说你说。” “你说,这文武百官买了房。那些个商人买是不买?买!砸锅卖铁也要买!为什么?商人本就地位低,若是不跟这些个官员显贵们靠近一些,地位不就更低了么?” “好好好!甚好!”赵性拍手称快:“如此甚好!” “还有呢,这百姓你也得照顾到,所以这新城的功能性你得考虑清楚,所以咱们不光要建那高门大户,还要建那蜂房。”宋北云伸手一笔画:“你肯定要问了,什么叫蜂房?你若是看过蜂巢便知道,一块地方却是能住下许多户,这就叫蜂房。” “唉?那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价钱摆在那,就是个便宜。换算下来在新城买一套两室蜂房,价格也便是跟旧城相差无几。平头百姓也能瞻仰天恩,何乐而不为?这时户部就要跟进了,你得提出一个理念,就是只要在新城买了房的人,便有择校权!换言之,只要将房子买在了咱们这个新城里,孩子不管你是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都能读书考功名了!” 宋北云眼睛一眯,往赵性面前一凑:“若是你,你买不买!?” 324、二年4月23日 晴 心若在梦就在 “买!” 赵性也跟着用力一拍桌子:“如此一来,还能破了那氏族之威!天下士子皆出于此!” “那倒是也没那么夸张,不过的确会打破一部分的垄断。”宋北云背着手来回走着:“你说,这房子怎么卖?” “十万贯一套?” “十万贯?那是成本!”宋北云眉头一皱:“你得琢磨那些买房人的心,他们肯花十万贯买一套房就不在意再多花三十万贯,这叫个什么?这就叫个尊贵!” 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你也知道,我那边出了新的度量衡,咱们以后不按亩来卖地,就按平米。” “平米?” “就是长约一米见方,跟你这桌子差不多一般长。”宋北云指着赵性的桌子说道:“地,不要钱,那是皇恩。这房子,便是要钱了,不光要钱,还由不得他们来建,全部得有工部来造。你肯定要问为什么了。” “为何?” “你想啊,这可是天子脚下宏伟新城,他们那些个毫无审美争奇斗艳如何是好?好好一块地方却是被他们给弄得像件百衲衣,那可不成。这得工部来规划,到时候臣这边也有了新材料,防火防寒,还轻便耐用。盖个两三层小楼没有半点问题,若是过些日子精钢量产,便是七层八层的高楼也不在话下!” “啧啧……”赵性也在盘算入账的问题:“那到底该怎么卖?” “那自然要看地段的,靠着皇宫正脸的,那必须是一圈衙门,为什么?还是那句话,尊贵!鳞次栉比的,外国人一看都得叹服!皇宫前头得有一条街,这条街可走可停但两百米内却不可住人,两百米外便可住人!咱们就说这两百米外这个点,这里东西两端必然要有两个集市,东集西集,西集卖的是天底下最好最贵的东西,什么吃喝玩物、珍珠玛瑙、金银首饰,等闲人看一眼都不可自拔。” “那东边呢?”赵性急匆匆的问道。 “东边则是学堂府邸、皇家园林,讲究一个闹中取静,安逸舒适,唯一卖的东西则是书。这便是读书人的圣地,晨钟暮霭,林静湖清、雄飞雌从。若是赶上天气好,园林中朗朗书声随松涛阵阵,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只有晨光澈澈、清心寡欲。” “你说,就这旁边一圈,得值个多少钱?”宋北云说完,转过脑袋,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怎么不得一百贯一平方?” “一百贯?一百贯安安稳稳去五百米开外买去。就东集这环境,三百贯一平方不议价,您还别嫌贵,您不买有大把人抢着买,还得限购!每户按人头摊名额,五品以下想买都不成!三品以下想要房,都得摇号!” “嘶……”赵性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太难了吧?” “难?哼,东边是庐州学院、南边是白鹿洞书院金陵分院、北边是嵩阳书院金陵分院、西边是岳麓书院女子学院,难?里头还有三家大医馆,分别有大医官三个最宠爱的徒弟坐诊!包治百病!就这地方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邻居的马车不是楠木的就是铁木的,你要坐一桃木的马车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两百米如此,那后头呢?”赵性的手都搓热乎了:“细细讲来!” “后头那就次一等了,咱们一环一环的修,先把这第一圈修起来,第二圈自然水涨船高,这显然是不用着急的。”宋北云坐在台阶上翘起二郎腿:“就问你行不行?” “行!”赵性用力点头道:“可这……还是需要好多年吧?” “就这几日!” 宋北云一挥手:“我还想着一个顺势就能把徐家印信变成官家印信的法子,这里头可大有所裨益。” “那如何操持?” “臣手底下可是有算学院的,这等小事何足挂齿?” 赵性现在脑子还有些懵,但宋北云还在继续给他介绍着,他后头的也听不进去了,就大手一挥让宋北云看着办好了。 而在送宋北云出门时,老王悄悄凑了上去:“宋大人……” “一看你这嘴脸,就知道你又要让我干点什么了。”宋北云啐了一口:“我劝你别搀和这个,你买不起的。” “这……” “到时候看看官家会不会赐你个蜂房。”宋北云摇头道:“毕竟这事我又做不得主。” 老王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毕竟里头几乎所有的收益都是在赵性那一块…… 宋北云回去之后,立刻在家里开了个全体会议,他再次更细致的给家里的姑娘们阐述了一下关于这个学区房计划的始末。 妙言首当其冲先定了一套,不要东集,就要西集。她打算在那边开个金泰,专门骗娘们儿钱。 接着左柔兴高采烈的定了一套,她听不明白那些花花绕,但宋北云让买的,她就买。 俏俏和巧云倒是没表态,因为她俩买不起,但宋北云能买就行了,她们不着急。 “要不要问问金铃儿?” “她?你以为她还能少啊?那是她家的产业!”宋北云戳了一下俏俏:“小穷鬼不要为权贵操心啦。” 俏俏吐了吐舌头:“她会不会不高兴啊?” “那自然是不会。”宋北云活动了一下脖子:“俏俏,明日你可能要辛苦一些了。” “嗯?为何?” “今天我加班加点把新城的线图画出来,明日你负责上色。然后我们先把广告和风声打出去!左柔,你明日开始召集民夫去紫金山拓荒,钱粮赵性报销,你赚些中介费。” “什么叫中介费?” “就是你跟民夫说一百文钱一日,跟赵性说一日一百二十文。十日你不就赚了两百文?一个月不就是六百?十个人就是六贯、一百个人就是六十贯、一千个人可就是六百贯。这拓荒怎么不得有个小万人?等他们开垦完,你一套房子也就出来了。” “哇……”左柔挠着头:“好黑啊。” “巧云姐,你盯着她点,别让她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古怪事。” 巧云轻轻点头:“哦……” “那我呢?”妙言靠在旁边:“我干些什么?” “你的任务特别重。”宋北云起身从旁边搬出小黑板:“现在我的主要计划是a钱,不能让研发进度停止,你们得各司其职,这个新城的事主要策划就在你了,怎么造势、怎么吹风、怎么忽悠人,这都是你的工作范畴了。赵性那边会串联工部和户部,这些钱我们肯定是吃不下去的,可是只要能吃下哪怕百分之一,估计都能把拖拉机研发出来了。” 一晚上时间,小宋都在仔细盘算怎么去操作这件事,现在是真的没钱了,最后实在没办法把这个地产经济给搬了出来,这是在没办法的时候盘活经济最好的方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金融危机。 劣势当然也有,但现在顾不得这些了,因为按照之前妙言的分析报告来看,留给大宋的时间不多了,相比较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国民幸福指数低一点就低一点吧,以后大不了再想办法来一波调控好了。 反正大宋的人口就这么点,未来大有可为。 不过大宋的事现在是真的让小宋头痛欲裂,就像点科技树一样,最开始都是单条进展,而现在的分支却陡然变成了树状结构,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先处理哪一项都算是统计学分支了。 要不是自己的金手指是随身带着程序员,小宋现在怕是崩了…… 其实之前他还跟妙言讨论过自己跟她的关系问题,他问过妙言为什么能接受宋北云这么多姑娘的问题,其实妙言的回答很简单,那就是互利双赢关系,合作者关系要比男女关系牢靠太多了。 对于妙言来说,有宋北云的舌头就够用了,他的腰子烂了都没事。 “还在画呢?” 妙言睡到一半起来上厕所时候发现宋北云还在灯下埋头画图,她走过去趴在小宋背上:“你还真上心。” “为了漂亮的鸡王小姐姐不被别人糟蹋咯。”宋北云揉了揉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攀科技,没有钱都是白扯。我现在不小心把摊子铺太大了,需要大量的资金。其实就算没有那场爆炸,估计这个万不得已的办法也迟早要上了,轻重工业、数学、天文地理、航海、机械、冶炼,这是一次蓄势待发的良机,我怎么能放过呢。要是这辈子完不成,过不了多少年……又要被人按在塘沽口拿炮轰了。” “你还挺有家国情怀……” “你说吧,要是宋金辽这三国,打臭了我都不怂,毕竟到最后都是要继承文明大统的。可是红鬼子、白皮猪这些人可不是,他们是来亡国灭种的。”宋北云仰起头:“家国情怀是一个男人的基本操守,连这个都没有了,那可真的是没救了。” “是呢,说不定还会把俏俏弄怀孕了之后送给赵性。” “你为什么不说你自己?” “嘿……偏不!”鸡王小姐姐凑到宋北云面前亲了他一下:“我先睡了,你别折腾太晚。” 325、二年4月24日 晴 为有源头活水来 “丁大人可在府上?” 宋北云亲自拎着两条鱼五斤肉来到大理寺卿丁大人的府上,门口的家丁看到他的穿着打扮,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却也不敢多得罪,只是冷言冷语的招呼一句,说是去通传一声。 不过这一通报,就是半个多时辰,宋北云站在门口就这么站了一个多时辰,问起的时候就是说丁大人在午睡不好打扰。 不过小宋也不着急,他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直到里头的仆人通传说丁大人醒了,正在堂前等候时,他才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笑盈盈的走了进去。 他当然知道这是家里的仆人故意为难自己,但这不重要,因为今天他是来当说客的,一个说客哪里能有脾气,特别是面对这个即将要成为朝中第三大势力的超级大佬。 走进大宅,丁大人正在里面提笔练字,看到宋北云之后也只是轻轻点头,却是并没有打招呼。 这个道理也是正常,宋北云几品?他老丁几品?要是太客气了反而有些不对劲不是,而且要是换成朝中别的大员,能让这宋北云进门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丁大人好。” 宋北云把鱼肉放在了仆人的手中,双手抱拳客气的说道:“丁大人好雅趣,这一手颜体属实漂亮。结构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笔力强硕圆厚,气势庄严雄浑。当属一手好字!” 丁大人微微抬眼看了看宋北云,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只是轻声道:“今日来是为何?” “今日学生特来感谢丁大人朝堂上仗义执言。” “无需为感,只是职责所在罢了。”老丁听闻此言,面带不悦:“若是如此,你便回吧。” 老丁这人吧,怎么说呢……宋北云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人性子说不上古怪,但却有些喜怒无常,他哪句话得他喜欢了,他能跟人攀谈一整日,但是要是那句话让他不喜欢了,他当即就能端茶送客。 介于此,宋北云也是清楚,而且上次皇城司缉毒时跟他也有过一次短暂的聊天,大概知道这人是个学术性人才,而且清高的很,如果宋北云只是单纯来感谢,他甚至连搭理都不愿意搭理。 “丁大人,上次你与我探讨过一番三权分立之事,今日除了来感谢大人之外,还有些想法想说与丁大人听。” “哦?”老丁眼睛一抬:“那便请坐。” 因为是关于法典的讨论,老丁显然是兴致盎然的,两人不知不觉就说了大概有一个来时辰,这其中爆发了好几次争执,但老丁都没有下逐客令的意思,反而气呼呼的回去搬了一整套法典过来与宋北云争论。 “丁大人所思所想的确如暗夜之星,璀璨斐然。但却正像那暗夜之星,遥不可及。”宋北云摇头道:“法立于典不假,可典立何处?法不及县城,典立于朝堂,如此的法典又有何用?” 老丁眉头紧蹙:“法典自是立于万民之间,上至天子、下至黎民,无不以法典而为之,你又为何说法典无用?” “丁大人,学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但问无妨!” 宋北云轻笑了起来:“不知道丁大人口中的万民,是哪里的万民?是庐州城的万民?是金陵城的万民?亦或是临安城的万民?” “混淆视听,一派胡言!这万民自是天下之万民,不论贵贱、不论深居何处,及宋民则为万民!”老丁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若是再是如此,便出去!” 宋北云丝毫不在意老丁的愤怒,他反而轻描淡写的说道:“丁大人,学生再问你,若是一老农久居山林却不得文字不认其法,该是如何?” “天下何处有此等人?你莫要胡搅蛮缠。” 宋北云哈哈大笑:“丁大人,天下不知魏晋者何止千万,生死不出村者又何止千万?国法以达,至于何处?自是至于乡中土绅,万民不得文字之解不明其法之意,绅自以口述于民,然至于口述,法何意自是解于绅之口。大人,如此之时,典何立于万民?” 老丁眉头紧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走动了起来,显然他明白了宋北云话里的意思,这天下太多老百姓不认识字了,这法典想要让他们明白,自然是要有人解释,可是如何解释,这就不是那万民能够的掌控的了。 横的竖的、圆的扁的,都出自于那倒数二层的绅土层级,这法还如何传递下去?法典无根,既是空口白牙,言而无信啊。 “你想让本官上书改革?” “改革?”宋北云摇头:“谈何容易,乡绅氏族之力根深蒂固,根植于崇山峻岭、弥漫于江河湖泊,改革……丁大人,何以发力?况且,宋人多不识字呀,又该如何是好?” 老丁背着手也在发愁,他仰起头看向宋北云:“你说说,倒是如何?” “下官其实也只是个念头,士农工商,商者有才却不允得功名,可泛泛天下间却是遍布于商。既我等无法撼动那盘根错节,为何不另辟蹊径?” “哦?”老丁眉头一挑:“你说来听听。” 宋北云把昨天的新城计划说给了老丁听,昨天跟赵性谈的时候,他淡化了阶级变动,淡化了商人之子能考功名这个部分,而今天他着重的谈了一下关于商人能够考功名这方面的事情。 “以新城为点,逐渐外扩,最终大宋得到了千千万万识文者,这些人熟读经意、明白事理,再返乡时便是有功名者,乡绅不可夺。他们便是那燎原的火、那林中的炬,法典之理由这些人散播出去,以正其法固其典。” 老丁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是你想出来的?” “家师早年心心念念有朝一日能让这片土地开明通达、能让世人知意晓礼。丁大人,您觉得如何?” “容我三思。” “那学生告退。” “留下吃个饭吧。” “那学生便多有打扰了。” 之后虽然老丁并没有再和宋北云聊这个,但显然这个想法已经在他的心中发了芽,他是个逻辑严密的人,应该是在心里不断探求这种事的可行性。 他当然知道这大宋的弊端在哪里,但就像面前那个饿死鬼投胎的宋北云所说一般,天底下没有人能挖动那盘根错节千余年的顽疾,即便是皇帝也不行,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行。 但如果按照这宋北云所说的,能不能奏效?他其实心中也不明确,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课题,这个课题如果往好了发展,足够他青史留名,可若是结果不好…… 老丁心中愁,他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莫莫叹了一声:“何其难……” “丁大人,难啊,当然难。但天底下哪一件事是不难的,是时候有人出来拨弄一下这一潭死水了。否则水死旧了可就得臭了。” 作别老丁,宋北云马不停蹄的去到了工部尚书张大人家中,这张大人刚从工坊那边回来,俩人正好在门口遇上了,同时碰上的还有张清。 “师父!”张清屁颠颠的跑到了宋北云面前:“您怎么来了?” “我找张尚书有些事……” “哦……我还以为你来找我呢。”张清一回头:“爹爹,师父找你来了,你可好好招待着!” 张尚书翻了个白眼,走上前来朝宋北云点了点头,然后宋北云就跟着他一起进入了张府。 “新城计划就是这样,新材料新规划的应用可以节省更多的成本,而且新材料在筑城、水利上也有不可替代的功效。而这新城若是全以新材料建设,工期能缩短到以前的一半,成本也会相应降低。”宋北云摊开纸开始给老张计算了起来:“这里分为别墅区和普通住房区,一座新城容纳百万人问题不大,而新城带来的后续就是整个金陵规模扩大了数倍,人口却能翻十数倍,旧城的房价会逐渐降低,到时就可以吸引大量的劳力前来。” 跟老张说新城的时候,就是从劳动力、生产力的方向描述,还有一些关于城市整体规划的描述,对老丁来说非常有趣。 “新城要比旧城更加卫生、更加有秩序,工部也可以赚到大量的人力和钱财,再也不用受制于户部了。” 老张连连点头,因为宋北云把设计图都带来,口说无凭的事展现在图纸上,作为内行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 “图纸留下,老夫细细琢磨。” “那就不多打扰张大人了。” 宋北云起身就要告辞,而老张抬头问道:“你好歹也在这吃顿饭再走,不然清姑娘肯定说是老夫赶你走了,可是头疼……” 女儿奴嘛,正常…… 为了照顾老张的面子,宋北云虽然已经在老丁那吃了一顿饭,但还是在老张这吃了一顿。 出门之后,他扶着柳树吐了半天,强忍着恶心,看了看夜色,发现时间尚早,他火急火燎的冲到了晏殊家里。 晏殊正在家跟媳妇涮火锅,俩人正偷偷摸摸吃牛肉呢,见到宋北云,他立刻站起身招呼道:“来来来,吃些。” 宋北云捂着嘴,看着那锅里翻滚的肉片,发出了干呕的声音:“呕……” 326、二年4月25日 晴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 “你山一程水一程,从南城到北城,就为了恶心我吗?” 晏殊抱着胳膊看着干呕的宋北云,面色不善。 宋北云拽着他往外走:“我是真吃不下了,我有事跟你说,你等会再吃。” “不行。” 晏殊用力摇头:“你这厮,哪件事不是两三个时辰,等你说完我都死过去了。” 说完,他冲着屋里喊了一嗓子:“娘子,给我装一碗,满满一碗啊。” 不多一会儿,晏殊捧着一个大碗,里头慢慢一碗的菜肉跟宋北云坐在了院子里。 “你看你那样子,都跟猪一样了,可别吃了。” “你管那许多。” “我只是可惜那个翩翩公子了。” 晏殊沉默片刻,然后默默的吃了一块大肥肉:“是啊,可惜了。闲话少说,你快些说。” 宋北云也没什么废话,就非常系统的把新城的计划告诉给了晏殊,跟其他人不同,他把这里头的好处坏处都说给了晏殊。就现阶段来看,这件事一定是好处大于坏处的,可以在很大一定程度上扩大内驱力。 钱是不会凭空变多变少的,它是由生产力转化来的,在这不停的转化过程中,许多东西都会逐渐的建立和健全起来。 “这事我在行。”晏殊喝了口油乎乎的肉汤:“我会去扇风的,话说你那个一帘春梦还写不写?再不写,我腰快顶不住了。” “咋?”宋北云吃惊的看着晏殊:“你还实操了不成?” “那可不,是你说的来源生活高于生活。” “你可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这件事最大的阻力就是你岳父,这个你怎么办?” 其实宋北云也知道,晏殊现阶段能有个屁的办法,他还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虽然岳父护着他,可说到底还是跟宋北云一样人微言轻,往上爬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只能说不支持他,但也不能反他。”晏殊也是颇为无奈的说道:“你也知道,我只不过是个从六品,比你还低半截。” 宋北云摸着下巴:“那我现在大概只要再说动一个人支持,事情就成了?” “谁?” “太后。” “她?她怎的会同意这个?” “会同意的。”宋北云昂起下巴:“这个我来想法子,其他的,你不用顾忌。反正你这边配合好,在年轻人里发起一场相关的辩论,辩论的内容就是关于农工商是否同为大宋臣民这一项。” “好说。” “现在纸不是便宜么,他们的辩论内容你就叫人整理成册,卖出去。”宋北云轻轻敲打桌面:“然后剩下的事,等我从苏州回来再说。” “苏州?你去苏州作甚?” “太后不是去苏州了么,我得让她点头啊!” “色相?” “你他娘的大逆不道!”宋北云啐了一口:“太老,塞牙!” “懂。” 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宋北云大清早就启程去往了苏州,而在他赶路的同时,被煽动的老丁和老张各自在家都在盘算着宋北云昨日说的哪件事。 老丁更是一夜未睡在尝试摸索着这条路的可行性,越想越兴奋,虽然这条路也是困难重重,但的确是一条可以抵达的通路,而且如果操作的当,会有不少人支持。 为什么?很简单啊,商人的地位在这几年明显提升了,他们现在要的就是一个名份,这满朝文武谁在外头没有几个商人朋友呢? 有些事就是这样,而考取功名之类的,反正每年名额就那么多,在难度上做文章就好了,难道商人之子还真能对那些书香门第的人造成什么威胁不成? 大家都是聪明人,想通透这一点,其实问题真的不大。 而老张那边也仔细琢磨了一番,想到自己在工部已经快三十年了,身边的人起起落落,唯独他一路顺风当上了尚书。这么多年都没有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工部的地位也在六部中垫底,现在也该是为工部争取一些资源的时候了。 想通这一点的老张开始奋笔疾书写起了奏章,满脸坚定。 至于晏殊,他也是起了个大早,趁着休沐召集了一众读书人去了茶楼,大家开始还是讨论一些秦淮风月,但后来渐渐的话题就被刻意的往关于士农工商这个方向引申了。 最后变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关于国之子民的大讨论,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双方开始畅所欲言,旁边则有不少人奋笔疾书的记录下他们的一些精彩发言。 晏殊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手中的扇子摇得欢快,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只是一个仲裁者。 这个话题是相对敏感的,可偏偏越是敏感就越能引人入胜,小茶楼最后便成了一个论道的地方,就是那种谁也不服谁,输了就回去找救兵,救兵再找救兵,双方混战在一团,从天亮到天黑,甚至惊动了赵性。 “老王,你说这些人,哪来如此好的兴致。”赵性一身文士打扮,手中也捏着一柄扇子:“不过要朕……我看啊,这等事等过了两日休沐,估计就要摆在朝堂上去了。” “官家,老奴不知……” “罢了……对了,那宋北云呢?前日找了我,今日便没了踪影?” “他去苏州了,亲自查看太后的护卫之事。” “也是可怜,一个人想要八面玲珑是真的太难了。”赵性长叹一声:“年纪轻轻能做到他这一步,属实不易。” 而这时前头场上一个口才了得的书生开始了一段慷慨陈词的说讲,讲到动情处连赵性都不自禁的拍起了手。 “这人,留意一番,是个人才。” “是。” 而接下来,双方的攻守也是愈演愈烈,若不是晏殊在现场维持秩序,两方人恐怕早就动起了手来。 “握草……” 赵性侧过头一看,连忙用扇子遮住脸:“走走走……太史令在那!” 太史令到场,就代表这场争论是要记入史册了,这可是超级大事,要是让他发现了赵性也在场,赵性必然也要跟着一块被写上去,那起居录里可就不好看了。 但刚一转头,却发现赵相就站在不远处,也是穿着一身文士打扮,眉头紧蹙…… 再细细看来,翰林院差不多全体都到了,三省也来了一堆,还有御史台和大理寺…… “哎呀……”赵性低着头就要往外钻:“快快快,晚了走不脱了……快些!” 327、二年4月27日 晴 八面玲珑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说的就是这千年古刹,宋北云抵达这里时已经是晚上,这个时间想来那对老鸳鸯正在快活着,所以打扰是不好打扰的,而他也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一番。 当说客这件事,总体说来除了繁琐一些,其他倒是也没什么问题,毕竟这门技术除了面厚心黑、动情晓理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因为这里的事不能公开,所以宋北云是孤身前往,他一路上都听忐忑的,因为从之前的经验来看,他感觉自己跟柯南有的一拼,走到哪事情就要出到哪里,反正大大小小的事都发生了,这俩老鸳鸯可千万别私奔咯。 本以为今天晚上就这么浪费了,没想到大概到了亥时左右,太后居然召见他了…… 这可是见了鬼了。 已经上床准备休息的宋北云连忙穿好衣服去往了太后所在的禅房,一进去就看到太后半躺在床榻上,身上穿着轻纱,脸上还有红晕,虽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但有一说一看上去还可以。 宋北云在心中默默收回之前说她塞牙的话,总体说来还是挺润的,水份不少来着。 “你这猴子一样的东西匆匆忙忙来找我,一定是有事吧?” 太后说话的声音都跟在宫里时不一样,这女人到底是得爱情的滋润,这才几天的功夫,整个人就焕然一新了,比什么化妆品都好使。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心里惦记太后娘娘的安危,食不能安,寝不能寐。”有事没事,马屁得拍到位:“如今见娘娘一切安好,臣心中也就安定了下来。” “呵,你倒是会说话。” 太后慵懒的坐起身,肩膀上的绸衣顺着肩膀滑了下来,露出里头的鸳鸯绣缎双织绿肚兜,成熟女子的风韵哐哐往外喷。 宋北云连忙低下头,眼睛只看着地板,却也是不说话。 “说吧,现如今我手边上好用的人也没几个了,你想要个什么赏赐就张嘴。”太后打心眼里满意宋北云的办事能力,说话语气不自觉的也温柔了许多:“还是说嫌官职低了?” “都不是……娘娘,臣这番来是有门生意想与娘娘商量。” “生意?”太后面带不屑:“我还需何生意?” “娘娘……倒不如让王爷一并来聊聊?” 宋北云小心的试探一句,他实在是不想跟太后多说话,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这娘们太蠢了,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事。 “要他作甚,本太后还做主不得了?”太后眉头一簇:“你说便是了。” 宋北云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想从头解释,但无奈太后这人吧……想想也只好硬着头皮开讲了。 他先是给太后梳理了一下现在朝堂上三分的势力,太后的势力已经逐渐站不住脚跟了。原因很简单,清流之辈自然是对丁寺卿有着天然的亲近的。而赵相能给的是充足的政治资源和人脉关系,那外戚有什么?钱捞不到钱,政治庇护捞不到政治庇护,被人打压也没人说话,主心骨整日就琢磨着谈恋爱。 这久而久之了,谁还会站太后的队?等有朝一日朝堂上再没有外戚一脉时,太后也就该慢慢泡在禁宫之中逐渐枯萎了,安安稳稳当个干巴的老太太。 她到现在根本意识不到这些问题的严重性,整天还沾沾自喜的,也不知道在欢喜什么?她难道都没发现,自己那垂帘听政已经名存实亡了么? 听到宋北云的分析之后,太后虽然心里也不是非常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但总归还是有了一丝警惕。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确是发现自己的地位逐渐在模糊,以前许多奏章都是由她来批复,可是如今…… “难怪官家那么痛快就让我出宫。”太后冷起一张脸:“当真这赵家人都是好算计。” 宋北云哭笑不得……这女人到现在还把朝堂斗争想成是后宫一群老娘们的过家家吗?这东西不进则退,自己不主动争取,那么资源一定会被别人瓜分干净的,她不但不反省自己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反而怪人家不告诉她…… 如果往回退二十岁,这个小妹妹一定天真可爱。 “娘娘。”宋北云拱手道:“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若是这新城宣发之事若不能掌控在娘娘手中,娘娘恐怕最终会被挤出朝堂。” “你说的有道理。” 太后被说的有些慌了,不过人家听到这个之后慌张大概是因为要被边缘化,要被夺权。可如果宋北云没猜错,这个傻大姐的慌,是慌张以后再也不能见情郎了。 “来。”太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你坐这来细细说明。” “不好吧……娘娘。” “你比性儿还要小上两岁,怕个什么?” 宋北云叹了口气,坐在了那边,开始给太后讲起了新城的规划和里头的盈利点。 “只要抓住这几个点,娘娘自可高枕……” 宋北云说了得有一个时辰,可一回头却发现太后在旁边早就睡了过去。 “操……” 小宋暗骂了一声,坐在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就知道会是对牛弹琴,可是却没想到却是能把这牛给弄睡了过去。 现在好了,一个满脸春情衣裳敞开只剩肚兜的太后,一个手足无措的十九岁皇城司使。这要是让人传了出去,赵性哪怕是个深爱着宋北云的基佬都不得不把他流放去雷州或者琼州吃螃蟹了。 “你说说你们这一家人。”宋北云抱着膝盖坐在那,嘴里嘟嘟囔囔的:“这不害人么。” 反正最后犹豫了好久,宋北云才不得不把太后给晃醒,而太后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她不愿意听这些枯燥无味的事,索性打了个哈欠。 “你自行去办好了,要些什么你便是张嘴。出去吧,我乏了。” 宋北云长长的叹了口气,默默的退出了禅房,身心疲惫的他站在春日皎洁的月色下,兀自惆怅。这种感觉就有点像自己精心准备了三个小时的产品报告,但甲方却在报告会上睡了三个小时,不光睡还说梦话。 这就是羞辱!是人格上的侮辱。虽然能明白这个蠢货单纯就是继承了家里遗产的二世祖,没有一丁点能耐,但总归心里是有恨的。 行吧,既然她开口让自己去办,那就办给她看。宋北云还睡个屁的睡,连夜以太后的口吻写了几封信,等第二天一早他就又去找到了太后,顺利的拿到了印信,加盖了章。 太后甚至都没有问他要那玩意干什么,甚至还招呼他一起吃早饭…… 宋北云才不跟这女人一起吃早饭,他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盘算着来玩一场大的,哪还有心思去伺候这老娘们。 婉拒太后之后,他心急火燎的把那几封信交给皇城司斥候,让他们快马加鞭把信送到相应的人手中,一刻不得耽误。 太后看到宋北云满脸疲惫的忙上忙下,心中愈发对这个小年轻的喜爱了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人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她办事了,而那副疲惫之躯看着也是绝对做不得假。 忙完这一切的宋北云,回到自己的小屋连衣服都没换就一头栽倒睡了个天昏地暗。 而那此时此刻的金陵城却已是满城风雨起来,因为官家授意、三省组织、翰林操持的论学马上要开始了。 这可是文化界的大事,毫不夸张的说这次论学的重要程度一点都不亚于佛教里的拈花论佛也不亚于先秦之时的学道之争。 许多学子都打算在这次论学上好好的来上一把,而晏殊作为主办方之一,心中虽是痒痒但却还是恪尽职守的在操作这次论学的章程。 就如宋北云所说,天下读书人并非全都是庸才也并非全都只有一种学说。 王家半倒台之后,在没有衍圣之说的大宋,如今显然是隐约出现了百家争鸣的苗头。 多年的战乱、世道的纷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过大儒和大能了,这就导致读书人读的东西越来越杂,想法也越来越多。 赵相认为若是朝廷不好好把控一下这些学子的想法,未来许是会弄出大祸。所以他便主张办一次学会,好好摸摸这天下学子的心。 前几日的茶楼论道,赵相就在那里,虽然从一个读书人的角度来说,他听的大呼过瘾。但从一朝只相的角度来说,这可是不妙,因是那种草台班子论道是无法论出个输赢的,而那些人里头不乏有些蛊惑人心的歪理邪说。 这个必须要管!但大宋自立国之初便宠爱读书人,更不用说因言获罪的先例,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办一场比赛,这场比赛的输赢虽然无法定下天下大同,但却可以定下一个高下胜负。 而从那日的讨论来看,这帮读书人之中不光有孔孟的“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还有“是以天下庶国,莫以水火毒药兵刃以相害也”还有“法之卫意,在乎君政,政之所为,在乎一道”。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反正那日之后太史令涕泪横流,仰天长笑,别人问起也只是说了一句“老怀欣慰”。 赵相其实心中也振奋,但他是相国嘛,所以能干的事,就是想尽办法让儒家能胜一头,其他总归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过即便是不能胜,至少有一点……那就是那些个歪门邪道之风不可长。 328、二年4月28日 晴 旷古烁今百家争 “唯儒正统啊!官家!这个口子开不得,开不得啊!” 下头满头银发的学官被人搀扶着伏在金銮殿前,失声痛哭。 昨日听闻朝廷要开百家论坛之后,这些老学究就再也坐不住了,可其中独独少了文圣公,文圣公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了上殿哭诉。 而面对这么一群走路都打摆子的老头,赵性其实是没什么好办法的,他们地位崇高,在许多人心中就是一座高山。 可是如今……高山似是要崩塌了。 他们指望着朝堂上有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但……周遭鸦雀无声,大家谁都不说话。 他们看向赵相,赵相侧过头,因为赵相不是儒家的,他是纵横家…… 他们看向丁大人,丁大人当成没看到,因为丁大人不是儒家的,他是法家…… 他们看向太傅周公,周公低着头不说话,因为周公不是儒家的,他是阴阳家…… 他们看向工部尚书张大人,张大人顾左右而无视之,因为张大人不是儒家的,他是杂家…… 倒是御史台的台长,那个被宋北云偷了家的御史大夫是儒家的,他走上前一步张开嘴说了几句,然后……却也无声无息了。 “唯儒正统啊!官家!若无正统,天下如何归心!?那契丹人都知要扣下衍圣公以为正统,官家!” 赵性挠着头,听到这句话时,他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宋北云的那句话“你妈的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拿你妈去换吗?”。 然后越想越气……一拍龙案,愤然起身:“够了!” 赵性满脸戾气:“朕何时说过要废黜儒术?朕为何开这个论道之会?不就是为了堵着天下悠悠之口?儒家若是真有才学,道场上见真章!” 一句话让人说的哑口无言,下头的学究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天下纷乱百年了,从唐末乱世到五代十国到大周灭佛再到宋辽对立,天下已经好些年没有好好治学了,读书人学着学着就学杂了,那些个学杂了的读书人,不小心就当了大官。 看看这满朝文武吧……看看他们吧,孔圣若是在天有灵,定是恨不得一道神雷劈散了这些人的心肝脾肺! 不对……神雷那也不是儒家的,那是道家的。 天下第一论道大会定于下月十五日举行,这一点已经雷打不动了。 当日,宋北云从苏州回来,正在吃饭时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嘴张得老大,汤饭从嘴里哗哗的往外流。 “意外么?” 蹭饭来的晏殊吃了一口小宋从苏州带来的特产吃食,看着满脸震惊到失神的宋北云,笑道:“我都没想到会是如此,咱们好像玩大了。” 何止是玩大了……宋北云好不容易回过神,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饭菜:“我……” “风云际会,听说辽国也派人来论道了,说是以正统之礼来的。金国估计也要来,金国早先就说不能任由大宋这些非道者欺辱儒术,不过好像路途遥远,可能赶不上。” 这个消息当真的是劲爆的……这是三家夺统啊! 三家夺统的概念是什么?那就是他们只要参与了这正统之争,不管未来三家打成什么样了,都只能算是“内!战!”。 “我的妈耶……”宋北云用力揉着脸:“夺统啊……我的天。” “嗯。”晏殊点头道:“现在大宋的读书人都炸了锅,什么辽国金国,就是百家争第一了。” 旁边的妙言突然嗤笑起来,笑完后她摇了摇头:“我一直以为是我们在带着时代往前跑,没想到到最后我们只不过是时代脚底下的一颗螺丝钉。”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宋北云摊开手:“怎么就突然百家争鸣了?” “其实不是突然。”晏殊轻轻摇头:“你这厮不读书也不跟读书人沟通,你是有所不知。” “就你会读书!就你读书厉害!” “别急啊,你急什么?”晏殊慢条斯理的说道:“其实之前便已是有苗头,山东孔家被辽国所占,辽国上下定尊儒术,而金国也是汉服儒语。可偏偏这大宋的文圣公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士林之中不服者众,前些日子又是轰然倒台,文圣公闭门谢客,士林领袖便成了我那岳丈。” “然后呢?” “我岳丈,纵横家。” “噗……”宋北云一口茶喷了出去:“当真啊你?” “那还能有假?” 宋北云笑出了声音来,一个纵横家当了儒家的老大,那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很快,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历史奇点,那就是如果在他原本所知道的历史中,宋代是从程颢的理学开始,社会从开放转为闭塞,最终到朱熹为止形成了程朱理学影响了宋明两朝,甚至延续到了清代。 那么在这个奇点的宇宙,是不是就是因为地理为止的提前变化而导致理学还没能兴起就彻底报废了?并且在冥冥之中使历史周期性现象再度复苏,也就是说……在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新一轮的百家争鸣开始了? 就像小冰川提前一样,新的百家争鸣也提前到到来了? 对于这个宋北云没有研究,他并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他坚定的认为如果生产力足够,百家争鸣绝对不是坏事! “还有这种事,有趣。”宋北云想通之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事啊好事,我们也算见证了历史。” “你为何说是好事?若无儒术,朝堂不稳的。”晏殊摇头道:“官家是任性,我岳丈嘴上说还是要提振一下儒术,但暗戳戳的却派了他的学生去论道。” “没事啊。”宋北云摆手道:“不会有问题的,天下哪有说学术让朝堂不稳的,都是大刀和黍米才能让朝堂不稳,他们争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没必要搀和。对了,新城的事如何说?” “朝堂上似是有风声了,不过想来还是没起太大的风浪。” “不急。”宋北云摇头:“让箭飞一会儿。”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是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倒是一出好戏。 这文化之争,其实并不像战场上那样的锋芒毕现,但却也是尸山血海的。它不一定能赢地、赢钱,它赢的是一个名。 这个名非常重要,但因为历史的耦合性,它其实存在一种正名的,就像清朝同样是可以被定为正统的,儒家在这个阶段有其独特的优越性,那是因为这个时候轮子还是方的。 小宋现在干的事,就是在把这历史的车轮给车圆咯,一旦轮子圆了,其实儒家的重要性就会退到二线,但它当然不会退出历史舞台,因为儒家的思想可以增加民族间的粘合度。 虽然不管是方轮子还是圆轮子,历史的车轮说碾人就碾人,但圆轮子可比方轮子快多了。 到时候多来几匹马拉着这辆车,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法家、儒家、杂家、墨家等等,其实都是非常优秀的,迟早会有个大佬把他们去芜存菁,让杂种马变成汗血宝马的。 但这个可能宋北云看不到了,毕竟现在轮子还是方的呢…… “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宋北云举起杯:“干杯!” 几个杯子碰在了一起,而俏俏则笑盈盈的用一支铅笔将这个画面画在了小本子上。 当天下午,工坊在排查之后重新开张,新的仓库选在了远离人群的山脚下,并雇了二十个人和十条狗一起看守,确保万无一失。 花钱如流水的工坊再次轰隆隆启动,而同时启动的还有五十座水泥窑。 他们争他们的正统,宋北云搞宋北云的工业,大家谁都别惹谁,工业等级上去了才好定下发展基调,不然穷主义可是站不住脚跟的。 而同时,就在水泥窑的烟火冒出来的那一刻,远在广西的定国公和福王爷也胜利会师了。 福王爷不知宋北云已经回去了,但跟定国公聊到说宋北云回去砸御史台之后,福王沉默许久,然后突然爆发出了洪亮的笑声。 “这厮有趣的很,只是可惜我家那女儿……”定国公摇头道:“想来应是如胶似漆了。” 福王爷脸色骤变,但却没能说话,只是幽幽叹了口气,拍了拍定国公的肩膀:“儿孙……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怕就怕这战之后,回去便当了外祖……” 福王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他一只手捏拳捏得吱吱作响:“定然不会,否则就扒了他的狗皮!” “对了,王爷。那厮留了一封信给您。”定国公把宋北云的信递给福王:“属下想来,应是请教兵法吧。” “不会,那厮心不在焉带兵打仗,他定然是出一些馊主意。” 而打开之后,里头倒没说什么,只是有一张精细到让人发指的地图,还有一份关于黑火药的精细配方和工序内容,以及多少重量能干什么都写得明明白白。 “呵……到底是王爷的徒弟,心里就是向着你。”定国公看完之后酸溜溜的说道:“您看,我就什么都没有。” 福王摇头道:“那你可就胡说了,他可是给了你十几万人。” 329、二年5月4日 晴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好慢啊……” 左小姐站在施工队的后边当监工,但她看着那些人慢腾腾的挖山、慢腾腾的清理荒地,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今年都不知道能不能起来哦。”左柔插着腰,脸上全是焦急:“你都不着急吗?” “急?” 宋北云坐在旁边吃馒头,他当完说客之后,又一次把重心放在了工坊上面,每天都是风尘仆仆的,而这风尘仆仆却显然没有带来什么直观的好处。 “对啊,这些日子你一事无成的,你都不急吗?” 宋北云扬起手上的馒头,对着左柔问道:“这是什么?” “你真以为我傻吗!” 左小姐冲上去锁住宋北云的喉,气势汹汹的说:“我掐死你!” “你放手放手……”小宋拍了拍她的胳膊:“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也不害臊。” “哼……” 宋北云见她放了手,拍了拍身上的馒头渣,继续扬起那个馒头说道:“你都知道这是什么对吧,那你知道这个便宜的东西后头是什么吗?麦子对吧,都知道是麦子,可是你知道这麦子要经过几道工序变成这个东西吗?不知道了吧。” 小宋嘿嘿笑着:“播种、除草、收获、脱壳、粉碎、研磨、和面、发酵、分割、上蒸笼。这么复杂,其中牵扯到一整条产业链,弄出来的东西却只是你手中那两文钱三个的物件。” 左柔眨巴着迷茫的小眼神:“真的呀?” “当然真的呀。”宋北云笑着说:“所以你看,你吃的这个玩意,其实是从去年春天开始折腾的,你这东西不能光看结果呀。好比说,你吃十碗饭能吃饱,那你说你以后前九碗都不吃了,直接吃第十碗能不能行?” “那自是不行啊!”左柔摇头:“那不就只吃了一碗吗?” “对啊!你明白这个道理了吧。” 小宋其实看上去对左小姐最凶,其实对她也是最有耐心的,她的确没有那么聪明,但左小姐大概是全天下最无条件相信小宋的人了,就看她干的那些傻事就知道了,即使是俏俏也会好好想想小宋为什么要自己干这个,但左小姐不会想的,让她干她就会欢欣鼓舞的去干。 所以当这个小笨蛋出现了疑问的时候,通常都是小宋同志在旁边给她做解答,换个角度来说的话,左小姐为了小宋同志已经彻底抛弃了主动思考能力,这一点还是很值得对她耐心一点的。 “可是你看人家……玉生哥都已是六品舍人了,晏殊眼看也要提从五品参政上朝堂了,你看看你……你为何就是不升呢?” 来了来了,女朋友灵魂三问之“你看看人家”,这简直是一道哲学题,至今小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反正……归纳起来大概就是“为什么跟你一块的人都发达了,你怎么还这个德行”的意思。 “你懂啥你懂,我卡bug呢。”宋北云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正六品是天底下最好的一个品阶,既有大人的面子又不需要大人的里子,我能跟上头人说话还要被下头人尊敬,从五品虚职朝官和正六品实职京官,有点脑子都知道怎么选。你看看金陵城里是五品官多还是正六品官多就知道了。” 左柔仔细琢磨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是像宋北云说的那样,这五品官居然要多过正六品的官,因这正六品通常都是实职官衔,所以一部衙门顶多两个正六品顶了天,但从五品却是个典型的虚职官,一部衙门里有个七八人都不足为奇。 “养老官到从五品封顶,只要朝廷看你觉得差不多没啥能耐了,就会从正六品提到从五品养老。晏殊特殊就特殊在,他有个好老丈人,提了从五品之后还是统领皇城司,而我从正职变成副职,皇城司从六品衙门提到五品衙门,这是给自己巩固地位呢。” “那你不气啊?” “我气他干啥啊……”宋北云连连摆手:“我对自己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精挑细选之后就绝对一点都不怀疑。什么猜忌、嫉妒都不存在,他就是当了宰相也得叫我一声叔爷爷,谁会跟孙子勾心斗角呢。” 左小姐特别喜欢跟宋北云聊天,从小就喜欢,因为周围人没谁能吃得消她那十万个为什么,即便是自己的亲弟弟,问上几句也就烦了,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但别人耐烦不耐烦她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这么多人,唯独面前这个狗东西,虽然又凶又色,但也只有他一个不管问了多蠢的问题,他都会耐着性子去说,虽然有时凶一点,但他凶没关系,打一顿就好了,反正他也不还手,顶多被他摸摸,但那又能算什么事呢。 “这边的事你要多盯着点。”小宋嘱咐道:“我也没空老是陪你往工地跑,下次就只能你跟巧云姐过来了,到时我再叫几个好手保护你们一下,有些事你得自己琢磨着去办,实在办不来了再找我,你也不会被人欺负是吧。” 欺负左柔那真是开玩笑呢,国公家的女儿,老爹是禁军大统领、枢密使兼帝国大元帅,全城但凡是穿盔甲的有一个算一个,见着她都要叫一声小姐,欺负她?房顶都给掀了去。 “对了,前段时间跟赵性聊天,他说等你成亲的时候就把你郡主的封号给落实了。” “那你什么时候娶。”左柔很下意识的回道:“那我跟金铃儿你只能娶一个的,哪能让你两个都要的。” “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你了?你别开玩笑好不好,吓到兄弟了。” 话虽这样说,但看到左柔手中已经提着鹅卵石过来了,他连忙起身:“你说归说,不带动手的!” 左柔哪里理他这个,提着石头就杀到了面前:“你再给我说一句。” “小孩子才去选,我全部要!”宋北云五指成爪,一脸狰狞:“一个都不能放过!” 看着自家小姐把宋北云追得满山头乱窜,巧云也是笑出了声来,这个画面已经看了有几年了,那坏人总是会想方设法惹小姐生气,而小姐却也总是没骨气,即使再生气过了一会儿就会恢复如初。 “巧云姐,快来帮我追他!我追不上了!”左柔气喘吁吁的停在巧云身边:“快快快……不然他又得跑了。” 而另一边,最新一炉的焦炭已经停了火,正在等待出炉,而这一次工匠们就是按照宋北云的要求重新设计的炉膛,之前的爆炸原因,按宋北云的话来说就是炉内压力不够导致空气回流,这次新炉膛减少了炉膛容积,将原本的大炉隔离成了数个小炉,受热的同时也从不同的导气孔出气。 等到窑炉冷却到差不多之后,上头就有人开始往窑炉顶上的注水口开始倒水,一边倒一边将里头的冒着白色蒸汽的焦炭往外拉。 等焦炭完全冷却之后,一名大匠和几个研发部的年轻人凑了过来取出几颗放在地上仔细的观察了起来,只见这焦炭呈银灰色,具光泽,质硬而多孔,但是入手很轻并无石块的质感并可以用油灯轻松点燃,点燃之后的焦炭只是泛红却无烟雾与明火,众人一见立刻无比的雀跃了起来。 “成了!” 这一句成了,所有的工匠都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整个工坊都喧闹了起来。 这种欢快一直持续到了宋北云到来,他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连忙去到了窑炉边,发现还真的是跟自己印象中的焦炭相差无几,宋北云在不同的窑斗上都取了些样,在旁边进行了多次的点燃试验,最后试验结果证明的确是上好的焦炭。 这一次,连续不顺的宋北云终于顺气了一回,他叉着腰站起身,满脸亢奋的喊道:“焦炭组,全体每人五十贯奖励!大匠一百贯!” 焦炭组所有工匠嗡的一下就炸开了,那场面叫一个笑的开心,而宋北云其实比他们还开心,这东西一出来,这成就感甚至要比升官发财还让人爽快,而这个东西的出现也正代表着宋氏工业帝国走向了一个全新了领域! 今日足够载入史册! “都记下来没有?”宋北云走到研发人员身边:“工序、窑温、技术要点。” “记下来了。” “辛苦你们了,这些东西务必保密,此可为国之重器。”宋北云大手一挥:“你们也可领五十贯奖励!” 看到焦炭组出成果,其他小组的人那自然是眼红的很,心里不免恼怒,私下里都开始悄悄讨论该怎么杀杀焦炭组的威风。 不过这事实在不好办,因为宋北云之前就说了,一切以成果说话,只要出了成果,一切都好办,而如果出不来成果,一切都免谈。 这让这些匠人心中憋气,但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他们所属的研发人员可就不高兴了,学着宋北云的样子各自在各自的小组里开起了内部会议。 “这被人比下去的滋味,我可吃不住。” 一个负责冶炼方面的研发人员气愤的说道:“你们就甘心这么被人比下去?” 330、二年5月22日 晴 凿开混沌得乌金 小满之后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但比天气炎热的则是这金陵城中读书人的氛围。 在朝廷说要开始论道之后,城中的书局突然就如雨后春笋一般的涌现了出来,书局中出的拓书价格便宜而且更新极快,通常每日清晨就会有一大批新的拓印书被孩童们拿在手中贩卖,每每花上两三文钱就能买上一份拿在手中看看昨日金陵城中有何趣闻。 当然,趣闻都只是那些个稍认些字的闲汉爱看的东西,那些个读书人往往都会在上头找一些有意思的文章读上一读,这段时间的热点就是关于这百家大战的事情,而这拓书上通常也会根据昨日某个论题展开长篇大论。许多文人的文章被刊登在上头,东西么无外乎就是互相骂来骂去的,而且多用笔名,也不知是谁与谁骂得热火朝天,但往往都是一片混战,众人看得热闹也看得舒适。 其中风头最劲者为一笔名为鲁树人的文人,他骂得最是畅快淋漓,也不见他站在哪头,只是逮着谁便骂谁,今日骂了儒家,明日便骂法家,法家刚骂完便说那墨家不学无术,还没等墨家反击,他又开始说那纵横家徒有其表。 言而总之,这人就是为了骂而骂着,无数学士被他骂得暴跳如雷,连夜奋笔怒斥荒谬,其中反击最凶的便是一名为朗外青衫的纵横家,笔锋老道、见解独特,唯独他才能时而将那鲁树人说得仓促应对。 “岂有此理!”赵相拿着一份拓书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说什么纵横家名存实亡,说什么战场之上求不得,纵横之术便是如同那孩童骗术,贻笑大方。岂有此理!” “岳丈……不至于。”晏殊在旁边提着笔:“您那胸襟何至于跟这等无名之辈多费口舌。” “你在写何物?” “哦……”晏殊拿起自己的文章:“我在写金陵城三日游的游记,哪家的馒头最带劲,谁家的风月最迷人。” “你……胡闹!怎可写这般靡靡之物,我知你心中有沟壑,来!随我一起口诛笔伐!” 晏殊怪怪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最近走火入魔的岳丈,他这些日子都不跟同僚出去联谊了,整日就窝在家中跟那个狗东西鲁树人对喷。 别人不知道,他晏殊还能不知道这鲁树人是谁么?看他骂人那风格,用屁股想也知道是那个整日泡在煤窑中的狗写出来的作死文章。 这家伙不光喷学说,还喷人……今日说那朗外青衫“惺惺丑态,虽丑态本没有什么丢人。然丑态蒙公直之皮,这才令人闻之欲呕。”然后还有喷一个名为柳半夏的儒学者说“浅显粗俗,长此以往,恐将与青衫梦田,归于一丘”。 青衫就是朗外青衫也就是赵相,而那梦田则是翰林中以为饱学之士,也是儒家之士。 就问气人不气人吧,赵相暴跳如雷也是有道理的,就连晏殊看了几眼都不好意思看下去了,那狗东西通篇没有一个脏字,可是却骂得人三尸暴跳。 晏殊其实也有写,但他大多写的美食传记、风月笔记,人家斗火之凶,唯独他的版面下一片“好人一生平安”。 他其实不是不想写,但是真的不好下手,他是学儒学的,但骨子里却是浪漫主义者,力挺儒学吧……他学艺不精,所以只好走浪漫主义的小布尔乔亚路线,大家吃吃玩玩便当无事发生。 但赵相不同了,如此骂战的话,他其实算是过足了瘾,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的他,这些日子以来基本上就跟那个鲁树人给卯上了,其他人骂人没有他够劲儿,但好像那个鲁树人却好像并不是专门骂他一个,都是在骂人家的时候捎带手骂他一通。 这中年男人的矫情病犯了之后,赵相可以说是寝食难安,几次想通过皇城司去查查这个狗王八到底是个何方神圣,气急败坏之时还说要把他给关进皇城司的黑狱中。 不过除了这些主流骂战之外,其实还有一批女流之辈也在暗戳戳的崛起,她们之间很少谈论百家之战,却是在八卦这个版块上大放异彩。 当然,互相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比如鄙视链的最高级就是一个名叫铃花儿的,她不但能写得一手好词,更是能把京城中的望族公子如数家珍,一个个的拎出来数落。 说什么左家公子太过阴柔、什么黄家公子贪财好色、刘家公子气小量狭,反正就是隐约成为了金陵城中的婚配指南,不少待字闺中的小姐都得靠她的点评来考虑是否要跟那些个公子有交集。 更夸张的是就连风月场的女孩子都把她奉为圭臬,而现如今金陵城中名声最臭的就是已经久久无声息的皇城司使宋北云。 他都不怎么露面了,江湖上却仍然存在他的风评,什么色中饿鬼、什么酒醉无醒、什么烂赌无赖、什么仗势欺人,恨不得就是那种去喝个花酒都得把陪酒姑娘打得浑身瘀伤的混账王八蛋。 在这个风评之下,宋北云基本上就被金陵城的姑娘在心中画了个x,就连秦淮河上的画舫都恨不得贴出一个“宋北云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其他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听见他的名字都能直接关门回房,哪怕是他的下属都尽可能的不让他去家里,免得看到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妻子。 而编撰这一切的人,大家却从来不知她到底是谁,为何能知道如此多的秘闻,坊间更是有无数人的悬赏这个叫铃花儿的女子却是一无所获。 不过让人很奇怪的是……那被黑的最惨的皇城司使宋北云却从来没有出面澄清过,仿佛一切都是既定事实一般。 “他敢!” 金铃儿坐在床榻上晃着脚丫子:“怎么?他还想去勾搭人家小丫头?还想去青楼?死了这条心!” 左柔坐在他对面,咔嚓咔嚓的吃着一块宋北云用窑炉余温烤出来的甜饼也没把金铃儿的话放在心上,她不认为区区几张纸就能让臭狗屎宋北云回头是岸。 也许是因为有了夫妻之实,金铃儿这段时间对小宋管得格外严,哪怕他现在基本吃睡都在工坊,金铃儿都没打算放过他的意思。 “明日我再写一段,就写宋北云霸占民女的事。”金铃儿认真的说道:“对,霸占ren妻!就把本有婚约的女子,占为己有,强迫人家悔婚。” 左柔突然昂起头:“啊?” “跟你没关系。” “哦……” 而此刻的宋北云,在夏日的炼钢炉旁大汗淋漓,旁边有个伙计递给他一壶水,他仰起头就一饮而尽。 “主家,这些日子我见你都不着家,这也太辛苦了。” “回家更辛苦。”宋北云抹了一把嘴:“你还小,你不懂。” “主家……我孩子都四岁了,不小了。”那个伙计讪笑起来:“主家,前几日听闻你带大匠他们去青楼被赶了出来?” 宋北云斜着脑袋,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人言可畏啊……” “那主家为何不为自己辩驳几句?” “辩驳?我傻了我去辩驳。”宋北云连连摇头,拍了拍伙计的肩膀:“你别问了,好好干活。这世恶道险,人心叵测啊……” 说话间,新的一炉钢水从锅中被倒了出来,刹那间火花飞溅热浪奔腾,宋北云连忙起身来到出钢的口子那边,看着模具中的钢水慢慢凝固,表情凝重的很。 这是第三十三锅了,有了焦炭之后,的确能够制造出品相极好的精钢,但却因为其材料的配比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小问题,导致这钢不是脆了就是软了,根本就达不到铸造炮管的工艺要求。 模具渐渐冷却,匠人们开始七手八脚的脱模,但脱下之后这炮体上却是有着明显的裂纹,这显然又是一锅不合格的钢材。 宋北云有些丧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看着面前滑膛炮炮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早就知道这工业之路荆棘重重,但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困难,在完全没有配方的情况下开始的炼钢之路,简直就是一场浩劫。 要知道这还只是工艺难度最低的滑膛炮,往后还有线膛炮,再往后就是铸造强度和工艺难度更高的枪管,之后更是还有水冷机枪、风冷机枪和突突突冒蓝火的加特林以及加长枪管的狙击枪。 光学组已经成功研发出了四倍左右的精准望远镜,并且正在挑战十倍镜,但如今却是完全无法投入实战。 “好难呀……” “能比女性公敌这个称呼还难?” 听到妙言的声音,宋北云起身,张开手:“要抱抱。” “去去去,一身臭汗。”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妙言还是走上前拿出手绢给他把脸上的汗水和泥灰擦了个干净。 “早点休息吧,不急这么一时半会。” “这一个月啊。”宋北云接过妙言拿来的冰凉井水一饮而尽:“我是啥也没干成啊……我给穿越者丢脸了。” “我倒觉得是挺争光的。”妙言笑着说道:“焦炭、玻璃、高炉炼钢、水锤水锻、水泥,其实东西还是挺多的,你只是全心全意在炮管上而已。” 宋北云听到这些,心理压力顿时小了下去。 “对了,我来找你是跟你说。”妙言轻笑一声:“账上剩下不到五十万贯了,你再这么花下去,七月份就要断粮了。” 宋北云听到这些,血压顿时就升了上去…… 331、二年5月23日 晴 有城名紫禁 “哈哈哈哈哈哈,你……你……你……” 赵性指着宋北云笑得气都快断了,他都没想到只是一个月不见,这宋北云就从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白皮俏面小郎君变成了这么一个黢黑爆皮的下里巴人。 官服穿在他身上就如穿在一只猴身上,样子滑稽且唐突。不过比之一月之前,他的臂围明显暴涨了一圈,胸脯那边也出现了疙瘩肉的痕迹,看得瘦弱的赵性十分羡慕。 “来来来,让朕摸摸。” “不行!”宋北云捂住胸口:“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男人你也摸?” “朕瞧你这些日子怎的黑壮成如此模样?”赵性好奇的打量着宋北云:“有何秘法?” “秘法?秘法就是整天下坑挖土、下地打桩、下矿打铁、下棚推磨,还能有什么秘法?”宋北云张开手:“来来来,你瞧瞧。” 赵性看到他的手,倒吸一口凉气,原本拿笔的手如今上头却是布满了老茧和水泡,有铁水溅的有木头摩的也有玻璃碴子给割的,反正上下是没有一块好肉。 “怎的成这副样子?” “没事,金铃儿喜欢。” 赵性反应了片刻,眉头紧蹙,顿生不悦:“不许轻薄公主!” “公什么主啊,你家公主都把我在外头骂臭了,我去青楼人家都不接待,我不找她我找谁!”宋北云往上书房的台阶上这么一坐:“你说我冤不冤吧。” “啊?那你是说,那拓书中的铃花儿就是……金铃儿?” “你看那名字,你还反应不过来吗?” “那朗中青衫是谁?” “不知道。”宋北云摇头道:“你叫什么?” “朕……朕不好意思说。”赵性咳嗽两声,正色道:“你可知那个专写风月的此道曾几何是谁?朕觉得此人风趣幽默又轻车熟路,是个人才。” “晏殊。” “居然是他。”赵性眼珠子转了几圈:“他好会玩哦……” “别废话了,我那边快断粮了,现在该你上了。”宋北云起身:“你要在官报上发布一条消息,无外其他就是公开征集新皇宫之名。” “为何?” “为何?你发了这个,我才好开始炒房啊,你只有让这消息落了地,大家伙才肯相信这确有其事,才会开始去考虑其中的内涵。” 虽然现在那种拓书很多,但能够称之为报的只有朝廷一家,皇城根下的告示写的清楚,若是有人仿造官报,斩立决。 而官报从不参与任何八卦的讨论,上面只刊登了一些国家当前正在处理的事务和各省各路所突发的状况,比如平叛进度、比如治理河道。 许多人认为这官报极好,足不出户便可了解天下之大事,而这官报还有一个特别的职能,那就是管理其他所有的拓书,如果有些拓书上的言论伤风败俗、妖言惑众了,官报第二日就会点上它的名,这个拓报就会被封禁掉,再也不许露面了。 至于为什么可控,因为很简单啊,所有的高速印刷机都掌握在宋氏工坊手中,其他人想仿制?不管是成书质量还是速度效率都远远不如,甚至连那种低价纸张他们都造不出来,谈什么仿制? 更何况速干油墨的技术和配方是绝密也同时是最大的防伪特征,其他的印刷油墨出来的文字模糊,粘墨、溅墨和飞墨情况极严重,而高速印刷机不光印刷速度快,而且因为更先进的油墨关系,印刷效果非常好,还有一种特别的墨香,这可不是别家能仿造的。 虽说这一行并不赚钱,甚至还会小亏一些,但宋北云并不在意,因为往后这东西的重要程度,这个时代的人哪里能精准洞悉呢。 当然了,宋北云也只是管印刷,并不管内容。内容都是他们那些百家自己掌握,一千字十个铜钱,看似便宜,但其实仔细核算起来并不是谁都能有钱疯狂印刷的。 这里头也有个例外,那就是官报。官报现在由司命司新成立的一个部门掌控,这个部门名叫司礼监…… 司礼监不管其他的事情,只管官报的编辑和宣发,在每日早朝之后会把一些可以让百姓知道的事情刊登在上头,文武百官也都会买上一份来当做备忘,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政策。就连赵相都夸奖这个司礼监办的好,这官报之职能的确让人耳目一新并且受益不浅。 现在司礼监的执笔太监就是小鱼,因为他是太监里为数不多认字的,而且办事细心严谨,又跟宋北云关系极好,所以这个职位基本上就是非他莫属。 而之所以说官报是例外,正是因为工坊中这个部分其实是司礼监和宋北云共同掌握,宋北云掌管运营权、司礼监掌管发行权,如今正有一批非宦官的落地书生在工坊中的新部门中接受培训,就是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文字处理者,而这些人都是隶属于司礼监的外部雇员,也算是吃的皇家饭。 只是这种看似很合理的互相监督模式,其中却有一个非常大的弊端,那就是司礼监的头子是小鱼啊……那个宋北云屁股后面的小尾巴小鱼啊! 换句话说就是明面上虽然宋北云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但实际上不管是皇城司还是印刷局都还是在他的把控之中,这才是最令人惊奇的地方。 当天的官报出来之后,除了日常的政务汇报和各地情况之外,还在一个独立的版面中仔细阐述了一番关于新宫殿的论述,大义就是朝廷打算新建一个皇宫来替代这原本只是藩王府邸的皇宫,以正大宋之名。 这一条消息嘛,其实不管是百官还是百姓都没有太大的反对,毕竟现在这个所谓的“皇宫”实在有点不像个样子,泱泱大国连个像样的皇宫都没有,这哪里说的过去呢?再加上赵性这个皇帝到现在为止其实干的还算可以,至少百姓的生活是有一定保障的,跟过去一比有了明显的提升,那些苛捐杂税不但没有增加反而比以往呈逐年递减的状态,总体来说百姓满意度还不错。 所以再造一个皇宫什么的,哪怕是街上的挑夫聊起来时都会嘀咕上一句“该造,现在的丑”。 那么这个算是取得了绝大部分人的谅解,而真正让大家有意思的就是 这是个什么概念?给皇宫命名啊,这是何等的荣耀?而且官报上还说了,若是命名被采纳,不光有一百贯的奖励还能有一次参加朝堂议事的面圣体验机会。 不过这个起名也不是瞎来就行的,要有寓意、有典故、有想法还要好听。 等到官报发下去之后,不少人闲来无事与三五好友闲聊时候就会搭上一句这个话题,许多新宫殿的名字在当天下午就纷至沓来。 但这些名字明摆着都不堪入目,什么奇怪的宫都来了,知道的晓得这是皇宫在面向坊间征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师府要修新庙了呢。 但这个重要么?一点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则是明日关于新城的第一轮宣发! 征求皇宫名只是个噱头,让大家心里都明白,朝廷是真的要开始建新皇宫了,那么之前传说中的新城也几乎是坐实了。 但现在却还没有确切的政策,大家还在观望。不过对于这一点宋北云早就想到了,明日他就要开始第一轮宣发并且开启第一轮预购,不过这一轮预购他并不指望能卖的多好,这与其说是预购不如说是内购,都是一圈熟人在那等着。 但没办法,这东西新鲜的很,很多人要等到真实的消息出来才会出手,而第一批人的资金大概也够宋北云撑一阵子了,等这阵子过去,他的第一批商业产品开始覆盖市场了,缺钱的情况自然也就能得到缓解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是真实存在马太效应的,只有等到手中的资本足够多时,它才能生出更多的崽。 “以前啊,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叫风起云涌,那会儿整天就想着混吃等死,现在我深切的感觉到天下大势的可怕。”宋北云仰头对送稿子来的晏殊说道:“拉它,就是蚍蜉撼树。挡它,就是螳臂当车。只能顺势而为,站在这车上登高望远。” “是啊,世道之下,我不过是沧海一粟,但你可不一样。”晏殊低着头看着宋北云:“我觉得你应是那弄潮的人,天下大势如今变成这般,你功不可没。” “没有吧……” “自信一些。”晏殊点头道:“真的有。” 晏殊不知该怎么形容,但宋北云这人真的很厉害,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苟且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斗智斗勇,但与谁斗智斗勇?其实根本就没人,他在自己与自己斗智斗勇,斗了半晌下来,成功便成了侥幸,只能感叹一句“时运”罢了。 但不管多少人跟宋北云说,他都仍然改不掉这个臭毛病,干了许多但说起来时却总是垂头丧气一副时不待我之面貌。 看着让人生气! 别的不说,就说这个官报、拓书之术,晏殊绝对真的是神术,天下间很少有某些事能让所有人都喜闻乐见,但偏偏这个做到了。 他仔细琢磨过宋北云弄出来的这个“报刊”制度,真的是有趣至极的。首先它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让学风变得更好,因为一旦不好就会引来别家的恶评。 那报刊上的名人,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各种学术之大成者,别的不说就光说晏殊那老岳丈,堂堂一国之相,如今为了能在骂战中赢上一头已经开始在业余时间里重修学术了,还与同门、弟子开堂宣讲,乐此不疲。 这不光士林喜闻乐见,百姓也喜闻乐见,这拓书上的风月妙笔、细碎赘言,其实都是他们欢乐的源泉,甚至还催生出了一个专门的行业叫——讲书人。 这些人就是专门走街串巷给那些百姓讲解这报上的东西来换些赏钱,每每路过哪个巷子都会听见一阵阵笑声。 那士子欢喜、百姓欢喜,其他人欢喜吗?当然也是欢喜的,朝堂可由此掌控金陵城的动向,对政令的风评以及其他人的想法,一改往日闷头办事的风格,效率和方向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而学术界更是对此给予了高度评价,简单说就是给这百家之争,争的是什么拿出了一个指导意见。大家再也不是说小范围的讨论了,每个人都能出来说上几句。人多了,自然有些东西就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人心。 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才是春。现在大家都不用在虚伪的披着儒家的皮行走江湖,每个学说都把自己核心的东西掏出来想要证明一番。 输赢当然重要,而输赢之外的则是这个社会这个国家的一种态度,兼容并济方能长治久安。 看,这就是宋北云的能耐。太阳都不一定能让天下人都喜欢,他却能。 不过也不是他本人啦,晏殊一想到他的恶名就忍不住的想要笑出声来。现在的小宋可以说是妇女之敌,走在路上哪怕碰到个垂髫黄口的小丫头,家人都会匆忙的把她带走,生怕宋北云看上了…… 可想而知他现在混得有多么糟糕,而这种明显造谣诋毁的行为,本来是根本不可发表出来,但晏殊怎么可能不知这东西是谁发的呢?谁又能管得住那个女子呢? 算起来吧,这宋北云也是种瓜得瓜了,一个好好的风流种子就这样被锁在了罐子里,谁让他下体不老实呢。 “你再看着我笑,我就把你扔到炉膛里去祭炉神。”宋北云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正在发笑的晏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如今都成这个名声了,还能如何啊?” “滚滚滚!” 宋北云啐了一口,而晏殊继续说道:“对了,我是要来给你个消息,我岳丈打算将你推荐你去临川调查白莲起义之事,你做好准备,可能就在这几日。” “你岳丈可真是会找人……”宋北云啐了一口:“那我的笔名得暂时封存一阵,就说明日开始回老家省亲,择日再战。” “那我岳丈会以为他赢了的。” “放屁!就凭他?” -=------ 今天就一更了,因为有几个读者从外地来刺杀我,我打算把他们处理一下,今天晚上就没时间了。 332、二年5月27日 雨 似是故人来 在惊天动地的百家论坛开幕之前第五天,宋北云被一道密旨给安顿去了临安秘密调查白莲教作乱一事,三日内启程,不得延误。 于是在启程之前,他倒是也给自己好好的放了两天假,这些日子着实累的够呛,这趟去杭州也主要是可以好好的放松休闲一下。 “姑奶奶,我不是去玩,我是去秘密捣毁白莲教的总部,你说你去来干什么?” “不管……我要去。” 左柔坐在那蛮不讲理,她从得知宋北云要去杭州之后就没日没夜的蹭着要跟他一块去玩,不管小宋怎么解释自己不是去玩她都不依不饶。 “我有神功护体,还能帮你。” “求求你了。”小宋用力揉着脸,表情里全是无可奈何:“求求不要发疯。” “不……” 这边小宋正哄着左柔呢,那边金铃儿慢悠悠的走了进来,看了左柔一眼:“你还想走?你能往哪走,这边工程队已经集结完毕了,马上就要开始施工了,你还往哪里走?” “我……你帮我盯着点啊,我去去就回。” “我的事情也很多,才没有空帮你干活。”金铃儿说完,直接就不再搭理左柔,而是对宋北云说:“第一轮预售,只有四户人家定了房子,徐立花了五十万贯,说让你看着安排。我呢投了三十五万贯,左芳投了三十万贯,妙言投了五百万贯,她哪来那么多钱。你给我说清楚。” 妙言的五百万贯可当真是吓人了,宋北云问了但是并没有问出来,只是她告诉宋北云她把自己到现在为止的全部身家都给拿了出来,如果亏了,她就弄死宋北云。 正常情况下来说,天下一等一的富户才能抽出一两百万贯的现钱,而妙言这五百万,如果没有猜错的应该是她的小姐妹股份制的结果,也就是说……这五百万贯啊,是天下的鸡们辛苦卖身钱,也难怪她要说如果亏了就要杀了自己。 “我哪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她这么支持我工作,还不够意思么?”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不行对吗?”金铃儿听闻,脸上一冷:“呵,没吃到肉前,你倒是百般宠爱,什么一眼定终生什么一见尘缘误。现在倒是好了,肉也让你吃光了,汤也让你喝完了,你就跟我说上一句‘你也不过如此’。” “啊……”宋北云捂着头万般痛苦:“脑袋……” 这时妙言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没想到公主大人醋意这么大呀?可是没有当初潇洒才女之风骨呢。” “是啊,倒也不是谁都是淤泥不染的庐州花魁,哪能有那般的气度。” 完了…… 宋北云心里咯噔一声,金铃儿开始针对妙言了。她不挤兑俏俏、左柔她们,其实就只是因为在她心里不管是左柔还是俏俏还是巧云跟自己比起来都是有一段差距的,但鸡王可不同…… 女人攀比起来那可是相当细节化的,一个个都能变成列文虎克。当金铃儿发现妙言在很多方面都可以秒杀自己的时候,她的敌对意识也就燃起来了。 可是妙言何等聪明,她才懒得跟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玩宫斗,所以一般都是避其锋芒,安稳的干着自己的事。这种行为显然是让金铃儿找麻烦的心思扑了个空,那这种事就好玩了。女孩子嘛,总归是需要一个发泄地的,既然没办法找到妙言的茬,那么矛盾自然要转移到某些人的身上。 “停!停一下!”宋北云伸起一条胳膊:“你们不要打了!容我说一句!” 金铃儿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脸冲向窗户,一副给你面子的表情,而妙言则走上前挽住宋北云的手靠在他肩膀上,耀武扬威的。 “哎呀……你就不要刺激她啦。”宋北云摇头道:“先听我说完,我这次去杭州,其实是执行任务的,危险性还是有一点的,所以你们要好好盯住这个家伙。” 宋北云指着左柔:“喏,就这个。” “我就知道,你心里来来回回就只有她最重要,半路来的,就是比不得那青梅竹马。”金铃儿语气酸溜溜的说倒:“罢了罢了,只怪我瞎了眼。” “不是,她比较傻。” 左柔:“???” 而妙言咯咯一笑,小声对宋北云说道:“公主殿下会不会有了?情绪波动好大啊。” 这话让宋北云和金铃儿都愣了片刻,不过现在还没有出现妊娠反应,号脉也是号不出来的,但其实并不排除这个可能…… “啊?”金铃儿有些惊慌失措的抬起头:“不……不会吧?” “很有可能哦。”左柔在旁边点头补充道:“有了有了,我要当干娘!” “会有大麻烦的……“金铃儿用力摇头道:“我去找大医官瞧瞧。” 宋北云连忙拽住金铃儿的腰带:“不许去。” “为何啊?现在要是有了……就完了。”金铃儿明显慌张了起来,这一波节奏被妙言带的飞起:“大医官之前说了,有药能帮我。”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宋北云连忙摆手:“那些都是有毒的东西,什么玩意不会伤身子都是骗人的。是药就有毒,更何况是这种药,你敢吃我就敢揍你。” 金铃儿歪着头看了一眼左柔,左柔沉默了一阵:“我又没吃过,你看我作甚。” 不过看到金铃儿慌乱,宋北云还是有点觉得好笑的,他走上前拍了拍她的头:“你慌什么,别说你还不一定有了呢,就是真怀了我也有办法,这种预案早就在我的计划里了。” 妙言摇摇头,面带不屑的走了出去,而金铃儿见她一走,情绪马上就崩了,拽着宋北云的衣服:“我有些怕……” “不怕,没事的。” 而旁边的左柔全程在吃桌上的豆子,咔嚓咔嚓的声音十分煞风景。 安抚了好一阵子才把疑神疑鬼的金铃儿给哄好,她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说是临走之前想请宋北云吃个饭,还说自己有个姐姐想见见他。 宋北云眼珠子一转,心里马上就把那个名为赵橙的女子的档案调了出来。 从前线回来的一个多月,这个赵橙提出想见小宋超过五次,但他哪有时间去见她,这边工作计划一环接着一环的。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准备启程了,那就去见一下吧,毕竟得照顾一下金铃儿的面子。 “说起来,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了你可不许骂我……”金铃儿小心翼翼的看了宋北云一眼:“先说好。” “好好好,你说。” 金铃儿沉默片刻说:“我那族姐可能是个奸细,我就……想玩玩她。” “你这人。”宋北云敲了金铃儿的脑袋一下:“不善良。” 果然不出小宋的心理预期,金铃儿果然是知道这个赵橙不对劲了,但即便是知道的情况下,她还是决定假装不知道并且还故意跟她走的很近。 这种就是典型的坏嘛,不能因为金铃儿长得好看就说她不坏,这亏了是宋北云,要换成是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估计都要被这个小娘们给耍的团团转。 “好不好嘛……配合我一回。” “好好好,配合你配合你。” 宋北云这种狗东西,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要是有人跟他来硬的,他当场就能炸毛,可碰到撒娇这种事他却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而就在金铃儿要继续撒娇的时候,左柔偷偷摸摸的凑了过来,阴森森的说了一句:“我也要去。” “去可以啊,不过你可别说漏嘴了。” “我当哑巴!” 确定了行程之后,金铃儿就回自己的府中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小鱼故意安排的,金铃儿的临时公主府就在宋北云新宅子的隔壁,相邻一堵墙。她所谓的回府也不过就是从前些日子的凿开的一个暗门跑进去,然后再把门关上。 不过可别小看这道暗门,有这道门和没这道门就是公主和小野猫的区别。这道门敞开时她就是只小野猫,骚气下流,关上时她就是大宋第一公主,美丽高贵。 下午时分,金铃儿府中侍女像模像样的站在墙头把一封请柬扔给了正在院子里喂金鱼的宋北云,还小声说道:“驸马爷,请柬给你了,酉时之前到哦。” “你有没有点样?有站在墙头往这扔东西的么?”宋北云从地上捡起请柬:“我可是会告状的。” “告嘛,大不了驸马亲自来罚……”她话说到一般突然没了声音,吐了吐舌头就从墙头爬了下去。 宋北云回头一看,发现金铃儿正站在他身后叉着腰看着墙头。 “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你也会干?”宋北云扬着手里的请柬:“你自己过来顺便给我不就是了。” “那可不成,给你请柬的是公主殿下。”金铃儿拿着扇子轻轻扇着风:“过来的是你们宋家的小媳妇,这才不一样呢。” “真会说话。”宋北云在她脖子上抹了一把:“怎么穿这么多?一身汗。” “哎呀,你可是不知道,公主出行规矩可是多。”金铃儿叹气道:“还是想念在庐州的日子。” “行吧。”宋北云拿出手巾给她抹去了汗水:“是怎么说?你先去还是我先去?” “当然是你啊,哪里听说过公主千岁等一个六品官的呢。” “那可不一定吧?”宋北云轻笑一声:“昨晚上我过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撅着屁股在等着呢。” “惹人厌烦人精……”金铃儿打了他一下:“你也快去准备吧,快到时候了,我来跟那个傻碗儿交代几声,不过……为何这个傻碗儿整日都住在你这里?也不怕人说闲话?” “她?” 宋北云长叹一声:“她要是知道害怕这两个字,她还能叫左柔?” “哈哈……”金铃儿笑了起来:“也对。” 宋北云本来还想再磨蹭一会儿,但被金铃儿催了几次之后忍不住絮叨的他最终还是提前一个多钟头去往了饭局的地点。 这家饭店是对标天上坊的,是妙言的产业,之所以不去天上坊,那是因为那个克星真的是无所不在,所以即便是天上坊是自家产业,小宋都坚决不再去了。 走入进去之后,里头的人果然一个都不认识他,这让小宋十分高兴。 而且看起来这里的生意要好过天上坊啊,不过倒也不奇怪,毕竟这里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退役的鸡,服务好、长得漂亮,一颦一笑摄人心魂,但这可不是妓院,若是在这个地方占人家姑娘的便宜可是要被打出去的。 不过男人就是贱的很,越是这样不让碰的,越是来的欢,加上这里的装修颇有情调,大堂之中一艘艘用船似的桌子摆在那,人们就在船舱里吃喝,地方狭小视线不佳光线昏暗,这种将将好的暧昧能死死的抓住了男人的心。 这里的包厢也都是船型的,里头就装修得如同楼船如出一辙,打开门走进去就能感觉到一股子骚气。 宋北云走进一艘船似的房间,坐在船舱里自顾自的喝起了水酒,直到外头走进来一个俏丽的姐姐。 这姐姐长得还是可圈可点的,年纪大概也是二十出头,跟巧云一般大小,不过头上却是挽了发髻,但鬓角却是别的白花,生生是个俏寡妇。 宋北云歪着头打量她,她也在门口探出头打量宋北云,只是她看到宋北云时的眼神明显不是很友善,而且只是看了几眼便走了出去,直到一个让宋北云想都没想到过的人出现时,那个女子才和金铃儿一起走了进来。 “北坡兄?你也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北坡,只见他满面红光春风得意的朝宋北云拱了拱手:“今日承蒙公主千岁不弃,说是招了些庐州旧友叙叙旧,我一猜便是有你北云。” 宋北云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朝金铃儿拱拱手:“多谢公主殿下款待。” 金铃儿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一脸高冷的说道:“皆为庐州旧识,倒是应有此宴。” 说完,她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转头对旁边的赵橙说:“橙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北坡,曾与我自小便相识。” 北坡拱手:“承蒙公主千岁厚爱。” 赵橙自然也是轻盈一拜:“幸会……” 接着金铃儿把头往宋北云那边一转,连声调都变得不一样了:“这是宋北云,皇城司使。” 看到这亲疏有别的称呼,北坡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而赵橙却也是没有说话,只是朝宋北云点了点头。 四人落座,宋北云趁着光线不好,假意将筷子落在了地上,然后用力的捏了一把金铃儿的屁股。 金铃儿闷声“嗯”了一下,然后因为隐隐作痛而开始坐立不安了起来,但脚上却没留情,不停的在 333、二年5月23日 晴 多娇不耐,惊得彩云起 这种小聚会,本就是可以无视尊卑的,但无奈公主太高了,全程都是北坡在给她斟茶倒酒,而她却是连菜也不吃一口,只是偶尔小酌一口清酒。 倒是那赵橙一只手撑在腮边轻声絮语的与宋北云聊得火热,她年纪稍长一些,说话办事都是有些稳重,而宋北云也进退得体,就显得比读书人还要读书人的那种。 “我这贤弟,可是去年秋闱庐州解元,才华如天人。”北坡趁机夸奖着宋北云:“年轻一辈中也只有那临川才子晏同叔可与之匹敌。” 赵橙几杯酒下肚,脸已经红扑扑了,她带着几分微醺上下打量着宋北云,眉眼含笑。 而正在这时,左柔一身男装从外头走了进来,大大咧咧的朝屋中几人拱手:“抱歉,路上有些事耽搁,来迟了,我自罚三杯。” 她虽然身穿男装、言行豪迈,可一眼却还是能看出是个女儿家,北坡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连忙起身相迎:“左小姐,许久不见。” “啊哈,北坡兄。”左柔拱手微躬身:“许久不见。” “是啊……自从王兄……”北坡说道一半之后,突然就就收了声抱歉的笑了几声。 虽然他也很诧异为什么左柔会从一个那样秀若文兰的女子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不过想来大抵是王兄的徒刑对她也是一场不小的浩劫,本来她如今也应该是王家的少奶奶了。 左柔落座之后,坐在了赵橙的旁边,在经过金铃儿的介绍之后,她也就不再讲话,继而开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而赵橙本来的目标就不是她,所以继续开始跟宋北云攀谈了起来。 “像宋大人如此年少有为,往前数也便是只有初唐时的王勃有此才华了吧?”赵橙小嘴抹了蜜似的一个劲儿的捧着小宋:“倒是不知宋大人这些日子可有空闲?闲来时倒不如多多去我那小酒肆中喝上几杯。” 听到这种话,左柔那拿筷子的手捏得筷子吱吱嘎嘎响,不过金铃儿倒是没有太多反应,她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北坡的恭维,耳朵却竖起来听着赵橙和宋北云的对话。 “赵小姐可是会说话,只是家中已有母老虎,若是让那大虫知道,我怕是要糟了难。” “你骂谁!”左柔突然站了起来,指着宋北云…… 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而且屁股也被金铃儿给拧住,于是她连忙改口道:“俏俏妹妹温柔贤惠,怎的就成了大虫,你这人好生无礼!” 金铃儿一口凉气呼了出来,斜着眼看了一下左柔又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住了宋北云的脚。 可这时对面的北坡却面露痛苦,低下头看了一眼,再抬头时却变得神色如常,只是冷汗不停往下冒着,却连缩脚都不肯缩一下。 “呀……” 看到左柔的反应之后,赵橙惊讶的捂住了嘴,她面露惊恐的说道:“我没有那般意思,可莫要让人给误会了。若是传到你家娘子耳中,她与你置气,那我便去向她当面致歉。” 听到她的话,金铃儿和左柔都皱起了眉头,这番坏话好说可倒是有些能耐,什么没那意思、什么误会、什么当面致歉,这不摆明了针对的就是宋家的“母老虎”么。 金铃儿额头上的青筋都出来了,她脸上保持着微笑,但却强忍着用盘子拍赵橙脑袋的冲动。 “倒也不至于。”宋北云笑了一声:“赵小姐可真是善解人意。” “宋大人喝酒。” 赵橙起身给宋北云倒酒,等宋北云托住杯子时她将将好一只手伸过去跟宋北云的手轻握了一下,接着闪电似的躲开,面带娇羞的说:“抱歉……” “无碍。” 这种明目张胆的互动,金铃儿在旁边牙都咬碎了,而左柔已经开始在裤腰的兜兜里掏飞镖了,幸亏是被金铃儿给按在了原地,不然两枚梅花镖可就过去了…… 而赵橙显然没有注意身边的人,倒了酒之后继续托着腮,面色嫣红的看着宋北云,大眼睛水润光泽闪烁如星。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侧着头看着宋北云喝酒,小宋一喝完她就给满上,明明是饭桌之间却生生弄出了的感觉来。 “宋大人,若是不弃,明日倒是可去小女子的酒肆尝尝这新上的桂花酒,滋味恬淡可是适合这夏日了。若是怕家中夫人误会,你也可带着她一并前往。”赵橙笑盈盈的说道:“您说如何?” 宋北云轻笑道:“明日我便要启程前往临安,许是要在杭州逗留些日子。” “哦?”赵橙的眼睛豁然亮了起来:“杭州?” “嗯,杭州。”宋北云轻轻扫了金铃儿一眼,若有忌惮一般:“只是公干罢了。” “公干好呀,我本居杭州,刚巧过些日子也要去那杭州进一些货,保不齐我们还能见着呢。” 赵橙从单手托腮变成了双手托腮,除了看着宋北云之外,其他什么事都不干了:“那宋大人几时回?” “长则月余,短则七八日便回。” “那可巧了,届时我好好待你在杭州游玩,这人间苏杭最是四月天,可是美貌呢。” 宋北云也轻笑了起来,满脸的垂涎美色的样子:“那到时候可就要劳烦姐姐了。” 这幅姿态看在赵橙眼里,她正是以为这宋北云已经咬了钩子,所以这时她也并不存进,只是在金铃儿耳边耳语了几句之后便告辞要离开了。 “宋大人,到了杭州,可是记得寻我,我的铺子正是在西湖边的柳叶巷子第四家,春娘酒家。” “一定。” 赵橙来了一招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匆匆离开了。她没走多久,宋北云也起身告辞,摆出一副跟公主不合的姿态,而公主也不挽留,甚至都没有打个招呼。 房间里只剩下了北坡和左柔金铃儿,北坡对宋北云和公主之间发生的态度转变有些好奇,他自持跟公主走了近,便小声问道:“公主千岁,在庐州时北云不是在你手底下当差吗?为何如今却是如同陌路人?” “他?呵。”金铃儿白眼一翻:“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既是不听话了,要他何用。如今更是外戚一众,专与士林为敌,这等人……两面三刀。” “唉……”北坡想要为宋北云辩解几句但又担心金铃儿那头不悦,只是默默了叹了口气便起身也告辞了,毕竟即便是这是难得可以见到金铃儿的机会,但……如今已是官身了,于情于理都是不再合适与金铃儿独处太长时间的。 他们都走了之后,金铃儿突然就把手里的筷子扔飞了:“气死我了!” 她之前都没想到这个赵橙……这个赵橙……简直无耻!同为女人,金铃儿最恶心就是那般说话的模样,这赵橙当真的是令人作呕,叫人恨不得一把筷子插在她身上。 “就是。” 左柔也气鼓鼓的说:“明明就是个寡妇,还如此下贱。这也之比那种第一次见面就让男人占尽便宜的贱女人好上一丁点。” “你哪头的!”金铃儿怒吼了起来:“回家!揍人去!” 左柔迷茫的看着金铃儿:“你为何要冲我发脾气?” “你闭嘴吧。” 左柔回到自己府中,拿了些换洗衣物就要往外走,但却被左芳给拦了下来。 “姐姐哟……你可不能这样啊,你这直接住人家宋府上,这传出去我们家的面子都丢光了。” “哦,我住公主府的。”左柔把包袱背在身上:“就是在宋府吃饭罢了。走了,外头娇子还等着呢。” 左芳想拦又害怕挨揍,所以只能跟了好长一段路,边走边唠叨:“阿姊啊,你可千万别有了孩子。” “我才没有呢,金铃儿仿佛是有了。” 一句话出口,左柔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呸呸呸了几声,快步消失在了院子中,留下心中惊涛骇浪的左芳。 他快步追上左柔,跟在她的娇子旁边说着:“阿姊,这件事你谁都不能说,你怎能干出这种事啊,你这……太不可靠,我还是跟你过去一趟吧。” 左柔撂下帘子坐在里头也不出声,她知道自己又闯祸了,等会可能是要挨骂了,心情一下子就变得糟糕了起来,她现在有些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傻了,明明这种话不明说的,她却总是也忍不住。 两人来到了公主府,正看见宋北云坐在门口用一把榔头在那把一块玻璃敲成粉,他看到左芳时仰起头:“来玩啊?” 左芳紧张兮兮的走上前,拉住宋北云就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而左柔则可怜巴巴的站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等左芳把事情跟宋北云这么一说,宋北云倒是首先皱起了眉头。 “这事啊,没事。”宋北云摇头:“这能算什么事,你骂她干什么?她又不是见人就说,你不是她亲弟弟么,她跟你说说又怎么了,你紧张什么。” “我是担心这事……怎的好像是我办了坏事一样。” 宋北云转头朝左柔招了招手,左柔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但刚走过来就被小宋牵着手拉到了身后:“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是我说错话了……”左柔低着头,双手握着小宋的手:“是我的错……” “没事,这算什么事。我干的事我就敢认。”宋北云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左柔的脸:“行了,先进去找俏俏玩吧。” “嗯……” 而左芳哭笑不得的说道:“那你猜猜若是我爹爹知道了,你还指望我姐姐能跟你?你逞英雄,你逞得过我爹爹?” “那就看你姐咯。”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左柔:“对吧。” “嗯……”左柔把头顶在宋北云背后:“不说了,谁也不说了……” 334、二年5月24日 晴 浓妆淡抹总相宜 正在和左芳聊天时,金铃儿也洗漱完毕摇着扇子往宋北云家走,有暗门就是方便嘛,本来在饭庄一点东西都没吃呢,肚子正饿着呢,想来小宋这边兴师问罪再找个幌子让他做饭吃,但一看左芳正在那聊着天,她哼了一声就转身从院子中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左芳坐在客堂之中,手边摆着点心和茶,正在跟宋北云畅聊。 堂前无别人,只有他们两个,当聊到要去杭州时,左芳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于是话题就从杭州变成了姑娘,当提到苏杭的姑娘时,左芳明显了咽了一口唾沫。 “你这个人有问题。”宋北云吃了块糕点笑道:“你才几岁的小毛孩子,提到这个你居然能上劲了。” “姐夫,你可是就瞧不起人了,我十二岁便随人四处游荡了,这金陵城顶级纨绔里可就有我一份。”左芳油头粉面的晃着扇子:“许是身边不曾有阿姊、公主那般绝色,可却也是吃遍了天下的鸡。” 左芳说罢,还得意洋洋的喝了口水。 可偏偏这时,鸡王小姐姐擦着头发走了出来,对宋北云说道:“热水快没了,你再不洗澡就没得洗了。” “知道了,等会的。” 而左芳盯着鸡王小姐姐,嘴里的水都忘记了咽下去,顺着嘴角哗哗的就流了下来。 妙言眉头一皱,嘀咕一声“有病”就回去了后宅之中。 “那那……那是……那是……”左芳说话都结巴了:“百世花魁啊!那是庐州的百世花魁啊!” “你认识啊?” “谁能不认得她啊!”左芳用袖子一抹嘴:“这……这……你怎么做到的?当时听闻天下才子富商官员没有一个能入她眼,最终自己给自己赎身,销声匿迹。有人说她跟了一个俊俏书生双宿双栖去了,也有人说她入宫当了娘娘……没想到被你给金屋藏娇了。” 宋北云靠在椅子上吃着糕点:“还行,一般。” “佩服……我再也不敢在姐夫面前狂妄自大了。”左芳叹气道:“告辞,此行一路顺风。” “不送了。” “别送了,我去醉仙楼玩去。想来姐夫是看不上那些个庸脂俗粉的,我便不邀约了。” “对了,什么叫百世花魁?” “就是一百世出一个的!”左芳深吸一口气:“心里难过,走了……” 左芳路过前院,墙头一个侍女正紧紧盯着,他一出门,大门被巧云一锁。侍女就蹦蹦跳跳的冲到了公主房内:“走了走了,公主公主,那人走了,咱们能去偷人了。” “偷人!让你偷人!”公主抄起书本打在侍女的屁股上:“有嘴不会说话,迟早把你给毒哑了去。” 不过嘴上是不饶人,但金铃儿还是只穿着抹胸肚兜便窜到了宋北云的府中。 她倒是不担心会被别人见着,因这尚书府虽大,但宋北云启用的也不过几间屋子罢了,其余的房子都让他当成了库房和丹房,而且这屋中除了小宋之外也没有男人,偶尔会有小鱼在那,但屋里可没人避讳小鱼,毕竟他保不齐心思跟几个姑娘没有差别,馋的可不是妹子而是那宋北云。 所以金铃儿在天气开始炎热之后,经常就这么一身清凉的往隔壁钻,大家也都习惯了,毕竟没人不知道她背地里就是只小骚狐狸。 “哎哟哟哟,今日可是见识到我那橙姐姐的风韵无双了,温软入骨、相思成疾了没有啊?” 金铃儿一走进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股子浓烈的带着酸味的阴阳怪气就顺着走廊窜入了房里。 而宋北云刚把外套脱了准备弄点宵夜就洗澡睡觉了,听到她阴阳怪气的调调之后,侧过头看了一眼摇着扇子只穿着肚兜的金铃儿。 他笑了起来:“让我去的是你,在这废话的也是你。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本宫就是难伺候!谁让你与赵橙眉来眼去的?还肌肤相亲呢。” “饭可以乱吃,大不了拉上几日,我再给你开一副药。这话可不能乱说,从头到尾可都是她在主动。”宋北云转过身勾住金铃儿的肚兜带带:“你当时不就在现场么,现在跑来兴师问罪。” “我那傻碗儿呢?傻碗儿!随我出来揍人。” 左柔听到呼唤,从屋中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金铃儿,居然朝她扮了个鬼脸就又躲回了屋里。 “唉?”金铃儿好奇的看了一眼:“你用的什么法子?她方才可是义愤填膺的,恨不得一棍子打断你的狗腿。” “我自然是有法子。” “那好呀!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何法子让我不生气。” 小宋从来不废话,拽着金铃儿就进了自己的卧室,然后半个时辰之后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去弄吃食。 而金铃儿趴在床榻上,嘴里哼哼唧唧嘀嘀咕咕的,而好死不死这时左柔突然从门口偷偷跑了进来,金铃儿连忙扯过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遮住羞人的地方。 “你跑来作甚。” “你不是说打人吗?可我似是听见叫的惨的可不是他呢。”左柔在床边来回踱步:“堂堂公主也让人打了呀?” 虽是明知左柔在调侃自己,但金铃儿却也是没了力气,愤愤的翻了个身子:“走开些,叛徒。” “我怎的就是叛徒了?”左柔哼哼两声:“若是我跟你一块,怕不是要跟你躺个并排哟。” “你……”金铃儿都被这家伙给气笑了:“你也不知帮我一把。” 金铃儿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晃着脚丫子:“你给我讲讲呗,这事儿是个什么滋味?” “不讲……”金铃儿侧过头:“你可真是个混账东西,这等事也要打听。” “我想听听嘛,不如今日晚上我便跟你一起睡,你跟我讲个清楚。” 左柔说完,径直把手探入了被子中,接着金铃儿惊呼一声,但却来不及推不开左柔的手了,被她结结实实的给摸了一把羞人的地方。 “唉?有些像石楠花的味道。”左柔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错,就是石楠花。我之前去买过石楠花制药,是这个味。” 说吧,她将手指放进口中:“微咸……嗯,还行。有些像滑石粉化水,倒是无有恶气味。” “你不要干这种事呀!!!”金铃儿连忙用被子蒙住脸:“你……你简直该死。” 这时宋北云端着一大碗面走了进来,看到左柔在那嘬手指:“你来干啥?” “我也饿了。” “那去厨房,我煮了喂猪的量。” “哦。”左柔跟着他走进了厨房,发现里头真的是围了一圈在那吃面:“哇,都在这吃呢啊?” “不然呢?”妙言瞥了她一眼:“不然听人嗯嗯啊啊的叫吗?我在画舫上可是从天黑听到天亮。” “哈哈哈,好好好。”左柔爽朗的笑声在厨房里回荡:“今日洒家就陪陪你等小骚蹄子把酒言欢!店家,上酒来!” “吃你的吧。”宋北云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别废话了。” “哦……” 吃完一顿面,宋北云刚想回房睡觉却被左柔给拦下并把他赶到了自己屋里,然后她就这么蹿上了公主的床。 小宋也没多想,他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去杭州了,路上还是有些距离的,六百多里怎么的也得四五天才能到,加上刚才又来了一发,睡意沾着枕头就上来了。 而左柔此刻正在跟金铃儿进行一连串的女生寝室夜话,话题内容放在任何时代都是要被封禁的那种,就是连描述都不能描述,反正就……本着科学的态度在仔细探讨,偶尔还会实际操作一下,反正一直到下半夜俩人都没睡。 早晨宋北云出发的时候,除了这俩人之外,妙言也起不来床,所以送他的只有俏俏的巧云。 “路上小心一些。”俏俏小声嘱咐道:“听说杭州的好吃的多,带些来。” “放心。” 而巧云话不多,只是垫着脚把她天不亮就起来准备的糕点放到了马车上:“早去早回,若是有危险可是要跑。” “放心啦,我这人最怕死。” 宋北云朝她俩挥着手:“回吧,天气怪热的,不用担心,我沙场上都杀了四五个来回,去杭州而已。” 那大黑牛缓缓启动马车,宋北云一路挥手到再也看不到俏俏和巧云才缩回马车之中。 “大帅,那个小个子呢?” 这大牛心里似乎还有些惦记着小鱼,便出言问道。 “在这边不要叫我大帅,不合规矩。叫我宋大人。”宋北云纠正道:“小鱼现在事情特别多,抽不开身。而且这也不是去战场,你就够了。” “嘿嘿……大帅,您还别说,这城里的姑娘就是润!前些日子发了饷,跟几个新认识的伙计去试了试,有家店的老鸨子特别带劲,她可是嫁了人的。我当着她男人面就把她给办了,给劲儿!” “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人家愿意的,其他姑娘可都吃不消我呢。”那大牛炫耀了起来:“等回来,大帅我带你去舒服一回。” “滚吧。”宋北云靠在马车上:“记住叫宋大人。还有,我迷瞪一会儿,没事别叫我。” 335、二年5月29日 雨 西湖终是小家容 抵达杭州当日,宋北云就接到了十四封拜帖,说是秘密行动但这帮人的消息可当真是灵通的很。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因为他的行踪一定已经被泄露出去了,只因江浙一带路上繁华,贼人恐是无处下手,要是换到徽州、江州,他估计都已经被人给刺烂了。 杭州到底是个好地方,一路走来虽是气候有些闷热,但那苏杭之美誉当真是名不虚传,连路上的女子都要精致几分。 “宋大人,晚上出去找乐子吗?” “不去。”宋北云坐在房间里写信,听到那蛮牛的招呼后抬起头说道:“你自行去就是了。” “哦……那我便去了。” 他哐哐哐脚步声远走后,突然一个黑影从窗外像飞鸟似的窜了进来,单膝跪在宋北云面前:“宋大人,皇城司密探一百七十二人已悉数到位。” “好。”宋北云轻轻点头:“你们自己小心盯着一些,这里不比金陵城。” “属下明白!” “去吧。” 那再次从窗口翻了出去,转瞬间已经消失不见。 而他们的存在也只有宋北云知道,他虽然处于暴露状态,但这帮人可都还隐藏在暗处,只要发现一丁点线索就能快速锁定目标。 写完了信,宋北云拉开门让一个小厮去传信,而他则一个人走出了客栈,漫无目的的走在临安城的街道上。 这地方与合肥城有些相似却又有些不同,五月青梅之季,整个临安城都弥漫着一股轻柔的甜香味,偶尔路过一户人家,窗口飘出熬制藕粉的甜香,让人口舌生津。 转而上了大路,路边小贩见宋北云是外地人打扮都会更加卖力的吆喝。 跟那些个叛乱之地形成鲜明对比的繁华安康,当真是让人有一种安逸之感。 因为这里并非是对外贸易的集散地,所以很少有胡商眼界贩卖,倒是有不少胡商的商馆在开门营业,周遭的男男女女在夜幕降临之后,出来吃些东西或者逛逛大街,远处的水榭歌台上有女子咿咿呀呀的唱着这杭地的小曲儿。 “这位大爷,要轿子吗?” 也许是看上了宋北云穿着打扮不同于一般人家的少爷,有眼尖的脚夫走上前来招呼生意。 宋北云笑着问道:“你这抬一趟轿子要多少钱?” “我与我兄弟二人,抬轿绕西湖一周也便是要个七十文,若是大爷想去周遭转转,两百文就可包我兄弟二人一整夜。” “那还挺便宜。”宋北云从口袋里摸出一贯钱,拆了一排钱下来:“轿子我就不要了,你们找个人来陪我转转,这些钱算我租了你。” 这一把钱显然超过了两百文,入手一掂量大概能有个四五百文。难得见着一个出手阔绰的,这脚夫满脸堆笑的就应下了宋北云的话,跑过去跟兄弟商量一番之后,自己又一次跑到了宋北云面前:“大爷,您是想去何处?” “到处转转吧。” 花点钱请个导游,其实倒也是划算,两个人就这样沿着西湖旁边的柳烟小路慢慢转悠了起来。 “大爷,这便是西湖了,今儿是十五,您这运气好,稍晚些时候便能赏着月了,若是肯花个几十文钱还能上那岛上去饮酒赏月,岛中有一酒家,那的荷香酒味道清香绝伦,即便是如今的官家也喜欢的紧。” “他?他喜欢个屁。”宋北云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大概也是知道这只是商家的噱头,赵性喝酒从来都是喝的煮过的黄酒,喝其他的酒他起疹子…… “再往前走,便是卖些小物件的老街了,上头倒是有不少稀罕玩意卖。不知大爷是从哪来的?可曾吃了饭?若是还没吃,小的带您去老街吃上些这杭州特产如何?” “好。” 宋北云哗啦一下将扇子展开,月光往他身上一照,白衣似雪,腰上还挂着一条锦带,锦带上坠下的宝玉看着也不似凡品,甚至那柄扇子可都是当朝工部尚书张大人的字画,要知道他的画可是有价无市,等闲人可是拿不到的。 而他头顶的法冠也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虽然不是金冠,但却也是雕工精美、造型复杂,市面上可没有这等精细的东西,即便是难得出现一个也定然是哪家工匠用几年时间雕琢出来的,价格能被那些读书人哄抬到天上去。 当然,宋北云本也是拿不到的,只不过之前张老头想要借宋北云的标准尺去复刻一份,于是弄了一大堆好东西让张清去贿赂宋北云,这才让他能拿着这柄价值万贯的扇子四处招摇过市。 这稍微有些眼力的人都知道这个少年定为显贵,保不齐是哪家大族的公子来游历西湖,不少脚夫的眼里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那跟着宋北云的家伙。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老街,这里相比之前的主路,少了几分繁华却多了几分温和,路边的东西也愈发的家居,小饭馆里三三两两坐着不少人。青石板的路上时不时还有调皮的孩童拿着竹杆嬉闹而过。 杭州是个好地方啊。 宋北云感叹了一声,然后便跟着那导游来到了一家饭馆中,饭馆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看就是勤快人,见到有人进来立刻命她那十四五岁的女儿出门招呼。 那女孩一看宋北云的模样,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而宋北云倒是没注意她,只是坐在了木头桌前,把玩着刚才顺手买的一个铜长生锁。 “珍娘,去让你娘把你家最好的酒菜都端出来。” “别急。”宋北云伸出扇子拦住那女孩:“你先说说都有什么。” 那女孩偷瞄一眼宋北云,低着头羞答答的说道:“有蟹酿橙、山海兜、梅花汤饼、西湖鲤、烧羊、丝鸡面还有酒糟鱼和闷烧鸡。” 江南的语调和小姑娘脆生生的嗓音混在一起的菜名,还没吃就能让人口舌中生出甜津津的滋味。 “对……还有自家酿的梅酒,可好喝了,知府大人都喜欢喝我家的梅酒。” 宋北云笑了起来:“那两个人该点些什么菜呀?” 那女孩想了想:“两个人哟,喜欢吃荤呢,就吃鸡与鱼,我娘的鸡鱼好吃,羊肉……我觉得不怎样。然后再要上一份芡实糕一份梅花汤饼和一坛梅子酒,想必也是够了。” “好的呀,就按你说的上。” “那……客官要先给钱的,我家只有我与我娘两人,若是您吃了霸王餐,我们可追不上也不敢追。” “好好好,给钱。” 这种娇滴滴脆生生的小姑娘说话最是好听,宋北云听的高兴,直接一把钱就掏了过去。那姑娘一看,连忙摆手:“多了多了,这也太多了……” “多出来的算是给你买新衣裳的,谁让你看着如此好看呢。” 这种小商家的女儿可不比金铃儿,宋北云还没开黄腔,只是稍稍夸了一声,她便红透了脸,转身跑进了厨房。 不多一会儿酒菜就上来了,那小姑娘上菜时甚至都不敢看宋北云一眼,但是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在他身边转悠,就很有趣…… 那脚夫虽然被宋北云邀请,但他可不敢跟平时一般的吃喝,因为老板吃东西吃的秀气,他也自然就秀气了起来。虽然他是认为这么吃饭不舒坦,但总不能坏了人家雇家的气氛。 宋北云吃了些酒菜,的确发现这里的口味跟扬州、庐州有很大区别,口味都稍清淡一些,就连酒都很清淡,倒是配得上这小家碧玉一说。 正开心的品尝着杭州的美味时,外头突然有几个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们刚一进来,那个女孩就匆忙的跑了出去,接着就见店中的老板娘走了出来。 这老板娘有些消瘦,她站在那对进来的几个人说:“几位大爷,这家店是真不能兑给你们,这是亡夫祖产……我与女儿仅靠这个糊口。” “你怎的如此冥顽不灵?我们主家看上你这铺子,说是给你些钱,足够你们再开一家店了,为何就是不肯走?” “这是亡夫祖产,怎可轻易兑给你们主家呢?”那女人也是有些无奈:“请莫要再提了。” “行行行,我看你能撑到几时候。” 说完,那个山羊胡子的人朝手下的人一使眼神,他们立刻上前开始驱赶这里的顾客。那几个客人不堪骚扰,骂骂咧咧的走了。 很快就剩下了宋北云这一桌了,那个脚夫小声说道:“大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我们也走吧。” 宋北云正吃的开心并且开始研究这甜滋滋粘糊糊又好看又好吃的梅花汤饼怎么做,听到他的话就全当没听见。 “你,你们两个。起来!”旁边一个泼皮走上前:“起来起来!吃什么吃!再吃老子让你爬着出去!” 宋北云仰起头只是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扔,站起身按住那泼皮的脑袋直接给按在了滚烫的汤盆里,接着从腰里抽出匕首直接将那泼皮的手掌给钉在了桌上。 “我不吃,你吃。”宋北云又从另外一边抽出一柄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这汤,你给我喝干净,不然别怪我要你狗命。” 336、二年5月27日 晴 不过小事情 这一番动作不光吓坏了来这里的泼皮,也把老板娘母女给吓了一跳。 但宋北云是个什么人?他的字典里可就没有手下留情一说,什么罪不至此?不存在!他的三观一贯跟着五官走,哪怕是路边的狗,好看的狗咬他一口他能给喂一顿饭,若是不好看的狗冲他呲牙,晚上就加一道菜。 就这么一个人,哪里能容得人在他面前撒野? 桌子上的鲜血在哗哗流,那泼皮的惨叫声惊动了周遭,不少人过来看热闹,而屋中那个山羊胡子倒是上下打量宋北云一番,知道这人恐是不好惹的,所以连忙使了个眼神后,他一个手下就匆匆跑了出去。 不多一会儿,两个穿着官差服的人挎着刀就走了进来,一进来还咋呼道:“谁在闹事!谁在闹事!!” 当看到宋北云手持凶器伤人之后,他们当即就把腰间的阔刀抽了出来,可就在下一秒人群中突然闪出一个人来,从后面掐住那两个官差的脖子就生生给提了起来。 “大帅!我来救你了!” 那大蛮牛拎着两个人就跟拎着两个鸡崽儿似的,一手一个轮圆给扔了出去,然后手持一根扫帚的木棍就站在了宋北云身边。 那木棍也有个五尺长,可拿在他手中就跟拿着根擀面杖似的。 “你不是去风流快活了么?” “快活完了,来吃些东西,刚来就见有人胆敢欺负我家大帅,好大的狗胆子!“ 大帅……这个称呼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那山羊胡子看向这蛮牛,见他体态如牛,手比自己腿还要粗上一圈,加之那神态那姿势,一看就是军旅中人。 “就凭你们也想护着这地方?你们一看便是外地人吧?等你们一走,这里该是如何还是如何。”那山羊胡子输人不输阵,叫嚣一声之后,一抬手:“我们走!” “嘿。” 宋北云歪着头:“想走呀?那可能不容易了,你要不说,其实我也懒得管,你今天既是把话跟我说了,那你说说,我要是不管,我面子往哪放?那头牛,把他们的胳膊全给我掰了!我看看他们主家来是不来!” 那大牛就如一道黑旋风杀入其中,一手抓住一个,抓住就是往旁边一掰,这牛一般的力道哪里是普通人能扛得住的,这胳膊就跟甘蔗似的断成了两截。 这生生断骨的痛楚哪里是人能承受的,这些人包括山羊胡子都纷纷惨叫倒在了地上,再被那大牛像扔垃圾一般的扔到了外头堆在了一起。 很快,这事就干净利落的办完了,宋北云也松开了手底下那个几乎都快昏厥过去的泼皮,揪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小声说道:“先去报官,然后再去你们主家那,半个时辰之内若是没见人来,去西湖里捞人。” “听见没有!问你话呢!”那大黑牛帮衬着怒吼一声,直震得屋子上头簌簌落灰下来。 那泼皮哪里还敢耽搁,捧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一瘸一拐的就跑了出去。 “还没吃呢吧?” “没呢,大帅……请我吃肉啊?”大黑牛搓着手满脸讨好谄媚的笑:“我这……钱不多了。” “狗一般的东西。” 宋北云骂了一句,转头看向那已经吓坏的母女,从怀里摸出一把零碎钱:“再给备一桌,这狗东西饭量大,多给上些肉。” 本来那老板是不敢要钱的,但大黑牛却在旁边一嗓子下去:“大帅让你拿着就拿着!” “混蛋东西,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宋北云抬起腿就揣在他屁股上:“把嘴闭上!” 大黑牛头一低:“属下知错了……” 老板进去做饭,而那小姑娘本来还怕的满脸发白,但如今却是越看宋北云长得越是好看……不光好看还格外厉害,那山羊胡子她自是知道,那可是整个杭州都有名的大泼皮,但如今这欺行霸市的家伙就跟狗一样躺在外头…… 而这一切都是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书生干的……也不知道谁家的女儿有那好福气能嫁给这样的人。 “大帅,那个小丫头在偷看你。” “那是,总不能看你吧?你这个牛一般的东西。” “嘿嘿……”那大黑牛摸着头:“怎敢跟大帅比呢。” 而说着,他看向那个站在角落战战兢兢不敢作声的脚夫问宋北云道:“这又是个什么物件?” “导游,我请来游览西湖的。” “嗨……大帅,你找个这般的糙汉作甚,给些钱找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一并游历多好,游完了去找个客栈,洗个澡然后来上那么一下子,舒坦的很。” “你这个狗杂种,整天脑子里都是这些事啊?” “那总不能让俺去读书……我看着那虫爬似的字就打瞌睡,脑袋也疼的不行。” 嗯,说的也有道理,这种人还真的是没什么更好的途径了,因为大脑容量可能也就跟个猴儿差不多,让他读书那才叫委屈他了。 一大桌子肉食很快就上来了,那大牛许是饿坏了,抓起来一只鸡就往嘴里塞,宋北云看到他这恶心的吃法,一筷子就抽到了他手上:“给我像个人一些,怎的吃个东西跟个牲口似的。” 大概一刻钟之后,外头先是来了一群官差将这个小店围的水泄不通,接着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穿着绸缎的衣裳来到外头,正在跟旁边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说着什么。 “怕不怕?”宋北云用扇子指了指外头对旁边侍奉他们的小姑娘说:“那么多人。” 小姑娘看了看他,然后低着头小声说道:“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那还在吃肉的大黑牛仰起头说:“俺前些日子随着大帅在十几万人步卒里杀了个七进七出也不见皱一个眉头,当着皇帝老子的面砸他衙门也不见心慌,就这?” “行了,别吹了。吃完没有?吃完跟我来。” 那大黑牛筷子一扔:“来了!” 两人走到外面,那大黑牛站在宋北云前面,小宋背着手看着面前的官差们。 “杭州刺史可在?”宋北云轻笑一声:“让杭州刺史来见我。” 杭州本是个三品州,但在迁都金陵城后自是降级成了五品州,州长官为刺史。三品刺史天下只有一人,便是北坡的老爹。而这五品刺史见到宋北云这等六品京官而且掌控职能部门,他是得喊爹的,再以监察钦差行走各州督查平叛之事,随便参一本子,刺史往后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虽然在赵相这等一品二品的大员面前,宋北云还只是个小喽啰,可这扯虎皮的小喽啰下去了地方,那可是要起妖风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刚进临安便收到十几道请柬。 “好大的口气,胆敢叫……” 那人可能是个下头的小吏,正要出言嘲讽,这大黑牛却铆足了劲儿大呵一声:“混账东西,俺家大帅让你去喊就去喊,再不去爷爷将你脑袋拧下来。” 那小吏吃了一惊,气势一下子就被压过去了,掂量一番发现自己的人恐怕一起上都不一定是这铁塔一般的怪物的对手,他连忙吩咐身边人去通传。 而宋北云倒是不急,他斜靠在门口的一棵柳树上,展开扇子静静的等着。 至于那边的那个山羊胡子的主家,他其实从一开始就在打量宋北云,他并没有冲动,因为人靠衣装嘛,作为当地以黑道起家的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宋北云身上的衣裳是名贵的料子,虽然颜色素雅,但那料子一匹三十七贯! 而刺史那头正在家中与好友闲聊,聊的正是宋北云奉命入杭的事,这事非同小可。他们既要想法子让这个宋北云查出一些什么又不能让他查出太多。让他查出一些,是为了他不会过度行使监察之权,不然在这无事可做的话他会干什么,谁都知道,就用那个钓鱼来比喻,有鱼钓鱼无鱼偷狗,无狗拔菜无菜即便是喝口水也不能空手而归。 这真让他在叛乱这条线上空手而归,那杭州这边的各级官吏可就要遭殃咯。 可若是让他查出许多呢?那各级官吏还是要糟,监管不力、纵容下属是轻的,往大了说可就是协同叛乱、窝藏罪犯,这哪一条都不好过。 所以嘛,这为官之道讲究的是一个平衡之道,哪里有那么许多非黑即白的道理。 送礼当然是要送的,但这送礼的名义是什么可是要搞清楚,直接送若是他想要立功,那这行贿之事就脱不了关系。可若是不送,他心中不悦逮着一个两个往下查,如今可是特殊时期,朝堂里的人可都不敢给下头的人拍胸脯打包票呢。 正在刺史和其他同僚商讨此事时,他的管家通报一声后走了进来,在刺史耳中小声嘀咕了几句。 “指名道姓要我去?”刺史眉头一皱:“那人什么样子?” 管家凑到他耳边再次说道:“二十岁上下,锦衣华服。身形甚伟,四肢修长。身旁跟一壮汉,近九尺,口中直呼大帅。” 杭州刺史周旦臣听完之后,心中咯噔一声,脚下都有些不稳了…… 337、二年5月29日 雨 大抵吉凶多自致 周刺史连衣冠都来不及正就匆匆往西湖边跑,一路气喘吁吁,心里还不断念叨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别的不说了,就光是那个大帅的称呼就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二十岁上下能被人唤为大帅者,天下仅有一人。 那是谁?那可是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的宋北云,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有口信传到了周刺史耳中,别无其他就只唯一句“小心担待”。 这四个字的份量可谓千钧重,所以他们谁都没把这宋北云当成少年郎来轻视,毕竟这人的风评可是不好,而且从朝中传来的讯息看来,他绝非等闲之辈。 若是真的让自己下属把他给伤着了或者得罪死了,自己这个刺史恐怕也到头了。 别说他宋北云只是个六品钦差,就哪怕是个九品,自己这个地方官也是得罪不起的,能当钦差的人那只能用一句皇恩浩荡来形容。 匆匆来到西湖边,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因为自己的下属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将人围在那里而已。 周刺史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上下打量宋北云一圈,正和线报中的描述如出一辙,虽是第一次见到,但经验十足的周刺史却当即就断定这人正是宋北云。 “宋大人。”周刺史呼哧带喘的走上前,抱拳拱手:“幸会幸会,久仰宋大人之名。” “哦……”宋北云轻笑了起来,站直了身子抱拳回礼:“您就是杭州刺史周大人对吧?” “正是正是。”周大人回头看了看,皱着眉头怒斥道:“都干什么东西,这是钦差宋大人,你们要造反吗?还不速速退下!” 所有人都领了命,正要往后撤,包括那个表情凝重的胖子。 但宋北云却伸手阻拦道:“别急啊,周大人。你怎的不了解一番事出何因呢?” 这周刺史在心里都把宋北云给骂臭了,可却无半点法子,只好叹了口气转头问着跟自己一起前来的属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 此刻,正在小饭店里张望的那对母女可谓是目瞪口呆,这外头的人可是周刺史啊!那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周刺史,一州的父母官!等闲人别说搭话了,就是见上一面都顶顶难。 可是如今却在这个白衣公子面前低三下气,全无官威。甚至还被那公子挤兑得满面通红。 “居然有这种事?”周刺史听完下属的汇报之后,怒目圆睁,低声呵斥道:“我吩咐过你几次了?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训斥完下属,周刺史对宋北云说道:“宋大人,此时我已知晓,定会严办。” “不对吧,周大人。方才那人与我却不是这般说的。”宋北云笑着指着地上那山羊胡子:“方才他可是对我说,我逞能可以,等我一走他可是该是如何便如何,这杭州地界上可没他摆不平的事。” “啊……没……没……”那山羊胡子脸色苍白的嘀咕了几句,却根本无人听他说话,再被那头蛮牛这么一瞪,当时就偃旗息鼓了。 宋北云这话说出口,周刺史的脸都绿了,他愤而一脚将身旁的下属踢倒在了地上,口中愤愤骂道:“看你治下的好事!” “周大人莫要焦急,我也便只是想瞧瞧这怎么个为所欲为法。”宋北云在这火上直接泼了一盆油,堆着笑容抱着胳膊说道:“周大人,你说可是啊?” 周刺史环顾四周,气得是七窍生烟,惹事惹到了钦差头上,这些人的狗胆子是真的肥硕,今日若是不严惩,谁知道会出些什么幺蛾子。 “来人,把这几人都给我拿下!” 周刺史一声令下,包括那个富商和他的下属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官差给拿住了,而旁边一通判走了过来,低声跟宋北云说道:“宋大人,此时周刺史的确不知情。” 宋北云笑着回答:“我自然是知道,周刺史无论如何也不会掺和这等鸡毛蒜皮之事,只是这杭州地界的政务,似是有些混乱啊。”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明显否定了一州之长的治理能力,别说什么这只是小事,以小见大便是惊天的大事,到时再回京以偏概全这么一番,天底下哪里还有他周刺史说理的地方?要知道这杭州可是顶富庶的地方,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这个位置呢!要说惶恐,他周旦臣比谁都要如履薄冰。 “宋钦差,此事三日内定会给钦差一个交代!”周刺史咬着牙走上前:“若无交代,官服献上!” “唉唉唉,不敢当不敢当,我区区六品芝麻官,哪里敢要周大人的官服。”宋北云嘴上谦虚,但表情却一点都不谦虚,他昂起头,用鼻孔看着面前的一州之长官:“不过但请周大人勿要食言,这杭州的百姓还看着呢。对了,周大人,明日我想先去府库中查点核算粮草钱银,可否?” 还可否……能不可么?皇城司使宋北云遣杭州主办白莲教谋反一事,一切从权。 周刺史当了二十年的官,能不知道这个“一切从权”的意思吗?说是量力而行、随机应变,其实就是给了他莫大的权利,这权利不是他本身的,而是朝廷加在他身上的。 他要查账,不给?那完了,直接以谋反定罪问题都不大。可要是给的话…… 说实话,周刺史心里门清,他的下属绝无可能跟白莲教有瓜葛,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他还是清楚的,但若是说这一州之内有没有那侵吞国产中饱私囊的事,那还用问?哪个州没有?先不说上头的拨款根本不够政务开展,就光是上上下下各级官员都喂不饱,不从粮草、绢帛、税收里头做文章,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去喝西北风了,这里头的东西……可做不可说啊。 “对了,周大人,这夜黑风高,可莫要失火了。”宋北云叮嘱一声:“不然我也不好交代呀。” “本官明白。” 周刺史脸色凝重,带着人就走了,而宋北云看着他的背影转头对身边那头牛说:“走吧,回去继续吃点。被他们折腾的都有点饿了。” 再次回到小饭馆,就连那个小姑娘都不敢再跟宋北云聊天了,反倒是这家的老板出来跪谢了宋北云。 “倒是不用谢我,我也只是单纯是想找点事罢了,他们撞我身上,那只能怪他们命不好。”宋北云摆手道:“再上点拿手的菜肴,方才没吃什么,有些饥饿了。” 老板忙不迭的去做饭了,而那小姑娘还依依不舍的看了几眼宋北云,但最后还是被她娘给拽了进去。 “大帅,方才您可是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将刺史大人给吓成了那样。” “以后你就知道了,这就是权之力。”宋北云坐在桌前:“我比他官小,但权不在我在天家呢,天家威严足够让他今晚难以入睡。” “可是为何……大帅,您为何要吓唬他呢?” “不该你问的,莫要问。” “哦哦哦……属下知错。” 果然,周刺史将那些被带走的人关押之后,独自回到了家中,他当真是彻夜难眠,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焦灼状态,浑然不知该是如何是好。 现在去改账本,那也来不及了,一州之地界的账本摞起来跟人一般高,重造根本来不及,而且还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可若是不重做吧,这……明日来查的话,定然要出纰漏啊。 不过到底活人不会让尿憋死,他在这十万火急之中,突然脑子里灵机一动,带着管家匆匆跑了出去。 接着他干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那就是连夜审讯今晚的案子,不到半个时辰,案子居然就被他给判了。 那些泼皮全部收监,留后发落。下属则直接以渎职之罪给拿了下来,接着就是那个官商勾结的富商了,管他认罪不认罪,直接就给定了个欺行霸市、偷税漏税之名,要罚没所有财产,接着刺史亲自带人上他家去抄了家,地产、田产、金银首饰和商铺全都给抄了一空,只留下他们一家住的那个宅子,大概估算了一番,价值得有个七十万贯上下。 他将这些东西能兑换成现钱的都当即找当地的几大富商给兑了去,还不到子时,他手中就拿住了大约价值八十万贯左右的地契、徐家印信,那些富商也是上道,不但没有打压价格反而纷纷抬了一手。 拿着这些东西之后,周刺史悄悄对管家说道:“你去将此物尽数交于钦差大人,不得有误。边说查抄所得,请钦差大人盘点清算,之后如何发落单凭他所想。” 官家捧着这一大笔钱匆匆的赶到了宋北云住的地方,敲开了门之后,宋北云果然坐在里头。 “钦差大人,我家刺史大人让我将今日之案子所罚没钱银交于钦差大人定夺。”那官家将小匣子放在宋北云面前的桌子上,缓缓退到了门口:“其余的草民也不知……” “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是。” 官家离开之后,宋北云打开匣子看了一圈,大概算了算,有个七八十万贯。他笑了笑,将里头的方便携带的印信和地契、田契都放入了行李中。 “还是很懂事的嘛。”宋北云收拾完之后,拍了拍桌上的匣子:“这来钱到底还是快。” 338、二年5月30日 雨 罄竹也难书 清早,杭州下起了雨。这南方入梅后的天气,让人闷热烦躁,枝头的麻雀在雨中鼓噪,让人心神不宁。 周刺史知道今日宋北云要来查账,他特意起了个清早在那候着,虽然知道宋北云收下了那些钱银,但那也不过是稍微给自己上了一道保险,至于最后到底是什么结果,现在他也没个底。 刚过辰时,宋北云在雨中举着伞翩然而至,他来到刺史府门口,朝早已在那等待的周刺史点头示意:“早啊,周刺史。” 虽然他是一副笑脸,但周刺史早已知道这个年轻人可是个笑面虎,昨夜他就已经见识过了,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宋钦差,可曾朝食?” “吃过了。”宋北云来到房檐下收起伞:“可否请周大人带路?” “那是自然。” 心怀忐忑的把宋北云带到了存放卷宗的地方并找来保管此物的人吩咐下去他们配合宋大人之后,周刺史就离开了,因为在这查账之时他是需要回避的。 接下来就是宋北云的工作时间了,大黑牛坐在房间门口把守着,谁也不能进出,宋北云则在里头抽检账本,只见他一只手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比之那吃这碗饭的账房先生还要熟练,另外一只手则持笔快速的在小本上记录着各项数据。 这么一干就是一天,除了上厕所和吃饭,他连个动静都没有。这可愁怀了周刺史,他横竖都打探不到任何消息,那些留在账房里的小吏也只是说这钦差一整日都在拨弄算盘,却只字未提。 刺史的慌张体现在了方方面面,而宋北云越是气定神闲他就心里没底,甚至他想邀请宋北云赴宴却被告知宋大人并未回到住处。 一把油纸伞,一截小桥,大雨纷纷,气氛倒是刚刚好。 “宋大人,我们可是又见面咯。” 在宋北云的对面,站着一个俏丽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祁门帮助宋北云一举拿下当地恶绅的碧萝,小宋当时还调侃过她为什么要叫碧萝。 “怎么,见不得我?” “哪里的话呢。”那碧萝走到宋北云伞下,收起了自己的伞,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能再见您一面,我都不知道有多高兴。” 宋北云哈哈一笑:“这个时候了,不请我吃饭?” “那自然是要在家中吃的。”碧萝轻轻挽住宋北云的胳膊:“一年未见,宋大人稳重了许多。” “这种恭维就没必要了。”宋北云笑着往前走着:“走,带我去瞧瞧你的铺子,看看我那万贯花的值得不值得。” 碧萝其实昨天晚上就知道宋北云的存在了,她的铺子就在老街这一带,今日一早她就打听了宋北云的去向,并托人给他捎去了个纸条,约下了傍晚时在此处相见。 “你到底是没生个孩子出来。”宋北云捏了捏她细细的腰肢:“不太行。” “那也不能怪奴家嘛。”碧萝斜眼看了小宋一眼,轻笑起来并扬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铺子:“那边便是我的铺子了。” 两人走过去,宋北云发现这铺子并不大,里头倒是装修的有些雅致,他还打算去看看都有什么料子卖,但从里头锁上门的碧萝却牵着他的手走入了后堂之中。 “只有你一个人?” “本还是有两个伙计的,今日您要来,我便让她俩散了去。”碧萝扬起小脸看着宋北云:“宋大人,今日想吃些什么?” “那得看看你有些什么了。”宋北云坐在后堂正当中:“这里不错啊,前头是铺子,后头是宅子。” “若不是宋大人,我如今怕也只是荒郊野外的一座无主孤坟。”碧萝将外头淋湿的衣裳脱了下来,只剩下一个肚兜来到宋北云面前,横坐在他的腿上:“那宋大人是否着急吃东西呢?” “那倒是不急。” 宋北云话音刚落,碧萝温软的嘴唇就贴了上来:“那让奴家先伺候一下宋大人吧。” “等等。” 宋北云用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但却被碧萝轻巧的含入了口中,轻巧的吸吮舔舐了起来。 “你们这些未亡人真的是让人吃不消。”宋北云捏了她的脸蛋一下:“先别急,我还有点事想问问你。” “又是事……您每次都是有事。”碧萝有些不满意的撒娇道:“难道奴家不比事有趣?” “白莲教为什么没杀你。” 宋北云的话让碧萝身子一震,刚要起身但却被宋北云抱住了腰:“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白莲教的妖女啊?” 说完,他将碧萝的肚兜扯了下来,在用手指在她肋下之处按了按:“上次我就看到你这里有个莲花纹了。” 碧萝轻轻皱着眉头,但宋北云倒是满脸不在意,轻轻在她光滑的后背抚摸着,还将鼻子探到她的脖颈间深吸一口:“很香哦。” 碧萝手上翻出一柄钢针,但却发现自己的脊梁处突然酥麻了起来,宋北云笑道:“小宝贝,你知道我的手段的,你那钢针拿出来的时候,我就能让你下半辈子除了脑袋哪也动弹不得。” 碧萝不再敢说话,而宋北云只是把她的手拿到了面前,掰下了那根钢针扔到一边,埋首进她的胸口深吸一口后笑道:“你摸摸良心,是我对你好还是白莲教对你好。” “我不摸,我摸不着。宋大人替我摸摸。”碧萝放弃了抵抗,双手软软的搭在宋北云的肩膀上:“如今我已被宋大人识破,大人打算怎么处置我?” “处置是要处置的,不过还是得先吃饭。”宋北云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去做饭,就这样!” 碧萝无奈,只好这副狼狈样子去到了厨房开始做饭,而宋北云就在门口依着:“你在白莲教内的级别不低对吧。” “不想与你说话……哼……”碧萝切着菜,娇滴滴的说道:“欺负我起来,可是有一套了。” “你认识一个叫赵橙的么?” “赵家姐姐?她怎么了?” “果然是认识。”宋北云走上前贴在碧萝的身后:“她过几天应该也会来这,应该是要想办法弄死我,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不知道……啊……”碧萝轻声叫了一声:“大人……别在这,正做饭呢。” “那可不成,你不听话是要罚的。”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头:“你做你的饭,若是让我饿着,你可就有麻烦了。” 一道菜足足做了有一刻钟,碧萝才气喘吁吁的从厨房中出来,而宋北云跟着她一起走了出来,往桌边一坐:“就让我吃这个?” “还不是怨你……”碧萝回头白了他一眼:“弄得一塌糊涂,还如何做饭嘛。” 宋北云摆摆手:“罢了,等会出去吃吧,这条街有个馆子还不错。” “昨日那家?你怕不是看上了人家的女儿了。” “我可不是那种人。”宋北云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我记得之前我抓到一个女刺客,名为暖玉。她身上也有一朵莲花,你们地位恐怕都是不低啊。” “她?哼。”碧萝不屑的撇撇嘴:“不过是个草包罢了,你杀了她没有?” “那你想我杀她吗?” “自然是杀了最好,看着就惹人烦。”碧萝从柜子中取来一坛酒:“宋大人敢不敢喝我的酒?” “你喂我,我就敢。” 碧萝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娇气的一笑,打开了泥封后灌了一口酒,走到小宋面前以口喂之。 “哈哈哈,懂事哦。”宋北云仰起头看着她:“我跟你说,我收到你纸条的时候,你其实周围就已经有超过二十个皇城司密探了,你还以为你多聪明呢?” “坏死了……欺负人家还吓唬人家。”碧萝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是暗暗一沉,还好她没跟其他人说这件事,否则…… “一网打尽哦。”宋北云捏着她的下巴笑道:“不过还好,你还念旧情。” “哼……可是有些人却是不念旧情呢,连衣裳都不给人家穿。” “这不是怕你掏出什么暗器么。”宋北云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娇小的碧萝:“这次我来的目的,你应该知道了吧?你助我一臂之力,我让你一世安稳。” “那你能带我回家么?你不能呀,宋大人。”碧萝斜眼看了宋北云:“你这等读书人最是负心了,我才不信。” “真带你回去,你会去?你可是只野猫。”宋北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保你一世无忧还不行?你还要什么?” “我要你隔些日子就来看我。”碧萝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说道:“小野猫也是要人喂的。” “不敢打包票,不过你要是去了金陵,我也有地方给你住。”宋北云靠在椅子上笑道:“如何?” “成交。”碧萝笑着点头道:“你这番来,义父已下令让你出不去杭州了,你可知道?” “那就要看看谁出不去咯。来,小野猫,我先带你去吃些东西,穿上衣裳。”宋北云起身把碧萝放在地上:“等晚上可是有时间细细说与你听。” 339、二年6月7日 雨 谗人高张,贤士无名 这几日宋北云不光彻查了州府钱银账目,还有许多看似毫不相关的东西,甚至连粮仓都亲自去查办了。 随着查办的深入,隔上一两天就会有人被他带走,然后就此销声匿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个杭州官场上下纷纷噤若寒蝉,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身上。 周刺史之前也是有些担忧,但几日之后他仿佛咂摸出其中味道了,这些被带走的官吏,无一不是副职,虽是分管但无实权的那种,真正办事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被拿下。 他当时就明白了其中奥妙,只是七天的时间,他就以各种名目给宋北云送去了各种查获赃款、礼物等合计约三百三十万贯的财物。 宋北云照单全收,两人心照不宣的多说一句,这周刺史也渐渐的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开始变成接着奏乐接着舞,听些歌舞赏些诗词,日子反倒比宋北云来之前更加安逸了。 “大帅,俺不明白。” 在宋北云临时被安排的别苑中,那大黑牛鼓着一口气坐在院子中质问宋北云:“那些个贪官污吏,你为何不管?” “跟你说了,你又能听明白?” “可是俺就是气不过……俺知道大帅个根本就是不在乎钱银的人,要不然带兵时您早就发大财了,他们都是那么发财的。可为何到了这里,您就不管不顾了呢?” “推背图中说,圣人出时黄河清,黄河几时又清过?”宋北云展开扇子笑道:“你这头笨牛说了你也不懂,我就问你,这杭州如何?” “好啊!要俺看,比金陵不差。” “你也能看出来对吧,这里民得其乐、商得其所,虽有瑕疵可即便是豪商地痞却也只敢巧取不敢豪夺,即便是面对那种小门小户也不敢伤人,哪怕已是与官有勾结。”宋北云收起扇子在大黑牛的脑袋上敲了敲:“说明什么?说明这里不错,既是不错,那我管来作甚?” “可是……他们贪啊。” “你看,你就听不懂我说的话了,黄河几时又清过?”宋北云哈哈一笑:“普天之下皆是如此、古往今来皆是如此,那既皆是如此,你能如何?我能如何?大宋的官家又能如何?天下清官有没有?那自然是有,我就是个清官,我一枚铜钱都懒得去贪,可有什么用?泱泱大国,清官几许?百不存一。那这庞大的天下,谁去管?你管?” “不不不……管不了,俺打仗是把好手,你让我当官,我连个甲乙丙丁都认不全乎呢。” “那我来管还是官家来管?管不过来的,傻牛。”宋北云笑着拍着他的脑袋:“只要官肯办事、吏有所为,这便是天下太平,钱不过是些铜块块。” “好一番贪官污吏的嘴脸啊,宋大人这番言论可谓是旷古烁今。” 门外走进来一个文士模样的男子,他束冠青衣,一看就是标准的读书人。 “嗨,我还以为是谁来了呢,欧阳先生请坐。” 这人是宋北云来这之后认识的一个文士,三十有二,复姓欧阳名宗字博古,越州人于杭州给人当师爷,这些日子协助宋北云监察账目。 “若不是我不请自来,还真听不到宋大人这番清浊之论。”欧阳先生坐了下来:“不过这一番言论倒是让人茅塞顿开,难怪宋大人年纪轻轻便已是身居高位,世故通达倒是让人汗颜。” “欧阳先生捧杀我了。”宋北云摆手道:“只是些拙见罢了。” “这可不是拙见,宋大人太过于谦逊了。”欧阳先生抱拳:“我自幼读那圣贤书,黑便是黑、白便是白,人生过半却处处碰壁,想来便是参不透这黑白之间的门道。如今让宋大人这么一点拨,的确是有所得,这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圣人,酒色财气谁人能不喜欢?若是只顾着这严苛律法最后注定是一盘死棋,动弹不得啊,这官场倒是不如宋大人看得通透,白活了这半个甲子。” “但是不查也不行,总要有人当那杀鸡儆猴的鸡。”宋北云玩着扇子:“既是欧阳先生来了,那我便出去玩了,辛苦欧阳先生了。” “不敢不敢,分内之事。”欧阳先生起身抱拳:“对了,宋大人可知道金陵城的百家之辩延期到三日后了?” “哦?为何?” “说是金国使者要求的,说既是儒家之争,怎可少了金国。” “哈哈哈哈,这群人啊。”宋北云摆摆手:“随便他们了,倒是一场盛会。傻牛,咱们走。” 带着一个傻大个走出了别苑,宋北云再次徜徉在杭州的繁华之中,这样的好地方若是没有那群傻牛口中的贪官污吏鬼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真要去查那可还能查的干净?最后还不是要弄得个民不聊生嘛,那可是没有丝毫意义,杀几只鸡差不多得了。 西湖边的风月最是温柔,宋北云本来想去叫碧螺一起出来玩的,但她到底是白莲教的人,的确是不太方便,所以小宋只好当一个纨绔子弟了。 不过到底是读过书而且是读过很多书的人,不管私下里他多么的下流肮脏、多么卑鄙无耻,打眼这么一扫,他的气质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就像是古装片里身穿白衣的少侠走在满是布衣灰帽的破烂大街上一般,很是扎眼。 气质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他自己都觉得很玄妙,也许是见识也许是学识,反正就是很明显。明显到周围过来过去的人都忍不住要去看上一眼,回头率相当高。 “我衣裳穿反了?” 宋北云问身边的大黑牛:“他们都这么瞧我?” “嘿,大帅。您可是看不见自己是怎样的模样,若我是小娘们,别说看您了,那便是打倒贴也要凑上来闻个味的。” “哦?那你说说,我可喜欢人家夸我了。” “说不出,反正就是好看……比别人家的都好看,而且大帅走在路上时目不斜视的,那些个小娘们就喜欢这般的公子哥。” 宋北云默默苦笑,不是他不想斜视,而是真的没什么东西好让他斜视,路上卖的东西他在金陵城、庐州城里都看得太多了,街上的姑娘嘛,别说比金铃儿、妙言那种特级品了,就是比碧螺这种二级品都弱一个档次,又不会说敞开着胸脯给人瞧,谁还没见过几个漂亮姑娘呢。 这大宋风气延续前唐,女子开朗,加上太后为数不多的几件好事就是提高女子地位,若不是百官反对,今年科举可就要加入女子部了。所以这街上的女子落落大方的可不在少数,宋北云不去看她们,她们就盯着宋北云瞧,不光瞧,瞧完了还会跟身旁姐妹窃窃私语。 说实话,宋北云顶喜欢这种风气的,什么封建社会女子不开放,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必须温顺的像只小鹿,这绝对是南宋以后一直持续到清代的文化荼毒,女子就应该像左柔一样,在一定程度内能干自己想干的一切事,法无止皆可为嘛,别说搭讪男人了,就算是带兵打仗也没什么不可以。 想到这,宋北云决定回去推动一下太后的女子自强政策,毕竟人力资源有限,虽然挖矿打桩这种事女人到底是弱,但只要教育跟上了,很多事情女人都是可以做的。 “公子,可否茶楼一叙?” 今日第四个上来请宋北云喝茶的姑娘了,小宋笑着拒绝,但那姑娘还是半强迫的把一个香囊套在了他的手中,还说了一句若是有意今晚酉时在哪哪哪相见。 宋北云在那女孩蹦跳着走远之后顺手把香囊给了旁边的傻牛,那傻牛直接将香囊扣在了鼻子上猥琐的吸了一大口:“奶香。” “你他娘的……”宋北云哭笑不得的骂了一句:“你像个人一点吧……” 像人不像人不重要,反正宋北云对身后那个混账东西是真的无语了,这人是典型的混不吝,虽然有时候也淳朴的可爱,但更多的时候真的是猥琐的让人难以承受。 “大帅,别的不说,若是你肯拉下脸去骗那些小姐的钱,几年就能发大财了。” “说人话!”宋北云啐了他一口:“我至于骗姑娘钱么?” “人么,总有个时运不济的时候,骗骗又如何,大不了咱们不骗色好了。” 正说话间,街旁突然一道身影闪过,宋北云眼尖一眼便看出了那个人正是金铃儿的寡妇姐姐赵橙,也就是碧螺嘴里白莲圣女。 他们这个白莲教啊,等级还真的是森严,碧螺虽然也叫他们教主叫义父,但其实已经是第四级成员了,连白念安都要高她一级,不然也不至于被送到一个乡绅那当眼线。 而这个赵橙可是铁打的二级成员,等级非常高,虽然跟白念安一样都被称呼一声坛主,但却是总坛的坛主。 宋北云看到她之后,嘴角出现一抹笑容:“走,咱们去喝酒。” “好好好,喝酒好,这几日光喝茶了,嘴巴都淡出了个鸟儿。” 340、二年6月7日 雨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推开酒坊的门,一股酒香飘来,宋北云带着大黑牛走了进去,里头大大小小装满了酒缸,都是用红泥封着的,看样子是价值不菲。 后院中有人影在闪动,宋北云背着手慢慢走了过去,正巧见赵橙弯腰在那洗一个酒缸,成熟女人的曲线就那么活灵活现的展现在宋北云面前,因是夏日又因裙子沾上了水,后头一条缝隙清晰可见。 大黑牛看到这一幕,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明显的吞咽,因为声音太大而被赵橙听见,她连忙起身回头,当看到宋北云时,脸上的表情快速的变了好几变,最终定格在一副娇俏的笑容上。 “宋大人,你几时来临安的?” “赵家姐姐忘性真大,我可是早就到了呢。”宋北云笑着走上前:“千金之躯居然干这些粗重的活,真是委屈你了。” 赵橙撩起额间的一缕碎发,抹去汗水:“哪里还是什么千金之躯,只不过是一个辛苦讨生活的民妇罢了。” 因为是寡妇的关系,她是盘着头的,但发簪上却挂着一朵白花,这便是告诉别人自己是个寡妇,勿扰的意思。 但她的身段当真是不错的,宋北云觉得这种品相的姑娘卖去青楼,少则五千贯,多则上万都不足为奇。 “公主殿下,这天气炎热,下官想来讨一碗水酒喝,可是能行个方便?” 赵橙笑容更盛了:“你可莫要这样叫,我可没有金铃儿那个命,不过既然宋大人口渴了,那我便给大人取酒来就是了。” “先后堂坐吧。” 赵橙将宋北云领到了后堂,这里相当朴素,甚至不如碧螺那装修的精致,而周围只是摆着些瓶瓶罐罐,有些罐子里还插着鲜花,想来这赵橙也是个内心矫情的美人儿。 不多一会儿,赵橙从地窖中取出一罐酒,拍开泥封后,香味顿时迸发了出来,清幽如梅如菊,倒出来的酒呈淡淡的黄绿色,甜滋滋带着一股酒香,的确是上好的水酒。 “太淡了吧……这酒。” 那大黑牛嘀咕一句,而宋北云却横了他一眼:“混账东西,你就只配喝马尿,这是贡品级的。” “还是宋大人有品味哦。” 赵橙也取来一只小碗坐在宋北云对面,眉目轻盈的给自己斟了一碗酒:“这啊,这叫桃花酿,可是轻易喝不着的酒,酒方子是我娘亲给我的。” “泰王妃吗?” 赵橙笑了笑,并未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而就在这时,宋北云突然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这个赵橙刚才低头的一瞬间,耳后有个非常明显的胎记,而这个胎记……福王爷也有。 他当时那么一下,整个人就慌张了。是真的慌张了,这种胎记其实就是隐性皮肤癌的基因特征,但大概率不会病变,它是可以通过遗传而传给后代的。 金铃儿就没有,因为金铃儿是泰王的女儿……那这样说来,这个……不就是福王的女儿了?之前金铃儿就说过,赵橙并非泰王亲生女儿,而是收养来的。 那这个收养…… 宋北云一时间脑子里可以说是斗转星移,他站起身却又坐了下去。 “大帅,怎的突然如此焦灼?” “尿急。” 宋北云胡乱敷衍一声,并没有解释许多。他知道福王年轻时候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个风流种子,虽然如今的福王妃不能生育,但不代表他就没有别的后代。 可这里头却也有个不可弥合的大问题,那就是如果赵橙是福王的女儿,为什么他还会让自己的女儿流落到民间? 不对,还有两种可能,那就是福王可能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女儿,但是泰王知道,但泰王却不可说。他们两个兄弟感情极好,一直是互相照应着,泰王知道福王有这么个女儿之后,自己悄悄收养了下来,为了不破坏福王的家庭幸福也为了自己女儿不被冷落。反正泰王的女儿和福王的女儿区别并不大都是郡主,出府之后也都会被封公主。 可是泰王没想到自己站队失利导致自己被薅夺去身份成为平民,而这个时候更加不能让福王父女相认了,那样会因为他的身份关系连累到福王殿下,所以只能暗中拖人照顾赵橙,不然一个寡妇,生活哪里可能如此惬意,杭州有这么大个酒庄,金陵还有那么大个铺子。 这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便是这个赵橙其实就算是泰王都不知是福王的女儿,但能让自己无怨无悔收养并且视如己出的…… 这八成就是老情人的孩子。 泰王老情人、福王、赵橙……串联起来就是有一天泰王的老情人出了什么事,将孩子托付给了泰王,泰王念及旧情把孩子收养了下来。而他可能到现在都以为这孩子是老情人与她丈夫的孩子,但没曾想这个孩子却是福王的。 两个可能都很合理也都能逻辑自洽……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如果一旦坐实赵橙是福王的女儿,宋北云都得直接傻眼。 这怎么办? 本来宋北云要顺藤摸瓜,在她这个高层身上一路摸上去,最后来个抄底的。 赵橙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她是贼。 可是现在……如果她是福王的亲女儿,也就是福王唯一的亲生血脉。疯老头是他的授业恩师,而福王也是他的老师。 这天地君亲师,即便是作为穿越者的宋北云也是认的,他没办法对自己师父的骨血下手,特别是可能让她的小命就这么交代。 “赵家姐姐。” “宋大人,怎么了?” “没事。”宋北云皱起眉头:“我刚想起来还有些事,你先忙着,我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他起身喝光碗中酒,在赵橙错愕的表情中走了出去并快步的来到了住处。 “大帅,出了什么事?” “大事。” 宋北云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直接提起笔来给福王千岁写了一封信,虽然知道现在福王身在广西,但总归是要让他知道这件事的。 信中说他会想尽办法护住这赵橙,一切等福王殿下回来再查清楚,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如果这赵橙是福王殿下的骨血的话,那……可就是他家独一份的分支了。 一封信交于密探,让密探以最快速度送给福王,宋北云就一个人坐在了窗边开始发呆。 他现在有些迷茫了,之前的引蛇出洞计划全部崩盘,现在计划要全部重新制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护住赵橙,但前提还不能让赵橙知道。 为什么?因为她是白莲教的圣女啊!那是个邪教,鬼知道她被洗脑成什么样了,自古以来入了邪教的人,无一不是六亲不认的。 “老子成你们赵家的门神了是吧?护完小的护大的。”宋北云仰头坐在椅子上:“还有个马上要出生的,老子真难啊……” 宋北云在那枯坐到了深夜,连饭都没吃,他现在正在用大脑模拟整个过程,之前所有的设想和计划全部被无良甲方推倒重做。 要交代啊,要给朝廷交代也要给福王交代,这个赵橙真的是要命的东西,她哪怕是泰王的女儿呢,怎么就能是福王的女儿。 而如果要等福王的回信,最少是一个半月之后,他真的拖不了那么长时间,白莲教会要他命的,这是人家白莲的老巢啊。 “烦!” 现在他总算知道妙言是个多牛逼的金手指了,当他的思维遇到了瓶颈时,妙言总是能有办法从逻辑上为他贯通疏导。 而现在妙言在金陵主持卖房和报纸的宣发工作,根本没空来杭州,而且这地方也不适合她来,毕竟危险系数还挺高。 当然,宋北云觉得仅凭一块胎记认定赵橙就是福王的女儿还是有些草率,但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真的是烦死个人…… “来人。” 随着宋北云一声呼唤,一个值守的密探进入了他的视野中,抱拳道:“大人有何吩咐。” “找人回一趟金陵,急调皇城司指挥使白念安来此地。”宋北云发令道:“再通告司命司,调遣几个好手来,就说是我借用的,要顶级高手!” “是!” 司命司的顶级高手那是真的顶级高手,要比皇城司的厉害上许多,唯一的缺点就是人太少了。 至于白念安,作为一个带有皈依者狂热特征的归降者,他能够竭尽全力的帮助宋北云铲除白莲教。 “大帅?大帅,我听见你说话了,您醒了么?”外头响起大黑牛的声音:“我给你端饭来了,吃些东西吧,别饿坏了身子。” 宋北云皱着眉头让大黑牛走了进来,他手中拖着一份饭菜,忧心忡忡的看着宋北云。 “大帅,五个时辰了,您滴水未沾,是出了什么事吗?” 宋北云深吸一口气,轻轻摇头:“没什么事,你先去休息吧,明日起我们去周围的町县中走访一番。” “大帅怎样吩咐,俺就怎么办,一切听大帅的。” “对了。”宋北云仰起头。 “大帅请吩咐。” 宋北云想了想,伸了个懒腰:“明日一早,你先去给我打探一番,这杭州的地痞无赖中谁说的算。” 341、二年6月9日 雨 西湖风雨几时休 西湖中的小岛上有一家相当奢华的饭庄,据说这饭庄里有刺史周大人的股份,味道也算是不错,但却讲究的就是一个字“贵”。 这里的贵不同于天上坊的贵,它的贵不讲道理,一壶清茶就能卖到七八贯钱,一碟子醋豆子在外头的买卖家都是白送的东西在这也是能要到两贯钱。 各色菜肴就更不用说了,一桌子吃下来,人群百贯就跟玩一样,那可是一个庄户人家兄弟三人一年营生收入,就这么在一顿饭里进了富人们的口中。 按照道理来说,这地方本应该是门可罗雀吧?还偏不,它虽然贵得惊世骇俗,但却明码标价,各路富商居然还都喜欢来这地方消遣,听上一段小曲儿点上一桌子菜,八百一千贯出去了,他们甚至都不带吃上一口的。 富人傻么?当然不傻,人们总觉得那些个富人脑满肠肥,其实他们恰恰是世上最聪明的一群人,钱难赚、屎难吃,想赚钱谈何容易,而这些人之所以来这里不要命的花钱,其中道理嘛,倒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今日宋北云以钦差之命在此地宴请杭州各路豪杰,至于他花了多少钱嘛,他才不会去管,毕竟这里可没人敢问他要钱。 “大帅,人都齐了。” “让他们候着。” 宋北云面前一个棋盘,对面的是敏思苦想的碧螺,身侧一壶极好的香茶摆在那,屋中还点着香,那香味清雅,据说是民贵的鹅梨香,配着外头的西湖烟雨,倒是颇有几分雅趣。 “宋大人……奴家不跟你玩了。”碧螺把棋子往盘上一撒:“根本就赢不了。” “你能赢我还了得?”宋北云在她的小脸蛋上拧了一把:“再修行个十几二十年吧。” “哼……总是欺负人。” “欺负人才有趣啊,若是世上没人给欺负了,那该是多无味。” “宋大人,你将那些个地痞泼皮都叫来是要作甚啊?他们能顶什么用处?” “你可就错了,恰恰是这帮人里头,才没有你们那白莲邪教的鬼东西。” “为何呀?”碧螺娇滴滴的双手托住下巴看着宋北云:“讲来我听听。” “那可不成,讲了你都懂了,往后我还怎么欺负你。”宋北云从矮榻上走下,穿上鞋:“走,伺候我沐浴。” “好呢。” 沐浴的时间很长,因为头发干的慢,没有一个时辰根本就想都别想,而外头那些地痞泼皮的头头坐在那却是大气都不敢坑一声。 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收到了信,这传唤他们人就是那个血手人屠宋北云,一夜之间几百号人头挂在城门上的那个。若是伺候的不开心了,他可当真就是说杀就杀来着。 所以等待即便是再漫长,桌上的菜肴都凉透了,他们却也不敢有半分不耐,只能静静的等着那恶鬼一般的宋北云走出来。 但正鸳鸯戏水的小宋哪里在意这些人,磨磨蹭蹭一直到了天色将晚时才姗姗来迟。 要放在其他人,这帮凶神恶煞的家伙早就吵嚷起来要个交代了,但如今在这专磨恶人的宋北云面前,他们当真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抱歉抱歉,来迟了。”宋北云手持着扇子满脸笑容的走入大堂之中:“让诸位久等了。” 在场的人不论年龄几何,纷纷起身相迎,他们很诧异宋北云是这样一个年轻人,但却也无法去质疑,因为这人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足够让人心惊胆颤的。 “宋大人客气了,我等也是刚到不久,差一些还延误了。” “那就好那就好。”自顾自的走到上位坐下:“今日我宴请诸位好汉,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用这江湖上的话来说,就是拜个山门,日后好想见。” 这些流氓头子里不是没有读过书的,他们一听宋北云这话,真的是腚yan子都绷紧了,这他娘的多吓人啊…… 道上的兄弟拜山门,那叫礼尚往来,这公家的人拜山门,那可就是摸底来了。 这……在座的诸位有一个算一个,就现在拉出去一刀砍了再去查,没有一个冤假错案的,这要让他给摸了底子,那可还有命活? “洪当家,洪安。临安城里不少家妓寨都是你家的产业吧?逼良为娼的事,没少干吧?” 宋北云笑盈盈的点起了名,而被点到的那人,当场就面如死灰,他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宋大人,这都是误会……误会罢了,有人眼红,造谣而已。” “哦?”宋北云歪着头,脸上仍是那一副笑脸:“不对吧,洪当家。我们远的不说,就说这保庆年的事,保庆元年三月,你纵容手下放火烧了临安城外一家农户的房子,烧死三人,包括一襁褓中的婴儿,只为将他家那豆蔻年华的女儿买入妓寨。保庆元年七月,你于余杭之地看上一个卖艺女子,想花钱买下但对方不从,你便指使人污蔑其扒窃,女子刚烈当即投河自尽以证清白,之后你却还将尸首打捞上来行侮辱之事。同年八月……” 宋北云的话还没说完,那洪当家就已经匍匐在了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宋大人明鉴……冤枉啊,那都是冤枉啊……” 小宋并没有搭理他,只是活动了一下脖子:“安庆堂,陈当家。人称陈大粪,就是你吧?” 当地粪霸的陈大粪起身,连连作揖:“正是在下正是在下。” “保庆元年一月,将对手全家十三口,溺毙腐粪坑,可有此事呀?”宋北云轻轻敲了敲桌子:“倒是好手段嘛。” “宋大人……冤枉啊……” 宋北云起身,绕着圆桌子慢慢踱步,他脸上仍是笑容,外头已经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刀斧手的影子了。 “诸位,你们口口声声的冤枉,那我来问问你们,这百姓口中说的,若不是你们,那该是谁?指出来。”宋北云背着手:“若是指不出来,本官也只好疑罪从有了。” 周围一圈的黑老大平时横的不得了,可今天一个个却老实的跟个鸡崽一样,他们哪里还敢坐着,连忙在宋北云面前匍成了一排,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钦差,生杀予夺就在一念之间,即便是他们中有人是哪个县令小姨子的丈夫、有人是刺史远房表姑的儿子,如今若是栽在了这钦差手里,看看他们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会不会来救他们。 “啊,其实本官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宋北云挥挥手:“各位当家的都起来吧,咱们有话好好说。” 各路霸王都纷纷坐起了身,他们在位置上一个个汗流浃背,低着头也不敢看宋北云,只是静静的等待他开口。 “此番呢,我来此地其实是为了平那白莲之乱,各位好汉都是扎根在百姓之中,对此应是有些梗概,你们身上那些罪过嘛,我可管也可不管。”宋北云清了清嗓子,旁边立刻有人端上茶水,他滋滋的喝了一口,老派十足的说道:“那咱们就来商量一番,这事我是管得是管不得。” 那些好汉中不少人一下子还没能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有那反应过来的,他们立刻起身抱拳:“一切凭宋大人差遣定夺。” 见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立刻附和了起来,一时间本来风声鹤唳的饭局就变得像是个土匪窝点的誓师大会。 “也莫要着急,你们身上可都带着死罪,可这些罪过跟那谋反作乱之罪比起来,到底是不值一提。想来,应是能戴罪立功。”宋北云笑着说道:“我相信诸位之中也有人与那白莲教有瓜葛,若是过命的交情,诸位就帮他们担待着,若不是过命的交情,我相信诸位应知如何是好,一月为限,戴罪立功。” “多谢宋大人恩典……” 众人虽然在心里已经把这个年纪不大但他娘的像个老狐狸的宋钦差给骂得祖宗十八代都诈尸了,但嘴上却还是只能一个劲儿的感恩戴德。 而小宋哪里不知道他们心里在骂,但这个重要么?一点都不重要,现在不是求他们办事,而是不办事就得拉出去一刀砍了。当然,他们可以放弃家业连夜逃跑,但就以这帮人的贪婪,绝对不可能放弃辛苦打下的家产。 一顿刀光剑影的饭吃完,宋北云回到房间里,正巧看到碧螺趴在窗口看雨,他走上前将手放在她腰上:“怎么?放不下你那教中的兄弟姊妹?” “宋大人……”碧螺回过头:“您说什么呢,我这不是一个人苦闷,看看风景嘛。对了,宋大人,你与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啊?” “莫着急。”宋北云轻笑一声:“过几日你便能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人果然还是信不过我呢。” “那当然。”宋北云拍了怕她的肚子:“等你这里什么时候鼓起来了,我才什么时候能信你。” “你就不怕是我与人家生的?” 宋北云哈哈一笑:“倒也是可以,可若是让我发现了,我便用你这个孩子炖汤喂给你喝。” 听到这话,碧螺浑身一颤,眼神里难掩几分恐惧,她不知宋北云说的是真是假,但她知道……这人似乎是能干出这种事来。 342、二年6月10日 雨 书中自有黄金屋 “宋北云这个混账东西。” 赵性看着宋北云那边的工作报告,嘴里嘀咕着骂道:“他是真的敢动手,这上来就把府库账目查了一遍,抓了不下二十人,关键为何这杭州刺史却上奏请表宋北云呢?这奇怪啊……” 看着手中的两份奏疏,赵性都有点迷茫了,按照正常的道理应该是两人互相对攻,最后比拼背后实力,最后输的那个滚下台来。 但现在……宋北云查抄府库、抓人、封粮,将杭州弄得一塌糊涂,但杭州刺史却上奏请朝廷表彰宋北云。 他疯了? “其实不然,官家。”赵相拱手对赵性说道:“这边是我让宋北云去处理此事之道理。” “哦?你说说。” 赵相轻笑一声:“钦差之职最是难办,讲究一个过犹不及。这宋北云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是出了名的,天下若是有谁能担此重任,必有他一份。” 赵性点头:“个狗东西的确是油滑的可以,谁的队他也不站可谁的油水他都要抹一点下来。” “这也就便是我敢用他的道理,世人都说这宋北云是外戚一脉,我看并不尽然。”赵相说罢停顿了片刻:“此番去杭州,他查也查、抓也抓,但却不伤筋动骨,既给了朝廷一个交代也给了杭州一个面子。那杭州刺史久经官场自是知道这宋北云的好,若是换了一个铁面无私的去,保不齐他要折损几员大将。” 赵性了然似的点了点头:“到底是赵相,看得就是通透。可朕听闻赵相不甚喜那宋北云啊。” 面对赵性的试探,赵相也相当坦荡的说:“的确不甚喜,他行为乖张,办事不与规矩,还多次以朝廷的名义办出有损道德之事,此等人我定是不屑结交的。但人以致用,他自是有他好用的地方,举贤不避仇,何况我与他也并无仇怨。他那兄长匡玉生如今便在我门下,是个出类拔萃之人值得细心培养,只是臣有些诧异……一门所出之兄弟,怎的如此天差地别。” “哈哈哈哈……”赵性摆手道:“一窝的狗还不同的毛色呢,何况人乎。” 而对于赵性不经意的粗俗,赵相已然是习惯了,他莞尔一笑道:“所以这杭州之事,就交给那个滑不留手的小子吧,他有这能耐。” “嗯……那便听赵相的。”赵性点头道,然后突然问起来:“今日金国学者可到了?” “方才臣来时刚到,已由鸿胪寺照应。” “那是不是今夜就要开始论道之会了?” 提到这个,赵相显然兴致勃发,他双眼都快冒出火花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他背着手傲然挺立:“臣精学儒家教典,深以为儒家之精华便是兼容并济、海纳百川,若是独尊儒家,未来国家栋梁皆为迂腐之人,不可行不可行。而我大宋自立国以来,便立下了个包容之名,既是学之盛世,倒不如来的早一些,有生之年若能见得举文武之力创华夏盛世!岂不快哉?” 赵性轻叹一声:“赵相的想法是好想法,可如今我大宋……” “官家,天下事风云莫测,只要官家励精图治,假以时日天下自有归心之日。”赵相很认真的说道:“臣胸中似是已见那盛世愿景。” “期望如你所说,时候不早了,赵相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那臣告退。” 赵相离开了,他在回去的路上,脑子里其实一直盘旋着一个相当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就是有生之年能够得见大唐荣光在大宋身上再闪耀一次。 这很难,但他知道也并不是不可能,所以这也就是他为什么纵容宋北云在城外玩那些离经叛道的东西,而对福王也从来不赶尽杀绝。 他真切的与张尚书聊过宋北云的,他现在对这个小兔崽子虽然还是很不喜欢,但却也是开始关注了,因为他的行为非常有趣。 按照道理说,他如今完全具备了一个权臣所应具备的东西,但他却好像什么都不争,本来立了大功却转手砸了御史台,之后更是一门心思往工部那个没有前途的部门钻。 这可是张尚书亲口证实的,那小子现在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工部的人,甚至前几日张尚书还邀了自己一并去城外的工坊中查看了一番。 的确是有那个样子的,那里头的产品即便是自己这样不甚喜欢玩乐的人看着都满心欢喜,而在张尚书的解释下他也逐渐明白这里头的重要性。 本来他还想着说阻挠一下这种烧钱的玩意,但现在看来……只要不给国库太重的负担,烧钱就烧钱吧,毕竟里头着实让人看到了大宋未来的希望。 不过还是那句话,就宋北云这个人来说,那是真的不招人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让人生厌看着就烦! 而此刻,赵性则在宫里跟老王聊着天,就是关于赵相对宋北云的态度转变的问题。 “我觉得应该是赵相觉得丁寺卿威胁了他的位置,而且宋北云又和丁寺卿走得比较近才会有这种事发生。”赵性托着脑袋说道:“你想想,就赵相那种人,一般来讲怎会任由宋北云那狗东西去杭州捞钱呢。这就是示好啊。” “关键宋大人不喜欢钱……”老王低头说道:“老奴查了一下,宋大人几乎没有在任何钱粮款项上下过手,只在公款中拿了五贯买衣裳,说因公烧坏了衣裳,公家得赔。” “这狗东西……”赵性也笑了起来:“说实在的,若不是这厮还有一个好色的毛病,朕不敢用他。” “其实他还懒……极其懒惰。”老王继续补充道:“就司命司的汇报,他闲暇时能在家中躺一整日,即便是吃饭都懒得下床。” “是啊,好好的一个治世能臣……怎么就生得这般性子。”赵性哀叹一声:“本以为是老天爷赐下的福星,让我大宋起死回生。没想到却赐下了这么个东西。” 有一说一,宋北云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属于那种放在哪都能欢快的过一辈子的人,用的好更是能不亚于管仲乐毅,这是张尚书的评价。 但偏偏这厮是一块方木头,踹一脚才滚几下,若是不管他,他能在原地躺到发臭为止。 这也是让人很矛盾的点,那厮太聪明了,聪明到哪怕他稍微勤奋一点就会给人一种他要“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感觉,可若是他不勤奋,却又让人有一种美玉蒙尘的遗憾。 这到底是让他勤奋呢还是不勤奋呢?这真的是属于帝王学里的一项重大研究课题。 “其实此人官家大可不必有多担心,这厮恐怕是真的懒得造反。”老王到底还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前线奏报中不是也说了,定国公一到,他连夜就交了军权,第二日一早便跑回家享受去了,若不是官家发了七道圣旨,他怕是至今都在南昌风月无边呢。” “哈哈哈哈哈哈……”赵性捂着脸大笑了起来:“你说说,这真是让朕又生气又好笑,天底下怎的就会有这样的人呢。” “小鱼与他关系极好,据小鱼说他这懒绝非装出来的,他就是真的懒,且对钱权都无欲念,为数不多的欲念便是漂亮女子和一口好菜。” “我家妹妹都搭进去了!”赵性拍着桌子说道:“他还要如何!反正朕到时候要跟他说明白,金铃儿和小碗儿,他只能选一个,哪有天下的便宜都让他一个人占了去的道理。” “官家……” “嗯?” “使不得啊!”老王叹气道:“官家此举当真会让他带着公主千岁和左郡主远走他乡,若是这等人去了金辽,可是相当棘手……” “唉……皇家颜面往哪摆?” 按照正常来说,如果金铃儿或者左柔随便哪一个是百姓人家的女子都好办,都给那厮好了。可关键就在于金铃儿是皇家之女,小碗儿是世袭国公之女,当初赵性承诺当定国公百年之后追封异姓王,这也就是说未来小碗儿一定会是个郡主。 这天下间哪里有一个人娶了公主娶郡主的道理?这不合规矩,宗正寺和礼部那边办不下来的…… “届时看他是如何摆弄吧。”赵性长叹一声:“朕只能全当没看见。” 此时此刻,宋北云坐在大雨中的凉亭里一个劲儿的打喷嚏,他觉得自己不像是感冒而像是什么东西过敏了。 他一边在那给家里的姑娘们写家书一边在琢磨着不久之后的双公主招亲的事情。 昨天他得到了一个消息,就是福王千岁已经长驱直入兵临城下,看来叛乱要比他想象中平息的更快一些,前后大概也就是半年就彻底平息了。 那叛乱平息之后,年初耽搁的事情也就要提上日程了,首先是春闱,宋北云和玉生现在要不要春闱都无所谓了,但他觉得还是去考一下比较好,至少要让赵性头疼一阵子嘛。 再一个就是宋辽招亲的事,虽然现在主管这件事的辽国大使还在姑苏城外跟宋国太后夜夜笙歌,但这种事终归是要办的。 而且小宋也很好奇,这辽国的公主何德何能就能跟金铃儿对标,要是个丑八怪的话,岂不是拉低了金铃儿的身份了?他倒是对那个公主没什么企图,只是替金铃儿有些不值。 “对了,那头牛!”宋北云喊了一声:“去准备一下,明日若是天气好,我们去周边的乡里走动一圈。” 343、二年6月10日 晴 阅尽千古风流 今日之国子监内,人声之鼎沸、灯火之通明,恍惚间让人看到了那汉唐之荣光。 从汉武帝时独尊儒术始,百家名存实亡,百家之后将自己装点得如同嫁给儒家的小媳妇,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夫家的饮食起居,而当这突如起来的春风吹来时,那些楚楚可怜的小媳妇们突然发现这娘家人居然如那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了她们的身后,这帮低眉顺目的秀丽女子也突然从背后掏出了早就磨了一千多年的利刃,照着儒家的粗脖子上就砍了下去。 今日注定是热闹的,不光今日热闹,文坛之中未来百年、千年都注定会因此而热闹非凡。 这是开启了一个时代!光凭这一点,赵性的庙号注定不会太差,少说会是个明宗,保不齐还能捞个仁宗,往下就是看怎么争那个谥号吧。 今日是文坛千年盛会,自然是各路神仙都有到场,幸好这天公作美,一扫前几日的连绵阴雨,虽说是有些闷热,但比之这盛况来说,算不得什么。 在场的除了宋国的学士,还有金辽两国的文人学者,今日也早已约好不谈国政只论学识。 今天其实还并不算是正式的论道讲学,顶多算是一场开幕式,但即便是开幕式也足够让人欢欣鼓舞许久。 这种盛会,金铃儿自然是要凑个热闹的,本来么她是想扮成男装混进去的,可穿上男装之后哪怕是里头裹了三层可那夸张的胸大肌还是让人能一眼看穿。 这一刻她其实是无比羡慕左柔的,毕竟左柔穿上男装再将头发一挽,拿把扇子就是个翩翩玉公子。 所以无奈之下,她也只好直接以公主身份去到了会场,而以这个身份的话,其实无形中就会少了许多乐趣。 她坐在国子监外头安排的椅子上,静静的等待着开场,一转头看到了学士装扮的赵相,再一转头看到了赵性手底下的翰林八金刚…… 这些人自然是不会亲自下场去开干的,但想来他们的瘾头比年轻人恐怕是大了许多,那架势看着就如铆足了劲儿打算干一票大买卖一般,倒是十分有趣。 场中势力范围最大的仍然是儒家,但其他学说却也是精心准备各种典籍、各种资料,有些甚至还没开场就已经私下里开小场一对一去了,倒是一派鼎盛文风。 金铃儿坐在角落,看着面前人头攒动,大概满天下的学子仿佛都到了这里一般,这还只是国子监的主场,想来其他几个分场恐怕也是如此喧哗。 “敢问,这位可是大宋长公主?” 突然金铃儿面前一个少年郎走到了她面前,这少年看着也就十七八的年纪,唇红齿白,体态么…… “你腰好细哦。”金铃儿由衷的夸奖了一句并捏了捏自己的腰,这些日子被某宋狗给养胖了许多,腰上都能捏出软肉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莫名其妙的夸奖,让对面的少年明显愣了片刻,但很快他就恢复了笑容,拱手道:“长公主殿下可否许我在此落座?” “坐呗,今天这里可没什么公主不公主的。”金铃儿倒是不在意,只是打量了来者一圈:“你这装束,辽国来的?” “长公主好眼力,我正是辽国来的,若是不嫌弃,长公主可称呼在下为谢安。” “是耶律安吧。”金铃儿瞟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辽国公主,耶律燕哥,赐汉名就是赐的安。” 那少年明显愣住了,缓了好久都能缓过来,最后只是皱着眉头问道:“长公主这是何意思?” 金铃儿上下扫了一圈面前的人:“来,将手拿出来。” 面前自称谢安的年轻人把手伸了出来,接着金铃儿也伸出了手,两只手放在一起,同样是皮肤紧致幼滑,同样是水润丰盈,指尖上并没有粗大的骨节也并没有如男子一般的有力肌肉。 “你看。” 某宋狗曾经说过,男子和女子最大的区别就是在骨骼上,女子想要扮男装非常困难,同样男子扮女装也是会被一眼看破,这分辨男女就是得从骨骼入手。 而在这个没有p图软件也没有美图秀秀的时代,即便是脸上化妆都化出了花,手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除非像小鱼那样,下头被来了一刀。 小宋的手已经够修长白皙了,但别说摆在金铃儿、俏俏这些姑娘面前,就算是摆在巧云这种自幼习武之人的面前,仍是能一眼看出差别。 两只手摆在一起,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面前这人就是个男装大佬。 “那……既是如此也只可证明我是女儿身,为何又是耶律呢?” 金铃儿轻轻靠在椅子上,脸上满是笑容:“耶律公主真会说笑,辽国此番来时,入宋名单之中并没有谢安这人啊,谁有那天大的胆子敢在这等事上弄些事情出来,怕不是想要挑起两国争端?那既是没有谢安,一个男子自称谢安走到我面前,侍卫都不阻拦,这说明这的侍卫提前便知道你的身份,公主与公主就并不需要什么戒备了,对不对啊?耶律公主。” “早就听闻宋国的长公主冰雪聪明,才智过人,如今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耶律安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长公主倒是有一点说错了,我并非是公主而是皇子。” “哈?”金铃儿一愣,转过头看着她:“什么?” “我是辽国大皇子。” “哈……别闹。”金铃儿掩口笑出了声:“公主殿下可是真会说笑。” 耶律安耸耸肩,旁边一个随从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来到他的面前,小声说道:“殿下,金国学子与我们的人起了冲突。” “无需理会,交由宋国鸿胪寺处置。” “是。” 金铃儿听到这番话,眼睛都瞪大了:“你真的是皇子?” “那还能有假?”耶律安眉眼轻轻一挑:“是不是猜错了?” 金铃儿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再仔细看了一圈这大皇子,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你没搞错吧?你是个女儿身啊!?” “男儿身。”耶律安……当然,她显然不叫耶律安,应该叫耶律佛宝奴…… “啊……”金铃儿真的是一下子没能处理过来:“长子佛宝奴。” “正是在下。” “是女儿身……” “男儿身哦。”佛宝奴再次纠正:“我是大辽国皇帝嫡长子,耶律佛宝奴。” “你就是女儿身!” “男儿身哦。” “不!敢不敢随我去验身?” “那若是男儿身,你肯不肯嫁我?” 金铃儿轻笑一声:“走!验身去。想诓我自是没那么简单的。” 耶律佛宝奴眉头皱了起来,她压根没想到这大宋的长公主这么难对付,根本就一丁点都不吃这一套。 “长公主殿下,您当真不好奇在下为何来与你说这些?” “你看,你承认了吧,你是女儿身。” “男儿身……” 金铃儿见她嘴硬的很,脸上露出了不耐的表情:“还嘴硬,若是我狗在此,你八成都要被他给摸了。” 作为被摸过的金铃儿,她还不知道宋北云那狗东西吗?要是他在这里,见到这么个女扮男装的家伙,他才不管是不是大皇子呢,非得验明正身不可,他有多下流自己还能不知道?还争争争,验身又不敢验身,还非说自己是男儿身。 “男儿身便是男儿身,我骗你作甚,你就叫我谢安好了。” 想想也对,若是让人知道这耶律家的大皇子,那个被人抱以厚望继承王位的大皇子是个女儿身,这辽国恐怕得翻了天,而且她可能小命都保不住。 想通之后,金铃儿倒是释然了,男儿身就男儿身吧,反正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不对!”金铃儿突然瞪大了眼睛:“你是女儿身,那你招亲……” “男儿身哦。”大皇子再次提醒道:“既是男儿身,觊觎大宋长公主的美貌,情理之中吧?” 金铃儿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你……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既是如此,为何又要到我这里来暴露身份?” “因为我担心比不过啊……”大皇子两只手绞在一起,显得格外为难:“文还尚可,这……这武,我不行啊。那你保不齐就有一个文武双全的把你给赢去了,我的算盘就空了。” “哈,哈哈……”金铃儿干笑两声:“你倒是挺老实,我记得你也是二十有二了,我叫你声姐姐吧。” “嗯……不,叫哥哥。” “女儿身露馅了。” “男儿身哦!”大皇子咬着牙坚持道:“所以好妹妹,你看看哥哥行不行?到时你便直接嫁了我,你我宋辽结成秦晋之好。” “谁是秦?” “自然大辽是秦。” “所以最后你们还是打算吞掉宋咯?” “好妹妹,你不可无言乱语呀,哥哥我可是心心念念着想与大宋共治天下,以免百姓遭兵灾的。” 金铃儿抱着胳膊,沉声道:“那我若是不嫁呢?” “那哥哥也只好用些手段了,若是大辽国的人赢了我,我便把妹妹嫁给他。”大皇子认真的说道:“若是宋国的人赢了我,我也把妹妹嫁给他。宋国的驸马可没有大辽的驸马舒坦,这是人尽皆知之事。反正好妹妹你就是我的人了。” 金铃儿歪着头看着大皇子:“好姐姐,你这无赖的样子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人呢,但是你比他可差远了,既是如此,那妹妹也不妨告诉你,妹妹有人了。你若是说出去,我也将你是女儿身的事说出去。” “男儿身哦。”大皇子再再再次纠正:“那若是有空,让妹妹的心上人出来聊聊好了,亏待不了他。让他自己选总可以?若是他负了心,妹妹就跟我走。” 344、二年6月11日 晴 海可枯石可烂 翌日,公主府内。 “公主公主,外头一个好看的男子来找您啦。” 金铃儿的侍女满脸喜庆的跑了进来:“比隔壁宋大人还要俊俏咧,又有人可以偷了哦。” 金铃儿转过头:“来人啊,把这人扔去井里。” “别别别,公主殿下,我说笑的呢……您快去看看吧,那男子好看的哟,让人淌口水。” “让她进来吧。” 不多一会儿,外头的大皇子拎着一只鹅一只鸡和一条鱼走了进来,一见到金铃儿就笑道:“好妹妹,我来求亲啦。” “你就靠这个求亲?” “规矩不都是如此?” “行啊,要求亲可以,将燕云十六州吐出来。”金铃儿抱着胳膊冷言冷语:“否则免谈。” “好的,我给了。不过那地方在金人手中呢,自己去拿。” 金铃儿手指轻弹着桌子:“送客。” “别别别,好妹妹别急。” “好姐姐又要说些什么乌七八糟的话来呢?”金铃儿一想到这家伙,就不自觉的想到宋北云,不过她比小宋的无赖还是要差上一截,有些油嘴滑舌不像小宋直接上手。 “嗯……你那个野男人呢?让我见见。” “我怕你顶不住。”金铃儿摇头道:“况且说谁是野男人呢?” “古来婚姻不都是门当户对、桃李共灼吗?天下间,还有谁如我一般与好妹妹般配?” 金铃儿突然眯起了眼睛冷笑道:“耶律大皇子,武功不行对吧?” “嗯……不太行。” “好的。”金铃儿突然一扬手:“关门!” 大皇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好妹妹这是要作甚?” “巧云姐!” 巧云从后面走了过来,满脸迷茫的看着金铃儿面前的大皇子。 “巧云姐,来将她衣裳给我脱了!” “啊?”巧云愣了一下:“这……” 而大皇子捂住胸口,连连后退,直到退到了门边:“好妹妹,你可不能乱来……我是辽国皇子,我……啊!”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辽国大皇子就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裳被脱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条亵裤的裤脚挂在脚踝处。 “好哥哥,解释一下吧。” “是男儿身哦……”辽国大皇子如今就如同一只白斩鸡,双手抱着胸,嘴唇颤抖着说道:“天塌下来也是男儿身。” “哈……”金铃儿抱着胳膊站在她面前:“好姐姐,屋里都是女子,你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哦,那容我先穿好衣裳。”大皇子从地上捡起裹胸的布,一边往身上缠一边还絮絮叨叨的说道:“你是有所不知,这东西裹着可是难受。冬日还好,若是夏日身上汗水侵染,晚间恶臭不堪。” “尺寸还不小。”金铃儿抱着胳膊笑道:“好姐姐,你可还有什么话可说啊?” “其实也没什么话说,就是来求亲。若是此番不成,明年辽国定要撕毁盟约入侵宋国,到时宋辽两国必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最终让金国与草原捡了现成。”大皇子穿好衣裳站了起来:“我如此厚颜无耻来寻你,也只是为了这般。长公主殿下,若真到那一天,是你所愿?我知您父王武勇无双,可大宋积弱已久,当真能有能耐抵御大辽?” 面对突然正经的大皇子,金铃儿也沉默了一阵:“可是……” “没有可是,为了辽国,我什么都愿意,希望长公主也以国家为重。”大皇子拱手道:“请三思,告辞。” “等等。” 金铃儿喊住了她:“可是……” “这也是无奈之举,就如长公主有心上人,我也有心上人。但事到如今,儿女情长也只能放下一边。”大皇子再次拱手:“若是有意,我还是想与长公主的心上人一叙,想必能让公主殿下看上的男子,应是深明大义。” “我怕……” “怕什么?有何好怕,难道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不是……”金铃儿捂着额头:“我是怕他吃了你哟……” “哈?”大皇子冷笑一声:“大可放心,天下还没有几个男子能入我的眼。” “那你的心上人可是当世英杰咯?” “那是自然。”大皇子转身拂袖:“过几日我会再来。” “别走……” 金铃儿喊住了她,然后将宋北云还在杭州公干的事告诉了她,大皇子沉默一阵之后,点头道:“那我便去杭州寻他好了,刚巧我也听说那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美名,去看看也是无碍。” “好姐姐,有一点你要记住……他说的话你一句都不要信!切记,我当初就是被他如此骗到手的。” “哈哈哈哈,那我更要见识一番,到底是怎样的人才有如此能耐了。”大皇子说完:“好妹妹你就安心的等着嫁给我吧。” 她潇洒离开,金铃儿则转手进了隔壁,顺手把正在睡午觉的妙言从床上拖了起来,叫上了俏俏和巧云,一起开了一场内部会议。 “好玩。”妙言喜上眉梢:“她真如此自信?” “想来是的……不过我觉得他们两人的性子其实是有几分相似的,也不知遇见之后会是如何。”金铃儿忧心忡忡的说道:“若他说的话是真的,我可能真的不得不嫁给她了。” “怕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妙言轻笑道:“怕的是你们俩最后打包便宜了那狗……这才是最麻烦的。” “对!”金铃儿深吸一口气:“怕就怕这个,严防死守!严防死守啊!” “你不担心?”俏俏托着下巴:“若是真要嫁去辽国,好远的。” “我担心什么。”金铃儿摇头道:“你还真以为那个狗东西会让我走?” “可是这么大的事,他……能有法子?”俏俏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总归是会有法子的。” “你别太高看他了。”妙言轻声道:“有些事他也没办法,不过这个的话,我觉得他应该是会有办法。你们要知道一件事,就是那个东西啊,只要是提前在他面前提过的事,哪怕是提过一句,他就会有办法,如果是突如其来的,他可能也不会有太好的法子。” “唉……想去杭州。”金铃儿叹气道:“好无趣哦。” “是心痒痒吧?”妙言不屑的说道:“耐不住了?” “可不光是心痒痒哦……”金铃儿把头放在桌子上,幽怨的说道:“最是食髓知味的年纪嘛,上上下下到处都痒着呢。” “好,果然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妙言点头:“我给予你高度肯定。” 而俏俏和巧云早就脸红得跑到了一边,不去听她说下流话。 只是那左柔,全程都在大堂中凉爽的角落中支起一把摇椅,睡得个四仰八叉。 此刻的小宋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他正在西湖边钓鱼,本来说今日天气好就下乡的,但泥土未干,他怕脏怕累,走了一半就回去了。 午觉后就找了个安逸的角落钓起了鱼来,旁边那大黑牛在给他捉蚱蜢、挖蚯蚓,倒也是玩得个不亦乐乎。 启表请功的事他也干完了,剩下的就是等泼皮们大放异彩了,而在那之前他已经让碧螺去给赵橙透出了风声,让她趁早躲避起来,免得被牵连。 据碧螺回来的报告说,那赵橙到现在还念念不忘想要把宋大人给沉了西湖,还说在弄死他之前要想法子把暖玉给救出来。 救暖玉……真的是笑话,就她现在那德行,白莲教请她走她都不可能会走了,小日子过得叫一个舒坦,还有皇帝贴心的照顾,享受到全方位的温暖。 就这,她何苦去当个反贼呢?人家又不傻。 不过那暖玉也是个蠢货,一般情况来说白莲教不可能对她委以重任,所以她几乎是不知道什么情报,赵橙肯定知道的多,但她的身份吧…… 宋北云这些日子最头疼的就是这个了,而他一头疼就喜欢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安稳钓鱼。 “宋大人,方才路边有个娘们可是真水灵!”大牛抓着一捧蚯蚓跑了回来,喜滋滋的说道:“大人要不要去快活一番?” “不去。”宋北云淡淡的回了一句:“没兴趣。” “不会吧……我在京城听说大人可是色中饿鬼呢。” “你放屁!”宋北云怒骂道:“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个称号了?” “本来就是有的……” 正在他们争论的时候,杭州刺史周大人也穿着遮阳的斗笠,提着鱼竿和篓子来到了这里。 大黑牛一看便懂事的去到了一边。 “多谢宋大人为我表功。” “周大人不必客气,杭州一派繁华,周大人功不可没。” “哈哈哈,多谢多谢。自宋大人来了这杭州,我都未曾请宋大人吃一顿好宴,今晚如何?” “周大人赏脸,那我怎可不去?” 两人短短几句话,交手试探三次,但谁都没有问,毕竟这里头的门道深的很。别问,问就是不懂规矩。 “对了,宋大人,白莲教一事,可有眉目了?” “往后还是需周大人多多帮忙,若是没有周大人,那可是难上加难。” “那是自然,若是有需要,宋大人只管开口便是。” 345、二年6月15日 雨 东风随处是欢场 如果说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最稳定也最长久的,那一定不会是权力和金钱。 看着满场欢客,小宋心里头清楚,只要自己这个佞臣宠臣一旦从高处跌落,那么等待他的基本上就是被这帮秃鹫一般的人生生撕碎。 这些人的嗅觉异常灵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之后,他们会以各种方式来讨好和巴结他们能用上的人,而当这个人失去价值之后,他们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他的血肉啄食干净。 酒桌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都是假象,如果对这些东西有一个清晰的认知,迟早有一天会被它们拉入深渊,直至尸骨无存。 历史已经无数次给了人们警醒,但人类唯一能从历史中吸取的教训就是人类从来都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区区一个六品官在手握权力之后,它的变现能力就已经非常恐怖了,仅仅一场宴会,所收到的礼物价值就超过了十万贯,珍奇礼品、房产地契甚至波斯舞姬,每个人都在卖力的讨好面前这个年轻人,甚至可能对他们亲生父亲都没有如此孝顺过。 欢宴散场,宋北云回到住处后,蹲在角落吐得双手发抖,即使是酒量如他,喝了一整夜之后却还是有些顶不住了,在一阵呕吐之后,他坐在园中桃树下,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当官不容易,当清官不容易,当贪官也不容易,当一个看上去是贪官的官更不容易。 当一个清醒的贪官远要比两袖清风难上许多,人间的美好和丑恶调和在一起,人前只管往肚子里灌,人后却还得一点一点抠出来。 “大帅,喝点热茶。” 大黑牛从屋中端了茶水给宋北云,而宋北云摆摆手:“喝不下了,灌了一肚子。” “大帅为何要跟那些个土豪劣绅搅弄在一起,岂不是自降身份?” “呵……”宋北云摆手道:“这天下,是他们的天下。” 大黑牛不知这话里的意思,但也不好追问,只得静静的护卫在宋北云的身边。 而这时外头突然有了几声响动,接着敲门声响起,大黑牛警惕的走过去把大门开了一条缝,凶巴巴的吼道:“大晚上的,敲什么敲!” “请通报宋大人,皇城司下指挥使白念安携一众好手抵达杭州。” 外头的声音传到了宋北云耳朵里,他连忙抬起手:“让他进来。” 大黑牛打开门,白念安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身商贾打扮,头顶斗笠身披蓑衣,丝毫看不出一丁点模样。 他进来后径直走到宋北云面前,单膝跪下:“属下特来向宋大人报备。” “不必多礼。”宋北云抬了抬手:“一路上不好走吧?” “的确因是连绵阴雨耽搁了些日子,不过尚在三日内抵达了。” “嗯。”宋北云点头道:“你辛苦了。” “一切听从宋大人差遣。” 宋北云喝了些水,起身道:“随我来吧。” 白念安有没有能耐?那自然是有能耐的,他本就是白莲教的坛主,后归顺朝廷之后成为整个皇城司最赤胆忠心的反邪教斗士。 这人对以前的同伴可以说是极端残忍,比宋北云那是残忍太多了,为了逼供甚至生烹过他人妻儿,但同样效果也是拔群,经他手处理的案子通常都能很快得到效果。 因为他,金陵城以及扬州区域周围白莲活动几乎都被打击光了,而他也升任为皇城司使下三大指挥使之一,算是一路高歌猛进了。 “事情就是这样。” 宋北云在一张图上戳了戳:“此番动作势必会激起白莲教主的拼死反抗,或许会使他不管不顾的开始作乱,你要做的便是将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挖出来。” “但是!”宋北云眉头一皱:“有一个叫赵橙的,你们不能动,明白我的意思吗?” “属下明白。”白念安点头道:“她是泰王之女,即便如今被贬斥庶民却仍是皇家血脉,不可轻举妄动。” “聪明。”宋北云点头道:“护好她,还有一个叫碧螺,自己人。但你可在必要时捉拿她归案。” “属下明白,定会保护好她。” 跟聪明人交流就是很舒服的,如果白念安是跟那大黑牛一样,宋北云免不得还要仔细解释一番什么是捉拿什么是保护。 这几日以来,那些地痞泼皮的行动也开始了,他们为了自保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他们行动的方式也比较霸道,通常都是在知道谁家信奉白莲教后径直冲进去打砸神像、烧毁佛龛,若是有人反抗他们就会直接扭送给宋北云。 这种低级的信徒没有用,但却极大的刺激了当地的白莲教,根据碧螺传来的讯息,白莲教受此刺激,这些日子恐怕会有大动作。 “老白啊。” “属下在。” “好好干。”宋北云眯起眼睛:“我到时推举你当这皇城司使。” 白念安猛的抬头,眼神里全是惊喜,然后他立刻再次单膝跪在了宋北云面前:“谢宋大人提携!” 要是别人说这话,那就跟开玩笑一样,但白念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面前这年轻人的圣恩有多重,皇城司这种地方虽然重要但绝对不是他就处之地,他必然会去更高的地方,而那晏大人的情景与他并无二致,这两人看似互相牵制,但白念安却发现了一些蹊跷,就是这两个人明摆着是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子出气。 所以他听到宋北云这话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飞黄腾达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不说其他,就如果这次白莲之乱若是能平复,宋北云绝对不可能砸第二次御史台了,那么以他的功绩,这个官必升。 他升了,晏殊作为赵相那边来遏制宋北云的人也不可能再留在皇城司了。 那到时…… 白念安越想越激动,一时之间甚至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感觉这宋大人仿佛自己的再生父母,生生将自己这么一个死囚从应死之地拉了出来,还能如此平步青云。 “好了,你这些日子也累了,去歇着吧。” “那属下告辞。” 白念安走了之后,宋北云靠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气。这人事即政治,他之所以要白念安来这里,就是不希望皇城司这种部门落在别人手里,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一次之后他这个官啊……肯定是要升了,bug已经卡不住了。 作为朝中唯一一个领着文官俸禄武官编的人,怎么任命都可以,而如果没有意外这次自己来平乱也是赵相卖自己一个人情不想自己和老丁走的太近。 这帮老狐狸啊,真的是精打细算。 不过说起来这一趟来杭州,他最大的收益并不在于升官而是谋了大量的现钱,要不说这苏杭是天堂呢,这帮人也太有钱了,难怪大宋能够在中期发展出资本主义的苗头,太富了,富到让人叹为观止。 穷人还是穷着,但富人却已经一步登天了,他现在每日吃着千贯一桌的酒宴,这不就是以前他看新闻时看到的四十多万、八十多万一顿的饭菜么? 当时他还暗戳戳的骂过那些穷奢极欲,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因为有钱人对这些根本就是不在意的,在意的只有那些百姓那些穷人罢了,这他们来说只不过是请客吃饭的一个标准罢了。 他也知道为什么当年会有那么多人身边总是可以换女人,那并不是他们去找女人而是女人们闻着味就会凑上来。 站的高度不一样,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样啊。千百年来沧海桑田,但有些东西始终还是那副样子,未曾变化。 而此刻,连夜奔波的辽国大皇子也以游览之名抵达了杭州,连日的舟车劳顿让她精神有些萎靡。 “这宋国之繁华,让人大开眼界。” “大皇子”从马车上下来,站在西湖之畔的长街上眺望过去,虽是雨天,时间也近乎子时,但街上仍是一派繁华气相,青石板凹处的积水倒影着街上的灯火华光,仿如仙境。 “殿下……既是如此,为何你还主和?若是这地方归了我们……” 大皇子斜眼看了看身边的蠢货,甚至连解释都没有解释,只是哗啦一声展开扇子就开始往前走去。 她虽是疲惫但还是出于好奇在路边吃了一碗梅花汤饼,那甜滋滋的味道让她格外喜欢,辽人不喜甜喜咸,绝少这般甜滋滋的食物,她却本身酷爱甜食,自是钟爱的很。 “这个好,回去之后可让民间推广一番。”大皇子指着自己面前的几样甜食:“糖之味方为美。” 一个俊俏的小少爷,让人一见就喜欢的那种,在街上自是会引来不少夜游的姑娘的青睐,毕竟若是论眉清目秀,宋北云比她可差远了,小宋眉目间有股子妖气,而她却是和这秀美杭州相得益彰,天然质朴,美玉无双。 “今日先休息,明日再去见见那宋北云。”大皇子吩咐随从说道:“我要见见这宋国长公主口中的妖孽到底是个怎样的物件。” “一切凭殿下吩咐。” 346、二年6月16日 雨 两看相厌勿结缘 “要说起来,牛肉其实只是吃个新鲜,要说吃肉还是要羊肉。”宋北云今日没什么事干,便让人送了些羊肉来,自己亲自下厨炖了一锅出来,叫上了白念安和大黑牛,三人一起享用:“这才是士大夫吃的肉,细嫩、爽口、鲜甜。你说有膻?那是你们不会选,这羊肉有三要三不要,要嫩要鲜要放血,不要调料不要肥油不要内脏,这般出来的羊肉哪里还会有腥膻味?” 上好的小羊羔肉,只用清水加盐水料理,出来之后沾着盐碟就这般吃,当属天下绝味。 大黑牛先下手,但却被白念安一巴掌把手给拍了出去:“不懂规矩!” “吃吧,二十斤呢。”宋北云倒是不介意,摘下围裙坐在桌边:“这下厨只是我一些小兴趣罢了。” “多谢宋大人款待。” 白念安先是拱手道谢,而大黑牛不管那些,他一拍脑袋:“我去拿酒来!” 一坛子好久,二十斤羊肉,吃得满口鲜香,就连一贯不太爱吃肉食的白念安都连连称赞。 宋北云则拿着一根肋排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下午无事,老白便去周遭探查一番,顺便逛逛这边的集市,给妻儿带些东西回去。” “明白。” “那俺呢?俺想去满春院……” “你去个屁。”宋北云骂了一声:“瘾这么大呢?要是我被人绑了,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哦……” 白念安斜眼看了一下这不懂规矩的蛮牛,脸上带着不悦:“宋大人,如今好手来了不少,要不我为您安排护卫可好?” “那可不成!俺跟大帅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谁能有俺懂大帅?”大黑牛当时就不乐意了:“你那些个人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也想护卫大帅?” “三脚猫?” “好了。”宋北云摆摆手:“这厮天生神力还皮糙肉厚,玩真的就连小鱼都不是对手,这次来的人被他说成三脚猫倒也无可厚非。” 白念安不再说话,毕竟宋北云都这样说了,他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只是埋头吃起了肉,毕竟他自己是个不会功夫的弱鸡,这大黑牛弄自己就跟弄鸡崽子一般…… 一顿饭吃完,白念安就外出工作去了,而宋北云也招呼了一声大黑牛,说是出去到茶楼听雨,喝些茶解腻。 大黑牛这等粗人,一听到喝茶当时就垂头丧气了起来,但没法子这是他亲亲大帅要干的事,他再不喜欢也只能跟着一起过去了。 来到茶楼,宋北云坐下之后就问店家要了一壶“香林茶”,据说这是贡品,反正赵性不在意,也没有广告法,所以大家都说自家的茶是贡品。 “这等茶也能算贡茶?你们宋国的皇帝也太可怜了吧?” 旁边一个声音吸引了大黑牛的注意,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宋北云:“这男人怎么说话像个娘们?” 宋北云也瞄了一眼,看到不远处一桌坐着的那个人,而那个人也不甘示弱的回敬了他一个眼神。 “啊。”宋北云回过头:“不是像,那就是。” “可分明看着便是个男子啊,就是没有胡须。” “男子?”宋北云轻笑起来:“你敢不敢上去摸一把?” “那有何不敢,摸个男子又能如何?” 这些日子以来大黑牛随着宋北云在这里横行霸道,心中其实是有些膨胀的,他被宋北云这么一激,当时就站起身来,走向那面白无须的男子。 可刚要下手去摸时,他心中突然一个激灵,手近乎本能的一缩,接着就见一柄钢刀的虚影擦着他的手腕划了过去。 “好家伙,偷袭爷爷!”大黑牛二话不说抬手把一张凳子给掰了开来,抄起两个凳子腿就攻了过去。 那持刀者也是挥刀便砍,但别看大黑牛体壮如牛可到底是战场上出来的,反应一点都不慢,刀还没到面前他已经一脚踢中了那人的胸口。 接着持刀者就跟被炮弹轰了似的,当时就撞到了后头的墙上,若是一般人恐怕这一下就完了,但这人好像也是练家子的,居然只是吐了口血就站了起来,还想再次对大黑牛发动攻击。 “够了。”宋北云叫了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贯钱扔给旁边已经吓坏的老板:“损失我赔。” 而之前那说话的女子却是冷哼一声:“这宋国就是这般待客的?” 宋北云轻笑起来,拎着茶壶来到那张桌前,把茶往桌上一放:“这位相公,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吧?” “我是从辽国来做生意的。”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圈面前的人,唇红齿白,星眸贝面,这哪里像个生意人?倒像个宫里人。 辽国……有意思。 小宋玩心大起,他先是拿出了一百贯的印信递给身边那个捂着胸口的人:“我家小老弟不懂事,伤了你,这钱便是我拿来赔罪的。” 那人本想直接将钱扔掉,但宋北云对面那却是抬手制止了,他微微抬起头也开始打量起宋北云来:“这位小少爷出手倒是阔绰。” “一般一般。”宋北云笑道:“你我算是不打不相识,倒不如找个地方喝几杯水酒?” “不了,宋国的酒太软,都只是给女子喝的?” 宋北云哈哈一笑:“看来这位相公酒量不错?” “那是自然,在我大辽若是没有几分酒量,可是要遭人笑话的。” 宋北云点头:“那既是如此,我便不献丑了。这位相公,敢问贵姓?” “谢。” “哦,谢相公。”宋北云指着自己:“我,免贵姓符,单名一个清水的清。” “符清……”佛宝奴嘀咕了一句,顿时大怒:“你们宋人都如此爱在嘴上讨些便宜?” 宋北云哈哈哈的大笑起来,起身说道:“后会有期。” 说完,他起身就要走,但却被佛宝奴伸手拦住了去路:“看样子你也是个读书人,若是这般走了,莫要怪我瞧不起你们宋人。” “你瞧不起便瞧不起,与我何干?”宋北云轻握住她的手腕子:“小相公,你的手摆在不该摆的地方了。” 佛宝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正巧横在了人家的那个地方,他眉头一皱闪电一般的收回了手,倍感羞臊。 “羞什么嘛,大家都是男子,同池洗澡也是常有之事,这算个什么。”宋北云转过身拍了拍脑袋:“若是不嫌弃,我可是知道这杭州有一处温泉能紧致肌肤,小相公可有兴致与我一起同游啊?” 杭州的确是有个温泉,不过宋北云单纯就是逗她而已,并非说是真想跟人家一起泡,看到她那副又气又不好说什么的样子,就很有趣。 “我与你无话可说,只是未曾想这以诗书立国之宋,却是如此。” “等会。”宋北云笑了起来:“你帮帮忙,辽国才是诗书立国,我大宋是怎么立国的你不知道?这你跟我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我可告诉你,大宋从来可就不省油的灯。” 被戳了一下,佛宝奴的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她眉头紧蹙,也不想再与面前这个无赖纠缠,只是像赶苍蝇一般的挥手:“我既与你相看两厌,那便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哎。”宋北云轻哎了一声,然后居然又坐了回去,而这一次他坐得离佛宝奴更进了一些:“小相公啊,我问你。” 见到他离得如此近,佛宝奴下意识的就要往旁边靠,但却被小宋一把揽住了肩膀:“小相公,大家同为男人,我有些事问问你啊,为何你这肌肤如此好,白里透红,粉得像个豆蔻少女?唔……” 宋北云再次往她身上凑了凑,还在她头发上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小相公用的什么香粉?” 这一系列极端猥琐的动作让佛宝奴身上被蛆爬了一般,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她连忙甩开宋北云,满脸怒容的站起身瞪着宋北云:“你……无礼!下流胚子!” “喂,对女子才是下流,大家都是男人,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子。要不你也来闻闻我?” 小宋扬起手,把胳肢窝露出来,另外一只手指着腋下:“来闻闻。” 佛宝奴合适被如此羞辱过,她直接拔了刀,但小宋到底也是练过几手的,他身子一闪就来到了佛宝奴身后,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按在她的短刀上:“多谢辽国老铁赠的宝刀!” 说完就这般夺下了她的刀,然后顺势还在她小肚子上捏了一把:“有缘再会。” 说完,还没等佛宝奴说话,他就一拽旁边的大黑牛,俩人拔腿就跑,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佛宝奴站在原地,呼吸急促的快要休克了,她双眼通红,杀心顿起,但等反应过来时,那个混蛋却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混账……混账东西……”佛宝奴一拳砸在桌子上:“若是再让我见着,定碎尸万段!” 她真的恨自己今日为何不多带几个侍卫!否则也不至于受此非礼,这……这…… 气死人了啦,真讨厌! 347、二年6月17日 晴 古来恶人多磨难 “这是把好剑啊。” 小宋在屋里折腾起辽国老铁送的短剑,这东西绝对不是一般的装饰品,首先它是用陨铁打造的,虽说跟合金钢的强度没法比,但珍稀程度摆在那呢,剑鞘外头是缅甸蟒绷的蒙皮,上头还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刀柄上则是一颗孔克珠,这种粉红色有着火焰纹的珍珠稀少的很,代表的绝非价值而是身份。 总体来看,这把剑的身份价值远超他的工艺价值,自己是遇到了一头真正的大肥羊。 “大帅,刀给俺玩玩……” “是剑。”宋北云把断剑放好:“这东西可不是你能拿在手上的,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啊?” “我骗你啊?” “不不不……”大黑牛连连摇头,他知道云帅不会骗自己,但他就是搞不明白这一把破刀怎么就能引来杀身之祸了。 “这剑是辽国皇室才配有的剑,一般人可没资格拿,你拿着它,就是咱们大宋的皇帝都不能饶了你。” “那大帅您为何能拿?” “因为不知者无罪啊。”宋北云摆手道:“你别碰它就完事了,这东西真不是你能拿的。” “哦……俺明白了。” 别说这大黑牛了,就算是宋北云都绝对不能拿着这玩意招摇过市,不然就是对皇权的蔑视,虽然他真的蔑视,但现在可是皇权社会,他会被生吞活剥的。 不过这还挺有意思,一个辽国皇室的小姑娘跑到杭州来作妖,还女扮男装,这可太有意思了。 宋北云绝对不会认错,那个娘们绝对不可能是个男人,首先她的腰臀比就不是男人应该有的,只有女子才会为了生育而出现那种细腰丰臀的造型,而男人则是一路窄下去,形成一个倒三角。 还有就是肩膀,男人再瘦弱肩胛那个区域一定是有一块相比较更粗大的凸起,但女性则不然。 这种差别实在太多就不一一列举了,作为大夫出身的小宋,这要是分辨不出来,他不如回去卖红薯。 哦……红薯都没得卖,现在那玩意还在美洲大陆。 “小姑娘还挺可爱。”宋北云往躺椅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悠哉的晃荡了起来,身边大黑牛给他倒上了茶,外头的天空阴沉且下着雨,风雨交加不但不热还有些湿冷的味道,正是适合裹着个小毯子睡个下午觉。 可睡到一半,突然一声闷雷就把他给弄醒了,算算时间也不过就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可天色却差不多黑透了,小宋百无聊赖之下就开始取出那把短剑开始往下抠人家的宝石,这两个宝石给俏俏和巧云弄个吊坠那是再好不过了。 但抠到一半,他突然发现剑鞘的蟒皮居然不是原版而是后加的伪装,他玩心大起,三下五除二将那层蟒皮拆了下来,下头居然是金刀鞘。 刀鞘上还用契丹文字写着一行“赠耶律佛宝奴”,后面还有一个父亲对孩子的寄语。 宋北云看完之后,当时就把刀给扔到了桌上,仿佛它是块烧红的烙铁…… 金刀……佛宝奴,这两个东西合在一起,宋北云当时就知道自己闯祸了。 金刀在契丹那边其实是代表着传承,也就是当辽国皇帝有意把皇位传给某个皇子时,就会赐下金刀。而佛宝奴则是辽国大皇子的名字,这个名字小宋可是太熟悉了。 他之前因为金铃儿的事仔细调查过这个大皇子的生平,坊间评价此人天资聪慧,虽无急智却有远望之力,是辽国最大的主和派首领,同时也是辽国为数不多的改革派之一,提出了机构改革、赋税改革、军制改革和科举改革四大项,是颇有先见的一个政治人才。 而且大皇子是号称辽国百年中最有可能入主中原者,他在过去的几年里展现出的胸襟和气魄,绝对是一代雄主的特征。 那个跟太后亲的啧儿啧儿响的王爷可正巧就是佛宝奴势力中的核心骨干。 但现在……金刀却出现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了。那个女人还被宋北云揩了油。 宋北云一巴掌甩在自己的手上:“怎么就管不住呢!管不住!” “大帅怎的了?” “大辽到底是怎么了?”宋北云坐在那没回答大黑牛的问话,只是嘀嘀咕咕的说道:“王爷是汉人,王储是女人……” “大帅?您没事吧?” “我闯大祸了。” 宋北云起身在原地转起了圈圈,然后仰起头:“找,去给我找今天那只兔儿爷,找到为止!” “是!” 大黑牛什么都不行,就是这执行命令的行动力绝对没的话说,令行禁止纪律如铁。 而小宋慌,阿奴更慌呀……她金刀丢了。 这金刀是信物,也是对她能力的认可,这东西的意义非同小可,但就是那么一愣神的功夫,它就丢了…… 可这又不是在大辽的领土上而是在天堂之称的杭州,她真的是干着急,这才刚来大宋几日啊?就屋漏又逢连夜雨,先是让宋国长公主看穿了身份,现在又被泼皮给夺了金刀。 这回去没办法交代了呀…… 而且这杭州少说也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想要找一个地痞无赖何其难也,她现在真的是坐在客栈里急的快要哭了出来,最次的法子就只好回去求宋国公主了,可那样的话她就什么面子都没了。 “不行,绝对不可!”佛宝奴咬着牙:“庆歌,来一下。” 外头走进一个壮硕的汉子:“殿下。” “去打探一下宋国钦差宋北云身在何处,快一些去拜访他。”佛宝奴叹了口气,吩咐属下之后,坐在桌前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这宋国当真是礼崩乐坏!” 她骂归骂,但现在她所有的期望都在宋国长公主口中的心上人身上了,她觉得能让大宋最尊贵的公主心悦诚服的男子定然是正直、机敏的,而且此事事关外交,他一定有法子。 在焦急时,她下意识的将宋国公主的心上人跟自己的心上人划上了等号,自己的那个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进退有序。 一想到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多的优点,她就忍不住思念了起来,可刚思念眼前就出现了那个恶臭地痞的模样,她当时就恨得抄起了匕首在桌上戳了起来。 而就在宋北云和佛宝奴都很慌的时候,赵橙正在酒窖之中掌起了一盏灯,随着豆苗大小的灯光燃起,里头露出数十张人脸来,他们见到赵橙后纷纷起身,口称坛主。 “各位兄弟姊妹,你等稍安勿躁,我已得教主之讯,这几日便动手。但教主说要活的,你们可切莫一时失手,到时教主怪罪我可担当不起。” 赵橙说完,手中拿着一份很粗糙的临安城草图来到众人面前:“这宋狗每日都要去老街之上吃饭,届时我等提前打好埋伏,将他带入巷中,以麻袋套头装入牛车。之后我等在 牛车上装满货物以掩那宋狗,之后再出城,去余杭东处让他见教主。” “谨遵坛主法旨!” 各级信徒纷纷表示了解后,他们开始密谋起这一系列的动作都还如何执行。 “先差人去寻碧螺,她姿色极佳,那宋狗贪财好色,以碧螺之姿引宋狗出洞,甩开他那护卫,之后一切依计划行事。” 计划步骤井井有条,合情合理合乎逻辑,路线规划巧妙,整体构思严谨。 “原来是这样啊。” 宋北云拿着他们周全的计划书,捏着下巴看着上头的路线图,这条线不太行啊,怎么规划的?走城南绕出去不好吗? “大帅,要不要俺这就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一群乌合之众,何必呢。”宋北云活动活动脖子:“我要的是擒王,要这些废物没用,还会把那个好多个窟的狡猾头子给放跑,既然这样的话,咱们就配合他们演一出。” 宋北云翘着二郎腿哼着捉放曹,看着面前的计划书,表情带着几分戏谑和不屑。 虽然这东西很弱智,但说过,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但战术上要重视对手。 宋北云连夜就开始针对这一份东西执行了严格的部署计划,皇城司、司命司两大特务机构的精锐都被他给弄来了,这一番要是掀不翻这白莲教,他就算白活人世第二遭。 “宋大人,外头有人拜访。”外头一个侍卫突然敲门走了进来,拱手道。 “谁?” “说是辽国大皇子手下特使,特来拜访钦差宋大人。” “辽国人为何知道我在这里!”宋北云用力一拍桌子:“不知道我此番是执行秘密任务?不见!你便去回话,这几日不方便!让他回去,而且我还会对泄露我行踪者一插到底!” 宋北云心中实在烦躁,他行程保密个屁,都快翻天了,但他自从知道自己调戏的那个兔爷是辽国大皇子之后,他一点心情都没了,只能用个拖字诀,毕竟到现在他都还没想出怎么妥善处理…… 而辽国特使将宋北云的话告诉佛宝奴后,她满脸绝望的坐在了椅子上:“这可如何是好啊……” 348、二年6月18日 晴 攻上西湖畔,活捉。 大雨依旧在下,巡城的兵丁都变得慵懒了起来,毕竟自从钦差大人巡视杭州之后,这边甚至连治安都好了许多,原本为非作歹的泼皮们个顶个的老实,甚至连日常吃霸王餐的行为都不见了。 小宋仍如同往常一般举着伞来到老街觅食,还是那家孤儿寡母的小铺子,而如今它已经变得大不一样了,因为“钦差大人吃了都说好”的明星效应,让这里成为了一处“网红店”。 坐下之后,店家的女儿就殷勤的跑了出来,小脸红扑扑的招待着宋北云,眉飞色舞的样子让她看上去极是可爱。 “钦差大人,这桌子可是我特意给你留着的,好几桌客人说要来,我都不许呢。” “真乖。”宋北云从怀里摸出半吊钱放在她手中:“别告诉你娘亲。” “啊……”小丫头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厨房,就仿佛跟小宋达成了某种默契一样,悄悄的把钱踹了起来,乖巧的向宋北云行了个礼:“多谢钦差大人。” 宋北云笑着点了点头:“老规矩,上菜吧。” 而正在说话间,外头一阵香风袭来,那小姑娘抬头一看,脸上全是不悦,低声嘀咕道:“狐媚子……哼!” “宋大人,好巧啊。” 碧螺从外头缓缓走入,径直坐在宋北云的身边,而小宋顺理成章的给大黑牛使了个眼神,那笨牛转身便走了出去,自己寻快活去了。 “是碧螺啊。”宋北云一脸老成的笑道:“今日店中之事忙完了?” “是呢,用完膳宋大人可否光临寒舍喝杯热茶?” “好啊,听闻这杭州的茶就如这杭州的人儿一般清甜,倒不知是真是假。” “那等会子宋大人好生品鉴一番,是甜是咸,口中自有分晓。小奴今日可是为了宋大人经心准备了一番呢,宋大人最爱吃的那东西已经细细的刮洗干净,就只等着宋大人尝上一口呢。” 碧螺媚态十足,旁边伪装成食客的白莲信徒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十足佩服坛主能想出着法子,利用碧螺与宋狗是祁门旧相识,使出这美人计,别的不说就光凭碧螺这番媚态,哪里有人能够抵挡。 “哇……你哪学来的这一套?”宋北云凑到碧螺耳边小声说道:“这也浪过头了吧?” “人家可是真的为了你细细的刮洗了呢。” “哦?真的?” “那还能有假么?”碧螺嬉笑道:“若是不信,等此事完了之后,大人亲自去品鉴一番。” “要的要的。”宋北云抚掌大笑:“好好好,碧螺姑娘倒是深得我心。” 碧螺媚眼如丝的瞟了宋北云一眼,看似含羞带怯但眼中却是满满的妖惑之色。 一顿饭吃的倒是也平淡无奇,两人只是聊了一些秦淮风月和这西湖风光之间的韵味有差,别的倒也是没什么了。 只是吃过饭之后,碧螺倒是提出想要带宋北云去个好地方,小宋自然不疑有他,跟着就过去了。 两人在深巷之中兜兜转转好几圈,最后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碧螺按照计划突然大喝一声,周围突然窜出一众蒙面人。 “碧螺你!” 宋北云一句话还没说,刀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接着一个女声传来:“莫要废话!来人,堵住他的嘴,给他套上袋子!” 宋北云哪里听不出来这是赵橙的声音呢,他心中暗自叹息,若不是因为赵橙很可能是福王的亲女儿,她现在早就被扒光捆在椅子上用开水浇了。 真的是不知好歹的典范。 被捂住嘴、套住头的宋北云被人带着绕了一圈,接着就被放在了一辆牛车上。 他身上早已湿透,但还好现在是夏日,气温不高但也不至于寒冷。 在牛车行进一阵之后,他感觉自己身上被压了许多细软重物,差点就把他生生给压窒息了。 而在路上时,他隐约听到有人说什么“已不见追兵”之类的话。 接着牛车又一次开始前进,随着一路的颠簸,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从重物中给扒拉了出来,并带到了一个相对比较干燥的地方。 “哈哈哈哈,宋狗终于落在我等手中!”一个男声喜极而泣:“终于可为我族弟报仇雪恨了。” “不许冲动,教主说要抓活的!” 赵橙的声音响了起来:“先将他关押在此地,留几个人看守,定要严防死守!” 说着,她就直接走上前把宋北云身上的麻袋和口中的破布给拽了下来,宋北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蒙面赵橙,面露惊恐道:“你们为何人!可知道绑架朝廷命官是死路一条吗?” “哈哈哈哈,说什么笑话。”赵橙故意粗着嗓子说道:“今日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还敢说死路一条?你可瞧瞧到底是谁死路一条?老实些,明日自是有你的安排。” 说完赵橙就走了,不过好像因为赵橙手下男人很少,女人却很多,所以看管宋北云的居然多是女子。 别的不说,就算小宋的手被捆住,打这几个小姑娘那还真的是没有任何难度。不过那么玩的话就打草惊蛇了,他也就乖乖的躺在干草上。 不过屁事不多就不是宋北云了,他一会儿说冷让人给拿干净衣裳来,不然就咬舌自尽。 人家把干净的衣裳拿来给他换上,他就又要方便,把几个白莲女孩尴尬的够呛。 等好不容易折腾他方便完,他就说口渴,雨水还不肯喝,要喝温热的水。 那些看管他的人本还凶巴巴的呵斥他,但一教训他他就说要咬舌自尽…… 就这么屁事一堆堆的来到了后半夜,外头风雨更大,这郊外破庙中四处漏风,虽是能避雨,但的确是有些寒冷,几个看守也只好退到了房中的火堆旁看守宋北云。 “几位姐姐,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倒不如我来给你们讲些故事吧。” “宋狗闭嘴!再废话就将你的舌头割了!” 说罢,这个年纪稍长的女子就走上来用匕首在宋北云耳朵上划了一刀,宋北云眼睛一瞪,感觉到耳朵上有些血流了出来,他的眼神也变了。 “我问你,你想不想死?”宋北云沉声问道:“你再碰我一下,我让你生不如死。” “好呀,我看看你都这般了,还怎的让我生不如死!” 说完她又要去割宋北云,但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了:“荷花姐姐,你可使不得,若是明日教主怪罪下来……可是不好。” “哼,这等宋狗,我定杀了他,取他的心肝来下酒!” “记住你这句话。”宋北云靠在那满不在乎的说道:“你会后悔的。” “你再敢出言一句!看我杀不杀你。” “你再跟我说一句话,看你死不死。”宋北云针锋相对,一点都没有当俘虏的自觉:“且试试。” “荷花姐姐,莫要跟这疯狗一般见识。” 旁人拉下了这女匪,而宋北云上下打量了屋里的几个人,吹了声口哨,外头响起了几声野狗的叫声,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没心思在打闹,现在宋北云心里只想杀人,满心的暴虐无处释放,在他眼里这里的人除了赵橙都要死,一个都可能活下去,但他们的行为决定他们到底是怎么个死法。 那个弄伤他的女人,他已经为她选好了轮回路。 宋北云眯了一会儿,直到赵橙再次蒙着脸出现在他的面前,看到他脸上的血迹和伤痕,赵橙回头一巴掌就甩在了看守的面前:“是谁干的?好大的胆子,教主的吩咐也敢不听了?” “坛主,你就饶了荷花姐姐吧,她也是太恨这狗贼了。” 赵橙冷声道:“下不为例。” 宋北云哈哈一笑:“还有下次?” 赵橙猛得回头:“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宋北云吹了声口哨,轻描淡写的说道:“好,你长得好看,我听你的。” “满嘴胡言乱语。”赵橙将宋北云从地上提了起来:“跟我走!” 赵橙走在后头,用一柄尖刀顶在宋北云的背后逼迫着他往前走。 “这位漂亮姐姐,你要带我去何处啊?” “休得言语,到了你便知道了。” 宋北云懒得再废话,只是听赵橙的吩咐向左拐向右拐,一直来到深山之中一座禅院外。 “进去!” “哈哈哈,修行之地,你不怕我进屋脏了你们的佛?” “让你进去便进去!”赵橙推搡了一下宋北云:“休得废话。” 将宋北云带入到一间禅房之中,赵橙亲自将小宋捆在了凳子上。 “太紧了姐姐,你太紧了。”宋北云一边嗷嗷叫唤一边说道:“我顶不住了。” “若是再不闭嘴,我便塞住你的嘴!” “用什么塞啊?”小宋仰着头看着蒙面的赵橙:“漂亮姐姐可不能言而无信哦。” 赵橙受不了这人的疯言疯语,走到了门口:“等教主正在隔壁沐浴更衣,你等着便是了。” “他在这了?” “教主本身就在此地清修,怎的了?” 宋北云摇摇头,然后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对了,漂亮姐姐,我跟你说两件事。” “什么事?” “呐,第一件事呢,橙姐姐,若是想知道你暖玉妹妹的消息,就好好求我。”宋北云转动了一下身子:“先松绑。然后就是第二件事,若是有人与你说皇城司、司命司这种地方出来的人,跟一辆牛车跟丢了,你可切莫要相信啊。” 赵橙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全是惊恐,然后她突然大喊了起来:“有埋伏!” 349、二年6月18日 晴 不似人哉 这声警告到底还是迟来了,哨箭已经响起,接着强弩射出的弩矢已经穿透窗户从四面八方射了进来,顿时禅院之内惨叫声四起。 赵橙见状立刻想要持剑威胁宋北云,但却没想到他却已经自行松绑快速卸下了赵橙的武装并一只手遏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 “橙姐姐,你没学过捆人吗?捆人的时候光是紧没用的,只要我把力道泄了,这绳子自然也就松动了。” 之前宋北云看赵橙捆人的手法就知道她是个外行,自己只是发力鼓起肌肉,她却根本没有发觉,而等那身子放松下来,绳子自然也就松开了。 被制住的赵橙挣脱不出来,而小宋则直接撤掉了她的面巾,在她身后像提小鸡崽子似的将她完全控制在了手中。 “你别动啊,受伤我不管。”宋北云笑着说道:“就好好看看外头的风光。” 赵橙难以置信的看着外头的屋顶上十几个人跳下,手持着弯刀动作娴熟的开始厮杀了起来。 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江湖人再强也不可能说强过这些大内高手,人家可是专业吃这碗饭的,若是连白莲教这些臭鱼烂虾都搞不定他们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什么这样的神功、那样的气功都是武侠小说里杜撰出来的,天底下根本就没有像武装直升机一样的降龙十八掌! 禅院中很快就陷入了血海,残余的白莲孽党都被逼入了内院,也就是那个白莲教主所在的区域,他们想跑但却发现四面八方都已经被死死包围。 而随着两司密探展开的屠杀,地面上已满是残肢断臂,有那些肠穿肚烂却还未死的人嚎叫着在地上爬行者,也有哭喊着求饶但却被一刀砍下脑袋的,这满园不分男女老幼但凡是手中有武器者最终都逃不过一死。 那司命司的密探下手明显更加狠毒,他们甚至故意为了虐杀而并不一次将人杀死,而是故意斩断双手双脚,让人如海豹一般在地上翻滚哀嚎半晌才因疼痛和出血失去生命。 赵橙看到这一幕大声的尖叫了起来,状若疯癫。而宋北云却只是制住她的行动却并不让她闭嘴。 “你们是畜生!你们都是畜生!!!” 她高声咒骂,但却根本无济于事,屠杀根本不会因为一个弱女子的呼喊而停下。 赵橙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恶狠狠的看着宋北云:“我就是化作厉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等你化了厉鬼再说。”宋北云轻描淡写的说道:“而且换个角度想想,我要是真落在你们手里,你们会对我干什么,你问过自己么?” 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半分波澜,仿佛面前那一地血肉模糊的尸体只不过是一群牛羊,赵橙没见过如此冰冷无情的人,她用力拗过头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宋北云,想用自己的目光让宋北云感觉到畏惧。 “别瞪了。”小宋反扭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院子里:“昨天那个割伤我耳朵的好像不在这。” 宋北云拽着她走到内院之中,现在里头的人都被困在禅房之中,而外头的密探已经将禅房重重包围。 而赵橙此刻却根本已经不敢睁开眼睛了,因为内院之中的场面更加惨烈,有几个探子正在打扫战场,不过他们打扫战场的方式却是将地上不论死活的人生生割下头来,放在院中佛龛前,累成了一座小金字塔,场面极是惨烈。 “你会遭报应的!宋北云!” “行行行,我遭报应。”宋北云根本就不在意她的话,只是打趣道:“你们这些江湖儿女真的都是双标狗吗?一边干着打家劫舍、迷惑众生的事,一边说我们执法人员要遭报应。就许你们劫富济贫就不许我们清扫门户?混账道理。” 他说完之后,仰起头冲着那禅院喊了起来:“里头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若是负隅顽抗,便休怪我手下不留情!火油准备!” 几个探子得令之后,拎着木桶爬上房顶开始自上而下倾倒火油,周围还有人不停的将木柴堆积在禅房外头。 “上头算命的说我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信。我这人一贯宽宏仁义,凡事都会留下一线,你们若是乖乖的出来,我做主留你们一条命,若是不出来,那可就别怪朝廷下死手了。” “你这条宋廷的走狗!”赵橙浑身的力气都没了,她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走狗!” “大家都是打工的,别说的那么难听。”宋北云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让她不至于脚软站不起来:“若是你们不想着绑我,我其实也没这么顺风顺水嘛。” 这说话间,禅房的门开了,里头三三两两走出来几个人,慢慢走到宋北云面前。 可就在那电光火石间,他们手上其帅帅的甩出一柄匕首刺向小宋,但小宋却连动都没动,这些人的身子就被强弩射成了筛子并被钉在了地上抽搐几下就没了声息。 “点火!” 宋北云一声令下,但听里头突然传来一句:“且慢!” 说着,一个面向宽厚宝相尊严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脸上全是平静,缓步走了出来:“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便放过这些无辜者吧。” “义父!降不得……降不得啊……这宋狗不是人!他没人性的!” 赵橙苦苦哀求,但那个有头发的和尚却还是走了出来,他出来之后顺手关上门。 “谁入地狱?”宋北云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白莲匪首:“你么?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人突然脚下一软跪在了宋北云面前,磕头如捣蒜:“宋大人,小人也只是被人利用,您留我一命,我什么都说于你听!宋大人,您就放我一条狗命吧……” 赵橙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像狗一样的人,她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宝相庄严如同神明一般的义父居然在这宋狗面前反而像是一条狗。 “早这么配合不就好了嘛。”宋北云指着屋里:“里头那几人该如何是好?” “宋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哈哈哈……好好好。”宋北云大笑起来,然后对左右两边的人说道:“去,带人强攻进去!要活的。” “是!” 一声令下,几个功夫最好的探子就杀了进去,接着里头一阵打斗声之后,大约有七八人被拖了出来。 他们大多身上有伤,被扔在宋北云脚下扔了一排。 小宋将手里已经无法说话的赵橙递给旁边的人,自己走过去一个个的拎着他们的头发让他们抬起了头。 “不是。” 接着又来到一个人面前,拎起来看了看:“这个也不是。” 最后他到来一个女子的面前,拽起她的头发看了看,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哈,这个!找到了。” 说完,他单手将那女子从人群中拖拽了出来,像死狗一样扔在了地上,一脚踩在她的脸上:“昨天可是你用刀割我?” 那女子冷言冷语道:“哼,宋狗人人得而诛之!就恨我昨日没能一刀宰了你!” “好呀。”宋北云点了点头,指着她:“司命司的留下,皇城司的兄弟们辛苦了,这个就赏给你们玩玩,别玩死了。司命司的兄弟等会有钱发。” 周围皇城司的汉子们一听,立刻淫邪的笑了起来,宋北云环顾四周:“记得洗洗,天气热的都臭了。” 赵橙在旁边已经泪流满面,她没想到宋北云比传说中的还要不像人,她看着地上那个不住咒骂但却还是被人拖走的女子,心中只剩下了绝望。 不多一会儿,从外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一种恶鬼般的嬉笑声,就如同地狱深渊一般。 “宋北云,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她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哈,有意思。她昨天对我的杀气可是真的,我还被她刮了一刀,很疼你知道吗?” 赵橙已经瘫软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而宋北云在让司命司的公公们将剩下的人带走之后,蹲在赵橙面前,伸手抹去她的眼泪珠儿:“橙姐姐,别哭呀,我这人见不得漂亮女孩子的眼泪。” “我定要杀了你!”赵橙甩开他的手:“莫用你的脏手碰我!” “赵橙,你还是如此不知好歹?”宋北云捏住她的下巴,强行让她昂起头:“你知道你干的事是什么吗?是谋反!你父王本已经就是是布衣之身,你还想让他身首异处?你才是该死的那个!” 赵橙只是哭,哭得梨花带雨。 “我告诉你,若今日不是我而换了个人,你要死,你父王要死,甚至连福王殿下都要受牵连。” 说完,就听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声惨叫,赵橙身子一颤:“你说绕他们一命的!” “不。”宋北云摇头道:“知道你身份的,全都要死。他们身后是谁,不重要。只是一个活口都不许留下。” 宋北云摇摇头,一甩手狠狠抽了赵橙一记耳光:“蠢女人。” 350、二年6月19日 晴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清点之后,禅院众人因负隅顽抗拒不投降而被全歼,共有人头二百二十七颗,其中最大者六十有三,最小者仅为十二,白莲匪首即在其中。 这些莲匪的首级在翌日便被装在石灰盒子中装车送往了京城,沿途百姓弹冠相庆,祸害一方的莲匪终于伏诛,一方太平终于得保。 但宋北云此刻却丝毫不得放松,这才哪到哪呢,狩猎余党的行动始终还在进行中,但这玩意就跟白蚁一样杀而不绝,让他烦躁异常。 “宋大人,还敢来找我,胆子可不小。橙姐姐如何了?她的姿色可不差,不知宋大人可好好享用一番?” 碧螺端出茶来,放在宋北云面前:“还是说宋大人更想试试奴家的小河蚌?” “你收拾收拾,准备召集白莲余党。”宋北云端起茶喝了一口,表情阴晴不定。 “是想一网打尽?那大人不是将我往火坑里推?如今我已是被疑。” “不。”宋北云摇头:“我是让你以圣女的身份去接管白莲,要人我给你人,要钱我给你钱。” “嗯?宋大人,你可莫要诓骗我,这等事岂不是您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对手?” 碧螺虽不像赵橙那么蠢,但终归是个没怎么读过书的妇道人家,眼光到底是有所欠缺。 当然,白莲教整体水平都很次,他们造反次数很多但成功是几乎没有的,毕竟本身就是一众流民组成了松散组织,满打满算举着宗教旗帜造反而且比较成功的,也就是那个遍地是大王、短暂而辉煌的太平天国了。 可虽然这种动乱基本上没有成功,但却会给一个地区带来短时间不可弥补的巨大损失。 当然,小宋本身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既然杀不光,那就想办法圈养起来。 “我会给你下通缉令,但你还留在杭州。”宋北云仰起头看着宋北云:“而且我会在你身边留下几个人保护你。” “就是监视嘛,我懂。” “你能翻起什么风浪,我需要监视你?你太高看自己了。”小宋摇头道:“我会留下两三个司命司的高手下来,他们负责你与我的联络,至于怎么做,想必你也明白的吧?通缉令上我会将你写成白莲圣女。” 听到宋北云的想法,碧螺逐渐开始兴奋了起来,她不是不知道白莲教的盘子有多大,虽然比较分散,但若是能重新聚拢的话,却也是能掌握住足够大的权力。 权力谁不喜欢的?她见过有了权之后的生杀予夺,也见过权力之下的横行霸道。她是个苦命人,从来只能依附在男人的羽翼下成为附庸,而今天却有一个男人告诉她,将会把一股巨大的力量赠与她,这让她怎能不心动? 这天晚上她格外卖力,将小妇人那隔墙抓老鼠的能耐尽数展开,小宋都差一点没能招架住。 而果然不负众望的是第二天满城的通缉令就张贴了出去,但这通缉令虽然张贴出去了,但上头不少信息都是错的,兵丁也去过碧螺的丝绸铺子里察访过,但却都是一无所获。 在这样的前提下,当天晚上就有被追捕的白莲余党登门求助了,并且碧螺作为圣女的名头也开始逐渐从假变成了真。 虽然这一切都离不开宋北云的推波助澜,但碧螺的能力的确也还算不错,小宋眼看着她召集了不少人在家中开起了小会,商量着如何躲避过这一阵子。 碧螺因为得到了皇城司的投资,出手更是极阔绰,当天就开始了拉拢人心的买卖,用宋北云教她的法子。 她喜欢干这行也适合干这行,小宋不得不感叹自己的投资眼光极为精准,每次都能找到适合的人干适合的事。 而此刻正坐在别苑中发愁的佛宝奴却正在琢磨着那份官方出的邸报,里头有几处地方明显不合常理。首先,不论怎样的大战都不可能杀得如此干净,若是说全歼,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胜者的复仇泄愤,一种则是杀人灭口。 现在这个情况显然是杀人灭口,可到底是为什么会让一个钦差杀人灭口呢? 这里头十分有意思,佛宝奴来回看了好几遍并跟随从说道:“你说,这里有何蹊跷?” “回殿下,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属下并未找到明显的破绽,但若是以我来说,此番大抵是为了掩盖真相。” “嗯,你我所见略同。”佛宝奴沉默片刻:“这宋北云之人,你可打探清楚了?” “清楚了,他之名于坊间并不好,有磨牙吮血,杀人如麻之称,曾有人头壁鬼之称,称呼便是来自他一夜之间生杀五六百人还将人头悬挂于城门之上。”随从低声说道:“足以说明此人心狠手辣,办起事来毫不留情。” “可是奇怪……若是这般,为何宋国公主却是如此倾心?” “虽说才此人心狠手辣,但却也是有才之人,传说中他文采堪比李太白,斗酒诗词妙句数不胜数,那将大王生气到摔杯的满江红……传说便是他写的。且此人还是个全才,此前宋国叛乱,他单枪匹马拿下三城,最终手下兵丁过十万,横扫一片。” “嘶……”佛宝奴倒吸一口凉气:“能不能想法子把他办了?” “啊?” “玩笑罢了。”佛宝奴讪笑起来:“这等人,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办的。这么说来,这倒是个奇才鬼才怪才通才,宋国好福气啊。” “殿下,倒不如想个法子将此人弄去我大辽,想来终有一日却是能将那金人赶回关外去。” “胡说八道。”佛宝奴眉头一皱:“关外才是我大辽的根,是将金人赶去那冰天雪地极北之地去!” “是属下失言。” “罢了,你说的也不算错。”佛宝奴叹气道:“可是怎么办呢?总不能我亲自去勾引吧?我家那妹妹……怕是人家看不上啊。” “为何?公主不是聪明伶俐吗?” “那是你没见过宋国的公主……”佛宝奴摇头叹气:“我那些个妹妹中,没有一个比得上。” “那……该是如何呢?” “先见上再说,若是真的愿意随我去大辽,等我登基之后,许他个万世封侯也不是什么大事。去,再去约见一次,顺便再将我金刀被盗一事与他说说,即便是没空见我,想来却是也能帮我找刀吧?” “那夺刀之人呢?” “让宋钦差将那人交于我处置。” 351、二年6月20日 晴 腐草为萤,腐肉为蛆 “去回复大皇子,找剑之事包在我身上,但我实在太忙,没有闲暇见客。” 小宋的确是很忙,今日还要处理一批白莲妖孽,而这些人的处理方法都是极端残忍,在教中地位越高处置方式愈发残忍,对女性的处置愈发的让人发指,甚至有正义之士开始对宋狗的行为口诛笔伐,但一经发现以同罪论处,之后再无人废话半句。 这东西没有道理可以讲,杀?杀要是有用就不至于出现一批一批连绵不绝的了。这邪教修来世的,只是杀他还真的就随了他们的愿,就当是舍身取义罢了。 所以对待这些祸国殃民的东西,一定要残忍且屈辱,并且要让不明真相的愚蠢百姓知道这些人到底干过什么。 随着白莲教的邪教恶行逐渐被揭露,再加上那些深受其害的百姓出面现身说法,民间对他们的同情之声却是愈发的小了,取而代之的是每日早中晚三场行刑大典的人满为患。 人们满脸兴奋的看着台上那些将要被折磨致死的白莲恶徒,无一不是拍手称快。 当然,宋北云恶鬼一般的手段虽然是很有效的震慑住了当地的乱局,但却引来了不少好日子过太久了导致脑满肠肥的废物们的厌恶,他们利用自己的关系将一纸诉状摆到了赵相的面前。 但赵相却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然后将纸团成一团,扔去了筐中。 他不喜欢宋北云,也不喜欢他的行为。但既是他选的宋北云,就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这种事理所当然,即便没有邪教妖人平时的诸多种种,单单一个斩立决也确实不够让那些宵小蛰伏惧怕。 乱世当用重典,这话是昨日丁寺卿对赵性说的,而自己虽然与他辩了三个来回,但终归心底是认同的,国家稳定高于一切,有人当那慈眉善目的菩萨,就一定需要这面目狰狞的恶鬼。 至少从这一点上来说,宋北云干的不错。 不过第二封书信就让赵相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第二封书信正是高阶恶鬼宋北云写来的,他在心里头直接就说需要削掉皇城司的权,将皇城司一分为三。 这一封信非常长,但大体的意思就是皇城司若是不一分为三,未来必成心腹大患。 这个言论就有些意思了,就连赵相都第一次看到有人嫌弃自己权利太大的…… 不过再往下看去,赵相就觉得宋北云这人虽然是个冷血混蛋,但的确是治世经国之才的,他在信里很详尽的阐述了为什么要将皇城司一分为三的道理。 简单说就是皇城分三司,一司保平安,司责日常护卫城市安全,并在各州县设立分司部,更好的掌控民间动向并履行监督衙门之责,只监不管,并将一部分衙役的权责归于皇城司的保卫司。 第二司保国统,司责为刺探帝国情报、打击别国奸细细作,深入各个角落,司属人员皆为密探,需经过专门的训练方能叙用,且支持江湖人士进入其中。 第三司保民生,第三司也就是之前的新三司的统称,煤炭、粮食和冶炼,三司合一为民生,将工部、户部一部分职责归于民生司,用于煤炭开采、粮食拓展和冶炼研发。 皇城司一分为三之后,各司其职为最好,同时一二司能互为制约,并于战时履行监军之责、平时履行督查之责,为免再起兵变。 而保卫司更是可以及时在了解民间动向之余,将诸如白莲之乱的苗头扼杀于萌芽。 这些想法非常新鲜而且仔细推敲起来的确是有个好法子,大宋对于地方的掌控属实弱了一些,这一点赵相不得不承认,法令不至县,这个问题已经成了一块顽疾,而宋北云的想法是在不改变现有结构的前提下能够更好的管控基层的动向。 光凭这一点,赵相可以给予肯定,于是他在信上批复一句已阅,接着就在自己的奏疏上加上了一条。 但写着写着,他还是重新拿出了一张纸,给宋北云写了一封回信,上头字不多,只有寥寥数句“且行之,勿忘之,行则端之,谋则善之”大意就是提醒宋北云不要太过分,差不多一些就行了。 但想想还是撕掉了手上的纸,重新开始写,不过这次只有一句“但行无问,谋后而动”。 如果上面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教诲,那么这种杀戮的,但作为一国之相,他清楚的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割掉这颗长在大宋身上的毒瘤。 恶人总是需要有人去做的,现在有人去干了,他总不能给人泼冷水帮倒忙,作为一个内阁管理者,大宋最高权力中心的核心部件,赵相能够很清楚的认知自己所处的位置也能够认知手下人所处的位置。 “老爷,外头有些名士登门拜访。” “就与他们说我去面圣了。”赵相轻声回答:“无非便是些饱食终日之人,不见也罢。” “明白了,老爷。” 吩咐完了之后,赵相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手中从黑笔换成了红色的朱笔,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特权,除了皇帝之外便只有左相有这个持朱笔的权力。 “恶鬼啊恶鬼……” 赵相嘟囔了两声,然后在绢布的纸上写下了三个字“嘉奖令”。 当日下午,以皇榜模式张贴出来的对宋北云的嘉奖令引来了无数非议,支持者说与那动国本乱纲常之人就是要以雷霆手段,反对者说如此一来又与禽兽何异。 但不管他们怎么讨论,事情已经成为既定事实,关于宋北云的嘉奖却也是板上钉钉了,这种高规格的嘉奖即便是征战一生的福王也只领过两次而已,甚至赵相本人也只是在二十余年前他还是刑部侍郎时破获了一起超级大案才得到过一次。 此后二十年中,再无人获此殊荣。 虽然心和手都在颤抖,但这个嘉奖的意义就代表着宋北云这个人是有资格进入核心政治圈了,这是一份特殊的入场券,而如果说是赵相亲自签署的话。 那么懂行的人大概明白,这次嘉奖代表着宋北云便成为了未来相国的候选人之一。 不得不说,虽然赵相内斗能力一绝,但同时他也的确是在精心培养和寻找接班人的,他女婿晏殊可以,足智多谋、聪慧敏捷,虽然吃得跟头猪一样,但才能却随着经验与日俱增。但相比来说,宋北云这人却是更加耀眼一些。 说来也是有趣,赵相看中的人里,除了晏殊和宋北云,还有一个人就是匡玉生。 怎么形容呢,如果说宋北云适合治乱世之国,那晏殊就适合开启文治新时代,而那匡玉生则是君子之度,于盛世中可以提拔出大量优秀的人才。 而这三人的缺点也同样明显,晏殊心思多变,不得长久。宋北云量小气狭,不得宽容。匡玉生沉闷无趣,不得变通。 要是这三人能够合而为一,赵相表示自己可以当场去世。 但天总是不随人愿,许多事要是能如想的那么好,也倒是好事一件。 “恩师,您找我?” 玉生此时站在相国书房门口轻敲了两下门,赵相嗯了一声,示意他走了进来。 “玉生啊。” “恩师,我在。” 赵相靠在椅子上看着自己这个有些沉闷的门生:“你对你那家弟的所作所为,有何看法?” “过了,虽还未到过犹不及,但却……等他回来我便是会找机会与他长谈一番。”玉生低头沉思片刻:“他并非是如此凶戾,定是有些事,我等不明真相。” “那你打算怎样说服他?”赵相抬头看着玉生:“你又打算以何名义说服他?” “以家国之名定是不合适,唯有以兄长之名。”玉生沉吟片刻:“身怀赤子、饱读诗书,到底是不能变了那豺狼虎豹。” “不。”赵相摇头道:“你错了。” 玉生愣了片刻,连忙拱手道:“请恩师赐教。” “你得以他之名而不是以你之名。” 赵相指了指凳子,等玉生坐下后,他继续说道:“他错了?他没错。他行事本都是在那框框条条之中,他何错之有?谋反之人本就该死,至于怎么死,自然是死的越值越好,他如此行为反倒正是让那些人死得其所,足以震慑人心。但以为人者论,此事的确是过于凶戾,与他修行不利,虽是职责在身,但还是小心让杀欲迷了心智方为好,你可明白?” 玉生缓缓点头:“弟子明白了。” “去吧,你亲自去一趟杭州。”赵相从腰上解下一块玉牌递给玉生:“以你温润君子之风,去化了他心中戾气。” “弟子明白,这便出发。” “这块腰牌送与你,盼你此生如玉。” “谢恩师。” 玉生拿过腰牌转身就离开了,而赵相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临老了临老了,却还是要操劳不断,此生不值啊……” 352、二年6月24日 晴日当空 击鼓骂宋 终于这身飞鱼服也红火到了京城之外的地方了,这帮人冷血无情之手段已能止小儿夜啼。 原本风月无边的临安城内,如今仿佛空气中都飘着血腥味和惨叫声。 这几天总有人去到宋北云的住处在门口咒骂他,而这些人往往都是些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但一般情况小宋并不予以理会。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有人搬出了一张鼓,站在那里一边敲着鼓唱着歌骂着宋北云。 “大帅,还能忍?” “忍。”宋北云小酌一口清酒,旁边摆着一条西湖里的肥鱼,滋味鲜美:“现在外头有多少人?” “方才俺出去看了看,人已经不少了。” “好。”宋北云点点头:“继续等。” 这几天以来,宋北云的眼睛已经熬得通红,神色也憔悴了许多,但看上去身上的戾气却是更重了。 半个时辰之后,鼓声更是没停,宋北云却也不着急,只是拎着饭菜来到旁边的小屋中,看到了被软禁在里头的赵橙。 他面无表情的把饭菜往地上一扔:“吃。” 说完他转身就走,而赵橙突然像发疯一样冲了上来,但却被宋北云一脚给踢翻在地,强忍着疼痛的赵橙还想站起来,但好几日绝食让她虚弱不堪,甚至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我告诉你,如果不是为了福王,你死定了。”宋北云冷冷的站在门口:“没有任何理由留你。” “那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这个畜生!” 宋北云轻笑起来:“其实的确是挺畜生的,但还好吧,我还能接受。毕竟为了掩盖你身上的恶臭,只能用更恶臭的东西去处理。” 赵橙躺在地上只是哭,她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那是宋北云用鞭子抽的,但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停止想杀了面前这个畜生的念头。 “你真的不想问问缘由吗?”小宋蹲在她面前,从地上捡起一个馒头,揪住她的头发生生塞进了她嘴里:“问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赵橙的嘴角流出了血,但她仍是满脸愤怒的想要吐掉嘴里的东西,可宋北云并不给她机会,用手死死捂住她的嘴。 “你知道我带来的人都是什么人吗?”宋北云轻笑起来:“是皇城司和司命司的密探,你知道他们是谁的人吗?是太后和皇帝的人。” “赵橙啊赵橙,你知道我为了处理你,废了多少心血吗?你知道我现在还在受天下人唾骂吗?”宋北云将赵橙拉到门口:“你听听,古有击鼓骂曹,如今却是有击鼓骂宋。你知道我本来能有多简单就青史留名吗?可你知道现在我要多干多少事才能掩盖身上的污点吗?” 宋北云一连串的问题让赵橙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而他继续说道:“我明着告诉你,在军中凌虐俘虏是死罪,但是我让人干了,这叫以罪合盟。因为他们都清楚,只要他们告发了你,他们全都要死,司命司那边我也已经处置妥当,皇帝应该也知道你的存在了,他应该也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赵橙辛苦的咽下了馒头,哭喊着想要抓挠宋北云,却又是一巴掌被他扇倒在了地上。 “你记住,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大局。等福王那边回了信息,我就会把你送过去。”宋北云眯起眼睛:“别的你不用记,只要知道你这个蠢女人是蒙受了福王的福气,不然你落在我手里,我让你生死不能。” 说完,宋北云转身离去,外头的大黑牛立刻锁死了房门,只留下赵橙在房间里撕心裂肺的哭着。 “大帅,你不要紧吧?你这些日子脸色都不太好。” “还行。”宋北云摇头道:“问题不大,就是肚子里有股气。” “那……那放个屁不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放个屁就好了。”宋北云哈哈大笑,袖子一挥:“去吧,去把外头那个骂我的读书人叫进来。” 不多一会儿,外头那个击鼓骂宋骂一天的年轻人被请了进来,他看到宋北云时昂着头,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表现的悍不畏死。 “你以为我让你进来是杀你的?”宋北云笑了起来:“你不配。” “宋北云,你枉为读书人!沐猴而冠!衣冠禽兽之流!” “是啊。”宋北云活动了一下脖子:“唉?你知道上一个骂人沐猴而冠的韩生怎么样了么?被扔进沸水锅里煮了,干这个事的人,可是你们嘴里荡气回肠的楚霸王。你看,你现在还好好的站在这,是不是我的格局就要比楚霸王高那么一点?” “就凭你还自诩霸王?笑话!” “我可没说自诩霸王,话可不能乱说。”宋北云笑了起来:“那么,你说说你为什么要骂我?” “你目无国法、败坏风气!我大宋一朝,何尝出过你这般禽兽不如的杀才!” “有道理。”宋北云点头:“的确是没有,我算是第一个。” “你这等人,迟早要被国法处置!” “我问你,你知道我是几品官吗?”宋北云撑着下巴看着他:“你猜猜看。” “哼,谁愿去猜你这恶臭熏天的东西。” “我是正六品,皇城司使。”宋北云笑道:“你们县令都是七品哦。” “那又如何?”这年轻人仍然昂着头:“为非作歹还论几品?” 宋北云轻轻摇头:“你啊,太单纯。我给你小提醒,我是个小人物,只比县令大那么一点的小人物。但我这个小人物却能在重镇杭州里搞风搞雨,只手遮天。为什么?你想过吗?” “哼……” “你没想过对吧。”宋北云哈哈哈大笑起来:“那我告诉你,我今日种种,皆为背靠着大宋王法,这法是谁的法?是你的法?是我的法?当然都不是,那是天家的法、是百官的法,我在这只要能将动乱平息,哪怕将天戳了个窟窿出来也是理所应当。” “哈哈,可是好一派歪理,古来圣贤诚不欺我,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 宋北云摇摇头:“你啊,真的是没有经历过风雨的锤炼。” 而偏偏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一阵喧哗,接着就见一声尖锐的嗓音传来:“圣旨到,请宋大人接旨表功!” “哦,来了。”宋北云走下堂去,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好好干。” 他走过去发现宣旨者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正是玉生哥,他身穿翰林服而未着官服,站在那满脸笑容的看着宋北云。 “玉生哥!你来了?” “别忙。”玉生笑着说道:“先接旨。” 宋北云一撩飞鱼服单膝下跪:“吾皇万岁!” “皇帝诏,曰:宋北云杭州平乱有功,经三省评议:即日起宋北云升从五品上指挥使并领工部员外郎之职,赏金十万,御赐宝剑一把,督地方政务,望勤勉。” “宋北云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拿下圣旨,接着新的品阶常服就被送到了他的手中,接着他连忙找人带那宣旨的太监去休息。 而玉生却皱着眉头走到宋北云面前,扶着他的脑袋看向他耳朵上的豁口,那道口子深有寸许,若是再往下一些,整个耳朵都可能要掉下来了。 “北云,你的耳朵……” “没事。”宋北云笑着摇头道:“还好,贼人手法不精,不然我耳朵肯定没了,成一只耳了。” 说完,他突然想到了那只名为一只耳的耗子,兀自笑出了声来。 “很疼吧?” “还行。”宋北云伸手触碰了一下:“就是会留疤,以后就不漂亮了。” “可恶!”玉生眉头紧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如此羞辱,那贼人何在?” 他说着,已经起得满脸通红,腰间佩剑已经拔出:“我去替你报仇!” “头都挂在金陵城啦。”宋北云摆手道:“这我还能放过?要是红姨见了,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呢,你可不许跟她说……” 玉生轻叹一声,却是半晌没有说话,之前路上准备的种种说辞,如今却是已是如鲠在喉,咽不下吐不出。 “行了。”玉生索性一挥手:“方才我来时见到西湖中波光粼粼,定有不少大鱼,去钓?” “好!”宋北云立刻就高兴了起来:“玉生哥,你先等我啊,我去换衣服。” 宋北云冲进去一脚踹开那个堵在门口目瞪口呆的书生,不一会儿就穿着一身布衣提着两根钓鱼竿走了出来。 “玉生哥,走!” 玉生张开手:“我就这一身去啊?” 宋北语回头就是一巴掌拍在那大黑牛的后脑勺上:“你瞎啊!还不带我玉生哥去洗漱换衣裳!” “啊?大帅……您也没吩咐啊。” 等到了夜边上,月亮从西湖后的小山中冒出了头来,宋北语和玉生一人啃着一块饼坐在那钓起了鱼。 “我跟你讲,钓鱼佬无所不能。”小宋旁边生起了火来,大黑牛在那哼哧哼哧的杀鱼烤鱼,而他则在和玉生吹起了牛来:“今天这西湖里的最大的那条鱼王就是我的了。” 353、二年6月25日 晴 骄阳似火,暑气留恋 “为何还没有将东西和人送来?” 佛宝奴真的是有点烦了,她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十几日却是什么都没干成,早几日还能去城外看杀头,可这几日连杀头都没得看了,白莲悍匪在官方和民间的围剿下已经完全的转入地下,白莲教派也被定义为了邪教。 现在就是整日在细数白莲教的种种恶行,听的多了也便是索然无味,特别是像佛宝奴这样的人,大辽可是笃信佛教的地区,区区白莲跟他们那边的恶佛比起来,已经算是温和许多了,而且这宋国的处置方式也比大辽温和许多,到底是读书人的国度。 要放在大辽,这些恶佛徒都是要被关在笼子里供人观赏一旬,接着男子会被赶入沸水锅中烹杀,女子则会赤身绑在城外的柱子上生生晒冻而死,反正比起手段,这宋国到底还是温顺的。 本来事到如今,佛宝奴是应该离去的,但无奈自己的金刀至今未见踪迹,而那钦差又三番五次的避而不见,她是想走走不脱,想留也没什么好留的。 毕竟比起这钦差,她本次的宋国之旅最重要的事就是拐带走这里的长公主回去给自己当老婆,但现在倒是好了,困在杭州走不脱了。 没了金刀,她回去一定会被父皇责罚,从小就乖巧的她可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正在她焦急时,外头树梢的蝉鸣更是让她心烦意乱,而那个让她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在将一个用纱帐包裹的巨大马蜂窝泡在一个木桶里,然后口水滴答的等待着里头的马蜂全部淹死。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这个巨型马蜂窝里的蜂就纷纷淹死并浮了出来,他将蜂窝从水中拿出,接着蹲在那就开始剥蜂巢。 这蜂巢里有那白花花的蜂蛹,他要的就是这个玩意,将这东西剥出来之后放在一个大碗中,这个大马蜂窝生生掏出来了有个三斤多的蜂蛹。 拿着这些蜂蛹去到了厨房,起锅烧油并将所有的蜂蛹一股脑的下入油锅,随着滋啦噼啪的声响,不多一会儿这些人间珍品级的美味就呈现出了膨胀且金黄的模样被放在了一个盆中。 再往里头伴入盐和胡椒等香料,最后小宋就这么端着盆来到了屋里。 “来来来,人间最美下酒菜来了。”他将盆往上头一放:“玉生哥,来吃。” 玉生也不客气,夹起一个就放入口中,咬破外皮之后里头热热的浆水汁液就在口中迸发出来,带着独特的香甜滋味,再喝上一口在井中镇过的梅汁酒,仿佛一整个夏日的味道都融入了其中。 “若是再让娘亲做上一道闷河虾,再是好不过了。”玉生感叹了一声:“下次见她怕是也要到年关了。” “想去我随时安排你去就是了。”宋北云也撩起袖子坐在凳子前:“我是走不开,你要有空就回去看看。” 玉生笑着摇了摇头:“若不是恩师让我来杭州,我连你都没空见,如今翰林院正着手修撰百家录,我是编撰人之一,也算是繁忙。” 宋北云连吃了几口蜂蛹,再喝了一大口酒:“赵相是让你来劝我的吧?” “是啊,可是来这几日,一字未劝,尽是玩耍去了。”玉生说完也是哈哈大笑起来:“倒是辜负了恩师嘱托。” 小宋放下酒杯:“估计他也知道没什么好劝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的,让你来怕就是让你过来陪我玩耍几日。” 这几天下来倒是玩的开心了,钓鱼、游泳、掏鸟蛋、摘蜂窝,就跟熊孩子放暑假之后一样,本来都挺白皙的宋北云和玉生,这几日下来都晒脱了一层皮。 “我生来就不是什么君子,也没法子跟你们这些君子一般待人接物。”宋北云一条腿踏搭在长凳上,浑身松垮垮的说道:“老头子就跟我说过不是,我是个妖星。什么妖星不妖星,我是不信的,不过我知道我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可这般说。”玉生摇头道:“身为兄长我再是明白不过了,你自小便孤苦无依,也难得有信任之人,心中所念只有取舍得失,倒也是人之常情。” 宋北云摆摆手,端起酒喝了一口:“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干,再恶我也要干。我不后悔,因为如果不干,可能会牵连一大批人,用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换值钱的东西,划算的很。” “我也知多说无益,倒不是劝你,只是担心你这般下去反倒成了个魔头,不过这几日我想了想,倒也是多虑了,你成不了魔头,魔头不在意得失,你却是满肚子生意。” “哈哈哈哈……要不还是我哥了解我呢。”宋北云调整了个姿势:“人活一世不过就是场生意,若是一路向善收益颇丰,我能让他们给我立生祠。若是一路为恶收益更多,我敢将砍我脑袋的刀卖出去。天下间哪有那许多的善恶对错,多的不过是些锱铢必较罢了。” 玉生轻笑一声:“我虽是不喜杀孽,也不喜你去犯杀孽,但终归我在南昌城也是杀过人的,倒是没那能耐去说你。只是有些担心你的风评。” “风评不风评,我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东西归根到底不过就是一个虚名,既然嫌我杀的多,那我就再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视人命为草芥,如今他们张嘴骂只不过是因为刀没能砍在这些废物的头上,若是有朝一日屠刀高悬,他们怕是要给我开碑立传。”宋北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他们许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无根无底的布衣百姓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就在这朝野之中风生水起。” 玉生不言语,因为他也不明白,宋北云跟自己还不太一样,自己好歹一入官场就被当朝宰相收了门生而弟弟却什么根基都没有,按照道理来说这样的人一辈子恐怕最多也就是个闲置到死了,可偏偏他却平步青云,一年之内从替七品到从五品上,完成从地方官到五品朝官的质的飞跃,这可是人家十几二十年才能办到的事情。 “因为我一不站队,二不掉队。”宋北云竖起两根手指:“按说这官场中的不站队就是死路一条,可偏偏我却不掉队,谁的队我都不站而谁的队我也都不掉。谁的差事我都办,谁的差事我也都办得漂漂亮亮。恶名是我的,政绩是他们的。天下间有谁不喜欢这样的人?” “可是你……” “我不重要,谁在乎这些个东西?恶名就不是名了?”宋北云晃着手指:“从天子到百官,从亲王到刺史,我一路走来平平稳稳,他们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明白。至于那些个人再如何说我,我都是最稳妥的一个,因为我是那办事的人,办事的老实人。” 宋北云端起一口酒,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从祁门县开始一直到把赵橙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再到弄得杭州血雨腥风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说给了玉生。 这里有多少不可为外人道的事他也都说了出来,包括金铃儿、赵橙、福王泰王,太后辽国王爷的脏事以及辽国大皇子是个女人,再到如今的太子流的可能是柴家的血等等。 这一件一件,叠加起来,换成其他任何人都是足够被灭口的了,但宋北云不但没事反而却愈发的被委以重任。 道理是什么?是因为他把这些人最脏的那一面都给掩盖掉了,以各种各样的方法。 玉生听完这些,明明是气候炎热的天气,却生生透体生寒,汗毛都根根直立了起来。 “天下事不过都是如此罢了,赵相……呵呵,你以为你那恩师就不明白这一点?老头比谁都精。”宋北云摆手道:“我帮她女儿掩盖掉被贼人侮辱的真相,他难道不会暗中调查?这东西还不好查?说白了就是狗男女私通骗家长嘛,他还能不明白?最后不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整日贤婿贤婿的叫着?为什么?不就是这种事怎么他妈的能公开嘛。” “哦,那个赵橙。我为什么干这丧尽天良的事?我有病?我又没什么恶趣味也捞不到好处。不就是要把那人的身份掩盖过去吗?福王在那摆着,那是大宋之柱啊,现在整个大宋的尊严就靠他在撑着呢。你说,要是真的顺藤摸瓜的查了过去,一旦坐实了赵橙是他的亲女儿,怎么办?处理不处理?王爷手中五十七万兵马,天下将帅七成为其徒子徒孙,逼反了福王怎么办?我不信也不愿福王爷会引颈就戮,我也不信朝中派系会装作看不见,退无可退之时他必是要反击。你说,都是这种他娘的破事,天底下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同罪之盟最是牢靠啊。” 宋北云说罢叹了口气:“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玉生顺着他的话想了半天,他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整日里处理的居然都是些这种事情……这随便一件事都是惊天的丑闻,足以动摇国本。其中最可怕的便是太后通辽、宫闱、王室作乱了,其他的事真的就显得一点都不起眼了。 至于几条人命……玉生读过不少史书,人命最是不值钱,国统稳固方为首位。 “辛苦了,让你身在乱世。若是盛世该是多好……”玉生长叹一声。 354、二年6月26日 晴 钱多不如境顺 玉生到底还是走了,毕竟他也要回程复命了,这几日的逗留,虽然只是玩玩闹闹,体验了一把当初在乡下时的快乐,但到底是有了可以说话人,小宋的整体状态都恢复了不少,看上去也没有那么让人不寒而栗了。 而此时此刻,福王也终于在前线收到了宋北云的密信,看完密信的福王爷整个人呆立当场,久久没有反应,而面对信上的内容,他的确是有些难以置信,赵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可这个孩子怎么可能是自己的亲女儿呢? 她还进入邪教参与叛乱…… 前方就是康王的南宁了,但突然之间后方发生了如此变故,一时之间福王居然也有些乱了分寸。 他伫立在帅帐中久久不能平静,一直到外头传来敌军打算突围的消息他才缓了过来,重新调整了心态开始投入了战斗,而对于赵橙的事,福王只是对密探说了一句“一切让宋北云定夺”就走出了帅帐之中。 对于王爷这种行为,小宋要是在场,他肯听要跳起脚来骂人的,即便是被福王打一顿都是要骂的,但福王何尝知道他的难呢,但现在这个情况其他人都不如宋北云靠得住,不论如何也要等到平叛结束他才能赶回去处理,而这场叛乱也一定要在入伏之前结束,否则士兵定然会因为高温酷暑以及蛇虫鼠蚁的增多而不战而溃,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福王没有时间去顾忌那家长里短了,作为主帅他现在就是要为面前这几十万人负责,毕竟这些兵士也都是爹生娘养的。 而还在心心念念还打算把赵橙扔出去宋北云,现在却突然变得空虚了起来。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开始展开,虽然一路上也有不少磕磕绊绊,但事到如今却也的确算是不辱使命了,等到这场硬仗结束之后,他就可以回去安安心心继续钻他的煤窑了…… 工业!工业才是重中之重!生产力才是真正的国本!化学无论如何要点出化肥!冶炼无论如何要点出碳镍铬铂系合金钢!锻造一定要点出整铸和冲压!天文一定要点出…… 反正有一大堆工作要干,他没有任何心思再去管满身是不是污秽不堪了,工业才是他毕生精力所在,还有新城的圈钱计划,虽然会造成一点后遗症,但的确是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拉高内需的不二法门。 水泥、钢筋、瓷砖……要发财了,开矿的本钱分分钟就回来了,剩下的钱还能够再次加强那些靠吞钱才能继续的研发工作,然后再把研发花出去的钱从房地产上赚回来! 这地产经济的发明人真他娘是个天才!简直不天打雷劈都浪费了那神奇的经济头脑。 而就在宋北云坐在房间里盘算着怎么想法子再把抠钱的手段发展去金辽,开启房吃人大时代以经济战争打垮两国最后一口吃下创造和谐大一统的时候,那头大嗓门的牛又来了。 “不好了,大帅!”大黑牛一头闯入,打乱了宋北云的发财梦:“那个臊皮找上门来了!” “啥?什么臊皮?” “就是那日你夺他剑的臊皮,找上门了!” 宋北云张着嘴啊了两声:“你赶紧藏起来!” “哦……好,大帅你小心!” 说完,大黑牛转身从另外一端的围墙上一跃而出,然后就这样跑了…… “回去之后大概率是要换人了。”宋北云从墙上的雕花窗口上看到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之后,愤恨的啐了一口。 与此同时,因为门口没有人,所以佛宝奴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宋北云听到前院有说话声后,连忙冲进了屋中,抄起纱布就将自己的脸给缠了起来,还顺手掰下了床上的两块挡板给自己的左手打了个“石膏”,看上去就跟一个重度伤残的人一样。 当他忙活好这一切之后,外头的声音已经来到了堂前,宋北云连忙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这一招是跟自己那个师兄学的,分明是个浪里白条却能在人前装成一副老得动弹不得的模样,演技绝对是一流水准。 等宋北云走了出去之后,佛宝奴已经站在那好奇的打量起他来了。 “你便是宋北云宋钦差?” 宋北云咳嗽了几声:“抱歉,不知辽国大皇子驾到有失远迎实非我愿,望大皇子见谅。” “怎得伤成了这般模样?” 佛宝奴潇洒的将衣袂一甩,帅气的坐在了堂中椅子上:“之前听闻宋大人貌若潘安,我还指望见上一面,看看到底是否如传闻一般。” “前些日子本官在剿匪途中被贼人以火灼面,如今已是面目全非,便不碍大皇子的眼了。” 小宋故意憋着声音说话,听上去沙哑而疲惫,说几句话还要喘上一会儿,看样子的确是伤势不轻。 但佛宝奴看到他这副样子不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内心里已经高兴的快要疯掉了。 而且看上去他并非假装,那浓烈的药味还没近身就已经闻得让人头晕目眩,想必是伤势极为严重才会至于此地。 这大宋公主怎么都不可能要一个被毁容的驸马吧?哈哈哈哈……当真的是有志者事竟成,连老天爷都给了她这次无与伦比的好机会。 “宋大人,我此番来杭州,正是为了寻你。” 宋北云一瘸一拐的用“完好”的右手扶着椅背慢慢坐了下来:“在下不过是一届六品官,大皇子贵为辽国储君为何会找我?” “实不相瞒,是大宋长公主殿下让我来的。”佛宝奴扬起下巴:“长公主说她之心上人便是宋大人你,而我此番之意,便是想请宋大人给个痛快,若是你答应了,我可许你高官厚禄,哪怕一品公卿都不在话下!” “辽国皇子殿下,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事已至此,我也无需多言,宋大人的伤势如此严重,没有三五年恐是恢复不得,女子又能有几个三五韶华?你若是肯舍了长公主,条件随你开。” “哈哈……咳咳咳……”宋北云抚着胸口,孱弱无力的笑了几声:“大公……皇子殿下可是颇有北佬的豪爽,我要你辽国皇位,你给是不给?” “你!”大皇子站起身,满脸惊愕:“你怎敢说出这番话来!” “这是我大宋之地,你在我大宋之境与我大宋之官谋划我大宋公主,你且是储君都敢干出这等蝇营狗苟之事,我身为宋臣,说了又是如何?为何不敢?”宋北云出言辩驳,尖酸刻薄:“既是如此,那既是大皇子要横刀夺爱,那也别怪我不留情面,不送!” “唉!你……” 佛宝奴被这一通训斥给说得满头问号,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上门来谈条件,但怎么感觉好像自己被说教了? “那若是她心甘情愿呢?”佛宝奴压抑心中火气对面前都成这副模样还牙尖嘴利的宋北云说:“你该是如何?” “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嗯?”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宋北云咳嗽了两声:“抱歉,意思说反了。” 佛宝奴本就是个性子开朗的人,她经不得逗,宋北云的一个口误让她当时就笑出了声,露出两颗虎牙,看着倒是还蛮俏皮的。 “好了,此事莫要再提,加之我身体不适,请大皇子回。” 佛宝奴收敛笑容,逼迫几步走上前去,但她发现自己居然比面前这个痨病鬼矮一个头?她连忙往后又退了几步,心中感叹一声“天呐,真高”然后有些尴尬的仰起头看着宋北云:“你可是想好了,若是你答应,我于大辽许你个万世公卿也未尝不可。” “辽国也能有万世?” “你……” 佛宝奴当时就气得双目赤红,这人的嘴可是太损了……这亏了是宋臣,要是辽臣他明天一早城门外斩立决。 “好好好,好一张伶牙俐齿。”佛宝奴冷哼一声:“三日内将我金刀送到别苑之中,再将那夺我金刀的恶徒捆了送过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刀好说,人不可能。我宋国之臣民犯法自有我大宋的律法惩治,何时轮到你辽人惩治我宋人?这岂不是自绝了天下万民?你好好想想,合适么?还是说往后你辽人在辽地犯了法,也要送到我大宋来惩治?”宋北云头一偏:“狗屁不通。” “你……好好好,倒是一个凌厉的人儿。”佛宝奴点头道:“就此别过,盼望将来有缘再见。” “但望不见,若是有缘,不若战场?” “战场?好呀,等你!”佛宝奴气极反笑:“想不到这宋臣还挺有骨气,敢说战场上见。” “那不然呢?”宋北云差点就伸手去捏她脸了,这小圆脸气鼓鼓的样子,真的挺好玩的:“等到那时,大皇子可别哭鼻子。” “好的很,今日之事我记下了,你我来日方长。” “方长是谁?” “你……” “我不是!”宋北云连连摇头:“大皇子误会了,我是北云不是方长。” “胡搅蛮缠!” 佛宝奴气急败坏的走了,而宋北云也总算能摘下这套闷热的行头…… -------- 晚上有事情,今天就早点更了哈。 355、二年6月27日 晴 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离开杭州前的最后一次集体行动,宋北云亲自带的队,有开头就需要有结尾,而这个白莲教的集体藏身处是碧螺告诉他的,而这里的人都是不愿意归附碧螺想要自成一派者。 碧螺当真不是省油的灯,百十号人说卖就给卖了个干净,当穿着飞鱼服的皇城司众突入那个大杂院时,里头的人甚至都没有任何反应。 等他们意识到自己被这些杀人的恶鬼包围时,虽是拿起了家伙反抗,但却已于事无补,这些乌合之众哪里会是装备和训练都高出一大截的皇城司的对手。 战场显然变成了一个屠宰场,战斗正酣时,他背着手从门外走了进来:“一个不留。” 厮杀声渐止,探子们开始打扫战场,抓到躲藏的也不管是老是小是男是女,统统就是一刀下去。 宋北云缓步走在这杂乱恶臭的院中,用手掩住口鼻慢慢在尸体堆中穿行,但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后院那口大水缸怎么看怎么别扭,于是他走了上前,轻轻把上头盖着的茅草掀开了一个角。 里头果然躲着人,三个小小的女孩子躲在里头,仰着头看着宋北云,眼神里都是绝望和惊恐。 “嘘。”小宋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然后放下厚厚的茅草,转身继续往别的地方走去。 他的动作其实是有人看见的,但上官检查过的地方,其他人是有种东西叫心照不宣,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很默契的绕过了那个水缸。 “大人!”一名探子走上前拱手抱拳禀报道:“于这些匪人后厨发现蹊跷。” “看看去。” 宋北云跟着过去了,而这时打扫战场的几个探子好奇的来到水缸旁边,他们也打开了那些茅草看了一眼,然后就又都跟宋北云一样重新给盖了回去,继续嘻嘻哈哈的开始拖起了尸体。 而小宋此时站在了厨房中,那里锅还在烧着,案板上还摆着菜肉,他打开锅看了一眼,里头并没有什么异样,只不过是煮着肉罢了。 但再往旁边探查过去时,却在木桶之中发现了一条完整的人腿,而旁边还有些内脏毛发等东西。 不少见惯了风雨的探子都在旁边忍不住干呕了起来,而宋北云却一脸淡定的把那条人腿翻转了几下,认真观察了起来。 首先可以确定这是一条未成年男性的左下肢,年龄大约在九到十岁之间,但旁边的毛发却显然是属于女性的,再从散落在周围的衣物来看,这里最少已经有五到六个人被吃掉了。 米缸中并没有米,而且从里头的霉菌繁殖程度来看,米缸也有一阵子没用过了,想来是因为这些日子的抓捕,他们集中在这里之后并没有办法出去买米买菜,而且可能也因为没有钱,所以就会选中周围百姓的幼子来充当食物。 宋北云稍微思考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院中,将那个押着重物的水缸上的东西全部拽了下来并吩咐人将里头的小孩子全抱了出来。 他们出来之后本来还是哭的,但看到是花花绿绿的飞鱼服而不是那些邪教徒之后,却不再哭了,只是好奇的打量着面前最花哨的宋北云和身后那些正在水井打水清洗身上血污的探子。 “你们能说话吗?” 宋北云蹲在这三个被关在水缸里的小朋友,他感觉这几个小孩都是因为皮包骨头才会没短时间被吃掉的。 其中一个年级稍大一点的轻轻点头,而宋北云继续问道:“你们父母呢?” “死了。” 宋北云挠了挠头:“你说话这么流利?你几岁?” “十岁了,这些是我两个妹妹。” 这……她看上去最多也就是个六七岁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想到金铃儿描述自己十一二岁时的风景再对比面前的人,宋北云也只能摇头。 “为何死了?” “这里本是我家……那些人突然闯了进来,然后我便给关了起来。” 看来这几个孩子就是这个地方原本住户家的孩子,那些白莲匪徒闯入之后,现在就成了这副样子。 “你恨不恨?”宋北云笑着问道:“那些杀你们父母的人。” “恨!”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是好人。” “哈哈哈哈哈。”宋北云起身:“好好好,来人把他们三个带回皇城司去,省的跟野狗一般也是可怜。” 带回去就带回去,也没什么的,毕竟皇城司的内司这些日子正在组织张罗一个孤儿团,就是将那些战场孤儿、流民孤儿带来培养起来,未来就是天生的忠心探子。 这个计划已经开始有些日子了,皇城司中也召集到了不到两百个孤儿,多这几个不多少这几个也不少。 不过这个孤儿团的想法却并非宋北云提出的,而是那猪一般的晏殊提出来的,他说这样就能问他岳丈骗经费了。 而对于宋北云来说,这些其实都无所谓,反正任由这些孤儿跟野狗一样活着,有今日没明天的,倒不如收来当个童子军,反正也花不掉多少钱,一百个人一个月的花销也不过杭州刺史请他宋北云吃上一顿饭的钱。 打扫完战场之后,几车尸体被拉走了,而围观的人群中正有碧螺,她脸上带着笑容,在跟宋北云的眼神稍微接触之后,笑盈盈的转身离开了。 利用一个女人的权力欲来铲除这帮人简直是太简单了,她未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棒的掌权人,因为白莲教在她手中要不了多久就会土崩瓦解,这比花大价钱劳民伤财的围剿清算要快的多也划算的多。 如今皇城司的衣裳在杭州城内已经成了一道亮眼的招牌,他们所到之处必然会掀起血雨腥风,但还好他们并不会滋扰百姓,反倒是那些本地的混混却总是搞风搞雨。 对于此他们也没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只是会本能的将那些泼皮跟这帮彩衣密探做对比,不管在文士口中他们的名声有多臭,至少在百姓口中他们还算是正义之师。 时至今日,一个多月的平乱围剿算是告一段落了,白莲匪祸在还没有野火燎原之前就被能力拔群的宋大人给办了,但从展示出来的证据可以看出,他们当真是在谋划一场惊天的叛乱。 这宋大人快刀斩乱麻的手段现在看起来简直就是如有神助,将整个白莲叛乱之事溃败于萌芽之态。 至于死多少人,那谁又在意呢,人们都是自私的,他们只知道如果真的不管不顾等白莲匪起,整个杭州都要跟着遭殃,一听到自己可能会被祸害,哪怕是再无所谓的人也都要跟着骂上几句白莲邪教。 而对于宋北云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最底层的声音也逐渐开始趋同,那就是干的对!当他们听到宋北云还是去年庐州解元时,无一不夸他是个文武双全的人中龙凤。 什么读书人的风骨、什么先秦遗风都不如把事情给办圆满来的利落。 至于宋北云最擅长的围三厥一,他也没落下,碧螺那条暗线也是埋了下去,要等等才能再见分晓。 那白莲身后的人,宋北云知道一个,但肯定还有,现在他不查也不能查,不过所有的线索都已经被他保存了起来,他不想再参与这些破事了,该是甩锅给别人了,因为再查下去他的处境可能就不会那么好了。 “休整三日后,启程返回南京。” 下达命令之后,宋北云就躺在了屋中的长椅上,后堂大黑牛正在烧水,他现在一身都是血腥气味,感觉自己就是个杀猪的。 正在宋北云半梦半醒时,外头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但宅子中并无使唤人,大黑牛在后堂没有听见,宋北云也因为劳累睡得昏沉。 大门久久敲不开,外头的辽国大皇子耶律佛宝奴却是急了,她现在一肚子瘟火,刚才他可是看到了宋北云走进府中,他之前那副病态都是装的不说,而且这个混账东西正是前几日夺她刀还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混账东西! 难怪他这些日子死活都不肯见自己,甚至于后头自己硬闯来一次,他居然还装病!!! 现在大门也敲不开,佛宝奴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无人在左右,于是绕到了后头,四脚并用的往上开始爬…… 她没有功夫,又是女儿身,爬起墙来非常费劲,好不容易翻过墙头,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用小脚丫探索着往下滑行,最终看到一个差不多自己能承受的距离后,她放开了扒在墙头的手。 但人这个生物嘛,总是很容易高估自己,她落地的瞬间就听咔哒一声,接着一阵剧痛袭来,疼到她的意识都模糊了下去。 而这时候全程在下头看着她往下跳然后崴脚的四个院子,脸上全是莫名其妙。 “大黑,咋办?” “还能咋办?找宋大人啊,这是辽国皇子,你砍我看着。” “不敢不敢。” “不敢还不快去找宋大人!” 很快,被叫醒的宋北云来到抱着脚在地上哭的佛宝奴面前,挠着头看着她那副惨样子,满脸都是无奈:“不至于,不至于啊大皇子……” 357、二年6月28日 晴 谁曾想到是如此 “殿下居然要跟那宋国的钦差彻夜饮酒?” 得到消息的辽国人心中充满了疑惑,明明中午时殿下只是说了一句随便出去走走,然后就突然下落不明了,再得到消息时确实要与那宋国钦差把酒言欢? 这殿下什么毛病?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一国皇子怎么能够跟另外一国的臣子有私交呢?这是乱了规矩的,到时保不齐宋帝要觉得这辽国人是来挖墙角的,盟国之间许是要生出芥蒂。 其实这种事佛宝奴怎会不知道,但她有什么办法?如今她的脚就跟废了一样,下地都困难,除了用这个法子搪塞过去,还能怎么样?总不能让人知道她是翻墙把自己的脚给弄伤了吧。 “金刀还我!” “这明明就是剑,你非说它是刀。”宋北云从小抽屉中取出剑来:“你看嘛,刀是一面刃,剑是两面刃,你怎的刀剑不分?” “你管那许多!”佛宝奴劈手夺过金刀:“这是我的物件,别说叫它刀了,我便是叫它流星锤你奈我何?” 行吧,道理是这个道理,没什么毛病,东西是人家的,别说叫金刀了,就算是叫电磁轨道炮都是她的事情,就像给孩子取名一般,人家的孩子管他叫什么李狗蛋、王翠花的。 “说起来,我一直搞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总是佩剑啊、刀啊。怎么就不能配个其他的东西?” “配什么?大锤吗?”佛宝奴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人屁事怎的如此多?” “嘿!”宋北云直起身子一拍桌子:“你吃我的,喝我的,怎么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呢?” 佛宝奴噘着嘴气鼓鼓的哼了一声,然后想了想,把最后一个珍珠肉丸放进了嘴里。 她吃相不难看,但真的是超级能吃,宋北云虽然好吃,但食量并不算大,可这个姑……皇子的胃口真的是太好了,半只鸡、大半盘肉丸子、一大碗汤还有一大碗冷面就这么在她文绉绉的咀嚼中进了她的肚子。 别看吃的文雅,频率可是一点都不低,而且她还是那种吃了东西嘴里都蹦不出一句好话的人,显然是对宋北云抱有极大的敌意,但架不住的东西好吃…… 这种情感上的撕裂可能让她自己都觉得挺拧巴,所以即使是吃也吃的感觉不那么开心。 也就是说,她以不太开心的姿态吃了宋北云一点五倍量的食物,并且还要骂宋北云。 这典型就是皇子当时间长了给灌出来的臭毛病,好像天底下的人都得哄着她,哪怕她都成这个德行了,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大皇子,来点酒?” “不喝。”佛宝奴斜眼看着宋北云,眼神里透着深层次的不信任:“我不屑!” “上好的余杭桂花酒,余杭逍遥客栈的桂花酒,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贡品,放在井里冰镇了一下午,外头都挂着霜花,你看看,你闻闻,这滋味。” 宋北云将坛子里冰凉的酒倒在碗中,放在佛宝奴面前,她瞪了宋北云一眼:“不喝。” “不喝算了。” 小宋继续吃着肉喝着酒,坐在那享受晚餐的宁静,他倒是无所谓佛宝奴吃不吃喝不喝,明天早上等她能下地了,让她早些滚了就好了,至于她是女儿身的事,就随着她去吧,没事点破那玩意有点没意思,而且说不定还会沾染上一身的骚气。 “你是不是不能喝凉东西?”宋北云突然侧过头看着佛宝奴:“你身子骨好像挺弱的,阴虚。” “一派胡言!”佛宝奴眉头紧蹙,咬紧牙关端起酒一饮而尽:“你看!” “哦,那就好。” 宋北云懒的再搭理她,但过了没多一会儿,耶律大皇子的小腹就开始如刀绞,疼得她在那里面色苍白坐立不安。 她双手扶着桌角,脸上黄豆大的汗珠就开始往下流,心里百般懊恼,明知来月事不能吃那凉东西,可非要逞强,如今这般的疼痛却也说不出来,让她是顶顶的难受。 “大皇子脚很痛啊?”宋北云拿起手绢抹了把嘴:“来来来,我给你把把脉。” “走开!” 佛宝奴飞快的抽回手:“别碰我!” “你这人,不知道好歹,还以为我占你便宜不成?”宋北云打了个哈欠:“等会我让人给大皇子准备洗澡水,你要是腿脚不方便,我就勉为其难伺候你一回。” “滚!”佛宝奴突然高叫了起来:“谁要你伺候!走开!” 小宋其实也很无辜,突然被莫名其妙的吼了,这种情绪的短时间内急速变化让他也有些茫然,这不是正常礼仪吗?主人帮腿脚不便的客人洗个澡什么的,哪里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但佛宝奴却根本懒得再多说话,费劲的回到躺椅上,蜷缩在了上头,双手捂着肚子像一只大虾米似的。 “大皇子腹痛啊?是不是想方便?我搀扶你过去啊?这大热天若是掉进了粪坑中,那可是大麻烦。”宋北云发誓,自己真的是为了她着想,毕竟以她现在的状态要蹲茅房可是很困难的:“可千万别放屁,这个时候没有一个屁是值得信赖的。” 佛宝奴缩在那已经疼到快要哭出声音,她越听宋北云的声音就越觉得烦躁,一来二去之下,甚至抄起旁边的一把扇子就扔了过去。 扇子打到了宋北云的头,他转过头来,满脸都是迷茫:“???” “不要你管……我都说了不要你管,你走!你走!”说到激动时,她甚至哭了出来,眼泪八叉的在那开始哭:“呜呜……” “你你你……”宋北云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了个啥,只是挠了挠头:“你呜呜个啥嘛……” 对待这样情绪崩坏的大皇子,刚刚还好好的现在突然就变得不讲理了起来,这让小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虽然金铃儿偶尔也会这么蛮不讲理,但她的话只要拉去房里教育一顿就什么都老实了,而现在小宋总不能把辽国大皇子拉去房里教育一顿吧? 那多不合适啊。 “那辽国皇子殿下,晚上你是洗澡是不洗澡啊?不洗澡的话,你今日一身的汗,都身上的汗都汗出了铁锈味了。”卑微小宋继续在线关心:“这般姿态,睡觉可是不舒服啊。” 而当小宋来到佛宝奴身边时,她扬起已经哭肿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让我咬一口好不好?” “你有病。” 宋北云捂住自己的胳膊,连忙跳到一边:“你不洗澡我就去了,你有时喊我便好了。” 这一下,小宋是彻底的确信了,这个辽国女扮男装大皇子的心理健康问题非常值得关注,她不登基还好,要是以后真让她执掌了辽国的天下,保不齐会成怎样的暴君呢,说不定为了青春永驻会到处抓年轻漂亮的姑娘过来用她们的血来洗澡或者给她的漂亮养女吃泡过毒药的苹果,又或者把长得好看的干女儿关在塔上,还不给她理发。 这种事都是可能发生的,宋北云本能的决定离这个变态远一点,他还没有研发出狂犬疫苗,现在也就是天花疫苗正在老太医那边根据小宋的笔记在紧张的研发中,这要是被她咬一口咬出了狂犬病,那致死率百分之百。 小宋走了,佛宝奴的疼痛却没有减轻,肚子痛加脚痛,而且她本身就怕疼,所以趁着没人就在躺椅上可劲的呜呜了一阵,外头的人走过,都在讨论这地方不是闹鬼便是闹猫。 而被这个怪脾气的皇子折腾一下午的小宋此刻也是精疲力尽的坐在木桶中放松,旁边椅子上摆着美酒跟点心,喝上几口再被这热气一蒸,整个人都畅快了起来,四肢百骸都舒展了开来,这些日子的戾气和杀气都随着一壶冰凉凉的水酒烟消云散。 “亏了老子自小学医,不然不知道这段时间要做多少噩梦。”宋北云闭着眼睛仰着头靠在那,小声呢喃道:“老头子啊,你还活着没有啊,徒儿对不起你,到底是没听你的话去当了官,当真也应了你的话,我真的造了杀孽,恶贯满盈哟……” 他这些日子好几次都在问自己,到底是不是很享受杀戮的过程,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这世上谁不想活得精致一点漂亮一点呢,但这是一个什么世道?这是个连皇帝都整天要在琢磨在宫里种棵歪脖子树的时代。 大家都明白宁为太平犬的道理,若是这是个进修繁华的盛世,宋北云以自己的能耐,定然能安稳的过完这辈子,家财万贯、儿孙满堂,当一条逍遥快活的懒狗,但这个世道当懒狗看来是行不通了,世恶道险,稍有不慎就要被生吞活剥。 “呜呜……” 听到这呜呜声,宋北云立刻从自己的思索中清醒了过来,接着就听那呜呜声由远至近,来到了门口,并且开始砰砰砰的砸门。 “我好痛啊……你出来帮我!快一些!” 小宋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的站起身来:“来了来了。” 358、二年6月29日 晴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这里痛是不是?” 小宋宋北云握着跟他巴掌差不多大的脚丫子,稍微往上轻按了一下,咬着毛巾的佛宝奴立刻用力的哼了出声,连连点头。 “然后呢?腹痛我看看。” “那个不需要。”阿奴推开宋北云的手:“只需看脚。” “矫情。” 宋北云嘀咕了一句,出去吩咐了一声那大黑牛,去城中冰库中买些冰来,多多益善。 而在大黑牛去买冰块时,宋北云开始制作热敷的包,这个简单的很,只需要将烧过的草木灰包裹在布中,利用余温安抚一下疼痛部位就好了。 他制作好了这个布兜兜之后,拿过来往佛宝奴腰上一绑,辣的感觉让她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不少。 接着小宋又去院子中捡来极快鹅卵石,放在灶台中等它烧到发红时拿出来侵入凉水中让石块崩裂并将崩裂后的还热着的石子儿再次包裹在布中,拿来往她腹部一贴。 “你这是宫寒啊。”宋北云挠着下巴站在旁边:“大皇子殿下。” 佛宝奴躺在那瞪着宋北云:“你才宫寒!你全家都宫寒!” “行行行,我宫寒我宫寒,我去给你煮姜茶,老子是真的欠你的,你知道你有多烦么?” 走进厨房,小宋开始了日常煮姜茶行为,这东西他熟的很,俏俏就是喝他的姜茶从小喝到大的,虽然不一定能很有效,至少糖这个东西能够有效安抚情绪。 红糖加姜,再加一些调味的果子,与其说是姜茶倒不如说是一份甜津津的少女饮料,放在碗里端过去送到了佛宝奴的面前。 “不要……”佛宝奴用力摇头:“我不要喝药。” “赶紧喝吧。”宋北云长叹一声:“你在着跟我撒娇有什么用呢?” “怕苦……” “你这人,又怕苦又怕疼又怕羞又怕累,你还想当辽国皇帝?”宋北云坐在她对面:“你趁早嫁人生个崽,好好的相夫教子不好吗?” “男子怎么嫁人!你胡说八道!”佛宝奴怒目圆睁:“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巴。” 宋北云也不废话,只是两只手捏住她的脚踝:“撕烂谁嘴巴?”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佛宝奴带着哭腔用力摇头:“别……别别别!” “快起来喝药!” 委屈巴巴的耶律大皇子在疼痛的胁迫下坐起身来,接过那碗黑漆漆的汤药皱着眉头抿了一口,然后抬起头吃惊的看着宋北云:“甜的?” “谁告诉你药就得是苦的?” “那你不早说,混账东西。” “唉……你是辽国皇子,我不跟你一般计较,要换成别人,我脑壳给你拧下来。”宋北云坐在旁边无奈的用手捶了一拳自己的大腿:“真的,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宋北云是个什么人,人送外号恶鬼当道。” “我大辽需要你这般恶鬼,若是大宋容不下你了,去我那里。”佛宝奴一边啾啾的喝着热汤一边继续拉拢宋北云:“你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口。” “那我就不客气了。”宋北云点头道:“这样,大皇子殿下,我这人也没什么爱好,就是好色一点,特别喜欢那种有圆圆脸小虎牙的姑娘,个子么比我矮个一个头就差不多了,你看着什么时候能送到我房里来?” 佛宝奴一口姜茶就喷了出来,她转过头懒得搭理这人:“不行,别指望了,你去金国吧。” “你看,你张嘴就来,说完又不给兑现,搁这给我画饼。”宋北云叹气道:“而且你还要娶我公主,万一真让你娶了公主,我跟你去辽国当官,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的很。” “说的也对,但你们不见不就是了?” “你说我在这弄死你,然后把你沉到西湖里怎样?”宋北云上下打量着辽国大皇子:“你信我的手段,一定是神不知鬼不觉,我到时就说你今日喝多了酒,执意要去西湖边逛逛,我又没有护卫你的职责,你失足落水死了,我表示哀悼和惋惜。” “你……你这人怎的如此心狠手辣?” “那你说。”宋北云凑到她耳边:“这事可行不可行?” 可行……耶律大皇子心里稍微计较一番,觉得面前这人当真是无愧恶鬼之名,真的要是如此,她可以说是死的不明不白,顶多宋辽开战嘛,而开战对这种人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呢? “好了,你也别害怕,毕竟鄙人也不是什么魔鬼嘛。”宋北云坐在佛宝奴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不过皇子殿下的胆子是真的大,你可知若是我对你有歹心,你如今已经埋在我院子中了,身为一国皇子如此没轻没重,不像话。” “你是在教我办事?” “我还教不得你了不成?”宋北云冷笑一声:“你在他国之境,干出这种肆意妄为之事,你是不是以为这天下是太平的?我这几日杀的人是白杀的?” 佛宝奴听完,细细一想,好像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她也开始暗自埋怨自己浪荡了,不过说起来也不完全怪她,毕竟她来之前是从金铃儿那听到了许多关于宋北云的事,却是忽略了这个人平时的所作所为。 而正在她要解释时,那大黑牛从外头提着满满一桶冰块走了回来,这些冰块都是冬日中从辽国买来的,在地窖中存了半年,待到这炎炎夏日时,价格倒是翻了数十倍有余,但有钱人仍是趋之若鹜。 “脚伸过来,放我腿上。” 宋北云拿出一张毛巾垫在腿上,然后让对面的皇子将脚放过来,佛宝奴迟疑了一番,心里虽然觉得还是有些害羞,毕竟女孩儿的脚可是很金贵的地方,不是亲密者连看都不好看上一眼,更别提被人握在手中了。 但如今她的身份是男子,倒也没那许多矫情,但佛宝奴心里头还是明白的,对面那个在大辽都声名远播的宋国第一聪明人十有已是知道自己女儿身的身份了,毕竟又是宫寒又是暖宫汤的,只是两人都保持着心照不宣罢了。 “你说你,打又不能打,身体又弱。”宋北云取过一块冰开始在佛宝奴的伤痛处慢慢滑动:“这么到处乱跑,真的是叫作死了,你就应该在你的大辽宫廷里头安安生生的当你的皇子。” 随着冰块每次划过疼痛肿胀的地方,佛宝奴都会忍不住的打个哆嗦,她吸了吸鼻子,享受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身为储君,读书再多也只是个宫墙之君,定然要多走走多瞧瞧,走遍了五湖四海,也就不至于说出那‘何不食肉糜’之言来。” “舒服么?” “嗯……” 宋北语点了点头:“回去之后,每日冰敷两三次,过几天就好了,千万不要运动过量,你这个还蛮严重了,关节里有积液。” 看着宋北云一脸专注的样子,佛宝奴很是好奇,他的专注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他的手法甚至比宫廷御医还要更好,如果他不愿意去辽国当官,去宫里伺候自己看来也是挺不错的。 “你别瞎想啊我警告你。”宋北云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别染上那些臭毛病,看着什么好东西都想往自己那边划拉,我注定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佛宝奴被这么一句话弄得噗嗤一声乐了出来:“鬼才想得到你嘞。” “我以前小的时候总听大人说什么辽国的女子状若犬兽,孔武有力,站起来能有三丈高之类的。”宋北云抬眼瞄了佛宝奴一眼:“可是现在看起来,还是很娇小的嘛,脚跟比我巴掌还小一点。” 佛宝奴脸上顿时有些发烧,但还是咳嗽了一声说道:“我大辽地大物博,大辽有天下最美的山、最美的水,自然也有最美的女子!哼,像你这没见识的,当然是什么都不懂。” “是是是,不懂不懂,哪有大皇子殿下懂得多。”宋北云将大皇子的脚趾头一根一根的掰开,仔细观察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原来你们也是汉人血统啊。”宋北云眨巴着眼睛:“真神奇啊。” “你胡说八道!” 宋北云捏着佛宝奴像珍珠一样的小脚趾:“你看,我听市井传闻里啊,这小脚趾上分成两截的就是汉人血统,如果没有就不是。” 佛宝奴一愣:“真的?” “传闻嘛,但作为契丹人来说,你这个特征跟汉人的的确是一样的。”宋北云笑道:“要不就是你家血统不纯要不就是其实契丹人汉人也就是个名字不同罢了,其余的早就混了血。” “不可胡说。” “你们不是在争汉家正统么,那么在意血统干什么?”宋北云握着她的脚前端开始缓慢揉动起来:“疼不疼?” “还好。”佛宝奴嘤了一声:“你轻点,我怕疼。可是为何就不在乎血统?” “你争汉统,就不能争血统。在汉统里,只有选牲口时才看血统的。”宋北云继续说道:“当你们开始排斥这方面的东西时,就算你们争统争赢了,过不了几年也会被当蛮夷给造反造掉的,汉人造反可是一绝。大宋现在开启百家争鸣,其实在争统这方面,你们基本上是输了,百家入儒,儒分百家,从根本上百家都会带着儒家的烙印,大一统的意识深入骨髓,你们赢不了的。” “那……那该如何能赢?” “你是不是疯了?你问一个宋臣怎么赢宋国?”宋北云捏了她大脚趾一下:“别想了,我不会跟你说的。” 359、二年7月1日 雨 班师回朝终有时 佛宝奴在宋北云这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被担心她情况的部下给接回去了,她那一瘸一拐的样子,看着的确是有些有趣,不过可怜也倒是真的可怜,虽然宋北云给她做了处理,但疼痛最少要伴随她两三个月,这也算是伤筋动骨了。 这些日子她恐怕是没办法离开大宋了,这是个有趣的皇子,也是个有意思的女孩子,不过小宋现在已经不是最开始遇见金铃儿时候的小宋了,他刻意对佛宝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现在他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而且皇家人当真的是麻烦,各方面的麻烦,能不招惹就不招惹,更何况还是辽国的皇家。 佛宝奴年纪不小,她如今已有二十一快二十二岁了,虽然的确在教育和眼光方面都不错,但因为生活经历的关系吧,她多少带这些浪漫主义气息,她一直在试图想通过谈判的模式跟金国进行沟通。 宋北云觉得不行,但他却什么都没说,毕竟金辽两国互相咬的越凶对他就越有利。 不过现在也不是没有麻烦摆在眼前,那就是佛宝奴过来想着是把金铃儿娶回去…… 这件事是不是件好事?当然,不管对辽国还是对宋国都是一件好事,那边给来一个公主这边嫁过去一个公主,两国在潜规则上就是天然的盟友了,而如果金铃儿能给佛宝奴生下一个孩子,未来还很有可能直接当辽国国王,这摆明了就是急头白脸冲着万世同修的目标挺近。 但…… 两只母鸡是敷不出鸡蛋的…… 宋北云很难想象如果这件事真的成功了会是怎样的一个场景,而辽国的子民知道他们爱戴的大皇子是个女人之后又会是个什么后果。 说实话,作为大宋第一情报长官,宋北云手中实际掌握着各国的一些情况概述,辽国皇帝当然知道佛宝奴是个女儿身的,毕竟自己孩子,连公母都不知道那也太天方夜谭了,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有意把位传给她。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其他几个皇子就真的太废物了,废物到连自己的亲爹都质疑他们的能力。 不过好像听说辽国的公主都超棒超好看…… “开拨!” 今日是宋北云结束钦差工作的日子,他带领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杭州,不过因为他们那身衣裳的关系,路边可没人胆敢去围观,甚至路过之处人们都纷纷躲避。 工作能够完成,宋北云倒是不在乎其他的事情了,虽然佛宝奴跟他说约好去金陵一起喝酒这件事让他有点烦,那小姐姐明摆着想从他嘴里套情报,但又不好明摆着拒绝。 登上马车,他便将帘子放了下来,今年夏天有些反常,前几日还骄阳似火,这昨日就下了雨来,小风刮在身上凉飕飕的,一点都没有了夏日的感受,晚上要是不盖上一些,还有些手脚冰凉。 马车里除了他还有被捆住手的赵橙,她低着头坐在那也不动弹,就像一个死人似的,任凭人搬上搬下的,完全已经失去了属于人的灵动。 宋北云当然懒得搭理她,只是随着马车的颠簸昏昏欲睡了起来,而就在这时,赵橙手中突然摸出一柄发簪,死气沉沉的眼中也冒出了光来。 但就在她要下手时,宋北云却突然缓缓张开了一只眼睛,半笑不笑的看了看赵橙。 “橙姐姐,事到如今你还是要杀我?”宋北云抬起头活动一番,伸手过去拿下了赵橙手中的发簪:“橙姐姐执迷不悟啊。” 他说着把发簪掰断扔到一边,一只手探到赵橙脑后,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往下拽,赵橙的脖子自然的扬了起来,宋北云则捏住她的腮帮子:“我对你的耐心快没了,真的。” “你有本事杀了我!” 赵橙的眼中全是仇恨:“否则有朝一日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橙姐姐。”宋北云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你知道你们赵家人都有个什么特点么?” 赵橙拼命挣扎:“莫用你那脏手碰我!” 宋北云才懒得搭理她只是用力把她按在马车的座椅上,脱下千层底的鞋冲着她的屁股就是七八下,每一次都使足了力气,打得赵橙一阵惨叫,到后头哪怕是听见鞋子在空中呼出的风都会浑身一个哆嗦。 “老实了?”宋北云重新穿上鞋:“我告诉你啊,你们赵家人呢,都有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毛病,你也不例外。等回了金陵,你若是再敢跟我这样说上一句话,我有的法子对付你。” 宋北云伸出手在她已经被打到红肿的地方拍了拍:“我没有那么多感情跟你来玩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脑子里只有算计,不管你是用激将法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我觉得你还有价值,你就不能死。” 这些日子以来赵橙已经被精神上的折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如今再被宋北云这么一打一羞辱,她几乎是没有任何活下去的。 “你有本事杀了我!杀了我,算我求求你。” “那可不行。”宋北云笑着摇头:“你现在不配去死,我还没玩够,你这种废物的小命可由不得你说的算。” 赵橙想要起身,但却被宋北云一把按住了头:“我让你动了?” 她挣扎,宋北云就打,打得啪啪作响,打到最后赵橙的意志几乎完全瓦解,趴在那一动不动,最后一丁点的尊严都被折磨得一干二净。 “老实听话,我想办法让你当回你的公主,你要不听话嘛,呵呵……” 宋北云什么也没说,但赵橙心中的恐惧却在无限放大,她浑身都在颤抖,根本不信世上还有如此之恶的人。 “宋北云!你不得好死!”赵橙咬牙切齿的趴在那喊道:“你该死!” “谁能逃得过死呢,迟早的事。好了,现在要休息了。”宋北云在她被打的最疼的地方拧了一下,赵橙当时就惨叫了起来:“你若是敢打扰我,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下贱什么叫非人。” 宋北云说完就自顾自的坐在那开始闭目养神,而赵橙还真的就不敢动了,她无法想象宋北云的手段,生死根本不可怕,可怕的恰恰就是遇到像宋北云这样的恶鬼,若是真的忤逆他,谁都不知道会遭到怎样的凌辱。 赵橙不怕死,她害怕自己被面前这个恶鬼给生吃掉,是一种出自本能的恐惧。 在这种本能的操持下,赵橙一路上都很安静,宋北云让她干什么她就会干什么,只是全程眼里都没有光,恢复了之前那副活死人的样子。 就这样在路上慢慢走了四天,因为并不着急,所以他们一天也就只往前走百十里地,距离金陵城还有大概两天的脚程。 宋北云住在官驿中,而赵橙则被她绑在床上,以免她逃跑。 “若是要方便就说,我就在打地铺。”宋北云抱着毯子看着手脚都被绑住的赵橙:“可千万别不好意思,玩意你便溺在了床上,你可就羞死个人了。” 赵橙咬着嘴唇侧过头不去看他,而宋北云却只是哈哈一笑,就将毯子铺在了地上。 他不屑占赵橙的便宜,没意思。即便是佛宝奴都比这个娘们有趣多了,这种人小宋是顶烦的,但没办法,毕竟现在的小宋还是个办事的人,还没有成为让人给他办事的人。 好色么,其实也是说说而已,真的就差不多行了,犯不着,真的…… 半夜时,宋北云还真没想到自己会被赵橙叫醒,她嘀咕着自己想要方便。 宋北云无奈的起身将她松绑,然后跟着她一起去了茅房,就站在她面前,赵橙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抵触,脱下裤子就开始方便,而宋北云全程都只是背对着她站着。 “好了……” 赵橙低着头走上前,将手伸到他面前,示意让他绑上,而宋北云也不客气,直接捆上之后,像牵牛一样把她带回了房间。 “橙姐姐呀。”宋北云将赵橙绑好之后,他也睡不着了,盘腿坐在地上:“你说,白莲教哪点让你那么喜欢?就这么甘心为他们赴汤蹈火?” 赵橙不说话,只是侧过头也不愿意搭理宋北云。 “对了,我告诉你我下一步要干什么,你们这些邪教啊,要从根上铲除,我倒是有个好法子。” “你才是邪!我白莲兄弟姐妹相亲相爱,同气连枝,只有你这等狗宋之臣才无情无义,冷血残酷!” “哈哈哈哈,放你娘的屁。”宋北云笑骂了一声:“你们白莲邪教吃小孩的时候,你是没见?” “还不是因你!” “好嘛。”宋北云长出一口气:“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回去之后就开始做计划,不管是什么教,我都给你办了去。这洗脑也洗的太彻底了,怎么轮到你们就是被逼无奈,到我这就是死神恶鬼了?双标狗该死哦。” 宋北云翻了个身子:“反正你等着看好戏吧,马上我要把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教派全给灭掉,从根儿上铲掉!” “就凭你?” “对,就凭我。”宋北云一骨碌从地上起来了:“你质疑我,那今天打屁股时间到了。” 赵橙身子一颤,本能的往里躲了躲,眼神里终于出现了情绪,不过是惊恐。 360、二年7月3日 雨 微风 莫忘使君歌笑处 宋北云的彩衣军团重入金陵城,没有花团锦簇、没有夹道欢迎,只有指指点点和冷嘲热讽。 明明都是战场,但皇城司却显然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那群人。”宋北云跳下马车:“随我来。” 带上一众人,对路边那一众骂得最凶的书生就走了过去,接着拽着那些人就是一通暴打,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原因。 皇城司的探子们本身就因为这次的任务染了一身的暴虐,见到上官为自己出气,当时就撒起了欢来,痛快的围殴了个爽,然后顺手抓了闹事的七十五个读书人。 这一下本来还死气沉沉的金陵城又随着宋北云的回归变得热闹了起来,而这件围殴的事情也引来了城中极大躁动,这些人不少都是家中有些势力的,上来把自家子侄给打了还抓了,这可还了得? 于是大清早,赵性那头就变得热闹了起来,不少甚至已经告老的官都开始哭着鼻子开始告起了状来,弄得朝堂上一片乌烟瘴气。 “这个宋北云!”赵性下了朝之后,气得直砸桌子:“不给朕弄出些戏码来,他就是不得消停!这才刚进城就打了百多人,还抓了七十多人!” 赵相在旁边躬身说道:“他这番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提醒官家,他是在为谁办事罢了。” “朕还能不知?” “可若是官家处理得当,也便不会有百余人指着凯旋的将士辱骂的事了。”赵相提醒道:“皇城司此番明明平叛大功,何至于被人辱骂?官家有曾想过否?” “嘶……”赵性拍了拍脑袋:“朕还真给忽略了,本是不应该的,我这就宣宋北云吧。” “官家莫急,此事由臣处置便好。” “好,那便劳烦赵相了。” 赵相其实觉得宋北云做的对,执掌公器之司就该有这般的威严,不容许半分玷污。大宋对读书人宽容,但宽容不代表放纵,之前宋北云的信中就说过,法度下之自由并非为所欲为,而是不为所不欲。 这一点不管是赵相还是丁寺卿都深以为然,悠满天下若是人人都仗着宽容为所欲为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而宋北云还提到了一个词,便是出自荀子的“尊严”二字,此为天下臣民尊严不可冒犯之意,即天下者皆有无被侵犯之尊严。 这简直是给钻研法律的丁寺卿打开了一扇大门,法律不就是应该如此?法典的意义不正是如此? “报!皇城司使宋北云递信!” “嗯?”赵性刚送走赵相,这边就接到宋北云的信,他好奇的接过信,上头展开就差点吓了他一个大跟头。 “灭佛……” 赵性额头上的汗当时就滴答着下来了,上一次灭佛的时间其实并不远,正是后周世宗柴荣的灭佛,而宋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继承了后周绝大部分的政治遗产。 换句话说……不到百年灭佛两次?这没道理啊。 “快快快,别管赵相了,去给我将宋北云那个泼皮宣进来!” 大概半个时辰后,宋北云来到赵性面前,两人一见面赵性拎着那封信就来到他面前:“你是不是疯了?灭佛?” “对啊。”宋北云点头:“势在必行,你看没看信啊?” “朕不敢看……不敢啊!”赵性背着手忐忑的来回走动着:“你可知坊间有传闻,说柴荣早亡,正是因那灭佛,说是可不信却不可不敬。” “敬。”宋北云点头:“我也敬。” “那你为何说要灭佛……” 宋北云笑道:“你们这些人,满脑子就想着打打杀杀。官家,江湖江湖,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去去去去,说正经的。你这杀才在这与我说个什么人情世故?” 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行吧,我便是给你解释一下方案。” 赵性最喜欢听宋北云说计划方案,他连忙吩咐了宫娥取来糕点水果,摆了一桌子,坐在那边吃边听。 小宋自然也是不客气,抱着一盘西域黑厥来的葡萄坐在台阶上说了起来。 “三武一宗灭佛,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他们的事都办的太糙,这种不光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佛教的统治地位,还有会导致大量佛法不精的妖僧进入民间,滋生大量歪理邪说和蛊惑谗言,邪教便是以此为苗床。” “嗷?”赵性仰起头:“你继续说。” “佛教是门好宗教,我们要尊敬它们,我们要在名山大川中都修建佛门寺庙。”宋北云笑了起来:“到处建!” “啊?”赵性走上前伸手在宋北云的额头上摸了摸:“你没病呀?凉飕飕的。” “去。”宋北云扒拉开赵性的手:“每个州县都需要有寺院。” “你怕不是被邪教洗了脑子?”赵性半蹲下身子盯着宋北云:“可当真?” “你听不听?不听我找赵相去了。” “听听听,你说。” 宋北云揉了一把葡萄进了嘴巴含含糊糊的说道:“这寺庙山门,得有人给他们个标准,县里的多大、州府的多大,都要有标准。接着咱们收费,收门票!” “何为门票?”赵性眨巴着眼睛:“你说说。” “大庙禅房百间,不论是谁入寺就要一百文。小庙禅房四十间,不论是谁入寺都要四十文。”宋北云竖起五根手指:“五年之内,贼患免除。” “啊?你倒是说呀!朕不知其所以然。” “佛家讲究一个什么?当年佛祖拈花一笑花袒露于众生眼际,不管看者是美是丑、是富是贫、是达官显贵是平民百姓,总依然故我,无宠无辱,是为众生平等。”宋北云手舞足蹈的说道:“我等大宋念及佛法精深,特修建寺庙收留众僧精修佛法,这收门票并非是为了铜臭之气,而是为了诸佛陀能得更好供奉,不至流落异乡。” “之后呢?” “等寺庙修好,门票收入皆归于本寺,朝廷只需派遣衙役去督查入寺者给不给钱便好。” “如此能灭佛?你在糊弄朕啊?” “官家,你当真是不了解佛法也不了解人性。”宋北云摆手道:“佛之所以成灾,便是信徒多,信徒从何而来?不过便是那芸芸众生罢了,祈求一个风调雨顺、足乐安康。往往聚沙成塔,便成了流,这对朝廷来说,哪里许他们合流呢。” “是极。” “这个门票是强制性的,不交不给进。”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佛说众生平等,那现在便是一百文以上众生平等,一百文以下众生不平等。德高望重者天下几许?睿智禅师者天下又几许?从古到今能称之为大和尚者双手能数,绝多修行者却是修不出那三教九流芸芸众生,谁舍得这白来的钱?” “读作修明,写作生意。”宋北云仰起头看着赵性:“杀了他,还掏他的心。” “我的天……”赵性吃惊的看着宋北云:“这种东西,你是怎么的就能想出来的?恶毒,恶毒至极啊!宋北云啊宋北云,你这厮绝对的大奸大恶!” “别管那些有的没的,就问你这么干管用不管用吧?” “管用!绝对管用,大浪淘沙,淘去了一百文以下者!”赵性点头:“可若是……” “当然,还得看后续我大宋是否能给劲儿了,若是年年民不聊生,你明白我意思吧?” “懂懂懂……”赵性连连笑道:“宋北云你这龟孙子的脑袋的确是好使嗷?” “你怎么骂人呢?”宋北云不满的看了一眼赵性:“就这个法子,绝对是温水煮蛤蟆,等他们发现天下都不信他们了,嘿嘿……” 361、二年7月9日 雨 山水一程风雪迢迢 回到金陵城第二日,宋北云得到了一个七日的休沐假,赵相批给他的,让他好生休息一番,还夸他这次事情办得很好。 七天长假,小宋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旅游,索性就躺在家里什么也不干,不过夏天的话屋里是躺不住了,那就躺在院子里的树下。 到底是曾经的尚书府啊,赵性能够给自己批这种才超规格的宅子当真的是对他格外好了,说实话宋北云曾经进过王府,但毕竟是没有走全过,但现在看起来这尚书府的规格虽然不如王府,但也并不会差到哪里去,大概观察了一下光占地面积就达到了三千平方米左右,这在寸土寸金的金陵城里,绝对是豪宅中的豪宅。 其次,这里是属于安置房,宋北云一毛钱都没有花……这个概念是什么?就是一毛钱都没有花,就住上了首都三环以内最好的一套庭院型别墅。 上辈子宋北云只是个工薪家庭出来的孩子,想要这种房子恐怕只能在洛圣都了。 “你上辈子也这么没人性么?” 妙言坐在懒狗宋北云的旁边一边计算着齿轮的旋转刻度一边在用尺子画着手摇式计算机的图纸,画着画着她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没办法。”宋北云打了个哈欠:“比起你们的命,别人的命就是臭狗屎,死光了我也不心疼。” “话倒是说的漂亮。”妙言轻笑道:“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有人用我的命来威胁你,你会因为自保放弃我么?” “可能会可能不会,只有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两种可能才会坍缩到一个结果上,物理学上这叫薛定谔的猫。所以女性喜欢去问一些关于未来的问题,这个问题没那么好回答的。”宋北云翘起二郎腿:“那我现在反问你,如果你碰到同样的事,你会怎么选?” “很难哦。”妙言抬起头想了想:“我上辈子也不过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你都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怪叔叔了,你让我回答这个问题?” “你看,你也没办法回答吧。”宋北云抓起一个杏塞进嘴里,酸得打了个哆嗦:“所以问这个没意义,而且咱们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然后等惊喜。” “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实你还是会选我的对不对?” 女性思维就是这个样子,宋北云没有办法,并不是说这样就不好或者怎样,而是属于一种很特别的两性差异,不管道理她们懂多少,到头来还是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基本上会。”宋北云很认真的说道:“不过这种事情的概率非常小,基本上不会出现。” “我知道,我就是想问问而已。”妙言沉默了一会儿:“你带回来那个女人,她可能是福王的亲女儿?” “嗯,概率非常大。”宋北云点头道:“等王爷班师回朝吧,现在就把她锁房间就行。” “长得挺漂亮。” “赵家人都挺好看的。”宋北云笑了起来:“这一点不容置疑。” 正说着话,外头的围墙上一个脑袋慢慢出现,然后接着就是一双手和一柄扇子,最后是一个人就这么出现了,宋北云就静静的看着围墙上那人翻过来往下跳,等落地之后,那人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向了宋北云。 “你们皇家的人是不是都喜欢玩这一手?”宋北云看着一身便装的赵性:“你可能是不知道辽国大皇子因为翻我家的墙,差点成了个残疾人。” “哦?”赵性来到宋北云面前:“你跟辽国皇子交往甚密?” “君子之交啦。” “放屁!”赵性斥责道:“离他远点,那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看着就让人作呕!”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每个人都提醒我一下。” “还有谁提醒你了?”赵性看了一眼妙言:“你又在干个什么东西?你们两人总让朕觉得奇奇怪怪的。” “你管这个干什么?”宋北云把妙言的腰一搂,放到了身后:“没事少跟别人的女人说话,你这身份让人瘆得慌。” “哎呦,你这等小人之词真是让朕痛心疾首,以己度人的本事可是真好,朕只听说过大家都说小心别让那宋狗看见自家的娘子,却没听说过谁要防备着朕的。”赵性啐了一口:“莫要废话,今天第一期预购开盘,随我去瞧瞧。” 不是赵性提出来这茬宋北云都给忘了,这件事本身就是妙言在负责,现在看来这娘们的办事效率比他可高多了,这才一个来月第一期的预购就出来了。 “行吧,那就跟你去瞧瞧。” “不然呢?哦,朕都亲自来了,你还能拒绝不成?” 宋北云想了想,脸上露出笑容,用赵相的语气说道:“官家,臣并非不愿您出宫,只是这天下莫非太平,若是出了些差错……” “够了!!!”赵性捂住耳朵蹲在地上:“不要念了!不要再念了!” 不过虽然可以戳赵性的死穴,但宋北云还是本着同情的心态带着他去往了一期售楼部。 “这些日子宫里怎么样?” 路上时小宋跟赵性一起摇着扇子,倒还真的是两个气度不凡的帅哥来的,赵性比宋北云矮一些,但身上的自带着贵气,而宋北云略带着些邪气,看着都挺好,路上不少结伴的姑娘都在窃窃私语,不知该是如何选择。 “宫里都还好,就是老王的身子可能扛不住了,他在你走的日子大病一场,这几日都在说要告老还乡的事,朕这边也没个主意,你说是放不放他走?” “放呗,老王也快六十多岁了,身子不好是正常。你放他出宫吧。” “那大伴的位置怎么办?总不能空着吧。” “小鱼啊,小鱼不是挺好的么?”宋北云说着突然拽住赵性,指着不远处一个绿衣的少女:“那妹子如何?前凸后翘的。” “唉……不错不错。”赵性也笑了出来:“走,去看看她长得如何。” 两人结伴过去从那女子面前走过,看到她长相之后,他们继续装作路过往前走了一段,然后不约而同的扮出了鬼脸。 “样貌丑陋。” “状若夜叉。” 男人大抵都是这个样子的,不一定要干什么,但对着女子品头论足简直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技能,哪怕是皇帝也不例外。 “金陵城的女子真丑啊……”赵性叹息道:“杭州的怎样?” “棒。”宋北云竖起拇指:“温柔似水,柔肠百转。” “唉……朕是真可怜,想如你一般四处游玩都不行。”赵性默默摇头:“即便是这般出宫,身后恐怕也都跟着一众司命司的人吧。” “还有皇城司的哦,最少十五个。”宋北云回头,一个皇城司院子立刻转身错开他的视线:“二十个。” “唉……”赵性默默摇头:“这个皇帝,真是不当也罢。” “行了,知足吧,为什么那么多人造反?不就是想当个皇帝试试么,你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与你争论这些,反正这次你干的极漂亮,杭州刺史给你上奏表了三次功。”赵性摇着扇子说道:“赵相给你的嘉奖令看见了吧?” “嗯,这不从五品了么。”宋北云说着,从旁边的点心店里买了些干果饮料之类的东西,递给赵性一份:“但是我的名声也臭完了。” “那你怪谁?是朕让你心狠手辣的?” “行,赵性!”宋北云指着赵性:“过河拆桥是吧?” “你好大的狗胆!胆敢直呼朕的名讳?活腻了是吧!”赵性也一点都不让:“看来是朕给你自由过了火!等回去我就让你去当个扫马厩的马倌。” “那怕是你不知道上个当弼马温的干了些什么。”宋北云冷哼一声:“到时候莫怪我摘你的桃!” “哈哈哈,宫里有个叫桃儿的宫女,那品相就似个骡子。” “哈哈哈哈……骡子?” “嗯,骡子。” 两人满嘴跑着火车的来到了这皇家园林第一期的售楼处,宋北云被面前这一派红火的样子给吓了一跳,别说那院中没了位置,就连外头都站满了人,无数的商贾富人都在这灼热的天气里满身冒着油光的站在树荫下焦急的等待着前头开始放号。 而在那处小院的外头,一张巨大的彩色示意图悬挂在那里,正是皇家园林一期的未来示意图,看那典型的透视关系和色彩技巧,应该正是俏俏的手笔。 “这么多人?”赵性也有些意外:“这地方你可知有多贵……居然如此多人?这帮人是不是太有钱了一些?” 宋北云哪能不知道多贵呢,不过他根本没想到这光是个预售就能有如此多的人,要知道这里可是卖房不卖地,地可还是皇上的地,而那房子也只给五六十年的使用权限。 按照这些人的思维来讲,这岂不是……等于白给朝廷钱? 但现在的场面完全超乎宋北云的预料,他也没问这一个多月妙言是怎么宣传和策划的,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房价可能会被炒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就在这时,左柔好巧不巧的从他俩面前走过去,从回来开始宋北云就没见着她,没想到今天在这碰见了,她明显黑了一圈,虽然该漂亮还是漂亮,但现在显然弄得像个劳动人民子弟而不是堂堂的国公之女。 “嘿。” 宋北云喊了一声,左柔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俩一眼,辨认了那么几秒,才欢快的冲了过来。 “你怎么黑成这样了?”宋北云把她额上的发丝撩到耳后:“这些日子你都在干什么?” “在骗朕的钱。” 362、二年7月9日 雨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天下谁能想的到,这些年来骗朝廷钱最多的居然是定国公之女。 仅仅一个月,八千五百人的民夫队伍就从朝廷那里掏出了数十万贯的资金。 而这些钱居然全都花在了徭役能干的事上,什么开垦荒地、平整山林、拓宽道路等等。 这些本来一毛钱都不要的生意却被左柔按照每日每人一百五十文的账算在了朝廷的账上。 这还只是单纯的人力工资,还不算上伙食和高温费和各种补贴,这花钱简直如流水啊…… “这哪是骗,这是明抢啊。”赵性说完,感叹一声道:“这是摆明了在抢朕的钱。” “你这个人,目光短浅。”宋北云牵着左柔的手把她拉在身后:“钱花出去,自然有花出去的好处。金陵城的繁荣就是靠着这些人,你这怎的想不明白呢?” “就是。”左柔在旁边补刀:“他们有了钱,才好买东西,东西卖的多了,外地人做生意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你看看,连左柔都明白的事,你怎么还不明白?” “真哪是不明白,就是心疼罢了……”赵性摇头,颇为无奈的说道:“你们二人也莫要联手对付我,你们就不怕朕到时……” 他的话说到一半,却发现左柔已经拉着宋北云开始撒娇了,说自己这些日子多辛苦之类的话。 “你就问问她黑了朕多少钱!”赵性在旁不甘心的喊道:“别光顾着辛苦!” 但他的话显然被人忽略了,左柔楚楚可怜的看着宋北云:“你出去玩也不带我。” “我出去是杀人的,哪里有时间玩。”宋北云叹气道:“好了好了,为了犒劳你,等晚上我回去给你炖排骨吃。” “好唉!”左柔一听有骨头吃,立刻就高兴了起来:“要糖醋的,我喜欢糖醋的。” “好好好,糖醋糖醋。” 赵性在旁边暗暗哼了一声:“宋狗,你可是选好了?” “选什么?”宋北云回头看过去:“你又让我选什么?” “金铃儿和小碗儿,你只能选一个。” “对了,金铃儿呢?这两日都在宫里?” “她好像说不太舒服。”赵性收起扇子:“你可是要好好想好,两个只能选一个的,不然我没法子跟天下交代,等定国公回来,小碗儿也要加封郡主了,你想同时娶公主和郡主,天下没这个道理的。” “行了,知道了,别烦了。” “你这是个什么态度!?” 宋北云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他哪里不知道这一点呢,小碗儿必然要当郡主的,因为大宋没有异姓王的先例,定国公已经升无可升,所以只能往下封妻荫子了,可定国公没有老婆……那就再往下封子女。 左芳世袭国公,小公爷一只,也没什么好封的。那剩下的就只有左柔了,本就是国公之女了,再封自然也就是郡主了。 而且听说这次的封赏还是个九江郡主,还有封号端颐。 瑞宝公主、端颐郡主,倆总不能一起嫁给一个破宋北云,别说礼部了,就算是宗正寺都没法子跟祖宗交代啊…… “金铃儿不舒服吗?” “朕跟你说这个可是认真的,你最好快些想法子,不然朕可能真的只能无可奈何的将金铃儿嫁去辽国了。”赵性皱眉说道:“你也知道,有些事朕也是无可奈何的。” “那也行。”宋北云皱着眉头:“别急别急,容我三思。” “时间紧迫,这比试什么的,其实就是做个假象罢了。最终还是有意两国联姻的。” 宋北云背着手沉默许久:“先给我玉生哥骗个辽国公主来。” “啊?”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去安排。”宋北云叹气道:“你们皇家的事,真的烦。” “谁说不是呢。”赵性深吸一口气:“行了,等会子要是得空,去看看金铃儿吧,跟朕一起回去。” “行。” 说了半天的话,那头也开始挂牌发号了,这里无数商人立刻就躁动了起来,一个个焦灼的往前涌着,仿佛担心只要落空那么一下,到手的房子就跟跑了一样。 明明是昂贵的物件但却被他们弄得跟不要钱白给似的,想来是有些可怕的。 “我俏俏呢?这两日都没见她,我还以为她跟公主进宫了。” “没,俏俏呀,俏俏去苏州了。”左柔手上捧着一盒售楼处工作人员发来的冰糕吃着:“她说去苏州召集一些心灵手巧的女工来,你可莫要小看俏俏,如今这京城的潮流可都是她说的算呢,无数达官贵人都得看她的脸色,否则家里的妻女可不答应。” “那肯定啊,她的艺术天赋可是无人能敌。”宋北云笑道:“只是她忙起来就连我都忘了。” “嗯,会忘的,她说反正你也死不掉。就暂时不要管你了。”左柔点头道:“我让巧云随她一起去的,怕她出什么事,有个巧云也好护卫着点。” “耶?看不出来左小姐突然变聪明了?” “我一直好聪明的,就是你们说我笨罢了。”左柔骄傲的仰起头:“我才不笨。” “是是是,你不笨不笨。”小宋揉了揉她的脑袋:“就是脑子不太够用。” 而此时,售楼处那边居然打了起来,赵性连忙拽了拽宋北云,几人一起走了过去,却是发现两个小老头扭打在了一起,两人看着都是锦衣华服的,一看就是有钱人,但现在他们扭打一起的样子,着实有些让人难以描述,就像是两个地痞互殴似的。 这里自然有官兵维持秩序的,很快那些带着红袖标的禁军就走了过来,呵斥着将两人分开,在问清楚原委之后,将他们争抢的那份装着资格号码的卡牌判给了最初拿到之人。 而那没抢到者当场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吵嚷着说什么“孩子要读书”之类的话,倒是声声啼血。周围的人看到他的模样,也都是唉声叹气,但却无人上来怜悯,因为他们自己也都是抱着同样目的而来,竞争者自然是越少越好。 “人间惨剧啊。”赵性叹气道:“这些人怎的如此执着?” “这算什么人间惨剧嘛,这几日见的多了。”左柔撇嘴不屑道:“有多少人散尽家财就为在这能买个如茅厕大小的蜂楼,为的就是让孩子能考个功名,前几日因凑不够钱而跳河者都有好多了,光我们施工队都捞上了七八个。” “你看看你办的好事!”赵性恼怒,回头指着宋北云:“祸害!” “你放屁!”宋北云啐了一口,一点都不给皇帝面子:“这种事是我强迫的吗?我刀架他们脖子上的?还不是都是你这狗宋来个什么商人之子不得考功名闹的?如今他们如此,你怪罪我?” “好你个宋狗,你居然……居然胆敢口出狂言?称呼国朝为狗宋?” “我说了,你拿我怎样?”宋北云脖子一扬:“大不了我不干了,去工部混日子就好,混个子孙满堂,谁管你这破江山满目疮痍,你以为你这江山破了跟我有何关系?不管金辽,我哪个不能吃得开?还说不定没有这许多的屁事!” “好好好,宋狗口出狂言,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教训你一番!”说完赵性撩起袖子就要上去揍宋北云:“爷爷打死你!” 而宋北云突然高喊了起来:“打人啦!有人打人啦!” 刚走没多远的红袖标,转身就回来了,当时就把已经摆出揍人姿势的赵性给按住了…… 后头的皇城司和司命司的人,脸都吓绿了,连忙跳出来将他们给围了起来,赶紧悄悄亮明身份,那几个红袖标一见这架势,再看刚才喊话的人,可不就是皇城禁卫副总指挥使兼监军宋大人么……而他身边的人是谁,那还用说?连忙道歉跑路方为正道…… 赵性站在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宋北云:“宋狗!” “你别一理亏就动手啊,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商人为何疯狂?还不就是这个功名太诱人了,若是不考未来孩子就输在了起跑线上。”宋北云摊开手说道:“大臣为何不反对?不就是他们见了这里能给他们带来大量的利益,为何东西两端要分开卖?不就是维持你们这些人上人的尊严嘛,此番种种你还觉得是我在从中作梗呢?我捞到一毛钱了?” 赵性气哼哼的背着手不搭理宋北云,刚才被禁军按下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现在正闹小孩子脾气呢。 “行了行了,您们莫要吵了。”左柔连忙打圆场:“我场子里的工人都说了,这是好事,以后等新城扩大了,他们也要想法子砸锅卖铁的弄个住住,只要自家孩子争口气,那一切都值了。” 赵性昂着头:“哼!” 这时,远处传来第二轮叫号声,那些摇到号的人状如疯癫的冲到人群中高喊“中了中了,我中了”,就如自己中了举人一般兴高采烈。 那些没中的一个个如丧考妣,三五成群坐在河岸边的垂柳下,唉声叹气。说着说着就有几个人想要往下跳了,但幸好身边的工作人员拉住了他们,仔细劝说了起来。 “这才是西城一期,往后还有许多呢,莫要捉急!” “可这地段……买了便是赚了啊!唉,亏啊!亏大了!苍天你不开眼啊!” 赵性听到这番话,表情古怪,但却也没心思多说什么了,只是拂袖转身离去,不过走到一半,他回过头来:“宋狗,你是走是不走?” “来了来了。”宋北云拽着左柔:“带她一起没事吧?” “那能有什么事,人家是郡主,你是个什么东西!” “哈哈哈……”左柔高兴的直拍手,还用手指戳宋北云的脸:“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说!” 363、二年7月9日 雨 好女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一个多月没见的金铃儿躺在床上有些倦怠的样子,她也说不上自己到底哪里不舒服,但就是乏力、疲倦还有些易怒,甚至平时最爱吃的水果现在都有些食之无味。 外头的门这时吱嘎一声被推开,她下意识的翻过身子面对着墙壁,因为这两天以来老有宫女过来问她到底要不要吃些什么,麻烦死了,而现在的她甚至都懒得说话。 “这门该上油了。” “上什么油?皇宫门轴八十贯!” 这两个声音从门口传来,金铃儿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穿上鞋走出去,发现自己并没有听错,果然是那个狗东西来了。 她二话不说就飞奔了过去,也顾不得旁边有宫女和左柔了,直接扑到了狗东西的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就开始哭了起来。 “这情绪不太对劲啊,公主殿下。”宋北云把她抱起来:“听说公主大人身子不适,刚好我又会那么点医术,就特意来瞧瞧了。” 金铃儿全在撒娇,也没有回答什么问题,而宋北云将她放在牙床上,蹲在旁边握着她的手说:“哪里不舒服呀?” “哪里都不舒服呀……”金铃儿噘着嘴:“你一走都快两个月了,不开心。” 宋北云看到她的脸色有些憔悴,只是笑了笑,稍微检查了一下,发现金铃儿有着很明显的贫血症状。 这是不应该的,因为之前她就像一个健康的小猫咪,虽然身子骨并不算健硕,但非常活泼和健康,突然的贫血引起了宋北云的注意。 “来,手伸出来。” 金铃儿慢慢的将手放在他的手中,宋北云搭上脉仔细辨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就脸色大变了起来。 “嗯?”金铃儿显然发现了他的脸色发白,自己心里也暗暗担心起来:“怎的了?” “你月事来了么?” “对哦……有快两三个月没有了。” “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三个月。” 宋北云深吸一口气,再次搭上脉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自己的判断似乎没有问题,她并不是生病而是妊娠反应导致的食欲不振和贫血。 小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握着金铃儿的手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就哭了…… “你要死啊!”左柔走进来踢了他一脚:“别吓人好不好!死开,我来瞧瞧。” 左柔把宋北云赶到一边,也像模像样的给金铃儿看起了脉来,但她那二把刀哪里能看得出来,最后只能歪着头看着坐在那又哭又笑的宋北云。 “你疯了?” 宋北云懒得搭理她,只是把脸上的鼻涕眼泪都给擦了去,揉了揉鼻子对金铃儿说道:“有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好消息吧。”金铃儿眉头紧蹙:“你可莫要吓唬我。” 宋北云站起来俯下身子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好消息呢,就是我要当爹了。” 金铃儿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眼神中的情绪极为复杂,欣喜、恐惧、无奈、茫然等等等等都汇聚在了其中。 “那……那坏消息呢?” “我可能要宰了辽国大皇子。”宋北云起身:“我去想办法。”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但金铃儿当时就吓得浑身哆嗦了起来,她当然知道这宋狗绝对不是开玩笑的,这人绝对不是那种顾全所谓大局的人,这人是个绝对自利者,他说会宰了辽国皇子他就一定会动手而且十有能把辽国那个娘们皇子给弄死。 若是辽国皇储死在了大宋境内,兵灾必然四起,无数生灵涂炭、家国破碎,但金铃儿知道对宋北云来说这些东西根本都比不上自己和自己肚子里那个小兔崽子来的重要。 所以这时要让他去办了,一切可就全完了。 “你等等……” 金铃儿冲过去抱住宋北云的腰:“你疯了啊?万万不可啊!” 宋北云不敢乱动,生怕磕碰到了比金贵更金贵的公主殿下,他只好停下脚步:“你先上床休息,我保证办的神不知鬼不觉。” “宋北云!”金铃儿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宋北云不听,继续往前走,而金铃儿索性松开手往地上一赖,捂着肚子:“哎哟……” 这一下小宋立刻回过头来,虽然他知道大概率这娘们在蒙人,但现在不管是不是蒙人,他都吃这一套,赌不起啊。 “别吓唬人啊。”宋北云弯腰单膝跪在她面前检查起来:“这可不能开玩笑。” 这时金铃儿却一把抱住他的脖子:“不许你去做傻事!” “什么傻事不傻事的,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傻呢。”宋北云确认面前这人是骗人的之后算是松了口气:“你赶紧回床上去。” “不!我要你抱我过去。” 宋北云无奈,只好将金铃儿抱了回去,但无奈她死死拽着自己的手让自己无法离开,他也只能坐在床边,闲来无事就仔细的给金铃儿把脉,小心翼翼的感受蕴藏在她脉搏中的那丝杂音,那不是别的,而是一个崭新出厂的生命体的心跳声。 “唉……” 宋北云其实一直是个很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人,但现在他整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安了起来,这可是自己的崽,男女不管了,反正是自己的崽,有了这兔崽子,就代表他已经无法跟这个时代割裂开来了,这让他的情绪超乎异常激动,心跳跳到他现在整个人都处于高血压的状态,脑袋昏昏沉沉的。 “你们说的我没太明白。”左柔挠着头:“是金铃儿有了吗?” “嗯。”宋北云笑着站起身绕着金铃儿的床来回走动起来:“差不多三个月了。” “啊?”左柔瞪大了眼睛:“真的啊?那可如何是好啊……一国公主未婚先孕,可是丑闻啊。” “丑个屁。”宋北云眯起眼睛:“谁说谁死,一个不留。哪怕是宰相,我也宰给你们看。” “不行不行。”左柔摇头道:“要当爹爹了,不能杀气太重了,不然会生怪胎的。” 这话一出,别说宋北云了,就连金铃儿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了,她撑起身子冲左柔喊道:“不会说话便不要说!” 宋北云叉着腰来回走动:“现在怎么办?先把婚事定了?” “你说定就定啊?”左柔也跟着宋北云一起叉着腰来回走着:“你可知道尚公主有多麻烦吗?别说公主了,当初我定亲时候都麻烦的要生要死的,门当户对这一条,你有吗?” 宋北云眉头紧蹙起来,而金铃儿也叹了一声,靠在床头轻声说道:“宗正寺那边不能同意的,这种事并非皇兄说的算的,若是宗正寺过不去,说破天也没用。” “你是不是想杀光宗正寺?”左柔笑着上前戳了戳宋北云的脸:“那可都是金铃儿的叔伯哦,你且试试。” “胡说八道什么,我是那大魔王么?” 小宋怂了……别的单位都好搞定,唯独这宗正寺是顶麻烦的地方,里头都是赵家宗族里的人,他们不一定是王爷,也许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终归是亲戚来的。 这个部门就是专门处理皇家婚丧嫁娶工作的,宋北云想娶公主问题是巨大的,他级别不够啊。 娶公主的途径有两种,一种是入赘,入赘之后啥玩意都不能干了,不能当官不能入仕,甚至连名下的田产都要全部没收,简单说就是皇家的生育机器。还有一种是正儿八经的娶公主,这道工序非常复杂,要不就是一品二品的大员家中的嫡长子,要不就是顶级的名门望族,或者是别国的皇子帝王。 皇家的女儿不是说想娶就能娶到的,当初金铃儿是郡主,一切还能有福王说的算,后来朝中把金铃儿封了公主留在京城当质子,这件事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那怎么办?” “我倒是有个法子。”金铃儿竖起一根手指:“我嫁去辽国。” “不行!” 宋北云眉头一皱:“简直放屁!” “别急嘛。”金铃儿笑道:“辽国的大皇子是女儿身。” “这我知道。” “你知道了?哦……对,她去杭州找你来着,你没对她干什么吧?肯定便宜占了不少,我了解你的。” “我……”宋北云咳嗽一声:“还好吧。” “还好?怕就是没哄到床上去哟。”金铃儿撇撇嘴:“你听我说嘛。” 现在天大地大金铃儿最大,宋北云再倔强也得听她的,谁让她挟持人质呢…… “这件事如今倒是只好以这等法子解决了,我嫁过去,你三年内把辽国给灭了。到时我便成了俘虏,一个嫁过人带着孩子的俘虏呢,那就方便多了,到时你应该也是肱股之臣了,以你那时的身份地位,把我带回家也不过就是走个流程的事。”金铃儿笑着说道:“说不定还能买一送一哦。”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混蛋话。”宋北云眉头紧蹙:“我是不同意的,不管你说什么。” “那行,你现在去提亲,你看看会不会被宗正寺赶出来。”金铃儿摊开手:“太皇太后说了,天塌下来她给我顶着,但偏偏这件事她恐怕顶不住,祖宗家法在呢,最多就是我偷偷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无名无分的这么耗着,我不干。” 金铃儿坚决摇头道:“我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你让我给你生个孩子,我认了,但你让我无名无分的跟着你,不行。我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左柔在旁边小声说道:“我也要……” “有你什么事啊?”金铃儿斜眼看了看她,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有么你?” “我……”左柔哼了一声甩过头去:“我也能!” “呵呵。” 金铃儿冷笑,想继续刺激左柔,而宋北云捏住她的嘴:“好了,别欺负她了。” “你!哼!”金铃儿突然毫无预兆的发了脾气:“护着她护着她,就知道护着她,什么都护着她!” 说完,她居然情绪失控的哭了起来,把宋北云跟左柔都给弄傻了,左柔撩起袖子:“这是欠打了。” “哎哎哎!”宋北云赶紧上去拉住了她:“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你打!你使劲打,你把他宋家的种打了去,你打!”金铃儿扬起脸一脸无畏的说道:“你打就是了。” 左柔被气得在原地跺脚,她一仰头指着金铃儿对宋北云说:“你看她呀!” “好了好了,让着点让着点。”小宋现在就是个孙子,他没有任何发脾气的立场,只能在那苦苦哀求:“这时候了,姑奶奶们别添乱呀……” 一贯聪明的宋北云如今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嘴上说的漂亮但心里根本没有任何计较,脱离了冷酷和高高在上的神之视角之后,他发现自己其实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一枚,无助、茫然和抓瞎他是一点都没缺。 金铃儿的建议他是打从心底抵触的,自家的娘们嫁去千里迢迢的辽国,这叫个什么事?他可不是吕不韦,没那把自己小妾送给人家的魄力,更没办法让怀着孕的媳妇脱离自己的视线之外。 “要不这样。”金铃儿转了个身趴在床上:“你就随我一并去辽国,每天就伺候着我,直到孩子生出来伺候完月子你再做打算?” “嗯?”宋北云想了想:“好像可以哦。” 不过他说完之后,生生将金铃儿翻了个面:“可不能再趴着了,压坏了要。” “那不是得要好久好久?”左柔不高兴的说道:“那这边怎么办嘛。” “要快哦。”金铃儿非常狡诈的笑了一下,拍着肚皮说:“过些日子它就大起来啦。” 小宋倒吸一口凉气,叉着腰在那沉默了许久:“你怎么那么想去辽国?” “好玩呀。”金铃儿笑道:“除了这个机会,我可没机会去辽国玩,再说了,我先去给你打探一下情报,给你看看辽国的破绽,保不齐呢连战都不用开,辽国就能让你给灭了。” “你以为我是神仙啊?” 金铃儿轻声说道:“那如果宋家大公子当了辽国皇帝呢?” “让我儿子姓耶律?做梦!” “也不全是呀。”金铃儿哈哈一笑:“这就是你看着办了。” --------- 今日一更了,九月一号是开学纪念日,我需要祭奠一下我逝去的青春。 364、二年7月10日 晴 年年月月复年年 金铃儿怀孕了,这件事对宋北云来说是天字第一号的喜事,虽然在丧失理智时说了不少傻话,但后来冷静下来之后,他就不得不开始小心考虑关于未来的谋划了。 因为这个未来不再是一众成年人的未来,还有一个刚刚诞生心跳的小家伙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入了这个未来之中。 两世为人,第一次当爹,要说不忐忑那是假的,人毕竟对未知的生物充满了迷茫。 “现在其实我是不主张赌的,这东西没有说保本,只有大赚一笔和血本无归,大赚一笔可有可无,但血本无归我承担不起。” 宋北云对妙言是这样说的,而他们争论的点恰恰就是要不要把金铃儿嫁到辽国去,如果不要,那么又该怎么操作。 妙言主张可以进行,但前提是要调查清楚辽皇是否真正的掌权,如果辽皇在掌权的这件事就不能进行处理,但如果辽皇已经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了权力甚至失去了工作能力,那么这件事执行会产生利益最大化效果。 对此宋北云并不同意,两人第一次产生了意见分歧并且是那种谁也说服不了谁的分歧。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调查清楚辽国皇帝到底是否真正意义上在位,如果在位的话,这件事绝对不能办。但如果他不在位或者是虚位的话,这件事是可以办的。而且即使是辽国大皇子也非常愿意看见这事,因为一个孩子对他来说是争夺权力的象征物。”妙言认真的说道:“她当然不会传位给你的崽,不过这里头其实是有操作空间的,毕竟如果她能顺利登基,之后的事情就非常好预测了。” “就算你这么说,但一旦这件事完成,很多东西就不在我的掌控之中。还有,我的工业计划怎么办?” “这不耽误。”妙言背着手说道:“你知道金陵城到辽国都城有多远么?” “嗯?”宋北云一愣:“握草!” 说着他撩开了地图,仔细看着两国都城的位置,然后整个人的表情就变成了拧巴的章鱼哥。 他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很古怪的潜意识,那就是辽国的都城在内蒙古赤峰。但实际上在大宋迁都之前辽国就已经被从那边赶了出来,然后才南下占了大宋疆土的,而如今辽国的都城定在了河南信阳。 宋北云终于知道为什么福王玩命跟自己说怎么他娘的守襄阳了…… 这种潜意识真的可怕的,他之前一直没太关注过辽国,大部分时间都是金国金国金国,也许之前他无意中看到过关于辽国的情报,但他都给忽略了。 但现在仔细看来,河南信阳离南京城也就四百公里,八百里路。 庐州在与辽国缔结盟约之前一直都是前线,宋北云觉得自己是个弱智,天算地算居然在这个点上出了纰漏。 八百里的路,快马加鞭只需两天就能抵达,这真的不耽误什么事,两天的时间在这个动辄十天半个月的时代来说,就跟闹着玩似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前期准备完善一点,把一切都准备好,确定辽皇的情况,如果情况如妙言说的那样,宋北云就能跟佛宝奴谈条件了。 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他绝对不允许这个阶段的金铃儿离开自己的手臂伸展范围之内。 “不过可能会很辛苦,你能顶得住?” “能有996福报辛苦?”宋北云笑道:“趁着还年轻,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讨论内容到此结束,虽然谁也没能说服谁,但他们两人都选择了妥协,共同进行的退步,不过总体来说还是以小宋的意见为主,毕竟那个小兔崽子是他的种,他最有发言权。 当然,这里头金铃儿的意见也很重要,她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定的女子,她觉得这样好玩,那就一定会这么坚持下去,虽然也许宋北云的坚持她也会听,但是总体来说她还是很有自己的想法的。 总体来说,因为这件事的突然性,懒狗小宋突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开始奔忙了起来。 他首先来到皇城司内,将二十一名最精锐的探子都放了出去,目的就是打探辽国的一切情报,又单独安排了十个院子十二时辰不间断保护金铃儿。 从皇城司出来之后,按照往常的习惯他已经下班回家休息了,但今天却是个例外,他来到了工坊之中开始加快布置下个阶段的计划安排,重点关注的是冶炼班组和模具班组,剩下的其他项目也都进行了优先级调整。 这些事他干了一夜,完全没有闭眼,这样折腾了一夜的他第二天一早居然还能神采奕奕的去安排数学组的下阶段工作。 数学组的工作相对比较复杂,因为要开始审计徐家的商业规模为即将到来的官方货币发行做好准备。 下午时分,宋北云咀嚼着一根人参坐在一堆报告中顶着黑眼圈在做批复,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一抬头却已经发现赵性愤怒的脸出现在了他面前,双手揪着他头发就要打。 宋北云抬腿就是一脚踹了过去:“你有病吧?” “你将我妹妹怎的了?你说!”赵性从地上爬起来,飞起就是一脚:“孽畜!” 这一次宋北云没还手,站在那拍着衣裳上的脚印,他敢打皇帝但却没有理由暴打一个愤怒的大舅哥。 “混账!混账东西!”赵性指着宋北云的鼻子骂道:“你简直天地不容,朕就该一刀砍了你!你他娘的。” “那你说咋办嘛。” 宋北云委委屈屈的说道:“都成这样了。” “你就不知道差不多的时候拔出来?”赵性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非要在里头?” “官家,别开车啊。” “车什么车?朕默许你与公主不清不楚,但是这事你该是怎办?皇家可不许有这等丑闻,宗正寺那边朕怎的交代!?你真的是……” “金铃儿跟你说的?” “她自然是要与朕说的,这等事你还打算怎么隐瞒?朕这次护不住你,你说该如何是好?如今满朝都在商量着如何跟辽国联姻,若是此时此刻出了些这些事情,你让朕如何交代,那联姻成与不成不说,这公主未婚先孕的脸,朕哪里丢得起?国格何在?朕视你为兄弟,视你为肱股之臣,你却让朕陷于此境,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何物?皇家事无小事,此事若是摆不平。宋北云,天下没人护得住你,你便滚去琼州钓鱼吧。”赵性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一贯的好脾气这次到底是爆发了,他揪着宋北云的衣领子,满脸通红:“宋北云,此事你若是不给朕一个交代,莫怪天家无情!” “臣明白。” “明日来我书房,想不到办法,朕将你吊起来打。” 说完,赵性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宋北云在那挠头啊,他知道这件事非常棘手,也知道赵性已经给他留足了余地,这件事要是没法子解决,别的不说……福王冲回来就能打断他的腿。 不过总体来说,这件事的解决途径也就只剩下了妙言的想法了,但前提一定是要确定那边的情况是怎么样,否则小宋可能会遇到这辈子以来最恐怖的大危机。 他站在书房中站了许久,咬牙切齿的用力锤了一下桌子,有些事情来的太早,到底自己抵抗风险的能力还是太弱。 现在最重要其实还不是解决问题而是保持自己的冷静,只有足够冷静才能够恢复到那个带点冷酷的角斗士宋北云。 但是吧…… “这种事怎么他娘的能冷静啊!”宋北云双手撑在桌子上,面目狰狞的骂着:“总得给我点反应时间啊!” 去辽国的探子还是需要时间,但现在已经迫在眉睫,赵性等不得,他要一个交代来让他安心。他说的没有错,皇家事是无小事,只要能保证皇家颜面不受损失,他其实并不在意甚至可以欢天喜地的把公主送到宋北云的被窝里。 宋北云背着手焦灼的来回走动着,他整个人现在都处于一种……很茫然的状态。 突然,他眼前出现了那个圆脸小虎牙的男装大佬,宋北云脑子里瞬间过了有好几十套的谈话方案,最后脑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光来。 他顾不得等待,连忙走出房去,找来一个下属:“辽国大皇子在还是不在?” “在,昨日已到了。” “好。” 宋北云径直走出门外,前往鸿胪寺中。 来到鸿胪寺之后,他直接找到了辽国大皇子,大皇子这时正坐在床头用冰水泡脚,看到宋北云前来拜访,她笑盈盈的摇着扇子:“哟,这不是宋大人么?” 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佛宝奴的护卫,佛宝奴立刻会意,朝那人点了点头,护卫立刻走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 因为今年家中有老人过世,所以今天回老家去扫墓了,晚上十点才回来,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我状态还不错,很快会把欠的给补偿上的。 365、二年7月10日 雨 多少楼台烟雨中 “你当我辽国人都是傻子?” 佛宝奴眉头上挑,怒目而视,宋北云自觉心虚,坐在那沉默片刻后才叹气道:“我是将你当朋友才与你商量,你这般说话便是没意思了。” “别痴心妄想了。”佛宝奴斜靠在床头看着宋北云:“天底下都没有这般好事。” 不过她说完之后,突然满脸好奇的凑到宋北云面前:“公主真的有了?” “事到如今,我没骗你的必要。”宋北云推开佛宝奴的脸:“离太近了。” “那就麻烦了,如此皇家丑闻,你告诉我?如此信任我?” 宋北云上下打量她一圈:“耶律公主不也是挺相信在下的么?” “嘁。”佛宝奴坐回到床上:“我与你讲,你莫要将天下人当傻子,你聪明人家也不笨。我父皇还在位呢,他又不是不知我到底是男是女,嫁过来的媳妇有了孩子,这事人家不知他还能不知?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皇家的事你想必也该是知道的。” 宋北云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半口后,杯子悬在了嘴边,抬眼看向了佛宝奴:“辽皇已经不掌权了吧?” 佛宝奴眉头一皱:“信口开河。” “我也是大概猜测的,你父皇要么现在重疾缠身,要么就是被人挟持,被人挟持不太可能,应是疾病缠身了。否则哪容你心急火燎的来大宋求援。”小宋笑着说道:“你在与你的弟弟们争权,以男儿身。不过我很奇怪,为何他们不知道你是女儿身?” “你还是不懂皇家,虽是亲眷可自打降生便素昧蒙面的大有人在。”佛宝奴叹息道:“你争我夺之时更是恨不得杀之后快,我自小便是以男儿姿态出现,天下都知我是男儿身,父皇说这是我的命。” 这个事情倒也不是没有过,辽国的情况宋北云其实并没有刻意去了解,因为他并没有太过于把辽国的事情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辽国虽然把大宋给干到了南方,但自从他们把中原地区吃掉之后,处境并不比大宋好上多少,甚至更糟糕,因为大宋暂时只需要面对辽国,而辽国却需要同时面对金国和草原诸部。 如今草原似乎正在加速整合,而金国又跟那边穿同一条裤子,这辽国自然也只能寻找合作伙伴了,而那躲在它身后的大宋正是辽的不二人选。 “至于你说我父皇不掌权,这事你莫要猜测,只是长公主这事,你还需要从长计议。”佛宝奴在床上摇晃着扇子:“其实要真是要我来的话,也并非不可,只是我有条件,就看宋大人能不能答应这条件了。” “什么条件?你说。” “我其实要的也不多,我只要宋大人你。”佛宝奴笑了起来:“意下如何?” “我?” “是。”佛宝奴悠哉的说道:“来宋国之前我便久仰宋大人之名,宋大人可谓是一颗新星。最初便是庐州数十万灾民的安置,曾经辽国也有同样之事,但换来的却是饿殍千里,但庐州之境我在从杭过来之前也去看了看,倒是一片安居乐业的王道乐土。单凭宋大人那一手以物易物、以工代赈的手段,我给你一个相国又能如何?” 宋北云被夸得有些飘,他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那是福王殿下的功劳。” “福王殿下可为你挡了不少名声,但你以为我辽国在这没有探子?就如你宋国在我辽国遍布探子一般。”佛宝奴歪着头看着宋北云:“之后宋大人执掌司命司,雷霆手段剿灭莲匪,你可知莲匪哪里最为猖獗?正是我大辽。我于是便在辽国内效仿宋大人的手段,成效斐然。之后宋大人领军平叛,一人一卒无有后应粮草,数月之内横扫三座大城,军队扩充至十万之众,可有此事?” “运气,其实现在想来我自己都觉得尴尬得想笑。” “那便是次要的,不管是如何这已是常人无法企及之功。”佛宝奴继续说道:“而在之前宋大人效仿前人城门立柱,立工坊不计成本培养工匠,这是便是柱国之为。之后杭州平叛,本人刚巧看了全程,虽是有些狠厉,但的确将那匪患镇压,使人闻风丧胆,以夜叉之名救黎民水火,算不得君子却实为良臣。” 宋北云连连摆手,笑道:“哎呀,过了过了……” “宋大人虽有时行为荒唐,但若是细细想来,若不如此,虚名太盛之后并非好事。”佛宝奴侧头看着宋北云:“天下如宋大人一般,年纪轻轻却深得此道者,微乎其微。假以时日,宋大人必成我辽国之死敌,那既是如此,你不如来我辽国。莫说公主这事我帮你,加官进爵更是不在话下,辽国可是有那异姓王爷哦,宋大人不想试试?” 宋北云眯起眼睛看着佛宝奴,她这是明摆着在挖墙脚,而且就连小宋自己都难以相信,这个圆圆脸的女孩子居然在短时间之内就把自己的事情打探的清清楚楚。 这肯定是她在短时间里了解到的,之前她显然是不怎么认识自己的,因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不很熟悉。 这才过去几天,她就已经把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调查了个清清楚楚,宋北云大概明白了这个会因为翻墙扭伤脚的奇女子到底为什么有资格成为辽国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储了。 行动派,典型的行动派。而且她绝对是“三观不正”的行动派,宋北云的行为不知道被多少人骂,其中骂的最多的就是宋北云这人为了办事不择手段、行如恶鬼、不讲仁义,但在她那边却全成了优点。 虽然不排除这是为了挖人而故意恭维,但即便是恭维也让小宋听的很开心,因为很少人夸他了,每天习惯被骂之后,突然发现有人夸,这显然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随你去辽国,公主的事你就不管了?” “那是自然。”佛宝奴摊开手:“宋大人造的孽,为何要我来承担?” 小宋坐在那跟佛宝奴对峙着,这是正儿八经的谈判,谁都不能显得心虚,这个探虚实的阶段,真正的高手都是在意识里就开始交锋了。 这时小宋已经开始模拟之后谈话的内容和环境,而佛宝奴……她在想等会子去吃些什么。 毕竟稳操胜券了,这种事唯一能帮宋北云的人就是她,没有第二个选择了,互相拆台那没有任何意义,成年人计算的是得失,小孩子才处心积虑的想要报复。 许久之后,宋北云抬头说道:“抱歉,我赌不起。” 说罢,他起身要走,佛宝奴连忙喊住他:“当真不考虑?” “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也不太想被人用另外一种方式去戳脊梁骨,话虽说的没错士为知己者死,但知己者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宋北云抱拳拱手:“告辞。” 佛宝奴倒是不着急,坐在那笑盈盈的说道:“我看你怎的办。” 宋北云回头看了她一眼:“两国选婿如期举行吧。”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余地,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刚才在模拟战中宋北云发现这一轮交锋自己没有丝毫的胜算,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他处于吃亏的一方。 他心眼小,不喜欢吃亏。 光这一点就足够了,金铃儿的事他自己解决就是了,难就难一点、莽就莽一些,大不了赢了便是。 他回去之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哈欠连天的去到了皇宫里去面见了赵性。 小赵这时也在发愁,看到他一脸憔悴的过来,理都不想搭理他。 宋北云也不废话,过去之后躺在软塌上就睡了过去,这骚操作一出来,赵性都懵了…… 不过看到他那副死样子,赵性也没有叫醒他,只是吩咐老太监取来一张薄毯给他盖在了身上,然后自己继续批阅奏章。 等小宋醒来的时候,赵性仍然在工作,旁边还放着一个空碗,外头的天色已经黑透,想来是睡了有些时候了。 “我睡多久了?” “三个时辰。”赵性冷冷的答道:“跑来朕这里打鼾,你是不是觉着你平日还不够恶心朕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官家。我是来给你这增加点阳气的,你这地方……”宋北云眼神从旁边老太监身上划过:“阴气重。” 赵性和老王都翻了个白眼,但又听宋北云继续说道:“官家,耶律佛宝奴拉拢我。” “那你便去。”赵性冷哼一声:“何必跟朕说?” “我这不是拒绝了么,你怎么这样,我哄金铃儿都没哄你这么费劲。”宋北云揉着眼睛:“他与我说,若是我答应去辽国,他登基后许我个异姓王爷。” “爷爷把妹妹都许你了。”赵性一拍桌子:“你还指望什么?朕这个皇位吗?来来来,你来坐!” “你是不是吃枪药了?”宋北云诧异的看着赵性:“火气怎么这么大呢?” “行,你教我怎样火气才能不大,你倒是说个所以然出来!” 366、二年7月11日 雨 再看贾文和,只觉平平尔 “在我王都,撬我朝臣?天下还有这等道理?这辽国岂欺人太甚!” 赵性气得满面通红,要不是身份所阻,他现在就能抄起家伙去鸿胪寺找佛宝奴单挑。 这赵匡胤一脉啊,宋北云这些日子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一脉的男人嘛,平时脾气都顶好,但若是有点事一上头就容易打太祖长拳。 赵性显然也不例外,他现在气得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手里的笔都被他捏成了两截。 “你这么上火干什么?这不是没答应么。” “你倒是敢答应一个试试!”赵性指着宋北云,剑眉怒张:“朕待你不薄,你若还是薄情寡义,就别怪朕与你恩断义绝。” “你这人说话也太不好听了,我能告诉你,就代表我没那方面打算,有些事不用你威胁我也知道该怎么办。”宋北云坐在书房软塌上端着一个饭碗悉悉索索的吃着面条:“我算是想明白了,一开始咱们的路线就走错了。” “什么错?你是打算始乱终弃?那可是公主!” “你这不是放屁么,我什么时候打算那样了。”宋北云啐了一口继续说道:“我是说咱们思考方向就错了,我是被你那个二选其一给唬住了,才乱了阵脚,其实现在想想的话,哪里有那么夸张。” 赵性没有接话,只是继续等着宋北云往下说,但他已经做好准备发脾气了。 “金铃儿和这个孩子,我打死都不会放的,这一点是肯定的。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考虑,眼下就是想个法子让辽国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人家都给你许异姓王爷了,你还有什么气?” 赵性说话时还是有些酸溜溜的,因为他老赵家从杯酒释兵权开始就不可能存在异姓王这种说法,辽国能对宋北云开出这个条件,他心里其实是慌的,天下谁都不知道这宋北云有什么能耐,他却是知道的。 运气好不好是一说,文治武攻无一不是顶上流的,文能安邦定国,武能攻城略地,就连赵相那种专业党同伐异的人都捏着鼻子承认宋北云是个能臣,甚至把他都列到了宰相候选人的名单里。 从一个皇帝的角度出发,这样的人哪怕是宰了,也绝对不能任由他跑去辽国,否则就等于是给辽国送了个超级大礼包,假以时日如果一旦他宋北云在辽国站稳了脚跟,大宋面临的会是一个极难缠的对手。 这样的天赐型选手既然出现在大宋,那就只能留在大宋,别的地方他哪都不能去。赵性甚至都想好了,如果他实在要走,威逼利诱一个都不能少,甚至必要时可以采取一些强制的措施。 反正千般万般,这人即便是去琼州钓鱼都不能流落到金辽。 之前赵相也不是没有跟赵性讨论过试试看再培养一两个像宋北云这般的人出来,但选了许多人都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赵相的女婿晏殊也好还是宋北云的义兄匡玉生也好,他们也许都是未来的能臣,但的确是没有面前这个泼皮这般面面俱到。 晏殊太过于跳脱,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盛世倒是个开启文治之世的好材料,但于乱世中他并非首选。匡玉生倒是个中庸之才,中庸者各方面都不算太突出但各方面也都不差,再加个人品心性皆属一流,这算是个能助力保江山的人才。 偏偏这宋北云,若是生在盛世,他便是条十足的懒狗,赚多多的钱窝在家里什么也不干,整日混吃等死。 可若是这乱世,他就是那枭雄之姿,权衡利弊之手段无出其右,加上心狠手辣和才华横溢,就赵性看来,这人不造反就只是因为单纯的懒得折腾,若是他有着匡玉生那勤勉的性子,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福王能跟他对峙一番了。 可偏偏他才二十,福王却已是垂垂老者,过些日子待到福王老去,这人怕是要纵横天下哟。 “狗屁的异姓王爷,我稀罕那玩意?那厮就是在这跟我趁火打劫、坐地起价,好像这事离开他辽国皇子就办不成一般,那既是如此,我就跟他顶上了。”宋北云愤愤的把碗往桌子上一砸:“老子还不信了,他既然不肯帮忙,那我就叫他连皇位都上不去!” “好!”赵性拍手叫好:“干的好,就该如此!”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宋北云打量起赵性来:“你是不是在盘算着什么?” “没有,不可能,你别胡说。” 小宋斜眼看着赵性,看着他的表情从愤怒激动变得雀跃,这厮肯定之前盘算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那你是如何打算?” “到时再看,我非逼得她走投无路不可。”宋北云在一旁摩拳擦掌:“你快些将两国选婿的事情张罗好,估计过些日子福王也就回来了,若是看到金铃儿大着肚子……” 宋北云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腿:“想到就觉得疼疼的。” “到底还是有人能镇得住你啊。”赵性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你先告诉朕,你打算如何料理这辽国大皇子?” “官家,听说过羊吃人么?” “羊吃人?”赵性茫然的挠挠头:“猪吃人倒是听说过,羊可是吃草的。” 宋北云背着手起身笑道:“这大皇子在辽国主管国政,我要让她焦头烂额。我大宋别的没有,就是有钱,我们用钱烧死她。” “用钱?” “官家,忘了我与你说过那钱多也是灾的道理么?” “倒是说过,可这用钱烧它该是如何?” 宋北云笑道:“辽国羊肉是不错吧?咱们就开始收羊肉吧,加价收,拼命收,亏本收。” “哦?那他们不就笑死了?开心的飞起来哟。” “就是要让他们飞起来,飘飘欲仙,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宋北云眯起眼睛:“钱这东西,说白了,我有法子给你赚回来,你只要吩咐户部去与那头定下契约便好,你不是喜欢吃烧羊嘛,过些日子让你吃个够。” “吃烧羊就能烧到辽国焦头烂额?” “那是自然,一人吃,你便是吃死了也不得行,但大宋上上下下羊肉都吃起来,这可便不一般了。官家,我问你个问题,若你是商人,你赚了钱,你会是如何?” “赚更多钱。” “辽国商人也是这般想,商人赚了钱,回头之后便是想赚更多的钱,农民发现种地不如养羊,大家都去养羊,大商大户逐渐会吞并小户,土地逐渐从百姓手中集中到大地主身上,百姓无地可种,便只能去地主家中帮工挣钱。”宋北云笑道:“久而久之,帮工变成了奴工,奴工若是不管便是怨民,怨气太多了,可是要出事的……” 宋北云继续说道:“到时只要我大宋不吃他的羊了,他就要上门跪在官家你面前,三跪九叩央求您行行好。” “不吃羊……那辽国的羊卖不出去,地也荒了,豪门大户便会……巧立名目盘剥百姓。”赵性眯起眼睛想了半晌:“那岂不是要……造反?” “不清楚,但大量的土地被豪门拿去,大量百姓流离失所,就看这辽国管不管,怎么管了。不管?亡国。管?拿什么管?你以孔孟立国,豪门世家林立,你拿什么管?只能求大宋嘛。” “那若是有人对我大宋使这招……” “这便是臣为何杀金家、剥徐家的原因,也正是臣为何要写信与丁寺卿商讨立法的原因,治大国如烹小鲜,稍有不慎一锅腥汤。” 看吧看吧看吧!赵性的热血都上头了,他就说了这个人不能让他去别国,他这一番话显然还是简化了说的,其中门道定然百转千折,绝非单单羊肉如此简单,但若真是与他这般说的话,辽国定然危机将至。 至于花钱买羊肉嘛,买嘛,大宋这段时间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加之宋北云之前在庐州实行的实物税制已经推广全国颇见成效,如今虽然大宋四处作乱,但钱还真的是有一些的,特别是这次平叛,几乎都是沿途的高门大户撑起的军费,朝廷并无太多支出,等到叛乱一平…… 不得不说,这宋狗心眼倒是真的小,人家只是不愿意帮这个忙,更何况人家不愿意帮忙也是合情合理,这宋狗就如此惦记上了人家,简直混账。 之前说的灭佛好像也似这般,他这人简直阴险毒辣到了极点。 “对了,上次说的灭佛,我推了你来主办。” “让匡玉生去,他心思细腻作事刚正,这等事比我适合许多。我没有空去办这些,我现在就是赶紧将工坊拉起来和应对辽宋选婿,要人要钱什么都要,至于从杭州查抄的钱银,我上交五千贯给你,剩下我都拿走。” “宋辽,不许把辽放前头。” “你屁事真多。”宋北云啐了一口:“就这么决定了,这些日子你莫要烦我。” “你真的是狗胆包天……方才你说了个什么事?给我五千贯?你在那敛财几百万贯,你给我五千贯?打发叫花子?宋北云,你好歹给个几十万贯啊。”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那烧着钱呢!房地产第一批预购的钱还得等你的内库和国库两道盘剥,到我手里也没多少了。”宋北云摇头道:“反正从今天开始,我宋北云闭关了,你要有事直接去工坊找我。还有,你自己也差不多一点,别让左柔骗你太多钱,户部要说话了。” “哦……知道了。” 367、二年7月14日 晴 休整三日再做定夺 “八筒。”金铃儿打出一张牌来:“快来张好牌给我杠一下。” “杠。”左柔刚学会打麻将没多久,身边还坐着个巧云当参谋:“这个没事吧?” “没事,你杠个二万来就开花了。” “哈哈哈哈……”金铃儿拿起自己手里的牌:“三张可都在我手里呢!” 左柔懵懵懂懂的从宝牌后头抽了一张,只是和巧云敲了一眼,顿时就眉开眼笑了起来,她拍着手把那最后一张二万拍在桌子上:“哈哈哈哈,我和了!” “哎呀……哎呀……”金铃儿立刻往椅子上一靠,捂着肚子:“疼……这里疼……” “少来了,每次你赢不了牌都是那里疼,也不知道你是怀了个崽子还是怀了大栗子,那么刺挠吗?”妙言从小包里拿出钱开始算给左柔:“愿赌服输啊,耍赖可不成。” “我都输一下午了……”金铃儿噘着嘴:“好无趣哦。” 金铃儿从宋北云回来之后就搬回了隔壁公主府,虽在宫里的环境整体更好,但在这边有宋北云随时照应,她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动物,就连出个门都要巧云全程护卫,而她也十分会利用自己这个肚子,这几天是占尽了优势,但到底是同一个招数用的太多了,现在她们几个都不太吃这一套了。 但宋北云吃,这就够了。 小宋这几天很忙,不止这几天,未来一段时间都会很忙,因为大规模水力织布机已经开始在最后的难关攻克阶段了。 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业务就是皇城司新三司里对于粮食作物研发的那个司也开始针对几种长毛羊进行育种了,而这边同时进行着,那头小宋还在玩命的招人。 不管哪里的人,只要在某个领域达到精通都可以来报名,并被高薪聘请。 这个消息可是吸引不少技术工种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不少农夫猎户铁匠,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个大佬的儿子,这人便是丁寺卿的大儿子,一个看上去不那么聪明但却非常喜欢玩火的少年,叫丁汝。 这个丁汝在所有人看来,就是走火入魔的家伙,他的父亲是能跟宰相掰手腕的大理寺卿,但他却连个功名都不愿意考,整日就琢磨着一些邪门歪道的东西。 比如将各种东西放到火里去烧,然后仔细琢磨烧完之后剩下的东西,还喜欢琢磨为什么草木灰能当肥料,甚至于他还琢磨出用人骨等动物骨骼磨成粉能够让庄稼长势良好。 这种人放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个大废物,因为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骨头给他种地? 但在宋北云眼里这人却真真正正的是个野生科学家,他的探索精神如果能够得到重用,未来绝对是个惊世骇俗之才。 工坊的规模在工部的授意下,如今已经再次扩大了一圈,站在金陵城墙上往下看,城南已经被连成了一片,烟囱里冒出浓烟滚滚,四处都弥漫着臭鸡蛋味道,看着虽是乌烟瘴气,但里头工作生活的人已经达到了近万人,而且还在不停的扩建中。 工部对这个地方的重视程度也非比寻常,而老张这些日子正在组织工部一些优秀的年轻官员进入工坊中学习。 “张大人,您还是了不得的。” 宋北云跟老张在闲暇时站在工坊一个脚手架上,看着前方的烟囱,两人眼里都是极致的享受。 “虽在朝堂上说不上话,可到底老夫也是一部尚书。”老丈捻着胡子:“有生之年能观盛世,便是老夫的夙愿。不过往后还需宋大人多多辛苦,老夫能做的也只是好风凭借力祝你上青天了。” “嗨……尚书大人您这也太谦虚了,您哪是凭借力啊,您这是给我搭了一座通天塔。” 宋北云不无感慨的看着前方,短短半年时间,这里已经成了这般规模,绝非他一个人能办到的,张尚书的功劳最少有七成,一部尚书的职权摆在那里,他动手批人批地,朝中大佬也不会为难他,而如今他更是凭借着那副黄金标尺,开始在全国推广米制的精准单位。对于粮食、酒业、织造业等等行业来说,新的标尺就代表新的标准,小门小户不能再短斤缺两了,高门大户也可以避免浪费。 商人是嗅觉最灵敏的一群人,他们首先响应了这个制度,接着民间也逐渐开始使用双轨制,也就是尺寸丈的度量单位和米分厘的度量单位进行混用。 而官方的米粮店却已经开始使用立方米的这个概念来度量粮食了,新的称制要比以前更加精准也更加容易掌握。 户部这段时间也跟着一起进行新粮制的推广,相比较以前的斗制来说,相差并不会很大,但如果量大的话,新的度量标准会让农民得比以往多半成左右的钱银。 农民更喜欢用新制,这就让那些仍然用旧制的粮贩子不得不更换新制。 总体来说新制的诞生可以说是让大宋的规范化走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用张大人的话来说就是“那些人不懂,度量衡才是国家的基石”。 “走吧,张大人,去参观一下新的纺织机。” “走。” 两人来到水力纺织机的车间中,里头有三种不同型号的纺织机正在运转着,还有数十个年轻人蹲在那里仔细观察着每一台纺织机的运转情况。 水车将动力通过旋杆推送到了这里,再加上金属齿轮的力矩转换,新的纺织机从原理上虽然跟老的差不多,但效率却是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一台机器一天的产能是一个最最熟练的纺工产能的近百倍。 “这里要点名表扬一下这几个年轻人。”宋北云指着那一堆或蹲或趴的年轻人:“他们用很短的时间不眠不休的观察改进,将老式的机器改造成现在的模样,未来如果没有意外,在九月前大宋第一个毛纺厂就要成立了。” “好啊。”张尚书抚掌大笑,抬腿就要走进去:“待我去瞧瞧。” “等等。”宋北云从旁边取下两个用油纸包着的口罩递给张尚书:“这个需要戴上。” 尚书大人点点头,照着宋北云的样子戴上了口罩便走了进去,虽然有些气闷,但从工坊里那些漫天飘飞着的絮状物可以看出,不戴是要有麻烦的。 “我大宋以人为本,以后纺织厂、煤矿、石棉矿开工之前都会有专门的安全员进行岗前培训。”宋北云戴上了一个布鞋套,带着张尚书走了进去:“大家,来欢迎工部尚书大人视察工作!” 那些个年轻人一下子就从地上弹了起来,有些腼腆和局促,虽然张尚书经常便服去数学组跟那里的年轻人一起玩,但这工坊他却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人也都是第一次看到尚书大人。 六部九寺的一把手可都是天大的官呢,他们这些匠人之子几时候有机会见到这样的高官?虽然平时他们在宋北云面前都活泼,但如今却一个个都是一脸死相。 “不错不错,都是有志向的后生,好啊……”张大人感叹了一声:“这才是我大宋的栋梁之才!宋大人。” “下官在。” “本官为他们做个主,每年由你来评一个最优者送来工部,破格当官!” “多谢张大人恩典!”宋北云拱手道谢,然后转身在那几个还处茫然的小伙子的屁股上踢了几脚:“愣着!还不谢谢尚书大人!” 看到这些实在的小伙子,张尚书的眼眶都湿润了,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年轻时的模样,曾几何时也是这般木讷,但偏偏是这些木讷之人却才有恒心毅力来一点一点的将这东西抠出来,让这以前从未出现过的东西跑起来、叫起来、吼起来! “张大人,可不能只有这一个部门,其他部门也是要有这个政策的。”宋北云笑道:“不过尚书大人放心,宁缺毋滥,下官只会选最好的。” “放心,工部的位置多的很,大宋缺良工,满天下都缺!” 张尚书胸有成竹的笑道:“我倒是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有位大工能坐在我这位置上。” “大善。”宋北云嘿嘿一笑:“张大人,继续逛逛?” “去。” 之后两人又逛了玻璃工坊和冶铁工坊,这两个地方最是烟熏火燎,但看到工坊外头的小车里堆满了亮晶晶、闪耀耀的玻璃时,张尚书情不自禁的拿起几件把玩了起来。 “这……怕是比大食人的琉璃还要好啊?宋大人,为何不投入市场中?” “张大人,这东西于大宋尚为奢侈之物,大宋许多商人都以此为生,若是贸然投入,岂不是断了他人生路?”宋北云笑道:“投不得投不得,等以后再从长计议,再者说了,这玻璃又不只有当玩物的用途,往后用途可是太多了。” 张尚书略微思考,神色诡异的看了宋北云一眼,难怪这人能被赵相批与嘉奖,这人的脑袋到底是怎的长的?简直就是个玲珑七窍心嘛。 “张大人,时候不早了,留下吃个饭?” “这里也有食堂否?”张尚书对皇城司和研发中心那边的食堂还是有些好感的:“若是有,便去食堂吃。” “自然是有啊,不然怎得会花钱如流水嘛。” 368、二年7月15日 晴 恶臭至极佛宝奴 工坊是有一个大食堂的,食堂里采取的是承包制,每人每天的定价为十文,一日按两顿来算,午晚餐各是五文钱,而早餐却是要工人自己买来吃,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要比外头便宜许多,热腾腾的白面馍馍、香喷喷的粥,一个壮汉吃得饱饱的也不过两文钱,而在外头的话足足要四五文呢。 食堂的承包者正是王老太监那个认下的干儿子一家,他们也算是本分人,饭菜的质量都算过得去,荤素都有,每个月也不多赚,口味也还行,工坊里的工与匠都还算满意。 “你这当真是在烧钱。” 张尚书手中捧着一个三两重的馒头咬了一口,再喝上一口肉汤,最后吃了口咸菜:“难怪户部那头都将你给骂臭了了。” “哈哈哈哈,没法子呀。”宋北云也是拿着一个馒头,笑着连连摆手:“没法子啊,张大人……您是懂行的,哪里能不知道这里的门道呢,我若是中饱私囊一文钱,我天打雷劈。” 嘿,说到这个就是有意思了,真的没人查过宋北云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都快被人查烂了,但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查不到他任何一丁点的污点。 这样一个满朝文武都知道的贪官污吏,居然查不到一丁点的贪污?朝中当然也有不信的人了,他们为了扳倒这个佞臣贼子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最终发现他不但没有伸手,反倒是为了这些个东西快把自己家底给搬空了。 这…… 通常往里头搭钱的人,要么是预备着造反要么就是自己产业,可这既是大宋的产业,而宋北云的亲信加起来也不过那么几个人,又不结党营私、又不党同伐异、又不拥兵自重。 他……图个什么? 无数人都在反问自己,他到底是图什么? 大宋至今未解之谜除了太祖到底怎么死的、赵受益到底去哪了之后,现在又加了一个就是宋北云到底图什么。 这么一个人……他是个佞臣贼子,天下人皆知。所作所为完全佞臣所为,但这样一个人既没让民怨沸腾也没让百官忌惮,除了御史台提到他名字就变脸之外,其他的部寺好像也没怎么听过这宋北云的名字。还有一点,他是真的没有什么污点…… 没有污点,只凭道德上的声讨是成不了气候的,更何况不管是赵相还是丁寺卿似乎都在有意护着这人。 要知道这俩人可是死对头,互相恨不得把对方置于死地的那种,他俩居然都在护着同一个宋北云,为什么?图那宋北云长得好看? 当然,也有人把宋北云告到太后那里去了,但太后却只是说了一句“哀无干国事”就给搪塞了。后来人们才发现,太后的党阀似乎都在宋北云安置的一些赚钱的门道中运营着,风生水起的…… 一个奸人何以做到满朝文武外戚内臣全都护着,这是为什么? 于是坊间就说他宋北云是大宋朝的称心,腚股上抹了香油还器大活好,那话儿可当车轴。反正怎么脏怎么来,怎么黄怎么来。 但这种坊间传闻越是黄越是脏反而代表他越是没地方可以黑,一些肮脏文人将他写成了书,想偷偷摸摸去书坊里印刷,但……那头的编辑审完稿就把稿给退了,还说“大宋从不因言获罪,但你抗揍不抗揍吧”。 “是啊,没法子啊。”张尚书叹气道:“就继续干下去吧,大宋扛得住、官家扛得住、本官也扛得住。” “过几日我要去与耶律大皇子商讨一番养羊的事情,大宋高价收购羊肉、羊毛等等,等到毛纺厂出来了,我打算再把罐头厂给弄出来。” “罐头厂?那是何物?” “这样啊,等张大人吃了饭便随我来瞧瞧。” 一顿饭吃完,他们就进入了罐头实验室,这里此刻已经无人了,但放眼望去整个屋中都摆满了瓶瓶罐罐,都是一些玻璃罐子,这些玻璃罐子上都设置有卡扣,上头还用箔纸油纸封了口,罐子外头标注着日期,最早的一罐上标的是三月七日,至今已经三个月有余近四个月了。 里头是放着一些时令的果子,里头的汤汁泛黄,看着还是有些样子的。 而这时一个布衣中年人快步的跑了过来,一头是汗,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草民拜见张尚书,宋大人……未曾想两位要来,我这……” “无妨。”张尚书指着那个罐中:“这是?” “罐头。”那人走上前把那一罐抱下来:“宋大人说这叫罐头,草民便是这个地方管事的。” “他是辽国的一个厨子。”宋北云笑道:“四十几了?” “四十有三了,读过些书,后来家道中落当了厨子。”那人笑道:“草民名叫张安民。” “名字倒是好名字。”张尚书指着他怀里的罐头说:“这东西是作甚的?” “吃……吃的。”那张安民走过去将罐头上的封口打开:“这是宋大人教授的法子,水果放入罐子中,倒入糖水一并蒸煮,开锅后趁热封起口来,说是能保证一年不腐。” “哦?” 张尚书一伸手:“去汤匙来。” “尚书大人……别……您身子金贵,这还无人吃过,这……” “无妨。”张尚书摇头道:“坏没坏我还是吃得出来的。” “拿。” 宋北云吩咐一声,张安民忐忑的取来一个铁汤勺,张尚书看了一眼:“这东西也用铁?可是铺张浪费了。” “铁马上不值钱了。”宋北云笑道:“尚书大人,试试。” 黄桃罐头嘛,新鲜黄桃采摘下来之后先是洗净去皮,然后跟罐子一起放在锅里蒸,再加糖水泡着,只要密封的好,一两年没有问题。 张尚书先是小心的舀了一勺汤汁,喝了一口细细品来,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这当真已有三月?” 他说完之后仔细观看了一下罐子外头的灰尘,的确是有些时日了,他不再废话,继续取出一块桃肉吃了下去,桃子不软有些脆弹,但的确还是桃味并没有之味,甚至比新鲜的黄桃更加好吃,因为甜味更浓、香气更盛。 “神奇。”张尚书再次喝了口汤汁:“端的神奇!” 宋北云在旁边暗暗笑,而张安民却是长出了一口气,偷偷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若是按此法,以糖制果、以盐制肉,果与肉都至少能有半年不腐,即便是盛夏之时。” 张尚书放下勺子,表情陷入沉思,片刻之后转头问宋北云:“这是不是可以充作军粮?” “自是可以。”宋北云笑道:“不光如此,未来远航之时,若是有这个,便能事半功倍。” 罐头这个东西没有什么神奇之处,最大的牛逼就是它能够将食物保存很长时间而且无需烹调,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密封卡口的问题,因为无法制作出金属的瓶盖,所以这个东西暂时还处于试验阶段。 而这个罐头的诞生其实是宋北云为土豆冲锋的第一步,远洋航行的食物问题必须第一个解决。 当然,现在远洋还是下一步计划,这一步么……就是坑辽国。他们羊毛收进来,制作成羊毛衣卖回去,他们一车羊毛换三件羊毛衣、他们的羊肉收进来,做成罐头十倍卖回去。 这叫什么?这叫高附加值压榨!什么管仲买丝绸,低端。高附加值压榨才是王道,不光挤压他们本国的生存空间还大幅度的从他们那吸血,明明出口那么多却始终看不到钱。 他们铁矿石多,这边就制造武器给他们送过去,两吨铁矿石换十把精钢剑。忽悠他们养猪养羊养鱼再给他们推销金属、玻璃、混凝土制品,用他们的原料赚他们的钱再十倍买他们的原料。 到时候辽国就是大宋的玩具,让干啥干啥,到时看那个圆脸小虎牙还怎么跟自己猖狂!打?经济命脉在这掌握着,拿什么打?要钱没钱要产品没产品要人没人,拿命打!? 但这些事不可告人,宋北云除了跟赵性说,跟谁都不能说,温水煮青蛙最稳妥,千万不能开锅揍蛤蟆。 至于未来出口武器,这边热武器都出来了,谁还在乎几把菜刀呢,只要钢铁质量和锻造技术过关,宋北云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宋北云水冷撕布机。 等死吧,圆脸小虎牙! 宋北云晚上没有回去,这里有宿舍也有人伺候,他这段时间平均两到三天回去一次,平日都是吃住在工坊里,乐此不疲,毕竟男人对这些东西可是有天生的喜悦感的嘛。 第二天一早,他刚洗漱完,正吃着下人端来的馒头粥时,外头的皇城司守卫就说在工坊门口有人找他。 “谁啊?都找到这来了。” “那人说您去瞧瞧就知道了,让我莫要问,还说若是宋大人不去,后悔一辈子。” “我知道是谁了。”宋北云叼着馒头起身:“她简直恶臭!” 369、二年7月16日 晴 海上生明月,还寝梦佳期 “宋大人,不请我进去看看?” 面对这样的问题,宋北云也不着急回答,只是默默往回退了一步,将大门关上一半,探出身子指着上头的字。 “闲杂人等,一律退散。”佛宝奴念完上头的字之后,反倒露出了笑容:“宋大人,你我好歹也是朋友一场,怎的就成了闲杂人等?” 宋北云走过去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兄弟,不瞒你说,这地方是工部的地方,我说了不算啊。” 佛宝奴十分反感身体接触,她用力的想要甩脱宋北云的魔爪,但那家伙就跟一直八爪鱼似的死死卡在那,怎么拧巴都挣脱不了。 “把手放下!”佛宝奴小声警告道:“莫怪我翻脸。” “哦?是么?”宋北云非但不挪开,反倒反手抓住她消瘦的肩膀:“那耶律皇子要如何翻脸?男人之间这般样子都是正常,若是耶律皇子非要进去,倒也不是不行,不过里头都是些粗人,干活时都是赤膊着身子,哪怕是我进去也都赤膊,不知耶律皇子敢不敢赤膊上阵啊?” “你这厮有些欺人太甚。”佛宝奴用扇子拍了一下宋北云:“我还偏偏不信了。” 说罢,她径直就往里头走,但门口的侍卫突然钢刀就出鞘了,一脸冷酷无情的对准了佛宝奴。 “宋大人,这边是你宋国的待客之道?” “好啦好啦,此地的确是不能外人进的,大皇子莫要难为我了。”宋北云在后头笑着说:“倒不如去一旁吃口茶?” 佛宝奴回头横了一眼小宋,转身就要走,而宋北云却紧跟其后,边走边笑道:“耶律皇子,不是我多嘴,你若是穿上好看的小裙子,梳上一头漂亮的长发,再略施粉黛,绝对惊为天人。” “男人要那些作甚?”佛宝奴展开扇子:“莫非宋大人喜欢这一口?” “哈。”宋北云笑了一声:“我是这么一说嘛,大皇子莫要在意。” 佛宝奴看了一眼宋北云:“宋大人,这工坊为何就不能让我进去瞧一瞧?莫非是怕我偷去什么好东西?” “那倒也不是,毕竟我便是将东西摆在大皇子面前,你也只是会问上一句‘此为何物’,偷?若是看上一眼就能偷,天底下还有什么秘方一说呢。” “哦?当真如此自信?”佛宝奴站定脚步:“这世上当真还有我认不得的东西?” 宋北云笑而不语,只是从袋子里摸出一发子弹摆在佛宝奴手中,这颗子弹是用来铸造模型的模具,全铜铸造上头已经经过几道打磨变得极光滑。 “这是何物?” “你看。”宋北云摊开手:“我说什么来着?” 佛宝奴哼了一声:“随便拿出个稀奇古怪的物件,你让谁能知道是为何物?” 宋北云嘿嘿一笑,凑到佛宝奴耳边小声说道:“大皇子有所不知啊,这可是女孩子家家的闺房玩具,专门为那些还未成亲亦或是丧偶的女子准备着的,你瞧瞧这样子,你还不知有何用处?” 佛宝奴虽然没有某些方面的经验,但却还是能听懂宋北云的意思,她闪电一般的扔掉了那颗子弹模具,面色绯红的怒视了一眼宋北云。 而宋北云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连蹦带跳的去将模具捡了回来,小心的吹掉了上头的尘土,看着弹头上的划痕心疼的不得了。 这东西虽然不能击发,只是个模具,但它的纪念意义远比实际意义大上许多,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第一发定装弹,它的出现标志着时代的更替,骑兵为王的时代在它出现就成为了历史。 “下流。” 佛宝奴气得拂袖而去,但宋北云却不依不饶的追在她身后。 “唉,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发脾气啊,好歹是一国储君,不要这么小气。” “不屑与你这等小人为伍。”佛宝奴甩着扇子快步往前走:“莫要再跟着我了,你走。” “好了好了,等会我请你吃饭可好?” “不稀罕。” 宋北云三两步就追到了佛宝奴面前:“等等等等,别这么小气啊,开个玩笑,这便是个挂件罢了,你怎么还真信了是那玩意呢?真是小心眼啊。” “呵呵,谁让你口无遮拦,你若是让我进工坊,我便原谅你。” “那不行。” “哼。” “大家都是大人了,别弄得跟小孩子一般啊。”宋北云笑盈盈的说道:“这样吧,我知道城里有一家吃牛肉的地方,去不去?” “牛……你宋国吃牛???”佛宝奴当时就震惊了:“好大的胆子!” “嘘嘘嘘……”宋北云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你这人……” 佛宝奴甩开他的手:“你可真有胆子,知法犯法,若是在大辽,你这是要杀头的。” “你怎么这么天真,你去查查看,你们辽国的县令谁没吃过牛肉。还杀头,怕是天底下就只有你这般天真了。” “呵,果然是个贪赃枉法的小人,市井之言倒也不是全无真相。”佛宝奴不屑的说道:“既然你如此说道,那便去让我瞧瞧这牛肉是什么滋味。” “不会吧,你没吃过?” “我……”佛宝奴沉默一阵:“你别管。” “那就是没吃过呗。” 佛宝奴眉头皱了起来,说话时也露出了小虎牙:“要去就快些带路,莫要废话。若是让人知道了,可别怪我翻脸。” “你是个皇子,还是辽国的皇子,你怕个屁。” “你懂什么,皇子才怕。” 宋北云带着她走街串巷,经过了数道街口后,宋北云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摊位,刚进去时就见里头几个人正往外走,宋北云定睛一瞧这不是赵性、晏殊和赵相三人么? 他们三个显然也看到了宋北云,动作整齐划一的展开了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在狭小的弄堂里跟小宋擦肩而过,晏殊那肥硕的肚子身子还差点擦碰到小宋的胳膊。 “你们宋人吃完东西都是如此见不得人?” “算是吧,我猜他们几个是真的见不得人。”宋北云转身看着赵性他们一路小跑离开巷子,默默摇头叹气。 “哟,宋大人来啦,那几位大爷刚走。” “别管他们了。”宋北云看了一眼身边的圆脸小虎牙:“老规矩。” “好叻,请稍等。”那掌柜的热情招呼着:“两位也别坐里头了,天气热,就坐外头吧,凉快些。今日宋大人您二位也是来得巧,今日刚巧有副牛欢喜,宋大人您看是?” “好好料理,牛尾、牛蹄、牛角、牛欢喜,你可要料理的精细一些。” “宋大人可放心,您还不知道我么,多少大爷在我这吃呢,不精细那脑袋都没了。” “牛欢喜是个何物?”圆脸小虎牙好奇的问道:“这是牛身的哪里?” “别问,吃就完事了。” 这一代最开始从遮遮掩掩到现在几乎是明目张胆了,普通人自然是吃不到也吃不起牛肉的,但能来这里的自然是非富即贵,半个月便要吃掉一头牛。前头都是新鲜的,而后头可都是烤过的肉干,虽然较为坚硬,但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在佛宝奴好奇的等待着,不一会儿一大桌牛肉宴就上来了,主菜就是那道牛欢喜,但因处理的精细根本看不出是个什么。 而那佛宝奴也是胆子大,径直夹了一块就放入口中,咀嚼一番之后连连点头:“原来这便是牛肉的滋味啊。” “怎样?” “不错,若是有酒便好了,不过看来此地也没有酒幡……可惜啊,可……” 她话还没说完,宋北云一招手:“来,冰酒。” “来嘞!” 掌柜的从后头拿出一坛子还湿润润的酒坛子,一丝丝的往外头冒着寒气,在这辣的天气和辣的牛肉面前一放,格外诱人。 “这……” “肉么,夏日易,老板便在冬日里弄了个冰窖,外头卖冰里头卖肉。”宋北云拍开封口,闻了一下:“嗯,好酒。” 说罢,拿出碗来给佛宝奴倒上了一碗,但还没等小圆脸去喝,他突然拦住了她的手:“今日不痛了吧?上次也不知是谁,喝了些冰凉的东西便疼得如只虾公。” 佛宝奴脸颊绯红,用力推开宋北云的手:“哪有那么快!” 说罢她喝了一大口冰凉透心的酒下去,就着的牛肉又喝了一口:“贪官污吏的日子,就是过得稳妥。” “带你吃都堵不住你这张嘴。”小宋给自己也满上一碗,一饮而尽后说道:“说起来,大皇子我倒是有一批生意想与你谈谈。” “与我谈生意?” “嗯。”宋北云直起身子说道:“还是一笔大生意。” “好啊,你倒是说说是何等的生意要你这当道的奸臣亲自开口。” “一年三千万贯的大生意。”宋北云眯起眼睛看着佛宝奴:“就看大皇子吃下吃不下了。” “三千万贯?”佛宝奴的兴趣也被撩了起来,三千万贯是什么概念? 虽然辽国并没有宋国靠着江南、江西两道能富得流油,但一年付税也有七八千万贯,这张口就是近半国家赋税的生意,放谁身上没有兴趣? 370、二年7月17日 晴 一年已过半。 “猪牛羊?就这?” “可别怪兄弟没提醒你。”宋北云笑道:“明年初,我大宋便要广纳肉食,还有羊毛。” “你们要那些作甚?” “自然是抗辽。”宋北云抄起手中的佛宝奴的扇子把玩了起来,玩一会儿还放在鼻下闻了闻:“大皇子,你身上好香哦。” “混账……”佛宝奴劈手夺过自己的随身物:“为何是抗辽?宋辽难道就不可是秦晋之好?”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秦晋之好,若是你登上皇位就罢了,若是你输了呢?若是其他皇子入继大统,辽国南渡长江,侵入襄阳已成定局。”宋北云轻轻敲打着桌子:“您说是这个道理么?” 佛宝奴没有否认,因为国内的主和派其实并不占优势,他们都想着大宋软弱可欺,并不主张百年同好。若是自己不能继承皇位,接下来恐怕真的是要兵灾四起了。 “我将这消息透露给你,其实你也看到了,我这种贪官污吏嘛,总是盼望着天下太平的,这一点你我并无二致。”宋北云继续说道:“想来大皇子也是知道,宋人孱弱只是因那肉不足,于是朝廷就想着囤积些肉食来供应国人,但南边地界并不适合畜牧,与辽国相差甚远。如此一来,大皇子倒不如好生打点一番,扩大一些畜牧规格,卖了过来。到时你把辽国的钱也挣了,还能与大宋拉近关系,夺嫡时难道不是个助力?” 佛宝奴沉思许久:“容我思索片刻。” “无妨,时间尚早。” 宋北云的话,佛宝奴是一个字都不敢信的,这个人太轻浮离奇,在不能与之深交之前并不让人信服。 但若是他的话是真的呢?若是宋国真的要大量囤积牛羊,辽国为何不可索性养了养卖与宋国呢?黄河之地地广人稀,正好适合畜牧,以肉换粮,中间之差价何止两三倍。 再者说,辽国地大物博不似宋国这般多山多林,但辽国炼铁之术的确不如宋国,到时可以以高价抛售矿石,再以牛羊换取粮食和武器,以此循环将大宋打造成辽国的大后方,让大辽拥有抵御草原诸部和金国之力。 不过还有一个考量,就是哪怕不再购买牛羊其实也无碍,那本身便是肉食,且从喂养量来看,要比单纯种粮食更加核算。 “具体我不便多说,但……”宋北云神秘兮兮的朝佛宝奴招招手:“来。” 佛宝奴凑过去,小宋压低声音说道:“你也是知道,我大宋并不善于征战,且无有军马,燕云之地如今都在辽国掌控之中,你们其实大可以放心。宋国不敢打也打不起,抗归抗打归打。” 佛宝奴轻轻点头,她不是看不起宋国,而是宋国当真是不争气的,没有福王的前提下,三年就被打到了长江以南,还定下了个年年朝贡的条约。 现如今辽国完全没有把宋国放在眼里,在他们的眼中敌人只有日益强大的金国和凶猛如虎的草原,若是等到草原诸部整合,辽国将要面对的则是两面夹击。 宋国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因为只要一旦辽国完蛋,凶猛的草原绝对不会放过这一块大肥肉的。 在佛宝奴的想法中,如今的宋辽才是应该被捆绑在一起的,不管他宋国是抗辽还是抗金,只要宋国皇帝不傻都知道该先跟哪一边站在一起。 佛宝奴这些日子在宋国看到的东西,其实她是在默默流口水的,除了军事能力一般之外,其他可都是顶级配置,市场上有辽国都不敢想的商品数量、工匠能制作出精美的物件,粮食虽然也面临减产,但总归还是够吃的。还有那鼎盛的文风,可谓是让人心生羡慕。 “我先去与你宋国皇帝打探一番,看看你这个坏东西是不是骗我。” “嗨,我是那样的人么?我怎么会去骗一个圆脸小虎牙的好看姑娘呢。” 佛宝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是男儿身!” “好好好,男儿身男儿身。”宋北云摆手道:“不跟你争这个,我也不管朝堂上你怎么跟他们去争这个利,我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这事最后肯定也是户部去办,跟我没有一丁点关联。” “那你为何告诉我?” “好歹摸过你那金贵的脚丫子嘛,人家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咱俩缘分怎么也得有个三五十年吧。再说了,这件事即便是户部在办,但那肉羊、绵羊的育种可是我在办呢,要是能成……你懂我意思吧?” 佛宝奴又好气又好笑,伸手锤了他一下:“不许胡说!肉羊、绵羊的育种?” “到时你就知道了,不过到时候卖给你们的大多都是公羊,母羊不会卖。” “为何?你宋国的羊还能有大辽的好?” “当然,到时你便知道了。别着急,等下次几种羊你一对比就明白了。” 佛宝奴现在也没什么心思跟宋北云聊天,她如今满脑子都是那三千万贯的事,这笔钱可以武装三个皮室军还有多,真的能从宋朝把这笔钱拿下来,别说被面前这个无赖说几句,就是被他骂三天又能如何? “我先告辞了,宋大人自便。” “你好绝情。” 佛宝奴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宋北云:“不然呢?还对你多情不成?” “也不是不行啊,我还挺喜欢圆脸小虎牙的。” “呵呵,自取其辱。”佛宝奴转身离开,连头都没有回。 而宋北云继续一个人在那吃着肉喝着酒,也没去看她一眼,只是翘起二郎腿,吃得快活。 等他将剩下的东西打包回去之后,好消息接踵而来,一开始他还有些懵,但听到工匠报告说并不是冶金那边突破之后,他倒也不是那么激动了。 “到底是哪个点突破了?” “回宋大人,肥皂。” 宋北云:“……” 肥皂……宋北云最不愿意提起的东西,这玩意根本没有任何的技术难度,他都把配方给提出来了,弄出来就弄出来呗,又能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东西最大的作用无非就是洗个澡洗个衣服,现在又不是没有皂角粉之类的东西,这玩意也算突破? 而且他自己十年前就用上肥皂了,后来为相应左柔小姐姐想要身上香香的要求,他都把香皂开发出来了,配方就摆在那的。他之所以没有广泛拿出来贩卖,一个是因为需要大量油脂,油脂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重的东西,成本不划算,还有一点就是因为强碱还无法量产。 他整理好情绪准备过去化工部那边骂人,但过去之后才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走进去之后,就发现以丁寺卿之子为首的一群人正站在一个池子里,仔细看着里头的反应。 见到宋北云来了之后,他们立刻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宋北云上前仔细探查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古怪的反应,里头出现了粘稠的伴随着恶臭的物质,是非常经典的沥青…… “你们往里头放了什么?” “火油。”丁寺卿之子小声说道:“之后……它就成这般样子了。” 宋北语眨巴着眼睛,挠着头:“你们用了什么法子就把这玩意给弄出来了?” “就是……您说过的蒸馏、分层然后我便往里头加了烧碱。”丁寺卿之子挠头到:“我也不知为何,它就这副样子了。” 宋北云用棍子挑了些上来,仔细分辨之后,发现的确是沥青,这些沥青因为温度的关系还处于粘稠状态。 这是个好东西,但其实还有更好的东西比如汽油和煤油,但如今不管是什么油都无法收集,宋北云站在池子边上对给他报信的工匠说道:“记住,这玩意叫意外,不能叫突破。” 说完,他用一个铁盖子将池子盖上:“走,去大教室,我给你们讲一下火油的具体构造。” 石油和钢铁,是现代科技的血液和骨骼,但相对于钢铁来说,石油需要的前置科技更加多也更加复杂,想要大量开采没有三五十年绝对做不到。 但既然他们无意中发现了,那宋北云就给他们心里种个种子下去吧,保不齐这帮怪胎未来能另辟蹊径也说不准。 而在他在给这帮怪胎讲解石油的分解时,工坊深处传来一声爆炸声,宋北云只是瞄了一眼就继续讲了下去,他这些日子都已经习惯了锅炉爆炸了,因为各种原因,锅炉那头三天两头炸,要不就是蒸汽锤打飞了盖子、要不就是骤然热胀冷缩导致罐子爆裂。 都习惯了……习惯了。 看似四面开花,其实都还是两眼一抹黑啊。宋北云心里默默叹了一声气来,三年之约剩下一年半多点,小宋当时吹出去的牛逼也不知能不能达成。 但可以肯定的是,民用科技那边绝对是没问题的,民用科技一波井喷问题不大。 但工业级和军用级……难哦,特别是他更主张的是让这帮人自己研究,自己在旁边辅导,那更是难上加难。 工业化之路,真的要比想象的难太多了,即便是有他这个加速器存在,仍然需要一个时间上的积累…… “宋大人,出大事了!” 门口突然蹦出来个人,再次急匆匆的喊道:“新出炉的那一锅铁,捶不动!您快些去瞧瞧吧,那铁可是太硬了。” 371、二年7月17日 晴 万紫千红不如钢 七月流火的钢厂中,一众赤膊的工匠正围在锻炉前不断的反复捶打着一个铁坨子,可即便是最有力气的铁匠打这块铁时即便是使尽了力气也不无法让它变成以往的形状。 “宋大人来了,让开让开。” 后头有人高声喊了一句,接着就见宋北云将外套脱下,露出身上的腱子肉,若是这里有个女子一定会惊奇,明明是个读书人的模样,但在衣衫下却是如此精壮的身子,不过如今在一众精壮汉子的身边,他倒是算不得什么太突出,除了有些白…… “这是哪个炉子里出来的?” 宋北云走过去问一个技术员,技术员立刻回答道是焦炭炉,他当时就了然了,这很大概率是出了碳钢了。 从这个硬度来看,即便是高碳钢也根本达不到这样的强度,这应该是锰钢的强度! “矿石拿来我看看。”宋北云让技术员取来矿石,他仔细研究了一番之后,确认这些矿石中的确是有一部分是锰矿石,也许是因为没注意,两种矿石被同时入了炉子,然后又刚刚好达到了一种微妙的比例,最后还刚刚好这一炉又是焦炭炉。 诸多的种种,让这个世界第一炉锰钢就在这些巧合之下被探查了出来。 “去,快点追查这批矿石的来源!”宋北云的小心肝蹦蹦跳,如果能发现一个锰矿,那么作为工具钢的锰钢就能极快的加速基础工业的发展,加工能力直接上跳三五个台阶! “是,宋大人。” 吩咐完之后,宋北云将头发用毛巾包了起来,来到锻造炉旁,看着铁匠轮番去捶打那块锰钢,但锰钢却倔强的不肯发生形变,费了半天力气才让这块铁坨子变得扁了一些而已。 宋北云看了一会儿,摇头道:“用人力太费劲了,来人!上水锤!” 水锤这东西从安装起来到现在还没有使用过,不是不好用,而是太过于麻烦,因为它实在是笨重,开启停止一次都会耗费大量的时间,而之前出来的所有的铁都根本不需要水锤这个大家伙来锻造,所以至今为止它还没有启动过。 不过这次随着宋北云一声令下,巨大水车上的档位被扳下,两个齿轮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随着水车的速度缓缓运转了起来。 水车转了三四圈之后,加上配重块得有一千二百多斤的大铁锤子被高高的扬起,工人立刻将烧红锰钢块放在了下头,接着那头操作水锤的人松开离合,巨锤轰然落下捶打在铁块上,火花四溅。 而此刻旁边一个水锤也高高扬起了,工匠夹起那个铁坨子调转了一个方向放在了下头,又是一阵火花四溅后,锻锤就开始轮番敲打出了充满力量的节奏。 在这人力不可企及的力量下,锰钢块逐渐被捶打成了一块铁锭子,看到它大概成型后,匠人将它往旁边的冷水桶中一泡,就听到滋啦一声,整个工坊中一阵烟雾腾起。 淬火之后的铁坨子上头泛着金属的光泽,让人看着就浑身舒畅,而宋北云拿起一柄小铁锤在上头敲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但除了一个白点子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哈哈哈……”一身汗水的宋北云揉着鼻子:“诸位,加钱!” 工坊里顿时沸腾一片,几个大匠更是喜极而泣,坐在旁边用黑漆漆的手抹起了眼泪。 钱不钱真的不重要了,这口气算是挣回来了。鬼知道他们看到别的组陆续出了成绩,而他们却还在日复一日烧钱时,心中的那股憋屈,虽然主家并不在意他们烧钱,但这一日最多时就要烧掉千贯,这让他们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而如今,终于出东西了!被人认可的感觉,绝对不是单纯用钱就能衡量的,那几个大匠收入本就不菲,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一份肯定啊! 之后宋北云对这块铁坨子进行各项测试,发现它完全具备锰钢的特点,这个发现别说那些大匠了,就算是他本人都有些眼眶湿润的感觉。 “来几个打造刀剑的好手,明日我拿去献宝!” 几个匠人应声而起,走了过去,水锤的声音又开始在工坊中震颤了起来,每当它落下时,甚至可以感觉到大地都在跟着一起震颤。 这就是工业的威力!宋北云心中顿时豪情万丈,他带劲的在那折腾着人间第一把锰钢刀,有些东西还是要让人看见成果的,毕竟天天烧钱看不到东西,人家工部压力也很大的。 而此刻在工坊外头的山上,两个人影出现在了上头,其中一个费劲的爬上了一棵树。 “大皇子,您小心一些。”护卫忧心忡忡的喊道:“莫要掉了下来……” “放心。” 佛宝奴跨坐在树杈上,掏出花重金买的大食千里眼望向工坊里。 这个千里眼当初可花了不少钱,据说能将数百丈之外的光景拉到眼前,是大食百年前一位先知创造的神物,但如今因战乱导致工艺失传,传世的千里眼不过十几具,每一具都价值千金! 她开始在视野里搜索工坊里的画面,当看到巨大的水锤在哐哐砸的时候,她下意识的长大了嘴,吃惊的无以复加。不过等她看到水锤下头那一大堆打着赤膊的精壮汉子时,她的嘴角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哇……” “公……大皇子,快些下来吧!” “吵什么吵。”佛宝奴斥责一声:“让我来瞧瞧他们都在做些什么。” 原来弱宋也有这么棒的汉子嘛,看那身材……看那肌肉,比大辽的一点都不差嘛。 等等!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镜头里,那个人同样赤膊着上身,正在用一条毛巾擦着身上的汗,炉中红彤彤的火光将他身上的肉映得如铜铸的似的,腰腹上的肉块显得格外明显,还有那灼热强劲的肱二头肌…… “呀……”佛宝奴不自觉的感叹了一声:“好棒呀。” “公主殿下,属下求求你了,你快些下来吧,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属下的人头要落地了。” “少废话,我正看那宋狗在干些什么,你莫要滋扰!” 佛宝奴再看过去,小宋这时已经抡起了大锤开始给手下初具雏形的锰钢刀进行调整。 高高举起的锤子配合着一身的肌肉,那种……就是属于那种人类本身肌体所迸发出来的暴力美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唉……好好好,嘿嘿嘿……”佛宝奴用袖子擦去嘴角的口水:“好啊好啊!真是极好啊!” 小宋叮当的敲打一阵之后,便开始吩咐人进行第二部分了,也就是打造花纹、二次淬火和打磨,而他站在旁边拿起陶罐就开始往肚子里灌凉水,那单手提着陶罐牛饮的模样全都被过来偷窥的辽国“大皇子”尽收眼底。 “真的是个好皮囊呀……”佛宝奴再次感叹了一声,咂摸两下嘴后冲下头说道:“你莫要催促,等我看看他们那都在作甚的妖。” 这男人跟钢铁就是绝配,即便是佛宝奴也不得不承认,那通红的炉膛、充满力量的巨锤,还有一群在炉火边浑身闪烁着油光的精壮汉子。 这……这谁顶得住嘛。 而宋北云从始至终并没有发现有人在山上偷窥,他继续挥汗如雨,直到一把刀逐渐成型,并且开始在那种踩踏砂轮上摩出耀眼火光时,他才叉着腰露出了笑容。 这是这段时间最好的消息了,可以说一扫之前的阴霾,果然世上的阴暗唯有火与阳光能够洗礼。 半个时辰之后,一柄造型古怪的刀被打造了出来,这把刀看着有些像唐刀,但却并不一样,刀身比较直,刀刃靠近挡手部分较宽,在反开始的地方开始整体收窄,到了刀尖有的只有 20-25毫米,刀体姿态流畅。 宋北云握着着新锻出来的刀,挥了一刀,然后对准墙角一块铸铁就砍了过去,刀光过出,铸铁的一角被整个削掉,但刀刃口却毫发无伤。 “戚家刀牛批了。”宋北云感叹了一声,然后找来一副麻布给刀包了起来擦拭了一番:“你们赶紧想法子在上头雕纹,弄得好看些,要龙纹!” 而在远处的山上,佛宝奴也是惊呼了一声:“妈呀……” 她看到宋北云挥刀砍铁的一幕,当时就震惊了,他手中那副刀若是连铸铁都能砍,那岂不是大辽皮室军的铁甲就跟纸糊的一样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很快,佛宝奴就冷静了下来,这东西定然只是一个偶然,这种削铁如泥的宝刀怎的可能量产嘛,定是那奸佞之臣弄出来献给宋帝拍马屁用的,并没什么了不得。 可心里这么想,佛宝奴却真的好眼馋,她也想要一把……毕竟削铁如泥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今日她可是眼睁睁的看到了。 更何况……还是猛男挥刀,看着就养眼。 “可惜了可惜了。”阿奴从树上慢慢爬下来,被侍卫搀扶站在了地上,她轻声叹气道:“这种人居然是个奸邪之徒,可惜啊……” 372、二年7月18日 晴 真金不怕猛火炼 早晨天刚蒙蒙亮,外头传来第一声小贩的叫卖,宋师傅便早早的起了床来,穿好了朝服准备起了一天的忙碌。 今天宋师傅要前往皇宫里去拍一种叫马屁的东西,他将拍马屁的东西经心准备好,那是一柄闪烁着寒光而且还有漂亮花纹的宝刀,再配上一柄紫檀木的刀鞘,一眼看上去朴实无华,但若是细细看去的确不失为深沉内敛的典范,刀鞘上一面雕刻着周易之相潜龙在渊、一面雕刻着山河社稷之图,轻轻拔刀锋芒毕露,刀身一面隐刻着山河社稷、一面镀着万里长城。 刀柄处挂着黑色刀穗,穗以麦为形,让低调的宝刀有了那么一丝鲜活的跳脱。 抱着宝刀走入皇宫,门口的侍卫早早便已经通报了,司命司首席内侍亲自前往宫门口迎接。 “老王,听说最近身子不好?” “是啊。”王老太监接过宝刀:“年岁到底不饶人,等过了今年便要出宫了,到时还请宋大人多多照应。” “别人的话,我理都不会理,你老王还有什么话说?早给你安排好了。” 老王颔首致谢:“今日听闻宋大人要来献宝,官家早早的就起来了。” “他可真沉不住气。” “毕竟对宋大人寄予厚望。” 刀具在宫中非皇帝允许不得出鞘,但自幼习武的老王却已经从那刀身的重量和重心感觉到了,这手中的刀绝对是一柄绝世神兵,他的手有些痒痒了,在去朝堂的路上一直不停的偷瞄。 “想看就打开看看呗。” “这……不好吧?”老王环顾四周:“这是宫里呐。” “嗨,你就偷偷摸摸的找个角落呗,反正现在还早。” 老王眼珠子一转,突然毫无预兆的咳嗽了起来,看他咳嗽的厉害,宋北云连忙迎上去:“王大伴,你可无恙?” “无恙无恙……宋大人若是不急,可否稍等片刻,我去服个药再来。” “好说好说。” 宋北云说完便站在原地等了起来,而老王鬼鬼祟祟的抱着刀回到自己的住处,进去之后他急不可耐的拆开这柄刀外头的麻布,刚看到刀鞘上的龙纹时,他吓得差点将刀给扔出去。 “诸多冒犯诸多冒犯……”老王念叨几句之后,手握住刀柄噌的一声拔出了宝刀。 只见这刀身闪亮,没有一丝斑斓,整体打磨得如同一面镜子一般,而上头的纹路更加精细,看着端的是让人欣喜。 他手握长刀在房间中挥舞了几下,然后看向屋中的桌子,他忽而沉手挥刀,那桌角顿时应声而落,明明没有用多大力气,但厚重的桌面就这样被切割了开来,且切面规整、平滑,根本不似刀剑所砍,仿佛天然就是这般。 “好刀!好刀!”老王深吸一口气,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刀身,眼睛轻轻眯起,再张开时浑身的杀气都散发了出来,跟这寒气逼人的宝刀相得益彰。 很快,杀意平息,老太监又恢复了那笑眯眯的样子,他小心翼翼的将宝刀恢复原状,抱着它走了出来。 “怎样?可有好些?” 小宋笑盈盈的看着一步一步往他这边走的老太监,而老王轻轻点头,并朝他竖起了拇指。 “宋大人,这柄刀可是绝世宝刀,非天子不可佩啊。”老王不无感慨的说道:“我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兵,即便是步人甲怕也是一刀一个。神刀!” “过了过了,吹的太过了。”宋北云摆手道:“不过就是把锰钢刀,等以后技术成熟了,送你一把就是了。” “当真?”老王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抑制不住的欣喜:“可不许骗我这可怜的老太监。” “你还可怜呢?天下谁人不知你老王的威名。”宋北云揶揄道:“放心放心,不骗你。” “那在此多谢宋大人了。” 两人来到朝堂上,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了,他们都没太注意宋北云,而小宋也不喜欢出风头,就索性躲到了大殿的柱子后头,对门口当值的小鱼挤眉弄眼。 “小鱼,最近都没见了,有没有想哥哥呀?”宋北云蹲在那调侃着小鱼:“好像胖了点哦。” 小鱼颔首轻笑,他不能说话,只能笼着袖子躬身站在那,但那眼神好像可以说话一样,把心中的想法传达得淋漓尽致。 正说话呢,老王走了过来,不动声色的塞了几块饼给宋北云:“今日因是要报西南战果,估计要到午时,宋大人先吃些东西。” “多谢老王。” “晚些时候再给你弄些水来。” 而在他吃着饼的时候,赵相刚好从外头走了进来,扫了他一眼之后,轻轻摇头便径直走到百官最前方。 等到赵相到了,没多久赵性也慢慢从后头走上殿来,等那些繁文缛节的问候结束,一条条军机政务就开始汇报了起来。 这些东西极端无聊,宋北云懒得听,他就躲在人群后头拿起水壶和饼吃吃喝喝了起来。 赵性在高处,一眼就看到这厮在干什么,他那鬼鬼祟祟的样子直接把赵性给逗乐了起来。 就在昨日,还有人对他说这宋北云有狼顾之相,好让他好好的端详一番,可现在看来这哪里是狼,分明就是条癞皮狗啊。 一番朝政结束,前方刚说有事禀报无事退朝时,老王又一次出现在了打瞌睡的宋北云面前,焦急的说道:“宋大人,要退朝了……” “哦哦哦。” 宋北云连忙让自己清醒了过来,起身来到中间,拱手鞠躬道:“禀官家……”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相亲自的给转了个方向,而方才被他“禀”的鸿胪寺寺卿在旁边脸都青了…… “怎么回事!”赵相冷声呵斥道:“乱来!” “睡糊涂了。”宋北云苦笑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对准了赵性:“禀官家。” 赵性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宋爱卿,何事禀报?” 宋北云咳嗽了一声,朗声说道:“臣近日在工部张尚书的帮助之下,偶得天成,铸出了天下第一铁,此铁可谓铁中之铁、钢中之钢!为感皇恩,特连夜铸神兵一柄,献与我大宋天子!” 赵性一下就来了兴致:“工坊之作?” “正是。” “呈上。” 赵性一招手,老王立刻从旁边走了过来,将那柄宝刀拆封托于双手之上呈到了赵性面前。 赵性手持宝刀,仔细端详一阵,突然噌的一声拔出宝刀,顿时寒光四射,只见这宝刀打磨得如宝石珍珠一般,看着就让人欣喜。 不过下头的百官中许多倒是对此颇为不屑,他们觉得这东西只不过是个溜须拍马之物,根本不值一提,与那大宋出名的宝刀比起来,这简直就是娃娃玩的东西,毕竟杀人的东西可不需要如此精致。 “请官家试刀。” 宋北云喊了一声,而赵性则端详一阵宝刀后。皱眉问道:“如何试?” “请官家取来一柄普通钢刀,以此刀对砍。” “哦?” 天下的利器,最怕就是这般硬碰硬,大宋的宝刀本就是天下闻名,无论是辽国还是金国都与之相差甚远,更别提江湖上那些所谓的宝刀了。 如今宋北云如此自信,这可就让赵性有了些兴致,他命殿前侍卫上前,将宝刀递了过去。 “大家都请散开一些,面的被伤着。”宋北云嘱咐一声后:“官家也请避让一些。” “无妨。”赵性摇头:“这等事还是伤不着朕,开始吧。” 那侍卫走到殿前,抽出自己身上的腰刀,一手持着那柄造型古怪的长刀一手持着自己的宝刀,冲赵性躬身行礼后往门口退了十几步。 整个大殿中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两柄刀的对砍,那侍卫也不多耽搁,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持着自己的佩刀放在地上,刀刃向上,另外一只手持着宋北云的怪刀猛力劈下。 只听见一声闷响,侍卫的宝刀被一分为二,而那锰钢刀却是毫发无伤,就连刀刃都没出现一丁点卷刃的情况。 赵性瞪大了眼睛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下堂去来到那边亲自拿起了宝刀端详,却是发现的确没有任何损伤,只有一道微不可查的划痕罢了,那侍卫的佩刀却已是身首异处! 他弯腰拾起断刀,仔仔细细的观察起了刀身的断口,而周围的百官更是吃惊的不行,这般强韧的宝刀,即便是那些古籍中传说的宝刀也不过如此吧? “宋大人,这刀……是工坊所产?” 第一个站出来询问的果然就是工部张尚书,他对此最是好奇,若是这种东西真是工坊能产,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他的问题同样也是群臣和赵性的疑问,这东西也太神了,若是真能配给大宋的禁军将士,天下还能有一合之将? “自然是工坊之产,如今正在调整配方,过些日子若是找到合适的矿产便能批量生产了。”宋北云十分谦虚的说道:“且这还仅是工坊所产的第一步,未来可期。” 他的谦虚大家都听出来了,因为他嘴上虽然谦虚但语气里却是满满的骄傲。 373、二年7月19日 晴 有凤来仪于彼朝阳 朝臣中大部分人其实是看不起工坊的,认为那不过就是赵性的玩闹之作,甚至还有人认为这是宋北云的圈钱之举。 但如今那宝刀的出现着实让他们惊掉了下巴,即便是最烦宋北云恨不得他去死的御史台和户部此刻都没什么话好说了。 虽然之前御史台还一直在告宋北云在杭州时行为暴虐,但如今他们虽是嘴上不服,但心中却也是服的,因为之后赵性又喊人找来了一副步人甲。 这刀虽然造型奇特,但好似就是为了破甲而生,那连强弩都难以穿透的步人甲在这柄刀下简直就是纸糊的,不论是砍是刺,都能轻易的穿透这天下第一甲胄。 “宋爱卿,你好生去办,朕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这门技术落在他国手中,可莫要怪朕不客气。” 赵性这么说话是职业需要,他哪能不知道呢,大宋能够在这风浪之中飘荡如此之久,靠的就是冶铁技术高于他国,步人甲虽然昂贵但实在是有效,虽是不善进攻但防守起来也是近乎无敌。 若是真的这技术工艺落到了他国手里,到了那一天不说别的,宋北云恐怕也是不在大宋了,那时赖以生存的步人甲成了废品,他这个皇帝恐怕也就到头了吧。 “臣遵命。” 宋北云拱手笑道:“过些日子官家与诸位大人陆续能见到不少工坊产出之物,工坊净亏损的日子即将过去了。” 听到这话,户部尚书第一个长出一口气,那四千亩工坊简直就是个吃钱的怪兽,不给钱老张就揪着他领子骂,给钱……那就是个无底洞啊,还是个没有产出的无底洞。 不过现在好了,终于看到东西了,而这东西太惊艳太耀眼了,惊艳到户部尚书都恨不得跑出来拍着胸脯说“看见没有诸位同僚,这是我户部出钱干出来的”,不过到底他还是脸皮薄了一些,没好意思去争这份功劳。 “官家,此钢铁的诞生与工部、户部、吏部等各部的支持密不可分,臣能有今日之功劳也离不开诸部上官的支持,臣并非一人在奋斗,这一份功绩是属于整个朝堂、整个大宋的。”宋北云继续躬身诚恳的说道:“若是没有工部出地、户部出钱、吏部出人和赵相的鼓舞,臣早就放弃了,这半年来是诸位大人给了臣这份荣光。” 说罢,宋北云转头面向百官,深深鞠躬:“请诸位大人受下官一拜。” 舒坦了…… 几个被点了名字的部门的长官都舒坦了,他们一个个昂首挺胸,好像真的如宋北云说的那样一般,这东西里头都有他们的一份力气。 而赵相回头深深的看了宋北云一眼,心里颇有感触。此子……当真是个老谋深算之辈,他也是彻底明白为何朝堂上不缺那对宋北云嗤之以鼻的,但却几乎没有与他作对的人。 除了御史台…… 因为这小子太会办事了,不管是跟他有关系没关系的,他都能让人舒舒服服,明明是泼天的功劳,但却被说得不值一提,反倒是那些闲散人得了大功劳。 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平心而论,这样的下属若是放出来,哪怕是户部那种整天骂宋北云的地方都要破了头去争抢这个人才。 如果说面面俱到、八面玲珑是官场大忌,那只是因为没有到位,看这宋北云,他这份能耐的确是宰相之才。而赵相现在也咂摸过味来,他曾听自家女婿说过,为官之道不过是对上对下皆有交代。 宋北云把这一条落实得实实在在,他对上对下都有交代,而且交代的让人心里舒服加满意,并且不拘泥与某个人,而是只要跟他沾边的人,他都丝毫不吝啬。南昌长沙平叛那么大的功劳,说给福王、定国公,他就二话不说的给了,杭州戡乱的功劳,他只字未提只是一纸奏疏将首功给了赵相的高瞻远瞩、次功给了杭州刺史的竭心尽力。 自己拿了个三等功,还连连表示自己德不配位,不愿再受封赏。 这样的人,就问哪个上级领导不喜欢!更关键的,他执掌皇城司之后,其实并没有怎么处置官员,反而是将满朝文武那些让人头疼的远房亲戚都给安排了下去,比如赵相有个远房表姑,她家有个儿子就被安置在皇城司下属一个名为市政部的地方,专门维持皇城三个大集的秩序,是个肥差。 还有之前工部张大人的儿子因受王家牵连而吃了挂落,如今却也是在皇城司下的布政司里管理布匹买卖,虽与之前天差地别,但好歹不至于在家当个废人。 这样的人还有许多,他从来都是不声不响的去办,谁也不说也不邀功,这样的人大家口口声声的说他是个奸贼,但私底下恐怕没有人不想着怎么把他给捞到手吧? 天底下的贪官很多、清官也不少,但像宋北云这样的官却是少之又少,老奸巨猾不似少年。 之后赵性因为宋北云的这份大礼变得十分开心,他大方的论功行赏了一番,还口头嘉奖了几部尚书,大家着实皆大欢喜。 等下了朝,赵相与赵性一起用膳时,赵性突然抬头问道:“赵相,你觉得这宋北云如何?” 看似无心的一句问题,却让赵相抬起了头,思索了片刻:“不知官家问的是哪个方面?” “就是他这个人。” “精怪。”赵相用了一个离奇的词来形容宋北云:“非人哉。” “嗯,朕也觉得。”赵性笑道:“赵相当了多年的官,可见过主动将功劳分给他人的?” “少之又少,即便是有也只是为了结党罢了。”赵相冷静的说道:“似他这般的,绝无仅有。” “嗯。”赵性点头:“若是换了别人,他即便是没被砍了,也贬斥发配了。可他仍是安安稳稳的在那里,无论多少人咒骂也动不得他分毫。” “之所以为精怪。”赵相笑道:“便是如此罢,老臣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地方可以去贬斥他。” “是吧,除了好色点,真没什么毛病。”赵性叹气道:“可是如此还有人不放心,说他有狼顾之相。” “试试便知。”赵相笑道:“下次官家见他,从身后无意叫他一声便是了。” “嗯,好。” 而此刻的小宋,正坐在小酒馆里,对面坐着的是那个圆脸小虎牙。 “宋大人,今日我想去你那工坊里看看。” “哎呀,说了不行,你怎么这么执拗。”宋北云端起酒喝了一口:“你能让我去看你洗澡么?” “你这厮……”阿奴叹气道:“我不与你说这些俏皮话,你悄悄带我进去见识见识又能如何?” 的确,别说带她进去见识见识,就算是给她锰钢的配方她都弄不出来那玩意,毕竟这是个系统工程,从煤炭那一关开始已经积累了数百道工序,光是一道煤炭脱硫化焦冷却定型以及每千克煤炭产生多少立方米一氧化碳这些东西就不是她能掌握的。 更不用说后头的半开式坩埚炼钢法、平炉炼钢、转炉炼钢和封闭式高炉炼钢,这里头是两个穿越者加数百名工匠的协作之力,是未来的工艺配合现在的经验糅合出来的跨时代的工艺。 这要是能让她学过去了,宋北云在金陵城东大门城头上倒立拉稀。 但规矩就是规矩嘛,带不得,不为其他只因她是辽国人,还是“辽国皇子”,身份上不允许。 “你别缠着我了。”宋北云叹了口气:“你不是有心上人么,辽国翰林院通读,马明远对吧?” 佛宝奴眼睛豁然瞪得老大:“你!” “哎呀,你真是,你忘了我是什么身份吗?查这么一个人,还用多大力气?” 佛宝奴心中有些慌,被宋北云这么已提醒,她终于想起了这厮在那个奸诈油滑的外表下还是天下第一情报机构的情报头子…… 这一点虽然不想承认,但辽国的情报部门真的没办法跟宋国的比,而她本人就是辽国情报机构的大当家,而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跟这个宋北云的手段比起来,中间差了十五个晏殊。 “你倒是查得挺清楚。”佛宝奴表情变得不好看了起来:“你还知道些什么?” “知道的挺多的。”宋北云从碗沿上慢慢抬起眼睛,眼神如盯住猎物的秃鹰:“辽国耶律皇帝已有两年三个月未曾露面,同时后宫十三位皇妃在这两年里陆续死了,其中有三个直接参与过陷害耶律大皇子您的生母。” 佛宝奴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她甚至不敢看宋北云的眼睛,匆忙躲开。 “好啦。”宋北云笑着放下碗:“你辽国的事,我不想问也不想管,有仇必报我还是欣赏的,这一点上你不输男子。不过你倒是厉害,将你父亲最宠爱的珍妃扔到了妓寨中,三日不到就被人致死,心狠手辣啊,小虎牙。” “彼此彼此。”佛宝奴侧过头不去看他:“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唉,那不能一样,我杀的可都不是无辜之人,你杀的人里可是有不少无辜之人。” “哈哈哈哈哈……”佛宝奴凑上前,两人只离了不到十厘米,她眯起眼睛说道:“宋大人,我问你,以你的聪明才智应是能想到,若是我落在他们手里是个什么下场吧?” “懂懂懂。”宋北云连连点头:“你们女人嘛,我还能不明白么。还有,你再离近一点,我就亲你了。” 佛宝奴笑着躲开了,坐在那两人就跟刚才那些可怕的话题没有发生一般,宋北云继续说道:“辽皇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已经无法动弹了。其实从你们那个王爷来这里时,我就应该猜到了,他从头至尾没有说奉辽皇命,而是张口闭口大皇子,阿奴啊,你野心好大。” “不许叫我阿奴。”佛宝奴弹了他额头一下:“这是你能叫的吗?在辽人中如此称呼,便如你汉人称呼女子为心肝一般,让人作呕。” “想当女帝?” “男儿身。”佛宝奴仰起头:“记住,我是男儿身。” 374、二年7月20日 晴 凡尘不过逐名利 “我好奇,你究竟是怎样查到我的?” 酒过三巡,圆脸小虎牙红着脸撑着脑袋看着宋北云:“我自以为藏的很好。” 小宋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没有能包住火的纸,或迟或早都会叫人知道。你听说过五人之规吗?” 佛宝奴默默摇头。 “就是说这天下虽大,从一人到另一人,只需五人。不管你是贩夫走卒还是真龙天子,中间至多也便是五人。”宋北云笑着吃了口猪肚:“当然,有些许夸张,不过也差不多了。今日我就让圆脸小虎牙涨一回见识好不好?” “你说。”佛宝奴笑盈盈的看着他:“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来。” 小宋放下筷子,仰起头看着身边不远处的一个食客:“我们干特务这一行的,第一个要素就是观察力要敏锐,你看身边那人,身穿粗布衣裳,但脚上却是一双丝锦双绣的鞋,但鞋是旧的,鞋底子都快破了,这说明他是个家道中落的,而为什么家道中落呢?你看他脸上,双目无神、无精打采,眉眼间一股丧气,坐在那唉声叹气。”宋北云笑着说道:“你猜是为何?” “这与你知道我,有何关联?” 宋北云哈哈一笑:“是吧,这便是有趣的地方,你的身份是耶律佛宝奴,是个男子还是个皇储。我派人去辽国打探,只需要在各个奢侈物件的铺子里打听一番,‘唉,您可知道耶律大皇子最喜欢什么物件’,就能大概知道你平时的喜好,有喜好就有圈子,有圈子就有熟人,有熟人就有消息。看似一堆没有用的消息凑到一起,便能拼凑你这个人平时都干些什么,与何人打交道,我们再从这些人里去筛,筛出来最有可能的几个人,再进行二次筛选。”宋北云竖起两根手指:“最后得到了两个符合标准的人,一个是翰林马明远,一个是辽国太常寺丞何为舟,两人都是辽国屈指可数的青年才俊,大皇子与这二人都私交甚密。” 佛宝奴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她甚至都没想到自己那点事在辽国都没几个人知道,但似乎一举一动都被这千里之外的宋国官员看在了眼里。 “但是啊,何为舟此人爱贪点小便宜,出去喝酒总是让你结账,这样的人一次两次倒是无伤大雅,但时日一长,就算大皇子胸再大也顶不住啊。” “胸襟!”佛宝奴恶狠狠的纠正道:“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调侃我。” 小宋倒是没在意,他继续说道:“那就剩下这个马明远了,他年少成名,号称是辽国的晏殊,但跟晏殊不同的是此人从一介布衣一点一点以真才实学进入了翰林院,且为人仗义、 老成敦厚、博施济众,是为温良恭俭之典范。这样的好人谁能不喜欢呢,更何况一贯小气的小虎牙还送了他超豪华文房三宝一套、吴道子湘妃骨扇一柄、王羲之拓本一套,这还不够明显么?小虎牙送别人最多也便只是一幅字画,还多是赝品。” “我不是小气,是真的穷……”佛宝奴直起身子:“你以为当皇子很有钱吗?你以为人人都似你这般贪官污吏?” “小声点。”小宋笑着摆手道:“辽人都以为大皇子是在拉拢这个马明远,但若是拉拢却是不需这般,更何况那马明远是个典型的书生,善良有余却不够多谋,于政无意,对阴险毒辣的小虎牙来说作用不大。拉拢这样一个人,倒不如拉拢一下户部侍郎陈得羽、吏部侍郎陈诚,这两个人未来定然是尚书之才。” 佛宝奴眼睛瞪得老大,她是万万没想到,这宋北云的手段如此厉害,不光是把自己查得个底朝天,甚至连辽国朝堂的底子都给摸了一番。 这人也太可怕了一些,只是坐在这谈笑间就让人感到不寒而栗,若是这等人不除,辽国日后绝对要在他手中吃大亏。 “小虎牙,你在想法子弄死我吧,眼神骗不了人。”小宋笑道:“我能理解,也不怪你。要是你我身份对调,你现在已经死了。” “看看宋大人你说的什么话呢。” 佛宝奴虽然口中否认,但的的确确真真切切的是没了气势,短暂的几句话,自己堂堂皇子就已经被面前那个人给压制住了。 “马明远,挺好的。”宋北云笑着起身,拍了拍佛宝奴的肩膀:“好好珍惜。店家,结账。” 他穿着那一身华丽的飞鱼服走了,只剩下佛宝奴坐在原地,她现在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因为刚才虽然宋北云什么都没说,但拍肩膀时的杀气已经投过衣裳传递到了她身上。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刚才那个人是大宋第一禽兽不如的混账,如果给他掌帅印,他打赢了能把帝国降军全活埋的人。而最后那句话,特别是那句“好好珍惜”就是在告诉自己“别瞎捉摸,你家小马的命就挂在一线之间”。 许久之后,佛宝奴暗暗呼了一口气出来,她眉头紧蹙,虽是炎热酷暑的天气,但她却如同刚从冰窟窿中出来一般,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但不论如何她都是一国皇子,虽是被吓唬了一番,但好强的她很快就调整回了状态,坐在那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后,轻笑了起来:“好呀,看看谁斗得过谁。” 说完,她也起身:“店家,结账!” “这位爷,方才不是已经结了么?” 佛宝奴眼睛一瞪:“是觉得我给不起钱吗?需要他来结?” “那……诚惠四百文。” 交了钱,佛宝奴走到了街上,她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就像一直有人在盯着她似的,她站定一会儿才转身朝鸿胪寺的方向走去。 回到鸿胪寺,她第一件事就是召来了寺丞,说想要提请与大宋的商业贸易细则,寺丞不敢怠慢,连忙报到了寺卿那头,那寺卿一听而没犹豫就将这个口信递给了赵相。 “哦?辽国皇子提请?” “正是。” “我去与官家说上一声。” 而在这边都张罗起来的时候,宋北云回到了工坊中,继续折腾最近的几个着急开发的项目中去了。 根据现在的研发进度,第一批投入市场的东西会是玻璃器皿和一些铁制品,但量不会太大,虽然迟早都要冲击市场,但需要给现有的市场一些缓和时间,释放出一个信号来。 第二批投入的市场的原定计划是棉毛纺织品,他已经从天竺采购了大量的棉种,如今已经在安徽、浙江、江西、江苏等地补贴性拓荒开垦了,今年九十月份就会收回第一批棉花,到时大宋就将会有属于自己的棉纺行业。 当然……这都是钱,叮铃哐啷的铜板在源源不断的往外砸,小宋觉得如果合适的时候,真的是要发动一场战争来调整资源供求结构。 大宋发动战争……听起来其实是一件蛮好笑的事,但这件事现在显然已经隐约要提到纸面上来说了。 三大行业冶炼、纺织和化工现在只有小宋的本行化工业没有正儿八经的启动,都是别的行业捎带手在那玩着,基本还都处于研发阶段,但这一行他其实并不着急,这是一个有基础门槛的行业,化学、材料学需要的并不是什么天才的突破,而是经验的积累,不过即便如此,化肥工业也应该可以正式上马了。 化肥和农药这两个产品能够在这土豆没有出现之前让更多的人熬过难捱的饥荒年,而人口在食物满足和对劳动力的需求激增之后,应该是会迎来一次五代十国之后的第一次婴儿潮。 “老子这算不算为万世开太平?”宋北云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嘀咕一句之后,对身边的人说:“去,探险二队准备,一个月内启程前往天竺引入那边的高产粮种,跟他们说,那些粮种就算是他们用屁yan夹也得给我夹回来!” “是,宋大人。” 正说话间,远处的锅炉又传来了一声爆炸,大地上再一次传来了振颤,宋北云默默叹了口气,但却还是起身去往了爆炸现场。 这些日子以来蒸汽锅炉那边的连续爆炸,已经造成了十几人不同程度是受伤,还因伤势过重死亡了一个工人,虽然宋北云给予了高额的补贴,但蒸汽房这边却还是没几个人愿意来。 他这次来也并没有骂人,毕竟他干的事是什么事?这可是为往后的所有工业基础奠基,失败在所难免、牺牲也在所难免,毕竟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还在摸索阶段,烧开水一定会是人类转化能量最高效的方式,除非小宋突然之间觉醒了天之力,让灵气复苏,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和百分之八十的动物都有超能力。 否则人类文明就根本无法绕开烧开水这个发展历程…… “唉……密封性还是密封性,这个密封性怎么就是弄不好呢。” 小宋坐在破烂的工棚里,周围到处都是锅炉爆炸喷出来的东西,这个在他上辈子满地都是丝毫不引人注意的东西,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和他爹去温泉时顺藤摸瓜的那个巨大锅炉房。可偏偏就是这么个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在这里却成为了他前进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头疼啊…… “宋大人,歇息一下吧,这里我来清理便是了,此番无人受伤算是万幸。” “你说,这密封性到底如何是好啊……” 375、二年7月21日 晴 人畜无害 在宋北云发愁时,一张告示悄无声息的张贴在了城门上,上头最显眼处就写着“大宋第一家工学院上线啦,工部尚书亲自挂牌”的大字。 许多人慕名而来,不过仔细解读之后,倒是有些人失望而归,因为这工学院里出来的人,并不教授四书五经而是教授一些工农要术,虽是工部主持的,但却无法考取功名,光这一条就让许多屡试不第的学子望而却步。 不过那条毕业后分配工作的补充却让不少年轻的工农家子弟来了兴致,本来这师带徒就是大宋传承的基本方式,学徒要在师父那学满三年,然后再给师父白做工三年,这才算是出师。而这工学院另辟蹊径,直接说三年毕业就给包分配工作,而且学习期间虽是没有工钱,但却能管吃住。 这一条让不少贫苦人家的孩子看到了一丝光明,许多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便去报了名。 “听说了没,报名的那边若是识字的,每个月有一贯钱补贴,若是不识字的也能有个什么扫盲班。” “啥是扫盲班?” “便是教人识字的地方。” “能识字?” “嗯!” 坊间消息的传播速度非常快,在许多人眼中,识字便已是读过书的人了,谁家不想自己的孩子是个读过书的人呢,一听这不要钱还包吃住,甚至还能管教书,这等好事不去的岂不是傻子? 这一下报名的人顿时就多了起来,那些社会最底层的、最遭人看不起的人都簇拥了过来,虽然报名时已经说明了,这个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入学,只是学工学艺。 但人们并不在乎,他们只看到是朝廷举办的工学院、只看到了包吃住、包工作,还能认字,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而这边热火朝天的时候,朝中几个督学已经站在了赵相面前,他们义愤填膺的数落着宋北云的不是,其中把这私自办学的事说了出去。 “他办的那个工学,那也能叫学?有辱斯文!” “正是,相国大人,你为百官之首,切不可纵容此种行径。” 赵相微微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几人,又轻轻低下了头:“工学能入科举?” “那倒是不能,不过……”其中一人还在争论着:“可这不正是离经叛道?” “何为离经叛道?”赵相放下手中笔说道:“多些人为工务农,即便是狗屁不通是否也好过作奸犯科?何况现在说狗屁不通还为时尚早,倒不如等等再瞧?” “赵相!此风不可长啊!” “正是,宋北云此子本就是个乖张邪佞之人,朝堂之上为何还容得下他?” 赵相端起轻薄的钢杯喝了口茶水,轻笑起来:“诸位,可听过孟婆?” 几位督学互相看了几眼,孟婆他们自是知道,但这与那宋北云又有何关联? “典籍中诸多记载,天上的神仙纷杂斗争,便是连那阎罗王都躲之不及,可偏偏这孟婆千万年来巍然不动,你们可知道为何?” 几位督学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赵相突然说这些俏皮话的用意是什么。 “你们问我,为何朝堂能容这宋北云,我倒是问问诸位,为何容不下?他一无靠山、二无工器、三无野心、四无贪腐,只是个办事的人罢了,为何要动他?就如地府中的孟婆,天上地下的神仙你们见谁去招惹它了?不是惹不起,是无意耳,你动那孟婆是为何?为了死后奈何桥上它多饶给诸位一勺汤?” 说罢,赵相继续说道:“诸位,这工学是工部张尚书提请的,你们说那宋北云,他不过也只是个办事的人罢了。我且认这工学并无大碍,又与你们治学且不冲突,为何不但行一试?” 赵相的一席话让这帮人都无话可说了,他们今日来也不过只是气不过那宋北云的作风,其余的倒其实也没什么,顶多摘指个道德败坏、心狠手辣罢了,可毕竟是叛党作乱,再恨再辣也不好说些什么。 所以当赵相提醒之后,他们脑子一转就把目标钉死在了工部张尚书身上,但想到张尚书他们心中也犯难,工部是个什么地方他们也是清楚,张尚书这人又是个四平八稳的,能一步一步当上尚书的人哪里是他们几句话就能摆平的事呢? “诸位老友,先莫要捉急,晚上去我家吃几杯水酒吧。”赵相笑道:“我弄了些烈酒,至于多烈,你们喝了才知道。” 几个人都是酒虫,一听到这话立刻就来了劲,几番言语之下就把这工学的事暂抛到了脑后与赵相拉起了家常。 当一切都在进行时,佛宝奴已经与大宋皇帝赵性在御花园中小酌了起来。 虽然佛宝奴只是辽国皇子,但毕竟她与赵性是旧相识了,两人早年间在河北时就有过数面之缘,年龄又相仿,即便赵性再不喜欢这个娘娘腔却也不好直接拒绝她的邀约。 “大宋皇帝陛下,那年见你,你还是世子,如今已是皇帝,当真是天命所归啊。” “耶律皇子客气了。”赵性笑道:“不知今日耶律哥儿怎的想到来找朕饮酒?” “你我两国本就是兄弟之盟,我来宋国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没前来拜会赵家哥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惦记的。还望哥哥莫怪,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您已是君而我只是个使臣罢了。” “耶律大皇子客气。”赵性笑道:“即便是以私交论也是无妨。” “对了,辽国国礼,不知道宋皇可还满意?” “那自然是满意。”赵性笑道:“替我多谢辽皇美意了。” 其实作为皇帝,私旧友之谊求见了赵性,赵性这才捏着鼻子见了他。 其实两人也不过就是在赵性当世子时有过数面之缘罢了,哪里谈得上感情呢,可是……政治嘛,不就是这样。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几圈太极,话题便被引到了畜牧业上头,赵性一听有戏,连忙开始虚与委蛇起来,又是感叹大宋不光缺马,还缺各种肉食。 这时佛宝奴倒是很大方的说道:“两国既是兄弟,我辽国也有大片草场,这事倒也是不难办,届时辽国卖与宋国便是了。不过……” 赵性眉头一挑:“愿闻其详。” “不过我倒是听说贵国有位能臣,办事麻利的很,我希望届时于辽国督办此事者是他。” “是何人呢?”赵性心中一惊,心说‘完蛋,这逼要宋北云’。 “不是别人,正是那宋北云宋大人。” 果然!这狗日的娘娘腔!赵性心中已经把佛宝奴祖宗都给骂得诈尸了,但脸上却还是一副茫然的看着佛宝奴:“宋北云?可是皇城司使宋北云?” “正是。”佛宝奴张开扇子轻笑起来:“届时于辽国督办这肉食之事者,需是他。否则此事作罢。” 赵性上下打量着佛宝奴,虽长得清秀,但的确不怎么像女子,难不成宋狗那个畜生连这种东西都啃得下嘴了? 带着这个疑问,赵性颇为犯难的说道:“不知为何耶律皇子执着于一个区区从五品的官?” “前些日子我于杭州见识到了这位宋大人的风姿,想来定是位能臣,还听闻宋大人两袖清风不贪不痴,这两国肉食生意往来何止千万,若是去了个贪官亦或是个混官,两国之损失怕是承担不起。”佛宝奴满脸笑容的说道:“我也是在为两国之贸易考量,皇帝陛下难不成连个从五品的官儿都舍不得放过去吧?” 坏事了坏事了……真的坏事了。 赵性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不知道宋北云这狗东西到底哪里招惹到了这个娘娘腔,但现在娘娘腔张嘴要人了啊!作为一国皇帝,人家在贸易中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甚至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的期望达成了,条件就是这么个宋北云,按道理来说这个条件已经便宜到不容拒绝了啊…… 但天下恐怕只有赵性知道,这宋狗的价值可比这些个猪肉值钱多了,但越是不放辽国不就越是知道宋狗值钱了么? “这……” “陛下莫要捉急,时间还有许多。”佛宝奴起身,深深鞠躬:“那我先告辞了,静待佳音。” “不送。” 当老王将佛宝奴送走回到赵性面前时,赵性一拍桌子:“去!把宋狗给我叫来,老子跟他说了多少次,莫要招惹莫要招惹,他怎的就听不懂人话呢!这娘娘腔可不善茬啊!” 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满身煤灰的宋北云被老王压入宫中,看到他一脸黢黑的样子,赵性靠在龙椅上长叹一声:“你你你……你这个狗东西啊你。” 宋北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满脸的迷茫:“???” “你说说,你到底是干了些什么事?你到底是怎的招惹了那个娘娘腔?” “哪个?”宋北云仍是一脸的茫然:“不是,你气势汹汹的让老王把我叫来,然后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到底要干什么?大爷,我真的很忙啊!你看我这样子,我真的是从炉子底下被老王拽出来的。不是说了没事别找我么。” 老太监在旁边连连点头:“去寻宋大人时,他正在钻炉膛。” “出事了!出大事了!”赵性长叹一声:“哎哟,真的是出大事了!” 376、二年7月21日 晴 天工开物三千载 “不行。” 宋北云摇头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跟一个辽国皇子消磨,不值得。” “那朕这边如何是好?”赵性也坐在那发愁:“他如今步步紧逼,那意思便是若是朕不答应让你去辽国主持操办这事,他就死不松口。” “由不得她。” 宋北云揉了揉鼻子:“要是能被她给威胁了,那我还叫宋北云?况且你知不知道如果我落在她手上会怎么样?” “会如何?” “我就回不来了,会被扣在辽国。”宋北云轻轻敲打桌面:“真的,苏武牧羊你知道啊?给我安排到渭水边上去喂牛,你说怎么办吧。” 小宋当然怂,他多惜命的一个人,这边已经把小虎牙得罪透了,现在人家张口问赵性要人,以贸易要约作为挟持。如果他真的被弄去了辽国,那还不是圆的扁的都任由那小虎牙拿捏?这还了得? “我是个什么人?”小宋指着自己:“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嗯……”赵性沉默片刻:“心狠手辣、不择手段、面厚心黑、残暴不仁、足智多谋、贪生怕死、骄奢淫逸。” “好嘛,没有一个好词。”宋北云叹气道:“行,我都认了。你也知道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要是辽国的刀真架在我脖子上,你说以我这人品会干什么?” 赵性轻轻点头:“朕到时明白了一些,不过你也说的太直接了,你也婉转一些啊,不说为我,你就说甘心为大宋肝脑涂地啊!” “哎哟……平日里你听这种话还没听腻呢?有几个表忠心的人会真的忠心,人家暗戳戳的叛了大宋你又能如何?你看我多好,我明着告诉你,我这人贪生怕死,你别把我往火坑里推,我许是能顶得住金钱美色,可我真顶不住严刑毒打。”宋北云摆手道:“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有法子处置这个大!皇!子!” “哦?看你这咬牙切齿的样子……似是有恨啊。” “能不恨么,罢了……这里头挺复杂,不跟你多说了,就这么样,你就该怎么跟她谈就怎么跟她谈,剩下的我来处置。”宋北云起身,将赵性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来你这一趟连口水都没的喝,你是真不够意思。” 说完他就往外走:“走了,那边忙着呢,锅炉又爆了。” “嗯。”赵性点头。 不过等宋北云走到一半时,赵性突然喊了一声:“宋北云!” 宋北云停住脚步,软趴趴的歪着脑袋,甚至连身子都不愿意转过来,只是象征性的把脖子稍微往后仰了仰:“啊?” 赵性看到他这副样子,狗屁的狼顾之相,分明就是狼狗之相!那懒洋洋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一副欠揍的德行。 “朕叫你,你连回头都不乐意了吗?” “嗨……好了好了,我转过来了。”宋北云转过身:“干什么?” “小心一些,注意身体一些,朕不想我那侄儿生出来就没了爹爹。” “知道了。”宋北云再次转身,举起手摇晃了一下:“走啦。” 看着他消失在御花园的深处,老王凑上来笑道:“官家,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赵性没说话,只是笑了几声:“天下怎的会有这般泼皮。对了,上次这厮为了那个赵橙纵兵杀掠奸y之事,你都处置好了?” “回官家,都已处置妥当了,皇城司知道此事的人都已经封了口,他们也都知道行此事必死。”老王躬身说道:“官家……” “朕知道你要说些什么,等你告老了,便留在他身边吧,好时刻提醒这厮,免得他有朝一日失了人性,他也定然也不会亏待你。” “多谢官家厚爱……” “哦,对了。”赵性回头说道:“这些日子你好好的调教一番小鱼,朕打算让他接你的位置。” “老奴明白。” 赵性说完,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被宋北云捏出了个黑手印的杯子,坐在那长叹一声:“到底是人无完人,若是那匡玉生能有宋北云的能耐,宋北云能有匡玉生的心性,我大宋定然是要大展宏图的。” “官家……恕老奴多嘴,依老奴看来,即便是靠这宋北云,大宋也可大展宏图,只是……许是不会那般好看。” “罢了罢了,一国之事,哪有好看不好看之道理,若是他能使大宋重新入主中原,即便是给他个异姓王爷又有何难!” 老王轻叹一声。 “你叹气作甚?” “老奴怕是看不见那一日了,然官家却定然能见。” “哈哈哈哈,朕让他快一些便是了。” 而宋北云回到工坊之后,也没时间去考虑圆脸小虎牙的事,直接一头就钻进了锅炉里,丝毫不在乎自己被弄得灰头土脸。 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近黄昏,他端着碗跟一群大匠和研发部的几个人坐在锅炉的旁边一边吃饭一边讨论着怎么增加密封性的问题。 “要我看,干脆将炉子弄大一点,力气小点就小点,它不炸就行了,这样管子就不容易出那个什么……” “蒸汽锤。”宋北云补充道:“出口处短时强冲击,这叫蒸汽锤。” “对对对,要不说主家厉害呢,当时我们一说你就知道毛病在哪了。”一名大匠连连点头道:“要是没这个蒸汽锤就好了。” 蒸汽锤肯定是会有的,蒸汽锤就是水锤或者叫水击现象,水锤会发生于任何蒸汽或冷凝水管线,尤其在多相流系统,如冷凝水两相系统中,情况更加严重。很明显,只要蒸汽系统中有冷凝水与闪蒸蒸汽或新蒸汽同时存在,就存在水汽两相状,那么这个东西就不可避免。 这个东西就有点类似打开水龙头时第一口水喷出力量特别大似的,只是蒸汽锤的力量更可怕,而且以现在的技术手段不可控。 那么唯一能够解决的办法就是减少蒸汽压力、扩大管道横截面积,但这样的话很容易造成动力不足…… 反正总体来说,光这个烧开水里头的门道就已经让人头疼欲裂了,而这些日子以来,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爆炸都是因为这个水击对冲,炉体材料扛不住导致。 而密封性能有效的缓解这种现象,但……密封性解决不了啊,为今之计只能暂时放缓锅炉的研发进程了,等密封材料和新的炉体材料诞生之后再做打算。 这样一来小宋不由得有些丧气,但他自然也是明白的,蒸汽机啊……那可是人类工业皇冠上的瑰宝,是多少年里不断的经验、错误和生命累积出的工业产物,急功近利是没有结果的。 “我们先定下个小目标。”宋北云指着旁边的笨重锅炉:“它,咱们先想法子让它能抡起一百斤的东西!” 说完之后,各位大匠表示一定会竭尽所能,但也只是竭尽所能,因为……一切理论和知识都是新的,他们需要时间去慢慢摸索,慢慢探求。 “科技荒漠啊。”宋北云暗暗感叹一声,然后抬起头看着研发部的人:“对了,天工开物志开始编纂了没?” 研发部的一个书生也端着碗站在旁边,听到宋北云的话,他立刻上前:“宋大人,已经开始编纂了。” 宋北云点了点头,看向旁边搭话的那个书生:“你多大年纪了?” “学生今年十四了。” “十四啊,好年纪,叫什么名字?” “学生沈周,父亲是大理寺丞。” 宋北云点点头,继续吃起了饭,倒是也没在意,但突然间他猛然惊醒,转头看着那个沈周。 “宋大人,怎的了?” “没事……没事……”宋北云笑着摇头,看得周围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小宋被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的东西太过于离奇了,说出来人家只会当他疯了。至于为什么他要惊讶,那是因为这个沈周啊…… 那是沈括的爹!而沈括正是那个在华夏科技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奇人,在数学、物理、天文、地理、化学、水利、医药、经济、军事和艺术等领域都有独特的建树,拎出来跟同时期的外国科学家相比,他独一无二,如果东方一直以来重视自然科学的话,那即便是欧洲文艺复兴之后达芬奇也只能被称之为西方的小沈括。 看来培养出一个人才绝对不是偶然,现在沈周也不过只有十四岁,可能还没十四,顶多十三岁多一点,毕竟男子十四可以冠字了,他却还是名而已。 “沈周,沈周呢?” “学生在。”沈周走上前:“宋大人有何吩咐?” “以后你要生了儿子,一定要取名叫沈括,然后我亲自来教他!” “啊?”沈周愣了愣:“宋大人何意?” “你别管了,记住就行了。” “那学生记下了……” 说到这个,宋北云想到了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包拯,他现在应该还在家里被藤条和鞋底子逼着哭唧唧的读书吧。 宋北云坐在那乐呵呵的想着这些历史名臣未来毕恭毕敬叫他宋大人的场面,那才叫一个美滋滋。 “宋大人,外头有人找。” “谁啊?”宋北云抬头看了一眼:“没看我这忙着么?” “还是昨日那个人,他说若是宋大人不见他一定会后悔。” “她就不能换个台词?”宋北云皱眉起身,将手里的饭三口并做两口吃掉:“这人怎么这么烦啊!就说我不在!” 377、二年7月22日 晴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避而不见?” 佛宝奴站在工坊大门处抬头看了一眼门廊上的牌匾,心下反倒是淡然了,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闷着头就往里头走,但被侍卫死死的拦在了那头。 “你们胆敢拦我?” 佛宝奴怒目圆睁,扇子哗啦一声张开:“怕是不想要你们这脑袋了。” “哟,大辽的皇子要斩我大宋的兵,你好大的官威。” 宋北云此时慢悠悠的从里头走了出来,背着手看着面前不讲道理的辽国大皇子。 “宋北云,今日你是让我进去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来人,叉出去!”宋北云一挥手:“他是个辽国细作。” 一听辽国细作四个字,周围的侍卫都抽出了兵器,而佛宝奴的近卫也抽刀开始对峙了起来,一时间气氛紧张,剑拔弩张。 “行了。” 宋北云虽然不知道她今天突然抽什么风,像狂犬病发病一样非要进去,但她到底是辽国皇子,真要是起了什么大冲突,他小宋可是不好交代。 “进来可以,不过你若是乱走,我就将你扔出去。” “行啊。”佛宝奴笑着看着宋北云:“我也不过是想讨要一杯茶水罢了。” “进吧。” 宋北云皱着眉头点了头,而佛宝奴也不客气的走了进去,不过当她的侍卫也想进去的时候,小宋伸手一指:“滚出去!” 那几个侍卫本就是皇家侍卫,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心高气傲的他们当然是不服,但佛宝奴却扬扬手:“你们在此等待。” 说完她就随着宋北云走了进去,而当她进入工坊里头之后,却是被眼前的场面给震慑住了,从山顶上看到的东西和近距离观察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这里有不少见都没有见过的巨大怪兽在运转着,许多东西在外头都是昂贵奢侈品,但在这里却如垃圾一般的随处堆放。 “不该看的别看。”宋北云顺手拽住了佛宝奴的裤腰带:“再看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你倒是抠抠看。”佛宝奴轻笑道:“还有,你这般无礼,是想死吗?” “再废话一句。”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我就在这把你给剥个精光。” “你敢!” “你去打听打听,我宋北云什么不敢。” 佛宝奴当时就怂了,她是真的不敢跟这个疯子打赌,她可输不起,宋疯子本来就按常理出牌,各种诡异的操作一波接一波,真是让他将自己在这个地方给……那什么都完了。 所以她只好任由宋北云把自己拽到了他的寝室里,然后看着宋北云将外头的脏衣服给脱下,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 “你就这样脱?” “不然还怎么脱?”宋北云将手和脸洗干净并开始在水桶里洗起了头:“你随便坐,我先洗洗。” 佛宝奴看到宋北云弯腰在池边的样子,后背上结实的肌肉还有整体倒三角的体型,她想转过头去不看他,但实在管不住眼睛,贼兮兮的眼神就在小宋的腰腹部来回瞄着。 “唉,你们辽人都是这么无聊的么?”宋北云蹲在那洗头,嘴巴却是没停下:“知道这是军机要地,你还非要往里头的闯,你是不是欺负我大宋?” “对啊,我就是欺负你们宋国啊。”佛宝奴靠在椅子上,翻阅起宋北云桌上的书籍:“宋大人的看的书可真不少呢,若是没看见这些书,我都忘了宋大人可是庐州解元。” “行了行了,别夸了。”宋北云用香皂在自己头上打满了泡泡:“这次你来是干什么的?” “劝降咯。”佛宝奴趴在宋北云的小床上看起了书:“三国志中有说三顾茅庐,那我便六顾北云。只要你虽我去辽国,公主随你挑,我有七个妹妹,个个貌美如花。” “怎么?连我好色这个传言都打探到了?”宋北云转过身拿过毛巾,但看到佛宝奴的样子:“给我下来!不洗澡就乱上人床,你脏不脏。” 第一次被人说脏的佛宝奴也不高兴了起来:“我来时才洗过的!” “哦?那让我闻闻。” “去去去,下流胚子。”佛宝奴虽然话是这样嘴硬,但还是坐起了身子:“你用的腻子好香啊,哪里来的?” “工坊里做的。”宋北云来到她身边,从床头取下睡衣穿在身上:“想要啊?花钱买啊,又不是不卖给你。” 佛宝奴眼珠子转了几圈:“你给我几块,我去试试。” “行,别说给你几块了,就是帮你洗澡都行。”宋北云来到柜子旁边拿出用小木盒装的香皂礼品盒:“拿去。” “我堂堂皇子,来到你处,连口水都没的喝?”小虎牙皱着眉头说道:“这边是大宋的待客之道?” “你屁事是真的多。”宋北云拎来一个大瓷壶:“喝。” “就这么喝?” “不然呢?都让你对嘴喝了,你还不满意?我平时都这么喝的。” “你喝过的,我不喝。” “不喝算了。”宋北云把壶放在一边:“要喝自己取。” 佛宝奴沉默片刻,还是拿起壶,效仿英雄豪杰一般凌空倒水。 小宋连忙阻止:“别……” 可到底还是晚了,壶里的水哗啦一下给佛宝奴劈头盖脸的洗了个头,身上的衣裳立刻就湿了一大片,她也狼狈得如同落汤鸡一般。 “让你对嘴喝,你偏要这么炫。”小宋走上前拿出一条干净毛巾:“擦吧。” 佛宝奴噘着嘴擦拭着身上的水,抬头幽怨的看了宋北云一眼,满眼都是不悦。 “你裹胸都看见了,你也帮帮忙,穿裹胸就不要穿白衣服。”宋北云站在旁边笑着说道:“傻不傻啊。” “你闭嘴!”佛宝奴厉声说道:“我已是低声下气的来求你了,你何故辱我?” “我什么时候辱你了?你是不是有病?”小宋叹气道:“要是没事,你就先走吧。” “你答应不答应跟我去辽国,公主随便你挑,而且我将我手中皮室军也交予你,还给你一个工部侍郎的位置!三年之后你便是工部尚书,去是不去?” 哇……这条件,可是太了不起了。这基本就是一步登顶的位置了,在往上可就是宰相了,天下谁能有这种待遇?而且除了直接许诺尚书之位,还给个皮室军……那可是皮室军呢,当初把大宋边军打得满地跑的皮室军,不是当时福王被紧急启用的话,现在大宋差不多也就跟大理一样偏安一隅了。 “你可真是信任我。”宋北云嘴里啧啧称奇:“说实话,我是心动了。” “心动,那便来!我家四妹,天姿国色、温婉动人,一丁点都不比大宋的长公主差在哪里。” “有你动人么?”宋北云靠在门口:“那如果说我要你呢?” 佛宝奴猛的抬头,皱起眉头:“只要你肯来。” “哇……这个条件都行啊?你为辽国可是倾其所有了唉。”宋北云连连摆手:“怕了怕了,我这个慵懒疲敝的人,怕辜负了殿下的厚望,就不去了。” “宋北云!”佛宝奴起身走到他面前:“你要什么,你只管开口!” “我要天下太平。”宋北云捏了阿奴下巴一下:“然后我就能安心的当一只懒狗,不用去干那些丧良心的事也不用辛苦在乱世求生了。” “那你便将天下安定了去啊!我给你权力!我给你钱!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佛宝奴仰着头目光灼灼的说道:“你随我打下一个太平天下!在宋国你能得到什么?宋帝能给你什么?你要的他能给你?他不能,他是个儿皇帝,而我不同,我是辽国的掌权人!在辽国之上我便是那一言九鼎的人!” 小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起来:“为什么你觉得我能帮你平定天下?我有那个能耐?” “有!”佛宝奴坚定的说道:“我越是打探你的消息,便越是肯定你正是那乱世良臣,我有眼识你,望你别不识抬举!” 小宋终于没忍住把罪恶的手伸向了佛宝奴,像揉狗一样揉起了她的脸:“你啊,是个理想主义者,天底下的事哪里有那么容易。”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出来啊!要工坊?举国之力给你造出来,要工匠,大辽的工匠都给你。要权力,我有的你便有!还不够?” “你先穿个女装我看看。”宋北云哈哈一笑:“我要睡了,你要是不嫌弃就一起睡?” 佛宝奴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我们来日方长。” “喂,别这么执着啊。”宋北云都快哭了:“你逼太紧了。” “我不逼你,你我都还年少,时间有的是!我总有法子让你去辽国的。”佛宝奴朝宋北云一抱拳:“告辞!” “不送了哈。”宋北云站在门口看着风风火火的佛宝奴:“有时候别那么执着,太执着容易受伤。对了,你肥皂没拿!” 佛宝奴转过身来,侧身从宋北云面前走过,拿起肥皂就又走了过去,但经过他的时候却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胸肌…… “喂!” 佛宝奴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378、二年7月23日 晴 又得浮生半日闲 “你离那人远一些,她不是省油的灯,那可是一门心思想当皇帝的,削尖了脑袋想当皇帝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哎哎哎,碰!”金铃儿将俏俏打出的三筒拿了过来,打出一张牌后继续说道:“这种事我可是看多了,就跟鬼迷了心似的,这些人什么都舍得,可到时候宰你的时候也不会留情的。” 金铃儿说的对,小宋认为金铃儿这个姑娘把她很黄的那一面给拆开,她绝对是一个有政治智慧的奇女子,眼界和见识就已经超越了大部分人,更关键的她始终在学习和接纳新事物,比如妙言教她们打麻将,而现在她的麻将技术要比所有人都好,甚至于还推波助澜了一波麻将的发展,整个金陵的贵妇圈子里现在都开始流行这玩意,而她跟俏俏合作的奢侈品铺子也是大赚了一笔,因为玉石麻将的推出让人痴迷。 “哦,对了。俏俏说天天在这也无趣的很,她想跟着你去工坊,一来是在那照顾你,二来呢也是让你在闲暇的时候教她读书。”金铃儿嘴里嚼着一块干豆腐,含糊的说道:“明年就要开女官了,俏俏多少得弄个女官当当。” “女官?我怎么不知道?”宋北云坐在摇椅上回头看了金铃儿一眼:“谁说的?” “这我还能骗你么,是太皇太后的想法,今日皇兄已经允了,正在召集文武百官商议,说是要用女官取代一部分宦官,再有就是朝堂以后会慢慢不再用宦官而是用内臣和女官来取代,后宫就用女官,朝工便用内臣。”金铃儿撩起裙子,一条腿架在椅子上,毫无教养的坐在那说道:“阉割制将在保庆朝废掉了。” 宋北云沉默片刻:“小鱼真可怜。” “没法子,没赶上好时候。”金铃儿继续说道:“还有好多事呢,不过明后天你就大概能知道了。比如五日后宋辽两国要开始第一轮洽谈了,商讨进出口之事务和两国联姻之事,还有十日之后,父王大概就要到了,你做好准备没?” “什么准备?” “被打断腿呗。”左柔在旁边笑了一声:“福王爷知道自家不知检点的未婚女儿大了肚子,那还不得打断一条腿解恨啊?那这条腿是谁的呢?反正不是我的。” “你闭嘴。”金铃儿呵斥道:“装什么明白人呢,父王早就有准备的,他可比这小宋老谋深算多了,心中八成已经是有了算计,只是会逼迫我家小宋干些什么事罢了。” “你家小宋也做好了算计,后头房子里关着的那个就是。”妙言这时出言提醒道:“你以为你这小宋是什么好人吗?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一手,就等着你爹来呢。” “真的?”金铃儿猛的转过头来:“你说!” 宋北云听完,从摇椅上往起一蹦,一拍脑门:“哎呀!我那边炉子还烧着呢,我得回工坊看看,俏俏跟我走!快点,不然等会又爆了。” 俏俏说这里牌还没打完,但小宋却把巧云往位置上一拽,拎着俏俏就跑了出去…… “还真是如此。”金铃儿撇了撇嘴:“这狗东西。” 说完,她倒是浑然不在意的将手里的牌推了出去:“继续玩,不管他,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而宋北云暂时躲过一劫之后,带着俏俏走在外头长出了一口气:“俏俏啊。” “作甚!” “你怨气这么大干什么嘛。”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头:“以前那个俏俏不是这样的。” “若是以前的俏俏,就拿刀砍你了。”俏俏哼了一声:“凭什么公主就能有孩子?” “怨我怨我……”宋北云叹气道:“不过你真打算去跟我读书?” “嗯,整日无所事事倒也无趣的很,我都想回小莲庄了。”俏俏仍是怨气满满的说道:“在这里甚是无趣。” “行行行,别着急说无趣嘛,我带你去就是了。不过工坊里不让女子进去的,你得打扮成一个小书童。” “为何不行?皇宫都去得,你那破地方还去不得了?” “里头干起活来不穿衣服的。”宋北云笑道:“你说为何不让女人进去。” “那小书童便小书童嘛。”俏俏攥着宋北云的衣角:“以前又不是没扮过。” 小宋笑了起来,他捏了捏俏俏的脸:“行,你说的算。” 带着她去换了身行头,两人来到工坊里,至于门口的侍卫才不管宋北云带谁进去呢,毕竟工坊这地方名义上是工部的地方,但这里谁最大他们还是拎得清的,宋北云想带谁带谁想带几个带几个,他们就当自己眼睛瞎了,什么都没有看见。 进入工坊之后,两人先来到了宋北云的宿舍,虽然这地方要比其他人的宿舍宽敞许多,但终归是宿舍,一个人住富裕,两个人就有些狭窄了。 “我找人给你在隔壁安置一间还是直接住这?” 跟俏俏么,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认识十几年,什么该干不该干的没干过呢,只要俏俏那边提出意见她照办就是了。 “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俏俏在宿舍里来回走了几圈:“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照顾你,若是分开了还照顾个什么?” “照顾我?为什么?”宋北云打来水走进厨房将壶子放在炉上:“这里条件可不如府上,你来这吃什么苦呢。” 宋北云这段时间绝大部分都是住在工坊里,三五天才回去一次,其实倒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这里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决,而这里刚走上正轨,那头不远的工学院就要开始建设规划了,忙起来的时候真的是没日没夜的,而这个地方又地处城外,回去一趟其实挺不容易的,光路上就要走一个时辰,一来一回两个时辰,折算下来四个钟头,这四个钟头干点什么不行呢。 而俏俏之所以打定主意要跟过来,一个是自从金铃儿有了身孕之后,大部分的产业都停下来了,俏俏闲着也是闲着,还有一点就是这段日子以来宋北云看着其实是消瘦了不少,还总是看着很累,她就想着过来照顾着她一些。 这种事总不能指望公主来做吧,巧云又是护卫不便走开,高低就是自己合适了。 她听到宋北云话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先走到床边将他狗窝一般的床铺整理好,又将椅子上的脏衣服收拢到了一起,然后才开口道:“我自小跟你到处跑,什么苦没吃过呢,这才过几天好日子呀,况且这里可算不得什么苦。” 俏俏一边在那整理,一边笑着说道:“你可是将我当成了公主哟,我才不是那金枝玉叶的。” “瞎说。”小宋靠在那看着俏俏:“你在我这比公主还金贵呢,你看我去哪里从来都不忘记给你带东西。” “算你有良心。”俏俏将衣服放入到水池中,左右寻了一番:“怎的没水缸?” 宋北云走上前直接拧开了一个铜铸的水龙头,里头立刻有清水涌了出来,俏俏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妖法?” 宋北云揽着她的腰把她带到窗口,指着外头一个高塔似的东西:“看到那个没?” “看见了。” “那个呢,就叫水塔,下头将水抽上去,然后通过铜管把水引出来,这个阀门就是控制开关的。”宋北云得意洋洋的说道:“这个厉害不厉害?” “这……就是妖法吧。”俏俏伸长了脖子看向外头:“那么高,水是怎的上去的?” 宋北云嘿嘿一乐,指着水塔下的管道:“看到那些管子没?那前头连着一个地下的大水柜,水柜里头有根管子连在井中,往里头吹气,压力就会将水灌入水塔,等到水塔满了,只要将阀门关上几个,再将水柜抽满水就好了。”宋北云指着远处的锅炉房:“看到那个大箱子没?那就是水柜,又可以当冷却塔用又可以当储水器,还能加蒸汽压去让水往水塔上流,还能用负压来吸井水。” 俏俏满脸迷茫,她是个艺术生,完全听不懂这乱七八糟的那个压这个压的,只是觉得这个东西是她这辈子都搞不明白的复杂构造。 “你不是想跟着我读书嘛,四书五经没意思,咱们就从这里开始。”宋北云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了,但到底是老夫老妻相处模式,俏俏根本就不在意,只是指着前方那个红彤彤烧火的地方问:“那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钢厂,是冶金锻造的地方,条件也最艰苦。”宋北云打了个哈欠:“行了,赶紧洗漱,该睡觉了。” “衣裳不洗了啊?” “明日再说!” 此刻已经接近子夜,但工坊里不少地方仍是热火朝天,工匠们一个个满怀斗志的在干着活,这里并没有打卡绩效的规矩,但的确是没几个人会偷懒,在这样的氛围下,即便是宋北云这样懒狗都不好意思去偷懒。 “该睡了。”洗漱完之后宋北云拍了拍床的另外一边,将围着浴巾的俏俏喊了过来:“明日还得去给准备些换洗的衣物啊。” “嗯。” 当然,说是说该睡了,但最后小宋还是干了个爽才埋头睡了下去。 379、二年7月24日 晴 静待天光破云时 工坊如今步入正轨,许多东西都可以一边生产一边研发了,前期投入的本钱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本,但现在至少不是什么产出都没有了。 上午十点多,小宋才醒来,这要比他往日起的都晚上了许多,早起时俏俏已经起来,坐在窗口吃饭,眼神则一直在看向窗外那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小宋起床之后拍了拍俏俏的头便径直去洗漱了,等他出来之后,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俏生生的小书童。 “等会子我们去哪里?”俏俏一边给宋北云整理衣物一边问道:“你说要带我去哪来着。” “设计部。”宋北云张开手任由俏俏摆布:“你的能耐不能浪费了,设计部现在缺少能很好画图纸的人,你先去了解一下制图,然后再给他们上上课。” “可莫要说笑了,让我给那些才子上课?”俏俏笑骂着打了宋北云一下:“我何德何能。” “说了能就是能呗,我先带你过去,路上再给你解释什么叫设计。” 如今宋北云手中最缺少那种能够精准制图的选手,很多图纸都是靠简图和大量的文字来描述,但这样并不能很直观的让工匠去了解图纸上的设计理念。 画图这东西并不是单纯学习过就可以,它一定是需要有天赋的选手才行,宋北云自己能干、妙言也能干,但因为涉及的方面太多量也太大,他们根本无法很好的处理这些东西,更何况妙言比宋北云懒多了,她最多最多三天来一次,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庞大的工作量。 在路上时小宋仔细给俏俏解释了一下她将要去学习的地方,俏俏听完之后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变得欢快了起来:“原来如此,你讲工坊和那研究的地方分开了呀?” “当然,这里的人撑死叫工匠,那边才是真正的学者,难不成我让我俏俏老婆去烧煤不成?” “哦!那你昨日叫我来此地,原来只是为了那事儿。” “嘿,昨天不知道是谁的腿就没放下来过呢,如今倒是全成了我的错了。”小宋的手架在俏俏肩膀上:“你忘了你昨日的样子不成?” “那能怪我?你……” 她刚想嘴犟几句,迎面正巧走来几个书生模样的人,那几人结伴而行,手中都拿着本子和尺子以及宋牌铅笔,见到宋北云后齐齐鞠躬口呼宋工。 俏俏在人前时可没有金铃儿那般大胆,脸一红就躲到了小宋身后乖巧的扮演着一个小书童。 “宋公是何意思?好生奇怪啊。” 俏俏是真的不了解这里的体系模式,只是觉得那些人不叫宋大人而叫宋工是把自家老公给喊低贱了,顿时有些不悦了起来。 “在这里没有大人不大人的,工人和大匠叫我主家,读书人叫我宋工,只有朝廷派来的侍卫和督工才叫宋大人。这宋工是那头最普遍的称呼,便是工程师之意。” “哦……原来如此。” 小宋对左柔最没耐心,对俏俏最有耐心,因为左柔恶劣的很,她没有什么求知欲,脑子里只有玩和玩,但俏俏其实还是个挺有求知欲的孩子,所以从小到大遇到不懂的小宋都会给她细心解答。 工坊和研发部之间大概也有一刻钟左右的路,不算远也不算近。 不过当俏俏抵达那边的时候,她由衷的发出了一声感叹,因为这地方看着就跟工坊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说实话,她并不是很喜欢工坊那边气氛,嘈杂、喧闹,加上那些轰鸣声和号子声,让人心思不宁。 但这里却完全不一样了,红砖混凝土的两层小楼,气派的很,在外头还有用铁棍削尖围出来的铁墙,门口则是两尊高大的石狮,雕工极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这里所有的楼都是新材料制作的,新城以后也都是这样的房子。” “哇……”俏俏跟随宋北云走了进去,看到这气派模样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把声音放小了一些:“这里好气派啊。” 还没等宋北云说话,他们就来到了主楼的所在,主楼外头有一个池子,池子中养了些锦鲤荷花,中间还伫立着一块飞来石,上书“求真”二字,落款仔细一看却是赵性,一派皇家风采。 而在主楼的面前的墙上,则贴着一块大大的拼起来的大理石,上头用阴刻刻着从秦汉一直到如今各位名家的警世名言。 周围不断有书生夹着书本行色匆匆,看上去竟不弱国子监半分,甚至那肃杀之气更是强于国子监。 走入大门,立刻有侍卫对宋北云行礼致敬,但却也都不是那种大喊之声,行礼致意都在默默无声中进行。 “来,俏宝贝。我先带你在这转一圈。” “嗯……”俏俏现在已经有些心虚和自卑了,她觉得自己绝对无法在此学习,因这里看着都是满腹经纶之才,而自己却只是个卑鄙村妇罢了…… 宋北云带她走过各个课题小组,里头不是在埋头工作就是在商讨课题,当然也不乏站在那互相争执谁也不服谁的,还有一个公开课的大教室里,此刻正在举办一场关于数学讨论会,其中便有清姑娘的身影。 “呀……有女子啊?”俏俏的声音几乎是微不可查了,生怕惊扰到了里头:“这里怎的会有女子?” “正常啊,工坊是因为干活不穿衣服,这里又没这个规矩,只要有能耐男女都行。” 宋北云解释了一番之后,带她来到了二楼。相比较一楼多为理论学说,二楼就多为实践学说,二楼里头的人也相对少了许多,因为实践学科如果不走出去那肯定是取得不了成果的,这个时间点他们都基本上在各个对应的工地上。 “前面就是设计部了。” “嗯……” 俏俏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因为她实在是有些担心也有些不自信,因为光是空气中传来的那股属于书本的味道就已经给了她莫大的压力。 这种地方只要进来就会让人本能的生出敬畏来,的确是没有法子的,因为在这里每个人都可谓称呼为饱学之士,未来各个都可能成为国士无双。 “别紧张。”宋北云捏了捏俏俏的小脸蛋:“不怕,乖。” “你说的轻松,哪里能不慌张嘛……这地方根本就不是我这村姑该来的。” “你老公可是这里的创办人呢。”宋北云笑着说道:“以后我死了,这里可是要给我立碑的。” “呸呸呸!”俏俏打了他一下:“说什么呢!” 宋北云只是笑了笑,却没说话,只是径直把俏俏带到了设计部。 挂着牌子的设计部里头正坐着三人,摇晃着扇子在埋头工作,其中却是有两人是女子。 他们听到有动静便抬起头来,看到是宋北云之后便纷纷站起身来向他问好。 “无需多礼,今日我带了一个宝贝疙瘩给你们。”宋北云说着将身后的俏俏牵了出来:“这是我家娘子。” 俏俏呀了一声,回头打了他两下:“不是说不给说出来么……” “怕什么。”宋北云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她可是个宝贝,你们先将她教好,然后再慢慢跟她学吧。” 小宋说完,对俏俏说:“你先跟他们学着,之后就好好教教他们几个。” 接着他看着俏俏羞答答的走进去跟那几个同僚互相认识了一番,看到并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他对俏俏说:“晚上我来接你。” “嗯……” 他离开之后,设计部里的人也是头皮发麻,若是别人还好说,可这来的人是谁?那可是老板娘啊!老板亲自送来并且介绍这是自家娘子的人,那能是善岔? 本来这设计部就已是被人戳脊梁骨的,说他们整日就是吃白食也不知是干什么的,如今老板娘都来监工了,他们觉得自己恐怕是要被扫地出门了…… 不过俏俏可没有金铃儿那般的傲气,她小心翼翼的跟这里的几个人搭话,发现大家都是年龄相仿者,一来一回便也是熟了起来,也就开始聊起了关于这个设计部的事情。 宋北云排除万难一定要让这个设计部存在的意义其中一项就是华夏王朝上下五千年,整体的设计能力和图纸绘画能力趋于零,因为无法留存精准的图纸,这就导致按图索骥之时难以得到精准的传承,科学自然也就无以为继,很多时候光靠文字根本无法完整复原某个产物的,必须依靠先人的图纸才能够进行复原和改进,否则一旦师带徒在某个时间段突然断了,那就代表着失传。 还有一点就是设计是可以提升文明整体审美能力的,美学和语文、数学等等学科是同样重要的一门学科,其中包括了音律、绘画、舞蹈等等,这些也都是需要依靠图片进行留存,把声音、形体进行具象化,否则光凭一段大珠小珠落玉盘,鬼知道那曲子是个啥。 文化的瑰宝默默被湮灭在历史长河中,这是容易让人惋惜的事情,而这时这个设计部的作用就凸显了起来。 但无奈……宋北云和妙言都是理工科,他们是真的不懂这方面的东西,妙言倒是懂点音律,但她却也只是会按照谱子来弹,宋北云倒是懂绘画,但他却无法阐述到底什么是美…… 所以设计部的责任绝对是重大的,他们肩负着整个时代的记录和描述以及对美的追求。 380、二年7月28日 晴 多歧路,今安在? 户部侍郎林有林侍郎家中此刻正发生着一场父子之间的战争。 他家最不争气的小儿子正被锁在屋中疯狂的砸东西,家中的老太太坐在堂前脸色阴沉,而侍郎林大人则跪在母亲的目前,一脸桀骜。 他的夫人在旁边哭哭啼啼,就连已经嫁了人的二女儿也赶了回来唉声叹气的劝着自己固执的父亲。 “你是存心气死为娘啊!”老太太手中的鞭子一下一下打在儿子身上,虽然老太太年岁大了,打人不疼,但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林侍郎的心情格外郁闷。 “爹爹,您就让老幺去吧,他都三日不吃不喝了。”一向乖巧的二女儿也在旁边红着眼睛劝道:“若是老幺出了点什么事,咱们林家可就绝后了。” 性子软弱的原配夫人没有说话,却是哭哭啼啼的让人心烦,林侍郎看了看天色,然后冲母亲磕了三个响头:“母亲,恕儿子难从命,我林家从来诗读传家,我不指望宵儿能做出何功绩,可至少也要是个读书人,而不是去当那打铁挖井的把式,我林家丢不起那人。母亲,儿子今日还要去与辽国使臣洽谈,便不多留了。” 说完,他便起身走了出去,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长叹一声仰起头再次看了看天,心中对那宋北云弄得这个蛊惑人心的东西满腔愤慨,若不是这鬼门关似的工坊,自家向来温顺的儿子也不会成这般疯癫模样。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今日还要与辽国使团洽谈商贸之事,这才是大事中的大事,因为其中涉及金额超过了每年三千万贯,作为宋臣他不想这钱白白落在了辽人的手中,自然是能争取多少就争取多少。 而且今日可不光是户部出战,六部之中都有贤臣前往,这便是文臣的战争,若是输了大宋每年损失的钱银可要比纳贡的多上许多,而且听说辽国那边可是素来以难缠著称的耶律大皇子亲自领队进行商洽。 林大人离开之后,他家中的二女儿偷偷的到了后头的柴房中,看着都快被弟弟砸烂的柴房,她轻叹一声:“老幺啊……你这是何苦呢,爹爹若是将你送了忤逆,你可是要遭大罪的!” “姐!”林公子双手扒拉在门框上朝姐姐喊道:“你来的刚好,赶紧放我出去!我那边的课题马上就要出成果了,若是能让我成了,今后便再也不惧天花了!我这可是我林家的千秋伟业!” “你可莫要说胡话,那可是天花,父亲将你关在这里,不正是怕你出事吗?” “出事?能出何事?”林少爷在那疯狂摇着门:“姐,你就将我放出去吧!” “放你出去我可不敢,我是来劝你吃些东西的……” “你放我出去我便吃!” “若是放了你,爹爹定要将我腿打折的。” 两人的拉锯战就此展开,而这时林家老太太拄着太宗皇帝亲赐的凰头杖走了过来,两个小的一见奶奶来了,立刻不敢有声音发出。 “来人,将门打开。” 老太太的声音充满威严,她是大宋为数不多的几个诰命夫人之一,再加上她本身便是当年威风凛凛的折家出来的女儿,做事风格雷厉风行,一句话下来,这林家上下莫敢不从。 下人连忙打开了柴房的大门,林家少爷立刻跪在了地上,敢跟父亲叫板的他此刻连头都不敢抬。 “小幺,我问你,若是放你出去,你可为林家挣来一份荣光?” “定是可以!”林家公子认真的点头:“若是我成功,天底下便再无天花肆虐,功在千秋,千百年后史书都有孙儿记名一笔!” “好!好志气!少年自有少年模样,你去吧。堂前有些馒头,路上拿着一些。” “谢祖母!”他兴奋的磕了头,然后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扫之前的推搡,像风一般的冲了出去。 而看到他的身影,老太太倒是露出了笑容,只是孙女在旁边担心的说道:“祖母,若是父亲责怪下来……” “他还敢责怪我不成?”老太太一跺手中的杖子:“他糊涂了,老身可不糊涂。” 而此刻手上拿着馒头嘴里还叼着一个馒头的林家少爷已经在路上狂奔了起来,他顾不得那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路奔去了工坊旁边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之中,呼哧带喘的喊道:“小爷我回来了!” 可刚喊完他就怂了,因为宋北云正蹲在院子里用小刀在那刮着什么,看到宋北云之后,这林家的少爷自然也是不敢猖狂了。 “翻墙出来的?”小宋戴着口罩起身看了看他:“三天没消息,我还以为你死了。” “还不是我那爹爹……将我锁在了家中。”林少爷愤愤说道:“他都不懂我在干什么。” “行,你的课题你来办,别老是让我给你擦屁股。”宋北云起身把工具往他手上一放:“我只是提醒你,这东西我也只是有个理论没有实践过,具体的操作还是得由你来。” “嗯,我明白。” 林少爷取下旁边晒在杆子上的口罩戴在口鼻上:“您休息一番,剩下的事由我来。” “你不怕你爹过来打死你啊?” “虽千万人吾往矣!” 小宋笑着从水缸中打起水洗了手:“那后头就看你了,你师兄弟可都去为你采牛痘去了,你可莫要让这屋里的人失望。” “定然不会!” “那你忙,我走了。” 林公子似乎并未听到宋北云的话,他正专心把一些乳黄色的粉末从黄纸上刮下来放入玻璃瓶之中。 小宋看着他的模样,轻笑一声转身关上了那扇印有医学部大字的门。 说实话,自从工坊成立之后,宋北云对读书人的印象大为改观,环顾工坊之中,最优秀的人才都是那些出身于高门大户、官宦之家的年轻人,他们机敏、果敢、有见识、有学识、好奇、认真、勤奋、好学、知变通,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这才是一副国之栋梁的模样,那一张张稚嫩但浑不怕虎狼的脸蛋,就代表着这个时代还是有救的。他们没有选择像父辈那样苟活在乱世,而是用自己的法子在试图改变这个世界。 就连宋北云都不知道这帮小子身上到底能迸发出怎样的力量。 就如这个牛痘,宋北云当然知道,但他其实并没有打算开始执行免疫学的建设,可偏偏突然有一天,一个名叫林翰的年轻人冲到他的面前,兴奋到手舞足蹈的对他说“宋先生,我见那牧牛之人从不得天花”。 原来种子是真的会发芽的,当合适的环境出现时,科学这枚种子是真的会发芽的! 于是乎,宋北云给他批了地、批了经费,让他有充足的资源去完成他的所思所想。 再之后,这个地方便成了医学院,同时也成为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因为就连宋北云都没想到会有许多同好加入这里,陆续成为了一个群体,而这个群体已经从纸上谈兵转化为实际操作,他们不再满足那些文献上的东西,而是开始了一轮又一轮作死之旅。 偷尸体、抓疯狗、养蚊蝇,甚至不惜让自己染上一些离奇的病症来观察病症发展和痊愈的过程。 这种痴迷让宋北云倍感意外,而他能做的就是在这帮年轻人作死的空档里给他们加一道保险,省的他们真去用疯狗咬自己,那玩意……没救的。 如今这帮小子已经开始专攻天花了,他们到处去收集牛痘的脓液,然后结合前人种人痘的经验,打算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往自己身上种牛痘。 小宋觉得这帮小子已经疯了,但想到时却不由得激动到浑身战栗,因为如果他们成功,人类战胜天花的时间会往前挪七百多年。 这门学科被宋北云命名为全新的“传染病学”,并且单独给划拨出了一个记录者,全程记录他们的实验过程。 当然,这还只是一个区域,几乎在每个区域中都会有这样的书生在闪烁着属于他们的“书生意气”,他们有些的想法真的很单纯,就是为了验证心中的所思所想,那些让他们好奇的东西,他们就要去验证。即便验证的过程很难很苦,但以梦为马,驰骋千里。 不过这些事在他们的父辈眼里都是不入流的、不务正业的甚至是歪门邪道的,但小宋跟他们说并不要在意,因为他们注定是要载入史册的人,他们的功过自有后人分说。 而在他们执行的同时,小宋没三日一次的公开课也是人声鼎沸,因为他教的东西大多光怪陆离,比如他提到过的电,原来那并非雷公电母而是两块云的摩擦。 他不断在把基础的东西教给这些平均年龄不过十七八的少年,剩下的就看这些种子到底能绽放出怎样的花朵了。 在这边热火朝天时,大宋和大辽的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商贸谈判也拉开了序幕。 别看佛宝奴总是会在小宋这里吃各种亏,但面对其他人时,她的智慧可谓是碾压状的,一来一回之下往往就让人无言以对。 第一轮交锋,大宋败了。 381、二年8月1日 晴 最是骄阳似火 “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赵性嘴里骂骂咧咧的吃着早饭,今日即将开启第二轮的谈判,但因第一轮惨败,他甚至连平日最爱的银耳莲子都难以下咽。 下头的赵相脸色也并不好看,前几日的谈判让辽国给打了个落花流水,他这个宰相也是脸上无光,十七条吃亏的条约往桌上一拍,他甚至有种想告老还乡的冲动。 “为今之计。”赵相沉默片刻:“只能老臣亲自去了。” “怎的?赵相还懂做生意?” 一句话将赵相问得哑口无言,大家都是人来的,哪能全知全能呢,若是辩论口才学术,辽国那些人狗屁不是,赵相一个人能把他们全干翻了,可商业…… “逼朕开王炸。”赵性仰起头:“去宣宋北云、晏殊上殿。” 赵相愣了片刻,诧异的看着殿上一脸冷静的赵性:“官家,仅靠他二人?” “我觉得随便一个都成,俩一起上算给辽国面子了。”赵性笑着说道,然后突然他问了个问题出来:“赵相,最近可手痒痒了?晚些时候来几盘斗地主?” 赵相沉默半晌,他十分不喜这个游戏的名字,因为他便是大地主……但却架不住手实在有些痒痒,忍耐了半天才回答道:“好。” 近两个时辰之后,宋北云才从工坊中赶到了皇宫之中,过去之后一进上书房就见赵性、赵相和晏殊三人席地而坐,手中拿着一副扑克,正在斗地主。 宋北云看到这副场面,他就有些后悔把这个游戏推广出来,这段时间工坊里一道晚上休息时间也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仔细一听都是“炸他炸他炸他”这样的呼喊。 麻将和扑克,绝对是大毒瘤,宋北云这样认为。 “来了?”赵性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你稍等,等我们玩了这一盘就开饭了。” 宋北云叹了声气,走到门口坐在了外头的台阶上,一旁小鱼穿着华服拿着一柄扇子在给他打扇。 “小鱼呀,马上要成大伴了,有什么感想?” 小鱼轻笑起来:“恪尽职守罢了,在宋大人面前,小鱼仍是小鱼。” “你倒是想的开,不过我跟你讲,赵性这人脑子有包,他要对你兽性大发,你就跑,到我这来就好。” 小鱼不说话,只是边点头边笑,笑容看着仍然甜的很。 里头打完一盘之后便传来赵性的呼唤声,宋北云也起身走了进去。 这第二次进去,刚才那个场面就如宋北云的幻觉一般,现在里头那君臣三人正襟危坐,一个个脸上神色凝重。 “宋卿。” 一听赵性这么叫,宋北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知道这厮肯定是没什么好事找自己。 果然,下一刻就听赵性说:“之前与辽国商谈不甚顺畅,今日晚些时候便你与晏卿上阵。” “这点小事就让我跟他上?”宋北云指着晏殊:“你这是杀鸡用牛刀啊。” 赵相在旁边表情一变,看着宋北云表情怪异,他都没想到面前这人居然猖狂成这样。 “我也是说。”晏殊懒洋洋的靠在那,虽然这些日子被宋北云抓去强制减肥,但想回到那个翩翩公子恐怕还需些时日:“这等事,他与我一人便可,两人同上有些浪费。” 赵相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自家女婿居然也如此猖狂…… “那你们谁去?”赵性不耐烦了:“推三阻四的。” 宋北云摊开手:“我们谁去都是欺负他们,我给官家推个人。” “谁?” “嘿嘿……”宋北云扶了一下头上的头冠:“小鱼,去找一下长公主殿下,问她借人,就说要奸商十人众。” 奸商十人众?赵性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既是宋北云开口了,那便等着就好了。 那干等着也不是事啊,所以上书房中很快就摆起了一桌麻将…… 一个时辰之后,这里刚打过了四圈,外头小鱼就通报过来说公主殿下的门客已经到了。 赵性连忙招呼人将麻将收走,君臣死人正襟危坐在那里,不多一会儿就见以徐立为首的奸商十人从外头走进殿中。这十个人有男有女,他们身穿锦衣华服,没人手中都握着一块巴掌大的算盘,眼神所到之处好像都是在给什么东西估价一般。 “这便是奸……公主的门客?” “正是。”宋北云指着徐立说道:“这是南昌徐家之长子,徐立。徐家援军有功,前些日子官家不是还封了首善之家的牌匾下去么?” “原来是徐家长子。”赵性点头道:“朕有些印象。” 接着宋北云一个个的介绍了过去,剩下的几个人都是跟着公主基金一直从庐州来到这里的,他们手中每月的流水都过千万贯,不夸张的说要不是上头有管制,就这十个人能随随便便操纵金陵城的物价。 而他们也是第一批钻经营之道的人,从庐州的调控之法,到后头的市场规律,他们整日就琢磨着这些东西,徐立因是商人之子不可考取功名,但他作为宋狗的第一个合作伙伴,脑子自然是不简单的。 “这十个人就够辽国掀桌子了。”宋北云指着他们对赵性说:“您且让他们去,然后等结果就好了。” 赵性和赵相都是将信将疑,而晏殊手里刚拿起一块糕点想吃一口但被宋北云一巴掌拍下来之后,才幽幽说道:“这些人我认得,之前庐州为赈灾而调控时就是他们出手的。” “哦?” 赵相的眼睛豁然亮了起来,他还细细琢磨过当时庐州为何能平稳落地,毕竟突然增了近五十万张嘴却仍能安安稳稳的度过,这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次奇迹。 后来他倒是也发现了一些其中的门道,但有些地方却不好理解,而如今那场调控的计算者们都在这里了,这让他的好奇心瞬间拉满。 “那朕便信你了。”赵性指着面前十个人:“你们且去,若是赢了,朕重赏!” 徐立领旨谢恩,刚要离开却被赵相喊住,趁着现在时间尚早,赵相想要了解一下到底那个市场调控是个什么东西。 徐立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开始给赵相解释起这个调控的大概意思。 一番理论之后,赵相心中大概也是明白了,他为官一世却是没想到这商人之道里也有这么许多的东西,若是不加以管制甚至可以动摇国本。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赵相无端感叹一句:“自幼读书,却是白读书啊。” “相国大人太谦逊了,天下哪有那全知之人。”徐立笑着拱手道:“草民也不过是钻研了些时日罢了,若跟相国大人比,差之甚远。” “你莫要说些恭维话了,等空闲下来老夫再找你详谈。” “草民随时恭候相国大人传唤。” 徐立是商人,八面玲珑迎来送往的能耐可比宋北云高多了。 “时候差不多了,该去了。”赵相说道:“老夫静待几位好消息。” “定不辱命。” 很快,徐立他们出宫之后就在鸿胪寺官员的带领下,去往了第二轮谈判的地点。 而赵性几人也按捺不住好奇,换上了便装也悄悄跟着去了。 等徐立他们到场时,佛宝奴一众已经等待着了,不过今日见到的却不是大宋官员而是一群走路都带风的有钱人,而且看样子年纪都不大,她倒是首先笑了起来:“大宋无人?” 这话说的在楼上偷听的赵性都想暴起伤人了,但被正面嘲讽的徐立却只是带着满脸笑容坐了下来,周围的人也浑然没把这话当回事。 但接下来的交锋,虽然只是第一轮,佛宝奴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大宋无人而是大宋派出了隐藏高手了…… 对面那些人人手一把小算盘,当场就能把每项贸易点里的盈利点数算得淋漓尽致,让利、夺利、分利等等都被他们算了个通透,甚至连耗损、气候和病疫也都没有放过。 在完全清晰化的数字面前,辽国人被打得节节败退,佛宝奴最后没法子,无奈之下只能推翻上一次的草案,但她在快顶不住要被完全压制时,突然耍起了赖皮。 “让宋北云来见我,否则一切免谈。”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而楼上的赵性表情古怪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小宋一脸无辜的摊开手:“跟我有毛关系啊?” 而徐立仍是不紧不慢的开始了他的表演,他起身来到辽国使团面前,将算盘往佛宝奴面前一放:“耶律皇子,待我来给您算算这辽国每年收益如何?” 看着他手指噼里啪啦的拨弄着算盘,嘴里不停的把辽国的营收摊开在了佛宝奴的面前。 面对这笔庞大的营收,使团里的人已是开始动摇,更关键的是这门生意可以一改如今辽国的颓势,让国内整个大盘都活络起来。 到最后已经不是见不见宋北云了,在徐立的巧舌如簧下,已经成了如果辽国不拿下这笔单子,三年内必然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 “市场者,多者贱、少者贵,物多钱少,钱贵。钱多物少,物贵。一年之后,辽国百姓手中之钱财从百文三斤肉变成白文一两,肉菜蛋粮一路疯涨,民不聊生。若是遇到雨雪天灾,更是极易出现饥荒,商人囤积、府库无粮……” 反正说着说着,这笔生意就成了辽国的救命稻草,若是没有辽国必亡。 “不是,狗东西你从哪弄来这么个神人?”赵性小声问宋北云:“你也不早些引荐给朕?你想什么呢!” “你看得起商人么?人家是个商人!”宋北云啐了一口:“你有法子给人家当官么?” 382、二年8月2日 晴 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经济是什么?别说这个时代那些两眼一抹黑的文人士大夫了,就连一千年以后都有许多人不明白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它复杂、多变而且残忍、无情,经济是一个活物,它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着、平衡着,但同时却也从来不相信温情和眼泪。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好的经济生龙活虎,带来的结果就是整个一片区域充满生机,而不好的经济萎靡不振,哪怕是外头看着再强大的国家,凑近了也能嗅到一股腐肉的味道。 从人类形成文明以来,经济就伴随着人类文明的诞生而诞生,它里头不光是需要有商人参与,每一个活着或者死了的人,其实都是它的组成部分之一。 赵相是天下顶聪明的人,他虽然对下头徐立说的话一知半解,但却在稍微举一反三之下,倒也能明白这里的水究竟有多深。而他感叹那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绝对不是对钱财的感叹,而是对经济学社会学关联性的感叹。 “农夫苦,赋税重,千年来都是如此感叹,但为何千年来仍是如此?道理也便是下头那徐长卿说的道理了,你减了赋税、摊了丁亩,最终不过便是有愈多的人去种田,那粮多了价自然是下来了,许多人又会因种田不得糊口去往城中务工经商,之后逢人便说‘农夫苦,赋税重,粮价轻,不成活’,这便是经济。”宋北云坐在上头喝了口茶给赵性解释道:“前两年赵相推了田亩之变,以每户为准每年每亩地补一定的钱数,可为何三年之后便失败了?” 赵相在旁边脸色很拉胯,抿着嘴沉声不言,这是他的心头之痛,谁提起来就像是旧疾复发一般,如今被一个小辈提出来,他更是感觉颜面无存。 “其实赵相的想法绝对是好的,不论是出发点还是执行力度都是顶好的,利国利民。”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但为何会无疾而终呢?” 下头徐立已经开始从金、草原、辽三地的物流运输来分析三方的实力对比了,而宋北云这边也说了精彩的点上,所以赵性一把捏住了宋北云的嘴:“闭嘴,听下头的。” 宋北云闭上了嘴,而赵相也收住了心思开始专注的听一个商人在聊军国之策,特别是当听到徐立说当今天下已是与先秦不同,从一个国家进出口便能看出一国之强弱时,赵相心中也充满了疑问。 不过后头陆续分析了关于商队、走私等等途径的商业进出之后,赵相惊愕的发现的确是如徐立所说,那一贯被人们视为蛮子的草原诸部却成了最大的买卖者。 吞吐量都超越了宋金辽三国,而宋金辽三国之中,金国的进出口吞吐量却是排在大宋之上,位列第一。 但有宋和辽也不是一无是处,那就是整个这一片区域之中,宋辽两国的出口附加值却是远远高于其他区域。 但现在这里头却有一个巨大的危机,那就是辽国的危机,如果辽国不与大宋把这笔买卖做成,假以时日当草原诸部完成整合,金国也休养生息之后,辽国唯一能做的便是掉头来打大宋以谋求活路,可是这样一来必然两败俱伤,导致北方草原诸部与金国趁虚而入,瓜分掉辽国最多不过几年而已。 辽国需要钱、宋国需要物资,用宋国的钱来养辽国的兵,辽国的地喂宋国的民,再用赚来的钱更多的买宋国的武器铠甲,接着再以此循环,让钱活过来才能够短时间内强大起来。这才算真正的同气连枝,这种紧密的联系远非嫁一两个公主能够比拟的。 徐立当然不会说这个的后遗症,那就是大宋的高附加值压榨,这玩意在谈判时怎么能说嘛,自然只能说好的那一部分却不能说对辽国有害的那一部分。 “不行。”赵相听完,眉头紧蹙了起来:“此人得当官,放在民间属实让人难以安睡。” 下头进入辽国选手的阶段了,不过可以看到辽国人其实也傻了,对面那一套他们从没见过的船新版本根本就不在他们的预案之中,只能随便摘几个之前准备的预案来照本宣科。 可就连佛宝奴都觉得自己这边的发言苍白无力,特别是在人家哐哐哐砸出一堆数据之后…… “相国大人,您是百官之首,让一个商人当官,您可知您要顶住整个士大夫的压力么?他不是商人之子啊,他就是商人啊,这个阶层摆在那呢,往小了说这便是有违礼法,往大了说您这就是背叛阶层啊。”宋北云笑言道:“您看,我到现在都没有个表字,不就是因为没爹么。相国大人,三思啊。” “来,朕赐你个字。” “唉,你别老想着占我便宜啊……要赐也是福王赐啊。” “朕还赐不得了不成?”赵性不乐意了:“你不让,朕偏要!记好了,宋北云,从今往后你便是有字了!你表字公明。” “啥?”宋北云一愣:“你说啥?” “公明啊,宋公明。” “我看你这小脑袋瓜是热昏了头……”宋北云小声嘀咕了一句:“换个吧……” “朕金口玉言,说一不二,自然是不能换了。” “你……” 说实话,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师之上,他赐字天下人都不会说什么,只是赐的这个字……这他奶奶的是个什么鬼,宋公明? 一想到那黑脸大汉嚷嚷着大喊“哥哥,我进来了”,宋北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官家既是开了口,哪容得你讨价还价,受着便是。”赵相一旁开口道:“况且公明二字倒也是一番美意,可不是人人都能让官家赐这等字号的,你谢恩便是了。倒是你快些说说我之前那丁户之策为何失败?” 宋北云幽幽叹了口气,看着得意洋洋的赵性,心中默默的被自己这个表字给恶心了一把,再听到赵相的话之后,他沉默片刻,组织了一番语言。 “赵相的丁亩之变,成也为人败也为人。”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赵相,您的变法便是想让这庄户人家过上好日子,赚更多的钱。可是若是细细想来,如此变法能让人赚更多的钱吗?不能。” “不能?为何?”赵相眯起眼睛:“你倒是说说。” “更好的政策、更宽裕的赋税、更优厚的条件必然会吸引更多的人返乡种田,田地多了、粮食多了,价格自然便下来了,之后您再看,这城中的工匠、商人他们之间的竞争小了,反而能赚上更多的钱了,人们一看便又纷纷返城。为何古往今来,变法往往失败,说破大天不过一个利字嘛,挣到口袋里的才是根本呐。”宋北云笑道:“变法最终没能达到预期,不过便是如此。天下人都在骂那贼老天,说为何我这一行如此辛苦还赚不着钱,他们以为是朝廷、是老天不让他们挣钱,其实不是,任何一个开明的朝廷都会想方设法让百姓去过好日子,至少越来越好,可实际上真正不让他们过好日子的恰恰是他们自己本身。” 赵相眉头紧蹙的在那思考,而小宋继续说道:“青楼大家都去过吧?” 赵相一听,连连咳嗽了起来,而晏殊则假装四处看风景。 “如果金陵城只有一处青楼,里头的姑娘只要往那一坐,笑一声就有人往她身上砸钱。这日子安稳不安稳?可若是突然周围又开了四五六七八家青楼呢?姑娘们是不是要争奇斗艳、吹拉弹唱?谁吹的最好谁最赚钱,对吧。那个躺在桌子上就有钱赚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经济么,就是这个样子,要么高门槛高收入,要么低门槛低收入。把全天下拉到一个门槛上,可不就是大家都挣不到钱么。”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赵相沉声问道,他当然能明白这个话糙理不糙的道理,但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该如何是好。 不过宋北云也默默摇头:“说来惭愧,我这种人就是那种大家都要饭,我也得去要饭的人。唯一区别就是我知道我为何吃不上饭。可你让我弄饭来吃,我也弄不来啊。” “哈哈哈哈哈……” 赵相仰头笑了起来,宋北云这人虽然讨厌了一些,但有时说话的确是妙语连珠,这人绝非人们口中说的佞臣贼子,他就是有真才实学,只是有时看着太不正经了,与天下士子都格格不入。 但若是细细琢磨他的话,里头的学问绝非灵机一动的小聪明,这定然是经过反复论证才得出东西。 治国良才不外如此,而就在赵相刚想问宋北云为何全力以赴弄那个工坊时,下头的第二轮谈判也结束了。 结果么,就在预料之中,辽国被完全打了个措手不及,从辽国大皇子开始一路向下,脑子似乎都没有转过弯来,就满脸都是忧心忡忡,被徐立那几人说得就感觉草原和金国转天就要打过来了似的。 “走吧,今日怕是够辽国喝一壶了。”赵性眉开眼笑的说道:“欺我大宋无人?哈哈哈哈,笑话!” 383、二年8月3日 暴雨 倒倾鲛室泻琼瑰 入夜始,天气闷热,佛宝奴躺在床上燥热难忍,本就一肚子气的她,加上这鬼一样的天气,一时之间根本就无法安眠。 此刻夜已深,外头只剩打更人的梆子声,佛宝奴热得快要死了,即便是已将裹胸撤下,仍是觉得热,最后实在忍不得了,她便脑子一转,偷偷摸摸的来到鸿胪寺的院子中,顺着墙角就爬了出去。 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脚没落地之前就绝对不撒手,免得再将脚给扭着了。 在异国他乡的深夜,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玩,但如此心烦意乱之际,她也没什么目的地,就这么瞎晃着。 逛着逛着,她就到了公主府中,此刻公主府早已经大门紧闭了,她却突然萌生了偷香窃玉的想法,接着就再次垫着脚开始撅着屁股爬墙。 而爬了半天,刚骑上墙头,就看墙外头站着一个人正仰头看着她。 “我说……你是不怕瘸吧?” “你怎的在这?” “我住隔壁。”宋北云指着旁边的宅子:“这家。” “倒是会选地方,就贴着公主府的旁边呢。”佛宝奴冷笑一声:“难怪近水楼台先得月。” 宋北云慢慢展开扇子:“得不得月先不说,你这半夜翻墙头的人也好意思说这种话?你脑子里都是浆糊吗?你可是辽国皇子,半夜骑在大宋个公主家的墙头,你是不是疯了?” “我愿意,你管得着?” “下来。”宋北云朝她勾勾手指:“别逼我动手。” 佛宝奴啐了他一口,笨拙的翻身往下爬,爬到一半时候衣裳被剐到了,只听滋啦一声,一道长长的扣子就出现在她腰的位置,露出里头大片肌肤和素色的肚兜。 “哟,原来辽国的皇子也喜欢穿肚兜啊。” “闭嘴!”佛宝奴捂着破洞的衣衫:“快取件衣衫给我!” “凭什么?”宋北云转身往自己家走:“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姑娘这等姿色若是碰见个劫财劫色的,怕你叫天天不应。” “你给我回来!”佛宝奴冲上去揪住宋北云腰间的玉带:“为何避而不见!” “我什么时候避而不见了,你别说的跟我把你肚子搞大了就失踪了一样。”小宋转过身子扯掉佛宝奴的手:“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自重。” “你随我来!” 佛宝奴拽着宋北云就来到一个角落中,她恶狠狠的伸手拽住小宋的衣领:“今日那人是你派去的对不对?就为了与我难堪!” 小宋低头看着气势汹汹但个子属实不高的佛宝奴,索性往墙上一靠:“别管是派的,就问你人家说的对不对吧。” “果然是你!”佛宝奴气得扬起拳头就要打宋北云:“你为何处处要为难我!” “唉?”宋北云一只手按住她的拳头:“你讲讲道理,你是辽国使团的首领,我是宋臣,本身就是各为其主的事,怎么能叫为难你?” “莫非……”宋北云伸手揉着佛宝奴的狗头:“你是把我当你的臣子了?还是当你男人了?” “异想天开!”佛宝奴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这人不讲道理啊,小宋低头看着一脑门子汗的佛宝奴,这厮的脑回路特别奇怪,是一个让人完全无法揣测的奇女子。 先不说她半夜去翻金铃儿家的墙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光是在这拽着宋北云说奇怪的话就已经很古怪了。 “要不你色诱我一下,万一成功了呢。” 佛宝奴被宋北云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给吓懵了,她往后退了两步,松开拽着小宋的手,警惕的看着他:“你想作甚!?” “你问我?你半夜三更把我拽到这种阴暗的小巷子里,衣冠不整的轻薄于我,你现在问我想干什么?你说咱们谁有问题。”宋北云攥着她的手腕:“我现在要是高喊一声,你看看官府到底是信你还是信我!来……” 他一句来人还没喊出来,佛宝奴已经冲过去捂住了他的嘴,两人靠得极近,佛宝奴身上带着些许汗味的女子香也直冲鼻子。 “大皇子殿下好香啊。”宋北云掰开她的手:“不合适,大皇子你这靠的太近了。” “不要喊。”佛宝奴警告一声接着伸出脑袋四处观望一圈:“我只是因太热睡不着,就随便逛逛罢了。” “随便逛逛就逛到墙头上去了?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宋北云推开她:“行了,我去休息了,这些日子我可是累的很,至于你跟大宋的谈判跟我又没关系,你还真以为大宋就一个宋北云?”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但没走两步就被佛宝奴给拽住了:“今日那人所说可是真的?” “说什么?” “就是说若是大辽不与大宋联手,必亡。” 宋北云挠了挠头:“随我来吧,看你可怜兮兮的。” 将大皇子带入到自己家中,此刻家里的人都早已经睡着,宋北云蹑手蹑脚的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地图铺开在桌上并点起了灯。 “哇……好精妙的舆图!” “行了,这算什么,基本操作基本操作。”小宋将地图铺在桌上,用一根筷子在上头画了个圈:“辽国如今盘踞中原,上有草原诸部、金国,下有大宋、大理国。左有西夏、回鹘、吐蕃诸部,你们处于中心之地。” “嗯。” “中心之地者,要么为王要么为肉,你觉得你辽国有那能耐称王?”宋北云用筷子敲了一下佛宝奴的头:“周遭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许你强大起来,但唯独大宋是例外,因为你辽国就如同大宋的屏障,将草原、金国、回鹘等国隔绝在了外头。” “嗯……”佛宝奴哪能不知道现在辽国所面临的局面呢,否则也不至于挖空心思想来跟大宋联姻。 “联姻这种事,其实就是闹着玩,你以为哪个国家真的会为了一两个公主而放弃自己的利益?”宋北云看了佛宝奴一眼:“我打个比方,比如……我是说比如,比如你给我生了个孩子,但是我现在带兵杀到辽国去了,你是降是不降。” “鬼才要给你生孩子。” “我特么说比如。”宋北云皱着眉头说道:“假设你懂不懂?” “若是如此,我为何不直接让你的崽子登基呢,怎么?你还要把你儿子从皇位上赶下来?” 宋北云这么一咂摸,感觉的确有点怪:“嗯……这个例子不恰当,就好比说如果你嫁来了大宋,然后你父皇还是清醒的,他会不会因为你把国土割让给大宋。” “那定是不会啊。” “就是啊,所以这种联姻本质上不靠谱,那么什么靠谱呢?”宋北云用筷子在宋辽的疆域上狠狠一圈:“利益同盟,你记住一句话,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利益。用利益固化国家关系,哪怕将来宋辽必有一战,恐怕也是百年甚至数百年之后了,到时你我都闭眼了,哪管它洪水滔天?” “你……”佛宝奴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子孙万世你也不想想?” “我自己都只是个在乱世里求生的独木舟,我怎么管子孙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去吧。”宋北云叹气道:“你辽国可以不跟大宋做生意,大不了过几年一起死嘛,你要么草原抓回去献给大汗要么被金国抓过去献给金帝,反正你什么下场不用我说吧?” “那还不如给你生孩子呢。”佛宝奴抱着胳膊沉思片刻:“为今之计似乎只有这么一条了。” “那还用说?大宋这边多鱼虾,也可养猪,却因多山之貌,不好养牛羊,粮食也多为稻。你辽国地势适合养牛羊,也好种麦。辽国兵丁将领骁勇善战,但宋国武器战甲无往不利,届时两国一旦贯通,你辽国有多强不用我多说了吧?”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二选一,是给草原上那些满身膻腥味的大汗生崽,还是跟大宋做生意。” 佛宝奴想到草原上那些汉子身上的那股子味道,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容我再想想。” “留给辽的时间不多了,说实话大宋不希望辽亡,一旦辽国完了,大宋也是人家口中的肉,最后保不齐是要被草原鞑子给赶到海边齐齐跳大海来殉了这片江山,嗯……你辽国就跳渤海吧,我这边跳南海近一些,我们海里见。” 佛宝奴被他说得噗嗤乐了出来,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有没有这么悲壮哟。” “说句实话,若是宋金辽三国,怎么打都行,顶多不过就是皇室倒霉一些,其他的百姓其实并不会怎样,因为你们都是以汉首自居。” “嗯。” “若是回鹘人、吐蕃人、草原人,他们可不跟你客气,你们就是军粮。”宋北云用筷子打了她脑袋一下:“把你办了,然后切碎了晒干当军粮。” “别打我的头,狗东西!”佛宝奴捶了他胸口一下:“我明白了,我回去与使团商量一番。” “嗯,赶紧滚。” “你真不随我去辽国?”佛宝奴抬头看着宋北云:“要什么有什么。” “你诚意不够。”宋北云轻笑一声:“好了,我得休息了,不送。” 384、二年8月4日 暴雨 天地如崩塌 佛宝奴是个极烦人的东西,她不光顺走了宋北云的地图,还以迷路之名义要求皇城司使宋北云送她回鸿胪寺。 “你怎么这么烦人?天底下的人都欠你的?” 小宋走了一路骂了一路,但佛宝奴根本不在意,只是背着手在前面走着,外头还罩着宋北云的一件衣裳,就好像是理所应当一般。 回到鸿胪寺,小宋刚要走,泼天的大雨就突然落了下来,一整天的闷热就在这一刻被完全释放了出来,而因为大雨的缘故,能见度却是已经降到了极点。 “你简直就是个灾星!”宋北云站在房檐地下指着佛宝奴骂道:“我真他娘是服了你了!现在好了,我回不去了。” “那与我何干。” 佛宝奴轻笑一声转身进入了鸿胪寺之中,只留下宋北云一个人站在鸿胪寺的屋檐下,看着这场大雨呼呼啦啦的往下泼。 “宋大人,我先与你安排个地方歇息吧。” 鸿胪寺的主事凑上前满脸讨好的对宋北云说道,他因为辽国大皇子半夜走丢的事闹了一晚上心,如今被宋大人安然无恙的送了回来,他心中早已经是乐开了花,讨好一番宋北云更是不在话下。 “于大人客气了,老子今天回不去,那狗日的也别想睡!” 宋北云一甩袖子就低头走进了鸿胪寺中,而于主事还在发蒙这宋北云说的“狗日的”到底是谁,等他幡然醒悟时却为时已晚,因为宋北云已经一脚踹开了辽国大皇子的房门。 “使不得啊宋大人……使不得……” 于主事追了过去,但被宋北云关在了门外,他急得百爪挠心,这可是臭名昭著的宋狗,若是真的与辽国皇子出了什么茬子,他这个主事也就干到头了。 但他也不敢忤逆宋北云,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门口等着,一旦听见里头有什么动静就冲进去劝架。 “你要死啊……” 佛宝奴正在换衣裳,看到宋北云闯了进来,连忙捂住胸口:“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人?” “没事啊,我就是来瞧瞧辽国大皇子,怕皇子殿下受了惊吓。”宋北云站在那没有动弹:“你换你的,不用在意。” “你站在这,我如何换!”佛宝奴涨红着脸,抄起一个杯子就砸了过去:“滚出去!” 小宋侧过头躲过了佛宝奴的暗器,站在那一动不动:“大雨不停,我不会走,职责所在,还请皇子殿下见谅。” “你!”佛宝奴看着宋北云那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胆敢闯入我的房中,怕是你大宋的律法管不住你了?我是使臣!” “你是什么都没事,大宋律法我比你精通。”宋北云背着手仍然站在那一动不动:“因辽国皇子午夜迷路于金陵城,皇城司使有职责全程护卫。” “那你出去护卫!”佛宝奴走上前试图踢宋北云,但转念一想,对面这厮比自己厉害多了,所以她只好强忍着愤怒:“滚出去!” “恕难从命,除非确认皇子殿下安然无恙。”宋北云就那么站在那,一动不动:“否则下官不得离开,况且大家都是男人,你洗漱便是了。” “狗东西!”佛宝奴终于忍不住了,冲上去就要与宋北云扭打,但却被一柄扇子顶住了额头。 接着就听宋北云喊道:“于大人,去寻御医来,辽国大皇子失心疯了。” “不用!!!”佛宝奴连忙喊了起来:“不用听他的!” 外头的于大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听谁的,他站在那冷汗直冒,而佛宝奴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衣衫一只手拽住宋北云的领口,低声问道:“你要作甚?” “你让老子回不去,你他娘的也别睡了。”宋北云站在一脸暴怒:“真的,我不跟你客气,要耍赖?我让你见识见识大宋第一无赖的模样。” “好!”佛宝奴冷笑起来:“你行,宋北云。” “大皇子身材真好。”小宋微微弯腰凑到她耳边说道:“平时可是看不着。” “混账!”佛宝奴一脚踢在他的腿上,但却发现自己跟踢到了铁板似的,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小宋弯下腰将腿上绑着的竹板子取了下来:“我平时因怕挨阴刀,一些容易被偷袭的地方都会绑上这个,抱歉没与你说。” 佛宝奴眼泪水在眼珠子里打转,蹦跳着坐到了床边,脱下鞋来,发现脚趾已经红肿了起来,疼得钻心。 “你走啊!”佛宝奴仰起头喊道:“不走我喊人了。” “要不要我帮您喊?皇子殿下。”宋北云展开扇子:“要几个?” 佛宝奴牙齿咬得铁紧,发出吱嘎吱嘎的摩擦声,脑子快速的转了起来,却发现自己拿这么个混蛋根本没有法子,他就吃死了自己的女儿身不能暴露,根本就没在怕的。 “行,那你便在这吧,我睡了。”佛宝奴往床上一翻,躺在了上头:“你自便。” 小宋嗯了一声,走到窗口打开了窗户,让外头的凉风灌了进来,然后说道:“那我便在这护卫着大皇子了,不过皇子殿下,您不洗漱吗?您身上的馊臭味我都能闻到了。” “你烦死了!!!!” 佛宝奴极爱干净,被宋北云这样一说,她就觉得自己如同掉进了粪坑之中,横竖都是不自在,甚至细细想来都能感觉到浑身上下的瘙痒和馊臭。 “大皇子请自便。” 宋北云坐在桌子前,自顾自的拿起茶杯倒了一杯茶水开始喝了起来,一边喝还一边哼起了小曲儿。 “宋狗!我与你势不两立!”佛宝奴暴起,抄起枕边的金刀就插了过去。 宋北云连闪都懒得闪,只是扇子一撩就让佛宝奴摔了个狗吃屎。 “你还真是自不量力。”宋北云用扇子敲了她脑袋一下:“刀又不要了?” “你怎可……怎可如此欺负我。”佛宝奴趴在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我是辽国的大皇子,未来的辽皇……你怎可如此欺我……” “哈哈哈哈……”宋北云笑出了声音,不过笑到一半却是闭上了嘴,咳嗽了两声:“不是我欺负你,你是自己欠,你不招惹我,我绝对不招惹你。” “呜呜……” “你别呜呜了。”宋北云翘起二郎腿:“没用的,我是不会同情你的。你说你,就你这德行还当辽皇?又没用又好哭,你怎么可能当得了皇帝?” 佛宝奴趴在那也不动弹:“要你管!要你管!!!” “那你趴着吧。” 小宋还真的就不管她了,坐在那滋滋的喝茶,外头的雨却是一丁点要停下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越下越大了,水珠儿打在窗台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天空还有电闪雷鸣。 宋北云看到外头的动静,皱着眉头站起身来到窗口,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因为小冰河时代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水灾的频发,而这场雨显然有些不正常,它并非是阵雨,如果这样的暴雨下上一夜,那么城市的内涝还是小事,徽州那一带恐怕是要有山洪了。 “麻烦了。”宋北云眉头紧蹙。 水灾代表着粮食的减产、饥荒和流民,这个阶段可千万不能出这些事情,但如果真的出了,他也没有任何法子,跟天斗……一千年以后都办不到,现在更是不现实。 “你辽国这几年的气候如何?”宋北云转头看向趴在地上耍赖的佛宝奴:“从……三年前开始说。” 佛宝奴扭过头看向他:“作甚?” “如果没猜错,今年开始要由北至南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饥荒要来了。”宋北云深吸一口气:“草原会在今年末完成整合。” “嗯?”佛宝奴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当真?你是如何知晓的?” 小宋指着这天气:“这反常的天气已经持续有年余,自去年始,旱灾、蝗灾、雪灾,一波连着一波,草原的情况应是更严重,若是今年入秋之后他们的粮食不够,定然会叩你辽国的关,你们做好准备了没?” 佛宝奴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若真是如此,主要兵力都集中在河东的辽国会被从上而下的鞑子平推的。 宋北云也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大皇子,写信回去,屯粮吧。” 佛宝奴眉头紧蹙,也无心跟这个混账胡闹了,她立刻从抽屉中取出纸笔:“来人,磨墨。” 小宋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嘟嘟囔囔的说道:“我自己磨就是了……” 一封信写完,她递给宋北云:“你给看看。” “你辽国的密信,你让我个宋臣看?你瞎了心吗?” “看看吧,看看哪里还需补充一些。”佛宝奴用胳膊肘顶了顶宋北云:“算帮我一把。” “我有什么好处?” “你跟我去辽国,要什么有什么。” “滚,不看。”宋北云推开桌上的信:“自己想法子。” “看看……”佛宝奴用手指戳了戳小宋的胳膊:“你看看。” “我这人,无利不起早,你给我画饼我可不干。”小宋摇头道:“你得拿点实际的东西出来。” “辽宋的生意,我做主定下了!” “那是宋辽之间的买卖,我又捞不到好处,给点实际的。”宋北云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来回搓着:“懂么?来点实际的。这点规矩还用我来教你?” 385、二年8月10日 雨 黄河之水天上来 工坊在三日前接到了一笔订单,来自于辽国,这笔订单包括武器、日用品、玻璃制品、工艺品、农具、种子等十五个大类,二十七个小项目,总项目金额为五百二十万贯。 这笔订单在朝堂上引来了一场非常激烈的争执,朝中重臣也逐渐开始分化,一部分是由赵相领导的主和派,他们认为宋辽两国必须在这个阶段团结起来共同抵御来自北方的敌人。 另外一部分则是以大理寺卿老丁为首的主战派,他们认为如果只是出口工艺品、日用品并不碍事,但种子、农具甚至是武器应该严格限制出口,否则将来辽国必成后患。 两方人都对,所以两拨人打得热火朝天,三日来赵性每天都被两边的大佬骚扰到深夜,给他从各个方面去阐述这里头的问题,朝堂上大辩论、书房中小辩论,赵相和老丁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互相已经势成水火。 而小宋此刻正在加班加点赶制辽国所需的东西,因为大雨已经下了六天,徽州已经告急。而与此相比较而言,辽国的情况更加严重,黄河十三处决口,沿途三十三州府遭遇前所未有的水患。 佛宝奴已经于昨日赶回了辽国,而她临走做了一件让人觉得难以理解的事,就是甩了一千七百万贯给大宋却什么都没说。 辽国的阔绰得到的回馈就是大宋现有所有的工业体系全速启动,不管朝堂上吵闹成什么样,库存是要全部消耗掉的,而接着大宋在备灾的同时也开始运转了起来,江西农场的规模第三次扩大,如今已经覆盖了近三百万亩,公主的基金会一众玩算数的人开始将这次危机视为一次前所未有的良机,无数双手已经开始慢慢伸到了辽国。 “叫我过去干什么?” 正在工坊中跟着工匠同吃同睡连轴转的宋北云被一道圣旨给宣懵了,这里头有他什么事?他只是恰好谈成了一笔大生意、恰好赶在了辽国水患之前又恰好这笔订单的物资绝大部分都是关于民生的。 “宋大人,这些事小鱼不懂,只是知道上书房中已经不可开交,官家说让你去做个决断。” 现在老王处于半隐退状态,小鱼基本就替代了他的职能,而轮到小鱼亲自过来宣人的话,这件事一定是十分着急了。 只是小宋不知道他能在这些大佬里干些什么,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官,人微言轻的,人家宰相家的管家都能对他呼来喝去的。 “还真看得起我。”宋北云披上一件衣裳:“对了,小鱼没想过回家乡看看?” “小鱼早已没有家乡。”小鱼笑道:“官家在哪,小鱼的家就在哪。” “嗨,没有的事。”宋北云转身:“我去洗把脸,你等我一会儿。” “好。”小鱼笑着点头,然后低声嘀咕道:“还有宋大人。” 两人来到皇宫内,一进上书房就见老丁和老赵坐在那里一个劲儿的往肚子里灌水,谁也没说话,但神态看起来都不是很开心。 赵性坐在龙椅上也是一脸愁容,看到宋北云到来,他灰扑扑的脸蛋上突然就蒙上了一层光。 “公明啊,你可算来了。” 公你奶奶个腿!宋北云心中暗暗骂了一声,然后走上前抱拳:“官家、赵相、丁大人,万福金安。” “莫要这么多礼数。”赵性焦急的敲了敲桌子:“朕的两位肱股之臣如今却为你那笔单子闹得不可开交,他二人想听听你的想法。” “官家,您这是捧杀微臣啊,臣只是个工部的主事,就是个在窑里干活的东西,哪有资格在这等国家大事上指手画脚啊。”小宋叹气道:“臣不懂呐。” 看到他假惺惺的模样,赵相暗自啐了一口,而老丁却仍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 “辽国这一千多万贯,可是个烫手的东西啊。”赵性也跟着叹气道:“你今日便畅所欲言好了。” 小宋看了看赵性又看了看赵相和老丁,赵性自然是一脸希冀,老赵和老丁却也都没有反对。 他这才清了清嗓子:“那微臣便胡言乱语几句。” “快些说,莫要作礼了。”老丁不耐烦的说道:“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是否能如那些个软骨头一般舌灿莲花。” “不对吧丁大人,若要是说软骨头,当年那主张迁都割地者才是真的软吧。” 两个小老头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宋北云见势不妙,暗暗往后蹉了一步…… “那个……两位大人,微臣的意思倒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就是帮辽国这一次。” 这话一出,老丁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而宋北云的话锋却突然一转:“可若是直截了当的帮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他辽国了?” 这一下就轮到赵相的眉头簇了起来,这一下宋北云可算是了解到这朝堂上的破事有多烦人,这帮老狗都不让人把话说完的…… “你莫要卖关子,快些。”赵性倒是为他解围:“年纪轻轻却学了一身那些老东西的毛病。” 赵相和老丁同时神色古怪的看向了赵性,赵性连忙摆手:“朕可没说二位良臣……” 他一边说一边冲着宋北云挤眉弄眼,小宋看出来了,这厮定是给逼的没法子了才会想着把自己弄出来当挡箭牌。要不说呢,当皇帝的没有一个好人,这人要不是皇帝,就该拉去活埋。 “要微臣来说,这帮辽国是因如今之势,宋辽两国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若是辽国因水患被草原诸部与金国钻了空子,大宋前线定然是要吃紧的,到时内忧外患风雨交加的,即便是铁打的身子都顶不住,更何况我大宋才休养生息没多少日子。”宋北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端过小鱼拿来的茶盏喝了一口:“就凭这,得帮。收复故土虽然重要,可前提是大宋得活下去,若是没了辽国,大宋将面对的可能是两线甚至三线之战,难。” 赵相听完,捻着胡子笑眯眯的点头,宋北云说的话正是他的意思。看看,这便是个小辈都懂的道理,怎的有些老狗一把年纪却是不懂? “可若是要是这么心急火燎的给他辽国送东西,到头来不得给人看轻贱了?保不齐还要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这事可办不得,况且这里头还有些关乎到命脉之物,如兵器铠甲、如农具种子,这事不得行!” 老丁扬起下巴看了一眼老赵,冷哼一声,那神态仿佛就是在说“人家一个孩子都明白这个道理,你这等苍髯老贼却是冥顽不灵”。 宋北云看到两个权倾朝野的大佬的神态,稍微舒展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微臣以为,倒是不如做两手准备,一手是紧急筹措一批东西支援辽国,一边却是将这等国之利器缓一缓。咱们给他来个按需调配。” “何为按需调配?” 赵性的问题也是两个小老头的问题,宋北云点头道:“便是叫延迟交付。” “延迟交付?” 宋北云嗯了一声:“就用那兵器来说,辽国首批订下了五万套重铠甲与配套兵刃,每套价格为七十贯上下。我们便可分三年甚至五年交付,以产能限制为由便可,一年交付个万把套过去糊弄一下。万把套并非是个大数,分摊到五年的话,成本可压缩到二十贯上下,便是说这五万套,我大宋能纯赚他辽国二百五十万贯。” “嗯……”赵性简单算了一笔账,觉得还挺合适的:“你再说下去。” “我大宋工坊出来的兵刃铠甲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特别是铠甲,想必官家和两位大人都见过了,精密而复杂。” 老丁和老赵都点了点头。工坊的产品的确是很好的,特别是那些铠甲,精密漂亮,轻便而结实,等闲弓箭便是顶在了脑壳上都打不穿那铠甲,刀斧劈砍更是只能砸出个坑来。只因那铠甲是由三层而成,第一层是细密如鱼鳞一般的麟甲,中间则是一层皮甲,最里头却是一层致密的软甲。 这三层甲重约四十斤上下,比步人甲轻了有二十余斤,但却比步人甲结实了许多,特别是那软甲,至今为止都无人知道那软甲究竟是如何织造而成。 这等宝贝本是不应卖给外国的,但如今若是没有这等宝贝,却是极难遏制金、草原的势头。 这也便是两位老臣争论的焦点。 “这东西工坊既是能制出,便是能有法子破解,两位大人大可放心。况且这铠甲虽是好,但维护却不易,我等便宜卖了辽国,他们定是维护不来的,届时我们再收他个每套每年十贯的维护钱,只能由大宋的工匠去维护。” “可若是这法子被他们学去了?” “哈哈……”宋北云面对老丁的顾虑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他们造不出维护的工具,学去便学去了嘛,没有那老虎钳我看他们用手拧去。这工具的制造是绝密中的绝密,即便是去辽国维护的匠人也不知该如何锻造。不过即便是知道,他们也学不会,天底下唯我大宋能将炉膛烧到那个温度,其他的可不够看。” 宋北云没那么多精力去解释什么叫系统工程的可怕之处,所以就大概说了一下。 可别小看了一把老虎钳,那可是差不多有一百八十到两百道工序才能得出的东西,从选煤筛煤炼焦开始,一直到高温模具再到合金铸造最后到铁器螺纹钻空技术,这可是用千万贯加上两个穿越者和整个大宋全体理工科天才两百个日日夜夜生生砸出来的技术,整个工坊一天摊下来近五万贯研发费用,这还是少走了很多弯路的情况下,就凭辽国想用肉眼就能破解? 那怕是他们有外星人帮助哟…… 386、二年8月14日 雨 天下何人不识君2 “怎么?今天不去忙你的工业强国了?” 金铃儿照例从小门那边走了过来,身后的侍女手中包着一卷顶好的丝绸。 她过来之后却发现宋北云坐在回廊的台阶上手中拿着一根青瓜,一边吃着一边双目无神的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看一眼就能感觉到这人的那股子松懈劲儿。 “啊……”小宋微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天气不好,给自己放一天假。” “懒就是懒嘛。”金铃儿招招手让侍女先进去,然后自己坐在了他身边:“听说你跟辽国的那个傻皇子关系匪浅?” “傻?”宋北云慢慢扭过头看了金铃儿一眼:“堂堂大宋第一才女,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来?” “嗯?”金铃儿诧异了一番:“怎么?我说错了?要我看啊,她也就与咱们家那柔姐姐差不多。” “你搞错了。”宋北云笑了起来:“那人可一点都不傻,她绝对是个顶有心计的人,她最擅长的就是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现出不同的一面,我们看到的她和她的臣子看到的她,绝对是不一样,这个能耐可不是人人都有。” “怎么说?”金铃儿眼珠子转了几圈:“能从你嘴里说出这种话,看来那人倒是不简单。” 小宋笑了笑,靠在门框上,一副懒狗的模样:“你知道她为了拉拢我,开了什么条件么?” “什么?” “异姓亲王,为所欲为。” “哇……当真?” “真肯定是真,不过这个真是建立在我还是个宋臣的前提下。”小宋指着自己说道:“只要我一天是宋臣,那我一天就能为所欲为。可当我真去了辽国,她那种人,说翻脸就翻脸。天下都以为这次宋辽贸易,大宋吃净了赢头,可是谁人知道,他辽国才是赢家。” 聊到这个,金铃儿就来了兴趣,自从有了身孕,她有些日子没出去浪了,诗文大会也没再举办,更是没有到处去游荡,对这些信息也都是七零八碎拼凑起来的,所以如今在宋北云那听到这种消息之后,着实是有了些许兴致。 “我们没有机会见到她另外一面,但我看了她给国内写的密信,看似朴实无华,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决断,说一不二。没有任何恳求之意,就是一种‘这便是我的意思,你们照做便是’的果断,这种人说翻脸的时候,她不会打招呼,一刀就会将你砍了。” “这么说……” “嗯,的确是有帝王之气,此番跟大宋的商谈,我们感觉上其实是他们吃亏了,但现在想想……他娘的我们都被玩了。”宋北云愤恨的一拳砸在了门上:“她扔下那一千多万贯,本身就是打算交给我大宋的!跟她的谈判压根就没触到她的底,她用了远远少于底限的价码,拉到了一个无比坚强的后盾,操!” 小宋越说越气,气到直接把手里的青瓜而攥出了汁水……那种被人给玩弄在股掌的耻辱感油然而生,又羞又怒。 这件事是他在佛宝奴匆匆离开之后,仔细分析她的行为模式时得出的结论,就凭那人连经过一圈都要顺走一张地图的德行来看,她绝对是不会干吃亏的买卖。 而小宋这里所有的安排,本以为能将对方吃得死死的,却是没想到居然还是在人家的底线之内,难怪她乐呵呵的就给钱跑路了。之后却用本应该只是用来买盟友的钱,在买到盟友的同时还买了铠甲、武器、粮食、工艺品和日用品。 大宋可能赚了,但大辽肯定没亏。 可这样一来,荣耀是属于佛宝奴了,但耻辱却是留给了宋北云。 这能甘心?当然不甘心,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箭了,忽悠朝廷是宋北云忽悠的,商贸谈判是宋北云推举的,甚至坑也是宋北云挖的,可最后便宜却是佛宝奴的。 小宋本就是个量小气狭的人,如今想通这一点之后,胸口就像堵了一口痰,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猪,用真金白银的东西换了一堆好看不好用的摆设。 “被摆了一道啊……” 宋北云软趴趴的靠在墙边,嘴里喃喃自语道:“终日大雁终被雁啄瞎眼。” “哈哈……”金铃儿此刻却是拍手笑了出来:“有趣有趣,还有人能坑了你?” “谁知道那厮不光只有两副面孔,简直就是个千手观音。”宋北云捂着胸口:“我知道为什么戏文里都说周瑜是被气死的,我现在胸口也鼓了一口气在那,恨不得冲上去就生吃了她。可偏偏鞭长莫及……” “急什么,你肯定有法子对不对?” “法子肯定是有,就是这口气咽不下。”小宋回头看了一眼金铃儿,颓丧的说道:“不过她也就只能占这一次便宜了,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无间地狱。” 小宋早在前几天幡然醒悟之时,就已经确定了报复路线,别提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在昨天开了一整天的会,今天早晨的时候,十五车玻璃制品、工艺品就已经发车去往了辽国。 这些东西没有其他,就是两个字——“便宜”,要多便宜就多便宜,便宜到能够直接冲击整个辽国的相关产业,后续更多的产品会源源不断的往那边倾销。 大到马车、床榻,小到铁钉、镜子,这些稀罕物件,统统都给他娘的进两元店。 原本他不想直接摧毁掉辽国的手工业和工业基础,但现在这口气堵在这,他不报仇就不叫宋北云了,干就完事了。 三个月,宋北云立下的目标是三个月完全摧毁掉整个辽国的工业基础,垄断其从军用到民用的所有物资产出。让辽国从一个手工业强国和工业的发展中国家,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农业主流国家,让他们以资源出口为生。 本来是一场你来我往的政治博弈,但现在小宋不开心了,他要让这场博弈变成一场私人恩怨,泄愤式的弄崩掉辽国现有的社会结构。 当皇帝?一统中原?做他娘的春秋大头梦去!老老实实的给大宋当保安吧,臭弟弟。 当然,这还是第一波冲击,这波冲击属于是让人不痛不痒,等明年纺织机等等先进生产装置大规模出现时,他们大概可以意识到自己恐怕要完蛋了。 但到了那时,除非阿奴小姐姐采取强制性的措施,否则根本无法遏制这种可怕的羊吃人势头。而一旦她强制了……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后头可有好戏等着她呢。 来嘛,小东西耍阴招,那就过两招好了。 正在这时,外头敲门声响起,宋北云走上前开了门,徐立缓步走了进来,先是与公主行礼,然后对宋北云说:“公明啊。” “喂……”宋北云伸手阻止:“敢不敢不要叫这个称呼?” “我觉得挺好的。”金铃儿眨巴着眼睛:“公明怎么不好了?这可是天子赐字,天大的殊荣。” “哎哟……”宋北云是哭笑不得:“行吧,我没法子解释的……” 徐立最喜欢看宋北云这副鬼样子,他走上前笑道:“明日若是天气好,一百七十七车物资就要发车了,之后还会有差不多三百车物资会陆续发出。” “徐家的物流名不虚传。”宋北云深吸一口气:“都有些什么?” “照你的要求,都包括书籍、织造物、铁器、陶瓷器、佛像、车、茶、漆器、精盐、玻璃器、纸张、木制品等等。” “好。”小宋点了点头:“钱带够,这批货物卖出之后,尽可能的收东西回来。” “知道,收原材料。” “徐立到底是徐立。”宋北云竖起大拇指:“天不生你徐长卿,万物商道如长夜。” “你这厮怎的骂人呢。”徐立甩了甩袖子:“对了,支援辽国的粮食也一并会发过去。” “嗯,然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你要完成。”宋北云抬头对徐立说:“去辽国顺便沿途散播,若是遭灾吃不上饭,便可去大宋。” “明白,我这便去忙了。”徐立朝宋北云拱拱手:“徐家印信变官家印信的事,你还需要多多催促,我家的钱……越打仗越多了,我有些担惊受怕。” 送走徐立,公主殿下好奇的拽住宋北云:“为何会越打仗钱越多?” “嗯,因为乱世行走,带着沉重的钱串子不便,于是乎越来越多的人会变卖家产折现并将钱兑换成徐家的印信,这印信只是一张纸,钱却是实实在在的堆积在了徐家,若是我没猜错,徐家的钱……怕是能有八千万贯往上走了,这可是一颗大爆雷,一旦爆了,家破人亡。富可敌国也不过如此,他们想着散钱,可这时散钱不过便是转了几道手,钱便又回到他们手中罢了,这里头的东西太过于复杂,等往后我再细细给你解释。” “所以他们只能将钱给朝廷?” “不是。”宋北云摇头:“这玩意哪怕是放在朝廷手里也是要爆的,他手下的八大金刚现在正在跟户部的人接洽,我过些日子也去瞧瞧,催促催促,不过应该很难办,这可是热钱,热钱就是老虎,放出来要吃人且不吐骨头。” “唉……我这才女现在看来就是不值一提,谁也比不过咯。”金铃儿哀叹一声,然后打了宋北云一下:“怪你……” “是是是,怪我怪我。”小宋摸着她的肚子:“不过也要怪这个小兔崽子,早不来晚不来的。” 387、二年8月22日 晴 处暑 却道天凉好个秋 又一年炎热的夏季终于过去,天也终于放晴,水灾的余威还在驰骋,但有了大宋的照应,辽国此次有惊无险。 坐在大殿中批阅奏章的佛宝奴看到下头报来的公文,眉头也慢慢的舒展了开来。 这次的生意,值了。 作为辽皇的“大儿子”,如今她正履行监国之责,虽看起来风光无限,但这有多难,她心中有数。 有时她也恨,恨辽国怎不出几个如宋北云、晏殊这等的臣子,即便是没有,那来几个赵郎那般的贤相也是可以。可辽国什么都没有,一群臣子尸位素餐,整日想的不是勾心斗角就是将手往皇权上伸。 她真的感觉有些累了,但同时也很恨,恨那宋国明明积弱,却不知道从哪蹦出来那么一大堆的良臣,这次去一趟宋国她算是开了眼界,文有相国一脉扶持朝纲,武有福王一脉安定国邦,这要是假以时日……那还了得? 此番虽是占了些便宜,但宋国其实也未亏什么,要怪就怪那妖怪一般的宋北云,这人若是在辽国该是多好,可偏偏却是在宋,这就是个心腹大患。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并无大用了,反正往后过招的机会还有许多,若是宋狗最终也不来辽国,那真的只好想法子把他给办了,因为除了辽国的宋北云之外就只有死掉的宋北云最为安全。 “来人。” 一名带着高帽的太监匆匆出现在佛宝奴的面前:“殿下,有何吩咐。” “我要出去瞧瞧,你给安置一番。” “是。” 换上一身便服,佛宝奴走在辽国新都的街上,虽然这里还不能与大宋的金陵城相提并论,但那繁荣却已是初见端倪,集市之中百姓也是摩肩擦踵,商铺之中商品也是琳琅满目。 “嗯?” 佛宝奴走到一处商铺之中,随便拿起一个玻璃杯,却是越看越眼熟…… “店家,这个如何卖?” “五文钱。” “五文钱?”佛宝奴当时就惊了:“我可是没听错?” “这位小爷,如今都是这个价,若是卖高了可没人买啊。” 佛宝奴拿着剔透的水晶杯仔细瞧了起来,这做工、这质地,要放在以前少说是三百文,甚至可以卖到五六百文,如今却只要五文钱? 她吩咐随从买下一个,然后继续带着疑惑往深处走去,之后她的疑惑就越来越深,因为这一条街上的商品,便宜的让人发指。 先是那五文钱一个的水晶杯,再往后还有七文钱的《论语》。这书自古以来就是不便宜的,如今七文钱一本?这就让她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而当看到居然有人在低价兜售私盐时,她便是忍不住了,当即就命人将那盐贩子给捉了起来,缴获私盐一千四百多斤。 “多少?”佛宝奴听到下头人报上来的一斤盐的价格之后,她的眼睛瞪得老大:“七百文一斤?私盐跟官盐一个价?” “正是。” 她不管那许多,直接进入了衙门的库房中,命人打开了一袋私盐,里头那细腻、洁白的私盐从袋子里流了出来,她捻起一点放入口中,这盐咸味十足且不带着一丁点苦涩,即便是皇家用的盐也不如这盐来得好,而如此品相的盐,她只有在大宋才见过。 “宋北云!” 佛宝奴当时脑子里就闪现出一个人,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都这个样子了,若是她还不知道是谁在作怪,那她还监个屁的国。 这种品相的盐,只有宋狗的工坊里才能产出,别的地方一概没有,它既然出现在了辽国就说明宋狗那厮中饱私囊已经把手伸到了这里来。 那这样的话,市面上那些便宜的货是从哪里来的,她就一清二楚了,连查都不用查。 若是往常,她定然可以一纸禁令将这些货物都给查封,可现在实际情况就是这些货物都是她自己花钱买来的…… 但为何会如此便宜?她可不相信宋狗那种人会做亏本的买卖,可敏思苦想之后却是想不到什么更好的理由…… “他怕不是喜欢我吧?” 佛宝奴暗暗的自问了一句,然后用力的甩了甩脑袋:“不能,那厮……” 不过便宜东西又有什么不好呢,百姓高兴的很,往日里他们不是怨声载道么,这个贵那个贵的,如今都便宜下来了,他们理所应当会高兴吧? 佛宝奴想了想,决定观察一些日子再做定夺,于是她走出衙门,去了家饭馆。 因为有宋国的粮食涌入市场,这让大辽虽然遭灾,但粮食价格还算稳定,各类物资也都还算稳定,这让佛宝奴也稍稍宽心了一些。 “听说了么,市场里有人在高价收粮食。” “可不是收粮食,他们什么都收。”另外一个食客兴奋的说道:“听说是宋国的商队,价钱都要比其他地方高两成。” “那明个去瞧瞧,看看有何东西可卖的。” “同去同去。” 佛宝奴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满是疑惑,这宋国是玩的什么东西?粮食弄过来,再提高两成价收回去?钱多了烧的? “他不会真喜欢我吧……” 这真不怪佛宝奴自作多情,天底下不带这样做生意的,这不就是白送钱么? 天底下只有两种情况会白送钱,一个是爹爹送给儿子,一个是……郎……郎君…… 不可多想! 佛宝奴及时刹车,然后一口咬定是这宋狗想占自己便宜,想在这上头给自己当一回爹。 既然他喜欢如此,那就让他消遣好了,反正自己也不吃亏,皆大欢喜何乐不为,反正亏本的是那宋狗罢了。 满怀欣喜的回到宫中,佛宝奴坐在只属于皇帝宝座上继续开始了属于她的工作。 而此时户部侍郎匆匆前来,满脸是汗:“殿下。” “嗯?”佛宝奴扬起眉毛:“韩大人,为何如此焦灼?” “回殿下,近日来,市场上已有三成店铺关张了。他们都说那宋国的东西太便宜了,他们若是不降价便卖不动,若是降价便要亏本啊,殿下。” “那便让他们去好了,一群无良奸商罢了。为何这个宋国的东西能便宜,他们的东西就不可便宜?百姓喜谁,那便是谁,我管不了。难不成我为了这些无良奸商去得罪那天下万民不成?” “殿下……” “还有何事?” 看到佛宝奴脸上露出不悦,那户部官员话到了嘴边却是没能说出来,只是鞠躬之后慢慢退了下去。 而佛宝奴并没有感觉有何不对,毕竟那些个奸商哪一个不是恶贯满盈,往日作恶多端,如今却落得个恶人自有恶人磨。这百姓喜欢的便是佛宝奴喜欢的,那些奸商的死活又与她何干?若是实在卖不下去了,回去种地嘛,大辽有的是地方给他们种地,种地不照样有钱赚?况且从明年开始,大宋可年年都要来送钱呢。 一想到这,佛宝奴就愈发的看不起那个软宋,虽是人才辈出,可到底弱宋还是那个弱宋,不堪一击,当真是浪费了那么一众良臣。 “殿下,方才有一位宋国商人前来说是替人给殿下送礼来了。” 临近晚饭时,一个太监上前对佛宝奴说道:“殿下可要瞧瞧?” “那商人在何处?” “献了礼物后便走了。” “哦,东西呢?” 太监缓缓将手里的盒子放在了佛宝奴面前,她好奇的打了开来,里头却是一个纯金打造的小摆件,只是这东西着实有些奇怪,是一只金狗正在往地上排泄,但却只有动作不见狗屎。 看到这东西,佛宝奴当即就笑出了声来,能干出这么离谱事情的人,除了那宋狗还真没有别人了,明明如此精细的工艺,虽然雕像只有巴掌大,但毛发却丝丝分明,神态也栩栩如生,可偏偏干的事如此不雅。 而在小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佛宝奴拿出来一看,却是只有四个字“等死吧你”。 看到这四个字后,她先是表情古怪,然后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最后甚至都笑出了眼泪花儿。 “狗东西!”她骂了一句:“你可算回过味儿来了呢。” 看到那四个字之后,佛宝奴立刻就知道宋北云反应过来自己被坑了,但如今他再是如何都已经为时太晚,木已成舟、米已成炊,注定这一场是她佛宝奴拿下了一分。 “早就跟你说了。”佛宝奴弹了一下金狗的狗头:“我们来日方长,让你瞧不起我,如今可是知道错了没?” 她说完之后,缓缓收敛了笑容同时也将金狗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副冷冽的面容继续批阅奏章。 不过在她工作之余,这个小把件倒成了她最爱的小玩具,有事无事便拿出来把玩一番,因为看到这只狗就能想到宋狗那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的模样,可是让她心头狂喜,甚至连吃饭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急别急,过些日子我还要去宋国。”佛宝奴在用膳之后来到书房中,用手指戳着那个小把件的狗鼻子:“宋狗,到时看我让你心服口服。” 388、二年8月27日 晴 便清歌漫盏,十里平秋。 今日福王班师回朝,昨日城中大小官员和勋贵子弟便已接到朝中通知,说巳时于城外长亭等待。 宋北云自然也不例外,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其实手是哆嗦的,主要是担心福王爷把自己的狗腿打断,毕竟金铃儿的事瞒是瞒不过去了,王妃都已经知道了,她不可能不告诉福王…… “衣衫整齐一些。” 俏俏早起帮宋北云整理衣衫时候絮絮叨叨的说道:“死的也体面一些。” “唉!你还是不是我俏俏宝贝了?”宋北云捏住她的鼻子:“恨我不死呗?” “反正你怕是活不成了。”俏俏撇了撇嘴:“都莫要说一国公主了,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未婚先孕那也是要打断一条腿的,总不能打断公主的腿对吧。” “啊……应该没事,我有后手。” 俏俏没有搭理他,只是从外头摘下了一朵小白花别再了他的束冠上…… “不会死啊!”宋北云把白花捏下来:“你盼点好。” 不过虽然是这么说,但其实他心中还是忐忑的很,坐在马车中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 因是福王要从东门进入,所以小宋要横穿整个金陵城,而今日文武百官加全城的勋贵子弟都要出城迎接,所以金陵城堵车了…… 宋北云的马车在这一群勋贵的车中并不显眼,只是个低档货,毕竟品阶限制摆在那,他可没那个资格去乘八驾四轮的车,所以看上去灰扑扑的一点排面都没有。 在等待出城的时候,他百无聊赖的掀开了帘子,等待着马车龟速通过,而这时一辆花哨的马车停在了他的旁边。 这一看就是勋贵家的车,不过小宋并不认识这些玩意,他也不是左芳,城里什么阿猫阿狗都认得。 而车里的人显然也不认识宋北云,毕竟他只是名气在外,真正露脸的场景并不许多。 那花里花哨的马车同样堵在那边之后,里头的人也百无聊赖的掀开了帘子,宋北云看到里头除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哥之外,还有个十五六岁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他当时就明白了,这古代的堵车跟未来的堵车区别并不大,这种就好比是未来开着法拉利的富家子弟,在堵车时相当沉着冷静的把法拉利切换成敞篷模式,好让宋北云这种坐在国产代步车里的瘪三羡慕羡慕,不管是羡慕车还是羡慕车里的人都行。 时间等的久了,里头那个小哥耐不住寂寞开始把头伸出来看向了宋北云,一边挤眉弄眼一边摆出挑衅的姿态。 宋北云懒得跟他废话,只是默默的将放在旁边的皇城司飞鱼服配套的柳髻帽按在了自己头上。 对面那人一看,脸色当时就灰败了下去,手忙脚乱摆出道歉的姿态,然后放下了帘子再也不敢探出头来。 这小小的勋贵,皇城司是说拿便拿了,拿过去查办个十二时辰,天王老子来说情都没有用,哪怕不打不骂,被羁在小黑屋中,这人出来时也得去了半条命。 这个就是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天下无人可出其左右,皇城司就是为了这帮子狗官而设的。不信问问这金陵城的纨绔们,谁家大人没跟他们打过招呼,惹谁莫要惹那皇城司,否则谁的面子可都是保不出来的。 路上堵了大概半个多时辰,一百五十多驾马车便停在了城外十里的长亭处,最前方是皇家车架,后方则是依照品阶一路下来的文武百官。 小宋品阶不高,所以基本上就是跟一众中散大夫、太常、宗正少卿、秘书少监、内客省使、延福宫使、景福殿使,太子左、右庶子这帮人堆在一起。 不过他的周围自带驱散光环,人家都是簇拥在一起,唯独他的周围有一圈五米左右的无人区,天然而自发的隔离。 唯独晏殊赶来时候站在他的身边,两人那一副狼狈为奸的样子,让人敢怒而不敢言。 “你今日怕是要死。” “行啦!”宋北云怒视晏殊:“我从早上就开始听这句话,给我换句新鲜的。” “打算葬在哪?” “紫金山那块不错。” “那不得行,那里可是新城区所在,你若是葬在那,得臭好大一块地呢,太浪费了。不如将你放在一叶扁舟上,顺着长江去往大海可好?” 晏殊的牙尖嘴利可是天下一绝,有时就算是宋北云都不是这厮的对手,思来想去却是懒得再跟他废话,毕竟今天是不是得死,就看福王爷心情好不好了…… 万一被福王失手打死,宋北云恐怕真的会被放在一叶扁舟上,一边点着火一边顺水流。 “听说你亏本卖东西给辽国?” “嗯。” “要开始欺负人了?”晏殊不知从哪弄来一块油饼吃了起来:“你是不是与辽国那个娘们有什么脏事儿啊?” “哪个?” “还什么哪个?还能有哪个?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监国太子呗。”晏殊漫不经心的说道:“别人看不出来,你还能看不出来?听说你们俩在鸿胪寺里一度哟。” “操……这个事你都知道了?” 晏殊点了点头:“皇城司什么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敢监视你还不敢监视一个辽国使臣么,听探子回报说宋大人一夜没出来,我就知道这里头的事不简单。” “哎……啧,这帮狗东西。” “人家也是奉命行事,你自己腚不干净,还能怪下头办事的人不成?”晏殊小声说道:“辽国皇储滋味如何?” “没有没有……”宋北云摆手道:“我是那饥不择食的人?” “谁知道呢。” 正说话间前头突然爆竹齐鸣、锣鼓喧天,但见远处一面赵字大旗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那旗配色显然是皇家配色,一看便知是福王到了。 而这时小鱼突然出现在宋北云面前,仰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官家让我与你说一句,你怕是要死了。” “哎呀……”宋北云挠着头:“不要每个人都提醒我一句啊!” “你看。”晏殊在一旁笑道:“我说什么来着。” 看到福王旗帜越来越近,宋北云腿肚子打颤,他思来想去,突然捂着肚子就往后跑。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晏殊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想穿何款式的寿衣,你留下句话再走。” 宋北云找到个茅厕蹲在里头,拉屎是肯定拉不出来的,就是蹲在这冷静一下,好好想想王爷知道自己出征在外时女儿的肚子莫名其妙的大了之后的反应。 调整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如果小宋的女儿以后出了这种事,那孩子出生必然是没有爹爹的。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找个什么地方写封遗书再去见福王。 外头才吹吹打打的声音和百姓的欢呼声渐渐的由远至近,宋北云蹲在茅厕里喃喃自语:“这叫多普勒效应……” “差不多了。等福王进殿领赏之后,就该回头收拾你了。” 晏殊的头出现在茅厕的木门上头:“你躲在这也是无济于事的。” “你好烦啊!” 宋北云起身推开茅厕的门:“你能不能别催命一样催。” “我在想着,若是你死了,我如何才能将你手下的产业做大做强,到时这副重担一定是落在我头上的,我才叫难。那些东西我一个都不懂。”晏殊叹气道:“你要是会金钟罩就好了。” 宋北云被这厮气得够呛,背着手跟着人流方向往城内走,而走到一半一抬头却发现皇家仪架就在前方,金铃儿也在其中,看到这个肚子还没大起来的大肚婆,他心里更是慌乱,毕竟孩子一出来就没有爹爹是很可怜的。 “现在若是辽国突然不宣而战打了过来,你才算得救了。”晏殊继续在旁边拱火道:“唉,说起来若是那个娘们当了辽国皇帝,你岂不是……啧啧啧啧啧。” “行了行了,不要这样。”宋北云抬头在人群中找寻了一番,看到赵相之后,笑着对晏殊说:“若是你再给老子哔哔一句,我就跟赵相说你跟礼部侍郎家的女儿同游花船。” “你大爷!”晏殊眼睛瞪得老大:“这你也知道?” “皇城司什么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敢监视你还不敢监视一个臣子家眷么,听探子回报说晏大人上去的那艘船在湖中心晃荡,我就知道这里头的事不简单。” “扯平了。”晏殊吹着口哨慢悠悠的往前走着,然后便是再没有发一言。 大队人来到皇宫前,听了赵性一番得胜感言,然后又是一番商业互吹,人群逐渐开始散去了,接着百官都要上殿前去开表彰大会,宋北云自然是跑不掉,毕竟这次平叛他的实际功劳有三成往上走。 这种事借尿遁肯定是不行,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了,在殿前再见福王爷和定国公,福王爷明显瘦了许多,而定国公也黑了不少,想来这个夏天他们俩的日子都不是很舒坦。 而就在赵性开始逼逼叨叨的发表讲话时,福王爷回头看向了宋北云,眼神中充满是杀机…… 389、二年8月27日 晴 鸳鸯双栖蝶双飞 “别闹。” 小宋跪在公主府的堂中,旁边跟他跪一排的是大宋帝国长公主赵玲。 长公主殿下跪在那还不老实,不同的用胳膊肘戳着旁边的小宋,弄得他心烦意乱的。 “你二人太过了一些。”定国公坐在旁边摇头叹气:“王爷已是足够纵容你二人了,可谁知道你们两个居然干出这等事情。” 老左现在心情是比较放松的,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是自家那个笨蛋叛逆女儿身上出现这种未婚先孕的丑闻,但如今却是没想到是这皇家的长公主…… 皇家事情可无有小事,福王爷在听到王妃的小报告之后,当时一巴掌就劈死了一匹马,可见这件事罪过有多大。 现在他们二人被吩咐跪在堂前,等待福王与官家祭天祈福之后再做处置。 这时候外头的左柔穿着郡主的从一品命服,手上捧着一个装着瓜子儿的油纸兜子,一边磕一边来到这里,往那一站便是满堂嗑瓜子儿的声音。 “哎哟……”小左吐了口瓜子皮儿,看着堂前跪着的二人:“我便是说了,今日你们定然是逃不过这一劫的。” “小碗儿!”左国公皱起眉头:“这时候了,你便莫要落井下石了。” “为何不可?如今可是只比爹爹你低了半级,比这个狗东西高了不知道多少,上官说说他又是如何?” 同样跪在地上的金铃儿仰起头:“这儿还有个正一品呢。” “该!等着被打断腿的可不是我。”左柔啐了一口:“你正一品了不起?不也跪在这里?” “行了。”老左皱着眉头挥挥手:“小碗儿莫要添乱,去外头玩去。” “我不,我就要看着他二人挨揍。” “哼……”金铃儿翻了个白眼,然后搀扶着宋北云的肩膀坐在了地上:“我腿酸了。” “等会就没了,好好体会这一番酸胀吧,以后没机会了。”左柔在旁边幸灾乐祸的说道:“过些日子我将太皇太后的轮椅弄来与你坐坐?” “小碗儿,退下!” 金铃儿还没挨揍,这左国公手里的鞭子就已经提了起来,左柔一看自家爹爹生气,连忙提起裙子就跑了出去,小腿迈起来扑腾的可快了,而且还不会踩到华丽的命服,可谓是有一番功夫的。 小宋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今天总归是要有一个人挨揍的,二选其一总不能是怀孕的金铃儿吧?那么这道阅读理解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要挨揍且这个人不会是怀孕的金铃儿…… 揍呗,不然还能怎么办?这要传出去大宋长公主未婚先孕,皇家的脸顿时就丢光了,到那时候可就不是挨一顿揍能摆平的了。 就这样,两人一直在堂前跪到了晚上,金铃儿早已经体力不支坐在旁边吃起了东西,而宋北云却还是直挺挺的戳在那个地方,全程一言不发。 “该服软就服软,千万别硬来。”金铃儿小声提醒,然后给小宋喂了一块饼子:“我父王那人吧,刀子嘴豆腐心,就是脾气上来牛都拉不住,你服个软就行了。” “这次恐怕没那么简单了。”定国公叹气道:“事关皇家声誉,如今福王爷恐怕是在官家那边请罪呢。” “那就没事了,皇帝哥哥这人好讲话的很。” “宗正寺呢?宗正寺可不是个好讲话的地方。”定国公质问道:“此事非同小可,它可不像其他的事,乃是长公主嫁娶之事,要么命你将孩子堕了去与辽国和亲,要么就让这小子尚公主,撤下一身官职,给一个驸马都尉当猪一般养在京城中。” 金铃儿顿时哑口无言,她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她最是了解身边这个人了,若是把他的崽给弄没了,他要不反也定会把大宋闹个天翻地覆,否则他就不叫宋北云,以他的手段到时候恐怕皇室宗亲一个都逃不掉。 至于让他尚公主安稳的当一个驸马都尉,这更是不能,先不说他已是被当成内阁培养,就光是如今的局势,若是没有这个宋北云,怕是赵性第一个就要站出来掀桌子了。 这是一个极难两全其美的事,可偏偏肚子瞒不过去的一天天大了起来,再过些日子恐怕全天下都知道大宋的长公主肚子里被埋下种子了。 “你说句话……”金铃儿用手杵了一下小宋:“别这样,我怕……要不咱们连夜一把火烧了宗正寺吧!” “公主殿下!”定国公的脸都青了:“慎言!” 宋北云微微抬起眼皮:“我要有招,我还至于跪在这?” 金铃儿顿时丧气了:“那该如何是好啊……都怪你!” 小宋不言语,他只是低着头,因为现在已经这样了,唯一的法子是等福王那边跟赵性商量完了之后如何处置才能有下一步的打算。毕竟天下的事,唯独这跟皇家沾边的东西都是大似天的。 而这时巧云匆匆跑了进来:“王爷回来了。” 金铃儿一听,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了宋北云的身边,垂着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没过多久,福王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柄鞭子,气势汹汹的来到二人面前,不由分说照着宋北云就是一鞭子,接着又是对金铃儿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 不过小宋虽然全程低着头,但这时却无比的迅捷,一把将金铃儿扯到了自己身后,任由鞭子噼啪的打在自己身上,即便是衣裳都给打开了花也没有躲避一下。 “两个混账!”福王打完之后,怒斥一声:“一个不知羞耻,一个下流无耻!” 金铃儿躲在宋北云身后不敢露头,而小宋也是一言未发,只是身上被打得火辣辣的疼,应是肿胀了起来。 “说吧。”福王用鞭子指着面前这二人,须发皆张:“两个混账,你们如何打算!” 金铃儿从宋北云肩头露了一下脸就再次缩了回去,而小宋也并未抬头,只是低声说道:“任凭发落。” “任凭发落?若是你这孽畜肯任凭发落,那事情倒好办了!”福王怒斥道:“你以为本王不知你心中在盘算什么?” 宋北云轻轻抬起眼皮看了福王一眼,然后仍是一言不发,他哪里不知道现在根本就不是说话的时候,现在不管说什么只要是他自己的决策,就会引来一连串的问题。 面对这些问题,即便是回答了,之后引出的会是更多的问题,多说便多错,只要被抓到了一个错误点,那就会引来新一轮的质问,然后进入死循环,最后福王仍是会把他和赵性商量出来的东西告诉宋北语,而区别就在于这过程中是多挨几鞭子和少挨几鞭子的事。 这叫什么?这就叫博弈,如果赢就要想法子赢的更多,如果输就要想法子输的少一点。 “不说话是吧?现在知道怕了是吧?” 没有哦,根本没在怕的哟。 宋北云心中回答着,这点事他怕个屁呢,除了棘手一点之外,哪里值得让人害怕了?难道一个金铃儿怀孕还能比即将到来的蒙古帝国还可怕?难道一个还在肚子里的小兔崽子还能比金国的铁浮屠还可怕? 面对那蒙古铁骑和金铁浮屠外加五十万皮室军宋北云都没在怕的,难道还会怕一个肚子里满黄儿的公主? “定国公,你且来一下。” 福王沉默许久之后,却没有继续跟这对小情侣执拗,反而是把定国公叫了出去。 “疼不疼?”金铃儿趁着福王出去,开始用手按了按宋北云脸上的鞭痕:“父王打的如此狠……” “不疼。”宋北云摇头道:“不信你去挨一鞭子,真的不疼。” “你骗人!” “那你还问?” “你吼我!”金铃儿噘着嘴:“你居然吼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好说话!” “哦……”金铃儿撅起嘴:“你说父王叫定国公出去是为何事?” 小宋回头看了一眼,再次回头低声说道:“应该是宋辽和亲的公主从你变成了小碗儿。” “啊?”金铃儿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等事?” “事到如今是唯一能解决的办法了,我要在这次比试中赢了佛宝奴,然后回头选我大宋的公主,我能选大宋公主但佛宝奴却不能选自家妹妹,所以只能以第二名之姿去选一个大宋的公主,若是没有公主就用郡主代替。如今大宋有几个郡主?而且还是九江郡这样的大郡。” “还有这等事?那你……”金铃儿小声嘀咕道:“你舍得?” “舍得。” “你又骗人!” “那你为何还要再问一次。” “哼……”金铃儿打了他后背一下:“你这人,我就该让父王一斧子把你给砍了。” “行,你那一斧子,那你以后就得带着一个遗腹子在宫闱之中苦苦求生了,太皇太后耄耋之年了,还能护你几年?” 面对小宋的问题,金铃儿无言以对,宫闱之中的事最是下作,若是没了宋北云,等到能护她的长辈都走了,她的好日子便是要到头了。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 390、二年8月28日 晴 庭院深深深几许 果然,等福王和定国公再回来时,定国公的脸色并不好看,而福王脸上也是一片歉意,他轻轻拍着定国公的肩膀说:“志德,此事你回去思索一番,若是实在不情愿,我等再想别的法子。” “千岁,无需赘言,既是您与官家商讨之后的结果,那我应下便是了,就是不知……” 就是不知左柔肯不肯同意呗,那还用想?当然不能同意啊,但到底是后天的郡主,她穿上从一品的命服之后,她的命运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小宋在此刻也深切的明白了赵性那句公主郡主只能二选其一的意思,这是属于一个皇帝的无奈,也是身在皇家的无奈。 所以小宋并不怪赵性,因为这种事史上都是不存在的,就像大宋存在的三百年光景里没有出现过宋北云这样的心狠手辣、禽兽不如的人一般。 但不巧,历史上没有出现过不代表未来不会出现,宋北云立刻启动二号预案。 虽然老话说人算不如天算,但老话还说了天时地利人和,小宋一共有五套预案处理这次的事情。分别对应宗正寺强拆伉俪、佛宝奴横插一杠、赵宏德桃代李僵、金铃儿鸡飞蛋打和宋北云贬官撤职。 每一个预案都进行了多次模拟推定,有着相对完整的设计雏形,充分调用他能够协调的资源力量,五个理论上可能存在的分支都是可以进行有效反制的。 而应对现在这个模式,可以归在赵宏德桃代李僵里,而这桃代李僵里有三个分支,这三个分支按照高中低三个优先级进行处理,最高优先级是桃代李僵之赵橙,这是最优解,让这个烫手的公主滚他娘的去辽国,至于她去辽国怎么样,没人会管,哪怕病死在半路也算是对福王有了个交代。 中级优先级是在民间或者宗亲之间找一个公主顶上去,这件事依靠已经建设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宋北云情报网可以在短时间内快准稳狠的进行精准布置。 而最低也是最不优先的就是以九江郡主为桃去代那酸杏儿。 不过现在好像他们执行的就是这最低优先级的东西,那么当一个命令任务执行了低优先级指令时,最好的办法并不是结束指令而是直接调用高优先级的命令串来覆盖掉这段低级指令。这样既可以最大程度的不浪费运算能力,也能更加快速的将命令布置到位。 看,这么专业的解释到底是谁给出来的,小宋不说恐怕也是很容易猜测出来的。 在这个桃代李僵的计划设定出来之后,小宋就不那么慌张了,因为大宋并不缺公主不是吗,让人家监国皇子娶一个郡主? 掉价! 至于其他的方案,就比如说鸡飞蛋打,只要这个决策下来,宋北云立刻会写信去辽国,用大宋全部的工业研发能力换取一场宋辽之间的边境危机。 然后他会想办法通过白莲教带着金铃儿她们转道去往辽国,调转枪头用对付辽国的法子把大宋掏空,接着再亲自踏平这片土地,然后把赵家宗室的头用石蜡封起来挂在金陵城的市中心。 挂三年。 什么家国情怀,那都是放屁,只要胆敢触犯他的利益,他一定不会有任何犹豫,他干的出来,更不怕背什么骂名,既然对他不留情面,那么把赵家赶到崖山跳海的任务就有他亲自完成好了。 不过还好,赵家到底还是赵家,他们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宽厚了,只是用了桃代李僵这个法子,至少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法子相比较其他的更加合理一些。 而对宋北云来说,这个法子其实也是最好处理的办法,因为后院之中还关着一个被宋北云训出巴甫洛夫条件反射的大宋公主。 “我靠着你睡一会儿啊。” 福王去休息了却并没有让宋北云和金铃儿起身,金铃儿身子弱又有了身孕,体力有些跟不上,到了这个点已经累的不行了,而宋北云直接甩了甩下巴:“回房里睡去。” “那可不成。”金铃儿摇头道:“父王没开口呢……你可别嘻嘻哈哈,这事换成天下任何一个爹爹,都要比父王还要气。”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要是这个兔崽子是个女娃娃,将来出了这事,你且看你能否有父王这般宽容。” “老子把那男人吊起来用炭火烤咯。” “是吧。”金铃儿戳了戳他的脑袋:“我陪你在这跪着,你托着我便是了,我小小的眯一会儿。” “晚上凉,你可老老实实去床上吧,别跟着我在这折腾了。”宋北云指着旁边的门:“我自有办法。” “不行,若是我走了,父王会再打你一顿的。” “不会。”宋北云摇头道:“这都是生米煮成熟饭的事了,他不会太为难我。” “哎哟,你好有活儿哦,给本宫说实话,你煮过几次熟饭?” “有完没完?”宋北云揪住她的脸:“滚去睡觉。” “哦……” 金铃儿踉跄几下起了身,宋北云回身一指那个金铃儿的贴身侍女,那昏昏欲睡的侍女一下子就打了个冷颤清醒了过来,连忙小跑上前搀扶住了金铃儿。 “回屋里去吧。” 金铃儿进去了,而王爷在半个时辰之后独自一个人走了回来,他撩起蟒袍坐在宋北云面前的椅子上,垂着眼睛看着他。 宋北云低着头跪在那不做声,两人久久一言未发,直到周遭都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秋虫鸣叫之时,福王才开口道:“你可知错。” “我无错。”宋北云一口咬死自己没错,这个是根本,绝对不能动摇。 “无错?” 福王扬起鞭子抽在了他的肩头:“你可知错!” “我无错!”宋北云抬起头,继续坚持:“说破大天我也无错!” “还无错!你还无错!” 福王噼啪又是一顿抽,而宋北云虽然已经被打得跟斑马一般,但却是根本不服软:“我就是无错,福王千岁您说我错,那您说我错在何处?” “你……” 福王居然语塞了,他也说不出来宋北云到底错在哪,管不住下体?这种事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鬼才管得住呢,自家的女儿他还能不知道么?她会干出这种事,自己其实是不意外的,一个国色天香还主动往上凑的姑娘,放眼天下除了宫中内侍,哪个年轻人能坐怀不乱?天底下都没几个。 而事到如今,宋北云做的很不错了,从始至终没有说上一句金铃儿的不是,责任全都一个人扛下来了,算是个有担当的人了。至于不认错这一点,虽然让人气愤,但若是他认了错,不就代表他后悔了么? 把人肚子搞大了,他倒后悔了?这代入感极强,福王已经开始找刀了。 “打算当驸马都尉?” “不是应该金铃儿舍弃公主身份吗?”宋北云寸步不让:“这是规矩对吧。” “你好大的口气。”福王气极反笑:“你倒是说说你何德何能?” “一个大宋公主和一代大宋雄主,千岁要哪个?” 小兔崽子口气真大!他这神态表情之中,就是裸的告诉自己“如果我当了驸马都尉,大宋就少了一代雄主崛起之希望,孰轻孰重自行斟酌”的狂妄。 但恰恰是这种狂妄,却让福王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这般的年龄也是这般的锐气,只不过当年的自己是驰骋在边疆如狼的少年而这厮却是个驻留在京城如隼的少年。 “好一个一代雄主。”福王冷笑道:“就凭你?” “就凭我,逐鹿天下,定有大宋一份。江山万里,定有大宋一份。” 狂妄! 福王心中呵斥一声,但嘴上却是说不出个什么,因为许多年了,大宋的少年再无这份狂妄了,那些书生疲敝萎靡、勋贵贪生怕死,时隔多年再出现了个这等的少年,怎的还能忍下心去斥责他的狂妄呢? “今日本王打你,心里可有怨恨。” “您问我服不服,那肯定是不服的。可您问我恨不恨,那肯定也是不恨的。抛开皇家不提,即便是百姓家的女儿出了这等事,也是足够气急败坏的。” “你也知道气急败坏这四个字!”福王又是一鞭子抽了下去:“你简直就是个混账。” “况且这事我也办得不够妥当,以师徒来看,师责徒也是无可厚非。” “哦?你不是没错么?怎的就又不够妥当了?” “真要稳当,应是先让人以情投意合之名尚公主,然后再想法子把驸马弄死,这时金铃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便安稳了,在孩子未出生时我再进宫纳言明媒正娶寡居的公主,这时既保住了金铃儿的名声又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她带回家,连孩子都不用跟人家姓。”宋北云眼珠子一转:“此法最为稳妥。” 福王惊愕的张大了嘴,略微反应片刻便抄起他的鞭子噼啪的就打在宋北云的身上:“小兔崽子!小兔崽子!你这小兔崽子!老子一身的能耐都让你用在这里!老子今天便抽死你为民除害!” 391、二年8月29日 晴 金风玉露一相逢 第二天宋北云直接告假,倒不是伤的多重,而是那副斑马似的模样实在没法见人。 而这一告假,第二天一大早晏殊和赵性就偷偷摸摸来到他府外,非常费劲的从后院的围墙上爬进了屋中。 可是刚下来,晏殊的脚就被安置在院墙下的捕兽夹子给夹住了,虽不是铁夹子也没有铁齿,但力气也是不小的,赵性跟他俩人废了好半天的力气都没能掰开这个夹子,无奈之下赵性只好去屋中求救,但没走两步呢,他也被一个夹子死死的咬住了腿。 “狗东西该死!” 赵性坐在地上等人救援,然后就这么跟晏殊大眼瞪小眼的。 “你说,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在自家的院子里下笼套?”赵性摇着扇子骂骂咧咧的说道:“这简直不像个人!” 晏殊倒是没什么意外的,他觉得这种事的确是宋狗会干的事,一丁点都不意外,只是自己被夹在这里有些难堪罢了。 “救驾!” 赵性绝望的喊了几声,外头几个护卫连忙从墙头窜了下来,然后噼啪一阵脆响,四五个人都被夹子给夹了一地。 这东西虽然不是铁的,但上头居然都用铁丝给加固了,等闲刀剑都砍不动,而它一旦合拢就会有个锁头自动锁死,末端会有一个铁链子栓死在几个桩子上,铁链子有小孩手臂那么粗,根本就无法砍动,而几个木桩更是恰恰好在刀剑劈砍范围之外,明明感觉就在前方,但不管从哪个方向都会被死死卡住脚脖子,精妙倒是有些精妙的。 “这混账东西!”赵性张嘴骂了起来:“这夹子分明就是用来夹人的!” “官家,我琢磨着定然是有人三天两头翻墙进来,否则他如此懒惰者,定然不会费心费力干这事。” 赵性一时语塞,看着周围一众被锁住的护卫,他长叹一声,扯起嗓子喊了起来:“宋北云!你给老子出来!” 宋北云本来就到三更才睡,又被打成了斑马,现在本来就是一肚子气,这被赵性生生喊了起来,他只穿了一件背心和大裤衩子就气冲冲的走了过来,可刚走到后院却发现那么一群人都被夹子夹在了那,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来。 他笑出了声音,而赵性也刚想开口骂人,但这一抬头,看到面前这宋北云那身上横一条竖一条的模样,打得就跟宫里的狸花猫似的,他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却已经笑喷了出来。 他笑,晏殊也笑,周围的护卫强忍着笑意没敢笑,但却一个个都也只敢把头埋在了膝盖里,身子哆嗦个不停。 “还……还不给朕打开!”赵性笑得都失了魂,说话时都有些不利索:“快些!” 宋北云暗暗啐了一口,反身回屋里取来钥匙一个一个的把他们脚上的夹子给打了开来。 “你是不是有病?”赵性揉着脚脖子:“在自家院中挂了如此多的兽夹?” “最近总有宵小偷偷摸摸的翻墙,我想着家中有女眷,就能下一点是一点。” 赵性哼了一声,背着手往屋中走去:“朕还看得上你那些女眷?” “我可没说是你,总归是还有别人的。”宋北云嘀咕了一句:“你们大清早不敲门,跑进来作甚?” “敲门你肯定是不会开的。”晏殊笑道:“想来应是说是出门疗伤之类的屁话,定然不会让人见你。” 听到这句话,赵性又看了看宋北云满身的鞭痕,又是笑喷了出来,他虽是用扇子挡住了嘴,但那笑容却是骗不得人。 “朕许你十日假。”赵性拍了拍宋北云的肩膀:“是真的惨。” 小宋叹了口气后将他二人引到了大堂中,因家中没有下人,平时的饮食起居如果小宋在就是小宋干,如果他不在就是俏俏和巧云帮忙张罗,今日俏俏在研发部,其他人则跟着左柔去宫中受太皇太后面见了,金铃儿是别指望了,她大清早就跑到宫里去跟老太太哭诉去了……所以偌大一个屋子,只剩下一个鸡王小姐姐,而鸡王小姐姐不睡到下午是绝对不会起来的。 “你这也不安置个下人?堂堂官身居然还要自己烧水倒茶?”晏殊看着宋北云拎着个茶壶走进来:“不成体统啊。” 赵性也点头道:“是这道理,是朕不许还是你请不起?” “不行。”宋北云摇头:“我这边秘密太多,哪怕泄露一丁点都会惹大麻烦,平日里就几个心腹在周围护卫,今日你们也瞧见了,一群猪罢了。” 门口的几个院子羞愧的低着头,他们也是没想到会被那竹夹子给夹住,算是丢了大脸了。 “这样啊,同叔啊,你也将家里的下人散了吧。”赵性点头道:“你学学人家。” 晏殊:“???” “他无所谓,他知道个什么。你看他这些日子吃得跟头猪似的。”宋北云没好气的说道:“看那副脑满肠肥的样子。” “你怎的骂人呢?”晏殊直起身子:“不就是肥胖了一些,过些日子就好了。” 宋北云懒得理他,只是坐在那自顾自的抿了口茶,然后微微抬起头说道:“官家今日来此不光是为了看臣的笑话吧?” “倒是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过来瞧瞧你死了没,却是未曾想你成了这副鬼样子。” 赵性笑道:“至于其他的,只是让你准备一番,重阳之后再开会试。” “我还需要考?”宋北云摊开手:“考了不就是状元?还有谁能比我强?” 晏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狂妄。” “这届的出题人是大理寺丁大人、工部张大人、礼部黄大人和太子少保于大人对吧?”宋北云笑道:“你猜猜他们出的题会是怎样的?怎么?想让我连中三元?” 宋北云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到了这一步,出题已经不单纯是为了考试了,这其中一定是会有政治考量,如果宋北云要去考,这些人出的题目会是什么样,宋北云还能不清楚?再往后到了殿试,状元也就是在他和晏殊之间角逐而出,状元入翰林这是规矩,可是现在他们身上的职责并不允许他们去当翰林。 “嗯,说的也是,那你二人就别考了。那在十月初八,宋辽两国的选婿之典上,你们好生做些筹划吧。”赵性说这话的时候看向宋北云:“听见没有?” “知道了。” 而晏殊叹了口气:“反正都是没了臣的事呗?” “也不是。”赵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气:“五日后,你需去辽国督促宋辽两国经贸一事,这一去差不多便是半年上下吧。”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 “他去了就回不来了!”赵性眉头紧蹙的说道:“你以为朕不知他去合适么,可若是真让他去了辽国,那可当真是麻烦的。” 宋北云轻轻点头,他要是去了辽国,恐怕就真的没办法回来了,佛宝奴想方设法,哪怕打断他腿都得把他留在辽国,这一点宋北云一定是不怀疑那个圆脸小虎牙能干出来的,那厮为了皇位可是什么都会干的。 还别不信,如果那天晚上宋北云答应跟她去辽国,她当场就能脱光了衣裳撅在床上把自己交给小宋,这种事对她来说与爱无关,只关乎于利益。 至于什么心上人,对她来说即便是为了宋北云宰了那个心上人也不过就是难过一阵子的事情罢了。 这就是真正的皇家,也是众所周知的皇家。 而宋北云可不敢对她提任何要求,因为圆脸小虎牙现在越是宽容,那未来她登上皇位之后就越是会残忍,古往今来诚意越足的皇帝,要的往往越多,而最后通常就会是臣子的那条小命。 “你不怪朕吧?”赵性突然转过头看向宋北云:“朕与你说过了,金铃儿与小碗儿,你只能选一个的。” 宋北云坐在那表情凝重:“幸亏你不是让金铃儿把孩子流掉。” “那不能够。”赵性摇头道:“朕可干不出那种事,朕也想明白了,若是朕真是那般不择手段,那有朝一日会被手底下的能臣们将头挂在城门上的。既无那秦皇汉武之韬略,就好好学学玄德永固的仁义。宋狗你说老实话,你心中是不是已经将朕的下场给编排过几次了?” “倒是没有,因为我知道你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你家那些宗亲嘛……” 赵性打了个哆嗦,连忙摆手道:“想也不许想!你这大逆不道的狗东西,若是换了个人,你诛九族都够了。” “喂,讲讲道理啊。我问你,要是我的崽子还没出生就被人给弄掉了,你还跟我谈精忠报国?你要是忌惮我,要么就早点把我给流放去个边边角角了此残生,要是不忌惮的话,就让我安安稳稳的,我这人最喜欢安稳了。” 赵性坐在那表情变化个不停,晏殊则急得脸上都出汗了,这哪里是一个臣子能跟皇帝说的话嘛,这明摆着就是在要挟君王啊,这人是疯了!一定是疯了…… “朕知道。”赵性站起身指着宋北云:“老子要称霸中原。” “好。” “老子要当千古一帝!” “好。” “老子要让大宋的旗插到天下各个角落!” “好。” 三个好字让赵性的情绪激动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歪脖子树不用栽了对吧?” 392、二年9月2日 晴 长安回望绣成堆 宋辽招婿的事情出人意料的突然提前了,据说是宋皇的意思,虽然辽国使者再三表示辽国刚遇洪灾,希望可以稍延后一些。 但宋皇却根本不松口,一口咬定要于八月十五之前把事办了,而八月十五中秋距现在也不过只有三十天不到了,可以说是非常紧迫。 面对宋皇的坚持,辽国本来还要施压,但宋皇却突然说出了类似“爱来来不来滚”的硬气话来。 这些话自然原封不动的被传到了佛宝奴的耳朵里,她听到这种话时,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因为一贯软弱的宋国居然这一次如此硬气了,这还是那个使者能随意在他的朝堂上来去自如的宋国? 但她很快就回过味道来了,这显然不是宋皇的意思,而是那宋狗的意思,长公主的肚子可等不得那么长时间。 佛宝奴斜靠在床榻上,侍女正在帮她捶打肩背,而她则在一直在听着使者的汇报,表情淡然。 “八百里加急,回复过去,八月十五便八月十五,不过这边也有要求,公主从一个增到两个,且不可用郡主之流滥竽充数。”佛宝奴笑道:“若是不允,便按照辽国这边的法子来办。” “是。” 佛宝奴早就打探过了,大宋的够格封公主的就仅有赵玲一人而已,其他的要不是不够格要不是年纪小,这一点跟人丁兴旺的辽国皇室比起来,宋国的皇室可是太弱了一些。 辽国能随便推出两个公主,但宋国却找不出第二个赵玲。到时若是他们找个什么外姓人来滥竽充数,正好可以借机发难,没有公主就给大臣,辽国选个宋国的臣子到辽国来当使臣便是了。 等到使臣离开,佛宝奴坐了起来,披上一件衣裳来到窗边看着外头的满月如盘,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仿佛自己在这一盘上又已经赢了一般。 而此时此刻,被特许放假在家养伤的宋北云顶着还未消退的伤痕和福王站在一间屋子外头,福王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福王,两人谁也没说话。 “千岁,若是太祖还在世,是不是也会提起鞭子打你一顿?” “小兔崽子!”福王扬起腿就踢在了宋北云的屁股上:“太祖也是你能非议的?” “话是这么说嘛,我查过了……”宋北云小声说道:“福王当年在与王妃成亲之后,倒还是与时任太常寺寺丞之女有过一段……” “这你也能查到?你这……”福王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你是如何查到的?” 宋北云倒是没有藏私,全都说了出去:“这年代还并未久远,当年之人不少都还健在啊,我便去问就好了,这不……定国公就知道一些。” “不可能,定国公向来守口如……你怂恿小碗儿!你这孽畜!” 福王回过味来,顿时暴跳如雷:“你简直就是个孽障啊!” “别急着骂啊。”宋北云叹气道:“金铃儿确定是泰王的女儿,那这个赵橙可十有便是王爷您的亲女儿了。” 福王问他为何,他当然没法子解释什么叫遗传,就忽悠呗,说什么祖传的胎记一样啊,说什么眉眼之间像极了王爷这类的话。 福王倒也没见过赵橙几次,还都是在小时候,后来她嫁人又寡居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毕竟她夫家可是坚定的太宗一脉拥趸,福王见她实在不太合适。 但如今细细想来,福王觉得这个赵橙十有长得有些像自己。 “你没对她做什么吧?” “我能做什么?”宋北云轻笑一声:“不过可能就是把她给吓坏了罢了。” 福王深深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便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赵橙此时正坐在里头,她双目无神的盯着桌上的烛火,虽然在这里衣食无忧也有人伺候,但终归是被软禁在公主府中有些日子了,整日不见人加上前些日子又被宋北云折磨的够呛,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橙儿?”福王上去轻声呼唤一声,虽然还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亲女儿,但即便是泰王的养女,就凭福王与泰王的关系,这声橙儿就喊的不亏。 不过赵橙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仍是盯着火苗一动不动。 宋北云这时则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声咳嗽直接就把赵橙从桌前给吓得弹了起来,她满脸慌张的看着面前的人,看到福王时还好,可当看到宋北云时,她的眼神立刻就变得闪烁了起来,抿着嘴慢慢往后躲了过去。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福王皱起眉头质问宋北云:“见到你如老鼠见到猫,你还说你什么都没做?” “天地良心,福王爷还不了解金铃儿是何人嘛,在这公主府中我能做什么啊我。”宋北云苦笑道:“可能是当时捉她时,手段惨烈了一些,让她吓丢了魂。” 当时宋北云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极端的很也吓人的很,这些事福王爷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对于这些他倒是没说什么,非常时期非常处置,更何况一个打一辈子仗的人,纵兵行凶这种事虽然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可福王爷可没少干,毕竟在军帐之中,一切都是为了赢,既是为了赢的话,那有时干些残忍之事也是难免。 这事若是放在台面上来讲是要吃军法的,但大家都在干,有时也就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橙儿,是我。德芳伯伯。” 等等…… 宋北云挠了挠头,赵德芳?之前一直都是叫福王爷福王爷,也没有打探过福王到底叫什么,只知道宏德是他的字,却从没去了解过这赵宏德的本名是什么。 而如今看来,福王爷正是原本轨迹里的秦王赵德芳!也是那些诸如《杨家将传》、《杨家府演义》、《三侠五义》和《万花楼》《包青天》里频频露脸的八贤王! 龟龟……宋北云倒吸一口凉气,老丈人就是那个传说中一出场就自带安全感的八贤王啊。 因为没有了封地,所以王爷们的封号都改成了吉祥话,什么福瑞安康之类。再加上往日之中也无人胆敢直呼福王的大名,这一来一回,宋北云苦苦琢磨的八贤王居然老早就已经出过场了。 而这样算起来,宋北云终于知道大宋线的分歧点在什么地方了,它并不在谁当了皇帝而是在谁当了皇后,所有时空分歧就出现在了昭宪太后身上,也就是现在太皇太后。 因为太皇太后晚出生了整整十五年,本应该在五十年前就去世的老太太,一路高歌猛进活进了千禧年。 而正是因为这样,整个时空出现了巨大的分歧,这才有了属于小宋现在看到的历史走向,原本的仁宗现在在南昌学狗爬,新的仁宗坐在南京吃银耳莲子汤。 有趣!实在有趣! 看着福王已经开始小声跟赵橙聊了起来,宋北云默默退到了外头,金铃儿这时鬼鬼祟祟的来了,探头探脑的她看到了宋北云,而小宋连忙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滚蛋。 但金铃儿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滚蛋,所以依旧蹑手蹑脚的走了上前,将耳朵贴在门上还对宋北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先带金铃儿回去,我等会子再去找你。” 屋里传来福王爷的声音,宋北云朝金铃儿无奈的摊开手,然后握着她的手回到了房中。 “父王真是的,也不让我听听。” “这种事能让你听,公开处刑好不好。”宋北云撇了撇嘴:“咱俩聊聊天。” 金铃儿心情显然变得不好了起来,她噘着嘴看着自家男人:“你不跟我讲,父王也不跟我讲,这到底是不是我亲姐姐嘛。” “别问,时间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宋北云叹气道:“你好好养胎,这事得男人来办。” 金铃儿叹气道:“那你有什么法子吗?” 宋北云将佩刀放在桌上:“这个。” “行,咱们杀出重围,去乡下隐居。” “那这个。”宋北云将令牌扔了上去:“怎么样?” “行啊,效忠王权任凭摆布,跪下听宣。” “那……”宋北云笑着把令牌按在刀上:“这个加这个呢?” “你要造反!?” “我至于么我。”宋北云摇头道:“算了,你玩不了这个梗,反正你放心好了,这事我一定会办妥当,毕竟你肚子里的是我的崽。” “行行行,我玩不了,你就是心中惦记着你那妙言,她与你说话最是融洽,你们无话不聊,那你为何还要找我?” “我跟你讲,要不是你现在四个月的肚子不好办,我今天晚上非让你求饶不可。”宋北云捏住金铃儿的鼻子:“别整日没事找些事来吵嘴。” “行啊,让我求饶,到时我看看是谁求饶。”金铃儿不屑的笑道:“还望你宋北云一如既往都如你嘴这般硬。” 嘿嘿……金铃儿果然还是那个金铃儿,一如往常。骚话公主的名声可是全活不打折呢。 而正在宋北云要跟她斗法时,福王背着手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看了宋北云一眼:“来,筹划一番,今夜与我连夜出发,回庐州一趟。” 393、二年9月3日 晴 风光十里万户侯 一面明亮的玻璃镜被小心的放在了辽国太子府的卧房内,同时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桃花锦绣的木箱子,木箱上挂着一把梅花印儿的铁锁,钥匙就摆在上头,但若是不按照上头的天干地支来拧动就无法打开箱子。 “花里胡哨。” 佛宝奴站在等身的镜子前,上下打量着这个稀罕的物件,这市面上其实是有大食人所贩卖的镜子的,越大价格越高,三尺见方的镜子,之前就已经可以卖到十万贯之多,而这等比人还要高的镜子想来却已是有价无市了,即便是大食人也造不出这等的镜子。 “胡桃木的框子,还挺精致。”佛宝奴弹了弹镜框:“是宋国商人送来的?” “回禀殿下,的确是宋国商人送来的,说是殿下一见便知。” “哼。” 佛宝奴轻轻哼了一声:“当我不知那狗东西又是为了挖苦我么,行了,你先退下。” “是。” 下属走后,佛宝奴站在镜子里仔细端详自己的模样,这等分毫毕现是之前未曾有过的,虽是铜镜也光亮,但的确不如这等的镜子来的透亮。 不过镜子终归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东西,即便是如此大的镜子也并不让人惊奇,佛宝奴转头看向那个被她评为花里胡哨的箱子。 这箱子看似是木头的,但却重数百斤,需要七八人才能抬进来,从动静来看,那木纹的下头一定是精铁铸造,等闲刀斧恐怕都破之不开。 唯一能打开它的只有那柄钥匙,而光有这钥匙却还是不行,还得配上“密码”,至于这密码是什么,天才知道…… 这上头那个天干地支六十四相就已经有万千变化了,佛宝奴捅咕半天都没能把它打开来。 就在她满心烦躁的时候,突然脑中灵光一现,用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试了试,却是没想到这锁头里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它开了…… 阿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箱子,自己的生辰八字是非常秘密的,等闲人都无法知晓,这第一道手就等于是给了她一次出乎意料的下马威。 下马威啊…… “狗东西,以为这样便能吓唬我?”佛宝奴冷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打开了箱子,却发现里头居然摆放着一件衣裳。 她将衣裳取出抖了几下将它展了开来…… “哇……哦……” 她下意识的惊叹出了声音,因为她手上这件衣裳是一件华贵到让人惊艳的红色上装,材质为暗织蜀锦,明不见纹若是在阳光之下却是能见一只暗色金凰跃于之上,凰头悬于胸口处,尾羽则呈飞疆之势垂于后背,虽是对襟开却有一排精致的暗扣,修身且干练十足。 而之后下头还有一条与之搭配的裙子,裙子很长,如凤凰尾翼一般拖拽于地上,三十根经线中便有一根金丝仿于其中,让整条裙子略有质感但华贵十足,搭配着上衣仿佛就化身彩凰,化影而出。 最后下头还有一件玄色上衣,这是穿在那上衣之外的衣裳,虽是玄色但却是丝绸与金丝混纺,看似薄如蝉翼但同样只要让阳光照到变回产生奇妙的折射而且若是穿在里头那身衣裳之外,不但不会挡住那暗绣的气势,反而有一种彩凤置于云端的感觉,搭配起来可谓是美轮美奂。 在箱子的最放在金饰旁边的还有一个盘子似的东西,里头装着六十四色以小格分类的色粉,还有三十二个小罐,打开之后却发现是三十二种不同红色的唇彩。 三十二色口红套装……这只要是个女人都是会原地爆炸的,佛宝奴也不例外。她坐在箱子前玩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水粉、唇膏,外加一瓶子一开始以为是酒但后来发现是香水的奇怪液体。 玩到最后,她实在是难以忍受折磨终于是穿上了那一套即便是她也没见过的华贵衣裳,再选了自己最喜欢的水粉和唇膏,把自己完全还原成了女性的姿态。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她差点就认知障碍了,因为穿了二十年男装的她,在人生中第一次穿上了本该属于她的颜色。 虽然小时候她也会披着母亲的衣服在房间里想象自己跟街上的那些女子一样聘聘袅袅,也会偷偷摸摸将自己打扮成女子的模样,但却从来没有一次能让自己如此过瘾。 在镜子前站了许久,最终她还是默默的把所有的东西放回了箱子里,换上了男子装扮也擦掉了脸上的脂粉,重新锁上了那只箱子,静静的坐在一旁发起了呆。 没人知道她在发什么呆,因为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她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嘴里喃喃的说了些什么,就变得一如往常了。 “宣工部尚书。” 辽国工部尚书匆匆赶来,在看到佛宝奴时他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之后他就如此很莫名的被骂了足足半个时辰…… “宋国有的,我大辽岂能没有?他们有工坊,我们也要有!此事便交由你来办,若是办不好,提头来见。” “殿下……大宋之工坊,微臣也打探过,听闻那工坊一日便能吞金数万贯……” “你这意思便是说宋国养得起,我大辽养不起咯?”佛宝奴眼睛轻轻眯了起来:“让你办,你办就是了。我大辽地大物博,却连个工坊都办不出来?去办!” “是……” 辽国工部尚书躬身走了,佛宝奴坐在那兀自生气,她气那宋狗给她送了那许多辽国造不出的东西,更气那些东西她真的好喜欢…… 她没有太多的念头,就是一点,宋国能有的,辽国必须也要有!没有那张屠户还能吃带毛猪不成? 大辽从立国之初便从未输给过宋国,岂容卑微之宋在那嚣张跋扈?不就是个工坊么,不就是砸钱么,砸就完事了,宋能炼钢,辽也能。宋能织造,辽也能。不就是块破镜子么,真当大辽弄不出一块破镜子? 滑天下之大稽! 佛宝奴越想越气,回头就像去砸镜子,但手上的椅子已经拎起来了,但却迟迟不舍得下手,冷哼一声用布一盖便走了出去。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坐在驿站中吃饭,驿丞不知道面前这两人的身份,却也是不敢怠慢,因为宋北云虽然是便服,但脚上的官靴却是皇城司的专属官靴,这驿丞每日迎来送往的,哪里还看不出这点门道,所以上来就是好酒好菜的招呼,还专门为宋北云和福王开了单间。 “本王算是承你的情了。”福王小酌一杯后说道:“没想到短短半年,你这皇城司声名远播。” “是大宋的皇城司。”宋北云连忙纠正道:“跟我可没关系。” “呵,滴水不漏啊。”福王打量一圈小宋:“听闻你那工坊,一个月便能烧掉三十万人半年的口粮?为何不将这些钱救济百姓?” “救济百姓是救济百姓的活儿,工坊烧钱是工坊烧钱的活,两边不挨着。不能因为有人受灾就盘剥工坊的钱。”宋北云解释道:“只要工坊一日在烧钱,金辽草原就一日不得安宁,而若是救济百姓……王爷,莫说我视人命为草芥,他们不值。” “你居然胆敢说出这种话来?”福王也是诧异的很:“古来天子都不敢说。” “我又不是天子,天子自然不敢,可我不是天子,我为何不敢?”宋北云摊开手:“这里有个逻辑问题,就是每个岗位都其实是有每个岗位的职责和职能的,天子干天子的事,臣工干臣工的事,救济灾民有救济灾民的钱,建设工业有建设工业的钱,直接上来就问一句‘这些钱拿去给贫苦百姓不好吗’的人,多少眼界是有点问题的。” 福王抄起筷子就要打,宋北云连忙举手格挡,但筷子到底是没打下来,反而福王一个人坐在拿喝起了酒来:“本王老了,眼界也便是如此了,说来也是惭愧却是无可奈何,天底下最无奈之事便是这日渐苍老。” 宋北云看了福王一眼,轻笑一声却是没有说话,因为“老”是一个人难以避免的生理过程,天下无敌的赵德芳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新的时代要来了,他很难很难去跟上新时代的脚步,就像曾经无所不能的父亲突然在某一天满脸惭愧的走上来问上一声“这个微信怎么申请”一样,天下无敌的父辈终有一日是要会被时代给甩在后头的,因为老了。 宋北云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耐心一点给他解释,解释为什么工坊存在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甚至是可以遏制住辽国脖子的。 “辽国未来有两条路去选择,如果不想整个国家命脉被大宋遏制,那么佛宝奴一定会选择和大宋对着烧钱,形成一种竞赛,这种竞赛最后死的一定是辽国,因为他们没有基础工业,更不知道工程体系化存在的意义。他们撞大运,而撞大运即便是能成功,产能、规模、成本、质量都不可能跟大宋相比,市场是一个极端残忍的地方,它不讲情面根本不会说因为这是大辽的市场就要抹杀掉大宋的产品,因为大宋的产品更好、更新也更便宜。自由贸易的大门是他们亲手打开的,再想关上就会让无数人从根上断掉财路。”宋北云细致的给福王解释道:“不管是军备竞赛还是工业竞赛,只要辽国一只脚踏进来了,不服输的佛宝奴最终会把辽国亲手变成大宋后院里养的小宠物,我们不一定要予取予夺,但至少能在未来几十年的时间里,让它乖乖听话。” 福王努力的尝试去理解宋北云说的话,但最终很多词语对他来说都是新鲜和迷茫的,他有些害羞也有些无奈,最终借着酒意微红着脸把心中的不解问了出去。 宋北云也不拿腔拿调,很爽快的就去解释了这些东西,比如工业体系化的问题。 “就如我送给官家的那柄宝刀,王爷若是想要,三个月给您打造十万把。” 福王一愣:“都是那个品质?” “可能还要好一点,因为来之前有消息传来,发现了镍矿。锰钢镀镍,天下我有。” 福王眼睛都炸出了金星,他自然是看过赵性炫耀那柄宝刀,看到时心里其实是酸涩的,不管怎么样……这个狗东西是自己女婿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作为老泰山自己却没有这等好东西,心中的不爽快自然是难以名状。 可如今听到说能让一国皇帝在御花园里炫耀着砍石头的宝刀只是三个月十万把的大路货,这让老头儿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了。 “这个刀,咱们就是拿到辽国,铺开了卖,他们都没法子仿制。” “为何?” 宋北云开始简单的介绍了起来:“我们逆推一下一柄刀的制造工序,刀是由钢打造的,要炼钢就得有矿吧?矿是什么矿,需要选。选了矿,得有炉子吧?这个炉子是什么炉子,要求极严格,达不到温度都是白扯。那要造出这个炉子,需要什么?当然是需要千百次的试错,而炉子有了,需要不需要煤炭?普通的煤炭还不行,还得是焦炭,焦炭怎么制、怎么脱硫、怎么酸洗,这都是门道。” 宋北云笑着喝了一口酒:“这还是几个大类,之后还要水锻机,三千三百斤捶锻,辽国拿命来造?还要模具的制造,用什么方法去锻造,还真以为像古时候那样往炉子里跳个人下去就能锻出好刀剑吗?” 福王爷笑着点点头:“原来工坊之中有如此多的门道。” “这还是九牛一毛。”宋北云笑道:“王爷好好保重身子,别整天想着打仗,在家多抱抱孙子,过几年您出来一看,保证天翻地覆、沧海桑田。” 福王沉思片刻,一筷子打到了宋北云的头上:“混账东西,不说我还不气了!你将金铃儿置于何地?未婚先孕,这对女子来说简直便是……便是……” “这不是快了么。”宋北云摊开手:“八月十五就开赛了,赢了马上结婚就是了。” “你确定你能赢?” “赢不了那还能叫我?”宋北云猖狂的仰起头:“不光要赢,我还要赢的满堂喝彩!” -------- 今天就一更了,我肩膀酸疼的厉害,应该是吹电扇吹的着凉了,难受的很。 394、二年9月5日 晴 二十载光阴匆匆过 再回庐州,好像一眨眼的时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宋北云途径小莲庄时还去看了一眼,里头的人还是那些人,他们没有什么变化,但许多人却已经在宋北云面前变得畏畏缩缩了,以前跟着他满山跑的孩子们看到他时都会被家里大人小心翼翼的护在身后。 这一刻他对鲁迅先生笔下闰土的那一句“老爷”有了全新的体会。 “难怪人说近乡情更怯,大抵怯的是家乡山水犹在,故人转眼陌路。” 坐回马车的宋北云靠在那对福王爷说道:“人真的很奇怪,我明明还是我。” 福王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些什么了。 “王爷,您说这衣锦还乡是图个什么?” “图那一声莫欺少年穷。”王爷随口答了一句:“年少出走,白首归途。衣锦还乡时,旧知已不再。图的也不过是个虚名,天下之大,仅心安处为家。” 小宋叹了口气:“才一年罢了。” “可这一年,你从布衣少年成了锦衣老爷。”福王揪着宋北云的衣角提了提:“身上穿着虎皮,就莫怪人敬而远之。” “无趣。” 宋北云摇头道:“无趣啊。” “天下可大着呢,有趣之事也不胜枚举。” 两人一路闲聊,两个时辰左右便抵达了庐州城下,此刻天还没黑,宋北云跟福王下了车,首先就是回了王府。 虽然福王调离,但王府却不会荒废,屋中始终是有人管事的,那管事的人见到主子回来,立刻兴奋的将福王引入屋中,又是准备饭菜又是张罗收拾房间。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他命人去寻自己那个哥哥之后,转头对宋北云说道:“给你交代一件事。” “请王爷吩咐。” “去查一查……庐州孙家还剩下何人。” 一听这个,宋北云心里顿时门清,这孙家就是前太常寺丞的家中,二十多年前因太常寺丞牵扯到了太宗赵光义离奇猝死一事被牵连,全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人被流放各处,原本偌大的家族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而从时间上来看,跟泰王收养赵橙的时间能够对上。 宋北云不多废话,查这种事对他来说就是玩闹一般,他告辞出门直接奔向了城中。 庐州虽然没有皇城司,但却是有一个很特别的部门,也就是之前为了控制灾民而成立的名字跟闹着玩一样的锦衣卫。 这个锦衣卫换句话说就是皇城司的某种延伸,即便是在太守重新掌权之后,这个衙门也没有被撤裁,反而被委以重任,如今在这庐州的一亩三分地上,这个锦衣卫的能耐一点都不亚于皇城司在京城的地位。 宋北云身穿皇城司的飞鱼服走到这个“锦衣卫”衙门的门口,门口哨戒的幡子还想上去盘查,但却被宋北云轻巧的一把推开:“让你们管事的来。” 他只是眉头一挑,看向那两个哨卫,眼中倒是杀气腾腾。而这种只有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人才有的杀气让门口两个幡子直接傻了眼,但他们还是硬着头皮上去阻挡道:“这位大人,此地为锦衣卫重地,无太守命令谁也不许进入。” 宋北云冷冷的站在那,也不说话,只是抄起腰间长刀一刀鞘砸在了大门之上。 不多一会儿,里头传染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让老子瞧瞧是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胆敢在锦衣卫衙门前面猖狂!” 说完,大门被打开,五大三粗的羊妞儿从里头走了出来,他手中长刀已出鞘,一副要生吃人的模样。 宋北云缓缓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羊妞儿手中的刀顿时就落在了地上,而他甚至顾不上弯腰捡刀,满脸激动的冲了上去:“哥哥!” 宋北云一只手撑开他硕大的脸,把他的脑袋推向一边:“你要是敢抱老子,头就给你打歪。” 羊妞儿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能连忙把宋北云迎进锦衣卫的衙门之中。 看起来羊妞儿在这里混的还算不错,等级应该是不算低的。 “你们这谁管事?” “刘同。” “不认识。”宋北云摇头道:“你怎么混的?连个管事的都没混上?” “没法子呀……”羊妞儿叹气道:“哥哥你又不是不知,我这好勇斗狠有两把刷子,可到底是没读过书,如今能在这里谋个差事还是沾了哥哥的光。” “哈,你狗东西学会玩虚的了。”宋北云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明明便是在这数一数二的人物,却是跟我玩这一手?谁给你的狗胆子?” “这不都是哥哥教的嘛。”羊妞儿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不过哥哥可是不够意思,这一去便是一年,都不回来瞧上一眼。” “哪有时间,我如今已是从五品司使兼皇城禁军指挥,你以为我很空吗?” “那倒是不是……我在这可都听过哥哥的消息,可是威风。” 宋北云摆摆手:“你他娘的少恭维我,带我去见那个刘同。” “来,哥哥这边走。”羊妞儿立刻殷勤的带着宋北云往大堂那边走去:“哥哥走慢些,小心摔着。” 宋北云懒得搭理他,这厮在官场上混了些日子,的确是变得油滑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倒是颇有几分老油条的气质的。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堂前,羊妞儿一到那里便扯开嗓子喊了起来:“老刘儿,赶紧滚出来,你可是瞧瞧谁来了!” 不多一会儿,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文士走了出来,他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子,一看就是那种精明的模样。 他走出来打量了一番宋北云,看到他那身飞鱼尨蟒服,即便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宋北云也知道这是京官,不光是京官还是那种殿前能带刀的级别。 这种级别的都是大佬,他二话不说一躬到了底:“下官不知您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倒是个有眼力的。”羊妞儿笑道:“这边是我哥哥,我与你提过的那个。” 刘同一听,心里当时就是一哆嗦,羊妞儿可不是提到那么简单,而是三天两头就挂在嘴巴上说呢,也正是因为这个“哥哥”,他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才能在锦衣卫里如鱼得水,即便是刺史大人也不愿去搀和他的事,久而久之他虽然职位比不上这自己,但大家伙都心里头明白这羊妞儿的靠山可是那个圣恩正隆的大魔王宋北云。 如今这传说中的大魔王居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刘同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般,他连忙再次鞠躬:“原来是宋大人,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了,还请宋大人勿要怪罪。” “无妨。”宋北云走到主位上坐下:“此次前来,是奉命彻查一件二十年前的案子,还望刘大人能予以配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宋大人若是有何需要,吩咐便好。” 宋北云轻轻敲打着桌子,眼神在羊妞儿身上转了一圈,但羊妞儿却浑然没有察觉,反倒是那刘同连忙走过去将门关了起来,压低声音:“宋大人请吩咐。” 宋北云一见,气不打一处的踹了羊妞儿一脚:“你这狗东西是真的没用!” 羊妞儿极委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我需要复盘一番二十年前的一桩案子。”宋北云说道:“庐州孙家。” 刘同眉头紧蹙,因为这一上来就查二十年前的旧案,这时过境迁的,实在不太好办。 但再不好办他也不能推辞,先不说来的是人是个上官,光是宋北云这个名头就由不得他拒绝,因为这个大魔头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还没查就说查不到,那他仕途到此为止了。 当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富贵险中求对吧,若是这件案子能办成办好,不敢说平步青云,但至少是有机会被提拔到金陵城去,一个地方官若是有机会去了京城,那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下官这便去查。” 刘同转身就出了门,点了些人匆忙的走了,而羊妞儿却坐在那剥手指,浑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你啊你!”宋北云起身恨铁不成钢的又踢了他一脚:“你简直就是个混账。” “哥哥,怎的了?”羊妞儿一脸茫然:“我又怎的了?” “老子是想带你都带不动。”宋北云叹了口气:“你给我记住,天下之事没有捷径,你要懒惰便得有能耐,若是没能耐就要勤快,给老子记住!” “啊?哦……我明白了。” 他明白个屁!宋北云看到这家伙就气不打一处来,福王说自己是个方轮子,踢一下走一下,而这羊妞就是他娘个大石块,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罢了,我说话你也总是当耳旁风。”宋北云叹气道:“我会让人盯着你的,你好日子到头了。” 正说话间,那刘同又匆匆赶了回来,躬身问道:“下官方才忘问了,宋大人是要活证还是死证?” 人才啊!刚被羊妞儿气半死的宋北云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这一句活证死证就证明他是个通透人,至于这二证有何区别,其实也不过就是个死无对证罢了,宋北云点了点头,笑道:“活证。” 395、二年9月6日 晴 中原有此好风光 在宋北云开始查起这陈年旧案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辽国,佛宝奴亲自与工部尚书在城外开始选择辽国工坊的地址。 傍水是必须的,因为大宋的工坊就是那样布置的,因为要有水才能让那水车运转起来。 宋国的工坊有多大,辽国就要比它更大!佛宝奴甚至连大宋的研发中心都照搬了过来,手中拿着匠造图正与工部尚书细致的说着自己在宋国的所见所闻。 “殿下,臣不甚明白,这……研发中心是何物?” 佛宝奴一时语塞,她也不知道研发中心到底是干什么的,她只不过是听那宋狗提到过,语气中大概是个极重要的地方,虽是不知究竟有何作用,但盖起来就完事了。 “你照做便是了。”佛宝奴在匠造图上点了点,愤愤的说道:“若是能将那只狗抓来就好了……” 工部尚书不敢接话,默默退下,而佛宝奴则留在了原地,她怔怔站在山头看着而站在烈焰之上的就是那个着上身浑身是汗的宋北云。 佛宝奴心中焦急,只因那人虽是个混账,但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得了此人若是使用得当,那便是一个可辅佐天下的将相良才,辽国何愁不兴? “殿下。” 身旁一个声音传来,佛宝奴转过头,发现正是马明远,他仍然是那一副谦逊模样,知书达理、文质彬彬,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股书卷秀气。 “明远啊,若是无人时,你便无需如此客气了。”佛宝奴笑道:“今日我让你来,是想让你协助工部尚书将这工坊建起来,你意下如何?” 那马明远面露难色:“臣不懂,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臣当真是不知。” 佛宝奴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她多么希望面前这个人能跟那个混账一样,露出睥睨天下的眼神,指着下头那片荒地对自己说“给我半年”。 “试着干吧。”佛宝奴声音变得冷淡了一些:“莫要让我失望。” 马明远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臣领命。” 佛宝奴的心情不知为何突然就变得不好了起来,她不想再多说话,只是拂袖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马明远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 而在回宫的路上,佛宝奴不断的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突然变得开心,甚至开始迁怒于马明远,自己难道还不知道他的能耐吗?可是为何还会生气? 仔细想来,大概就是因为不服气吧,她想让马明远成为辽国的宋北云,越是希望就越是心急,越是心急自己的行为话语就越是难以自控,思绪也开始变得纷杂,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但如今若是再不逼他一把,辽国或许永远都无法跟上宋国的脚步了,除非能把那宋狗给捆来辽国。 可那厮……当真是如泥鳅一般滑溜,根本就无法抓到他的命脉。 每每想到这里,佛宝奴就愈发的暴躁,她有时候会想到一些让人不齿的招数,但这些事情很快就被她驱赶出脑子,有些太下作而有些则太羞耻…… 可若是不下作也不羞耻,又怎么才能将那宋北云弄来呢? 在当她回到皇宫之时,她脑子里突然闪出灵光一现,冒出了一个非常不道德,但异常好用的点子。 在思索片刻之后,她带着笑容召唤来了属于大辽的“皇城司”使,两人在经过短暂的交流之后,当日晚些时候数匹快马便离开了大辽都城,直奔宋国而去。 而此刻完全没有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的宋北云正坐在福王府中听着福王给他讲述关于从泰王那听来的消息。 “泰王的意思是……他也并不知道赵橙究竟是谁的女儿,但因为是故交的孩子,所以他便收养了?”宋北云总结一番之后,摇头道:“泰王说谎了。” “本王知道。”福王叹气道:“我只是不愿相信王兄真的会骗我。” “王爷,天下哪有不骗人的人呢,若是天底下的人都说真话,天下是要大乱的。”宋北云笑道:“等我查出真相之后再做定夺。” “当真能查出来?” “孙家消散不过二十年,又不是两百年,当年亲历者如今大多还活在世上,我们只需要查到当时孙家百多人流放之地,自然便能找到其根源,说不定那位孙小姐还活着呢。” 福王沉默许久:“但愿如此。” 宋北云看出了福王爷窘迫,他笑着说道:“王爷莫慌,男人嘛……年轻时候犯点错也不算什么大事。” “混账东西!”福王伸手过来就是一个脑瓜崩:“怎可如此与长辈说话。” 宋北云捂着脑壳:“反正这几日便会出结果,王爷莫慌。不过……” “不过什么?” 宋北云的表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若是坐实她是您亲生女儿,她谋反之事就再也瞒不住了。这事有得有失,王爷可有后手?天下与您为敌者数不胜数,此事他们定然不会放过,王爷您说呢?” 福王也变得深沉了起来,他之前也考虑过,但如今被宋北云拎到桌面上来说了,他就不得不去面对这件事了。 赵橙的谋反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不管她是谁,谋反就是谋反,泰王之前也说了,这个时间并不是认亲的好时机,因为赵橙的事情不可能压制太久,即便是宋北云用了非常手段,但就如他所说的那般,纸永远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会被查出来。 到时若是福王不与赵橙认亲,顶多就牵连泰王一人,甚至可能都不会牵连到泰王,但若是福王与他认亲,那…… “王爷,您有何打算。” “你呢。”福王看向宋北云:“你如何打算。” “嫁她去辽国。”宋北云笑道:“咱们来一招快刀斩乱麻,要保她的命,这是唯一的法子。至于是不是为了保金铃儿,那自然也是。王爷,您知道我的,我能护住她的性命已是仁至义尽,可若要我在她与金铃儿之间取舍,用屁股都知道该如何取舍。” 福王死死盯着宋北云,然后侧过了头,颇为无奈的说道:“我早知你会如此,就如我所料,你绝非良善之辈。” “王爷……您说,若我是个良善之人,我是不是已经死八十回了?” 福王爷没有否认,因为事实便是如此,若宋北云是个温如润玉的人儿,他走到如今早已是尸骨无存,更别提什么施展抱负了,天底下想要办掉自己这一脉的人太多太多,而自己能用的人又太少太少。 不够君子便不够君子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犹豫的,王爷。若是坐实她是您的亲女儿,那这件事就不由分说了,一个月之内必然要讲赵橙嫁走,以和亲之大义将她嫁去辽国,这样天下无人会说上半句话。”宋北云皱着眉头说道:“朝野之中通辽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不想也不敢得罪辽国。而辽国那头也自然不会轻易去动大宋嫁去的公主,也许赵橙不会如金铃儿那般顺风顺水,但至少命是保住了。” 福王不再辩驳,只是挥挥手让宋北云早些去休息,小宋也知道福王现在内心焦灼,毕竟老了老了有个亲女儿,这件事放谁身上都是舍不得的。 但偏偏这个亲女儿不争气啊……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破事吧,而且那日在房里福王跟赵橙聊了什么,赵橙又跟福王说了什么,宋北云即便是没有听见也能猜个不离十,那个女人可是邪教的铁杆粉丝,洗脑洗得极端彻底。除了在宋北云面前不敢说话之外,剩下可都是一口一个狗宋一口一个狗皇帝。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那还了得?福王都顶不住的。 看着福王回房,宋北云坐在那自斟自饮了起来,他知道福王难,但谁又不难呢,赵性难、赵相难、宋北云也难,天下都很难,若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左柔不难。 此刻已是夜深人静,宋北云却丝毫没有睡意,他坐在床边抿着水酒,细细琢磨未来,但未来这东西即便是穿越者也搞不定,他在一年前带着山里野孩子满地跑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仅仅在一年之后,他就已经走入了大宋权力游戏的核心圈子。 之后怎么样,他也只能但行无问,前路迷茫的很,可他现在却已经是避无可避了,因为有了孩子之后他就再也无法以穿越者自居。 他宋北云,从那天开始,就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大宋土著,血脉被打上了钢印,再也无法更改。 在小宋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时,金陵城内正有一群年轻人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个握着一把木棍:“既然你我都要去争着试,倒不如抓阄,抓到谁是谁,其他人不许再争。” “我先来!”一个少年撩起袖子笑着说道:“载入史册之良机就在眼前!尔等只能仰望于我!” 他抽出来一根棍子,却发现并没有记号,这让他哀怨的叹了口气:“不是我,可惜了……” 396、二年9月9日 晴 江山代有才人出 “是我了。” 一个长相老成但实际不过二十一岁的青年拿着有记号的那根木棍,站在一众同窗之前,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诸位同窗,天命如此。”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南迁的琅琊王家之后,出身于高门大户人家,虽不是嫡子但却仍是那种锦衣玉食长大的少年郎。 他将抽签的结果放在桌上,转身取下一个玻璃瓶,看着里头乳黄色的粉末:“诸位,若是能成,我等足载清史,若是不成,还希望来年清明能为我烧些纸钱。” 其他人都默默不做声,谁也没去阻拦,只因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这心思。 只见这青年从抽屉里取出一柄小刀,在火上灼烧一番之后,面带笑容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同伴:“同窗们,莫要哭丧着脸,之前不是已是十拿九稳的吗?这可是我捡了些便宜。” 说完,他用小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了一个一厘米左右的口子,然后将玻璃罐中的粉末倒在了伤口之上,再用布包裹了起来,坐在那喝了一口水并用毛巾擦了一把汗。 众人谁都没说话,每个人的心中都无比紧张,但他们始终坚信理论不会错,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在观察对比,那牧童的确几乎不染天花,进而去观察那些牛时发现,这牛却是会有感如天花一般的病症。 经过两个月上下的对比观察,他们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这牛也是会得天花,且这牛天花也会传播于人,但得了这牛天花着,最多也便是发两天热,如同伤寒一般,等痊愈之后终此一生不再感染天花。 这个发现让他们兴奋到无以复加,甚至不舍得告诉任何人,最终他们选择以自己来做这个实验,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件事要是让宋北云知道,他能冲过来把这帮混蛋给打到卧床不起,因为这可都是宝贝疙瘩,随便出点什么事,那损失都会大到让人承受不住。 但他们并没有告诉宋北云,就这么义无反顾的干了,就如所有少年干的事一样,只因心中有火,他们便能勇往直前。 天花的潜伏期大概是七到十日左右,他们都是知道的,而偏偏是这一段时间最是难熬,每日看到那活蹦乱跳的王家大哥,他们就会多一分担忧。 直到第三天,这王家大哥身上脸上开始出现了红色的疹子,但并不严重,病状也并没有那么强烈,只是有些乏力、困倦,还有一点点发热,但都并不影响生活。 不过为保障安全,他们还是一同跟家中长辈扯了谎,说是要去庐山白鹿洞论学,但实际上这几天他们都在这独门独户的医学院内陪着这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给自己种天花的人,他们秉持着之前在上课时学过的隔离原则,即便是外头送饭来也只能够送到门口,便溺等污物也都被嘱咐填埋到石灰坑中,绝不可倾倒于河中。 而就在他们等待实验结果时,浑然不知情的宋北云正坐在庐州锦衣卫衙门中,身旁坐着的是那个看着就很精明的刘同,堂下则有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 “小人父亲曾为孙家官家,后孙家落难,小人的父亲也便回到了家中,用孙家老爷给的盘缠开了家小店。之后小人父亲病故,店也是我给接下了,就在城东的萦街上。” 宋北云看了一眼刘同,然后问下头的人:“你确定这孙家就是那个太常寺丞的孙家?” “那可还能有假?小人家中还有当年孙家老爷赏的东西呢,那时我二十岁上下,在孙老爷手底下当个小厮,孙老爷是个厚道人,可惜……唉……孙家小姐当年也对我多有照顾,当时……”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话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又看了看刘同:“刘大人……” “说吧,无妨。”刘同点头道:“这位是京城来给孙家翻案的大人,你直说便是了。” “那可是太好了,当时孙家大小姐未婚先孕,还没出月子这孙家就遭了难,一家老小发配的发配,收监的收监,大小姐也不能幸免于难,被发配去了泉州,临走时前一天夜里她带着孩子出去,回来时却是独自一人,草民不敢问……” “泉州?” 宋北云眼珠子一转,这件事还真是有点蹊跷,因为按照大宋律法,不管多少年的案子都是需要留档的,但因为这些年多有变动,大宋经历了三次非常大的动荡,很多东西都查无可考,特别是有关于赵光义那一脉的所有讯息都消失无踪了。 这种操作很常见,但那孙家想来也是因此而几乎从人间被抹掉了去,幸好时间不长,否则恐怕真的是没人能知道其中的线索了。 那个时候福王还不是福王,他还在边疆跟大辽打生打死,这庐州的事他估计也是管不过来,而等他打了几年回来,泰王再那么一忽悠…… 这一耽误恐怕就是二十多年哟。 “你确定是泉州?”宋北云再次发问:“可曾记错?” “这等事怎可能记错,当时大小姐还特意吩咐我,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一概不知。如今既是翻案,草民想来也是能说了。” 宋北云坐在点了点头:“你还知道些什么?” “其余的小人倒是不知,大小姐走后,头几年还会写信来,后头就没了音讯。” “那些信呢?” “年岁久远……早不知道去哪了。” 宋北云倒是没责怪他,只是轻轻摇头,站起身来命身侧的人打了赏便让这个中年人回去了。 他走后,刘同走上前拱手问道:“宋大人,这泉州……” “没事。”宋北云摆手:“我去如实禀报福王爷便是了。刘同啊,你倒是人才,这都能让你挖出来。” “宋大人过奖了,不过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宋北云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记下你了。” 刘同一听,顿时大喜过望,连忙拱手躬身:“多谢宋大人栽培。” 栽培……宋北云笑着看了他一眼,这倒是个机灵人,能办事也会办事,轻轻点头之后便走了出去。 他回到福王那,将这边的线索都告诉给了福王,王爷听完陷入了沉思:“为何……王兄要骗我。” “泰王爷当时与您说了什么?” “他与我讲……喜娘生下孩子后便难产去世了,后又遭家变,连个墓碑都没有。”福王说到这,深深的叹了口气:“是我太傻……若是当年我肯细细查验一番就好了。” “不一定,听到自己喜欢的姑娘突然生了孩子,正常人都不会去查,恨不得她跟她男人一家死绝了才好。” “小兔崽子,你当天底下的人都跟你一般?” 宋北云嘿嘿一乐:“不敢不敢……” 福王轻轻摇头,眼神中不无感慨,他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而宋北云立刻会意:“这一趟白跑,返程之后,我立刻派人去泉州。” “嗯……最好你能亲自去一趟。” 宋北云竖起两根手指:“还有二十天,二十天便要两国召婿了,王爷您看这……咱一码归一码,金铃儿再怎么说也是您女儿吧,就算不是亲生的,这么些年一口一个父王的喊着,多少也是有些感情吧,不能因个不确定的亲女儿就抛开金铃儿啊。” “胡说八道!”福王顿时暴怒:“你是故意曲解对吧?你这混账!” “嘿嘿……开个玩笑嘛。”宋北云笑道:“王爷放心好了,这点小事若也让我去,那岂不是杀鸡用攻城车?我这就给您推举个人,若让他来办,一准能成。” “哦?你还有慧眼识人的能耐?好,你说。” 第二日一早,庐州刺史的刺史令就发到了刘同面前,刘同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刚谢过宋北云的提携之恩,这提拔的命令就来的如此之快,而且还是由福王亲自下令。 他如今已被协调入了福王麾下,当日便生效。天底下谁人不知,若是能在福王手底下,那飞黄腾达不过都是指日可待罢了。 在他去面见福王得了密令之后,当天下午他就一人一马飞驰去了金陵城,而他手中除了这道密令,还有宋北云的皇城司使令牌。 “这人当真能行?”坐在返程马车上的福王仍是有些不安定:“可靠?” “人哪有什么可靠的,但是他现在肯定是可靠的。” 福王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过来:“你这厮……若是让你执宰天下,天下不知会成何种模样,小小年纪使唤起那贪嗔痴来却是如此得心应手。” 同时,辽国的北宰相府中,佛宝奴正坐在正中的位置上,听取着南北两院的意见。 这里的人都是大辽的核心权力持有人,而且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佛宝奴的拥护者。虽然并不是全部,但也占了有六成左右。 “殿下,老臣认为此事不宜,工坊之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就如宋国宰相分左右,辽国的宰相也是分了南北左右,在南北枢密院之下有北宰相府,设北府左、右宰相、总知军国事、知国事等官。掌佐理军国之大政,以皇族四帐充任。南宰相府,设南府左、右宰相、总知军国事、知国事等官,掌佐理军国之大政,以国舅五帐充任。 也就是说,在两院大王之下,还有四个宰相。说话的正是北宰相府左相,薛思高。 “为何?今日我倒要听听左相之见。” -------- 今天别等了,你们难道没发现一到换季的时候我的毛病就特别多么,我的左边胳膊已经抬不起来……这一刮风一下雨,人就格外痛苦。 397、二年9月11日 晴 狗贼九千岁 “以老臣之见,殿下切莫轻信那宋国之工坊,那工坊之事实在劳民伤财,我听闻宋国工坊只是那坊间传闻的‘九千岁’宋北云所设之搜刮民脂民膏之处,若我大辽轻易效仿,难免要激起民怨,况且近几年我大辽与金国、草原摩擦不断,且天灾连绵,有这建造工坊之钱财,倒不如去周济百姓,只要百姓富强,国家何愁不兴?” 老头说完之后,头高高扬起,脸上都有一层圣光,仿佛这一番话若是能把殿下劝下来,他就是那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朝之肱股、国之栋梁、民之青天,大辽的救世主。 “哈?九千岁?哈哈哈哈哈……” 可谁料他说完之后,大皇子并没有半分愧疚之意,反倒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泪花儿都冒了出来。 老头不知大皇子为何会笑,但心中却感到了几分被羞辱的恼怒,虽不可明说但却还是往前走了一步:“殿下,三思啊。殿下身为监国,可不能学了道德败坏、祸国殃民的奸人,宋国若是再如此纵容之,不出三五年定要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佛宝奴轻轻摇头,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若说宋北云道德败坏,她是同意的,但要是说这祸国殃民,拿她可是不同意的,她甚至恨不得这大辽朝堂上都是这等“祸国殃民”之臣,那不出三五年辽国就要横扫八荒、席卷海外了。 现在她之所以着急,其实就是因为大辽没有这等“祸国殃民”之臣,宋却有,过几年当宋国变成大宋开始徐徐图之时,大辽是不是就成了它横扫八荒路上的障碍了? 想来定然是会的,到那时,人人看不起的大宋以雄伟之躯站立在辽国面前时,佛宝奴该如何是好?难不成真的要跟那道德败坏的宋北云说的那样,把一个圆脸小虎牙的女子送到他床上祈求他放过大辽吗? 当然,现在这也的确是个解决方法,大不了就变成大宋的属国嘛,到时佛宝奴自己顶多坐在金陵城的酒楼中喝得醉醺醺的说上一句“此间乐,不思辽”便可以锦衣玉食一辈子享受安稳。 甚至就如宋狗说的那样,即便是百姓都无所谓宋辽,因为大家都说的汉话身着汉服,百年前就开始通婚,根本就是没有什么你我之别。 但这满朝的臣子如何是好?祖宗的心愿如何是好?父辈的执念如何是好?辽河之滨为故土,如今故土已是他人之境,这仇还报是不报? 天下的确大,但辽国已无后退之境,宋辽各失半壁江山,若辽国不能将这江山打回去,当宋强之时,它又该如何招架? 这里头的事太复杂,这些老头子已经过时了,他们心中的那一套已不合时宜,唯独那句“九千岁”着实戳人笑点,因为众所周知宋国一共八个王爷,而这宋狗居然能得个九千岁之名,可想而知他在民间的声誉究竟烂到何种地步。 但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宋国朝廷的宽厚博大、宋帝的野心雄浑呢?辽国都知那恶贯满盈的宋北云,宋国不可能不知,但即便是知道了,但整个宋国朝堂都容忍了这种风评甚至有意去庇护这个宋北云。 你说着佛宝奴愁不愁?她现在可是心心念念想把那宋狗从宋国朝廷里赶出来,然后想法子拉到辽国,可如今这事不好办就不好办在这里。 “容我三思。”佛宝奴并没有直接拒绝老头,但也没同意,因为她根本就不打算放弃工坊的事,但又不好伤了老头的心,只是敷衍一句然后起身说道:“那我这便回去了。” “恭送殿下。” 佛宝奴走到外头,外面正飘着蒙蒙细雨,气候也凉了下来,小风一吹甚至还有些寒冷。 “殿下,这些人可属冥顽不灵了吧,他们未曾见到那宋国的决心也未看到那工坊之作用,只是惦记着劳民伤财了。” 护卫小声对佛宝奴说道,他是随着佛宝奴一起去宋国的人,在没去宋国之前,他总是听说那宋国朝廷迂腐不堪、国家水深火热、商业萧条无望、农夫食不果腹。但这次去了一趟才看到那宋国竟是一副盛世之景,百姓虽不说都富裕但却都有赚钱之处,而不管是庐州、扬州还是杭州都是一副鼎盛的模样,秦淮河上风月连天、秦淮河畔商贾云集,许多东西甚至在辽国闻所未闻。 还有那工坊,放眼望去仿佛连绵到天际,里头进出者皆为工匠,有些大匠进出时候兵丁甚至要躬身行礼,这护卫的父亲当年也是个颇有名气的铁匠,而在大辽匠人可没有如此地位。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是有朝一日辽宋起兵灾,辽国用什么抵御那刀锋甲硬的宋军?单纯靠骑兵?若是宋军有三十万弩手呢? 所以他能理解佛宝奴的忧愁,也知道她对那宋北云的求贤若渴。即便自己实在是不喜欢那宋北云,因为自己跟随保护殿下多年,心中早有爱慕,但那宋狗却屡次戏耍于殿下,这使他愤恨不已。 “罢了,不管他们。”佛宝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看了看天空:“回去准备一番,过几日该启程去宋国了。” “是……公主。” “嗯?”佛宝奴眉头一皱。 “皇子殿下……属下失言。” 佛宝奴用扇子敲了敲他的头:“下不为例。” “是……” 而在几日之后,他们刚上路出发前往金陵城之时,宋北云却满脸怒气的一脚踹开了医学院的门。 里头的人正在吃饭,看到宋北云进来,先是一惊,然后一个个低着头就要跑。 “跑!?”宋北云揪住一个:“往哪跑!” 众人见跑不掉,纷纷站在那低着头像是犯了错似的,而一向伶牙俐齿的宋北云站在那气得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开始骂才好。 等了好半天,他才深吸一口气骂道:“你们这帮孽畜!谁许你们自己偷偷摸摸试验这个的?你们可知若是试的不好,你们全都要死吗?你们……你们真他娘的不知死活!” 他说着,气得将手中的鞭子都扔到了地上:“就他娘的不知道找个死囚犯试试?” 而这时,里头那个给自己种了牛痘的琅琊王家的公子走了出来,他已经完全康复了,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反倒是因为试验成功而看上去神采飞扬。 “宋大人,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走上前抱拳朝宋北云笑道:“这如今便是差了那最后一步了。” “是不是打算跟天花病人同吃同睡啊?”宋北云哭笑不得叉着腰:“不行!” “宋大人,即便是您说破大天,这事也是要办,既为苍生也为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您于我等便如恩师,称呼我一声王杰并不为过。” “王杰,你脑子是有包!”宋北云指着周围的人说:“你们都有包!你们哪个不是名门之后、哪个不是望族之子、哪个不是饱学之士,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这时户部侍郎林有林侍郎之子站了出来,拱手道:“既是如此,那更应是我等敢为天下先了。先贤所以为先贤,便是他们心中有信念,我等炎黄之名为何以炎为首,不正是因炎帝敢为天下尝百草。尧舜禹汤为何能称贤,不正是他们敢为天下之先才得贤良之名?贵为帝王皆是如此,我等区区残躯又何足挂齿。” 其他人纷纷起身称是,而宋北云站在原地发愁,想了半天突然笑了出来:“你们回去跟你们家大人解释吧,你看着吧,你们家的大人恨不得吃了我,到时候我要顶不住医学院就给我关门!” 面前的年轻人纷纷低下了头,但却一丝退让之意都没有,倔强的如同一头头年轻的驴。 宋北云看着他们,突然笑了出声:“你们这群狗东西。” 说完他转身离去,在门口时,突然回头:“最后一步测试不要着急,静待15日后。然后你们将遗书都给我写上,接种的是王杰对吧?你别回家了,其他人全部回家,把事情跟家里说个清楚!剩下的交给我。” 他走出门外,隔了许久才听到屋里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而小宋仰天长叹一声,颇为无奈的回头看了这医学院一眼,甩了甩胳膊:“又要抄东西了,你们这帮狗东西啊。” 其实刚才看到这帮兔崽子那副决绝的样子时,宋狗再是铁石心肠也是动容了,世上不止有富家的纨绔,还有诸如这般将仁义礼智信学到骨子里的世家子弟,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为了心中信念抛头颅洒热血肝脑涂地者不计其数。 那既他们心中有信念,宋北云也索性横下心了,每一次都当缩头乌龟的他,这次打算硬刚一把。 至于怎么干,他还没想好,但舌战群儒是少不得的,但战便是战吧,为了守护这帮年轻人的热血,自己也便热血一回好了。 虽然这样会让他站在不少人对立面,但计较起来,不亏。 398、二年9月14日 晴 壮哉我中国少年 这几日京城里炸了锅,就是说是一群官宦人家的子弟干了一件惊天的事,就是往自己身上种天花。 市井里的人说起来,都说他们脑子坏了,读书读傻了,一时之间沦为了莫大的笑柄。 而在这些人的家中那更是惊涛骇浪一般,这几日那些家中孩子在医学院的家长都是暴跳如雷,整个宅子里可谓是鸡飞狗跳。 藤条不知打断了多少根,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斤,但家中那些逆子却是没有一丁点悔改之意,即便是将他们关在房里,仍然会被他们的同窗给救出去,而那些同窗也都是公卿之家,即便是抓住也不好处置。 这件事就这么发酵了三天,最终还是闹到了公堂之上,赵性听闻这件事之后也是大为吃惊,在上朝之前吃着银耳莲子羹还调笑道:“天下还有这等傻人?” 小鱼在旁边低着头也不应答,而赵性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觉着呢?” “回官家,这些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是啊,朕也觉得稀奇,这些可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不少朕还是见过的,都是栋梁之才,怎会想着给自己种天花这等傻事?” “定有隐情。” “不管是不是有隐情,这次宋狗麻烦大了。”赵性叹气道:“他这厮,一日不给朕找些麻烦就不自在,生怕朕的日子过得舒坦了。” 小鱼只是轻笑几声便没有再说什么,而赵性则兀自感叹:“不知今日他能有何辩解,反正这篓子他捅的大了些。” 赵性穿好龙袍走上殿前,下头文武百官早已经汇聚一堂,他们其中有不少人面带愠怒,时不时的会回头怒视那角落中的宋北云一眼,而宋北云一如往常偷偷摸摸缩在人后,吃着油饼,好像一切都与己无关似的。 旁边的传礼太监开始日常一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然后就见户部林侍郎一步踏了出来:“臣有本奏。” “准。” “臣参皇城司使宋北云妖言惑众行不端之事,引疫病入京,残害士林。” 这一番话直接在朝堂上炸了开来,御史台一众一看到这一幕,心情立刻汹涌澎湃了起来,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眼,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由御史中丞上前附和道:“臣有话说。” “说。” “近日来,坊间的确是有风闻,说皇城司使宋北云教唆他人引天花入城。”他说完,连忙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发现他没有反应,便连忙继续说道:“但只是风闻并无实证……” 说完之后,他长出一口气,慢慢挪回了御史台阵营之中,周围的同僚纷纷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以夸赞其勇气。 “反了,堂堂御史台还怕这么个灾星不成?”御史大夫脸气的通红,他深吸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出去,朗声说道:“禀官家,坊间还有传闻,说皇城司使宋北云在民间素来有九千岁之称,想我大宋有且只有这八位王爷,何来九千岁之说?还望官家彻查!” 这一下可算是点了马蜂窝,周围的朝臣要么就是不喜宋北云作风的要么就是苦宋久矣,趁着这个机会纷纷站了出来开始指摘这宋北云的诸多不是。 其中以这“九千岁”的诨名和那引天花入城的指责最是多,其中不乏声泪控诉自家幼子遭到蒙骗以身试毒的,反正要多惨有多惨。 而在角落的宋北云听到他们的指责,回头问身边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官:“真有人叫我九千岁啊?” 那官员不敢与他交谈,低着头慢慢挪到了一边…… 等到他们的群情激昂稍微平息了一些,赵性才算是找到了插嘴的空隙,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种看热闹的神态说道:“宋北云,众臣工说的可是属实。” 宋北云抹了一把嘴,慢条斯理的走了上前,伸手正了正朝冠,一拱手一躬身:“回官家,他们放屁。” “不可放肆!”赵性眉头一皱,好气又好笑的说道:“此为朝堂,怎可污言秽语!” “回官家,若论污言秽语,我与诸位大人可谓是相去甚远。”宋北云环顾四周:“天底下还有何事能有诸位方才所言的那般荒唐无稽,欲置臣于死地也不过如此。” 赵性仰起头:“那你便说说,诸位臣工何错之有。” 宋北云轻笑一声:“首先所谓‘九千岁’之称,臣既无结党营私、二无只手遮天,闲暇之余也不似诸位大人一般呼朋唤友而是置于工坊之中与大人们瞧不起的工匠打铁炼钢,试问诸位大人,哪位千岁会亲自去挑粪沤肥的?这一项便是捕风捉影恶意诽谤,其心当诛!再着,臣在天子脚下当官、在天子脚下吃喝拉撒,是不是九千岁官家心中最是清楚,诸位大人如此说来,是不是觉得官家是瞎的聋的?” 众官员被吓了一跳,他们都没来得及细想,连忙往前一步对着赵性作揖,齐声道:“臣不敢。” 赵性差点没笑出声来,要说这宋北云性子乖张,他是认的,可要说他是九千岁,那根本是不可能的,看看他平时干什么就知道了,若是能被称之为九千岁,好歹平日也得有个结党营私吧,但他平日里除了去工坊就是在家中后院里下夹子,连出去欺男霸女都没懒得动弹,而且现在公主就住在他隔壁,他想出去喝个花酒都会被金铃儿扯着耳朵骂,连个争风吃醋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什么“九千岁”了。 “至于引天花入城,这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是。”宋北云咳嗽一声:“前些日子,当臣知晓那帮小子以身试毒时,臣当场就气炸了,冲过去将他们揍了一顿。但到底是事已至此,此事臣便替那帮小子承担下来吧。” 这时,最初说话的户部林侍郎气得浑身颤抖,他走上前:“吾家幼子,自幼良善,若不是你妖言惑众,他怎会变得如此不知好歹、如此乖张暴戾!如今你却说是替他与他那般同窗担当下来,仿若错在他们一般,你良心何在?” 宋北云微微抬起头:“林大人,您生了个好儿子,您的儿子足让您林家光宗耀祖,门户生辉。千百年后,世人许是不记得您林大人,却记得您林大人的儿子,而您的名字会随着他一并驻留史册。” 这一番话让在场臣工都愣了,这不像是宋狗的风格啊……他怎么会夸人呢? 而宋北云却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天花之瘟,祸及千载,无数先人与之斗争不熄,时至今日仍是三瘟之一,一旦蔓延开来,整个村庄十不存一。而令公子所为之事,正是与那瘟神抗衡,从瘟神手底下夺人之命,此番功绩足够万家生佛。” “就凭他小小年纪,你……强词夺理!” “林大人,你视他为孩童,却不知往日那黄发垂髫之子如今已成栋梁之才。我问一句,在场诸多大人,可敢将天花之毒种于自身?” 没有人敢回答,因为这个要命,是真的要命的。可正是因为它要命,所以这些人才对宋北云恨得咬牙切齿。 “诸位不敢,我也不敢,但那些被诸位视为孩童之少年却敢。” “可若是出了差错,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他们在种天花之前谁也没说,我也是前两日才知道。”宋北云继续说道:“接受种痘者为琅琊王家之后,同为名门望族,他告诉臣,他是抓阄选中的,他还说这是他三生有幸。诸位,此等胆魄如何?” 堂前一片寂静,而宋北云继续说道:“林大人,你可知我质问他们之时,令公子可是如何与我说的?” 林大人不说话,宋北云继续说道:“我等炎黄之名为何以炎为首,不正是因炎帝敢为天下尝百草。尧舜禹汤为何能称贤,不正是他们敢为天下之先才得贤良之名?贵为帝王皆是如此,我等区区残躯又何足挂齿。” 说完,他仰起头,站直身子:“诸位,这般胆色又是如何?” “可……” 那林大人听完,眼中已是有热泪:“他们还是孩子……” “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国者,则中国老朽之冤业也。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 大宋自立以来皆为中国称,一番慷慨激昂的少年中国说,生生让赵性都动容了起来,而此刻他们也终于意识到这宋北云,除了是个混账之外,还是个难得的三元之才。 抛开乱七八糟的不说,这篇陈述着实铿锵有力,即便是无关人等也可听得是满心志气,而再看自家儿子这几个月来的抗争与独立,正是应了这里头的那句“少年强则国强”,从另外一个侧面映衬出了江山代有才人出的志气。 “我大宋有这等少年,怎会壮志不酬?此乃大宋之幸!”宋北云仰起头,假惺惺的抹了把眼泪:“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399、二年9月15日 晴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虽不少人仍对宋北云有怨恨,但是想来这件事的确并非他的职责,而且那段时间他与福王去了庐州,人都不在金陵城,说了太多反而显得小气了起来。 而照宋北云说那些孩子危险的确是有,但其实并没有想的那么凶险,因为琅琊王家的公子如今已经痊愈,并未见不良反应。 这件事虽是稍稍平息了一些,但宋北云的那篇少年中国说却已是被扩到了到处都是,不少学子捧在手中奉为圭臬,特别是医学院中的那几个自主隔离的家伙,他们更是读着读着便热泪盈眶了起来。 终于有人不把他们当孩子来看了,这对于他们来说已是顶了天的大事,而宋北云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将一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在朝堂上力挺医学院的作为,还拍着胸脯说诸工会因他们而光耀门楣。 这等高度的赞誉让他们无法不动容,而若是真的有那样的一日,待百年之后下去见了列祖列宗想来也是能昂首挺胸。 医学院的事情被传到了整个金陵,不少之前嘲笑他们的人都自觉羞愧,再次提到时不由得竖起拇指连声夸耀,毕竟天花之可怕,人尽皆知。 若是此番能让这群少年战胜天花病魔,莫要说是金陵,即便是天下人都要对着他们叩首三次,以示崇敬。 而之后还要一个信息却是让不少人不解的,那就是包括天花在内,今后医学院攻克的所有疫病方法都会无条件的与全天下共享,不论辽国、金国。金辽唯一要遵守的便是不论如何,即便是在战场上也不许对医者动武,否则人人得而诛之。 这个消息传到刚刚抵达大宋的佛宝奴耳朵里之后,她都有些难以置信。 “还有这等事?” 辽国的使者对佛宝奴说完之后,她满脸惊奇:“当真?连防治天花之法都会给?” “回殿下,是这样说的,之前鸿胪寺让下官告知殿下,若是殿下同意便择日去签署一份条约。” “没有别的条件?” “没有。”使者摇头道:“唯一的条件便是未来战场上不允许对医者动武,要以礼相待。” “其中定然有诈!”佛宝奴不顾舟车劳顿,站起身来:“我去找找那厮。” 而此刻的晏大医官和他座下四大金刚正在医学院中给那帮玩火的小兔崽子讲解基础免疫学,身边则是打酱油的宋北云,他笼着袖子完全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现在大宋最尖端的医学力量都集中在了这里,而医学院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簇拥在那便听着大医官和宋北云讲述医学之道。 “其实从今日起,医道便一分为二了,你们独领一派,也算是开宗立派之能了。”大医官这几日来都有些欣喜若狂,老头精神极好,捻着胡须絮絮叨叨的说道:“未来之医道还望诸位少年继往开来、开枝散叶。” “多谢大医官提点!” 少年们纷纷起身行礼,而宋北云站在旁边,看着大医官拿着自己的解剖图集在那炫耀,心里不是个滋味。 “你们看这图集,是否觉得精妙无比?” 大医官指着图集问道,而那些少年自然是纷纷点头,这已经不可说是神来之笔了,简直就像是神仙亲自下凡才能画出来的,里头的肌肉、骨骼、血管分毫毕现,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是如此。 “你们可知这图集是谁所作?” 这谁能知道呢,不过想来能制出这等精妙图集的人定然也会是个绝代名医吧,有些机灵的小兔崽子都已经准备开始恭维了。 可谁知道大医官朝身后一指,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正在角落的墙边往下扒拉爬山虎的宋北云。 “哈?”宋北云转过头:“看我干什么?” “这图集不是别人所作,正是这位宋大人。你们许是想不到,这宋北云还是老夫的同门师弟,于医道一途比老夫只强不弱。去年与庐州爆发之鼠疫,便是经他手才予以遏制,否则定然生灵涂炭。” “嗨呀……虚名!都是虚名!”宋北云伸手一划拉:“不值一提。” 医学院里的人可不知道这一段,纷纷用好奇的眼神看向了宋北云,而宋北云看着天,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难怪我说宋大人对医理却是如此精通,未曾想原来是我等孤陋寡闻了。” 那帮小子齐齐起身向宋北云拱手,而之前还偷偷摸摸说过宋北云什么都不懂的一个小子,满脸通红的说道:“之前我大言不惭说过宋大人不懂医道,还望海涵。” “小事小事,这算什么事呢。”宋北云满脸笑容的挥手道:“对了,为何你们家里人都肯放你们出来了?” “说到底还是因宋大人那篇少年说。”琅琊王家的公子起身道:“家中祖父看罢之后,只说一句莫让王家蒙羞,便让我来了。” “我也是。” “我父亲也是。” “我爹爹不让,可我祖母打了他一顿。” 这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说话的正是林家的公子,说到父亲被祖母打了一顿之后,字里行间居然还有些小骄傲呢。 “林家到底是仁义孝礼之家。”众人纷纷感慨,而当中唯一一个女孩,也是团宠的周小姐突然不高兴的说道:“我爹爹就不行,他不许我再跟你们凑到一起,说什么有损女儿家的名声。” “那可不成,若是他不许,那我们可不依,好不容易有个小师妹。”一个十岁的少年站起身振臂一呼:“走,去周家示威去!” 看着这帮少年的打打闹闹,宋北云抱着胳膊站在大医官身边,靠在墙上。 “师弟啊,你与他们年龄可是相仿,却为何如此老成?” “心老了。”宋北云叹气道:“跟孩子们玩不到一起去了。” 大医官笑了起来:“师弟可莫要说这等话,你可是正当年呢。” 而正说着,外头突然一声唱:“官家到!” 这一嗓子下去,小院里的所有人都变得手忙脚乱了起来,他们连忙把所有的杂物给归置好了,然后还整理了一番衣裳,最后才由他们当中辈分最高的琅琊王家公子去开门。 “等等。”宋北云直接伸手阻拦:“你们都不能开门。” 说完,他隔着门冲着外头喊道:“官家,你不能进来。” 这宋狗的声音让赵性和他身后的文武百官都愣住了,赵性更是尴尬的站在那手足无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家还有不能进的地方?” 这时一个陌生的马屁精的声音传来,而宋北云指着林家少爷说:“去,站墙头给他们解释一番。” 林家少爷显然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他颤颤巍巍的上了梯子,站在了墙头,看到外头足有上百人,不光有官家、有赵相还有自己爹爹和一众叔叔伯伯,他的肝都在那颤着。 “说啊。”宋北云催促道:“防疫隔离守则。” 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禀官家……禀赵相、禀各位……叔叔伯伯、禀爹爹……” 他一连串的禀过去,把外头的人都给逗乐了,而外头的人一乐,他更是紧张,连烂熟于心的防疫守则都背得磕磕绊绊。 “传……传染病人与非非非感染病患不得接触、传染病患与易感人群不得接触、可疑感染病患不得与外界接触,直到潜伏期结束。”他说到这,吞了口唾沫:“我等皆为易感、疑似病患,不得与任何人接触,还望官家、赵相、各位叔伯和爹海涵。” 赵性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然后抬头说道:“那你问问宋北云,为何还敢上朝。” “告诉他,我得过天花了,而且每天都药浴清洗消毒。”宋北云仰头说道:“别说那有的没的,说了他也不懂。” “宋大人说他得过天花了且每日都药浴清洗消毒。” 一墙之隔,赵性哪能听不到宋北云说话,他听到这厮的话之后,勃然大怒:“宋北云,你这狗东西!朕是治不了你是么?” “官家冤枉啊,我是跟官家说别跟这林家小子说那些,他不懂。” 虽然大家都知道宋北云说的是谁,但这番交谈倒也是有趣,虽有些失礼但也无伤大雅,所以并无人去追究。反而因是有趣,反倒让百官都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 之后么,为了安抚这帮担心自家崽子安危家伙的心,宋北云让这里所有人都一一漏了个面,跟下头打了个招呼并自报家门。 那下头若是看到自家孩子在上头的,无一不是满脸的骄傲,恨不得拍着胸脯说“瞧瞧,我家的孩子多么了不起”,而孩子不在其中的也是暗自担心,毕竟这件事并非小事,不出事则以,一出事则是天大的事。 “既然进不去,那朕便不进去了,就在这问问,下一步你们有何打算。” 下一步就是验证免疫效果呗,这是最可怕也最危险的一个环节,共分三步,第一步是与天花病患同吃同睡一阵,若是未感染则会取天花病人痘浆植于体内,若是还是无事,便所有人包括宋北云在内全部种植牛痘,然后共同观察,若是非个体特例,那牛痘种植便可以推广了。 “宋北云也种?” 赵性意外的仰起头:“他这贪生怕死的东西也种?” “官家看不起谁呐!”宋北云在墙后喊道:“有些事我也是敢的!” 400、二年9月17日 晴 陌上谁家年少 佛宝奴这几日遍寻不着那宋狗的踪迹,去他府上蹲守,被公主殿下抓过去打了那个名为麻将的东西,输了好几十贯。去工坊蹲守也未见其人,多方打探却也是渺无音讯,仿佛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半。 而正是因为如此,她连日来脾气暴躁的很,看着仿佛都有些不顺眼。 那份古怪的东西金国使者已经签了,辽国这正等待着佛宝奴的眼神,再拖下去恐怕也不是个事了。 可按照常理来讲这等事若是辽国是干不出来的,自古以来大疫蔓延之时都是攻城略地的绝佳之时机,即便是找到法子能够抵抗疫病,通常也不会于他人知晓。 这大宋突然来这么一手,这里头定然是有些问题的,非奸即盗! 而这等反常之举,佛宝奴不用细想就知道是何人手笔,但偏偏这个节骨眼上,那厮找不见了。 当然,不光是佛宝奴在这犯嘀咕,这件事从朝堂一直到民间都在讨论。民间的声音非常大,就是持反对意见,认为凭什么将这些宝贝东西跟金辽去分享?这岂不是养虎为患。 朝堂上也就此事进行过几番辩论了,得出来的结果倒是让人啼笑皆非,因为赵性一再坚持说不管是金人还是辽人迟早都会是宋人,百姓皆无辜,况且如今之辽绝大部分疆域都是曾经之宋国疆域,上头的子民也皆为大宋子民,这等事自然是要管的。 赵性说这番话从大意上自然是没有错的,但其中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意义,是那宋狗说的。 他说这件事绝非小事,因天下只有大宋有法子消灭天花,等到研究结束之后,第一步就是先在大宋境内接种天花疫苗,然后派出人员去金辽接种疫苗,在接种疫苗的同时可以掌握到从王工到乡绅再到百姓的各种动态和信息。 不管是本国还是别国,这些信息都是千金不换,而宋北云对赵性说,这并不是一次单纯的疾病大作战,还是一次人口大普查。 赵性本是不知道这人口普查的概念,但听完宋北云的话之后,他也是有如醍醐灌顶,社会结构、收入结构、人员结构这三大结构的信息本就是一国之根本。 有了这三个信息之后,大宋可以轻而易举的完成对金辽两国的战略筹划,他们每年能产出多少粮食、能有多少兵员、人均收入几何以及人员供需体系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发生战争,大宋无疑占据了先机,而且这个先机已经先到了九霄云外,人家还筹划着怎样攻襄阳,大宋就已经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单刀刺入他们的心脏部位。 这就是信息带来的战略优势,至于怎么掌握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每年派人过去给两到三岁的孩童接种疫苗就好了,反正又不要钱。只要核算出他们的出生率以及人口增长数值,那还有什么是搞不清楚的呢。 对于这种阴损的计谋,赵性心中是真的狂喜,宋狗不愧是宋狗,天下人都看不到这一点,但他却能够在一些细枝末节之处找到大赚特赚的机会。 与此同时,甚至还能名垂青史一把,毕竟消灭天花的功绩,就连赵相都眼红得发绿。 而即便是抛开那个人口普查的大棋,这等功绩也可谓是造福苍生,一举多得。到了他们这个位置,若不是存心想要权倾朝野或者家财万贯,谁心里不念着往那史册里钻呢。 若是这件事成了,赵性肯定是要在宋史中被记下一笔的,这一笔的浓厚程度甚至可以延绵千万年。 赵相这几日在家中愁的一把一把掉头发,原因无他,就是这份功劳里一点他的事都没有,他不开心了。不过倒是没有阻挠的心思,这等事若是阻挠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赵相不傻,他现在愁的不是怎么阻挠而是怎样将自己的名字加在这段光耀千古的历史中。 在掉了几把头发后,赵相突然下定了一个决心,他在一个清晨找到了赵性,先是附上了一片讨疫檄文,然后再是诚恳的对赵性说自己也想要去以身试药。 赵性当时就吓坏了,毕竟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堂堂一国之相,百官之首,他的身份怎的可以去冒这个险呢? 但赵相什么人?天下闻名的一张利嘴,即便是宋北云跟他对线都讨不到好处的人,各种春秋大义、各种引经据典,反正最后就成了他不去试上一试就是不忠不义,若是赵性不让他去试上一试就成了昏庸无能。 话都到这一步,算是到头了,赵性还能怎么说?而且如果赵相亲自参与这个计划,那几乎是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了。 这件事自然是要跟宋北云商量的,倒不是他官职多高,而是赵相的安全务必要保障好,千万不能出任何事。 “这不扯淡么。”宋北云被宣来上书房之后,当场就暴跳如雷:“这责任谁担得起?这是谁疯了?老赵头疯了还是你疯了?你能答应这个?” 赵性也是一脸为难:“朕也是劝过的……” “疯了疯了,那老头彻底疯了。”宋北云叉着腰来回走着:“这事是闹着玩的?这不瞎胡闹呢?万一他对那玩意过敏,当场死了,怎么办!” “那……朕也只好流放你一阵子了。” 书房中一阵诡异的安静,然后宋北云摊开手:“是吧。” “嗯……”赵性长出一口气:“可是赵相心意已决,可是如何是好。” 宋北云焦急的来回走动着,赵相年纪不小了,一般来说天花高发于青少年以及婴幼儿,他这个年纪基本上已经不太可能得天花了,除非恶行传染。 可再不容易也架不住直接往身上种啊,这东西虽然安全系数比人痘高多了,但万一老头过敏呢?或者万一他体质特殊呢?说不准就凉了啊! 而且现在的所谓疫苗还是刚开发阶段,还得想法子灭活,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扛得住,毕竟身子骨如日中天,可这五六十的老头子凑个什么热闹! “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 “没了,朕劝的口干舌燥,可你也不是不知赵相何许人也。”赵性默默摇头:“你回去准备一番吧,他还要借此昭告天下。” 说实话,如果没有风险的话,别说赵相了,就算是赵性都最好能种一发,这带头效果可不是开玩笑的,但现在风险还是存在的!这头还在跟太医院共同研究内外医科的协同种痘,最好是能提炼出比较完美的灭活疫苗。 他个老头凑什么热闹! “他怕不是想名垂青史想疯了。”宋北云拢起袖子在书房中来回走动了起来:“不行,得想个法子。” “没法子了。”赵性摇头道:“他已亲自去了医学院,如今恐怕是已经到了。” 宋北云仰起头,深吸一口气:“那行,出了事别怪我!” “应是不会吧……” “万一呢?”宋北云烦的直跺脚:“他年纪那么大,万一呢!” 而正在这时,外头小鱼穿着高高的束冠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官家,辽国大皇子求见,说是给官家送礼来了。” “不见,让他明日朝堂上见。” “辽国大皇子说,若是官家不见,他便不答应选婿二次延期之事。” “这人……”赵性深吸一口气:“烦人。” “你才知道啊,那厮就是烦人。”宋北云左顾右盼一番:“不行,这几日她到处找我,我得躲一躲。” 赵性一指身后的屏风:“过去。” 宋北云看了一眼,一猫身子就钻了进了屏风,之后赵性才正襟危坐的对小鱼说:“宣来吧。” 不多一会儿,佛宝奴一袭白衣的走了进来,落落大方的朝赵性抱拳行礼:“再次叨扰,多多包涵。” “不知辽国皇子今日前来有何贵干?”赵性打量起他来:“殊不知这等会见并不合规矩。” “那是自然知道,但赵家哥儿与我若是论私交,也便不用这番规矩了。”佛宝奴笑着将手边的礼物递了小鱼:“这次我前来,只是想求大宋皇帝一件事。” 赵性皱着眉头看着佛宝奴:“你倒是说来听听。” “我在这大宋人生地不熟的,我有个请求,那便是让皇城司使宋北云于我在金陵城这段日子,全程护卫于我左右。” 小宋在屏风后小声啐了一口,心里觉得这厮果然是天下第一烦人精,让人厌恶。 “为何?” 佛宝奴显然是早有准备,反正就在赵性面前说了一大堆,反正那意思大概就是如果自己身边没有皇城司使这个级别的官员保护,她保不齐要在大宋领土中出些什么事的。 就是变相威胁,没跑了…… “此事朕无法答复,过几日我且去问问那宋北云。” “他这些日子可是躲着我呢。”佛宝奴笑道:“还望大宋皇帝陛下能给出个好消息。” 接下来他们又聊了一番关于天花的话题,佛宝奴才翩然而去。 “你看看你!” 看到宋北云从屏风后钻出来:“惹谁不好,偏偏惹着麻烦精!” 401、二年9月19日 晴 风萧萧易水寒 以政治手段迫使某人就范,这种事是非常不光彩的,甚至于是下流的。 宋北云坚定的说。 但面前的佛宝奴却浑然不在乎,只是在前面摇着扇子:“你倒是躲啊,再躲啊。” 她这几日因为找宋北云,心态都给找崩了,如今这小宋落到她手上了,这让佛宝奴一下子就春光灿烂了起来。 “去,给我倒杯水。”她坐在茶楼的椅子上,下巴一扬对小宋说:“我要不冷不热的,既不能烫嘴也不能不烫嘴。” “呵,要不要再给你取十斤脆骨细细的剁了臊子?”小宋靠在窗口旁边:“我只负责护卫你,其余的事我不管,有种你就用开水烫自己。” “你当我不敢?” “你烫!” “我烫了你当如何?” “你只管烫!” 佛宝奴将手放在铜壶上:“我可烫了。” “你烫就是了。” “哈哈。”佛宝奴果断的收回了手:“你当我傻吗?来坐,本殿今日心情好,赏你一杯茶水喝。” 宋北云也不废话,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你要怎样,划出道来。” “不怎样啊,就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不知道、不了解、不清楚。” “我还没问呢!”佛宝奴皱起眉头:“你要是如此敷衍,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就你,在这跟我说不客气,你信不信真惹我火来,我给你当街脱个精光。”宋北云一把抓住佛宝奴的手腕,然后从里头拽出一个袖弩出来,抽出弩箭放在鼻子下头闻了闻:“你他娘的要拿这东西射我啊?” “自保罢了。”佛宝奴抽回手,红着脸说道:“你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你清白个屁!”宋北云把那比缝衣针粗不了多少的弩箭放在桌上:“你这上头涂了蛇毒,只要中了之后便会在十二时辰内昏睡不醒,你特么就是要射我!” “你瞎说!” 佛宝奴不断否认,但显然很苍白,因为刚才她已经把袖箭对准了宋北云,就差最后击发了,但好死不死却是被发现了…… 她打算把宋北云射晕过去,然后偷偷摸摸的搬到别苑中关起来,先不管那三七二十一,折腾几天再说。可谁知道……那厮比猴儿还精,居然让他给识破了。 “这是第一次。”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下不为例,要是还有下次,我饶不了你。” 佛宝奴哼了一声:“你能奈我何?我是使者,还是皇子储君。” “你试试就知道了,我给你这个机会还只是因为你指向把我麻晕了馋我身子。”小宋抱着胳膊:“如果这玩意要是致死的那种,你活不过今晚,不信你就试试。” “鬼才馋你身子……”佛宝奴侧过头:“你这癞蛤蟆一般的东西,还馋你身子,我呸!” 懒得跟她多废话,这厮用这种剂量明显是想把自己给弄晕了然后任凭她摆布,至于干什么小宋不知道,但默认是馋自己身子,但如果她打算用致死物的话,那对不起了,佛宝奴今天晚上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然后还会有个天衣无缝的借口,可以嫁祸给上次偷袭那个南院大王的人身上,或者是金国人的身上。 小宋对威胁到他人身安全的人和事是零容忍的,毕竟怕死。 “真生气了?”佛宝奴探过头来:“你好小气。” “行,你大方,你让我扎一下。”宋北云拿起那根针:“来。” “你扎。”佛宝奴以为宋北云开玩笑,她笑盈盈的伸过手:“你有胆子就……”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根毒针已经扎在了她的手腕上,她当时整个人就傻了,跳起来想要指责宋北云,但毒性已经顺着血液循环开始发生了作用,她就像喝了酒似的一屁股坐回到了位置上。 在头晕目眩但神志还算清醒的那么一瞬,她指着宋北云:“狗……东西!”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要求。”宋北云说完,站起身喊道:“来人啊,大皇子误伤自己了!” 这时楼下的护卫匆匆上来,看到佛宝奴胳膊上扎着那根针,而她已经神志不清的匍在了桌子上。 护卫大惊失色,而宋北云拎着那个小小的匣弩:“方才大皇子在我面前炫耀这个,不小心误触了,扎在自己身上了。” 如何可能!?那护卫气得脸都绿了,他爹爹是名工匠,这东西就是他爹的得意之作,怎的可能是误触?但如今却不太好解释,毕竟这袖箭手弩的当真是殿下的,上头还有她的名字…… 也不知她是什么毛病,天下之大,有且可能只有这么一个人会在暗器上刻自己名字的。 “你快些把大皇子抱回去,叫上大夫!” 护卫哪里敢动弹,他知道大皇子其实是女儿身,让自己抱?他倒是想,但是抱完之后,以大皇子的性子,自己死定了。 “哦,对……你不能。”宋北云笑道:“那只好我来了,而且你说不是巧了么,我刚好就是大夫。方才我诊断了一下,并无大碍,睡一日就好了。” 说完,他把佛宝奴往肩膀上一扛,就像扛着半扇猪似的慢慢走下了楼。 护卫在后头欲言又止,几次想说什么,但心中却只是酸楚和无奈。 “咿……”到楼下时,小宋故意说道:“大皇子身上怪软的,软香软香的。” “你……”护卫牙关紧锁:“不得胡言乱语” “都是男人,有什么的。”说完,小宋还当着他的面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佛宝奴的屁股:“就是有点沉。” 那护卫气得脸色涨红:“你放下殿下!我去寻娇子来!” “哦。” 宋北云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佛宝奴往地下甩,那护卫一看眼明手快的就用自己的身子垫在了佛宝奴的身下,而宋北云则站在旁边满脸笑容:“哎呀,手滑了。” 被这么一摔,即使是在昏睡中的佛宝奴也忍不住的疼哼了出来,那护卫又担心又无奈,却也不敢上手去搀扶。 “我来我来。”宋北云连忙走上前把佛宝奴横抱了起来:“老兄,你可以起来了。” 护卫都快哭出了声音,他抬头看到被这狗东西抱在怀里的佛宝奴,看着他的手按在殿下胸口那个地方,他杀人的心都有了,手中的刀都抽出了一小节。 “轿夫!”宋北云就这么抱着佛宝奴往路边跑去:“这边这边。” 几个轿夫过来,他将佛宝奴往娇子上一塞,拍了拍手对那护卫说:“回去好好安置皇子殿下哈,我便走了。” 那护卫的拳头攥着刀柄都攥得嘎吱嘎吱响,可看到他这副模样,宋北云更是肆无忌惮,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凑到那护卫耳边说:“别看大皇子身子软,胸肌可不得了。” 噌的一声,刀就要出鞘,但却被宋北云一个膝盖给顶了回去,他勾住那护卫的脖子压低声音说:“下次还想偷袭老子,就不是这么跟你们玩了,等那小菜鸟醒了之后,把这句话转告给她,下不为例。” 果然这毒针说昏睡十二时辰就昏睡十二时辰,当佛宝奴醒来时,她整个人身上绵软无力,看了一眼外头的天气,她坐在床上缓了好一阵子,其他倒还好,只是腹中十分饥饿。 “来人。” 她呼喊一声,侍女连忙走了进来,一看她的样子,欣喜的喊了起来:“殿下醒了!” 不多一会儿,侍女端着饭菜就进来了,而那护卫也紧随其后,他见到佛宝奴之后,立刻单膝跪了下去,口称该死。 佛宝奴小口喝着汤:“我睡了多久?” “回殿下,十二个时辰了。”那护卫满脸羞愧的说:“那……那宋狗……” “十二个时辰啊,唉……”佛宝奴叹了口气:“他?他又怎么了?” “他说……” 当护卫把昨日那宋狗说的话办的事原原本本还原给佛宝奴之后,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却默默的将手中的碗给砸碎在了墙上。 “殿下,我罪该万死!” “跟你没关系。”佛宝奴声音冷静,表情也平静异常:“你怎可能斗得过那个狗东西。” “殿下……” 天底下最伤人的话莫过于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去说他不如另外一个男人吧,这种伤害适用于任何场景下,但因身份差异,这护卫连嘴也不能还,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 “去,寻他来,就说今日该上工了!今日我要去他们市集上瞧瞧。”佛宝奴掀开被子走了下来:“本殿还不信玩不过这厮了!” “是……”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宋北云被叫来了这里,看到他那晃晃悠悠的样子,佛宝奴就气不打一处来…… “哟,大辽皇子殿下,可安好啊?” “亏了宋大人没将我摔死。” “手滑了手滑了。”宋北云连连摆手:“万分抱歉,不过殿下身上真香啊,之前送殿下的香水到底是用上了呢,还喜欢么?” “还行吧。”佛宝奴半靠在椅子上:“不知宋大人有空没有?” “哎呀,如今我可是皇子殿下在大宋时的贴身护卫,自然是有空的。” 他将贴身二字咬的特别重,佛宝奴听了立刻七窍生烟,但却不好表示出来,只是冷笑一声:“听闻宋国的夜市不错,今日你便带我去瞧瞧。” 402、二年9月19日 晴 东市买骏马 大宋的夜市那当真不是吹嘘,天下若是还有何地能比得上这金陵的夜市,那一定是临安和合肥的夜市了。 夜幕降临之时,正是华灯初上、人约黄昏后之时,相比较辽国那零散商户,这大宋的夜市可当真是太豪华了,经过了迁都之初的宵禁之后,商业快速膨胀发展,各色的商贩为了招揽顾客恨不得把自己都当天灯给点了,整个一条街都是灯油的味道和小贩的吆喝声。 晚上若是要逛集,千万是不能在家中吃喝,只因这集市上的吃食可是太多了,多到让人目不暇接,一碗芥肉的馄饨、一块酥香的烧羊再加上一碟小小的卤豆子,滋味不浓不淡,唇齿留香。 再往前走一些,若是走饿了,还可以去路边一些大气的饭庄里,叫上一份大菜与友人小酌几杯,看着外头的车水马龙、人流如梭,倒不失为一种雅趣。 这南方的点心最是精致,即便是佛宝奴这样含着纯金汤匙长大的人也会被街边那些晶莹剔透的米兔子给吸引住目光。 这米兔子是用糯米制成的糕点,外头是糯米里头则裹着甜津津的红豆饴糖,上锅蒸出来之后一个个红润润、亮晶晶,煞是好看,大姑娘小媳妇最爱的便是这个东西。 “宋国到底是宋国啊。”佛宝奴摇着扇子躲在宋北云身后感叹着,她极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哪怕是擦肩而过也不成,所以全靠宋北云在前开路,而她为了不走丢,则全程攥着宋北云腰上玉佩的带子:“不知何时大辽才能有这般景象。” “想要啊?” “嗯。” “这样,你开放宵禁、再免征小商户的税、最后让女子可以坐在路边对男子品头论足,差不多就成了。” 佛宝奴一听就蒙了,第一个还好办,但免税这一条……就有些难办了,这税制改革可不是说说而已,这若是动了他人的那杯羹,麻烦可是不小。至于让女子坐在路边品头论足,这一点也是不容易,辽国深谙儒家礼法又得山东孔家引领士林,若不是自己压着那些学究,恐怕现在辽国女子都要开始学女德女戒了,怎可能像大宋女子这般不知羞耻的坐在路边对男子品头论足? “这大宋啊,好就好在呢,在腐儒出现之前,被你们辽国占了半壁江山。”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圆脸小虎牙:“古人常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当你们开始进入了全盘汉化这个领域的时候,就会发现它的弊端开始逐渐展现了出来。而大宋嘛,刚刚好,错开了这次惊天的由盛转衰的大逆转,而一切的根源就只是北方的女真人突然崛起而辽国被迫往南打来。” 历史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哪怕只要挪动一个点,就可以造成前所未有的巨大改变,不过从小宋到现在为止收集到了变革点来看,这四十多年的轨道偏移,已经把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带入到了一个全新的方向上。 客观唯心主义还会不会出现?应该还是会,但如果不加以干涉,最终出现的地点会是在辽国或者金国,而大宋如果没有意外,在这种模式下继续前行,很有可能会成为最强大的那个国家。 即便是没有宋北云和妙言这种穿越者的干涉,它也一定会在某个时间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 为什么?因为大宋的广博和自由,这个基调在宋北云登场之前就是这样,未来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发生改变。 那么韩琦那句“东门外状元唱名者方为好儿郎”还会不会出现?不得而知,因为现在的韩琦是辽国人。所以也许还会,但不会出现在宋了。 而狄青……也是辽国人了。 “宋狗。” “干什么!”宋北云没好气的回头道:“没事瞎叫唤什么,打断我思路。” “你给我客气一些,我是客且身份地位都不知比你这狗东西高到哪里去了。”佛宝奴怒斥道:“你只配给我知道吗?” “哦?”宋北云轻笑一声:“光是脚吗?舔其他地方我也不太在意,不过你得洗干净一些,不然有味儿。” 佛宝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勃然大怒,一脚踢在了宋北云的屁股上:“混账东西!” 宋北云拍了拍屁股,转过身捏住了佛宝奴的脸:“这里人很多的,你要试试么?” “试什么?” “被人脱光。” “你敢?” 宋北云没说话,只是一只手揪住了她的衣领:“我数三个数,不道歉我就动手。” 佛宝奴眉头紧蹙,死死盯着宋北云,却也是不退让半分。 小宋手上的劲儿逐渐增大,领口已经被扯得很大了,连里头的裹胸都已经能轻易看到了。 “二。” 他的手上力气逐渐增大,佛宝奴咬紧牙关试图挣扎,但她的力气跟面前这人相差太远,挣扎根本就是徒劳,衣服已经有些地方出现开线裂帛声,再坚持下去恐怕是要出事情了。 “抱歉!” “声音太小了。”宋北云把耳朵凑到她面前:“大声点。” “抱歉!” 小宋松开了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若动口我就动口,你若动手我也动手。天下人都让着你,我不吃你这套。” 佛宝奴整理了好衣服,眯起眼睛看着宋北云,而小宋却露出笑容,伸手把她肩膀一搂:“带你喝花酒去!” 佛宝奴不想去,但却生生被小宋给拉到了青楼里,里头的老鸨子一见是两个俊俏郎君,立刻吩咐那些个桃红柳绿出来招呼了起来。 宋北云随手点了几个姑娘,然后一指佛宝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印信往老鸨子胸脯上一拍:“今日把我兄弟伺候开心咯,钱不是事。” 喝花酒是很开心的一件事,看着那些姑娘卖力讨好的吹拉弹唱,只是花少少的钱就能享受到在家中享受不到的快乐,即便是不上肉戏也是极让人放松的一件事。 本来还有些生气的佛宝奴,在几杯酒下肚之后,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她酒量不行但却被左一杯右一杯给哄得满脸通红。 小宋是个花酒老手,坐在那屁事最是多,又是让姑娘们跳个舞又是让姑娘们弹个小曲儿,剩下的就是怂恿那帮花姑娘给佛宝奴灌酒。 “不行了……我喝不得了。” 佛宝奴连连摇头,但一个叫翠儿的姑娘却用口含着酒凑了上去喂给了佛宝奴。 看着她慌张的手舞足蹈,小宋在旁边大笑着将手拍得啪啪响。 “走开。” 一个姑娘也想这般伺候宋北云,却被他一声喝退,而他全程都在看着佛宝奴的表现,有趣至极。 半夜时,他们从青楼中出去,后面一群姑娘莺莺燕燕的招呼他们再来,而佛宝奴软趴趴的靠在宋北云肩头,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 “呕……” 河畔一棵柳树下,佛宝奴蹲在那吐得没有了人样,而小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开心不开心?” 她回头瞪了宋北云一眼,刚要说话,又是一口吐了出来,打了个冷颤之后,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开心么,肯定是开心的对吧。”小宋笑道:“就是不太适应,多去几次就好了。” 说完,他手上一用力就把辽国“大皇子”给横抱了起来,佛宝奴也没力气打他了,就这样软趴趴醉醺醺的靠在他的肩头,嘴里倒是嘟嘟囔囔的用辽语骂着,最后竟不知不觉的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似乎又是一天过去了…… 她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比中蛇毒的感觉还要糟糕,回想昨夜的事,她又是生气又是愤慨,可却发现真的拿那个混蛋没有一丁点法子,他好像总有办法折腾自己。 “殿下,宋大人在外头等着呢。” 佛宝奴眼睛瞪的老大:“他在这干什么?” “他清早便来了,今日说要带殿下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佛宝奴内心十分抗拒,但为了面子却不得起来,虚头巴脑的跟宋狗交涉,然后当天晚上她被带到了更高级的秦淮画舫上去了…… 如果说头一天晚上她还知道自己是被宋狗给抱回来了,这天晚上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画舫的。 接着第三天…… “不去了。”佛宝奴一脸憔悴,软趴趴的靠在床上:“就与他说,本殿身子不适,不去了不去了……哪里都不去了!!!!” 最后她几乎是咆哮出来的,但没想到门口宋狗的脑袋却是探了出来,他一脸让人厌恶的笑容:“殿下,今日我可带你去个好地方……” 佛宝奴脸色苍白的屏退了侍女,而宋北云则直接走到她身边,坐在了她面前,面带笑容的说:“皇子殿下,你记得你昨天跟我说了什么吗?” 佛宝奴摇摇头,毕竟烂醉如泥…… “你说……我想想你原话怎么说的,啊……对了。”宋北云笑着把昨日佛宝奴的醉态学了个七七八八:“你跟我走,去辽国,我给你生宝宝,生好多好多,好不好?求求你了……” 佛宝奴愣了片刻,然后脑子里似乎真的搜索到了这个片段,她的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拉过被子盖住脸:“滚!给我滚!” “今日呢,有一个诗文大会,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了,今日诗文会可是有不少大宋顶尖的人才,大皇子要不要去?” “滚啊!我让你滚啊!” “若是去,傍晚时分,我在巷口等殿下哦。”宋北云隔着被子拍了拍佛宝奴的头:“殿下?听见了没有?那我先告退了。” 而当下午时,宋北云坐在家中这几天的事跟金铃儿他们一说,她们都笑出了鼻涕泡。 “公明啊,你这可是崩坏疗法啊。”妙言笑道:“不过倒是很有意思,今日诗文会你说她会去么?” “去不去我不知道,但她肯定恨不得宰了我。” 宋北云得意的笑了起来。 403、二年9月19日 晴 怒多横言,喜多狂言。 按照道理来说,小宋是怎么都不可能被邀请去那些清流士子的诗文之会的。 那是个什么地方?那可是大宋“最”有学问的人汇聚一堂舞文弄墨之地,怎可有宋北云这样的东西混杂其中。 可他们却忘了,宋北云哪怕不抄诗都要比他们强上许多,只是技能点都点在了苟且偷生和工业发展技能上了,并没有点出诗文音律这种东西。 反倒是晏殊,这家伙倒是个全通之才,加上出身也好,家事也好,在这些年轻士子中颇有威望。 于是晏殊就邀请了宋北云过来,而且作为主办方,晏殊想跟谁说就跟谁说,不说也不就那么点大的事。 至于小宋会不会被认出来,其实大可不必担心太多,能认出宋北云的不敢挑衅宋北云,敢挑衅他的绝对认不出来他。 毕竟一个厂公的威压摆在那,认识他的人可都知道这厮的威力有几何,哪里敢轻易招惹。至于不认识的,说上几声有是如何?毕竟杭州的击鼓骂宋都有,金陵城里被说说也掉不了一块肉。 “殿下呀,你身子骨有点弱。” 小宋在巷子口老远就看到了佛宝奴迈着虚弱的脚步朝他这里走来,嘴上说死也不出去的阿奴,身体倒是很老实的走了出来。 “弱什么弱。”佛宝奴横了他一眼:“我不知有多精壮。” “行,你精壮。”小宋走上前想去扶她一把,但却被她拍掉了手,于是小宋饶有兴致的打量起她来:“怎么,昨日还抱着我嘤嘤的哭,今日就如此决绝?你这人,脱了裤子快活,穿上裤子怎的就翻脸呢?” 佛宝奴一手攥着拳,愤然朝小宋挥了挥:“离我远一些。” 她是真的有点发憷,面前这宋狗不讲道理的,他真的是会干出一些违背人伦的事情来,而且无法预料他下一步的到底会说些什么干些什么,如跟他人那般相处对这狗东西来说并无用处,唯一的办法就是离他远一些。 “对了,殿下。不是说不出来么,怎的还是摇晃着就来了呀?” “我想去瞧瞧这大宋的中秋诗会难不成还要你点个头?”佛宝奴小心的跟在宋北云身后,他停自己就停,保持一个三米左右的安全距离:“离我远些。” “有毛病。” 宋北云不再搭理她,只是自顾自的往约定的地方走,今日这诗会是在晏殊自己的宅子中举办,相比宋北云来说晏殊的生活其实是更加舒适的。 虽然他的宅子并没有宋北云那套现成的宅子那么大,但毕竟晏家是江西望族,正儿八经高门大户出来的人,现在自己又当了官,而且还娶了赵相家的女儿,生活配套肯定是不会差的,光是婢子和小厮就有三四十个,还外加一个从老家来的管家。 反观宋北云,因为过于谨慎所以他即便是有资格使用婢子和仆人但却一个都没要,家里的事基本都是自己动手,相比较而言他的生活质量其实并没有晏殊那么好,对于此俏俏还抱怨过,但没法子……因为人越多出现风险危机的概率就越大,小宋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来到晏殊的宅邸,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来时晏殊还没有变成猪。 “就是这了。”宋北云转过头看向佛宝奴:“我带你进去。” 门口的管家见到宋北云来了,连忙客气的把他迎进了屋子,而一进去就看到内堂里有几个儒生打扮的人正在那琴瑟和鸣,倒是颇有几分雅趣。 其余人或是玩着投壶的把戏,或是在那用小纸条写上哑谜给别人猜,倒是一派其乐融融。 晏殊自然是这里的主角,他被众人簇拥在其中并没有看到宋北云到来,而小宋到他家跟到自己家也没什么太大区别,索性吩咐下人上点酒肉坐下便开始跟佛宝奴对坐而食了起来。 这大宋的上等人,至今还保持着分餐制的习惯,而他们两人在那里吃饭也并没有多么引人注意。 “倒是不错。”佛宝奴小口品了品端来的美酒:“倒是颇有文风鼎盛之意。” “就这?” 宋北云啐了一口,他自然是更喜欢工坊里那些埋头苦干的年轻人,论身份、论地位,那些年轻人并不比这里的差,但当这里的人在吟诗作对时工坊里的人在大炼钢铁,当这里的人在舞文弄墨时工坊里的人在以身试药。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到底谁轻谁重,不言而喻。但宋北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不屑的一笑,大口大口的吃起了肉来。 佛宝奴似乎对面前这副盛况颇有兴趣,她伸着脑袋四处观望着,偶尔听到诗文秒语也会频频点头,满脸笑容。 “你看看人家,诗情画意。你看看你,整日污言秽语。”佛宝奴调侃起宋北云来:“你有本事也作几首出来我看看,整日就琢磨那些刁钻古怪的东西,不务正业。” “是是是,我不务正业。”宋北云懒得搭理她,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斜靠在垫子上,看着面前这一副气派模样:“真好啊,盛世安康。” 正说话间,外头来了几位伶人,开始迎着音乐翩翩起舞,宋北云最爱看这个了,他嘿嘿笑着,一副色批头子的表情。 “你这人……” “你知道我最喜欢太白哪首诗么?”宋北云调转了身子,侧躺在地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佛宝奴:“诗仙的格局,广博远大,一句话让人入登白玉京。” “哦?哪句?” 佛宝奴其实是个文学青年,她自小就钟爱诗文,更是热爱那大唐盛世的钟鸣鼎沸,天下的诗句没有她没读过的,也细致的分析过,如今听到宋北云说起诗仙,她自然也是有了兴趣。 宋北云没说话,只是将面前一壶酒吨吨吨吨的喝下,这可都是工坊出的蒸馏酒,就算是小宋的酒量也难免有了五六分的醉意,他直接往佛宝奴的腿上一趟,不顾她的推搡竖起一根手指指向外头圆润的月亮:“诗仙的诗,要醉着读。” 说完,他头一仰,带着酒醉的囫囵:“云想衣裳,花想容。” 他读这一句,带着七分醉态,三分狂浪,伸手捏住佛宝奴的下巴:“春风拂槛,露华,浓。” 佛宝奴甩开他的手,但他的声音已经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只因那醉醺醺的狂放,混着这酒会的气氛,恍惚间让人梦回大唐。 “若非,群玉山头见。”宋北云松北佛宝奴的下巴,伸手虚握了一把天空上的月亮:“会向瑶台月下逢。” 念完之后,他笑着翻了个身,躺在了地上,双手垫在脑后:“可惜了可惜,从今往后再难出诗仙咯。凡尘俗世过处,几分儿女情长。” 他打了哈欠:“我睡一会,你自己玩。” 佛宝奴看了看周围凑来的人,又看了看已经闭上眼睛的宋北云,心里一下仿佛有些恍惚,若非亲眼所见,这宋狗居然也会那一番狂放飘逸之姿。 晏殊老早就听到他的声音,走过来看到闭着眼的宋北云,笑着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厮。不来几首助助兴?” “不了。”宋北云稍稍睁开一只眼睛,扫了他一眼:“你的场子,我就不砸了,你们嬉闹着吧。” 晏殊哈哈大笑,然后从桌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你个狂徒啊,行吧,你且睡着,可别给我添乱。” 佛宝奴看了看晏殊又看了看宋北云,轻笑一声,而晏殊也拱手朝她行了礼。 “唉?”宋北云这时突然仰起头:“歌舞怎么停了?接着奏乐,接着舞!唱起来,跳起来!” 晏殊转身招呼道:“舞起来。” 这里有人知道这是宋北云,但大部分人并不认识他,只觉得此人在这撒酒疯还偏偏学着那李白之姿,画虎不成反类犬,惹人贻笑大方。 “这人谁啊?区区一少年也胆敢效仿诗仙,也不掂量一番自己的份量。” “就是,肚子里没丁点墨水,也敢再次撒泼。倒是该与晏大人说说,往后这等俗人就莫来了。” 晏殊这时正在招呼佛宝奴,毕竟是贵客,他这个主人不好怠慢。听到身后传来这番话时,他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而这个小细节被佛宝奴给敏锐的捕捉到了。 “怎的了?他们说的不对?这厮不就是个市井狂徒?”佛宝奴笑着指着宋北云说道:“你看这死狗模样,哪里像个满腹经纶者。” 晏殊轻哼一声,低声笑道:“大皇子,你可是看低了他,若说天下之才共一石,我占三成,天下人共享一成,余下六成便都长在了这厮身上。” “哦?”佛宝奴显然是不信的:“可我是听闻他可都只是拾了晏大人的牙慧才稍占了些文采之名。” 晏殊拂袖,面带不悦:“耶律皇子,何故辱我?” 佛宝奴自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站起身指着宋北云朗声说道:“既是如此,今日我便出五题,诸位便以这五题为词令写来五首如何?” ------ 有没有人来一起怀旧服?要是有的话,留言!我看人数公布服务器。 404、二年9月19日 晴 大梦一场已千年 佛宝奴很容易跟这里的人沟通,甚至感觉比跟宋北云轻松许多,因为跟那宋狗在一起时要步步为营,不然保不齐就会被他一坑给埋了,但跟这些人交谈时她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如果宋狗不醒来,她就无所畏惧,即便是面对晏殊她也丝毫不慌。 那么一瞬间,仿佛那个盛气凌人的辽国皇子又回来了,再也不是被宋狗压得死死的弱气小女子。 “行啊。”晏殊笑道:“那耶律皇子的题目便留着等那人醒来再出,之前先随我们一起玩些词令、对子好了。” “倒也无妨,只是谁知道那人几时能醒来?” 晏殊看了一眼宋北云:“他酒量好,等会就好了。” 等晏大人将佛宝奴介绍给在场的才子认识之后,周围的人顿时对她肃然起敬起来,因那坊间传闻这辽国大皇子可是不得了的一个人,文韬武略都有所涉及,而且还是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 现在看来似乎的确是这个样子,她出口成章、条理分明,而且长相的确如传闻一般帅气明朗,除了有些女子的阴柔,其余倒是一副俊俏郎君的模样。 若是晏殊没有胖起来,倒的确是能压过这个耶律皇子一头,但如今…… 不过好在晏殊虽然肚子起来了,但肚子里的货却还是没少下去,在才华上对标这个佛宝奴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作为东道主他不好多说话,只能默默的看着这辽国皇子在那张牙舞爪,逼得大宋才子们节节后退。 “词令既是要晚些,那就来写个诗吧。既然诸位都不肯出题,那我便以这风花雪月四字来出题,一字一首诗,可否?” 这最是常见的诗题,却让在场的人犯起了难,因这越是常见的题就越是难写,要不就是古人珠玉在前,要么就是陈词滥调。 晏殊倒不慌,他眼珠子一转便已成了诗,可其他人却犯起了难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了起来。 而这时宋北云却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一只手撑在矮桌前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影绰绰。 “醒来了?” 晏殊走上前:“管管你的皇子殿下,她已在大杀特杀了。” 宋北云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来,喝酒。今日来个微醺胜买醉。” 佛宝奴慢慢的从前面走了过去,嘴里还吟着诗,听上去倒也是对仗工整,意境十足。 宋北云微微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侧过了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吃了口冷菜。 “管她作甚。”宋北云继续斜靠着,醉眼迷离的看着晏殊:“有你不就够了么。” 晏殊看出他确实是有些醉意了,只是摇摇头便要转身走开,可偏偏佛宝奴却捧着酒杯来到宋北云面前,万下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宋北云:“你方才不是猖狂嘛,我倒是想看看你这风花雪月如何?” 小宋眯着眼睛抬起头看着她,笑盈盈的说:“山外青山楼外楼,好不好?” “这算得了什么好?”佛宝奴笑道:“不过就是信口而来的句子罢了。” “西湖歌舞几时休?”小宋满脸笑容:“我觉得不错的。” 嗯?晏殊听了这上半句,都有些来了精神,光是两句已经有了那花月之意,听着颇有些靡靡之感,西湖畔的楼外楼,歌舞不休彻夜不眠。 “暖风熏得游人醉。”宋北云伸了个懒腰,指了指佛宝奴身后那些都在看着他的人,语气陡然往下一沉:“直把杭州作汴州。” 这第四句一出,佛宝奴第一个变了脸色,他就是辽国的人,而且还是辽国的储君,可如今汴州却已是辽国领地,甚至正在策划着正式定都在汴梁。 可这话从宋北云嘴里一出来,那滋味就全变了,矛头直接怼在了佛宝奴的脸上。 当然小宋并不管这些,只是迷离着双眼,指着后头那些书生以猖狂之姿叫嚣道:“风花雪月,这雪够不够凉啊?” 那些书生中不少人都面带羞愧之意,有些甚至已经失了兴致,红着脸坐在那开始喝起了闷酒,国家支离破碎他们却仍在这风花雪月,深想起来的确是混账所为。 “宋北云!”佛宝奴凑到宋北云面前,恶狠狠的说:“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宋北云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按住她的脖子,让她的脑门顶在自己脑门上:“我让你别太嚣张,差不多一点。” 佛宝奴甩开他的手,而晏殊眼看场面也有些失控,立刻起身重新招呼起来,过了许久气氛才算是热闹了起来。 而宋北云这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打着哈欠甩着袖子走到门口,手中捧着瓜子儿开始嗑了起来,看着天空中明晃透亮的月亮,默默计算了一下,他来这个世界快十二年了。 不知不觉就快十二年了……往年中秋节他都会一个人躲起来,不是俏俏、玉生、红姨不能给他温暖,而是他始终忘不掉自家的爹妈。 不过今年可能是躲不开了,因为他也有家了,也快当爸爸了。 “老爹老妈,我也快当爸爸了,你们不用担心了。”宋北云朝着月亮笑着说道:“我挺好的,真挺好的,老天爷挺眷顾我的。” 在他自言自语时,肩膀被拍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到晏殊的大脸,晏殊递给他一杯热茶:“好些了?” “还行。”小宋再次打了个哈欠:“你们打算闹到什么时候?我还挺想跟你单独喝几杯的。” “明日吧,明日赏月之后,我去寻你。” “嗯,我给你准备烧鸡。” “好啊。”晏殊笑着捶了宋北云一下:“你也小心一些,这些日子朝堂中不少人看你不舒坦。” “不就是因为太顺利了么,没事。”宋北云摆手:“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我会处理。” “天下事没有你算计不到的?” “有啊。”宋北云颇为无奈的摊开手:“比如公主肚子大了。” 两个男人心领神会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听在佛宝奴耳朵里格外刺耳,她被宋北云刚才那首诗给恶心坏了,如今不找回一番场子,她今晚一定没法睡了。 所以她转过头又一次走向宋北云的方向,而晏殊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身继续招呼宾客。 “既然你醒了,那我便要出题了。” 佛宝奴仰着下巴看着宋北云:“敢不敢接招?” “总该有点赌注吧。”宋北云走会堂前,往主宾位一坐:“今日大家做个见证,我与辽国皇子立下赌注,若是我答不上辽国皇子的题,做牛做马只凭差遣。” 佛宝奴看向他,眯起眼睛:“好,若是你答上来了,我便答应你一件事。” 气氛再一次热烈了起来,而佛宝奴指着小宋继续说道:“宋北云,今天若是你答不上来,你便随我去辽国!” 堂上的人嗡的一声就炸开了,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人便是臭名昭著的宋北云,更是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能对着宋北云指指点点! 不过他的身份暴露之后,不少人发现这宋北云也并非是个青面獠牙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也没有三头六臂身高八丈,反倒是个偏偏公子哥,除了眉宇间有一股子煞气,其余的倒还颇顺眼。 这民间都说他是九千岁,如今一年的确倒是猖狂无比。 “那若是我答上来了呢?”宋北云笑道:“你该是怎样?” 佛宝奴轻笑起来:“我做主还你大宋一州!” “唉,幽州是吧?”宋北云起身:“好,就这么定了!你别后悔。” “那自是不后悔。” 而这时晏殊一脸冷静的走上前,伸手阻拦:“两位先稍事休息,此事事关重大,我还需要通报一声。” “去!”宋北云一甩头:“去告诉官家一声,我宋北云要给大宋收复幽州了!” 幽州本就不在大辽手中,佛宝奴被拆穿时还有些语塞,但没想到宋北云居然答应了,这一下阿奴可真的搞不懂这宋北云脑子里到底在想点什么古怪的东西了……让人惊奇。 小宋很松垮的坐在那端着酒杯,两边的士子都已坐好,佛宝奴则静静的坐在小宋对面,场面凝重,仿佛一触即发。 “等会,我要的可是千古名篇。”佛宝奴笑道:“你可莫要给我凑数。” “好。”宋北云歪着头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你放马过来便是。” “那宋大人可想好了去辽国之后,住在何处?” “给你挤挤行不行?” 堂上隐隐传来压抑不住的笑声,而佛宝奴却一拍桌子:“我看你猖狂到几时!” 晏殊那边也快马加鞭来到了宫门外,通报之后就被小鱼引入了宫闱之内。 赵性此刻还在书房批阅奏书,见到晏殊来了之后,他抬起头:“宋北云那龟孙子又闹什么啊?” “他在赌幽州……” 赵性手中的笔一划,赤色的朱砂墨从奏章的一头划到了另外一头。 “啊??你再说一次。” “官家。”晏殊拱手道:“宋北云正在与辽国大皇子赌幽州。” ------- 五区安娜,最好能组一个公会哦,这样的话我就不用费劲巴拉的去弄装备了,也就有更多精力去码字了。哈哈哈……视人数公布阵营和名字。 405、二年9月20日 晴 一曲江湖谁不知 诗会是个什么地方?说白了就是个呼朋唤友、结党营私的地方,许多千古名篇都是从这种场合里出来的,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文人相轻这种事自古就没变过,而如今大宋的文人圈子里有个很好玩的鄙视链,同样是文人写诗词的看不起写散文的,写散文的看不起写骈俪文的,写骈俪文的看不起写小说文的。 而写小说的宋北云看不起他们所有。 报纸上如今每天都会有各类小说在连载,这帮写小说的大多数是底层的文人,他们为了几口粮食每日绞尽脑汁的琢磨,最终还是抵不过高堂名士的三言两语。 不过这些人在民间的号召力还是有的,宋北云手底下十三家的报社中,有九家都因为各类小说赚了不少钱,剩下四家则为官报、农报、工报和商报,勉勉强强保本,逢年过年发发员工福利还要亏本,但因为这四类报纸的专业性都比较强,所以即便是内部已经有人建议他把工农商报合并,但他却并没有照做,因为工报的logo是个锤子、农报的logo是个镰刀、商报的logo是个象征车轮的圆形,三样合并到一起之后他感觉有些冒犯了。 话说回来,如今在这诗会上,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旁边的文人么也不知道该支持谁,支持宋北云情感上过不去,因为宋北云这人在读书人那边的口碑极差,许多人私下表示恨不得生啖其肉,虽然现在那些说想吃他肉的人连个屁都不敢放,但心里还是抵触的。 可要支持辽国大皇子吧,大义上又过不去,毕竟辽国吞掉了大宋半壁江山,又逼迫大宋采取辱国的朝贡制,每年给他辽国上供。这要支持辽国的话,官府会不会找上门还不清楚,但名声恐怕就也是要臭了大街了,背负一个汉奸之名,谁也顶不住。 所以场面上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气氛愈发凝重。宋北云在喝酒,佛宝奴在把玩一串珊瑚珠,看似都是无所事事,但他二人那针尖对麦芒的气势却是让人连喘气都有些困难。 现在在晏殊回来之前,气氛已经涨满了屋子,佛宝奴一副潇洒而宋北云一副半醉不醉的浪荡。宋北云不用太过于准备,因为他现在心情其实是不好的,因为中秋节嘛,这位异乡旅人一年难得的矫情日,即便是春节他都没有这么矫情。 紧张的么,大概就是佛宝奴了,她心里是慌的,因为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的底子,更不知道如果真的输给他的话,割让幽州这件事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但无论怎样,这场赌都值得试试,因为赢了就等于把宋北云赢了去,而赢了宋北云就等于赢了天下,这一点佛宝奴不敢确定但作为女人她有一种别人无法比拟的直觉,这种直觉告诉她,宋北云值这个价。 一个时辰左右晏殊姗姗来迟,不光是带着圣旨,还带着一份文书。当然,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这青年穿着低调,看不出有什么特色,一进屋就走到角落坐了下来,甚至于连小宋都没有注意到他。 “大宋皇帝诏曰……” 圣旨一来,屋子里所有人都集中在了前面排好了队,虽不用下跪,但整装肃容还是要的,唯独宋北云还斜靠在椅子上,打着鼾不问世事。 圣旨的内容是关于这次赌约的,见证人就是大宋皇帝,而那份文书则是关于赌约成立之后条件生效的内容。 这是晏殊说破嘴皮子才让赵性同意的条款,因为他知道宋北云不会输,但赵性并不知道,他并不想用小宋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幽州。 但经过晏殊的游说,条款上除了幽州之外,还附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免掉大宋的朝贡。 佛宝奴看完文书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轻笑一声签下了协议,不过她也附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如果她赢了,宋北云出境时宋国皇帝不允许以任何方式阻挠,否则就视为发动战争。 晏殊回头看了一眼角落,然后点了点头,在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乎,这份看似儿戏的赌约在双方皇室的介入下,成了一份正儿八经的契约书。 佛宝奴签完之后,她走上前摇晃起宋北云来。小宋幽幽醒来,抬头看了她一眼,轻笑起来:“阿奴挺漂亮的。” 佛宝奴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说:“若是你输了,今夜开始你便是我的人了。” “包侍寝吗?” “哈哈哈哈。”佛宝奴朗声笑了起来:“做梦。” 说完,她用扇子一敲桌子:“第一题,以酒为题,但却不得写酒,平安喜乐皆不可沾。且不能为七律不能为五言,要有且只有七、六、五字骈。” 写酒不写酒?这是什么题目?平安喜乐不沾倒是没什么问题,写愁更愁嘛,可是这不可写七律不可写五言就有点为难人了吧?而且还要一首里头五六七字骈?这要命了呀。 宋北云歪着头想了一阵,眼神还在迷蒙着的他,轻笑了起来,朝晏殊一勾手:“来笔。” 很快,笔墨都上齐,但宋北云却把纸一拍,指着佛宝奴:“古有李太白让高力士脱靴,今有宋北云让佛宝奴研墨,来!给我研墨!” 佛宝奴死死盯着宋北云,而小宋也不甘示弱的盯着她:“阿奴,来啊!等什么呢?” 佛宝奴轻笑起来,走上前将桌上的酒壶取下,以酒研墨,随着酒香墨香冉冉升起,宋北云一只手突然揽住佛宝奴的腰:“我写一句你念一句。” 佛宝奴快速闪开,眼睛环视一圈,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们,眼神里写满了不堪入目。 “你……欺人太甚!”佛宝奴抽身而去。 “怕了?”宋北云扬起下巴:“玩不起就别玩,好好当你的大皇子。” 佛宝奴最是经不得激,她站定了脚步,气得浑身颤抖,然后索性转身走了回去,但却不肯再让宋北云触碰自己。 宋北云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带着醉态笑得猖狂,一边笑一边提起笔在纸上一口气写了一整句。 佛宝奴低头仔细看着他的字,却是没想到这样的混账有着这样一手好字,都说字如其人,但不管怎样看这棱角刚硬的字体都不像是这个八面玲珑的奸人能写出来的。 “念。” 佛宝奴低头看了一阵:“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她读完之后,再细细看来,倒是朗朗上口,只是算不得什么千古名句。 但是接下来小宋却一边唱着一边开始写了起来:“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等到佛宝奴读完,晏殊在旁边也是楞了半晌,表情古怪的看了宋北云一眼。这开头二句,先一个“醒复醉”,再一个“仿佛”,就把他纵饮的豪兴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就如现在这宋北云的模样一般,醒来复醉、醉去复醒,倒是用的精妙。 可后面那几句……就有点让他捉摸不透了,小宋怎么都不像如此宽广豁达之人,门敲不开他定然一脚就进去了啊。 可当下半段读完之后,晏殊静静坐在那坐了很久,仿佛进入了那个场景之中,中秋之夜、夜深人静,独坐长江畔,天地共此一人,轻声感叹《庄子》中那“汝生非汝有也”和“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一任情性,发自衷心。 最后一段却没由来的突然舒展“倒是不如乘一叶扁舟,事了归江海”,却是让这首临江仙韵味整体托了出来。 想到小宋之前种种和他这人的秉性,晏殊突然也想明白了他为什么总会无缘无故说上一些丧气话了。这是说明他抱负不展,未来迷惑啊。 想到这一路荆棘,晏殊也不由得的带入其中,深叹一声。 而佛宝奴看着宋北云的这首词,看了许久又转头看向了小宋又看了看词,如此往复三次。 “诸位,可否?”晏殊转身问向身后那些文人:“这词诸位觉得如何?” 开始没人说话,但当有一个声音说词虽好但不足以名流千古时,屋子里的声音突然就膨胀了起来,他们开始了激烈的争论。 有人说足以,有人说不行,各执一词开始了辩论。 但那佛宝奴看完之后,却只是幽幽叹气,轻轻将一张白纸覆盖在宋狗写的词上,拓干了墨汁后将这首词收到了自己怀中,并轻轻转头看向晏殊:“这一轮我输了。” “还要第二轮么?” “那是自然。”佛宝奴露出小虎牙笑了出来:“第二轮吧,不过好歹你来叫醒他吧,若是我去叫,他又动手动脚。” 晏殊会心一笑:“我自是明白。” 而角落的那个年轻人,他也在小口抿着美酒,听到宋北云的词后,也是暗暗叫好却转头又暗自神伤,这首词何尝又不是说的他呢,他又何尝不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只是这人世命途,终归不由人啊。 406、二年9月20日 晴 才高八斗情南舒 时间已入子时,但诗会却仍没有停下的意思,酒已经上了四轮,气氛仍然炙热。 三轮下来,宋狗留下了三首传世名篇,大家都在巴巴等着宋狗写第四篇,但他已经醉在那醒不过来了。 不过五局三胜,宋北云已经赢了,辽国大皇子输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幽州就在这样戏谑的环境下,重新成为了大宋名义上的国土。 虽然不知道这具体有什么用,但至少大宋挣了口气,虽然这口气是从那不争气的宋北云身上争来的。 佛宝奴离去时已临近三更,她心情显得非常不好,但却并非因把幽州“还”给了大宋,而是没能让宋狗去成大辽。 宾客尽散,小鱼出现在了门口,躬身对角落那个也有些微醺的年轻人说:“官家,该回宫了。” “朕不想去,朕今日就住在这里了。”赵性指着前面歪在椅子上睡得跟狗一样的宋北云说:“就如他这般睡在这。” 小鱼面露为难:“官家,这风寒料峭已是中秋,还是回去吧。” “朕不去!”赵性将手中杯子砸向地面:“听不懂吗?” 他的嗓门很大,把宋北云都给弄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向了那边,看到赵性在发脾气之后,他就要张口说话,可一开口却是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晏殊叉着腰站在门口,脸上全是无可奈何…… 而佛宝奴回到住处,洗漱之后却也是久久无法入睡,她躺在床上,展开那几张纸,看着纸上的诗词,越看越是喜欢。 若不将这三首词跟宋北云那人联系起来,但凡是个人都要感叹一声这是何等的旷世奇才,虽不如李太白那般“凤歌笑孔丘”的狂妄却胜在飘逸安宁,虽不似杜甫“潦倒新停浊酒杯”的困苦却胜在顺逆随心。 说这人是旷世奇才都不为过吧?是这样吧?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日倒也是见识了一番宋北云的迷醉三步成诗。 即便佛宝奴心中不愿意接受,但她仍然不得不承认宋北云才思文采都是顶流,天下之大倒还真是没人能与之相比,即便是晏殊那种狂生也甘拜下风。 可偏偏越是如此,佛宝奴心中就越是生气,越生气就越睡不着,一扭头天都已经大亮了,她却还在床上打滚。 “不行了不行了,要睡了……” 佛宝奴用被子蒙住头,但仍然眼睛瞪得滴流圆,一点睡意都没有。 等她睡着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中午,而跟她情况差不多的还有小宋。 昨天小宋是真的喝多了,他是被晏府下人给抬去的客房,这一睡就跟死了似的,晏殊生怕他被自己呕吐物给溺毙了,吩咐家中值夜的下人隔着一刻钟就去看一下。 而小宋就这样一直从头天晚上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等他起床时,只感觉头疼欲裂,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混沌状态,坐在床头缓了很久,但却连挪脚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在他沉睡的时候,宋北云的名字可以说响彻了整个金陵文坛,这一下他的风评就变得复杂了起来,讨厌他的人之前并不清楚原来这人的文采能到这个程度,更是没想到他的狂放能到这个程度。 让辽国大皇子研墨,浑然天成的妙语信手拈来,喝得醉醺醺的仍然能顷刻间做出名篇之作。 这跟他弄臣、奸臣之名完全不搭调。 有不少人觉得宋北云可惜了,他若是肯投身文坛千百年之后一定会有他一席之地,可偏偏他是成了个那样的脏官贪官。 而随着讨论的深入,人们也挖掘出了关于宋北云的种种,当大家传开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可止小儿夜啼的宋狗原来曾经也是一个雄才伟略的人。 定流民、平瘟疫、收失地等等,无一不是青天老爷的作为,更不用说他还是庐州府解元之才。 要知道那可是去年的解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原本一个州的解元并无什么特别,但去年科考改制之后,这个解元的份量几乎和状元并无二致,加上今年因为叛乱的缘故,春闱无法举行,虽说重阳加试,但却已经是等于是改制后的第二科了。 也就是说,去年的庐州解元就相当于新科状元。 宋北云可是个状元之才啊! 得知这个噩耗之后,不少不问世事的老先生都有些捶足顿胸的冲动,他们冥思苦想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一个状元之才沦落到如今这副模样的。 但不管文坛怎样震动,宋北云思考没有感觉,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家,因为今天才是真正的中秋节,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要回家的。 本来之前还说要将红姨接来,但因玉生哥如今正到处走动行使钦差职责督办围寺建庙之事,刚好正到了南昌,所以小宋也就懒得麻烦了,只是托商队给红姨和玉生捎去了月饼和大大小小的礼物。 “你倒是成名了,了不起啊,宋才子。”俏俏两手全是面粉,她们在堂前拍着月饼,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可不是嘛,今日早晨我出门时,满大街可都是在讨论着咱们宋公子呢。”金铃儿如今已经换上了宽松的衣裳,因为肚子已经可以看见了,若是再穿那束腰的衣裳,很容易就穿帮:“十几份报纸呢,就连官报上都登了,标题还特别震撼,宋北云乾坤一掷,大皇子断送幽州。” 宋北云翻了个身子,用一根从竹子上抽下来的毛刺戳着妙言的大腿。 “欠不欠?”妙言拍了他一巴掌:“手欠就砍掉。” “那可不成,如今宋才子的手可是价值千金呢,你若是砍了,城中不知道多少姑娘要暗暗垂泪。”金铃儿阴阳怪气的说道:“恐怕就是那辽国的太子都对这宋才子心中动摇了吧?” “干啥啥不行,挤兑人你可是天下第一名啊。”宋北云坐起身子:“赵玲,说的就是你,别看俏俏。” 俏俏噗嗤一乐,而金铃儿横了宋狗一眼,撇了撇嘴:“没有辽国公主的时候,你叫人家金铃小宝贝。喏,如今有了那辽国公主,你叫本宫赵玲?赵玲这名字也是你叫的?跪下!” 宋北云揉了揉她的脸蛋,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可别提她了,她简直就是个变态,就真的缠着我不放。” “你若不是看上她了,为何不将她给杀了,以你的能耐不是办不到吧?” 要说心狠手辣,金铃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可不光是开车厉害,这种杀人的话她也是能张嘴就来的。 “所以说娘们最好别讨论这种话题。”宋北云打了个哈欠:“我吓唬吓唬她还成,要是真的把她给办了,辽国主战派就上台了。想跟辽国打一仗么?” 小宋说完揉了揉太阳穴:“别祸害你爹了,他年纪不小了,让他清净几年。” “让谁清净几年?” 正说话间,福王居然就从门口走了进来,脸上横竖不是个鼻子脸的。 还没等宋北云说话,他就指着旁边:“你们两个倒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院中挖出了一道暗门?这要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金铃儿立刻指向宋北云,而松北摊开手:“王爷,你信谁的?” 福王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拂袖而去。毕竟这里有女眷,他是不好随意出入的,只是那扇暗门被发现之后,他好奇的走过来,却发现是宋北云的院子…… 不过他刚走没多久,后院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传来,宋北云哎哟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过去之后,果然看到福王爷站在那低头看着自己脚上夹着的那个夹子…… “小兔崽子,你在自家院子里下夹子啊你?” 福王爷见到宋北云来了之后破口大骂:“若是金铃儿被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宋北云支支吾吾的一阵,然后才低着头说:“这……夹子的位置是她设计的。” 福王爷一时语塞,只是愤怒的让宋北云把夹子打开,被打开之后福王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离开之时,还骂了一句:“两个孽障!” 而金铃儿在福王走后偷偷摸摸的在宋北云身后探出头来:“走了啊?” “昂,走了。”宋北云点头道:“你说这夹子要不要有点什么改进?” “我觉着应该还得要点特色,比如被夹住之后从头顶就会泼下一盆染料。”金铃儿摸着下巴说道:“你觉着如何?” “我看行。”宋北云点头道:“要不芥水也可。” “好好好!”金铃儿拍手叫好:“就如此办!” 不过正在讨论这些奇怪事情的时候,福王的脑袋突然从围墙上露了出来,看着宋北云:“过来一下。” “哦,来了。” 丈人吩咐,他自然是没法子拒绝的,只好闷着头走到了隔壁。 刚一过去,福王就拿出了一封信来:“泉州那边来了信了。” 宋北云眼珠子一转:“找到了?” “嗯。”福王的面色严肃:“你说该如何是好。” “王爷想听最好的法子还是最稳妥的法子。” “有何差别?” 407、二年9月22日 晴 世间哪得双全法 什么人过的最舒服,其实是衣食无忧的普通人,小富则安、无忧无虑。 而其他人,不管是底层的劳苦大众还是顶层的王侯将相,困苦者茫茫,因为他们没做一件事情都必须要去权衡利弊,不然谁正常没事的干出一些反出人伦的事来。 都说皇家无情,其实并不是无情,而是皇家的事已经不是一个情字能概述的了,他们如果不计较得失,权衡利弊,最终死的必然是他们自己。 天底下有没有一团和气的皇家?当然没有,赵性也许有希望成为新时代的仁宗,但即便是仁宗,有些事情也是他绝对不能允许存在的。 比如谋反。 既然福王爷想要保住赵橙,那么就一定要将这屁股擦个干净,否则迟早有一天会有人顺藤摸瓜摸过去的,因为宋北云摸得,别人自然也摸得。 “若是王爷要最稳妥的法子。”宋北云看着福王爷的眼睛,手做刀刃在脖子上轻轻一划:“此事皇城司最是专业,一定干干净净。” “你……”福王爷瞪大了眼睛:“这算劳什子好法子?” “其实王爷心中明白,若是赵橙的的确确是王爷的亲女儿,且此时被他人获悉,那若是有朝一日她的所作所为败露了,王爷会是如何?公主会是如何?我既选了金铃儿,那自然是要全心全意为她着想,不能因为野生的赵橙而让我家的赵玲受半点委屈。”宋北云拱手说道:“所以王爷若是狠不下心来,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福王半闭着眼睛:“那最好的法子呢?” “王爷果然是风流王爷。”宋北云笑道:“心中到底是放不下过去为您衲鞋的良善女子呢。” “少给我说些混话!”福王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速速说来。” “最好的法子,它不一定稳妥,但却是能最大程度照顾王爷的心思。”宋北云小声说道:“让王妃亲自为福王爷纳妾,纳谁不重要,只要中途我将这妾给您掉个包,让这位姨娘的身份在这里头洗上一遭。这既能让王爷享那齐人之福,又能让王爷体会那天伦之乐。只是这是最好的法子而非最稳妥的法子,王爷还是需承担其中风险。” 福王背着手来回走着,他显然是在思索,而思考到一半,他突然抬头看向小宋:“若是你……” “我肯定用最好的法子。”宋北云摊开手:“但人与人到底是不一样,所以我摆出两个方案给王爷来选。” “毒士,你是个毒士啊。”福王叹了口气:“那我该如何与王妃说呢?” “这种事还能怎么说,直说呗,开诚布公的谈一谈,道个歉说自己犯了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如今想弥补错误,请王妃原谅。”宋北云靠在墙边:“愁人啊,王爷。” “是啊,愁人。” 福王跟宋北云都是满脸愁容的站在那聊了许久,而小宋也发现这文武双全的老丈人风流归风流,但骨子里却是个钢铁直男,他碰到这种事情时居然就和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似的束手无策,反而比不过小他三轮的宋北云。 “那橙儿那边该如何处理?”福王突然抬起头问道:“你说说。” “快刀斩乱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王爷就别想两全其美的好事了,赵橙是个什么样的德行您最是清楚不过,倒不如把她扔到辽国去当个太子妃,这样一来对上对下也都有个交代。您可别指望把我金铃儿嫁去辽国,我跟您讲那可是要出事情的。”宋北云说的极认真:“至于之后的事,那也都是辽国太子妃的事了,跟她赵橙又有什么关系?” “你啊。” 福王深深的看了一眼宋北云,虽然早知这厮的脑子好使而且办事严密,可是没想到却是能到这一步,可惜就可惜是打仗水平实在稀松,凭运气打仗可不行。 “王爷请讲。” “你若是再加上骁勇善战,恐怕天下就没人拦得住你了。” “冠军侯霍去病厉害不厉害?十七岁打得匈奴满地跑,足智多谋、武勇非凡,可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二十四岁,死了。”小宋手一拍,然后慢慢摊开:“人家随便在他坟头跳舞。” “小兔崽子……”福王爷哭笑不得的踢了他屁股一下:“整日说些混账话。”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宋北云叹了口气道:“王爷下定主意就去跟王妃聊聊吧,人生在世总得选一样的。” “那你选了什么?” “我?”宋北云仰头看了看天:“我选了一条布满荆棘血肉之路,算是辜负了苍天的造化之恩,我本是天降的璞玉良才,如今却只能当那人间的修罗煞星。” 说完,他朝福王抱拳:“我去陪金铃儿了。” 福王爷站在那琢磨这孩子的话琢磨了许久,等他想通透之后,没由来的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谁又不是呢。” 说完,他转头走出了公主府,去寻了那皇妃的踪迹。 宋北云这时候拉开了自家大门,冲着福王的背影喊道:“王爷,今日中秋,不一起来过节么?” 福王回头看着他冷笑一声,意味深长。 果然……没过多久宫里就来人把金铃儿接走了,她还是个没出阁的公主,过节自然是要回宫里陪着父亲母亲、太皇太后一起过的,宋北云没有任何理由留她下来。 偌大的宅院没了金铃儿这个金丝雀儿,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俏俏不喜欢大声说话,妙言懒洋洋的,加上近日左柔和巧云也要在家中过节,无法来玩,所以原本热闹的地方顿时就变得有些萧索了。 “三个人不如玩点什么小游戏啊?” 吃过晚饭之后,宋北云发出晴涩游戏倡议,但却被妙言给秒拒了,就连俏俏都不想搭理他,问过之后才知道今晚外头可是有花灯和灯谜,她们两人要结伴去街上。 “唉?带我去呗。” “你爱去就去,你这种懒狗东西,如果是我叫你去的,你走不了两步就要赖在角落里装死。”妙言一边给俏俏描眉点唇,一边不屑的嘲讽宋北云:“破坏我游戏体验。” “就是,他可懒了,往年他随我去逛花灯,总是走不得几步就坐在长亭里打盹去了。”俏俏也是跟着一起埋怨道:“仿佛让他去逛个街就跟要他命似的。” “男人都是这副样子。”妙言笑道:“你看街上那些男子,满脸殷勤的定然都是还没得手的,这一旦让这帮狗男人得了手,他们便慵懒了起来。” “那我不是亏大了!”俏俏猛然转过头指着宋北云:“狗东西你骗我!” “你能不能别听她胡说?”宋北云站起身拍着胸脯说道:“保证陪你们走完全程。” 其实中秋时的灯会是极热闹的,虽然平时也很热闹,但这一日更加热闹,因为这一日和元宵两日是允许百姓燃放爆竹的,加上今年工坊推出了第一批烟花,走在街上抬头看去漫天都是灿烂焰火,山花海树千万枝,端的是美不胜收。 佛宝奴手中举着一个糖人儿,仰着头站在街角看烟花,看着看着就看入了神,天上时不时有亮闪闪的孔明灯划过夜空,在旁边的小河中也有连成片的莲花灯顺流而下,照亮了夜晚的黑暗。 四周围孩子们的嬉闹声混杂着小贩的叫卖声,好一派繁华盛世之景,想来当年的长安也不过如此了。 佛宝奴低下头舔了舔手中的糖人,然后又抬起头继续看起了烟花。 “要是这些在辽国该多好啊。” 她不止一次感叹了,这些东西辽国都是没有的,需要从宋国去买,而这样买就不亚于给宋国送钱,这一直是佛宝奴的心头之痛。 而看到天空中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她都不用细想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出来的产品,看到那阵仗、听到那架势,若不是对着天空而是放平对着敌军,一轮齐射下来对方的骑兵恐怕就要被惊恐的马屁给踩踏大半了。 明明可以制作武器,但宋人却用来制作玩物,当真是个好义务来的国度,难怪会被赶到这南方来。 “嘿。”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并没有,只是一只手从她另一面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冷不丁一回头,却发现是头上戴着一个猪头面具的宋北云。 看到这人佛宝奴就心烦的很,她抖动一下肩膀将他的手甩了下来,没好气的说:“莫挨我。” “大过节的一个人站在路口,好悲凉哦。” 宋北云可不管那些,张嘴就开始嘲讽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在思念远方的小马哥呀?” 佛宝奴背过身不理他,而一转头就看到漂亮的不像人样的妙言从后头走过来,走上前轻轻挽住宋北云的手腕,眼带不屑的看了一眼佛宝奴,然后就拖着宋北云走了。 “混账东西。”佛宝奴不知怎的就当场炸了毛,扔下手中的糖就往反方向走去。 可走着走着,她越想越气,再次转身一路小跑了起来,接着朝着一个头上戴面具的人的屁股上就是一脚…… 但当那人哎哟一声倒地不起之后,佛宝奴却发现自己踢错了人…… 408、二年9月23日 晴 东京爱情故事 从京兆府中把佛宝奴给领出来,小宋笑的都没人样了,他摇头道:“大皇子阁下,你这般突然暴起伤人是所为何事啊?若不是我在,你死活高低也得要明早才能出来了。” 佛宝奴噘着嘴满脸不高兴,小宋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不开心了,一个人偷偷摸摸出来玩还暴起伤人,这就是辽国皇子的所作所为? “阿奴啊,你要出来玩先跟我打个招呼嘛。”小宋跟在她身后:“好歹你在大宋境内的时候,我是你的监护人呢。” “谁要你监护!” 佛宝奴气哼哼的往前走,宋北云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看到她那样子,分明就是个在求安慰的小狗罢了,哪里还有辽国皇子的气度。 不过这东西可不能掉以轻心,宋北云可是吃过这种人说翻脸就翻脸的亏,金铃儿就是这样,但相比较而言,论心狠手辣的话,佛宝奴还要更胜一筹。 “阿奴别走那么快呀。” 宋北云看着自己被拉开了一段,索性喊了一声,果然不出他所料,佛宝奴听完之后脚下的速度居然愈发的快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走没了影。 小宋也不追,就在桥头要了一碗馄饨,端在手中吃了起来,可就是这一碗馄饨的功夫,佛宝奴气喘吁吁的又走了回来,冲着宋北云的小腿就踢了一脚:“你为何不跟上!” “跟不上呀,大皇子。”宋北云笑着喝了口馄饨汤:“您脚程如此之好,堪比赤兔宝马,也不知以后谁有那福气能骑上您这匹宝马。” 佛宝奴伸手要打,但却被小宋躲闪了过去,他一脸无所谓的指着馄饨摊:“吃一碗不,这桥头馄饨可是金陵城有名的。” “来!”佛宝奴气哼哼的往长凳上一坐:“怎的?你那娇滴滴的女眷呢?” 宋北云又要了一碗馄饨后坐在了佛宝奴的面前,颇为无奈的说:“大皇子呀,您可真是给我添麻烦,您都出来了,我哪还敢陪女眷嘛,当然是要给殿下您当狗腿子鞍前马后的。” “我看你那女眷甚是漂亮,不如献给我当个侧室啊?” 宋北云挠了挠头:“你是真不怕死。” 佛宝奴不解,但小宋也没解释,毕竟那可是妙言,只要佛宝奴敢这么干,三年内大辽皇室十不存一是肯定的,九成九都要被妙言给宰掉的。 “怎的?要你一个女人,你还敢杀我不成?” “好了好了,阿奴不要闹了。”宋北云摇头道:“也不知道你闹什么脾气。” “谁许你叫我阿奴的?” “那叫什么?叫宝宝是不是有点那个什么?” 佛宝奴横了他一眼:“你除了嘴巴上讨些便宜,你还能做什么?” “嘿,阿奴你这可就误会我了。”小宋挪到了同一条长凳上:“呐,你看我现在要是把手深到你衣衫你,你会如何?” “我宰了你!”佛宝奴脸色大变就要远离,但手腕却被宋北云死死卡住:“不如咱们来试试,你可以叫你可以喊,就看我敢不敢往里头伸。” 怕了怕了……佛宝奴是真的怕了,这厮一定敢的,他一定敢的! “哼……” “所以嘛,我这个人你得顺毛捋,你越是跟我拧巴着来,我越是不跟你客气,可你要是跟我说‘好哥哥,你来摸摸我嘛’,我反而还不敢动手了。”宋北云笑道:“你说是这个道理不?” “下流。”佛宝奴翻了个白眼:“你们大宋都是你这般的人?” “怎么?你们大辽的男儿都硬不起来?”宋北云给碗里倒了些米醋:“这种事哪里分什么宋辽,天底下都一个样子,你不信回去试试你的小马哥。” “他才不会于你一般下流!” “也对,这一点我不跟你争。”宋北云靠在柳树上:“阿奴啊,给我讲讲你跟小马哥的爱情故事呗。” “为何要与你讲?” “天下有几个人知道你是个娇滴滴的俊俏小娘子?我算一个对吧,你就讲讲呗,反正你也没谁可以说。”宋北云倒是一副无赖嘴脸:“让我听听这东京的爱情故事到底有多缠绵悱恻。” “他并不知我是女儿身。”佛宝奴的声音冷淡:“你满意了否?” “哦?你单相思啊!”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凑了上前:“辽国大皇子权倾朝野,只手遮天,居然也会单相思?” 佛宝奴闭口不言语,而小宋嘴里啧啧称奇,然后指着面前街上那来来往往的情侣伉俪:“殿下您瞧瞧,天底下有些事不比当皇帝来的自在?” “你懂什么?”佛宝奴低着头小声说道:“你不身在皇家,怎知皇家人,若是我现在放下,便是死路一条。” “来大宋。”宋北云笑着翘起二郎腿:“我保你当个青楼头牌。” 佛宝奴用力踢了他一脚,而宋北云还是笑眯眯的说道:“其实我倒是查了一些,大皇子登基只是时间问题,可阿奴想过没有,若是登基了就等于你这一生就交代在了上头,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 佛宝奴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 “智者痴,愚者狂。”宋北云伸了个懒腰:“倒是不如酒一壶,走啊?阿奴,喝上几杯去,反正我的中秋夜也被你给毁了。” “不许占我便宜。” “好好好,反正该摸的也都摸了。”宋北云不耐烦的说道:“没什么了不起的。” 佛宝奴飞起一脚,但仍然是被宋北云闪了开去,她追了好一阵子都没能追上这宋狗。 最终两人坐在小酒馆中,点上了几道挺像样的小菜,还有一坛子绍兴那边弄来的顶好的黄酒。 “明年之始,辽国就会有钱了。” “因给你宋国养牛羊?”佛宝奴笑道:“也好,反正有钱赚便好。” “这是个划算生意,大宋这头养些猪和鱼还成,但牛羊着实不合适。” “嗯……” 两人在那把酒言欢,但金陵城中却是有一股谣言在悄悄的但迅速的传播中。 谣言的内容就是皇城司使宋北云通辽卖国,这个消息从哪里传来的却是已不可考,但现如今却已经是言之凿凿,甚至还有各种各样的证据凭空冒出。 现在这个消息还只是在文人士子中传播,还没有广泛流传到民间,但一些有心人已经开始按部就班的收集相关的“证据”了。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宋北云,此刻正带着佛宝奴在金陵城中到处游玩,赌场也玩了,街边的游戏摊位也玩了,还摩拳擦掌的要去猜灯谜。 “这等乱臣贼子祸国殃民,等明日一早,老夫便亲登皇宫,启禀陛下严惩恶贼。” 一名须发届白的老者看着自己弟子呈上来的东西气得浑身颤抖,这人不别人,正是当年赵性的恩师,后被授太师职但赋闲在家的庞恩。 宋北云对他并不了解,但如果提到他的小儿子,宋北云一定会拍着额头大喊牛逼的,因为这庞恩的小儿子名为庞吉,毕竟包拯、八贤王都在了,怎么能少的了庞太师。 虽说父子两代都是太师,但这庞恩要比那庞吉好上许多,除了迂腐了一些之外倒也没什么毛病。 “吉儿。” 此时一名三十岁上下的人走了进来,躬身道:“父亲。” “你来看看这个。” 庞恩将手中那份宋北云里通卖国的“证据”递给了儿子庞吉。 “你如今身在尚书省,也该是为朝廷干些事情了,明日为父打算死柬官家!若是为父一去不还,这讨逆之事就交于你身上了。” 庞吉一听,当时就跪在了地上:“父亲,三思啊!” “三思?大丈夫以身许国,何等快哉!”老头起身,一身傲骨:“老夫早就听闻那宋北云祸国殃民,老夫觉得官家有那能耐明辨忠奸,可若是此人通辽卖国,那老夫岂能容忍?” 庞吉在旁边跪着,他的手轻轻哆嗦着,父亲要死柬……那必然不可能不成功,可如今那宋北云圣恩正隆,若是因此把他扳了下来,那恐怕官家会将怨恨发泄在自己的头上。 到时……自己的前程就毁了! “父亲,明日可否让儿子先去与官家说上一说?” “你?你人微言轻,官家若是被蒙蔽,怎会听你之言,休得再言,老夫自会上殿!” 完了完了,庞吉如坠冰窟,他浑身都在发抖。自家老爷子是个执拗性子,只要决定的事就一定不会更改,明日他可真的是要带着棺材板上殿,那该如何是好啊……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庞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先稳住了父亲,然后连忙托人去寻那宋北云。 可这个时候到哪里去找那宋狗呢,一直等到深夜还是没有得到回复之后,庞吉在屋中已是乱了分寸。 “到底是谁在坑害我家!”庞吉站在窗口口中愤恨的说道:“若是让我知晓,定杀不饶!” 而就在这时,下人匆匆的赶了回来,面带喜色的对他说道:“少爷,小人找到那宋大人了,他刚刚回府。” “走走走,快带我过去,一刻都不能耽搁!” 409、二年9月24日 晴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 “多谢了。” 宋北云朝庞吉拱手:“庞大人费心了。” “宋大人莫要如此说,我父亲脾气刚硬,一听如此更是气急攻心,还望宋大人莫怪。” “庞老太师一心为国,何谈怪罪一说。”宋北云笑着说:“对了,庞大人,我略懂易经,我看庞大人你面若朗星,极具宰相之才,他日必成大器,只是这名字有些耽搁了前程。” 庞吉愣了愣,他都不知道面前这宋北云到底是在想些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在跟自己说自己的名字有问题? “我知庞大人如今还是在尚书省中当一典官,倒不如想法子换个名字,定能飞黄腾达。” 庞吉沉吟片刻,虽不知宋北云之意,但还是拱手道谢:“还请宋大人赐字。” “唉……可不敢。”宋北云连连摆手:“我哪能给庞大人赐字,这岂不是乱了纲常。” 庞吉眼珠子上下动了动,心里却已是拿定了主意。他方才求见宋北云时,本以为他会慌张错乱,可等自己将那消息告诉宋北云之后,谁知这人不但一丁点都不慌张,反而聊起了自己的名字。 就这么一个细节,庞吉认定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背后定然是有偌大的靠山,而自家的老爹虽然位列三公,但两袖清风、刚正不阿,若非如此自己怎会已年近三十还是个司典之职,八品小官。 想通这一点,庞吉立刻一个深深的躬就鞠下去了:“达者为先,宋大人的才华满京城谁人不知,若是肯赐下一字,定是下官的服气,还望宋大人赐字!” 在他打量宋北云时,小宋也在打量这人,传说中的庞太师终于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虽然跟记忆中的历史中的不太一样,但这人的确也是跟宋北云知道的那样趋炎附势,为了前程连自己的亲爹都可以忤逆。 这绝对是个聪明人,因为只有聪明人才会这样,至于他是忠是奸,那不管宋北云的事,反正这人肯定是个能人。 “庞大人快快请起。”宋北云眉头一扬,连忙上去搀扶:“庞大人比我还年长许多,如此行礼这不是折煞我了么,既然庞大人不嫌弃,那我今日就当一回测字先生吧。” 小宋的优点就是别人的姿态放的低,他也会把姿态放的低,跟他相处一定会是很舒服的,所以当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庞吉的心中也舒服了许多。 而宋北云走回桌前,拿出纸笔,沾了墨汁看了面前的庞吉一眼,恶趣味的一笑:“庞大人,那我便得罪了。” “多谢宋大人赐字。” 宋北云在纸上写了个籍贯的籍字,而庞吉看到后看向宋北云:“还望宋大人解惑。” 小宋想了想,开始胡编乱造了起来:“酣饮并非因贪杯,情在席间笑声飞,不惜借金买雅趣。” “三句?” 这一断把庞吉给断懵了,极难受……就跟听书听到热闹时戛然而止一般,让人抓心挠肝。 “对,三句。”宋北云晃了晃手指:“这最后一句,是悲是喜、是哀是怨,都由庞大人命数而定。” 庞吉挠着头,一脸迷茫的拿着这个“籍”字走了,而小宋坐在那,脸上也开始变了颜色。 当朝太师以死柬之,他没有任何办法。就算是赵性恐怕都没有任何办法,任谁都不可能让一位四朝老臣死在朝堂之上的,更何况这个老臣还是皇帝之师。 不过宋北云不恨这老头,因为从这个时代的角度来看,小宋干的事就跟卖国没区别,凭什么那些东西在辽国卖的比本国便宜?凭什么要给辽国打造兵器铠甲?凭什么又要与辽国买那牛羊肉食? 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非常难以理解,赵相能理解,因为赵相曾经也是以天才著称的。晏殊能理解,因为晏殊就是当世的天才。赵性能理解,那是因为宋北云会一个字一个字嚼碎了喂给他。 那么那些既非天才、又不配让宋北云去解释的人,他们不理解属实正常。 但这件事其实很是不妙的,赵性那边肯定是顶不住压力的,那么如果这件事夭折了,再想重启可就太难了…… 小宋心事重重的来到了妙言的房间,她正躺在床上用一根针在戳羊毛玩具,看到宋北云过来坐在她床边,妙言侧过身子不搭理他。 “喂,用不着这样吧。”小宋拍了拍她:“理我一下。” “死开。”妙言冷冷的说道:“去找你的公主玩去。” “行啦行啦,这也是没办法,毕竟你也看到那家伙有病了。”宋北云叹气道:“真让她在皇城司大牢里住一晚上,她明天能堵咱们家的门。” “哼……” “好啦好啦,明天我辞官之后,给你回来做红烧肉好不好?” “辞官?”妙言从床上弹了起来:“为什么?” 宋北云叹了口气,把晚上的事跟妙言这么一说,她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这是真的麻烦,这种老臣就是大马蜂窝,碰不得沾不得的。”妙言抿着嘴,也是显得没有什么法子:“可能只有暂时辞官这一条路了,但是工坊不能丢!” “那肯定的,从一开始工坊就是产业而非衙门。” 宋北云老早就在这里使了个手段,这工坊虽然用的是户工部的钱、皇家的钱,但其实它是个产业而非部门,它是一个由赵性持股百分之五十一、户部持股百分之二十、工部持股百分之二十、宋北云持股百分之九的四方控股集团。 理论上它不归属衙门管辖也不归皇家管辖,董事长是皇帝赵性,董事是户部、工部,而ceo是宋北云。所以这里的人事调动只能听赵性一个人的,其他人都无权调动宋北云的职位。 现在户部正在回笼资金、工部正在培养人才,赵性更是要把这个当成国家战略资源,这个时间点要是有人敢在这上头动土,耶稣……太上老君都留不住他,宋北云说的。 但朝堂上的事,总归是要留下一个交代的,能给交代的只能是赵性和宋北云,总不能皇帝引咎辞职是吧,那就只有小宋替赵性背下这个锅了,至于赵性怎么补偿,那等他翻墙进来之后再说。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将辞呈和官服、令牌都托人送去了宫中,算是先人一手了。 而早朝上庞太师果然让人抬着一口薄棺上了殿,血泪控诉宋北云的种种通敌卖国之行,希望官家能够严惩之。 赵性之前还在为宋北云突然请辞而感到一脸茫然,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他长叹一声允了太师的要求,直接就在朝堂说将宋北云革职查办,若罪证属实定杀不饶。 这样一来倒是安抚了以太师为首的一众老臣的怨气和怒气,只是跟辽国的协议已签了下来,已不可更改。太师唉声叹气的哭诉着奸臣误国然后就哭晕了过去…… 他被送去就医之后,御史台果断的站了出来,希望赵性能够罚没掉宋北云的家产、收回之前赏赐的宅子。 这一下福王突然暴躁的跳了出来,指着御史台众人的鼻子破口大骂,说若是敢收宅子,以后再打仗御史台先上! 御史大夫一下子就萎靡了,缩在后头委委屈屈的说“不过就是个建议,那么凶干什么嘛”。 武勋自然是站在福王这边的,宋北云虽是革职查办了,但在罪证确凿之前,他仍是大功臣,怎可轻易说查抄就查抄。 这些日子以来,武勋的地位有了长足的进步,腰杆子也硬了不少,在朝堂上甚至敢跟文臣撸袖子准备干仗了。 最终还是赵相出来打了个和局,建议赵性说虽暂不查抄宋北云家产,但他不许离开金陵城,在查办的日子里在家中静静等候。 至于皇城司使的空缺,赵相让晏殊来进行推举,晏殊自然而然的把那白念安推了上去。 之后赵性也根据赵相的意思进行了一系列的人员调整,首先晏殊升礼部郎中,司掌主客兼膳部并监督印信督造之事。 白念安执掌皇城司,为新任皇城司使。赵相推举匡玉生兼城防禁军副统领。 如此一番摆弄,宋北云在外人看来就跟被软禁在家中一样,死期将至。 但实际上…… “你这是干什么?” 白念安跪在宋北云面前,行五体投地大礼,小宋搀扶而不起,只是连磕三个响头:“宋大人再造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唉,我不是大人了呀。”宋北云指着自己身上的粗布带补丁的袍子:“你看看,身上已经没有了飞鱼服了。” 白念安连忙摘下自己的帽子放在一旁:“在宋大人面前,下官不敢造次……” “行了,你赶紧起来。还有不少事要干呢。”宋北云把他拽了起来:“今日不能留你吃饭,下次过来好好喝上一杯。” 白念安心中一惊,立刻会意,连忙朝宋北云连鞠躬三次,放下手中的礼物就匆匆离开了。 毕竟宋大人刚才那一句话里的信息太多了,白念安若是听不懂,等会可能要看见不该看见的人。 果然,他离开没多久,大门就被敲响了,一身补丁的宋北云垂头丧气的走过去开了门。 “你给谁摆脸色看呢?”赵性一进门,指着宋北云身上的破衣裳破口就骂了起来:“你这混账,还穿起补丁给朕上眼药了?” 410、二年9月24日 晴 凉亭煮酒论英雄 晏殊从后头闪身进来,手里提着两坛子皇家贡酒朝宋北云扬了扬手,而赵性哼了一声背着手走进了堂前。 “辞官可是辞得够利落啊。”赵性往椅上一坐,试着往后靠了靠:“唉?你个狗东西,怎的又弄出如此舒坦的椅子了?你倒是也给朕弄一把。” “你拿去好了。”宋北云往旁边坐了坐,看了一眼外头的阳光:“今日阳光正好,微风和煦,倒不如去院中小亭里吧。” “是不是有夹子?”赵性试探的问了一句:“有夹子朕可不去。” “我带你去,不会被夹到的。” “还真有!” 三人来到亭子里,宋北云拎出一个红泥小火炉,上头温着些黄酒,又让俏俏去外头买了些鸡鸭鹅羊的肉食。 “你说你每次来都麻烦我家俏俏,你不给个诰命?” “唉!你讲讲道理。”赵性当时就急了:“朕怎么给俏俏诰命,你们成亲了吗?” 俏俏在旁边尴尬的很,加上面对皇帝她可没有宋北云那么自如,所以连忙告了声辞就躲进了房间里。 晏殊在旁边笑道:“我家娘子都还没诰命呢,这东西比官职都难拿。” 这倒是真的,诰命可比官职难搞多了,一般情况下都是一品大员或者位列三公或者战功赫赫导致封无可封之后才封妻荫子,就小宋和晏殊这样,真不够格。 “唉,你怎的就知道太师要去告你?”赵性撕了一块烧羊放进嘴里,咀嚼几口之后摇摇头:“如今若是不蘸上你这狗东西调的料,烧羊都不香了,你反正也不是官身了,倒不如切了入宫去管膳堂,小鱼不会亏待你。” 此刻正坐在院墙上的小鱼一口甜酒喷出,差点把自己给呛死…… “说话就说话,欺负小鱼算什么能耐,你有本事去怼太师啊。”宋北云不客气的说道:“我要不是为了给你留余地,你看看我把不把你那太师逼死在金銮殿上。” “哎呀哎呀……”赵性连连摆手:“行了行了行了,朕知道了知道了,莫要说这种吓人的话。” 晏殊在旁给宋北云添酒并笑道:“为何不解释一番?” 宋北云喝了口酒,突然笑了出来:“这种他妈的事怎么解释?你说说怎么解释,贸易剪刀差、市场压制、工业封锁、产品倾销,你怎么跟那些眼睛里都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的老头解释。” “再说了,这要是一解释,辽国三天后发兵,先干一炮再说,这事比亡国灭种都不差了。”宋北云一拍大腿:“你们说是吧?” 赵性和晏殊哈哈大笑起来,晏殊更是拍案叫绝,不过笑完之后晏殊深吸几口气说道:“其实他们就抓住了你在大宋东西卖的贵,辽国却像是不要钱一般这件事。” “唉……他们眼里哪有农工商的存在哟,我给你们算一笔账。” 宋北云扳着手指算了起来,他现在往辽国倾销的物资大部分为奢侈品或者是可替代新产品,这些东西在大宋大概有十到十一万相关从业人员,从手工业到运输业等等都有。 这十五万人的手中积压的货物和物资大概在一千二到一千五百万贯上下。 现在看起来这就是个数字,但这数字后头是十万人的生计,也是十万个家庭赖以糊口的东西。 辽国没有这么发达的商业和手工业,他们的人数更少,所以显得不痛不痒,但大宋如果不能缓慢转型就会出现一波经济危机的。 金铃儿手底下的八大金刚还是十大金刚来着,早就把这笔账算得精细,什么时候才能慢慢把产业推广、什么时候才能把产品大规模投入市场,这都是要有规律的,照头这么来一棒子,那不亚于发动了一场烈度极高的局部战争。 大宋扛得住是扛得住,但那些人怎么办?那十几万个家庭怎么办?好不容易稳住的白莲教,怕是要人满为患哟。 听完这些分析,晏殊都有些心惊胆颤,赵性更是眉头不展,良久才算舒了一口气出来,默默摇头:“可当真是难为你了。” “我不难,我躲在后面有什么难,您才难。官家。” 赵性端起酒喝了一口:“难便难点,总比当个儿皇帝有意思。” “别说这个了。”宋北云打了个哈欠:“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天底下就你敢跟朕开这个口。”赵性笑着捏了一枚糖渍的梅子放入口中,沉思片刻:“封你当个太子?” 这一下就连小鱼在外头都笑出了声音,他虽然连忙捂住了嘴,但却还是让赵性听到了声音,赵性探出头去:“小鱼你说,朕说的好不好。” 小鱼只是捂着嘴笑,并没回答。 宋北云啐了一口,靠在柱子上:“其实倒也没什么,大宋朝的规矩我也是懂的,贬斥一阵子,长则一两年、短则三五个月,其实也挺好。我能安心干自己的事。” 宋北云发自内心的说道:“话说,无风不起浪,这件事突然之间就掀起了波澜,有些反常啊。” “反常既是妖。”晏殊说道:“真当皇城司吃干饭?我一路查去,虽是没抓到人,但却也是有了些线索,的确是有人在散布消息。” 宋北云摸着下巴:“那这件事就好办了,天底下的事只要跟人有关,不管什么事就一定会有个动机,散播这个消息的动机是什么?” “扳倒你?”晏殊皱眉说道:“御史台?” “御史台怎么可能呢。”宋北云摆摆手:“那帮人干不出这种事,你看他们那样,怎么可能会干这事嘛。” “白莲教?” “白莲教有这个能耐,早就占了大宋的半壁江山了。”宋北云摆手道:“不是不是。” “那会是谁?”赵性也在沉思:“朕想不到,能请动太师出山,也是不容易了。” 宋北云竖起三根手指:“天底下能把这个办得如此娴熟的,只有三个人。” “愿闻其详。”晏殊专注了起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三位英雄。” “一个是赵相。”宋北云轻轻敲着桌子:“赵相知其意也明白里头的门道,利用信息不对等来谋划这件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赵性和晏殊对视了一眼,晏殊摇头道:“我岳丈这些日子恐怕心不在此,他每日都要去医学院门口看看,已经掌握了那个疫苗的接种日期,还放下狠话说谁拦他为天下先,他就一头撞死在宫门外。” “嗯,赵相这些日子魔怔了。”赵性也点头道:“整日神神叨叨的念着那疫苗的事。” 宋北云笑道:“那有着能耐的第二人,就是我家徐立。徐立绝对是当世商道的绝顶天才,冷静沉着、思维敏捷,还有自己独特的信息情报网,在达官贵人里头铺了一张巨大的网罗,你我他都在这张钱网中,挣脱不得。但不可能是他,因为他与我,就如我与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二千八。” “哈哈哈哈哈……”赵性乐不可支:“你都是从哪学来这等污污糟糟之言?” “商人嘛,最计较得失了,所以亏本的买卖,他定然是不会干的。不然也不至于非要把富可敌国之财拿出来投到官家身上。” “嗯……是这个道理。”赵性点头:“那这第三人呢?” “哈哈……”宋北云晃着二郎腿:“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了。” “谁!别卖关子。” 小宋一只手撑在下巴上:“耶律佛宝奴。” “他?为何是他?”赵性皱着眉问:“此事对他并无好处啊,若是大宋不给他供应了,他该如何?” “他要的是我啊,官家。”宋北云指着自己:“这小娘……小娘娘腔处心积虑就是要把我整去辽国,这件事一旦爆发最大的可能就是大宋不再给大辽供货,然后我这始作俑者被推出去当背锅的人,革职抄家、一无所有。” “嘿……”赵性一拍桌子:“到时他便来捡个便宜,带你回辽国。只要你一过去,大宋有的他辽国也都有了。” 他说完之后,突然就勃然大怒起来,一贯温良的赵性口出污言:“他娘了个批的!” “论眼界、论能力、论谋划,说实话啊……官家,你是不如那佛宝奴的。”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但有一点,你甩他十万八千里,就是你心胸之博大,千古多少帝王里,你都排的上号。” “哎呀……能让你夸一句真不容易。”赵性顿时乐开了花:“朕也知道,朕不是那种雄图大略的人,毕竟自小就是按那脑满肠肥的世子来养的,能有什么能耐嘛。” “唉,你错了。能当上皇帝而且到现在为止还挺稳当,这就是不得了的能耐了。”宋北云认真的点头:“你别小看自己哦,若换上是我,我跟你讲我早就被造反的人把头挂在城门楼子上了。” “哈哈哈哈哈……”赵性在傻乐,不过乐过之后,他倒是轻轻拍了拍桌子:“想个法子,弄一弄那佛宝奴,朕咽不下这口气。” 晏殊耸耸肩:“说到弄人,还是小宋最厉害。” “别人叫我小宋可以,你得叫我叔爷。”宋北云指了指晏殊,然后继续说道:“这件事还得官家配合我,我争取弄她一发。” “怎么配合,你讲出来就是了。” 411、二年9月28日 晴 陡然霹雳晴方好 听闻赵性朝堂震怒,表示要严惩皇城司使宋北云,彻查其履职以来一切账目,并将宋北云贬官收监以儆效尤。 如今宋北云被关的事,已是满城风雨,清流士子弹冠相庆,大喊官家英明、高呼大宋有救,官场上更一片欢声笑语,这不知死活的宋北云总算是下去了。 这大起大落之间不过匆匆一年,不少人都在感叹那宋狗咎由自取,少年成名到底是无根无底,心性不稳自然难以恒久。 不少人都在打探宋北云到底被关在了什么地方,但却无人能告知,听闻说是他平时作恶多端害怕被人谋害所以偷偷关在了皇城司的天牢之中,等闲见不着一面。 这满城风雨闹了三天,终于稍微安稳了一点,大家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奸臣宋北云在四朝元老庞太师的死柬下被拉下了马。 各类报纸都用大篇幅报道了这件事,但若是有心人仔细留意却是可以发现,虽然多家报纸都用大篇幅笔墨在报道这宋北云的故事,有纪实、有戏说,五花八门、种类繁多,但官报上头版头条却刊定的是关于来年税制改革的三十问,第二版上则是《热烈庆祝第一届宋辽公主选婿大赛将于七日后正式召开》。 关于宋北云的消息在第七版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而且只有一句话《皇城司任免通知》。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有些嗅觉灵敏的已经感觉出来不对劲了,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得劲,想要仔细深究但却又找不到可以问的人。 大家也渐渐的把这件事从重点关注变成了闲聊时的谈资了,宋北云这三个字也在太师死柬的第三日开始逐渐从大众视野里淡了出去,转而是开始讨论那个选驸马的活动。 选驸马当然是比宋北云要热烈的,因为不管是娶了大宋的公主还是大辽的公主,这辈子都不用愁了,且不说大宋的公主有多漂亮,就光是大辽的公主听说也是个顶个是美人儿,只要是能被选中那可以说是修了八辈子的德行了。 而小宋此刻正蹲在自家院子里挖蚯蚓,打算下午去河边钓鱼,这几日赋闲在家的日子,可是他最爱过的生活了,天气也变得不冷不热,河中也正是鱼儿肥美之时,工坊那头这几天进度也良好,大量的产品正源源不断往辽国输送,而大量的原材料也正以低廉的价格从辽国输送回来,形成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良性循环。 他刚好也没了职务,不需要去为什么事操心,所以这几天每天的工作就是早晨起来给妙言和俏俏做早饭,然后去买菜,在菜市边上看看两个老头下棋,去支招到被赶走为止,再回家做饭午休,下午一两点的样子金铃儿就会过来,然后他就会陪着金铃儿在院子里下夹子布陷阱,陷阱和夹子的位置一天一变动,天王老子来也躲不开。 等金铃儿感觉运动够了有些累了,她就会点晚上想吃的菜,宋北云就会拎着篮子再次去菜场买菜回来做饭,等晚上时候若是左柔不来找他去钓鱼,他就在家折腾一下农药的配方,要是叫他去钓鱼,他就出去钓鱼。 日子过得轻松加愉快,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多挖一些,今天我有多带一个人。” 左柔站在宋北云身边对他说道:“你平日不是放了许多在院中么,怎么就这么点。” “你不能竭泽而渔啊。”小宋看了一眼桶里的蚯蚓,然后指着旁边台子上的糯米:“你把那个用酒拌匀咯,打窝用的,你晚上叫谁了?” “安国公的女儿呀,安国公被调来了金陵,说是要接任枢密使。” “那你爹呢?” “我爹要当天下兵马大元帅了!”左柔骄傲的说道:“好像是要入中书省当相国。” 宋北云斜着眼睛看了看左柔:“你这大嘴巴……可不许乱说。” “哦……”左柔兴高采烈的走到宋北云身边来回走动着说道:“到时候我也是相国之女了,你说我能不能领兵打仗啊?” “做梦。”小宋起身:“你就别指望这些了,你不配。走吧,肉该蒸好了,去吃饭。” 左柔看到小宋不支持自己,满脸的不高兴,但却架不住馋虫勾引,拽着他的衣角就跟着一起去到了饭堂。 “我发现你不穿你那身狗皮了,气色都好多了。”妙言端着碗看着宋北云笑道:“之前整天阴沉沉的。” “没办法嘛。”宋北云叹气道:“天底下哪有人是轻松的呢,我穿上那一身衣裳,就得时刻提醒我是谁我要干什么我不能干什么,能开心才有鬼呢。” “等会你见了安国公的女儿可不许说胡话,人家可是大家闺秀。”左柔在旁边提醒道:“还有不许跟她眉来眼去的。” “你是不是疯了?我是有病是么,见个人就眉来眼去的。”宋北云往碗里倒了些菜汤,囫囵着开始吃饭。 不过这边正吃着呢,院子里突然想起了咔哒声,左柔立刻想去看,但宋北云却手一拦:“别去管,好好吃饭。” 不多一会儿,后院里响起了佛宝奴的呼救声,宋北云这时也吃完了饭,跟左柔、巧云拿上了渔具和驱蚊的东西往外走了出去,到门口时,他回头对俏俏、妙言她们说:“你们俩去对付她,然后等会金铃儿打个圆场,要急匆匆的敲门进来让她们俩想个法子救救我,说我现在在大牢里可怜的不行。” “行行行,你真是一肚子坏水。”金铃儿笑着站起身:“那我这就回去准备一番,桌子赶紧收了。” 宋北云走了,这边也准备妥当,俏俏用清水洗了脸,看上去一脸憔悴迷茫,妙言就不用特别的准备,从小在画舫长大,演技绝对一流。 他们将佛宝奴从外头迎了进来,她一瘸一拐的走进屋中,皱着眉头问道:“宋北云那厮呢?” 没有人回答她,佛宝奴看到两人脸上的表情,心中顿时乐开了花,宋北云被抓这件事应该是没跑了,她脸上皱着眉头但转过身时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而正在这时,外头的大门被砰砰砰的敲响了,俏俏无精打采的去开了门,金铃儿冲了进来,她撞撞跌跌的脚步看着就很慌乱,走进来之后她立刻就哭出了声音,抱着妙言就哭得不能自已。 她哭,妙言也哭,而且妙言演技更加精湛,眼泪说下来就下来,把里头的佛宝奴给弄得一愣一愣的。 俏俏这时也走了上去,带着哭腔说道:“莫要哭了……现在要好好想想法子。” “能有什么法子,皇兄那边说不通道理,铁了心要杀一儆百。”金铃儿抹着眼泪,声音悲凉:“快想想法子吧,不然真的就麻烦了……麻烦了呀。” 金铃儿急的直跺脚,而这种事两个姑娘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所以三人一时之间抱头痛哭了起来。 这在旁边偷听的佛宝奴眼睛却在这时亮了起来,她咳嗽了一声:“三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如此姿态,小生可是很为难啊。” “你滚!”金铃儿仰头骂道:“你来做什么?” “哎呀,小生与宋大人也是有些情谊的,如今得知他遭人陷害蒙难,心中多少也有些不忿,自然前来看上一看。”佛宝奴坐了下来:“若是几位姑娘不嫌弃,倒是可以与我细细说来。” 佛宝奴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看着其实是有点可爱的,她越是想摆出类似宋北云那种嘴脸,她女儿家的姿态就暴露的越发明显,但她却浑然不觉,可能她还觉得自己很帅。 不过既然鱼儿咬了钩子,那自然是不能放过的,金铃儿就开始在她面前胡编乱造了起来,大概就是关于宋北云现在的情况多么危机多么难办,如今他被秘密关押,即便是公主也没资格见他。 “那公主殿下可知他被关押在何处?” “知道是知道,但不肯让进啊……” “无事,你说与我听便好。”佛宝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然后一只手撩起金铃儿的下巴:“公主殿下莫要哭了,你哭的我心都要碎了。” 金铃儿翻了个白眼,侧过头去,心里把她给骂翻了过去。 佛宝奴之后又闲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她心里已经有了些计较,不过现在天色已晚,她不着急那么一会儿,所以美滋滋的就回去休息去了,毕竟这几天为了琢磨怎么把宋北云弄回辽国,她整宿整宿的没法好好睡觉。 把她忽悠走之后,金铃儿立刻跳了起来,笑着问妙言和俏俏:“怎么样怎么样,我演的好不好?” 俏俏在旁边笑着说:“妙言姐演的最好了,我就不行……” “真是的。”金铃儿噘着嘴不开心的说道:“什么都比不过你是吗?没有你漂亮,腿没你长,就连这个都不如你。” 妙言眉头一挑:“可是有两个东西你天下无双哦。” 金铃儿一听顿时冲上去跟妙言打闹在了一起…… 412、二年9月29日 晴 一出好戏唱四方 白念安初掌皇城司,他却不敢有半分马虎,他知道自己自己在这个里头是什么角色,他能当上皇城司使跟能耐什么的也许有些关系,但更深层的原因是他抱住了好大腿。 天下人都在说宋大人失势了,但白念安心里门清,这种失势就是一种权衡罢了,毕竟没见过也没听过哪个落马的官员值得官家亲自登门拜访的。 今日一早,宋大人找上门来,说要借牢房一用,这种事还有什么说的?白念安立刻吩咐人去打扫出了一间牢房,甚至把别的犯人都给转移掉了,十几个人花了整整一上午将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但因此却被宋大人给骂了个狗血喷头,白念安这才明白自己是干了一件多么蠢的事。 “天底下,哪有死囚住这种牢房的?”宋北云指着窗明几净还点着熏香的牢房:“啊?你怎么不给我配个姑娘呢?老白啊,你怎么这么糊涂!” “卑职明白……”白念安也是笑了出来:“宋大人……卑职是真的干了件蠢事。” “不怪你,你也是好意。”宋北云无奈说道:“去叫老傅过来,给我化妆,你再给我准备一个牢房。” “是。” 老傅是皇城司里专门的化妆师,这人曾是在市井上捏泥人的,后宋北云见他年老体弱但手艺极好,就把他招来了皇城司。 这老头那可是一身的手艺,特别是仿妆这一门简直就是绝了,什么淤青、什么烂肉、什么脓疮,在他手里就没有做不出来的效果。 其中这鞭伤最是惟妙惟肖,即便是怼到脸上去观察都看不出来有任何差别,皇城司用这一招查内奸、查贪腐,无往不利。 “宋大人好……宋大人。”老傅是个小老头子,干干瘦瘦的,若不是宋北云他现在连饭都吃不饱,哪轮到在衙门里带徒弟吃香的喝辣的,所以他见到宋北云极是尊敬:“您叫属下啊?” “老傅啊,给我弄个一身伤。”宋北云笑道:“精细点。” “唉,好嘞,小老儿这一点手艺等会全交代在宋大人这里。” 这仿妆要用到鱼胶、颜料和草木灰之类的东西,虽然不怕水不怕蹭,但过程倒是要挺久的,宋北云躺在床上一边聊天一边等着老傅在他身上折腾。 “老傅啊,听说你儿子前几日续了弦啊?” “嘿嘿……承蒙宋大人关照,是续了个小寡妇,还挺不错的。”老傅一边摆弄一边笑道:“我那孙儿过些日子也要去读书了,这可都是蒙了宋大人的恩典,不然谁看得上我那瘸腿的儿子呢。” “别这么说,老傅你是靠手艺吃饭的,多多带徒弟出来,以后别说儿子了,光徒弟给你养老送终都够了。” “嘿嘿……好说好说。”老傅满面红光的说道:“都是宋大人的恩典,要谢谢宋大人啊。” 聊着聊着,宋北云居然睡了过去,毕竟昨夜钓鱼没怎么睡好,定国公之女和安国公之女又咋咋呼呼的,钓只蛤蟆上来都能惊呼半天,弄得小宋昨日夜钓只带了一把小葱回家。 老傅不敢弄醒宋北云,轻手轻脚的摆弄着,而他的大徒弟也过来打下手了,两个人一起倒是快上了不少,可即便是如此也弄到了下午时分才算是摆平。 画了仿妆的宋北云要多惨就有多惨,身上就像是被鞭子打得皮开肉绽,脸上也是鼻青脸肿的,手指处还像是骨折一般歪曲在那,但要是让小宋五指张开的话就会发现,上头的扭曲完全都只是以色彩和图画造成的视觉效果,并非真实…… 带着妆在食堂里吃了顿饭,他就进了牢房之中看了一圈,发现还不错,就是脏臭了一些…… 所以他就坐在白念安的办公室里跟他聊着天等着阿奴过来。 果然,到了傍晚时,外头通报有人想要探监,而且指名道姓的要见宋北云。 白念安看向小宋,小宋摇头:“那是个聪明人,你要是马上点头同意,她肯定扭头就走。所以得跟她拧着来,她会想办法进来的。” “属下明白。” “行了,我看看时间啊。你差不多也该走了,去陪老婆孩子去吧,这里你在反而不方便。” “是。” 一切安排妥当,宋北云也在一个时辰之后进入了地牢之中,这是死牢条件极差,不过好在并没有什么人,所以也就是些霉变的味道,并不碍事。 看守对小宋极恭敬,可说是毕恭毕敬,他们大概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有些事在成年人那边就讲究个心照不宣,大家各司其职就好,没必要去废话。 躺在新稻草上,小宋翘着二郎腿静静看着巴掌大的窗口外头的一轮月光,第一次从囚犯角度看天空,感觉的确是有些微妙,细细体会一番倒是还挺压抑的。 当天色大暗时,佛宝奴又一次出现在了皇城司大牢的面前,她跟门口守卫聊了一阵,然后拿出了身上的金银财务递给守卫:“两位大哥,我只是进去跟那宋北云说上几句话,他虽是死囚好歹曾也是你等上官,如今蒙难也不至连朋友相见都不许吧?通融通融。” 手里捧着金银的典狱使,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今日风寒甚紧,我等兄弟去吃碗馄饨再来也不打紧,反正里头还有兄弟。” “说的甚是,这便去。” 他二人像是没见到佛宝奴似的,结伴离开了。佛宝奴嘴角露出笑容,推门走了进去,里头的看守被她用同样的法子给打法了,那两人看了一眼宋北云又看了看佛宝奴,竖起一根手指:“一刻钟,多一分都不可。” “多谢看守大哥。” 佛宝奴道谢之后,举着火把来到宋北云的牢笼之前,看到里头的小宋满身是伤的躺在牢里看着天空,眼中无神。 “唉……”佛宝奴长叹一声:“宋大人,何苦呢。” 宋北云慢慢转过脸,只是看了她一眼:“阿奴啊,来看我最后一眼?” “大宋不是不杀读书人么?” “若是被夺去功名呢?”宋北云有气无力的说道:“朝堂要人死,何故莫须有。” 看到一脸绝望和伤痕的宋北云,佛宝奴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忍,虽然这厮平时是有些可恶,但现在想来却也是有趣,可如今却是被打成这副模样。 “宋北云,我再问你一句,你肯不肯跟我去辽国。” “我都这副样子了,如何跟你走?” “只要你点头,我自有法子点你出去。”佛宝奴眯起眼睛:“天底下有且只能有我来救你,其他人都不行。” 佛宝奴语气坚定,心中自然也是有了处置方法,只要宋北云能去辽国,一切都好说。 “是你对吧。”宋北云突然笑了起来:“是你把我弄成这副样子的,对吧?”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的确是我让人传的消息,不过这也不算诬陷。只是没想到你宋国如此计较,倒是我没想到的。”佛宝奴叹气道:“等去了辽国,你想要什么补偿,你只管开口。” “圆脸小虎牙有没有?”宋北云苍白的嘴唇露出一个笑容:“辽国皇帝陛下。” 佛宝奴站起身来,并没有回答:“你先别死了,等我消息。” “等等。”宋北云伸出手去:“我的家眷……” “放心,我自然会考虑到。” 佛宝奴志气满怀的走了,而当看守回来说她走远之后,宋北云从地上弹了起来,在身上抓挠起来:“娘的,这鬼地方有跳蚤!走,弟兄们,今夜请你们吃烧羊。” 说完,他扔出一贯钱吊票:“去,好酒好菜买起来,就当你们给老上司告别。” 宋北云晚上喝得有些多,醉醺醺的被守卫送回了家,身上的仿妆都没卸下来,刚来时把俏俏直接吓哭了。 不过等他稍微清醒一点,用酒精卸了妆之后,俏俏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伤痕居然都是仿的,这一下艺术天赋点满的俏俏眼睛变得晶晶亮,追着宋北云问了好多问题。 “哪天有空我带你去找老傅好了,别问了……我哪懂啊。”宋北云把食盒放在桌上:“给你俩带的宵夜,赶紧吃……” 宋北云有个优点,就是极顾家,他要是晚上出去办事或是干什么,一定会带宵夜回去,有时候是烧羊有时是烧鸡有时是烤肉,妙言埋怨过好几次,因为自从住来宋北云一块之后,她已经胖了十二斤。 “又带吃的……”妙言从后屋走出来,看样子是刚泡完澡:“说了多少次别带。”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手却不老实的伸了过去:“十里铺子的烧猪排骨啊,可以。” “不是说不吃么?” “你都带了这么多,俏俏一个人又吃不完。”妙言坐到了俏俏旁边,两人一起咔咔的吃起了骨头,吃到一半时,她抬起头问道:“怎么样?佛宝奴今天去找你了没?” “当然。”宋北云往椅子上一靠:“嘿,她可是把自己给感动坏了,憋着劲儿要捞我出来呢。” “你这人,坏透了。” 413、二年10月1日 晴 若有其因必有其法 金陵城从昨日开始装点整顿以迎接辽国选手的入驻,而这边关于选婿的报名也拉开了序幕。 报名时间只有三日,过期便是不候。而双方谈判代表正就比赛项目和地点的问题再次争论了起来。 辽国的代表是佛宝奴,而大宋这边原定是宋北云但如今却已经换成了晏殊。 本来之前很早就商议决定这次活动将在金陵城举办,但不知为何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辽国代表团突然提出异议,辽国人打算将一半的赛程放到辽国,否则就显示不出对辽国的敬重。 这个议题并不是不讲道理,充其量就是佛宝奴将之前的妥协收回罢了,所以大宋代表这边显得就有些被动了,更何况整体实力本身就是辽国较为强大,他们自然也掌握了更多的话语权,所以一时之间事情变得有些难办了起来。 “这人不简单。” 晏殊啊,这可是晏殊啊,他即便是再胖一百斤那还是晏殊啊!一个曾经嘲笑天下才子“不过尔尔”的人,如今却沙哑着嗓子坐在那一边往肚子里灌水一边拍着桌子对宋北云说“这人不简单”。 可想而知佛宝奴对他的摧残到达了怎样一个等级。 “挺简单的啊,你怎么回事你?”小宋将开水注入新开发出的瓷壶中:“你看看,这壶怎么样?” “哎哟,你别管这壶了,你赶紧想法子对付一下这人。”晏殊开始变得有些毛躁:“她现如今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松口,说前半段在大宋可以,后半段必须在大辽。” “她是为了救我。”宋北云叹了口气:“看不出来这娘皮还挺有义气的。” “有义气?有义气就不会把你干到身败名裂、身首异处了,她可是往死里弄你呢。”晏殊冷笑:“怎么?看上人家身子了?那你去辽国嘛,让一国皇储给你生个小的,过几年安安稳稳的学那吕不韦当个相父,也是极好。” 宋北云表情淡然,一点也不急躁,他慢慢的端起茶杯小口抿了抿:“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东食西宿哪能有什么好下场。你别看她现在这副样子,等我真成了她的臣子,死相极惨。天底下能让我这种人安稳者,大概就是现在坐在宫里吃银耳莲子还嫌糖放多了有点贵的那家伙了。” “那你总该有些法子,她如今就根本不想跟我们谈了,一口咬定不松口,你说怎么办?” 宋北云沉吟片刻:“公开场合她不松口,因有大义束缚。你得私下去跟他谈条件,你不能用男性思维去考虑他,你得用女性思维,哄着来和对着干你得交替着用,对付男人的招对付她不好使。” 晏殊沉吟许久:“如果她硬是不松口呢?” “不可能。”宋北云大手一挥:“她是为了把我弄出来,而且她是这次选婿的始作俑者,老早她就确定好了整个流程基调,说放在大宋那就一定是因为大辽有什么问题不能在那边,他们国内的主战派可是恨不得她死呢,为什么这些日子她都钉死在大宋,不就是因为辽国不安定么。” 晏殊倒吸一口凉气:“之前太后遇刺的事……是不是就是……” “唉!不可说。” 晏殊立刻就懂了,佛宝奴种种反常其实现在看来就是因为国内相对动荡,如果这个所谓的选婿在辽国国内举办,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了,她是主和派,换句话说她其实是个大宋暂时穿一条裤子的。 若是这个事在辽国举办,不管其中出了任何一点纰漏,都会导致宋辽开战,她是打算在这边取得宋国的坚定支持之后,再回头杀回辽国去。 好算计,到时有一国之力为她撑腰,甚至她可以问大宋借兵涤荡反对势力,虽然这样做风险比较大,但至少好过被人按在地上当猪给杀了。 “那你的打算是?” “她花那么大力气陷害我,想把我弄去辽国。”小宋懒洋洋的翘起二郎腿:“那我就打算让她放点血了。” “何解?” 宋北云用手蘸着水在桌上点了点:“徐州,海州。” 徐州自古以来就是战略要地,而海州也就是后头的连云港那片地区,这一条线连同安徽的宿州都是在辽国的实际控制之内,小宋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心思能把三州全部吃下,但海州肯定是要拿下的。因为拿下了海州,渤海湾就会在未来海军的笼罩范围之内,青岛、大连这一片地方就不是他人安睡之地了。 至于怎么拿,天底下除了打仗还有点别的法子可以拿,比如用东西换,而这次的筹码就是小宋本人。 他这次玩很大,但倒也不是没有把握,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就看佛宝奴肯不肯为小宋花这么大的代价了,如果肯那就是赵性坐地起价的时候了。 等到时候入驻了海州,大不了就在那弄个租界嘛,反正小宋连租借文案都已经起草好了,就等佛宝奴往这个坑里去钻了,毕竟换人只能是口头上的协议,既然是口头上的协议,那比厕所里的纸都不如。 并且至少明面上看起来,这个租借协议对辽国也并不算吃亏,大量的政治资源和战略资源的给予,这对佛宝奴来说也是划算的,虽然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应该给他的,只是利用小宋在其中中转了一道手,用本来就要塞给辽国的东西顺一块地回来。 这里头具体会有多复杂,其实已经远超一般人的眼界和见识了,但在两个穿越者的经心布置下,整个流程已经尽在掌握之中。 每个人都喜笑颜开,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辽国有了更多的资源,而大宋则有了一个非常优良的北方港口。 宋北云则还是那个宋北云,没有去辽国,过些日子也自然会有皇城司还他清白。赵性也不用犯愁怎样应付那些老臣,老臣也为惩治奸臣而感觉欢欣鼓舞。 绕来绕去,最后可能就是未来千年后史学家们会由衷的感叹一句“古人真牛逼”这样。 在战术上小宋一塌糊涂,这一点不假。但战术上不是有小言言么,他只要把持好战略上的布置就足够了。 妙言给宋北云定了十个五年计划,而这十个五年计划的最后一个五年,是想把旗帜插到巴黎,然后在法国巴黎战神广场上立起一座奇观,随便什么都行,然后再把埃菲尔铁塔竖到河南新乡去。 之前他们两个倒是一直有过一个探讨,那就是如果东方人统治世界会是怎样,但因为历史没有如果,所以他们并不清楚到底会是怎样,可是现在历史给了他们一个机会,那都这样了还不实践一下,属实可惜不是吗。 什么辽国、什么金国、什么蒙古,那不过都是这些五年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而对小宋这懒狗来说,什么励精图治,什么扭转乾坤,都不过是主人的任务而已…… “明日把妙言小姐借我。”晏殊突然说道:“我要带她去谈判。” “你有病吧?”宋北云摇头:“不能让她跟佛宝奴接触,不然会很麻烦。” “为什么?” 宋北云看着天,悠悠叹了口气:“女人嘛,要是发现自己被另外一个女人全方位碾压之后,心态会炸掉的。到时候你就要见识到什么叫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了。” 晏殊想了想,默默摇头:“罢了罢了……不过你如今这副样子,还怎么去选婿啊?你眼睁睁看着公主被人选走?” “这件事我之前也犯愁,但那天我俏俏突然就给我提了个醒,到时绝对让你大吃一惊就是了。” “你又要弄出些什么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晏殊离开宋北云家中,而小宋则继续躺在躺椅上享受这难得的秋日时光,作为一个贪生怕死的苟人,他从来不会像那些热血男儿一样头脑一热就冲上去,每一步都计划好的感觉,真的很棒。 而就在这时,后院的夹子再次响了起来,他一回头发现是左柔和一个小姐姐正在翻墙,小姐姐被夹子夹在了那里…… “你有病吗?”宋北云扭过头喊道:“你又不是没钥匙,你翻墙?” 左柔没有回答,只是一脸古灵精怪,宋北云一看就知道了,这女人就是故意带安国公家的小姐过来踩夹子的…… 天底下如果说有什么是宋北云预料不到的,那一定只有左柔一人而已。 “我求求你了。”宋北云拿着钥匙走了过去,打开了夹子:“以后不要拿这个来玩,真的会受伤的。” 安国公家的小姐红着脸在旁边小幅度的推搡着左柔,而左柔浑然不惧的对宋北云说:“她想来见识一番,我就带她来咯。” “陈小姐你不要在意,以后也离这人远一些。” 那安国公家的小姐低头小声说道:“是左郡主说……说让我来看看她相公家的,我不知道是你家……” 宋北云斜眼看向左柔,而左柔皮再后也不好意思了起来,红着脸追打起她的小伙伴来,一边追还一边埋怨她多嘴。 这时巧云从门口进来,看了宋北云一眼,笑着行了个礼,然后小声说道:“我没拦住小姐……她非要带人来。” “带吧带吧,唉……她玩伴本来就不多。” “你可太宠她了,若不是你如此宠她,她也不至于变成这副样子呢。”巧云埋怨道:“都怪你。” ------ 晚上去吃谢师宴,提前更一点。 414、二年10月2日 晴 他人笑我太疯癫 俏俏画画的技术日益精进,工笔、素描、水彩都信手拈来,但唯一差点意思的就是写意山水和花鸟,用小宋的话来说可能是年纪还小境界不到。 不过不管境界到不到,化妆术这一门手艺俏俏却是上手极快,昨日叫了老傅来给她上了一堂课之后,今日大早起趁着妙言还没起床,她就开始在宋北云脸上折腾了起来。 虽然现在还没有达到老傅那种画谁像谁的地步,但俏俏的仿妆里却是加入了自己的理解,把绘画里的阴影和透视运用的淋漓尽致。 “你怎的也不着急?” 俏俏坐在旁边给宋北云化妆时,一边跟他小声交谈着,而宋北云躺在那也不能动弹,甚至连说话都不能太过于张大嘴。 “急有什么用,时间到了自然就水到渠成。”小宋扬起下巴任由俏俏描绘:“太过于刻意反而容易阴沟里翻船。” 外头的喧闹声逐渐传来,从今日开始辽国代表团正式进驻金陵城了,而白念安也开始挖辽国暗线和探子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者,宋北云现在要干的,就是等到两日后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别人的眼前,跟宋辽两国的能人争夺珍贵的公主名额。 因为需要两个公主,而且不允许从郡主之类的人里面挑,所以福王殿下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儿也很快被礼部报给了赵性,赵性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报给了宗正寺,还没等宗正寺开会讨论,大宋皇帝陛下就以时间紧急不容耽搁为名,把赵橙封了瑞安嘉福公主,封地为江城,又名江城公主。 当时朝堂上反应过来后也没什么意见,毕竟现在时态紧急,公主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封几个就封几个吧,毕竟也是为了和亲需要。 若是往常,封公主的事情肯定是要讨论一阵的,而如今报纸这个东西当真是神器,就连赵性都发现了它的妙用,那就是只要那些报纸大篇幅报道什么,下头的百姓和士子就会去关注什么,关注什么就会讨论什么,讨论什么就会没精力讨论其他东西。 因为报纸上这几日都在讨论关于选婿一事,而且就像赌马一般开始分析两国公主的优劣之处,还附加了一些夺冠的热门人物。 老百姓嘛,大多数人并不关心到底是政治作秀还是怎样,只要八卦看他们就会非常高兴,这种高兴是源自内心的,再加上赌坊针对这次几个热门人物也开出了盘口,将这次本来政治意义非常明显的联姻弄得异常娱乐化,这让大部分的底层百姓根本就不去问缘由的一起娱乐至死,整个氛围都变得欢快而轻松了起来。 至于两国的选手,辽国一共一百七十七人,大宋虽还未截止,但大概最终海选人数是差不多的,毕竟又要文武双全又要体态轩昂,这放在哪里都是人中龙凤的存在。 傍晚时,礼部摆设的选拔点中,忙碌一整日的小吏们刚伸个懒腰准备收摊回家,但这时却有一个抱着剑的落魄青年走到台前,用沉稳而沙哑的嗓音说:“报名。” 那记录小吏抬头仔细打量着他,诧异的说:“你可知这是何地就来此地报名?” “自然是招亲。”那男子冷声说道:“还用再多赘述?” 小吏嘿嘿一乐,刚要开始考核,旁边的同伴却说:“差不多行了,时候不早了,今日本就名额不满,加上他也无所谓,记下名字就行,反正看样貌还算过得去。” “行行行,算你小子运气好,姓名籍贯报上来。” “九江,辛晨。” 小吏翻起眼睛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辽人?” “汉人。” “你管他什么人呢,报上去便是了。”旁边的同伴催促道:“快些吧。” “知道了。”那小吏拿出一张表格推给面前的人:“写上,写完之后按手印。” 依次写下来并按下手印之后,那小吏看了一眼表格:“哟,倒是一手好字,今日这字最好的便是你了,行了,两日后辰时起前往城外校场报道。”说完给了他一个信物就收了摊匆匆离开。 小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感觉自己这个酷是白装了……人家赶着下班根本就不在意。 不过好像这两个小兔崽子并没有认出来自己,看来俏俏的仿妆能耐还是很强的,不过他总觉得脸上粘着那些东西不太自在,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鱼胶腥味,很不舒服…… 所以小宋决定一会儿回去就去试试看能不能把硅胶给弄出来,化学式好像是io2·yh2o,硅酸凝胶。难度倒是不大,水玻璃的水溶液中加入酸静置后水洗就能得硅胶了。 水玻璃工坊里多的是!碳酸钠法制水玻璃现在已经是炼钢的副产物了,好弄的很。 而在回去的路上,小宋一直保持着这副夕阳剑客的造型,但路上的人好像都不买账,唯一一个搭理他的还是问他手上的刀卖不卖。 “老子一刀砍死你啊。”宋北云一脚踹开醉汉:“滚!” 被伤了心小宋回到家中,发现金铃儿坐在那玩扑克,她们都是赌钱的那种,而今天的局显然金铃儿是逆风,她脸上满是阴霾。 “你们家男人呢?”宋北云往门口一靠,沉声问道:“我来取他狗命……不对,我来取他小命。” “你有病吧。”金铃儿把牌一扔:“我都输惨了……不玩了。” “你怎么认出我的?”小宋甩着刀走进屋里:“不对啊,今天预见不少熟人都没认出来呢。” “哎哟,你玩够没有啊,你就是化了灰我都认得好不好。”金铃儿抱着胳膊:“听到脚步声就知是你了,都不用回头。” “哦……看来还是有破绽。” 这个倒是提醒小宋了,以前小时候暑假躲在家里看电视,光靠楼道里的脚步就能分辨是谁来了,这一其实就是讲究一个熟悉程度。 现在看来……这个伪装还是有改进空间。 “嗯……你们先玩,我去想点办法。” 但真当宋北云在那整硅胶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自己整出硅胶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给自己隆胸了? 不过这个变态的想法立刻被他甩出了脑后,他靠在那一遍一遍用棍子搅合着木桶里的水玻璃,脑子一直在快速转着。 “鞋!”小宋眼睛一亮,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想改变这方便的东西就必须要从鞋上做文章。 可是现在橡胶还没出现,胶鞋必然是不行了,而皮鞋的话又不耐磨,走路也不够舒服,光是布鞋的话很难从根本上改变啊。 不过等他仔细想一圈,才发现自己好像被金铃儿带沟里去了,这根本不是鞋的问题而是熟悉度的问题! 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能比隔壁屋里的人还要熟悉自己呢?所以根本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就完事了。 不过硅胶还是要弄的,毕竟鱼胶味道太恶心了……一热还往下流。 选婿进入了倒计时阶段,而佛宝奴那边也不断对大宋施压,就在宋北云在家搅硅胶的时候,晏殊走入了鸿胪寺之中,拜见了佛宝奴。 没办法,天底下可能就是宋北云一个人不讲那个礼数,即便是晏殊想要见辽国的皇子也是要用拜见的,地位差摆在那,如果对她的态度太差,即便是大宋这边也是过不去的,因为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漠视皇权,这可是重罪。 佛宝奴面见晏殊的时候一脸桀骜,完全没有在宋北云面前那副样子。 这一刻晏殊才彻底相信小宋的话了,这个女人是个千面之人,她总可以选择一副适合当前处境的面貌,这样的人着实难缠。 不过晏殊倒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两人以茶代酒就开始打起了太极,几轮交锋之后,晏殊和佛宝奴互有输赢,但总体是晏殊占了赢面。 佛宝奴眯起眼睛看着晏殊,她现在感觉这大宋当真是一浪一浪的强者往外涌,面前这个晏殊对付起来虽然没有宋北云那么让自己难受,但也绝对不是说跟那些庸才一样随便几句就能打发掉的,几轮下来自己甚至还略占了下风。 “大皇子若是不弃,倒不如与我详谈一番,究竟大皇子想要何物。”晏殊在虚晃一招之后,直接切入正题:“以如今之局势,殿下若是执意要去辽国,恐怕不太合适吧?但殿下若是诚心实意的提出要求来,我请示吾皇一番,大家可以商量。” 佛宝奴拿不准晏殊的态度,她眼睛轻轻一挑:“今日我乏了,改日再聊。” “那今日我便不打扰了,明日我再来拜访。” 晏殊走出门外,回头看了一眼,长出一口气,心中感叹一声“宋北云真牛逼”,方才他用了小宋教给他的方式对付佛宝奴,发现水火不侵的大皇子居然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对付。 而她说是乏了,其实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坐地起价罢了,可殊不知……若是她打定心思要宋北云的话,坐地起价的可就不是他辽国咯。 415、二年10月5日 晴 莫凭小阑干,月明生夜寒。 秋风已起,辰时荡着雾,城外校场处却已是火热异常,今日宋辽两国的公主大选在历尽磨难之后终于开始了,校场之上宋辽两国选拔出的文武双全的适龄男子全部站在那里,合起来有个三百余人上下。 自古有云穷文富武,能做到文武双全者基本上都是有些模样的,放眼望去都是一个个正当年的帅哥,要么风度翩翩、要么孔武有力,生生是找不到一个獐头鼠目之辈。 人人腰上都佩着剑,大部分人都穿着一袭白衣,看着就跟一个模子刻下来的似的,而他们这些撞衫的看到对方其实都是比较尴尬的,不过稍微一打听却是发现他们的衣衫都是同一家店买的,而造型也都是同一个人做的…… 习惯卡点到的小宋姗姗来迟,他以九江辛晨之名进入校场之后,看到面前一大群同样衣衫的人,他侧过头问旁边一个卫兵:“衣服是发的吗?是不是来的早的才有的领?” 卫兵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条蛆一样嫌弃,甚至连搭话都没搭上一句。 小宋带着迷茫走到一个白衣少侠的面前,当然了……这里三百多人最少有一百七八十人都是白衣少侠,整的就跟高中生开创意运动会似的,他也不知道面前的白衣少侠到底是哪个,反正逮着一个问就完事了。 “兄弟,这衣裳是发的吗?哪有领?” “发……发个屁!”那人没好气的说道:“城东服饰店里买的,一把剑加一身衣裳要八十贯!” 宋北云撩起他的袖口,发现上头果然打着的是自家的logo,他心中顿时明了,这是俏俏跟金铃儿搁这噶韭菜呢…… 在这一群白衣少侠中,小宋这一身夕阳武士的装扮格外显眼格外跳脱,人家的宝剑都是金丝楠木的雕花剑鞘,剑柄上还有颜色各异的“宝石”,看上去华贵的很。而小宋就是破布缠的刀,加上一身普通的灰黑色布衣,往那一站反而成了最亮眼的那个。 不过这倒是无所谓了,毕竟着装只是个印象分而已,真正后头的比试和武试才是重头戏。 只是他有些弄不明白,这宋国的选手这么着装也就算了,辽国那也有几十个人这么一副装扮,这是图个啥啊?辽国自己的风格不好吗?就非要跟风? 果然是村口的狗叫了,其他的狗也跟着叫,但它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跟个风就完事了。 等到辰时过半时,校场上陆续走来了礼部的人和辽国的使团,佛宝奴赫然在列。 她来时是一身白衣加金刀的造型,这可不是跟风,从小宋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打扮了,大概所谓原创不过如此。 可当她看到满场都是跟她一样造型的人时,阿奴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而小宋也立刻明白那俩噶韭菜的姑娘到底为什么要弄出这个造型了,原来在这等着佛宝奴呢…… 礼部尚书首先上来致词,接着佛宝奴也上去讲了几句,不过说完之后,她却告诉下头的选手她其实也是选手之一。 这一下下头的人一片哗然,他们之前并不知道佛宝奴会亲自下场,大宋的选手还好一些,那些辽国的选手可就苦了,毕竟这场比赛宋辽最终都只能留下两个人在场上,角逐出一二三四名,然后依名次选择公主。 这佛宝奴可是辽国的监国太子,他要是亲自上场的话,无异于就等于辽国的名额只剩下了一个…… “这人好是猖狂啊。”旁边一个白衣少侠不屑的对宋北云小声说道:“仿佛这第一就是他的了一般。” 宋北云抱着刀:“就是。” “唉?这位哥,我俩换个家伙如何?你看我这宝剑,熠熠生辉,当世无双……”他突然话锋一转开始跟宋北云做起生意来:“你与我换换兵器,我再给你五十贯!” “不换。” 别的不说,自己手上的武器可是工坊的试制品,绝对是特种钢里的特种钢,哪里是那些量产破烂能比的? “不换就不换,真是小气。” 佛宝奴在致词之后,倒提着金刀也走进了选手的队伍中,背着手站在辽国方阵的最前方,活脱脱一副创意运动会方阵班长的架势,身后的选手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异常严肃,原本还有交头接耳的人,现在连个歪头的都没见着了。 大宋这边倒是没有班长,此刻大家还都在说说笑笑,但宋北云却站在那听着那帮人的闲聊,这些家伙到底是不知道前路有多坎坷啊。 这个选拔赛的主要赛程是前皇城司使宋北云亲自定下的,并由礼部郎中晏殊三次进行完善,活生生就是个养蛊的法子来让他们互相淘汰。 首先上来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斗,而是直接把这里所有人扔到紫金山的林子中,让人互相厮杀,虽然都不是真实的兵器,但那些木刀木剑上都画了记号,而且全程有裁判跟随,最先被淘汰的一半人直接出局,剩下的一半人才能够进入下一轮。 第二轮则是解密,通过布置在金陵城中的重重提示来找到每个人分配到的答案,找到的就晋级,找不到的就淘汰。 第三轮则是文化题了,这一处会有宋辽的使臣相互给对方出题,什么题都行,但规则却不是答不出的淘汰,而是无论双方任意一方留下的人数多于对方,那么人多的一方就要执行投票将自己方的人数减少到跟对方一样。 这样下来不光要考验选手的能力,出题人也是需要仔仔细细动脑子的,因为要预判到对方出题人对他们的预判,尽可能的让对方出的题目淘汰掉我方更多的人。 这限制了题目不能太难却也不能太容易,因为无论是辽国还是宋国,票出自己人这个操作实在太影响士气了。 这看似是选手之间的抗争,但实际上何尝不是两国的政治智慧博弈呢。 第三轮结束之后,双方人数一定是一样多的,这样就可以强行将双方重新拉回到同一个起跑线上。 接着就会进行第四轮,第四轮就是叫战棋推演,但规则却并不是常规的战棋推演,而是暗棋模式,第四轮的选手每人都会抽到一个数字,这个数字是完全随机的,之后会由考官采取摇奖的形式来决定这些数字对应的是哪国的兵棋。 也就是说到时会是一场宋辽混编的兵棋大战,原本完全不熟悉的两个人也许要在同一个山头互相驻扎甚至跟异国人一起对着自己至亲同窗打一轮钳形攻势。 这轮不论输赢都会有一半的辽国选手和一半的宋国选手被淘汰,剩下的人则进入第五轮。 第五轮也是最残忍的一轮,叫无规则淘汰赛,在这个模式里没有队友,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敌人,赛制采用大循环制,每个人都会通过抽签选定自己要面对的对手和要进行考核的项目。 也许是短兵相接、也许的近身短打、也许是诗文对弈、也许是古文新解,反正什么样的题目都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也都会出现,甚至连出题人都不知道箱子里到底有多少种比赛方式。因为这些题目都是从民间抽调来的,而且是宋辽两国共同抽的,完全抓瞎…… 第五轮结束,就可以决出冠亚季和第四名,之后这四个人不但能赢得天下之威名还能赢得优先择偶权。 这一路的淘汰下来,真的不亚于一场全能型的运动会,竞争之激烈绝对超乎想象,毕竟这是四个公主放在那任自己去选啊! 天底下都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抵御这种诱惑,不光是美人,还有权力。因为这样角逐出来的人并不会是驸马都尉这种闲散职位,而是会以状元之名委以重任。 “这宋北云是真的有能耐的。”佛宝奴对身侧一个选手说:“你们切莫掉以轻心,争取第一轮抱团而动。” 宋北云看着佛宝奴的口型,笑着嘀咕道:“抱团是个好办法,不过太过抱团会大规模减员哦。” 第一轮的淘汰赛是有门道的,因为只淘汰最先被干掉的人,不论宋辽。所以辽国如果抱团,宋国必然抱团,但抱团的话时间便是不好计算了,也许会判定一同出局,而这样的话,可能到了第三轮就只会剩下十来个人了,而这十来个人还不一定是最优秀的人才,而辽国那便的头筹一定会是佛宝奴,那么小宋只要让自己在宋国这边苟到第一就好了。 囚徒困境的实景应用,别忘了小宋自己可就是出题人,他自然是知道每个环节里的漏洞。 也许他不一定能赢过所有人,但没关系嘛,因为在野外碰到熊,跑不过熊没问题,只要能跑得赢身边的同伴就算得救了不是吗。 又看了一眼佛宝奴,小宋轻轻露出了笑容,而佛宝奴此刻刚好也在打量大宋的方阵上,眼光直接就落在了夕阳武士“辛晨”身上,她眉头皱了皱,但却又好像说服不了自己似的摇了摇头。 416、二年10月6日 晴 他强由他强 紫金山的分会场上今日锦旗招展,下头由禁军围了一圈又一圈,三四百名选手开始抽取自己的武器。 武器中最上乘的是仅有三把的木枪,之后是木刀木剑木斧,这些占了有五分之一。接下来的东西可就是五花八门了,筷子、鞋底子、窗帘、井绳、咸鱼等等什么都有。 抽到咸鱼的选手自然要申诉,但却被上头的考官一句话就给搪塞过去了,考官说:“运势不容小觑。” 佛宝奴运气比较好,她抽中了一把木枪,在这一群拿咸鱼的选手里,她无异于是抽中了至尊ssr。 而小宋的运气不太行,他抽中的是一张毯子…… 但小宋并不着急,他看了身后那些抱怨手中奇形怪状兵器的选手们一眼,率先走入了紫金山之中。 他最先进去,然后就找了一棵大树,蹭蹭的爬了上去,找了两个结实的树杈将毯子捆成了一个吊床,再快速用树叶做好了隐蔽,接着一屁股坐了上去,悠哉悠哉的吹着秋风开始打盹。 下头逐渐出现了人声,然后便是厮杀声响起,他甚至连看也不看,他才不管这一轮有多少人被淘汰,他只需要苟在这里就已经赢了百分之五十的人。 他没犯规对吧,规则里只说要厮杀掉一半的人,但却没说禁止在树上睡觉嘛。 大规模的厮杀声渐渐弱了,他们似乎也发现那样集团冲锋不行,双方耗损都会比较大,所以现在剩下的人开始分头行动了。 小宋的树下就停着一个小队的人,似乎是辽国的选手,他们正在商量对策,而这时一队大宋的选手突然杀出,双方用咸鱼拼搏一阵,互有胜负后各自败退了。 但不一会儿,就看到佛宝奴甩着长枪杀了过来,她绝对是聪明人,因为辽国抽到了三根长枪中的两根,她让另外一柄长枪跟她一起行动把大宋这头的咸鱼队杀得落花流水。 而辽国的咸鱼队被大宋怎么屠杀她并不管,只是专心追着这边的咸鱼毛巾队,毕竟两把神器总归是要比一把神器来得更快的。 所以当裁判喊道半数人已到时,清点人数之后发现大宋方面的选手果然要比辽国的选手少了更多,剩下的人中,辽国选手大概一百二十人,而宋国的不到八十人了。 一来一回就是四十个人的差距,从这一点上看来,佛宝奴的确是有点能耐的。 而舒服睡了一上午的宋北云此刻也从吊床上起来了,解开毯子从树上跳了下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晃晃悠悠的披着毯子走了出去。 看到这个毯子小哥居然能安稳的活到最后,大家都很好奇,宋国队伍里那些灰头土脸的选手一个个都凑过去问他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宋北云挠着头说:“我当时怕,就用毯子把自己一盖,躲在草丛里……然后就睡着了。” 众人听完哈哈大笑,瞬间冲淡了紧张的气氛,空气中都是快乐的味道。 而这一轮下来,其实也算是火炼真金了,那些滥竽充数的基本都给干下去了,大宋阵营中战功最彪悍的并不是持木枪的那个,反而是一个拿着筷子的少年。 宋北云也看到了他,这人为人谦和、器宇轩昂、眼神坚定、表情沉着,总之就是一表人才、干练无比。 他看到众人都在揶揄小宋,连忙走上来说道:“诸位同窗,如今不论如何都不可轻敌,此番我等既为公主也为国格,说什么也不能让辽人将我等比下去,这第一轮我等吃了大亏,这后头还请诸位同窗再接再厉!” 好一个谦逊、正直的好儿郎,宋北云上下打量着他,而他也看到了宋北云,轻笑着点了点头拱了拱手:“共勉。” 宋北云点点头,也笑着说:“还不知这位同窗是?” “夏竦夏子乔,九江人。国史编修。” 哇哦……夏竦,难怪了。号称被人误解的三大能臣之一的夏竦啊。不过小宋并不在意这些,再能还能有自己能吗?真是的。 不过他可以确定,这个温良恭俭让的夏竦,如果等第三轮结束时大宋这边人多的话,他会是第一个被票出去的人。 至于为什么,到时便知。 他继续在剩下的人中为别人鼓舞士气,而小宋则在旁边憨憨的笑,谁过来揶揄他都只是傻笑。那些选手甚至为小宋起了个绰号叫毯子辛,虽朗朗上口但却明明白白带着羞辱性质。 不过小宋根本不在意,因为在他眼里,这帮人都得完蛋!想在自己的连环题里走出来,除了运气之外,就只能靠佛宝奴那样让整个团队给她输血了。 上午的赛程结束之后,选手可以返回休整,而这次大宋惨败却让整个民间哀鸿遍野,不少人就地把自己的奖票给撕了个粉碎,大声咒骂那些选手。更多的人则是默默的坐在那唉声叹气,说什么“十几年了,大宋就没赢过”之类的丧气话。 很有趣,仿佛民间都伸长了脖子在等待在这一次比试中能让大宋扬眉吐气一次,好像这已经不是公主选婿而是一场关乎尊严的战争了,哪怕输掉一场都会让整个国家的士气低落到谷底。 别说这些百姓了,就连赵性在得到结果之后都在上书房中大发雷霆。 “宋北云呢!他干什么吃的?四十个人头,让人拉了大宋四十个人头!他宋北云难辞其咎!”赵性将书本摔在桌上:“那个混账在干什么!” 小鱼低着头小声汇报道:“宋大人……在树上睡觉。” “哈?”赵性眼睛瞪得老大:“人家在下头厮杀,他在树上睡觉?他脑子里装的是些浆糊吗?混账东西……这个混账东西,气死朕了!” 赵性坐到了椅子上,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一指:“去宣……算了算了!你去给朕传个话,若是下一场大宋赢不了,朕……朕……朕把他宅子给点咯!” 赵性已经开始气到说起了胡话,可见这被辽国完虐的剧情让他完全接受不了,心态已经炸裂了。 小鱼也没法子说什么,只能乖乖的告退,去通告宋北云去了。 “小鱼啊,你告诉他。”宋北云晃着手指:“这次并非输赢之战,而是公主之战,输赢根本不重要。” “宋大人……您还是想法子赢两场吧,官家那头怒火攻心了。”小鱼面带为难:“若是下场还输了,官家可能真的要来踹门的。” “这个我真的没法子,你跟他说若是不想金铃儿嫁去辽国,就别哔哔。” 之后他还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天下若是还有谁敢这么跟赵性说话,恐怕就是这宋北云了,小鱼也颇为无奈,把宋北云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赵性…… “反了反了!”赵性听完之后拍案而起:“小鱼,更衣,朕要出宫!” “官家,如今城中纷乱,不合适出宫。” 赵性叹了口气,然后用力一锤桌子:“宋狗这个狗东西!气死朕了。” “宋大人还说了,他拼死拼活为了公主殿下,请官家不要添乱……” “他会这么说?给朕说实话,他口中怎样说的。” 小鱼头一低,小声说:“奴婢不敢。” “说说说!” “宋大人说……”小鱼吞了口唾沫:“宋大人说您干好您的事就行了,没事别烦他,他知道该如何办,还让奴婢问官家,跟佛宝奴谈成了没有?海州若是拿不下来,宋大人说……他请你吃活蛤蟆。” 赵性愣了一下:“为何是活蛤蟆?” “宋大人说活蛤蟆……孤寡孤寡的叫。” “这……哈哈哈哈哈哈……这狗东西!”赵性捶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是他会说的话。” “奴婢不懂……” “哦,这样啊。自古秦之诸侯王抑或割据一方之军阀才自称孤或寡,他这般说就是朕不配当皇帝,只配当个诸侯王。”赵性摇头道:“换个人,他这般说定是要砍头的,诛九族!夷三族!但朕懂他,他也懂朕。反倒觉得好笑了起来。” 拿下海州!赵性顿时吃了秤砣铁了心,因为只有拿下了海州才有北方白山黑水之可能!雄图霸业从今始! 赵性冷静了下来,人宋北云用自己肉身当饵为了这个海州,自己要是不争气的话,这个脸可是丢不起的!赵性觉得自己虽然脾气好,但也是个纯爷们,不能就如此被人瞧不起,特别是被自己的臣子瞧不起! “去宣晏殊来,就说朕被人给侮辱了。” 晏殊得到这个消息吓坏了,君辱臣死这种事没的商量,若是自家君王被人给侮辱了,晏殊觉得他是时候提刀去杀人了…… 不过到皇宫里这么一说,发现赵性说的是宋北云,晏殊才松了口气。 “海州之事,朕就交给你了!”赵性拍着晏殊的肩膀说:“可莫让那孽畜看了朕的笑话。” 这咋还和自己人怄上气了?晏殊大大的脸上写满了更大的问号。 不过既然皇帝如此郑重其事的交代自己了,那自己可是已经被釜底抽薪了,所以他单膝跪在赵性面前:“臣定不辱命,不过官家,臣有个要求。” “说。” “事成之后,那个狗东西得做东,天上坊,最贵的菜上个遍。” “行!”赵性也摩拳擦掌了起来:“朕给你做这个主!宰他那铁公鸡一顿去!” 417、二年10月7日 晴 偷鸡摸狗又一日 十月的晚上正巧若是天气好,躺在屋顶旁的小台子上看着天上的银河,旁边摆着一壶温热的蜂蜜柚子茶和一叠茶粉弄出来的翠绿色喷香的糕点。 在还没有光污染的时代,天空的静谧和美丽是难以名状的,深邃浩瀚的星空中,徜徉着无数男孩子幻想出来的宇宙飞船。 “你说有外星人么?”小宋旁边坐在那剥水果吃的妙言:“如果有,它们能知道咱俩是穿越的么?” “可能就是他们把咱们整穿的。”妙言躺在旁边的小躺椅上,舒服的吃着水果:“说不定还是他们把咱们整过来的。” “唉……好烦人,明天又是乱七八糟的一天。”小宋躺在椅子上翻了个身子:“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我肯定就在哪个山沟沟里,召集一批人在里头修仙,人家修仙家心法,我就在里头造土地雷、燧发枪,拿出去就跟人说是掌心雷、霹雳火。” “说不定还真有人会上当。” “别说不定啊,一定会有人上当的。”小宋打了个哈欠:“过来让我抱抱。” “滚开点。”妙言头都没抬起来:“你可以去睡了,明天不是还要起个大早么。” “嗯……说的也是。” 小宋舒展了一下四肢后从躺椅上起来:“明天的小游戏应该能干掉一半的人。” “是必然干掉一半的人,因为有一半线索都是错的。”妙言仰头看了看小宋:“准备了200个结果但只有一百二十条线索,加上智商跟不上被干掉的,差不多会剩下十人吧。” 这第二天的线索题是妙言大佬亲自参与设计的,这不光要考验选手的逻辑思维能力,还要考验他们的沟通能力,据说这是鸡王小姐姐从综艺节目上学来的招数。 不过这个的确是好用,就连负责审查的宋辽两国官员都拍案叫好,因为这种线索不光要考验选手的脑力,还要考验选手与他人之间的沟通协调能力。 这明面上是在比赛抢公主,但实际上显然是在为两国的基层官场选拔人才,这种另辟蹊径的选拔途径,其实并不会引来太多人的不满,因为许多人都当这是一次联欢,毕竟大前提是和亲嘛,大部分人根本没有往这一层上面去思考。 第二天小宋又是起了个大早,照例是俏俏给他化妆,不过相比较之前,今天的化妆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我家俏俏这门手艺可是真的不错。” 小宋咧嘴笑,但却被俏俏一把捏住了腮帮子:“不许笑,胶还未干,这一笑等会可是丑陋。” “知道啦。”小宋躺在那叹气道:“我,这么大个厂公,走在外头人憎鬼厌、可止儿啼,在家里被你们几个随意拿捏,人间啊……到底是不值得。” “还不是你惯的。”俏俏笑道:“再说了,临出南昌城时,红姨可是交代过我,让我好好管着你的,你不听我的,你还敢不听红姨的?” “你的我也不敢不听啊。”小宋伸手搂过俏俏的腰:“委屈你啦。” “委屈定是有些委屈的,可没法子,红姨说了,你是做大事的人,我这种乡下姑娘不被你抛下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万万不可抱怨。”俏俏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幽怨:“名份本来都是我……” 这话宋北云没法接,因为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毛病,他承认了,但……有些事还真的不能讲先来后到的,因为那毕竟是公主,天底下都没听说过公主给人当小老婆的,这东西即使是宋北云也没有法子。 不过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宋北云的和贪欲让俏俏受了委屈,这一点他从来没有不承认,所以他总是在一些细枝末节上照顾着俏俏的小心思。 比如去工坊的时间长,他就带上俏俏,平时时也尽可能多的跟俏俏在一起,哪怕没什么太多的废话,陪伴有时候就已经是一剂良药了。 他现在其实真的没有更多的兴趣去再撩姑娘了,真的没有了……因为小宋觉得自己的债已经还不完了,不管是从小到大都在身边的俏俏还是话语不多的巧云,这都是一辈子还不完的债,她们不是花瓶也不是摆设,她们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和小计较,也会委屈也会不开心。 而为了摆平这些委屈和不开心,小宋已经在竭尽全力了。这就是所谓渣又不够渣好又不够好所要付出的惨痛代价。 “左柔那个憨憨呢?”宋北云抬头看了看俏俏:“她昨天不是兴致勃勃大早上赶来看我化妆么。” “她……我悄悄告诉你。”俏俏凑到他耳边说:“她不让我说,她今天也悄悄去参加抢亲了。” 宋北云眼睛一眯:“我就知道她不会消停!” 果然,他今天一早就觉得心惊肉跳,而通常这种时候只要问问左柔在干什么就足够了,这一问可不就问出毛病了么。 她果然不出所料的去偷摸着参加选婿了,至于身份问题,堂堂九江郡主想要混入这个队伍里头那不跟玩似的么,随便安排一个位置谁又能说的了什么呢。 小宋并不担心她被淘汰,而是担心这厮一路晋级……人家都说傻人有傻福,左柔就是应了这句老话,她的运气一贯都很好,虽然达不到福王那样惊天地泣鬼神,但绝对也是属于那种头顶落下一个花盆她能不经意躲开的好运程度,虽然光靠好运无法一路晋级,但万一呢?不怕这一万,就怕这始料未及的万一,因为左柔是唯一一个小宋算不出轨迹的人才。 不过既然俏俏现在说了,那她肯定已经心意已决了,所以小宋也就随她去了……实在不行等她名列前茅了再说。 没办法,从小宠到大,把她宠成了这样一个德行,那还能怎么办?继续宠着呗。 化好妆的小宋来到点名之地,环顾四周发现大宋的阵营里果然多出了一个男装打扮的左柔。 她还知道躲避宋北云的眼神嘞,当小宋看向她的时候,她甚至会错开视线。 “你躲我就看不到你么?” 小宋挪到她身边,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左柔吐了吐舌头:“好玩嘛……” “好玩……”宋北云叹气道:“你可真是好玩。” 左柔仰头看着天,也不跟他搭话,省得被训斥。不过在点名的空档,她倒是勾了勾宋北云的衣角,小宋侧过头:“干什么?” “今日考什么?” “考逻辑。” “???”左柔一脸迷茫。 “九江,辛晨。” 这是前头唱名的到了面前,宋北云赶紧抬起手应了一声,而这一声之后,周遭的人都开始笑着窃窃私语了起来,大抵就是说这毯子辛昨日那胆小如鼠的壮举。 “宋南云。” 左柔连忙跳了起来:“到到到。” 小宋咬紧牙关,斜眼看向左柔,然后悄悄的远离她二十米开外。 果然,左柔的化名出去之后,别说大宋阵营了,就连大辽阵营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佛宝奴更是皱着眉头看向在那蹦蹦跳跳的左柔,等看清之后,她倒是笑了出来,露两颗小虎牙。 等到点名之后的休整阶段,佛宝奴晃着扇子走到了左柔的面前,上下打量起了她来。 “可以啊,郡主。”佛宝奴笑道:“偷偷跑来玩了?” “你认错人了。”左柔错开脸:“我不是什么郡主。” 佛宝奴叹气道:“我不知你是怎的想的,你这假名也太假了一点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假的是么?” “我……” 左柔当时报名的时候也没细想,填了张表就塞进去了,那填表的人哪里敢阻挠九江郡主嘛,甚至连她写的什么名字都没细看。 而她写这个名字时,就觉得写个自己喜欢的名字,但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么一个鬼名字。 “不过郡主想来玩倒是无可厚非,望尽兴。” 佛宝奴没说什么,人家想来玩也不是不行,只要那个北云没来,什么东南西云全来了都没事。而北云现在不是还在大牢里关着等自己解救么,昨日晏殊找到自己已经开始谈条件了,想必把宋狗弄出来和娶到公主可以同步完成。 胸有成竹的佛宝奴回到辽国阵营,背着手等待抽签分题。 此刻的左柔因为找不见宋北云正在垫着脚到处找他,而小宋为了不跟这死离的太近,甚至已经偷偷摸摸跑到了辽国队伍的队尾处了,甚至还跟那边的选手聊了起来。 “你就是昨日那个毛毯辛?听闻你倒是挺稳的嘛。” “嘿嘿……一般稳一般稳。”宋北云拱手笑道:“本人生性就有些胆小。” “哈哈哈哈,好好好。” 宋辽两队人马似乎都没有把小宋放在眼里,他也并不在意,只是在轮到他时,默默抽出了今日的线索题。 “妙言的解密游戏。”宋北云拿着自己的题目看着上头的一行字:“春江水暖鸭先知。” 春江水暖鸭先知?小宋抿了抿嘴:“看来我拿到真题了。” 而这时突然一股软软的香风袭了过来,他回头一看却发现是左柔凑了过来,举着自己的纸条:“这是什么意思啊?借问酒家何处有。” “假题。”宋北云压低声音说:“只有跟动物有关的才是真题,牧童遥指杏花村就是真的,借问酒家何处有就是假的。” “啊?我不想输……”左柔不高兴的说道:“你给我想法子!” “好好好,不输不输。”宋北云叹了口气说道:“假题对应的也有答案,只是线索不关联罢了,到时你跟着我走便是了。” ---------- 今天我生日,本来想请假一天发发懒的,但……想到还有你们在等书看,所以我吃饭吃到一半赶紧回家码字,饿了就吃了一块煎饼。 不过我今天任性一回哦,就更一章了。 418、二年10月7日 晴 朝朝暮暮年复年 这种题目,放在谁身上都是一头雾水,因为说是线索但却只有一句诗罢了,所有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互相询问,可不论是谁都表示并不能理解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幸好,这次的推理题持续时间有三天,这三天里不管使用任何方法,只要能够拿到最终的奖品都算是过关了,而且奖品的价值不菲。 “听说了么,这次奖品好像是个金佛,价值百贯。” “我怎么听说是个价值百贯的玉盘?” “巧了,我舅舅刚巧便是在礼部,他与我说是个价值百贯的鎏金宝盒。” 他们在门口讨论着,小宋从身边经过,左柔也快步追上了他的脚步,紧随其后。 “唉唉唉,跑那么快干什么嘛。” 左柔追上他之后下意识的想牵他的手,但被小宋一肘子给甩开了:“死开了你,两个男人手拉手有多恶心,而且你还叫宋南云!” “嘿嘿……”左柔也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傻笑了两声:“这不是情急之下嘛,没想到嘛。” 宋北云一般情况是不跟左柔置气的,要是真跟她生气的话,本来能活八十五的小宋,最多到四十就完蛋个屁了,所以他也只是长叹一声,默默摇了摇头。 “唉,你说奖励是什么?是金佛还是玉盘啊?” “奖励还是很好的。”小宋背着手往前走着,眼睛却在不停的环顾四周,查看有没有可疑人:“不过他们说的都不对,奖励的东西都是金陵城中各家商铺里赞助的,具体是什么谁都没个准信,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世价都不会低于百贯。” 左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咱们为什么不杀人夺宝呢!” “你差那点钱么?” “那倒是不差……可是……”左柔想了想:“若是很多人拿到了奖励该是如何是好啊?” 小宋笑了起来,回头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放心,没那么多人能拿到,而且……有趣的还在后头呢。” 碗儿的小脑袋瓜肯定的转不过来这些弯弯绕绕的,她可不是金铃儿可不是妙言,不过她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怀疑宋北云说的话,他既然说有趣的还在后头,那就后头就一定会很有趣。 至于怎样有趣法,她才不管那么多呢。 “你给我把我的题解了呗……”左柔把纸条拎在宋北云面前晃了晃:“我都看不懂。” “好好好……”小宋叹了口气:“先找个茶楼。” “那为何不回家啊?回家也好啊,我今日早上还让巧云买了些南国的椰来,我们回去吃了它,一边吃一边说,多好。” 小宋无奈的笑了笑:“让人看到宋南云跟我一起走入了宋北云府,那你猜我会是谁?” “哈哈哈哈哈……”左柔一巴掌拍在宋北云后背上:“我怎的就没想到呢!” 小宋差点被这一巴掌给拍得内出血,那一刻他着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喉头一甜,但他终究知道这是自食恶果,没有去追究,只是回头警告:“等金铃儿生了孩子,你不许抱。” “啊?为什么呀?”左柔立刻不服气了:“我可是干娘,我怎的就不能抱了!” 宋北云回头瞪了她一眼:“我把你把我崽给捏死。” 茶楼中可不止有他们两人在商量对策,还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分析答疑,小宋二人丝毫不引人瞩目。 他俩找到了一个角落中,坐下之后左柔把纸条拿出来放在小宋面前:“你的那个怎么解?” “我解他个大头鬼。”宋北云捏起一块茶饼放进嘴里:“在家里随便拿一个完事了,反正那些商人在过来商量奖品宣传的时候都给了我一个备份,库房里全都是这些破东西,我回去直接拿了就行。” “啊?”左柔眨巴着眼睛:“可你方才才说一道题目一个答案啊。” 小宋点头。 “那……” 看到左柔满脸的疑惑,小宋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谁出的题?” “啊!”左柔恍然大悟:“鸡王!” “你要当他面叫鸡王,她能吃了你。”宋北云笑着看了看四周围:“这种事本来就没打算公平竞争嘛。” 左柔喜笑颜开的把自己的纸条拿了出来:“那我呢?” “你要解。” 左柔:“???” 宋北云抿了抿嘴:“因为要是让金铃儿知道你偷偷跑出来干这个事情,她肯定是要发脾气的。再说了,好歹也得糊弄一下吧,别在家睡三天就得了答案,这有点过份的。” “也是。”左柔把纸条往小宋面前一推:“那你来好了,我解不来。” 小宋看着纸条上的诗,挠了挠头,想了半天:“还是……回去找妙言吧,我懒的想了。” “就知道你这懒狗……” 如果硬要解其实也不是解不开,但小宋是那种有捷径可走就绝对不会自己努力的人,大不了就被金铃儿骂一顿呗,反正他和左柔谁也不是怕挨骂的人。 于是两人就快乐的做出了回去偷懒的决定,在吃了茶点之后,分头离开各自从不同的路去往了小宋的宅子中。 他们两人是轻松了,但其他的选手可是头疼欲裂,这东西是明显的超纲题,不是每个人都有思路的,更何况这里还是真题假题混在一起的,烟雾弹四起,谁都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更别提找出解题思路了。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人群中总是会有那冒尖的人物,比如大宋这边的夏竦。 他拿到题目之后很快就整理出了思绪,他拿到的纸条上是写着“两只黄鹂鸣翠柳”,在一番思索之后,他认为这既是为线索,那肯定会是黄鹂也不是翠柳,但却又是跟这俩东西中的一种或两种有关联。 于是他开始四处寻找起来,嘿……还真的算是他歪打正着了,在秦淮河畔正巧有这么一家名为翠柳居的丝绸铺子,他本着试试看的心思进去问了一下店家,还没就没想到他就这样得到了第二条线索。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去顺着第二条线索去寻找,反而是转身去召集起了大宋这边的选手,把自己的结题思路对他们都讲明了。 有了这样一个聪明人的帮助,大宋这头当天上午就陆续的有人找到了第二条甚至第三条线索。 而辽国那边其实进度也并不慢,相比较夏竦的聪明机智,佛宝奴显然就是拥有绝对的公信力。 她知道这题目是那宋北云出的题,那个人是怎样的才能她是最清楚,所以她那道题目就觉得其中有诈,于是她不紧不慢的招呼全体辽国选手集中在了一起,把手中所有的题目都集中在了一起。 看着满桌子的纸条,佛宝奴一开始也发愁,但很快她就似乎抓到了一丝规律。她将这些题目分门别类,发现一半是写景抒情,另外一半则是写花鸟鱼兽虫和人。 发现这个规律之后,她将两边的题目分了开来,命令一部分人专门去寻找那花鸟鱼兽虫的线索,一部分人去找写景抒情的线索。 之后又听闻大宋那边陆续找到了线索,佛宝奴也让人买通了一个大宋的选手问清楚思路之后,就这么把人放了出来。 下午时,回馈陆续传来,关于写景抒情的线索一个都没找到,但关于花鸟鱼兽的却已经有了发现。 佛宝奴听完,一拍桌子大笑起来:“宋狗当真是狗!传令下去,所有人放弃抒情写意,集中所有力量寻找那花鸟鱼兽者。” 办法也许比较笨,但换算下来其实效果并不差,甚至还在傍晚时再一次压过了大宋这边的选手。 而那些被放弃的人,佛宝奴也都许下了重金赏赐,让他们继续协助那些被押中题目的人。 这样一来,辽国和大宋就形成了二打一的局面,辽国两个人一起去探索一个线索,而宋国却还在不断试错。 不出意外这一轮一定会是辽国再次胜出…… 只是那宋狗似乎并不关心这大宋是赢是输,他为他偷奸耍滑来的三天假期正欢欣鼓舞的挖蚯蚓,旁边一个小朋友则蹲在他旁边跟着他一起挖蚯蚓。 “唉,你别把它弄断啊。”小宋指着地上的蚯蚓:“弄断了还怎么钓鱼嘛。” “哦……知道啦。”小家伙虽然一身泥,但笑容特别灿烂。 这时左柔走了过来:“玩的挺开心呀。” 宋北云一抬头:“你看看人家安国公家的女儿,比你还小一岁,孩子都三岁了。你看看你,自己就跟三岁一样。” 旁边安国公家的千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只是成亲早了一些吧……碗儿不急的。” “就是,我不急。”左柔得意洋洋的说道:“反正我也有人要,不怕。” 安国公家的女儿在旁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因为这几日总是跟左柔来这玩,今天甚至连孩子都带来了,他也知道面前这人是个什么身份了。 就……感觉小碗儿有点不知羞耻的意思了。 “行了行了,不用逢人便说。”宋北云摆手道:“安国公家的小孙女,要不要跟我家的宝宝定个娃娃亲啊?” 那小东西仰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还没等她回答,左柔已经一个指头戳了过去:“还不知金铃儿是生男生女呢!” 419、二年10月10日 雨 更高更快更强 三天假期一晃而过,宋北云走出家门时已经又换了成了那个假身份。 这三日里他一共挖了一百二十九条蚯蚓、钓了四十三条鱼、收养了一只猫、吓唬了三次小朋友、跟俏俏亲热两次、跟巧云在左柔还在客堂上带着安国公的女儿和其女儿一起玩斗兽棋时偷偷摸摸亲热一次、吃了八顿红烧鱼、打碎了一只碗。 哦,对,还去了工坊一次。 工坊现在一切运转都很正常,没有发现新的特殊配方,但原有的特种钢的产量正在稳步提升,第一批接种牛痘的人已经完全出痘并且全部过了隔离期,马上要开始进行临床试验了,这个阶段比较危险,所以宋北云这次去就是提前布置好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在他去视察牛痘免疫学的进展时,还碰到了蹲守在那里的赵相,老头精神矍铄的很,说自己已经写了遗书,说这天下不光是这些少年郎敢为天下先,他也敢。 都这样了,小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在离开医学院之后,去了一趟报社,第二天一早官报头版头条醒目位置刊登了对赵相的“采访”。 这大概是人类历史上首次出现“采访”这个词,而上面的内容对赵相简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夸赞,那整个版面的采访内容许多都是以问答的形式来实现的,这样的模式非常新颖接地气。 在里头赵相谈到了对未来工农业新模式的展望和大幅度提高农民收入等问题,还有就是对商业和商业模式的改革想法,就是把传统的小作坊式匠作买卖变成园区式的集成商业,视线产销供一条龙。 当然,这里还有一点是不可不谈的,那就是关于赵相打算亲自种下人痘来证明牛痘是有效的这件事,那简直是大谈特谈。 反正不管怎么样,不少人特别是底层的劳动人民知道了赵相的决心之后都是热泪盈眶,提前把赵相捧到了千古一相的位置上。 据说当天早晨赵相上朝的时候头发胡子修得格外整齐,走路都带风,甚至还喷上了工坊还没有对外销售只是针对少数达官贵人才有赠送的香水,整个人焕然一新。 而且平时一些瞻前顾后的话题,现在老头张口就能说,身为地主阶级,他上来就提出是不是该让那些大地主让点利给农民这种话,引起朝堂一片震荡。 这些事情的发生都给小宋带来了无穷的快乐,但所有的快乐到第四日一早戛然而止,因为他又要出去骗人了。 他站在镜子前穿上一身帅气衣裳,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他就要高高兴兴的卖笑去咯。 而走出门时,刚好碰到左柔,左柔头一低就要溜走,但小宋却拽住了她。 “我错了……” “行啦。”小宋揉了揉她的脑袋:“安国公想来也不是外人,他女儿跟你又是发小,说漏了就说漏了吧。我都没说什么呢。” “宠!”金铃儿人未到,声先来:“你就知道宠着她!这事能乱嚼舌头的?” “她就是这样的,你骂她干什么啊。”宋北云叹着气,把左柔护在身后:“天塌下来我顶着呢,放心。” 金铃儿哼了一声,恶狠狠的看了左柔一眼:“你往后给我长点心!不然迟早嘴给你缝起来!” “你敢。”宋北云眉头一皱:“在这别给我耍你公主的威风。” 金铃儿愣了一下,眼眶当时就红了起来:“你凶我?错是她犯的,你凶我?” 宋北云用力抓挠着头发,然后突然扯开嗓子喊道:“救命啊!” 屋子里的俏俏走了出来,满脸迷茫的看着流着眼泪的金铃儿,委屈巴巴的左柔和满脸无奈的宋北云。 “这是怎么了?” 俏俏刚一走过去,金铃儿就抱着她委屈的哭出了声音,而小宋叉着腰站在那,左右为难。 “大清早,让不让人睡了?”妙言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又干什么啊,宋大官人。” 小宋眉头紧锁,走过去抓住金铃儿的手就往外走,金铃儿当然不肯,但小宋手一横就把她给抱了起来,来到了后院中。 “行了,别哭了。”小宋用袖子擦掉她的眼泪花儿:“我跟你说过几次了?在家里不许说那种话,这是跟左柔说的,她跟你熟一些,要是你哪天不小心对了俏俏或者巧云姐说了这番话,她们该是有多委屈,你想过没有?” 金铃儿也不管那许多,就是靠在小宋肩膀上哭了起来,情绪极不稳定。 “以后一定要注意。”宋北云轻轻摸着她的头发:“记下了没?” “嗯……”金铃儿一边哭一边轻轻点头:“可你还是凶我……” “好啦好啦。”小宋轻轻摸了摸金铃儿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让里头那个听见,你这个当娘是这副样子,那不得笑话你啊。” “讨厌……”金铃儿抽泣着止住了眼泪:“你赶紧出门吧,要迟了。” “你情绪稳定一点,知道啊?” “嗯……” 怀孕的金铃儿这段时间以来都是这样,不讲道理、喜怒无常还有点神经质,全家都挺让着她的,小宋甚至每天晚上的都会去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 但有时候吧,真的是要凶一点才行,不然就像今天早晨这个情况,她能生生闹一整天…… 好不容易哄好了金铃儿,安抚了左柔,宋北云压着点来到了校场,今天这里的人数已经少了许多,因为中途有不少人直接选择了放弃,宋辽都有。 放弃之后就不需要在来校场了,而相对而言辽国此番之后从一百二十人锐减至五十六人,大宋那边却还剩下了四十四人,人数已经贴很近了。 按照完成比例来看,宋国这一轮可以说是完胜了辽国,但人数上仍然是辽国居多。 只是让人很意外的是那个毛毯辛居然还存活着,这是宋辽两国选手都没想到的事。 人们好奇,便走上来问他,他就胡编乱造,简而言之就是撞了大运,刚巧有个线索就是在他隔壁张婶家儿子上工的铺子中,然后刚巧第二个线索是他青梅竹马的相公家承下的,最后又那么刚刚巧误打误撞解开了最后一个线索。 反正小宋专业就是编故事的嘛,这一套下来说的倒也是合情合理合乎逻辑,其他选手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毕竟也不是没有这种误打误撞的事,毕竟大家都是在这金陵城里有点关系的人对吧。 只是那个叫宋南云的也通过了,这就让人好奇了,这么明显的假名都能过审,人们就开始讨论她的身份问题了。 除了宋南云,还有一个人也进入了小宋的视线,那就是夏竦,如果不是这个人,大宋这边最少要再减员十五个到二十个,那可真的就是被大辽打的溃不成军了,最后保不齐一二三四都得是辽国的。 但小宋可以断定,当第三轮结束之后,这个夏竦会和左柔一起被票出去的。 他太了解人性了,倒不是说人性本身就黑暗,而是利己主义是本能,大公无私则需要非常强大的教育灌输和自身修为。在利己主义的大环境下,作为一个竞争性质的活动,太过突出拔尖的人注定是不能够被人喜欢的,因为每个人都会认为这个人可能抢了自己的风头。 毕竟人嘛,除非经历过大起大落、风吹雨打,否则很难在年少时就认清自己其实也就资质平平。 当人处于劣势的时候,即便是优势方表现出来的善意,也会被视为羞辱和嘲笑,因为两者之间是存在竞争关系的。 而在这种环境下,当劣势方掌握着决定权的时候,想象一下他们会把明显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九江辛晨票出去,还是会把全方面碾压自己的九江夏竦以及身份特殊宋南云给票出去? 这个问题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一个问题,而是一个必然是一个趋势。 身为一个国家特务机构的大当家,小宋把玩人心的能耐,远远不是这些象牙塔里学富五车的青年才俊能够比拟,即便是年龄相差无几,但这琢磨劲儿可是要相差太多了。 而从第二场的比赛看来,佛宝奴的决策能力和统筹能力绝对是顶强的,是个人才。直到现在小宋才真正把她当成男儿身看待,因为绝大部分的男儿身都不一定能比她干的更漂亮。 生杀决断在她那里都不是个问题,如果大宋没有出现小宋,或者小宋不在大宋,那么大宋死得不冤,赵性是真的比不上,晏殊在文化方面肯定完虐,但政治才能上可能还需要十年左右。 也许是感觉到了视线,站在前面的佛宝奴突然回过头看向了小宋的方向,而小宋这时却老早已经跟身边那些戏谑他的选手笑闹了起来。 “奇怪啊。”佛宝奴皱起眉头:“真是奇怪啊。” “殿下,您怎的了?” “我之前让你们查的那个九江辛晨,查得如何了?” “确有其人,九江郡人,前些日子投奔亲眷来到此地。”侍卫小声对佛宝奴说道:“是不不出众的落第秀才。” “不出众?”佛宝奴眼睛眯了眯,但也没细想:“第三轮你们可是要好好发挥,这可是大辽的强项。” 420、二年10月11日 晴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第三轮开始就比较无趣了,单纯就是一次文化题考试罢了,而这次给对方出题这一招着实阴损的很,因为不让互通有无,所有整个过程出题人都是在猜,难又不敢太难简单又不敢太简单。 最后题目是出来了,宋辽两国的选手也都进入了考场之中,接下来就是一日时间的考试,在加上两日的阅卷了。 也便是说考完的第三日就要出名单了,而出了名单之后真正残忍的项目就要来了,那就是票人出局环节,而且还不是票对方的人是票自己的人。 考完试之后,小宋立刻就行动了起来,他笑盈盈的提着礼物上门给所有人送了礼物,以舔狗之姿把每个人都哄得舒舒服服的,大家对他也没有什么敌意,大多都是客客气气的收下了礼物。 但也不缺那种骨子里刚正不阿的人,他们不但不收小宋的礼物还将他扫地出门。 不过对此小宋一点都没生气,因为这都是在他的计算之中,世间既有那种喜欢被人阿谀奉承、喜欢酒色财气的,就一定会有两袖清风、宁折不弯的,但两厢一比较,宁折不弯者太少太少,卑躬屈膝者又太多太多,这几个清流并不能决定一件事情最后的走向。 等礼物都送完之后,小宋继续躺在了家中混吃等死,但被视为夺冠热门人物的夏竦却又开始活动了起来。 因为在考试结束之后,所有人手中都拿到了下一轮兵棋推演的规则,他们本以为是简单的推演,但没想到却是厚厚一摞的说明书,里头的东西虽然每个字他们都能看明白,但连在一起不少人可是看得叫一个头晕目眩。 这夏竦到底是个人才,他很快就弄明白了其中的规则,然后将能召集到的人都召集了起来,甚至连宋北云都没有放过,只是宋北云说身子不适想在家修整一下罢了。 夏竦的聪明才智自然是引起了多方的注意,甚至连辽国的选手提到他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夸赞几句。 不过佛宝奴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因为她之前写完宋国那边出的题目,再结合辽国给他们出的题,她可以断定这一轮之后宋国的人会更多。 虽然不一定能多出几个,但一定是会更多的。而既然多了人,他们就要投票将人投出去,这个人会是谁呢? 投票是不记名的,也就是说无人会知晓大家互相都投了谁的票。佛宝奴认为若是只多一个人的话,这个夏竦必然是会出局的,文人相轻岂容他人来教育自己? 所以她并没有把这个精锐放在眼里,反而是她一直对那个九江辛晨耿耿于怀,因为从人群中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她就觉得这人不对劲,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之后的发展更是不出她的预料,这个九江辛晨各方面都资质平平,哪里都不出众,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才华,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脾气好,被同窗取笑揶揄也从不生气。 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居然顺利的通过了第一第二次的考验,而且看上去还有惊无险。 如果说第一次是运气,第二次再用运气可就说不过去了,所以佛宝奴认定此人绝对是在扮猪吃老虎。 若株有毒,在花稍不可惧,若在汁液甚可惧。这种人却是那毒在根里的人,不可不防。 但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姿态其实并不好防备,因为太低了,甚至没有下嘴的地方。 剩下的两日,绝大部分的选手都在惴惴不安,而阅卷的人也是如此,大宋这头的官员已经把宋北云给骂翻了,因为他提出个什么鬼交叉错乱阅卷,交叉就交叉吧,还糊名,这样即便是想作弊都难以得逞。 而这千夫所指的宋北云正躺在院子中已挂上红叶的树下伺候着金铃儿吃水果。 她如今六个多月,若是不穿宽松的衣裳,已经可以明显看到肚子出来了,而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变得格外能吃,总是闹着肚子饿,小宋自然是不能怠慢的,每天变着花样的给她弄吃的,就像哄孩子似的。 “它会动了。”金铃儿躺在摇椅上来回摇摆着:“早上还踢我呢,应该是个男孩子。” 小宋凑过去贴在她的肚子上仔细听了一阵:“我觉得是个女孩,会害羞。” “不管男女,名字你可想好了啊?名震天下的大才子宋北云,吟诗作对样样精通,一到起名狗蛋铁柱,你这人要不得了。若是你给我崽子起个什么屎蛋、铁球之类的名字,这日子便过不下去了。” “哎呀……”宋北云一拍脑袋:“说到这个,我早晨还特意翻了翻书,我那师兄说了,我们这一门呢,男孩女孩起名都要从医书里找。” “那你倒是找了没有?” “宋人参?”小宋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宋人参好不好?” 金铃儿横起一脚就踢在了他肩膀上:“你敢!” “那再换……再换……我先想想女孩的,女孩就是叫……嗯,就叫云母好不好?宋云母?” “不好听。”金铃儿摇头:“不过倒是比宋人参强上许多。” “那就宋云英?我觉得这个还行。”小宋深吸一口气:“要不……你来整一个?你可也是才女呢。” 金铃儿噘着嘴想了想:“云英还行,那个人参我跟你讲,你敢取,我就敢取你狗命!” “嗯……”小宋陷入了沉思之中:“那我觉得有几个不错,你看着选选,宋青葱、宋蒜、宋水仙、宋牡丹、宋蟾酥。” 金铃儿越听表情越扭曲,最后她直接捏住了宋狗的嘴巴:“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那你给说一个看看……” 取名真的是要宋狗小命的,所以他在这方面并不跟金铃儿争,因为的确是弱项。 “我记得是不是有个天南星?” “有。” “宋南星,字半夏好不好?” 小宋想了想,朝金铃儿竖起大拇指:“可以!” 金铃儿长出一口气,总算为儿子拜托了宋人参的命运,她内心是有一些小骄傲的,要是真的未来真的是……真的是儿子叫做宋人参,以小宋现在的位置,迟早这个人参会是世子的。 世子叫宋人参,他未来都不好找媳妇…… “嗯……宋南星,真的可以。南宋之星嘛。”宋北云点头道:“好好好,真的好名字。金铃儿不愧是庐州第一才女。” “是大宋哦。”金铃儿眉头一挑:“整个大宋的第一才女。” “你说的都对。”小宋把一颗剥好去籽的葡萄塞到她嘴里:“我家金铃儿最厉害了。” 金铃儿骄傲的仰起脑袋:“那是自然。” 不过她说完之后,突然敲了敲小宋的头:“选婿之后,我也该有八个月了,那时是见不得人的,但公主出嫁要在城中十里红妆千树飘花的,你有何打算?” “就说你长胖了呗。” “一派胡言”金铃儿白眼一翻:“我打算让俏俏替我出嫁,这些日子都是俏俏照顾我,再着我也清楚其实俏俏才是该第一个嫁给你的,只是因我这公主的身份,让她受了委屈。虽名份还得缓缓,但那十里红妆算是我欠她的。她身形与我相仿,盖上盖头天王老子也认不出来。” “这事你跟俏俏说便好,我不太好说。”小宋叹气道:“我一说,她就该委屈了。” “那还能让你说么,你当我是傻的吗?”金铃儿翻了个白眼:“自然是有我去说了,至于怎的说,我暂时还没想好,不过这事便交给我好了。” “真懂事。”宋北云捏了捏金铃儿的鼻子:“我家的公主大人到底是那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妙人儿。” “嘴巴倒是甜的很。”金铃儿指了指不远处的毯子:“给我盖上,我想睡一会儿。” 小宋不敢怠慢,连忙拿来毯子给她盖了个整齐,接着她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小宋:“你那头该放榜了吧,还不去?” “这就去。” 小宋成了听话的小宋,他让巧云和俏俏照顾好金铃儿之后,就连忙出了门,再次变身为那个九江辛晨。 放榜的结果大概跟他猜测的相差无几,大宋这边剩下了三十八人,辽国那头剩下了三十七人,也就是说果然是要票掉一个人出去。 看到周围的宋国这边的选手人人心有戚戚,小宋并不着急,只是听从召集去往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小院,然后在裁判的监视下,开始执行票人这个最残忍的项目。 无记名投票,每个人都悄悄的把要票出去的人写在了纸上,投入了箱子中。 等裁判说全部投入之后,接下来就要开始唱票了。 三十七个人的名字被写在上头写了一排,以正字为记,五票一正,公正严明。 “夏竦” “夏竦” “辛晨” “夏竦” …… 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唯独夏竦满脸苍白,他没有想到除了寥寥几票不是他之外,其余无一例外都是投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为何?”夏竦直起身子:“我……我辛苦为各位同窗讲解,夜以继日为诸位解惑,为何诸位……” 说到一半,他已经说不下去了,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泪来,只是带着无奈的笑容朝屋子里的人一抱拳:“告辞。” 宋北云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笑容,然后继续靠在角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而夏竦满腔愤怒和悲伤的走出这里之后,立刻就有两名皇城司的探子走上了前:“九江夏竦?” “嗯?真是在下。” “有人要见你。”两个探子朝他拱了拱手:“请随我们来。” 夏竦被带到了一个华丽的别苑中,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年轻人正在那跟一个肥胖的……不对,矍铄的晏殊在聊天。 等夏竦看到那个年轻人的面容之后,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鞠躬作礼:“臣夏竦,见过官家。” 420、二年10月11日 晴 天下之势无外如此 应该是421,手滑了,标题又不能修改…… ———————— 战棋推演这一项,其实相比较而言并不是小宋的强项,而且他还抽到了左柔小姐姐作为搭档…… 他们两人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等待抽签,这次抽签是为了抽取出生点,导演组在旁边规划各种复杂的战场信息,从天气到地形,虽然只是兵棋推演,但切实的让人感觉到了上阵前的那股肃杀。 “好呀。” 左柔指着前方低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如果出生在那就好了。” 宋北云抬眼望去:“这不就是襄阳么……孤城有什么好的?” 左柔这时候终于在小宋面前雄起一回,她晃着手指说道:“不不不不,你这可就不明白了,若是两军对垒,襄阳却是要抵御住对方大军反复冲击,可若是四面楚歌之境,襄阳城可立于不败之地。” 宋北云斜眼看着左柔:“还真会打仗啊?” “哼,那还能有假?”左柔伸手在沙盘上指点着说道:“因襄阳城易守难攻且是孤城,反倒是绝佳的偷袭之境,只要看到其他两军在前方交战,我们分出一支队伍来一场奇袭足以能够以小博大。” 将门出来的孩子,即使是左柔看起来还都是有点东西的,这一点可比宋北云要强,他真的不会带兵……当然,是冷兵器时代的兵。因为等火器制造出来之后,他就有能力推翻现有全部的军事战法,让战争跨入新的绞肉机时代。 “那要是没抽到襄阳呢?” “那也简单。”左柔嘿嘿一笑,一抹鼻子:“围而不攻,诱敌而入。若是别人攻来,我们就绕到襄阳后方,以襄阳为盾。若是襄阳攻出来,那他们岂不是本末倒置嘛,你我两部与河川之上就能将襄阳守军分而啖之。” 宋北云瞄了左柔几眼,感觉这家伙像换了个人似的,而小碗儿显然也看到了小宋的眼神,得意的笑道:“我可是整日琢磨着带兵打仗呢,莫说打襄阳,便是打中都洛阳都不在话下!” 小宋轻笑一声:“你给两个师,你特么敢打上京。” “上京好打呀,只是要在春末发兵,秋末收兵,否则严寒一到,伤亡过半。”左柔胸有成竹的侃侃而谈:“金国骑射凶狠,我就想着若是我们沿途筑土城,以弓箭御之,再徐徐推进便可攻破,只是天寒地冻不好解决,还有便是那粮草辎重耗损过大,打不是不能打,只是实在不好打。亦或者若大宋有良马,三万铁骑匆匆来匆匆去,让金人追不上打不着,加上掠劫粮食践踏农田放火烧山,他们耗不过的。” 小宋倒吸一口凉气,侧过头看向左柔:“这还是那个傻姑左柔?” “谁是傻姑了?你才是呢!”左柔哼了一声:“我从六岁便开始想带兵打仗了!我爹的兵书我都看烂了。” 不过到底是天不遂人愿,他们既没有抽到襄阳也没有抽到中原,而是直接一杆子给支到了巴蜀之地。 出生地确定了,接下来就是跟导演组交涉兑换点数了,这个新的兵棋推演制度也是妙言设计出来的,在决定好出生地之后,就会有一些初始点数进行交换,这些点数能够换到野战、骑兵、部族、蛮兵、弓箭、攻城、海战等等数十个不同的专精。 双方开战之后,士兵人数、补充兵员、粮草等等都是可以补充的,而这样的补充也是需要使用点数,而每个人手上都会数十张木牌,这些木牌上会有不同的效果,这些效果的触发都是由骰子来决定。 比如小宋第一张木牌就是屯田,如果想要触发这张牌,就需要三个骰子扔出12点以上,并且有三种不同的效果,大丰收就是必须得17-18点,15-16点就是丰收,13-14点就是收成平平,如果只有12点的话,就是刚好触发最低效果,也叫欠收。欠收会让军粮提升一点但却会让民怨提升两成,如果民怨满了,直接哗变退场。 这一系列的机制解释每个人都有一本小册子作为解读,而佛宝奴已经命人将这个机制摘抄了下来,未来辽国就打算用这个模式来训练守将、元帅。 “可不能乱用牌啊。”宋北云小声的对左柔说:“这里头可是有陷阱的。” “嗯?怎的说?什么陷阱?” 小宋笑着凑到她耳边说:“卡牌使用没有限制,但使用次数是有限制的,如果一开始就把点数全部用光了,实力会突然膨胀,但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群起而攻之,而如果一开始就以兵强马壮之姿开始侵略,会在三轮之后开启一个能力叫穷兵黩武,这时士兵战斗力增强三成但民怨上升速度也增加三成,并且每回合民怨都会有一成累积。” “真的啊……”左柔惊愕的看向小宋:“我还想一开始全用了呢……” “这可不跟你开玩笑的,这是隐藏属性,到时候导演组会直接判人失败的。”小宋嘿嘿一笑:“你可别小看妙言啊!” 之前所有人都会以为这场兵棋推演最是无趣,但现在还看这东西虽难但却异常有趣,里头的门道之多,宛如真正在治理一方土水。 不过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就是两两一组的问题,若是大宋的碰到大宋、大辽碰到大辽的还好,若是宋辽混搭的,那可是让人难受的紧。 他们本就带着敌意,又是异国人,加上还是在这样一场竞赛中……可想而知双方是得有多么恶心。 而导演组中,晏殊的旁边正坐着被票出来的夏竦,他正小声与晏殊交谈着,昨日的委屈似乎被一扫而空。 不过想想也是,虽然被自己人背叛,但却因此得了官家接见,并看那样子是有意要提拔自己的意思,这可不就是因祸得福了么,娶不到公主就娶不到了,老婆什么时候不能娶娶谁不是娶,但这人生若遇知己者的感觉,夏竦太享受了。 “夏大人,你可莫要客气了,如今官家钦点你来此,你可莫要带着私人恩怨啊。” “那自然不会,多谢晏大人提醒。”夏竦笑道:“只怪夏某不懂人事。” 晏殊点头笑道:“听闻夏大人是第一个弄明白这棋盘玩法的人,可细细说与我听来?” “那自然是可以。” 在夏竦给晏殊解释的时候,小宋那头也正式开始了,这个时候不断有人发动手中的木牌效果,短时间内壮大了起来,并且开始侵略别的势力。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问题逐渐显现了,但却已经无力回天,但若是让他们坐以待毙也是不可能的,于是乱世就这样来了…… 中原那头二十多个势力互相角逐,有来有回好不热闹,有人被消灭了,有人壮大了,还有人选择观望。 唯独小宋这边坐在巴蜀的山沟沟里,发动了三次治水…… 发动三次治水之后,会有奖励一个新的技能牌,而治水、救灾、放粮这些行政牌并没有实际效果,只是略微提高一点民意。 但当发动十二次行政牌之后,导演组突然给他们挂了一块牌子叫民心所向。 所有产出增加两成、兵员增加三成、战斗士气提高三成,持续五个回合。 扔一次骰子算一个回合,而五个回合之后,宋北云的部队已经出了川。 接着他开始疯狂甩后勤牌,在人家都在征兵、征粮、添甲、磨刀的时候,他在买运输…… 当所有人都注意到在边边角角的地方突然窜出两支破烂军队时,他们甚至顾不上去管那些,只是不停在中原地区和江南地区你争我夺。 宋北云这时把所有军事牌都扔给了左柔,自己则拿着所有行政牌:“来,整起!” “干他们!”左柔兴奋的一握拳:“开始!” 很快,许多地方势力发现不对劲了,西南角那两个破烂军突然就金光闪闪的杀到了面前,人家后勤点的多,人家用五六个回合才能到达预定地点,人家在后勤加持下两个回合就吃下了一座城,接着行政牌在小宋的手中被玩出了花样,“一鼓作气”“民心所向”和“虽远必诛”三个效果几乎同时发动,破烂的川军就跟打了鸡血一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以比别人快两三个回合的速度闪的那些人眼睛都睁不开。 而在行政牌使用的空档,军事牌的发动也是恰到好处,什么闪击、什么滋扰、什么焚毁、什么谣言玩的也是异常麻溜。 众人刚反应过来这西南边的军队已经不容小觑时,小宋已经在西南站稳了脚跟,势力范围直逼荆楚大地。 “这种默契?”夏竦皱起眉头:“晏大人,这可不是一般人啊。” “你可知道是谁?”晏殊笑道:“不去看看?” “等胜负分晓之后,自然知道了。” 夏竦笑了起来,但他其实心中也满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把这玩意玩得如此得心应手,这根本不像是等闲之辈能玩出来的。 每个人都有单独的回合数记录,而所有操控者都是在小房间中由传令兵将五次命令一并回馈到大沙盘,再由传令兵反馈到小沙盘上的,没有人知道谁是谁,更不可能有合纵连横一说。 而当佛宝奴发现西南角的异变之后,她仔细观察一阵,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回防西南!” 422、二年10月15日 晴 行船复西南 西南角的进度被突然出现的奇兵卡死,小宋得到的回馈是这只部队正在沿江驻防,渡口已被全部封死,而另外一边由另外一支部队卡在了咽喉要到上。 筑城、经商,甚至也点出了特殊加成“军民一心”,生生靠着强大的长江天堑把小宋的金光闪闪破烂军给卡在了长江边不得动弹。 “这人发现我们意图了。” 左柔背着手在小屋里来回走动着:“我们装备不够精良,如果消耗太久,粮草跟不上不说,战力也根本不支持强攻。” 小宋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小沙盘静静出神,记忆中好像诸葛亮六出祁山似乎就是输在这个因素上。 恍惚间,他好像突然之间置身于广袤的战场上,周围都是衣衫褴褛但精神饱满的川军,身后的粮草暂时还够,但河对面却是严阵以待、兵强马壮的地方军队。 拼?拿命去拼?想不说渡江之战就如以卵击石,就光是装备压制都足够让他喝上一壶了。 耗?怎么耗?即使点了运输有加成,但人家背靠长江,面向西南,阵线拉出了四百五十里,后头还有一支同样严阵以待的精兵在游走。 “如今之计只有铤而走险,绕过这里,直取庐州。拿下庐州放能有回旋余地。” “卡不够。”小宋摇头道:“巴蜀到庐州三千里,你怎么去?一路掠劫而去?等到了那组织度都归零了,还有爆炸的民怨。正规军交战绝对不能以农民起义的模式来思考。” “那你说如何是好?”左柔也是有些着急了,她背着手来回走动:“在长江面前,计谋已无用。” 小宋愣愣的看着棋盘,仿佛自己现在就站在了江边,作为主帅他深感无力,身边还有个扰乱军心的参将。 “来人啊,把左参将拖出去斩了。” 左柔:“???” “没事,活跃一下气氛。”小宋叹气道:“不是没办法,还有一招。这不是两军之战,而是军阀混战。” “那你有何打算?” “借刀杀人。”小宋把小旗帜往地上一按:“筑城,整备!” 一声令下,行政牌就开始使用了起来,屯田、整顿、筑城、防洪等政令又开始疯狂的甩了起来。 而河对岸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两边就隔江相望,这样静静等待着。 在宋北云部开始打阵地战持久战,在荆州建立根据地的时候,左柔部全员轻装上阵,三回合奔袭五百里在华容驻扎了下来。 两部互为掎角之势,开始了第二轮全图大开发。小宋这边完全放弃了所有的军备,只稍微升级了一下弓箭,剩下的装备卡全部都点给了左柔部。 在看到这样的布置之后,佛宝奴也感到莫名其妙,因为对方若是退守川渝巴蜀,她一点法子都没有,但对方就原地开始筑城,这样便拉开了一个极漫长的后勤线,会使首尾不相连,非常容易就会被逐个击破。 加上对方选择一支部队在长江对峙,另外一支部队居然去了数百里之外的地方,这可是兵家大忌。 但接下来传令兵传来的讯息却让她更是迷惑,因为这两支无名部队都在干让人很费解的事情,一支部队疯狂的内政、一支部队疯狂的整备,而且偏偏是和他们对峙的那支部队在进行内政而非增加军备。 这让佛宝奴陷入了沉思,一时之间看不清对方的意图,但作为统帅,她也并没有放过这次的好机会,直接发动奇袭,从对方的留白之处杀了过去。 可渡江刚到一半,那支兵强马壮的部队就也从另外一边开始移动了,大有互相抄家的架势,吓得佛宝奴赶紧把队伍给拉了回来,继续严防死守,而在天堑防御加成之下,这道天险无人能度。 在她加强防守之后,对面也再次撤回到了华容,最终足足有十五个回合大家谁都没有动弹,蹲在那互相对着叠甲。 小宋看到她走进了自己的布局,抱着胳膊笑着对左柔说:“左参将,做好准备打一场硬仗。” “末将得令!”左柔入戏极深,她现在的满脸认真是以往任何时候都没有出现过的。 “元帅,该打哪里!?” 小宋指了指对岸驻军的左下角:“等,你死守这里就好,等下头有人来进攻他们,你就负责吃掉被他们打败的队伍,算好时间一定要在闪击生效时发动进攻,速战速决。” “得令!” 果然不出小宋所料,因为对岸那个整备的部队在这十几二十回合里不断在强化自己,而让第三方产生了危机感,很快就有数支部队出现在了左柔的防御圈中,但他们显然并没有打算渡江,而是急头白脸的冲着佛宝奴的部队过去了。 毕竟主动渡江可是极愚蠢的,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 佛宝奴部发展了这么多回合早就兵强马壮了,哪里是那些一直在互相消耗的部队所能撼动的,于是乎连续三次交锋均以佛宝奴部大获全胜告终。 可是还没等她开始洋洋得意,却发现跟他对峙的两部中,那驻扎于华容的队伍却不知何时已经渡江,在被她击败的敌军的必经之路上肆意收割。 这还了得?佛宝奴当时就急眼了,自己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却让人家摘了桃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她立刻吩咐后方警备的那支队伍过去追击。 但因为华容部每次都会在闪击效果消失之前完成渡江回到华容,这让佛宝奴的追击次次扑空。 “发财了发财了!” 左柔兴奋的抱着宋北云的胳膊:“好多战争点数啊!” 小宋笑着看着沙盘,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老子带兵不行,但大局观还是很棒的。” “我之前还以为你说借刀杀人是借那些人杀这支部队,现在我才知道你是要借这个部队杀其他人啊。” 左柔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宋北云,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棒!” “别闹……”宋北云回头看了左柔一眼:“穿男装干这个事情,怪恶心的。” 左柔笑着拍了一下宋北云的胸口:“那等回去的!” 不过她说完,突然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可是这样,我们也打不出去啊。” “为什么要打出去?”小宋歪着头看着她:“我们这次兵棋是为了争霸天下吗?是为了晋级下一轮啊。你要搞清楚。” 而兵棋上几轮下来,自己的胜利果实都被人摘掉之后的佛宝奴也有些气急败坏了,本来积分第一的她,现在居然已经落到了第三,而那跟她对峙什么都没干的两部却是分列第一第二。 这让她银牙都快咬碎了,扇子用力的拍在手掌心,怒气冲冲的发出指令:“杀回中原!放弃荆州!” 接着小宋就眼巴巴的看着对方从岸边撤了出来,甚至还让出了荆州。 “哈哈哈哈……笑纳笑纳。” 两部汇合后,终于进驻到他们心心念念的襄阳了,而一进了襄阳,宋北云就苟了下来,心中计算着积分,如果积分低了就出去溜达一圈,吃掉几个完全胡搞瞎搞的部队,然后再迅速躲回襄阳城,城门一关开始筑城屯粮。 外头厮杀得那叫一个血肉横飞,小宋在襄阳城里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 佛宝奴三次从襄阳城门口过,但两人似乎有了一种诡异的默契,佛宝奴不滋扰襄阳、宋北云不出城拦截。 最后佛宝奴理所当然的高居榜首,而且积分居高不下,小宋的积分也落到了十名左右。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一共七十多人,怎么淘汰也是轮不到他的,因为最后至少要有三十二支队伍才能打单挑大循环。 “我们就在这筑城啊……”左柔倒是急了:“你看呀,我们都兵强马壮了。” “不行不行。”小宋连连摇头:“外面的世界好危险的。战争这种事,就跟游泳一样,淹死的都是觉得自己水性特别好的。” 而此刻,正在大沙盘上看着他们行动的福王爷气得脸发绿,指着襄阳城就骂了起来:“混蛋小兔崽子!真是个混账东西啊!” “王爷,您怎的了?” “本王生气!”福王深吸一口气:“天底下会打出这种仗的人,本王仅认识一个,该死!” 宋北云是真的苟,有时候人家都已经围襄阳了,他死都不出门,等人家一走他立刻带着浑身的内政加持冲出来对着人家屁股一顿输出,接着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佛宝奴的两部就如疯狗一般扑上来将人撕扯殆尽。 等分完了战争点数,宋部跟奴部就会像看不见对方似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小宋继续躲进襄阳城,佛宝奴继续在前头杀个片甲不留。 不过最终佛宝奴因为积分都快溢出了,于是也同样兑换了一身buff之后,她打算回头吃掉襄阳城时,却发现襄阳城城门都被拆走了……而她心心念念想吃掉的那两部又特么躲在了河对岸跟她遥遥相望。 “我不吃下你,誓不为人!”佛宝奴终于忍不下这口气了,下令仗着金身护体强攻渡河。 但小宋也在他们渡河的时候,使用了一把火攻,然后掉头就跑,直接仗着闪击加成冲刺回到了蜀道之难处。 望着崇山峻岭,因为渡河损失三成辎重和士兵的佛宝奴终于骂出了声音:“混账东西!哪有这般打仗的?” 423、二年10月18日 晴 赛后复盘最有趣 三日对抗赛,打得是异常热闹,战场上的风云变幻在这小小沙盘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最终辽国大皇子以绝对优势得到了第一名。 但谁也没想到这第二名居然是会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九江辛晨,而后面第三名则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过来胡闹的九江郡主…… 而这一番较量,七十四个人被淘汰掉了四十二人,取积分前三十二名进入那最残酷的最后一轮。 不过到这里那个叫宋南云的后门选手主动退赛了,他表示自己并不参加最后一轮,所以有一名本来被淘汰的选手成功复活。 赛后复盘也是很有意思,大宋枢密院全体高层坐在一起自习分析着这次的战局,而大辽皇子也和南院大王等高层坐在一起复盘战况。 “这个混账东西。” 福王和佛宝奴在不同的场景里说出了同一句话,而且还是对同一个人说的。 小宋这一手着实是把他们两个都给激怒了,这根本就不似在打仗而是在广袤巴蜀、荆楚大地上玩了一出猫鼠游戏。 这厮又当猫又当鼠的打法,不光是破坏了规矩而且还胡闹的很,虽然他是第二名但实在是落下第一名太远了。 而第一名理应高兴,但实际上第一名被气得两天没好好睡觉了,因为只有当事人才能看清自己实实在在是被玩弄了三天。 堂堂一国皇子,被一个无名之辈玩弄于股掌之中各种戏弄,这简直就是骑在她身上啪啪打脸。 “若是有朝一日,在真的战场上遇见。”佛宝奴叉着腰喘粗气:“朕……本殿一定将这人凌迟处死!” 南院大王撇了撇嘴,因为他也是打了一辈子仗的人了,除了输给过赵德芳之外,再无败绩。当时年少气盛的他也放出过跟佛宝奴一样的狠话。 但没有用的,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打仗这种事就是这样,一次打不过很大概率就是一辈子手下败将了。 看似这一番是对方在戏耍,但作为一名战场老将,南院大王很清晰的知道,对方绝对是有着高超战略素养之人,对大局观看得格外仔细。无他,即是“求胜”。 分析那头每一步的行动可以看出,这人对自身实力了解清晰、条理分明、不骄不躁,应是帅才。 “殿下,可知对方是谁?” “一个无名之辈,还有一人是大宋定国公之女。” “女?”南院大王豁然开朗:“难怪了,想来这场仗是由定国公之女打出来的,定国公与赵德芳乃一脉相承,绝非可小觑之人,将门之女说来怕也是虎父无犬子了。” “区区一女子!”佛宝奴眼睛一瞪:“能做些什么?” 南院大王表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佛宝奴眉头皱了皱,没再继续说了下去,只是背着手说道:“好好好,算她是个虎父无犬子,这倒是便宜了那个自制平庸之人了。” “哈哈哈哈,世上意外本就多,殿下还是好生筹划下一轮吧。” 佛宝奴还是有所不甘,虽然南院大王说是定国公之女的功劳,但她心中还是有一个朦胧又清晰的想法,那就是这绝非不是那个傻姑能干出来的,很有可能会是那九江辛晨的所为。 若是如此……在带走宋北云之前,是不是也能跟此人接洽一下? 而九江辛晨如今一下子就成为了人家嘴里的软饭男,因为在定国公之女左柔退赛之后,大家都清楚那个“宋南云”到底是谁了。 对于这个沾了人家国公光的软饭王辛晨,他们心中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好感,但是也并没有什么恶感。只是多了个能嘲笑的人,何乐而不为,毕竟最后一轮怎么都轮不到这个运气好的人站出来了,因为最后那一轮可不是靠运气就能成的。 这“九江辛晨”也并不在乎人们的调侃揶揄,遇到谁都是满脸笑容的抱拳说着“运气运气”,大家碰到这种躺平任撩的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攻击性了。 只是在回去之后,这“九江辛晨”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跪下!” 福王坐在他家中,在他一进门之后,怒斥一声。小宋二话不说噗通就给跪了:“王爷我错了……” “你错了?”福王拿起教鞭:“本王也不问你哪里错了,这是当年本王师父教训本王的鞭子,如今我便教训教训你。” “王爷饶命……”小宋开始往后躲:“王爷……我晋级了。” “哼!” 福王显然不为所动,一步一步逼近宋北云,而小宋最怕死了,他赶紧往后跑去:“岳丈!岳丈大人!爹!爹饶命!” 福王的鞭子都举起来了,但被这声爹给叫了个哭笑不得起来,他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你是要气死本王啊!” 宋北云不敢含糊,连忙给福王泡茶上糕点,并在后头给他按摩起肩膀来。 “我大宋男儿的血性呢!”福王喝了口茶:“你这打法,莫不是要让全天下的人笑话我大宋男儿胆小如鼠?你若是跟人说是我教出来的人,我赵德芳这老脸放哪里?” “王爷……您看啊,这个其实是我赢了啊。”小宋挠着头说道:“王爷这可是军阀混战,并非是单打独斗。他那佛宝奴也当不了秦始皇,咱们也不是那燕国赵国。若是这是真的战场上,她是要被吃掉的。” “还敢诡辩!”福王眼睛一瞪:“我是如何教导你的?” “可是……” 小宋可是半天也没可是个所以然来,其实他并不是没办法能打出更漂亮的战绩,甚至打到第一都是可以的,他自己心里头也明白,但他还是选择了苟活下去。 福王生气就是生气在这里,他这战打的太不主动了,给了敌人太多了机会和破绽,甚至若不是沙盘,他们如今可能就已经被困死在了襄阳城中。 这等白白浪费机会的打法,让老一辈军事家看着得有多难受,他心中是有底的。 “爹……” 这时金铃儿走了进来,挺着大肚子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福王的眉头立刻就舒展了开来。 “你来做什么,还不在屋中多休息一番。”福王看着金铃儿:“都快七个月的身子了。你说你们两个,一个快当爹一个快当娘了,却还是如此孩子气!若是有朝一日我去了,你们可如何是好?” 看着福王鬓角的白发还有那絮絮叨叨细碎的唠叨,小宋笑着走过去握住金铃儿的手说道:“王爷,她整日在屋里是要闷出毛病的,让她走动走动吧。” “就是。”金铃儿也噘着嘴说道:“母妃都让我走动的。” “你母妃就是个不让我省心的,如今还多了你!” “好哇,背着偷偷说我坏话。”这时候福王妃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件孩子穿的小虎头夹袄:“老东西你倒是学会在孩子面前数落我了是不是?” 小宋差点笑出声音,连忙转过头去,而福王看了他一眼,然后厉声说道:“你随我来!” 王妃刚要说话,福王却一抬手:“等我教训了这小子,王妃再说其他的。” 说完,他威严十足的拎着宋北云走了,而一走到后院,他立刻就长出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之后,坐在了小亭子中:“这次我便饶过你,若还有下次,我定要你皮开肉绽!” “知道了……” 福王叹了口气:“去,给本王把茶水端来。” “您挺怕王妃啊……” “让你去就去,罗嗦什么!” “好好好,我去我去……” 喝了些茶水,福王抬头看向宋北云,屁股刚坐下的小宋连忙起身。 “下一场你该是如何应对?” “这小意思。”宋北云扳起手指说:“我不光文武双全,我还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您说说能比什么吧,武术拳脚、吟诗作对、麻将骰子、扑克套圈、品酒论茶、商道官途,哪一样我不知道?” “自大!”福王哼了一声:“你给我收敛一下,莫要小看了天下英雄,那辽国大皇子可不容小觑。” “就她?”宋北云眼神一斜:“给我提鞋都不配的东西。” “你这小兔崽子!竟猖狂如此?” “王爷,不是我猖狂,那厮在我手里就没占过便宜,但凡她能赢我一次,我就倒立着吃下三大碗汤饼。”宋北云大言不惭的说道:“我可是太了解那人了,您要说她有没有才,那肯定是有的,但这厮有个最大的毛病,甚至说是缺陷,那便是她太争强好胜,锋芒毕露。您也知道,这锋芒虽利,可易折易断,能耐再强心态一炸什么都完了。” “你可莫要嘴犟,你可知辽国大皇子身后的人是谁?” “辽国南院大王嘛,她的恩师。”小宋又是一阵不屑:“这不巧了么,南院大王一辈子没赢过您,他徒弟就能赢得了您徒弟不成?” 恭维话谁不喜欢呢,福王轻笑一声:“那倒是,不过你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若是此番输了,可是大麻烦。” “没事,放心。”小宋晃着手指:“您就瞧好吧,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424、二年10月17日 晴 心升明月,何必入怀 在所有人都在关注这次公主大比时,在宋辽两国的各大城市中都有一个戏园子俏俏开张了。 没有大张旗鼓的宣传也没有什么带博彩的业务,只是据说是勾栏的延伸之物,每日都会上演一些小戏码来博众人一乐。 据说这戏园子的总部是在金陵城,上来的戏码都颇有意思,有那狐妖戏书生、有那和尚镇白蛇、有那三英战吕布、有那猴子闹天宫。 这些戏码有趣的紧,导致戏园开张的第一日就人满为患,一票难求。而眼尖的人会发现这些个戏园子里工作的人都是从那青楼、画舫中赎身的妓子,不过如今这些妓子却已不再为娼妓,她们在戏园中各司其职,有些是负责售票清扫的、有些是负责端茶递水的,有些则是台上的戏子。 虽都还是些不入流的活计,但却已经不是任人轻贱的风尘女子了,若是胡乱调戏可是要吃官司的。 而这些戏园子的大戏都是晚上上演,不过人们倒是喜欢这里头的气氛,大白天也有不少人过来听个小曲儿,聊聊闲天,扫听扫听八卦。 这些日子他们聊的最多的便是宋辽两国选婿之事,若是在辽国的话,还能听到一些匠人的抱怨,说现在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们都在打算转行,还说什么不管怎么折腾弄出来的东西都不如街上卖的宋国货,况且人家还卖得那么便宜,自己这边的成本价都比那头贵,再卖下去就是做多少亏多少。 “倒不如回去养牛羊,种田地。”一个辽国匠人坐在戏园子里叹气道:“这作坊是干不下去了。” “那便回去养牛羊啊,我家老汉已经想好了,下月便开始囤草料。”另外一人凑到那匠人耳边说:“有小道消息说,明年这猪牛羊能发财,快些吧。” “当真?” “那还能有假?你可是忘记我那干爹可是在宫里当差,他消息最是灵通,你且快些,若是让人占了赢头,可就赚的少了。” “好说!” 其实即便是不用在宫里当差,这件事其实也在辽国传播开了,许多人都听到了风声,甚至连准确的收购价都被提出来了,可是比现在的价还要高上一成半,而且据说宋国商队还包耗损。 这等好事到哪说理去?那些个大户人家早就开始把那不挣钱的买卖都给退了,全都返乡开始购置田地加盖畜棚,就等明年开春大干一场了。 如今城里几乎已经没什么匠人买卖了,有也全是大宋那头迁过来的商户,他们卖着五花八门的东西,还收购木材石材之类的东西,反正最近城里不少人干那投机倒把的买卖都赚了不少钱。 “老哥,莫要担心了,信我包你有赚头,可比你辛苦打铁赚多了,听闻你家中在乡下还有十亩地吧?如今倒是时兴将田地包给当地大户,你收租子再帮大户种田养牛养猪,一来一回等于两份钱。” “还有这等好事?” “那是自然,老哥你可放心,我骗谁也不会骗你。” 在辽国各处,这样或者类似这样的对话都在发生着,原本手工业初见苗头的辽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又变成了一个农业大国。 辽国户部看到工户减少农户增加,甚至欢欣鼓舞了起来,他们甚至主动放出消息鼓动那些进程务工着回乡耕种、养殖、畜牧。 而此刻在小宋的家中,他正站在院中的一颗梨树下仰头盯着树梢,若有所思。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见他眼神深邃,似是在琢磨着什么,这导致一上午都没人过来打扰他。 “想什么呢?” 到中午饭点时,挺着肚子的金铃儿走了过来,看到小宋的表情后,此刻天大地大她最大的金铃儿走过去戳了戳他:“见你在这一早晨了,你修仙啊?” “莫要打扰他了,他定是在为比试之事发愁。”俏俏搀扶着金铃儿:“你就莫要滋扰了。” “嘿!”金铃儿可不信,她用力摇晃了一下宋北云:“干什么呢,站一早晨了。” 小宋这时缓缓清醒过来,伸手指着这颗梨树:“你说,咱们要是将来禽嫁接于上头,是不是就有苹果梨吃了?” 金铃儿和俏俏眼中缓缓升起了大大的疑惑,俏俏诧异的问道:“你站在这一早晨就在琢磨这等事?” “应是能成的。”小宋叉着腰一脸肯定的说:“你们就不想尝尝?” “明日就要比试了!你却是一点都不慌张?”俏俏气鼓鼓的说道:“你也太是散漫了吧?” 金铃儿叹了口气:“看吧,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是在想那些个事情。” 小宋眨巴着眼睛,满脸无辜:“那种事有什么好操劳的?” 而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拍门声,金铃儿赶紧由俏俏搀扶着走进了屋中。 宋北云走过去打开了门,却看到一脸焦急的白念安。 “老白,这是怎么了?看把你急的。” “宋大人!”白念安一抱拳:“庐州刺史之子,非要见你一面,还说若是不给他见,他便要告御状,说皇城司滥用私刑,屈打成招!” “北坡啊?”小宋满脸不可置信问道:“他去探监了?” “可不是么,下官可不敢得罪一个翰林值守啊,那可都是天子近臣……” “行行行,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这点小事就慌张成这副样子,我跟你走一趟。” 白念安心里叫苦,如今那庐州刺史之子早已平步青云,入了翰林院,父亲又是三品封疆大吏又拜入丁寺卿门下,这人着实不好开罪……毕竟白念安不是宋北云,虽是同样的位置,宋大人是下棋人,他白念安是个什么东西? 跟着白念安来到了皇城司,换了一套朴素的衣裳就一头钻进了死牢之中,刚躺下没多久就见北坡走了进来,手中端着食盒,面色却是深沉如水。 “北坡兄。” 小宋见到他走进,连忙拖着镣铐来到牢笼门口,手扶着栅栏看向北坡。 而北坡看到宋北云之后,也是轻声叹息,他蹲在地上将食盒打开,里头装着酒菜,之后北坡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给宋北云斟酒,两人共饮了一杯。 “北云,你没受苦吧?” “他们不敢。”宋北云拍着胸脯说道:“谁敢对我干些什么,不要命了!?” 北坡轻叹一声,席地而坐将食盒分批放入牢笼之中,表情凝重的说:“我已跟我爹说好了,等公主大比之后,便让他上书官家讨你去庐州去当个小吏。不管如何,先把命保住了再说,此番太师死柬想必官家也是头疼的。” “多谢北坡兄……” 小宋听完还是很惊愕的,他没想到自己被关在这里之后,那些不知情的狐朋狗友都敬而远之,而唯独这个被他大天狗大天狗叫的北坡却是在为他四处走动寻找关系。 这着实有点直击心灵了…… “你救我一命,君子有恩怎可不报,以德报德罢了。况且你我本就是以兄弟相称,你得势时未说我半句不是,我却有意疏远,心中本就过意不去。如今你落难,我又怎可袖手旁观。” 宋北云当真是有点感动的说不出来,这北坡虽然心眼是小了一些,但那顶多是属于文人相轻的行列,名士到底是名士,庐州的青年领袖名不虚传,当得起一句德行兼备。 “好了,北坡兄你莫要太过捉急,小弟也给你交个底子,小弟过些日子定然是会出来的,顶多就是一年半载当不了官,其余该是如何还是如何。” “哦?当真?”北坡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是如何知晓的?” “你想啊,我是为谁在办事?说我通敌卖国,难道我还有那个能耐?这不都是官家、是赵相、是工部、是户部的买卖吗?我哪有那个能耐呀!只不过此番太师死柬,无人能说话,只好让我这小卒子出来挡上一挡了,官家心中自然是有亏欠,他会为我想法子的。” “那便好那边好。” 北坡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摇了摇头:“为兄可是这几日到处在奔走,从我恩师丁大人求到赵相、从我叔伯求到父亲……” “大恩不言谢。”宋北云在牢里起身朝北坡深鞠躬:“来日腾达,定不负兄恩情。” 北坡笑着坐在那:“你可莫要再胡来了,这次你虽说是如此,但伴君如伴虎,若是实在没有法子,可还是要吃牢狱之苦的。” 宋北云挠了挠被跳蚤刚咬出来的包:“可不……这几日我吃够了苦啊。唉?对了,外头公主招亲之事,北坡兄……没参加?” 听到这个,北坡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去,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有明月,何处不开怀。” “嗯?兄此意是……” “为兄的想明白了,大宋如今正当风云之际,儿女情长萦绕在心,兄恐错过那一场盛世。且我与公主有情,公主与我无意,与其落花流水倒不如利落如个汉子。有这争名逐利之气力,倒不如好好治学,静待盛世。大丈夫何患无妻。” 小宋朝北坡拱拱手:“兄明大义。” 北坡只是苦笑并未回答,而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了,想来应该也是一番痛彻心扉吧。 ------ 今天回了一趟乡下,有些耽误了,下一章应该会晚一点。 425、二年10月18日 晴 鸡鸣狗盗争斗艳 送走了有些微醺的北坡,两人约好等宋北云出来后开怀畅饮。 小宋一直坐在牢里想了很久,他一直反对的儒家到底可不可取?最后得出的答案是可取,绝对可取。儒家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绝对是美德,坏的并不是儒家的思想而是那些把思想学歪的人。 这一点从北坡、从玉生身上可以看出来,一个谦谦君子一个温润如玉,心中明理得义,跟他们相比自己这个未来文明社会的人反倒像只没开化的猴子,满脑子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心机算计。 但小宋唯一能做的只能把他们保护好吧,这样的人是宝藏,而宝藏外面一定是需要最凶恶的邪神来守护的。 从牢里出来,白念安挽留宋北云吃饭,但他到底是婉拒了,毕竟现在家里有个大肚婆,不回家那是真的不合适,毕竟对小宋来说这个世界对他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这个“家”字了。 “其实不是我看不上北坡,这种事就跟挑狗一样,讲个眼缘,不管是什么品相绝佳的好狗,可若是不合眼缘那也无济于事。若是合了眼缘,即便是条灰扑扑的土狗也是无妨的。” 金铃儿的话让小宋敲起了碗来,而俏俏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吃饭不许敲碗!会要饭的。” “你还听不出来么!她拐着弯骂我呢。” “那自然是听出来了,你便是让她骂一下又如何嘛。”俏俏给小宋填了饭,放在他面前:“金铃儿是家中最小的,你便让让她。” 这态度……小宋立刻就明白了,肯定是金铃儿已经跟俏俏谈妥了,用十里红妆来补偿俏俏小宝贝。 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抵抗的了那种派头,据说现在礼部规划的公主婚典要用十万宫灯将整个金陵城装点出一副火树银花不夜天之盛况,一个是让天下睁开眼好好看看大宋的盛况,还有一个就是让辽国不敢轻慢大宋的公主。 “行,你们算是联合起来折腾我了。”小宋埋头吃了两口饭之后,看向旁边的妙言:“还是鸡王小姐姐好。” 妙言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嘻嘻的给他夹了个鸡屁股:“来,鸡王请你吃屁股。” 满屋顿时飞扬起了快活的气氛,而小宋把鸡屁股扔给旁边讨食的小猫,抬起头问道:“你的百老汇计划已经正式启动了吧?” “四十个剧院同步启动,每天上演同样的剧本,全都同步。现在正上演白蛇传,反响还不错,已经有加场了。”妙言点头道:“而且情报网已经开始铺起来了,跟你家徐立形成明暗两张网,暗部建设大概需要几个月到半年。” “你的娘子军还是挺强的。”小宋对妙言给予了高度的肯定:“我等你好消息。” 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小宋觉得这一天还没过够,紧张刺激的单挑赛就开始了。 他在猜测佛宝奴最后应该是怎样应对,因为佛宝奴的武力值比村口母鸡强点有限,如果抽签抽到擂台单挑,她会怎样应对? 小宋倒是不担心,因为组委会不允许出现纯运气项目,所以一般情况下骰子翻牌这种比赛是不会被选中的,也许会有一些很离谱的项目,但都是需要一些技术才能完成的。 比如比赛用木棍搭一座桥,比谁称重能力强…… 君子六艺当然肯定是要有的,礼、乐、射、御、书、数这是传统艺能,而在这之外还加上了新的百家六艺工、农、医、经、管、法。 当然除了这些正儿八经的东西,项目趣味性也不能少,就看谁倒霉会抽到那些奇葩的群众投稿了。 而此刻民间的盘口已经开疯了,在第一轮小组赛之前佛宝奴是最大的夺冠热门,可就是在截止投注的瞬间,突然有人在扫九江辛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的场子,几个大盘口突然都下了十万贯以上的注码,小场也都被人扫了一圈,估算下来全场大概一百五十万贯左右。 据说这扫场的神秘人年龄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衣着华贵,身上佩着一块精致的和田玉可以看出绝对不是凡品,一般人绝无这种资本。 不过既然是全民狂欢嘛,那就不必要计较这么许多,在收口之后,会场内的第一轮小组赛抽签也开始了。 小宋在箱子里抓了一阵,然后等待着结果公布,因为箱子里的数字都是成对出现的,而选手也是双数,所以并不会出现轮空的情况。 等到传令兵将每组的名牌贴在木板上时,有人长出了一口气也有人暗自摇头。 毕竟这么些轮的比赛下来,这剩下三十二个人都是什么能耐,大家心里都多少有些底了,抽到夺冠热门时,一个个都是面如死灰,而抽到九江辛晨的那个却是跟小登科似的欢呼雀跃。 “选手入场,抽取题目。” 第一轮小组赛的对抗题目在一个大箱子中,先是有两位选手抓阄抽取。 佛宝奴因为是上轮积分第一,所以她第一个抽,而她抽出来之后,只是轻轻一笑,面带不屑的将题目展开给她的对手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他的对手直接举手弃权了,小宋看到这一幕也好奇的凑了上来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题目能让人比都不比就弃权。 等过去之后一看才发现,一道法家题,需要写策论。而这可是佛宝奴的长项,对方显然对此一窍不通,当场就以弃权计算。 想来也是,跟一国皇子还不是草包皇子比策论,这怕是疯了才对,人家专业就是干这个的…… 佛宝奴成为第一个抽签也第一个晋级的人,下一个就轮倒了排名第二的九江辛晨了。 小宋走过去抽出一张题目纸条,看了一眼,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拳脚……”小宋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对手:“你还行?” “那是自然。” 对手是一个大宋的选手,他抽到最弱的这个时,信心已经爆炸了,再一看是拳脚,他小时候可没少练过,甚至还跟几个道士一起练习过童子功。 想来打这么一个蔫了吧唧的废物文士,问题不大。 比试拳脚的擂台在另外一个赛场,小宋和自己的对手被带到了那边,因为比较露天,所以周围还有不少百姓爬在树上瞭望场内的情况。 两人在裁判的示意下,先是互相行礼,然后双方都脱去了碍事的长衫。 可当小宋的长衫脱掉露出里头身上的肌肉时,对面那个人当场就蒙了…… 要知道在这样一个蛋白质缺乏的年代,能够练出这样一身匀称的肌肉可不光是花钱那么简单。 那人看了看小宋的腹肌又看了看自己干巴瘦的排骨,立刻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但事已至此,他觉得还是可以拼搏一番的,于是很快就在擂台上摆出了阵势。 小宋朝他鞠躬,笑了一声:“得罪了。” 话音刚落,那人毫无预兆的发动突袭,一拳直奔小宋胸口而来。 眼看着拳头越来越近,那位选手暗自高兴时,小宋一回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兄台,太慢了。” 说完他松开那人的手,可还没等对方发起第二轮进攻,小宋的肘击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手肘关节处停在了那人太阳穴的位置,轻轻的弹了弹他:“若是打上去,你可能会死哦。” 那人额头上立刻的冒出了冷汗,但他显然没有想过放弃,趁着小宋留手的这个空档,他试图用膝盖打击小宋的腹部。 但却是没想到宋北云的反应就如螳螂一般,方才还悬在半空的胳膊肘瞬间下摆,打在了袭来的膝盖上。 当时那一瞬间,这位选手就感觉自己的膝盖顶在了石头墙上还撞到了麻筋,顿时站立不稳单膝跪了下去。 小宋根本不跟他客气,一个扫堂腿将他扫倒在地,用膝盖按着他的后背,一只手顶在他的后脑勺上,另外一只手则从背后将对方的双手反绞于背后。 “该判了吧?” 小宋仰起头看向裁判,而裁判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等看到现场的情况之后,他连忙扬起红色旗帜:“九江辛晨获胜!” 场上第二个晋级的也诞生了,佛宝奴好奇的走过去看了一眼名牌,发现那个让她全程提防的九江辛晨居然成为了第二个胜出的人。 “这人……”佛宝奴小声嘀咕一句:“果然不出我所料,哼。” 在她感叹时,陆续有其他人开始胜出了,因为这种一对一的战斗并不是那么难分出胜负,不管是拳脚、算数还是工农商学,都可以立即干掉一部分一窍不通的人。 而很快,九江辛晨的胜出晋级的消息就传递了出来,那些开盘口的大佬一个个表情都变得不好看了起来,毕竟如果被人猜中了这样一个冷门,就光是那一赔五的赔率就够他们喝一壶了,也许不一定会倒闭关张,但一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过得极难受。 “胜者晋级,败者进入下一轮败者组比试。” 随着裁判的一声令下,胜败者两个小组都已经出来了,而佛宝奴慢条斯理的来到“九江辛晨”的身边,小声说道: “你好好打算一番,莫要在下一场遇上我了。” 426、二年10月19日 晴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昨日的爆冷让整个金陵城都哗然了,但传得最神乎其神的就是那九江辛晨的一身肌肉。 这个时代因为蛋白质实在是匮乏,能够吃到肉的人几乎不会运动,而经常运动的人却又难得吃肉,所以这种一身白肉却肌肉好看的男子那可是少之又少的。 昨日擂台上时外头可是有不少女子都看见了,这人之身体虽是羞人,但不可否认好看的身体是真的堪称艺术品。小宋的身子的确是迷人的,他从小就被老头抓去练功,加上他总是能有法子弄到肉吃,习惯养成之后每日都要例行锻炼。 在这样的积累下,他的身子堪称一尊雕塑,极健康也极美丽,这让那些整日看皮包骨头的姑娘哪里止得住口水。 于是乎她们到处打听这个九江辛晨,并心心念念着他能够在下一轮落下选来。 “你说你这好皮囊是怎的生的。” 金铃儿小心翼翼的从小宋身子上翻了下来,一脸轻巧的满意。 而小宋起身帮她处理了一下污渍后,轻轻抚摸着她光溜溜的大肚子,轻笑着说道:“大概是老天爷补偿我吧,许上辈子我就是个跛子,两条腿都没了。” “胡说八道。”金铃儿翻过身抱住小宋的脖子:“若是这是个儿子,我们就再生个女儿,若是女儿便再生个儿子好不好?” “好的呀。”小宋轻轻抱着她:“反正到时候你生着生着就生成了干瘪的水囊。” “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嘴里就没个好话说来。” 金铃儿声音越来越小,然后便这样的睡了下去,小宋帮她掖好被子,自己也起身穿上了睡衣,走到外头打算去喝点水。 “还没睡啊?” 灯下妙言正坐在那戳羊毛毡,小宋看到她之后笑着问道:“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有些人叫的那么大声,这谁能睡得着呢。”妙言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全金陵城都在馋你的身子。” 说实话,小宋是真的佩服妙言的能耐,她总是能够足不出户就掌控全程舆情,小宋的身子成了城中小娘们的谈资这件事,她即便是已经很久没出门了,但却仍然能了如指掌。 “馋呗,我又不馋她们的。”小宋坐在旁边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是有我的渠道。”妙言继续说道:“你可别小看女人的能耐,你要知道你在这个时代无论是思维还是身体都是异类,你不能轻易暴露的。” “我在工坊里干活的时候都是打赤膊的。” “所以说你根本不知道女性的思维模式。”妙言晃着手指头说:“这如果是元明清那种礼教苛刻的地方其实还好办,可是现在这是一个时空错乱的宋,女性意识的觉醒程度比唐朝还要夸张,她们其实是敢于追求自己所喜欢的东西的,你如果不想陷到桃花劫里,你最好给我低调一点。” 小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还要这种好事?” “你是不是不知道一夫一妻是保护男性的?”妙言冷笑道:“你现在一个是年轻,还要一个是你身边的女性要么是社会出身比较低的,要么是思维模式比较古怪的,而实际上跟你有关系的只有俏俏、巧云和公主。俏俏和巧云的社会地位出身比公主低太多了,她们没有太多的勇气去争抢,可就算是这样俏俏心里多少还是有不满的,你清楚。” “嗯……”小宋点头:“这倒是真的。” “即使是俏俏这样的出身都会产生这种情绪,那你思考过如果你身边有两个或者更多公主级的女性,她们会厮杀成什么样么?你一世不得安稳。”妙言叹了口气:“左柔除外,她的思维模式真的难以理解。” “左柔其实不是笨,她就是一根筋。”小宋摇头道:“你大半夜跟我讲这个,不会是因为吃醋吧……” “你对我来说就是个工具人,我吃什么醋。” 小宋凑过去眯起眼睛:“真的?” “说了没有就没有!”妙言推开他:“死走。” 但小宋属狗的,他才不会那么轻易的被赶走,在妙言推搡他的时候,他顺势就把鸡王小姐姐抱住了:“哎呀,好久没有抱鸡王小姐姐了。” 妙言回手就是一根锥子扎在他手上,小宋闪电似的跳了起来:“喂……你来真的啊?” “没经过我允许,你不能碰我。”鸡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这是约定好的。” “抱抱都不行么?” “你说呢?”妙言扬起下巴:“带着别的女人身上的味道来抱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妙言是小宋霸道总裁模式搞不定的人,这一点可以肯定,虽然两个人也干过一些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但她还是很有自我意识的。 “好嘛……你就是在吃醋。”小宋叹气道:“我算是知道了,大姐……别这样啊。” 妙言指了指他,然后就自顾自的回房了,而小宋坐在那双手撑在膝盖上,挠着头:“好像我是挺渣的……” 而这时,外头大门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接着就见左柔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当她看到坐在那的小宋时,连蹦带跳的冲了进来,揉着小宋的狗头满脸喜庆的说道:“狗东西,你知道吧,现在已经有人开出五千贯邀你一度了!” 小宋一口水喝到一半,当时就呛到了气管里,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什么?” “我方才去参加了个聚会,便是那种城中未婚未嫁的少爷小姐们参加的那种,就听那些小姐妹说的,说已经有富婆开出五千贯的价码邀九江辛晨一度。” 左柔兴奋的说完,然后嘟囔着说道:“发财了发财了,一晚上就五千贯啊!你知道我要包多少工程才行么?” 小宋双手掐住她的腰,生生把她给举了起来:“来吧,我现在先给你扔进井里淹死。” 左柔也不反抗只是抱着他的狗头笑得咯咯响:“你真不去试试吗?你如今可是值钱,还有人问我,你长相如何呢。” “他们怎么知道你认识我的?”小宋把她放了下来:“你是不是又大嘴巴了?” “哪能嘛!”左柔擂了小宋一拳:“他们知道我化名去参加大选呗,还说想邀你同游,你怎么打算嘛。” “同游是几个意思?” “不知啊,不过有个挺好看的大姐说了,若是我能将你约出来,她能给你三千贯,我还能得一千贯呢,只是出游。” 宋北云略微一思考,顿时掀桌!这不就是鸭子吗? 女性思维解放的伴生物开始初现端倪了,那便是自由主义的泛滥,而就是其中一项分支。 能不能理解?当然可以理解,可是小宋认为这对于现在这个社会来说并不是太好的事情,因为生产力还没有发达到那个程度,如果提前进入这样一种消费主义模式的话,很容易进入社会动荡期。因为现在的生产主力仍然是男性,那么男性的尊严就不能够被践踏,否则风气一乱真的很麻烦。 “要压一压了。”宋北云皱着眉头:“再不压一压就要矫枉过正了。” “哦……”左柔挠了挠头:“走呀,睡觉去呀。” “你又要干什么啊?” “我想了想,我想搂着五千贯睡一觉,哈哈哈哈……” 左柔说完笑得前仰后合,而小宋的脸都垮塌了下来:“你爹不管你夜不归宿吗?” “他今日与福王去泉州啦,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呢,没与你说?” 小宋拍了拍脑袋,看来福王那边的纳妾计划也要开始了,难怪左柔敢大半夜跑到这来浪。 “你是不是喝酒了?”小宋凑到左柔脖子边嗅了嗅:“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外头喝酒?你是觉得自己二十岁了还没很难受是吗?” 左柔一听立刻把胸脯拍得咚咚响:“他们都让我给喝趴下了!” “唉……行了你赶紧洗漱休息,我明日还有第二轮呢。”小宋叹气道:“不陪你胡闹了。” “我不管呀!我要抱着五千贯睡。” “不行!” “你以前都会跟我一起睡的……”左柔委屈巴巴的说道:“还夸我……” “好了,你不要说了。”宋狗捏住她的嘴:“滚去洗漱,巧云姐呢?” “巧云在府上啊,她有一个小师妹来投奔她了,她照顾着呢。” 左柔说完,一脸神秘的凑上前拍着自己屁股对小宋说:“怎么样?今日让我抱着睡,我背对着你,你用那个东西在这里蹭蹭我就权当不知道。” “死走!”小宋撑开左柔的脸:“喝多了给我赶紧去睡觉。” 说完他自顾自的回了房间,看到金铃儿还在熟睡,他默默的叹了口气,喝醉的左柔是极麻烦的,她会撒酒疯而且什么鬼话都能说出口。 而正当小宋唉声叹气的时候,金铃儿缓缓睁开了眼睛:“是不是小碗儿来了?” “嗯,喝多了,在闹事。” “我去料理她,你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起来呢。”金铃儿笨拙的起身,穿上衣裳:“不用担心,我对付她最有一手了。” 小宋叉着腰长叹一声:“那就麻烦你了,等你回来我再跟你讲讲这些日子大宋的变化。” “好呢。”金铃儿扶着腰缓缓走了出去,在门口时就听到她喊了起来:“把衣服给我穿起来!像个什么样子!” 427、二年10月20日 晴 不见长安见尘雾。 小宋从床上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看着身边睡得跟猪一样的左柔。他琢磨着金铃儿还能有什么好法子,最后还是把这个难缠的鬼东西扔到了自己床边上。 这个狗东西喝多了酒折腾到了半夜,她不睡小宋也没法睡,现在倒好小宋大清早要起来,她却还能蒙着头就睡。 “醒了?” 坐在旁边正小口喝粥的金铃儿抬起头来:“昨日我实在也是没什么法子了。不过想来你们本就不干不净的,拉她过来反倒消停一些。” “你碗儿姐姐是真的磨人。” “磨人也没法子,就当熬鹰吧。谁让你把她相公弄没了,又是谁让你整日护着她。女子心中最是细腻,她即便是一根筋也是知道酒醉之后来找谁。”金铃儿眉眼一挑:“并非因你不好色,而是她并不在意你对她做些什么,甚至隐约是期盼的。” 这话小宋没法接,只是小心的走下床没有惊动左柔,他来到金铃儿身旁:“还是公主殿下好,虽然年纪小可是懂事的很。” “若是真懂事便不会见上某人第一面就没羞没臊了。”金铃儿吹了吹肉粥送入口中:“现在细细想来,就该吊着你这个狗东西,让你看得见摸不着,让你瘙痒难耐让你百爪挠心。” “嘿。”小宋轻轻摸了金铃儿肚子一下:“都这样子了,还在复盘怎么折腾我?你没机会啦,哈哈哈哈。” “是的呀,怪不得别人,怪就怪我自己不知羞耻、见色起意。不过就如你说的,都到了这一步了,我往后也便不再是大宋长公主了,而是你宋家的正妻。”金铃儿全程冷淡风,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心生舒适:“你在外头是怎样的修罗韦陀都不打紧,若是回了家中胆敢欺辱我母子,我自是有法子治你。” “大郎喝药?” “哈哈哈哈……”金铃儿捂着嘴差点没崩住,毕竟她也是看过了小宋十年间全部手稿的人,里头那本绝对倒是最是让她着迷,似是叫那《水浒》,里头她最喜欢的一段便是风雪山神庙,但最让她记忆深刻的却是这“大朗吃药”。 “行了,不与你闲扯了,我去让俏俏来帮你收拾。”金铃儿说完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我这些日子站久了腰酸。” “知道啦,我去找俏俏便是了。”小宋指着床上的左柔:“你把这个鬼东西看住了。” “嗯。” 收拾好仪容,小宋再次化身为九江辛晨,而这些日子随着硅胶被悄悄玩出了花样,小宋的装扮越来越逼真,甚至连脸上的毫毛都能清晰可见了,再不是那种跟抹了一层猪油似的光滑,如今即便是凑近了看也绝无破绽。 再次回到赛场,胜者组十六人、败者组十六人,两边都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的准备抽签了。 佛宝奴仍然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架势,而小宋倒是一脸无所谓,到了这一步再装也没啥意义了。他索性也挺直了腰杆子,恢复了一开始那一副夕阳武士的操行。 不过小宋发现这整个过程中佛宝奴频频回头看向自己,他一开始犯嘀咕是不是自己被认出来了,但仔细想来应该是没有,因为以佛宝奴的性子她绝对不会在晋级之后还去看人家比赛的,人家赢了就直接潇洒离开,根本不屑看其他的菜鸡。 所以她肯定是没认出自己的,不过她频繁看这边再加上前日的那番话,小宋认为这个自大的小娘皮是盯上自己了。 以她的聪明才智不可能看不出自己是扮猪吃老虎,不过这也没关系,就凭她? 抽签的时候到了,小宋几乎和佛宝奴一起把手伸到了箱子中,佛宝奴回头冲小宋鬼魅一笑,然后一甩头发拿着自己的编号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小宋只是撇撇嘴,随便抽了个号码牌,然后就继续等结果了。 胜者组十六人全部抽完后,败者组开始抽签,而小宋抽到的是胜者组第四的那个少年。 这是一个辽国少年,看上去颇为有一些青年才俊的滋味,就是那种一看就长着一张学霸脸的人。 他们抽到的题目也是很有趣,是工学的范畴。说难也很难,因为要将两尊铜铸的狮子从会场最东挪到最西,铜狮子重量大概在一千四百斤上下,搬是肯定搬不动的,而东西两边相隔有个三十米左右,一点点的蹭过去也不现实。 而现场的工具只有木头、绳子和鹅卵石可供选择,小宋站在铜铸的狮子面前叉着腰。 “嘿兄弟。”小宋对旁边的对手喊一声:“你打算如何搬过去。” 可这一嗓子不要紧,那青年才俊却突然举起手对场边裁判说:“我提请双方用帘子隔开,以免偷窥作弊。” 宋北云:“???” 不过这个提请被允了,很快一道三十米的帘子就将两人隔了开来,只能听到那头悉悉索索的声音。 而小宋只是摇了摇头,绕着铜狮子转了几圈后,直接用脚滚了几根原木过去支撑起一个三角形,将一根木头架在了上头插入到了狮子中间的空洞中。 接着他走到最后端,跳起来双手拉住原木的末端用力往下一压,狮子应声倒地,接着他又用长短不一的木头和鹅卵石让狮子横在了面前。 就这样走一路撑一路,千斤重的狮子在他手中就如孩童的玩具一般。 等到他将狮子滚到了重点时,裁判宣布将帘子拉开,他这才发现那学霸正在以小木棍为轮一点一点的拉着这千斤的狮子,已经走一半了。 “哇哦……”小宋轻轻鼓掌:“搬的不错。” 说完他甩着手走了出去,而那青年才俊却是愣在当场,看着他早已到目的的铜狮子,直接将手里的绳子扔在了地上,目光呆滞。 “老子是大宋物理学奠基人!”宋北云站在高台上看着下头的选手在费劲的折腾各种考题,他不由得豪气万千起来:“就你们还跟我玩这个?” 而这时他的眼睛看向的佛宝奴那边,那一组现在好像都在发愁,因为他们好像抽到了噩梦级的题目,是数学…… 这一看就是工坊研发部那帮变态干的,理论上是谁才抽到谁死,除了宋北云。 佛宝奴自然也不是例外,她站在那跟自己的对手面面相觑,因为这鬼题目…… “哈哈哈哈……” 小宋站在上头开怀大笑,因为他的笑声太过于猖狂被佛宝奴听见了,本就因为解不开题目的佛宝奴顿时怒火攻心,仰起头恶狠狠的盯上了上头的“九江辛晨”。 “抱歉。”小宋一脸揶揄的抱了抱拳,小声嘀咕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佛宝奴哼了一声,继续埋头在面前这道“ 一个农夫带着一头狼,一只羊和一个白菜过河,小船只能一次装载农夫和一样货物,狼会吃羊,羊会吃白菜,只有农夫在时才安全。农夫怎么做才能让所有货物安全的过河?”的题。 这是妙言提出来折腾小宋,小宋提出来为难数学组的,他们解答出来之后现在就开始折腾这帮选手了,果然高级知识分子的心都极其恶毒。 看到佛宝奴那一副要死的样子,小宋可以说是极其开心的。 时间快到了佛宝奴却仍然没有解答出来,当然她的对手也没解答出来,可最终因为对手的心态爆炸,直接弃权。佛宝奴不战而胜了…… 她其实现在心态也炸了,但作为皇子她不能弃权,所以只能苦熬,幸好对手放弃了,不然今天她恐怕要丢人了。 “到底该怎么运!” 佛宝奴就是那种较真的聪明孩子,她弄不到答案,心里就会堵着一根刺,怎么折腾怎么刺挠,反正……就很痛苦。 但这并没有人能给她解答,所以阿奴的脾气变得格外暴躁了起来…… 反观小宋,他作为第一个在这场理科大混战中脱颖而出的选手,身价水涨船高,当仁不让的文武双全!金陵城的人现在无一不知这个九江辛晨是个扮猪吃老虎能文能武的阴人。而那些盘口的幕后老板更是将他骂得体无完肤,因为若是他要夺冠,全城的赌坊盘口都要输掉三到五成的收益! “可不能输啊。” 赵性站在宫墙上,遥遥看着赛场附近的烟火,长叹一声:“朕的私房钱可都在你这了啊,宋狗!” “报。” 小鱼快步的走了上来:“报官家,九江辛晨以第一之姿,赢了第二轮比试。” “好啊!”赵性长出一口气:“好好好!这狗东西当真是没让朕失望,来来来,小鱼晚上你过去一趟与他说上一句,不择手段也需拿下第一!” “奴婢明白,不过奴婢想以宋大人的能耐,第一早已是探囊取物了。” “什么宋大人宋大人,那叫九江辛晨!”赵性眼睛一瞪:“你可莫要给朕说漏嘴了。” “奴婢知错了……” “行了行了,你莫要在这委委屈屈,若是让那狗知道了,他又是要揶揄朕的。”赵性一挥袖子:“走,去荣妃那瞧瞧我那宝贝女儿去。” 428、二年10月22日 雨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佛宝奴在晚上时终于想通了那道题该如何解了,她愤恨的一拍大腿,就如跟人吵架没吵赢憋了一肚子气回家睡不着觉时辗转反侧突然想到了绝妙还击时的感觉如出一辙。 那份懊恼、那份悲痛和那份不甘,实在难为外人道也,虽然对手弃权自己胜出,但这样胜之不武的方式终归对她这般心高气傲的人来讲并非是个什么开心的事。 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她倒是多少也明白了这次比试并非如她想的那么样轻松。 一旦不轻松了,她立刻就开始迁怒于那被关在牢里的宋狗云,因为她清楚的很,这样的狗题目不是狗根本就不可能出得出来。 能不能做出来?其实是能的,但关键是比赛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一急躁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思去思考,然后旁边的裁判还一个劲儿的在那提示还剩多久多久。 烦死人了! 佛宝奴掀开身上的被子,愤恨的走到窗口,推开窗户任由外头淅沥沥的秋雨飘入房内,凉风一来让她感觉到了无比的清静。 “殿下,宋国使者前来拜访。” 外头的护卫轻扣门扉,佛宝奴立刻从架子是行取下衣裳穿在了身上,小心的将自己女儿身的证明掩盖了起来,然后咳嗽了一声,低沉着嗓音说:“让他来吧。” 很快晏殊从外头走了进来,满脸笑容的朝佛宝奴拱了拱手:“深夜滋扰,请多见谅。” 佛宝奴坐在那满脸淡然,一副上国嘉宾之姿,尽显高人一等的风采。她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甚至连让晏殊坐下都没有让,那神态那姿态,仿佛就是在说“在本殿面前你不配坐着”。 晏殊虽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但论起无赖是要比宋狗差上一些的,况且今天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就用他自己在赵性面前说的那样,若是能将海州拿下,别说让他受点委屈,就算是扮演一条狗在人面前汪汪叫他也在所不惜。 “殿下,今日到来我是代表大宋皇帝与您再次洽谈之前谈过的事情。”晏殊从云款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书:“此前关于租借海州一事,您请过目。” 佛宝奴轻轻将文书往旁边一推:“我不是讲过此事作罢么?为何还要谈及。” “殿下,如今宋辽即将结为秦晋之好,之后每年进贡之时怕是不可再继续。此番租借海州也不过只是我国皇帝寄希望继续与辽国互通有无罢了,况且海州对辽国来说并非必争之地,若是租借于大宋,每年不光可换取大量物资钱财,且以大宋之商贸,税收许是能顶上一个开封。” “哦?” 佛宝奴眉头一皱,缓缓接过文书看了起来,晏殊也不着急,就在旁边的等待着。文书上头的条件已经足够优厚了,海州租借之后,虽然海州的治理权归了大宋,但税收却仍是归于大辽,且大宋不干涉海州一切军政要务。 这看上去显然就是个不平等条约,而大宋却主动往这不平等上跳,这其实才是佛宝奴最担心的事情,因为很反常,反常必有妖,如果不知道宋国的动机,她断然也不肯在这上头签字的。 “如此优厚之条件,你让本殿如果敢签?”佛宝奴笑道:“天底下哪有似这般的条约?若是说它其中无诈,这可便是太瞧不起人了。” “殿下万万不可如此设想……” 晏殊眼珠子快速的转动起来,头上的汗水也细密的渗了出来,佛宝奴一看他的姿态,立刻心中就明了了,这其中必然是有龌龊,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百口莫辩。 “若是贵国如此不坦诚,那也便是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佛宝奴将文书推向晏殊:“请回。” 晏殊掏出手绢连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殿下请息怒……” “我倒是并无怒意,只是有些失望罢了,辽宋本可成兄弟之国,奈何贵国如此戏耍于我,当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哦……对了,这两句可是从你们那个宋大人那里听来的,如今我便还与你等。” 开始了!晏殊心里的那个开关噌的一声就弹了起来,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眼神却已经悄悄开始发生了变化,因为当佛宝奴开始提到宋北云开始,就是他转守为攻的信号。 “殿下,我已在我国皇帝面前立下军令状,若是此番谈不成,怕是……要受责罚的。” “你受责罚,与我何干?”佛宝奴仍是那一副冷冽的态度:“既是贵国不坦诚,为何要我承担?” 晏殊看上去更加慌张了,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道:“若是殿下有意,这……租金还可再商议。” “堂堂大辽兵强马壮、物产丰饶,不在乎那零星之物,就如你所说那般,既为兄弟盟国,你国为何不坦诚?我带着十足诚意而来,你等却如此待遇于我,倒是让人伤透了心。”佛宝奴轻轻敲了敲桌子:“你见过谁家皇储亲自前来洽谈和亲之事?又见过谁家皇储亲自参与比赛?我姿态如此之地,还不足以证明我大辽态度?” 她的咄咄逼人使她一脚踩到了大宋两个最聪明的人所布下的网罗之中,晏殊果断的在这个点开始了他的反击。 只见晏殊起身朝佛宝奴深鞠一躬:“殿下怕是误会了,我大宋怎会不知殿下情谊深重,只是有些事说了是担心殿下会有所误会,那既然如今殿下已然误会,那由我来解答责无旁贷。” 说完,晏殊开始给佛宝奴详细的讲述了一番关于海州的用途,一说是拓展大宋商路,可以让大宋的商品从海路进入金国之内。再一说是大宋东海沿岸饱受倭寇侵扰,海上优势尽无,货物难以通畅。所以这一来二去的,主意便打到了海州头上。 听完晏殊的介绍,佛宝奴的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与金国做生意?” “是极。”晏殊继续说道:“我大宋如今其实已无战马可用加之这两年天灾不断,若是不加休养生息,恐是要出大乱。如今拜宋北云宋大人所赐,我国工农有了些长进,如今正是有利可图之际,便……打算如此操办一番。” “有利可图?”佛宝奴皱起眉头:“那为何在辽国卖得如此便宜?” 晏殊连忙起身:“那都是宋北云所为……他如今身陷囹圄也正是因此。他不知中了哪门子邪,干出这等蠢事……在下平心而论,若以大辽来讲这便是白捡的钱财,可若是以大宋来说,这无异于里通卖国。” 佛宝奴缓缓点头,她当然是明白这里头的道理,宋北云签下的协议中就是如此定价,之前她也以为是自己弄错了,但现在看来那个无赖似乎是真的给辽国送了上千万贯。 这还是保守估计,若是细细算来,只多不少。因为前几日辽国户部的信送到了她手中,这些日子以来辽国农商户多了近两成,还有增加之势,那些不入流的工户却是在锐减之中。 这国以农本,如今多了如此多的农户,明年的粮税定是要抬到新高度的,而那些本就纳不得几个税的所谓手艺人,没了便是没了。 “殿下,如今宋北云在死牢之中,您想必也知晓了,我虽与他有些渊源,但实在是难以帮他开罪。”晏殊叹气道:“殿下也是知晓,之前种种都是他与殿下接洽,如今换成在下,我也是无可奈何。” 佛宝奴轻轻敲着桌子:“那不知你大宋朝廷如何打算?” “与贵国的协议自然签了多久便执行多久,此番关乎到信誉,人且如此何况国乎,只是那宋北云宋大人却是不杀不可了,否则难以正人心。”晏殊叹气道:“殿下您应是能理解。” “理解倒是理解。”佛宝奴扬起脖子想了片刻,用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桌上协议:“那这份东西,得改改。” 晏殊立刻拱手:“如何改,殿下说的算。” “如今这般倒也是可以,只是我还得带走一个人。”佛宝奴说道:“除了公主之外,还得带走一人。” “请殿下明示。” “宋北云。”佛宝奴轻声说道:“这个人,我要了。” “啊?”晏殊长大了嘴:“殿下可这……” “若是贵国不允,此番作罢。” 晏殊吞了口唾沫,低声下气的说:“此事我无法做主,还得请示我国皇帝,那宋北云毕竟为罪臣,若是人人都似他一般,那国将不国、法将不法。” “我自是明白,但此事是贵国的事,与我无关,若是贵国想要租借我海州,那这便是条件,否则一概免谈。” 晏殊听到这话,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但脸上还得保持一脸如丧考妣,他叹了口气,躬身取回文书,告了一声辞便离开了这里,看他那脚步沉重的模样,仿佛一瞬便苍老数十岁。 而佛宝奴看到他离开,十分满意的笑了起来,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人人都说这晏殊天下无双,要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429、二年10月23日 雨 山水迢迢路遥遥 四强之赛之战就在今日,胜者组和败者组都会决出最后四人,一共剩下八名,最终胜者组取一二名、败者组选一二名成为这次优胜的一二三四名。 对于最终结果众说纷纭,不过随着之前诸多种子选手被淘汰掉,秦淮河畔已经有不少无精打采的人在左右徘徊了,若不是这几日气温骤降,水中一定人满为患。 “赌可不好。” 赵性把一摞摞的印信摊开在御案上,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摞放在鼻子下头轻轻嗅了一下,闻到上头特殊的油墨香味,心情大好。 “官家,体面一些吧……”晏殊在下头劝谏着:“若是让别人瞧见可如何是好。” 赵性可不管那一套,他将这些崭新的印信归置到一个箱子中,挂上了两把锁头,然后还想心肝宝贝似的拍了拍那个盒子:“赌博害人啊。” “官家……”晏殊叹气道:“您赢了能有百万多贯了吧?” “朕的事能叫赌么?朕只是给那些赌徒们一番告诫,赌是没有好下场的。”赵性仰起头:“晏卿,何事?” “鱼儿上钩了。” “上钩了?好好好。”赵性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严肃了起来:“耶律佛宝奴那几个字没签在纸上,都不算上钩。” “臣明白,这几日就要分出胜负了。”晏殊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官家,若是宋大人化名之人若是直接点名公主是否太过显眼了一些?” 赵性略微思索一阵,靠在椅子上微微抬起手:“小鱼。” “奴婢在。” 小鱼就如之前的老王似的从阴影中走出身影:“你今日去寻一下你那宋大人,就与他说选公主时要弄得巧合一些,过于刻意恐怕不妥。” “是。” “去吧。” 趁着夜色,小鱼如鬼魅一般翻过庭院,但刚要下脚时,却直接从袖子中探出一根绳子往旁边的树上一甩,可是没想到他刚攀到树上却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接着一张大网顿时从四面包抄而来,接着院子内外数十个铃铛便响彻了起来。 小鱼被罩在网中也不动弹也不挣扎,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中庭的方向。 不多一会儿,巧云从里头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盏灯照了了一番,看到是小鱼之后才默默摇头的走回了屋中。 小鱼也是哑然失笑,坐在那等到宋北云拿着钥匙赶了过来,一边将小鱼从树上放下一边絮叨着说道:“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非要翻墙进来,你说你要是敲门,哪怕叫一声宋大哥,我能不给你开门?” “知道啦……” 小鱼甜甜的应了一句,声线甜美的如同少女一般,小宋抬起头看了看他,打了个哆嗦:“这要是没见过你的人,若是能分出你是男女,那绝对是天赐的慧眼。” “小鱼不在乎。” 从树上下来之后,小鱼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宋大人,是官家让我来的。” “我还能不知道么,跟我来吧,进屋喝完汤暖和一下,这下着雨,你身上都湿透了,也不怕冷。” 小宋把他带到屋中,拿了个毛巾给他擦了脸,然后将他带到厨房的炉灶旁:“来,坐这,我去给你盛汤。” “不行……宋大人,小鱼是个奴,怎可劳烦宋大人动手……若是主子知道是要挨罚的。” “胡扯。”小宋把他按在了椅子上:“我要是讲究这个,家里还能不置办几个使唤人?你坐着就是了。” 小宋说着从锅里把给金铃儿炖的鱼汤弄了一碗递给小鱼:“公主喝的,我不小心弄多了些,你喝着。” 小鱼端着鱼塘深深的看了宋北云几眼,然后便不再说话,安稳的坐在那里喝起了汤。 过了一会儿,小宋抱着猫走了回来,把猫放在厨房炉子旁稻草垫的窝中后抬头问道:“赵总让你来传什么话啊?” 小鱼连忙放下碗,起身说道:“官家说,让你小心一些莫要露出了马脚,说那鱼儿已经上钩了。如今还请宋大人多加小心,若是上去便点了长公主的名,怕是要引人生疑。” 小宋眼珠子一转:“晏殊说的,对吧?” “宋大人是如何知晓的?”小鱼惊奇万分:“宋大人当真会掐指一算?” “我会算个屁。”宋北云摆手道:“赵总没有这份心机,普天之下,要说细还是晏殊细。” 小鱼露出了然的笑容:“宋大人果然还是宋大人呢。” “少说恭维话,你回去回复赵总,就说我明白了。” “可……”小鱼犹豫片刻:“宋大人还是说个法子让我带回去吧,不然官家是放不下心来的。” 小宋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他在厨房中来回走动,那只小猫就跟着他的脚步来回绕着,场面十分有爱,小鱼不知觉便看出了神。 “啊!” 小宋突然一拍手,惊醒了小鱼。小鱼连忙抬起眼睛:“宋大人,如何?” “这样,我上来就点赵橙,但皇榜却公布许给我的是赵玲……不行不行,这样不行。”宋北云说完之后又把自己给否了:“这样第二名就有可能点金铃儿。” 小宋继续叉着腰走来走去,他之前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个点,到底不是全知全能宋北云,他的疏忽说不定会让鱼儿提前警醒过来,那到时候可就是大麻烦一件。 “有了!”小宋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起来:“明日不就四进二了么,这样……明日比赛结束之后,官家将大宋这边所有剩下的选手全部召进宫中,对每一个人说若是不选金铃儿斩立决。” 小鱼顿时蒙了,他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宋北云,而小宋揉了揉他的头,笑着说道:“你看,这你就不懂了吧。” 小鱼懵懂的摇摇头,表示完全不懂这些文化人的所思所想。 “金铃儿怀了我孩子这件事,佛宝奴是知道的。”宋北云晃着手指:“如果我上来便点了她,佛宝奴肯定会怀疑,那么我们就用另外一种法子来掩盖掉这里的疑点,那便是出动赵总,赵总不光是皇帝,还是赵氏宗族的重要成员,他有责任和义务去维护赵氏宗族的荣光,公主未婚先孕这件事,必然不能泄露出去。” 小鱼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那么从皇家和赵氏宗族的角度来说,如今宋北云这个人已经入了死牢,金铃儿定然是不能嫁给他了,那么她已怀有身孕,这件事必须要掩盖过去,怎么办?那就是这些选婿的人了,他们反正娶哪个公主都是娶对不对?那么娶一个怀孕的公主对这些心心念念想当驸马的人并没有关系,他们本身在意的也并不是公主而是荣华富贵。” 小宋说了一堆之后,伸手一挥:“大宋谁才有权利让另一个人享受荣华富贵?” 小鱼豁然开朗,他起身朝宋北云拱手道:“宋大人当真如官家所说那般乃天赐大宋之臣。” 没过多长时间,小鱼便把宋北云的对策告诉给了赵性,赵性听完,一拍大腿对晏殊说:“这次乃千古第一恶人。” 晏殊心中也是愕然,他自己虽然也想到了一些法子,但真的没有小宋这法子来的釜底抽薪,而且关键还天衣无缝好嘛,不管是谁拿到第一立刻选金铃儿,之后的事再如何便不重要了,想要荣华富贵?只要老老实实听话,给他就好了。若是不老老实实听话,希望二十年后他过十九岁生日时,还能有幸参加一番科举考试。 别说什么残忍不残忍,一条人命跟皇家尊严比起来算个屁,千古以来只要牵扯到皇家的案子哪个不是血流成河? 宋北云这恶人是十足的恶人,但却没人能指摘他些什么,毕竟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好法子呢? 而且那些争抢着当驸马的人嘛,他们争抢的究竟是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遮遮掩掩那便是没意思了,真的有志气的人绝对不会在这选亲上煞费周章,他们有科举、有内推,再不济还有工坊。 既然贪图那荣华,就莫迁怒那不公。 赵性决断之后,第二日一早胜者组两人,败者组一人一共三人被赵性召入了宫中,每个人都聊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当然,跟其他两人说的一定要选金铃儿,跟九江辛晨只是两人一起品尝了一下番邦送来的石榴。 不过这三个人大清早被召进宫这件事很快就传播开了,佛宝奴那边自然也是得到了耳闻。 她正在用早膳,听闻护卫传来的消息后,她只是略微思考了一番,便心领神会的轻轻一笑。 “殿下为何发笑?” “皇家到底是要脸面的。”佛宝奴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可这事可不由他们说的算,若是他们不随了我的愿,那我可就要将他大宋闹个天翻地覆咯。” 阴谋很容易被人识破,但小宋他们这一出压根就算不上阴谋,而是一处有理有据有章有法的舞台剧。 每个人都在舞台上各司其职,每个人看似都机关算尽,但最后要看就只是看有没有人入戏太深无法自拔了。 430、二年10月24日 雨 车辚马萧十月三 南方秋雨连绵,今年格外反常,有经验的老农早早的开始筹备起了秋收,因若是这雨再是这般下下去,只要提前来上一场雪或是一场霜冻,今年的收成恐是要减半。 城中王孙不知农家事,只觉今年寒气略逼人,早起时已可看到淡淡的白色哈气,那井水打上来后触手也变得有些温热。 “今日好冷啊。”佛宝奴穿戴整齐后站在窗口,手捧一杯热茶,旁边只是放着两块油饼,简单朴素。她脸上带着一丝担忧:“也不知北方如何。” “去年草原扣关八次,今年想来只多不少,不过听探子说故国已落雪,今年想必金国也不会好过。”身边的御前侍卫小心的回复道:“而从安都传来消息,北苑众臣正催促殿下早日返程,特别是殿下二弟昨日甚至带人去了陛下的寝宫试图逼宫,不过幸好被皮室军统帅周允周大人给挡在了宫门之外。” “我那二弟的狼子野心想来也是不小啊。”佛宝奴轻轻盖上茶杯盖:“那既是如此,今日便将归期定下吧,七日后我便回返。” “是。” 佛宝奴伸展开双臂,身后的侍女立刻为她披上了白斗篷,看上去倒颇有些英武之气。 她坐上轿子来到点检之地,今日已是最后之决胜,胜者组果然不出意外的就剩下那个九江辛晨和佛宝奴。 两人站屋中见面之后,佛宝奴只是笑盈盈的看着那辛晨说道:“昨日宋帝召见,想来是让你干些什么吧。” 九江辛晨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时旁边的裁判走上前开始宣读规矩:“今日之比试,分三场。第一场为武艺、第二场为文典、第三场为工学。三胜其二者胜。在比试之前由我投掷铜板,猜中者选题。” 佛宝奴和“九江辛晨”都表示没有异议后,裁判就开始进入了准备阶段,而在这个阶段时,外头陆续开始有人进来,小宋这么一瞧,发现居然都是些达官贵人,大宋的总裁,大辽的王爷,其他还有什么这个尚书那个寺卿,满满登登把观众席都给占了。 百姓自然是不允许入场观礼,但却有个通传者将这里的消息报与外头。 “非要来个魂飞魄散才肯善罢甘休。”佛宝奴看到场外那些围观者,轻笑一声:“这让我怎的好意思将你赢的太惨呢。” 小宋觉得佛宝奴有点飘,一个农夫过河都挠头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不过他不能说话,这么近的距离一说话可能就要露馅了,所以小宋强压着自己心头想要喷她一通的,面带笑容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裁判很快宣布开始并将铜板抛上空中,等他接住之后抬起头看向身侧的两位选手。 “我来吧。”佛宝奴一点都没有客气:“我选字面。” 裁判沉默一阵:“两面都是字。” 佛宝奴的眼睛顿时瞪了起来:“那你让我猜什么?” “猜上头有没有标记……” 一国皇子的威压还是很足的,裁判也不过就是个礼部的小吏,被这眼睛一瞪顿时有些惧怕,连说话都有些哆嗦。 “有。” 佛宝奴没有废话,快速的猜了结果,而裁判看向小宋,小宋没有任何异议的点了点头后,他便挪开了手,铜板上的确是有一面是镀了金。 这种单面镀金技术是工坊里的绝密,辽国喜佛,但金佛并非人人买得起,所以那镀金的小铜像在辽国异常畅销,但辽国本国却无人可仿制这种毫无痕迹的镀金技术,所以如今宋国去的小金佛几乎已经垄断了辽国的市场,即便是卖的便宜,但其实商人也赚得不亦乐乎。 “耶律皇子胜,第一场比武中由耶律皇子选择兵器。” 佛宝奴轻笑一声,看向了小宋,轻声笑到:“这位仁兄,你体态倒是高大,就是不知行不行。” 小宋挪开眼睛笑了出来,心里说要不是怕你认出来,我高低给你开两车…… 但这个笑容在佛宝奴眼里可不是什么和善的意思,她显然以为小宋是在嘲笑她,所以眼神变得极为犀利,她二话不说选了一柄斩马刀。 而看到她选了如此爷们的武器,小宋倒也是有些意外,不过他倒是不紧不慢的选了指虎…… 看到他选指虎,场外的不少武将都觉得好奇,这谁听说过用短打跟斩马刀对抗的?这不是找死么? “今日我们既分胜负也决生死如何?” 佛宝奴一句话将旁边的裁判吓了个半死,他连忙上前道:“擂台比试,点到即可……” 阿奴哈哈一笑,然后一柄斩马刀在她的手中虎虎生风起来,一看便是没有十几年的练习玩不转的那种。 你还说你不会武功?小宋眼睛瞪得老大,他一直以为佛宝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臭老娘们儿,但现在她显然不是啊……她就是个能文能武的臭老娘儿! 一阵刀光闪过,斩马刀的刀尖指向小宋,而佛宝奴另外一只手挑衅似的朝他勾了勾手指:“让你三招如何?” 小宋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紧不慢的跑到场边开始做起了热身运动,又是拉筋又是原地跑的,动作滑稽而有喜感。 佛宝奴也不着急,静静的等他做完一套滑稽的动作再次来到擂台上,而这时的小宋索性扔掉了指虎,直接甩了甩拳头就朝佛宝奴一扬下巴。 电光火石之间,刀影闪过,斩马刀贴着小宋的头皮就砍了过去,幸亏他近乎本能的一矮身子躲过了这一击并且迅速贴近了佛宝奴的近点。 到了这个点,小宋的拳头立刻施展了起来,劈钻崩炮横每一拳都带着拳风,虽然佛宝奴一直想要拉开距离,但却似乎被这家伙给黏住了。 而这一套稀奇古怪的拳法打得佛宝奴招架不住时,观众席的赵性却突然叫起了好来! “好拳法!” 众人都看向这个激动的大宋皇帝,而赵性却浑然不觉的继续目不转睛看着台上。 当宋北云一击炮拳打在斩马刀刀背上摊开钢刀后接着一记钻拳顶在佛宝奴胸口时,赵性甚至站起来喝彩。 “好拳法!真是好拳法!想必也是太祖长拳一脉!” 这一句话大家顿时了然了,太祖长拳本就是宋太祖赵匡胤所创,作为太祖之孙,见到自家拳法在擂台上虎虎生风自是激动万分的。 不过在场也是有人多少懂一些的,台上这九江辛晨的拳法似拳但却又不似拳,反倒有几分杨家枪法的意思,在场有几位老将军曾也是追随过金刀老令公征战天下的,特别是方才那一招钻心入怀,活脱脱就是杨家枪法!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懂者都在说这九江辛晨居然空手能打得斩马刀毫无还手之力,而那懂门道者恰恰知道这一套步伐和这似枪非枪似拳非拳的技法,配上高强的速度,正是恰恰好克制这斩马刀法大开大合的不二法门。 “好枪法!” 这时外头一声洪钟一般的声音传来,就见福王连风带土的走了进来。而一见福王走来,辽国南大王顿时低下了头,变得有些灰溜溜的味道。 而台上的佛宝奴已经快喘不过气了,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强,方才那一拳如果实打实的打在自己身上,恐怕自己现在已经倒地不起、吐血不止了。 “你是何人!”佛宝奴拍开停在她胸口的手,眯起眼睛看向对面那个状如轻松的人:“告诉我!大宋不应有你这等高手!” 小宋只是眉头一挑,脚下一勾,从身后的架子上挑起一根齐眉棍,顿时场上棍影满天飞。佛宝奴哪受得了这个委屈,提起斩马就冲上前去。 但接下来的一幕生生让人傻了眼,因那宋北云的棍法是巧云教的,巧云的棍法又是定国公教的,定国公则是把枪法改成的棍法教给的巧云他们一众师兄妹,而这定国公的枪法则是福王教的,这福王爷的枪法可是源自于太祖的拳法…… 在场的武将,甚至包括辽国南院大王的眼神都看向福王爷,福王爷也是尴尬的看向了天花板。 而那擂台上,福王的棍法生生打得辽国北院大王的刀法是节节败退,棍风一扫一挑,斩马刀就是无法近身,颇有些欺人之意。 当然……福王看得是真的很爽的,毕竟台上那小子的棍法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作为长辈来说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还让他高兴的呢? 突然之间,台上一声惊呼,众人看过去就见佛宝奴的斩马刀已被挑落正挂在棍尖上打着转,皇城司的护卫院子立刻凑到赵性的面前以做墙,挡住了官家。 “起开,都给朕起开!”赵性不满的扒拉着这几个护卫:“挡着朕了!” 斩马刀突然被高高抛起,落下时小宋单手接住,回身一递,刀就架在了佛宝奴的肩膀上,不过是刀背朝着脖子,脸上还带着戏谑。 “承让。”宋北云故意哑着嗓子说了一句,然后就将刀还给了佛宝奴。 可就在他转身要去摆放兵器时,突然听见身后赵性一句小心,他刚想回身防御,但却已经感到后背一疼,似是被人劈了一刀,接着冰凉的刀刃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承让。”佛宝奴在他身后冷冷的说道:“我赢了。” 斩马刀虽然没有开刃儿,但被这样砍一下也是疼够呛的,小宋的火气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他脑袋一歪身子一矮就绕过了刀刃,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佛宝奴的面前,一只手按住她的脸直接把她就这样给按在了地上,后背撞在地板上的声音响彻四方。 不过就在小宋一只拳头要扬起来打得她不孕不育的时候,身后的哨子响了起来,裁判战战兢兢的说:“辽……辽国胜。” 宋北云不甘心的松开拳头,而被砸得七荤八素的佛宝奴看到对方的眼神时,她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因为那个眼神……是真打算下杀手的。 “好你个老匹夫,你就教出这等徒弟?”福王站起身揪住南院大王的领口生生将他拎了起来:“老夫赢你一世,何时用过如此龌龊的招数?” 南院大王撩开福王的手,脸色阴沉的拂袖而去,而临走之前看了一眼佛宝奴,表情十分不悦。 佛宝奴站在那看着自己恩师离开,然后再回头看向那个在整理衣裳准备下一场的九江辛晨,表情变得愈发不善了起来。 “辽国这位王储,当真是不择手段啊。”台上的臣工纷纷交头接耳:“不可交之。” “唉……这等无廉耻之人若是登基为王,辽国最苦的怕是百姓了。” 431、二年10月24日 雨 不择手段与佛宝奴 赛场之外的民众此刻已经炸开了锅,得知里头那辽国鬼子使诈赢了第一场,这可不能忍,若不是禁军在那维持秩序,恐怕激动的民众都要冲进场内闹事了。 “你怎可如此行为?” 南院大王在休息的空档在休息处训斥着佛宝奴:“这若是传出去,你的名声可就臭了。” “我不在乎。”佛宝奴一脸桀骜:“我只要赢,我不光要公主,我还要那宋北云,一个宋北云顶的上五个皮室军!” “丫头……”南院大王深叹一口气:“你是不是动情了?” “丫头是辽国的丫头,此生只许国!”佛宝奴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许辽国衰败下去,我要国兴,只要能让辽国强生,无论何事我都肯干!” 南院大王仰头长叹一声,拍了拍佛宝奴的肩膀:“师父懂你,可……” “师父,您是不知那宋北云到底有何能耐,您若是知道了,您一定会与我一样。” “小心有诈。”南院大王默默摇头:“你越是说得他天上有地上无,这事便越是不可掉以轻心。” “徒儿明白!” 佛宝奴擦去还没流出的泪水,露出笑容:“徒儿献丑了,母后去了之后,我便发誓再也不当那个好哭鬼了。” “难为你了。”南院大王深叹一声:“你且去吧,输赢莫要在意,若是实在弄不到那宋北云,也是无妨。那租借之事我倒是看了,可行之。” “徒儿明白。” 而在另外一边的休息室里,福王和赵性都在,小鱼正在给宋北云上药,他趴在椅子上哎哟哟的叫唤,样子极惨。 “叫唤什么叫唤?”福王笑骂道:“七尺男儿,这点擦伤就叫唤成这副德行了?” “哎哟……活不成咯……”小宋趴在那只管嚎叫:“疼死我咯……” “小鱼,他伤势如何?” “嗯……”小鱼起身,看了看宋北云又看了看赵性:“上些药,两三日就恢复了,只是些瘀伤。” “方才打得那般精彩,如今便像条狗一般叫唤。”赵性靠在旁边笑道:“你可是太让朕失望了。” “那狗日的玩阴的!”宋北云仰起头:“我都停手了!” “她如此急切的想要赢,看来鱼儿是真的咬钩了。”赵性点头道:“你看看,她可都是为了你啊,不惜背信弃义的。” 小宋默默仰起头:“说起来其实我还挺感动的,她这一波操作不亚于给国内的敌人送舆论分啊,这是何苦呢。” “还不是因为你……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事儿啊?我看那皇子唇红齿白的,你是不是……”赵性狐疑的看着宋北云。 “你胡扯什么呢。”小宋回头看了一眼小鱼:“难不成还能比小鱼唇红齿白?” 小鱼顿时羞红了脸…… 赵性眼珠子看了几圈:“嗯……这个……” “你红什么脸呀……”宋北云回头哭笑不得的看着小鱼:“我没对你干什么好吧。” 小鱼也不言语,只是低着头不敢抬头。 赵性捏着下巴:“嗯……啧啧啧……” “行了,莫要玩闹了。”福王面沉如水:“第一场已丢,之后你不可掉以轻心。” “就凭她?”小宋冷笑一声:“就这么跟您二位说,就她那水平,我喝三斤水酒再三天三夜不睡觉她都不是我对手。” “不可轻敌。”福王训斥道:“面鄙而心慎!” “明白了。”小宋起身穿好衣裳:“刚才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为了宋北云才砍我一刀,我非一拳打得辽国发动战争不可。” “嘿嘿……”赵性凑上来问:“你说,你这太祖长拳从哪学的?” “巧云咯。”小宋随便舞了几手:“我是将棍法变成枪法再变成拳法的。” 福王认真的点头道:“你倒是个奇才,这套枪法的确是来自于太祖长拳。你不但还了它的本貌,还让它更适合战阵杀敌,到时将拳谱给我。” “好。” 老丈人发话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毕竟现在能让宋北云叫爹的人,这个世界可就福王一个人了。 “文斗你打算怎么斗。”福王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可有准备?” “这东西还要准备什么,天下之才八斗,我一人占尽五斗,剩下两斗是晏殊的,其余天下均分。” “嘿哟,大言不惭了吧。”赵性连连摇头:“朕好歹也有个斗把两斗。” “晏殊那份给你了。” “行。”赵性高兴的应下了。 等双方准备之后,再度上了擂台,小宋看向佛宝奴,指了指后背,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佛宝奴一脸冷冽,只是看向裁判:“开始吧。” 新一轮的猜正反仍是佛宝奴赢了,她在文题里选了一大圈,选了一道法题…… 看到她选的这道题,小宋当场差点没笑出声来,这题就是他出的假设题,而且还被老丁录入了大宋法典新编。 天底下如果说谁具有这道题的解释权,那么除了老丁就是他宋北云了。 不过佛宝奴显然不知道,他将题目拍在桌上之后,裁判读了起来:“若以法度天下,天下之天下为民?为君?为臣?若君之法有悖国之法,是以国法度之亦或为君法度之。” 这是一道假设题,就是假设皇家的法与国家的法出现矛盾时,以何种法为上为尊。 这里头有个陷阱,那就是不管是选君还是国,都是不可的,哪怕舌灿莲花都是不可的,因为君即是天国也是天,君与国不可分割。这题其实是一道主观题而非客观题。 佛宝奴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而宋北云却只是用左手写了三行字。 这是一道评判题,是要由宋辽两国学者共同评判的,这些学者都是法家师兄弟,不参与政治专心治学的老叟,地位崇高即是君臣不可怠慢。 佛宝奴写的东西和小宋写的东西共同交上去给他们评判,而对于这个题目,场内场外也是开始讨论了起来。老丁则不厌其烦的给同僚们解释这题的意义便是法家的意义。 评判这道题需要长久的探讨,并非一时半刻可以得到答案,于是两人闲来无事就在台上发起呆来。 小宋琢磨着给院子里的树嫁接上香梨,佛宝奴则一边想着宋北云去了大辽之后,大辽腾飞千里一统千秋,然后各自笑了出来。 而看到他们笑容,台下者还以为这两人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师兄,我想还是选这三句吧。” 在评判室内,几个老头互相传阅两份答卷之后,其中一个将小宋的那个答案摆了上来:“这便已是答案了。” “待商榷……待商榷。” 而这时里头最德高望重的那个老头拿起小宋的答案轻声读了起来:“山河社稷至高无上、君王事业至高无上、百姓生计至高无上。嗯……该如何说呢。” “大师兄,我以为这番话看似无用却深邃其中,不论家法君法国法,若与此三高为敌,便为错。法者,治国治君治天下,若是君法有悖于此,那便是归国法纠之,若是国法有悖于此,便由君法矫之,相辅相成。有此为鉴,何须长篇大论。” “嗯……有些道理。” “师兄,可知君即为国家,君法既国法呀。” “不对!君法岂能为国法?天下长治之国度,国、君、法皆应分离,法便法、国便是国、君便是君!” 几个老头吵成一团,最后还是里头的大师兄一拍桌子,将宋北云写的答案往前一推:“即录此为典!回去之后再做探讨。” 虽然不确定这是不是正确,但这三条不管是立意还是思想都要比另外那个长篇大论高了不止一个层次,甚至是涉及到了一个全新的课题之中。 那个长篇大论的话,虽也是言之切切、引经据典,但想法仍是稚嫩,太过稚嫩。法为何物?法为治者!都说天下并无十全十美之物,但偏偏这法却是需尽可能十全十美,法不容情更不容想当然。这佛宝奴的说法就有些想当然,这忽悠忽悠百姓还行,可这里在座各位那都是宋国大理寺卿丁大人、辽国大理寺卿吴大人的师叔师伯,是管仲、士匄、赵鞅、荀寅、李悝等先贤一脉而下者,佛宝奴的理论在他们这站不住脚。 最后判定的结果出来,自然是小宋赢了,佛宝奴愣在了当场,她难以想象自己居然会输,因为这种法理题本就不该是百姓能学的,即便是士大夫也不是轻易能贯通的。 作弊?不可能,别人也许还不好说,但那几个老头地位之崇高,那是一人一头牛骑着到处跑,辽宋金都要以国礼待之的大能,不可能为了一场这公主选婿作弊。 想到这,佛宝奴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九江辛晨,而小宋却不依不饶的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佛宝奴侧过头,冷哼一声转身下了擂台。 “第二句,宋国胜!” 赵性听到结果之后,抱着胳膊战术后仰,对身边的小鱼说:“看看,看看,什么叫肱股之臣啊。” 432、二年10月24日 晴 若为君使天下一 “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 小宋在第三场比试之前坐在休息室里跟赵性聊着天,作为一国皇帝亲问选手这件事其实多少有点不合规矩,但也不是不能理解,皇帝毕竟还年轻,年轻人有些血性争强好胜,虽是于礼法有些出入但也是在那情理之中。 再加上他们赵家人向来就是如此跳脱,从赵太祖那一代就是如此,有些老臣工还对那不守规矩的皇帝记忆犹新,如今人家太祖的孙子跳脱一些也并非不可理喻。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说破大天也没有这等道理。”宋北云摇头道:“你为了皇宫削减军费,他日就有人把你从崭新的皇宫里赶出来,或者索性就带到宫里的井边,逼你跳下去,然后还对天下说大宋皇帝以身殉节。” 赵性听完这番话,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可这宫殿之事也是不可太耽搁了,你也看见那皇宫是一副什么样子,那是南唐的皇宫啊……这朕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住在这种宫殿中让人笑话,福王的长乐宫都比朕的皇宫气派呢,这不合礼数。” “人家也没住啊,福州那边的长乐宫不是改成了赵家宗祠了么,王爷怎么可能不注意这个。”小宋翘着二郎腿说道:“现在国家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你就不能忍忍?” “能是能……”赵性叹气道:“可是想想也还是行的,特别是天天看到你那给朕画的饼,那张图上的宫殿宏伟气派,朕心痒难耐……” 小宋沉思片刻说:“建造一座宫殿,如果完全按照设计图上来办,一共需要两千七百万贯,这还不包括人工,你三思不三思?” 赵性咋舌:“如此之多?” “嚯,人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当家也不知道?”小宋摇着头说:“新材料如今还没投入大规模生产,你是不是得把研发费用摊进去?此外整个皇宫占地一千零八十亩,九九八十一座宫殿,大大小小房间九千九百九十九间,这里头光是家具就要多少钱?行,你是皇帝,你要可以有,大不了日子不过了嘛,好不好?” 赵性听到这些数字脑壳都晕:“不能先造个小点的顶着?” “你是不是疯了?”宋北云抬眼打量一番赵性:“我这么跟你说吧,要建我们就建这个世界上最大最好最豪华最先进的,什么玩意就对付着用,你不嫌弃丢人我还嫌弃丢人呢。” 赵性搓着手手,满脸期待,他脑中仿佛已经出现一座巨大而宏伟的宫殿伫立在紫金山上的模样了,而那“最大最好最豪华最先进”的几个最字,直戳进了他心窝窝里头。 “那不急不急,你给朕一个大概的日子,也好有个盼头。”赵性满脸笑容的凑上前说:“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小宋想了想:“北望中原之时。” 赵性立刻垮塌了下来:“还要北望中原啊……” “我还没说拿下上京呢和会宁呢。”宋北云仰起头看着赵性:“王国不一统,你也好意思建宫殿?一个国家三个朝廷,你不觉得羞耻?” “可是那是金辽……加上我大宋是三个国家。” 宋北云摇头道:“官家,你从现在就得坚持一条,那就是自古以来,北至会宁、南至安南、东至琉球、西至吐蕃,都是我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三国?四国?五国?放屁!都是割据政权!必须收复失地,统一国家!什么是大义?这便是大义!” 赵性眼睛豁然瞪大,他做梦都没想过有这样的说法,而现在被宋北云这么样提醒一番,他的确是发现了一种让天下都耳目一新的说法。 “至于这自古以来怎么来,那便是史家的事,大可以召集一群学史文人来嘛,我们不改史,我们只研究它,史书里有北海,北海是哪里?是不是就是草原后头那个湖呀?为什么它叫北海而不叫贝加尔湖呢?你看咱们的史书里有记载啊,这地方就是咱们的,只是现在被你占了罢了。”宋北云突然笑了起来:“穷则搁置争议,富则自古以来嘛。” “你是真坏啊……”赵性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起来:“那我不日便让翰林院崇文馆龙图阁全部动起来。可……这是不是太阴损了一些?” “当个好人和千古一帝,你选一个。” 赵性嘿嘿一乐,再次搓起了手:“坏点好……坏点好……” “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一点,作为一个大帝。啊,是吧。你要做的就是目光所及,皆为王土!” 赵性喃喃的反复念叨了起来:“目光所及,皆为王土……” 正在这时,小鱼从外头走进来,小声说道:“宋大人,第三场开始了。” 宋北云披上衣裳走了出去,留霞光万丈。那个瞬间…… 啊,太美了!赵性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有那么一天,只需要一天,只要一天之后让他马上死掉都完全没有问题! “天下大的很啊。”小宋抽了抽鼻子:“咱们还年轻,干一票大的,把胜利的红旗插到他娘的法兰西去!” “朕多少还是喜欢白色。”赵性满脸兴奋的回头说道。 小宋想了想,笑着走出门外:“白旗插遍法兰西,应景!合适!” 不过这都是未来美好的愿景了,如今眼下大宋甚至连折腾个辽国都得费心费力的,不过也不着急,饭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人的步子太大会扯蛋,国的步子太大可就不是扯蛋那么简单了。 走出外头,小宋又看到了满脸铁青的佛宝奴,他只是笑着拱了拱手,然后就进入了第三回合的猜硬币行列。 这一次佛宝奴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她并没有猜对,那么选择权自然是落在了小宋手里。 小宋是坏的,坏透顶的那种,他在一百三十五道工学题中选了一道最难最难的。 这道题的题目是这样的《徒手打造一座木桥,承载多者胜》。 看到这个题目第一个想法是什么?拱桥对吧?拱桥就如鸡蛋一般十分耐受。 但这题目里有一个陷阱的,那便是承载多者而不是单位面积里承载多者。 那这样的话,桥梁自然是越大越长约好,那这里头就要考虑到跨度问题了,所以斜拉索桥显然是要比拱桥更加合适的。 即便是斜拉索桥并不一定能有拱桥耐操,但它显然可以做得更大更宽,这就是优势。 “开始。” 裁判在旁边宣布之后,双方立刻开会利用场上的木料、绳子之类的开始操作了起来。 斜拉索桥由拉索、索塔、主梁、和桥面组成,桥面荷载经主梁传给拉索、再由拉索传到索塔。 所以索塔就必须要稳固,小宋直接使用了外八索塔设计,下层支撑则是以三角支撑架,这种东西如果是真实施工的话,现阶段根本无法做到,因为需要钢架、钢索,但如果是制作模型的话,它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小宋的锯条吱吱嘎嘎开始干活时,佛宝奴却呆立当场看着脚下的材料一脸迷茫。 造桥?堂堂一国皇子,让她去造桥?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可看到对手正在吱吱嘎嘎的锯木头,她却已经坐不住,趁着取材料的空档,她走上前对“九江辛晨”说道:“若是你肯放弃,我许你荣华富贵。” “多贵?” “贵不可言。” 小宋听闻此言只是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开始锯起了木头,佛宝奴眉头一皱:“你想要什么?你说来便是。” 佛宝奴现在已经可以说是束手无策了,他没想到最后一门居然是这工学,如果她拿不到这第一,那就失去了重要的筹码,因为如果她能将金铃儿带去辽国,她就不信宋北云不乖乖的跟她走。 她现在真的无比后悔,后悔当初在有人求她带走金铃儿时没有答应,但世上没有后悔药,虽然知道自己这一步走错了,但事到如今却已是无法回头了。 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是开始用另外一个方式开辟一条新的道路来。 但面前的人并没有搭理她,仍然在埋头干着自己的事情,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木块在他手中慢慢成形,佛宝奴皱起眉头道:“你可知若是你真的应允了那件事,你许是会性命不保。” 小宋抬起头诧异的看了佛宝奴一眼,但很快就又低下头继续干起了手上的木工活儿。 “天下没有一个国家能允许皇家出丑闻,想必你该是明白,你不过是一枚棋子,你为何不索性输给我,娶了大辽的公主,随我去辽国?天下第二的名头,并不差许多。” 小宋低着头,手上的活却停了下来,只是略带低沉和悲苦的说了一句:“晚了。” 这句“晚了”直接把佛宝奴给干懵了,她百思不得其解,但仔细思考过来,她立刻明白了过来,面前这人如此卖力,无外乎便是家人被控制了。 佛宝奴不由得长叹一声,却是由衷的无可奈何…… 433、二年10月25日 雨 步步惊心皆为营 有些时候过度解读真的很糟糕,就比如说现在,小宋说晚了,只是说佛宝奴快来不及了,时间有限她还没开始动手,等会她的桥成不了形。 当人人都以为这次会是一场激烈的厮杀时,却没有想到之前争强好胜的辽国皇子却在临结束还有一个时辰时,宣布自己弃权了。 道理也是很简单,这工学是下等学问,辽国皇子不可为。其实真的是不可为么?大家心中跟明镜一般,他就是不会。 不战而胜的宋北云在被宣布赢下这一场之后,傻乎乎的看着脚边的一堆目标,然后暗暗感叹了一声“我真特么的不知轻重”。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叹,只是因为他虽然心里有百种桥梁造型,但真等施工时才发现自己一窍不懂,原来建筑学、桥梁学跟玩模型根本就是两码事,而即便是玩模型在没有说明书的情况下也极难搞定。 如果佛宝奴不退赛,这一场的输赢谁都不好说,也许两个人会以平局告终并加赛一场,因为谁都建不起来一座桥…… 但幸好,佛宝奴被小宋专业的架势给吓到了,她以为面前这个人真的会木工,所有她选择了放弃…… 让一个如此强势的女人选择放弃,这是非常不简单的。这种女人嘛,怎么形容呢……她绝对就是那种行房事都必须要骑在上头的人,争强好胜到让人发指。 也许是恰好这个木工、这个桥梁涉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吧…… 老天保佑。 大宋赢了,终于赢了。所有人都在欢呼,而小宋站在台上看向人群中慢慢离开的佛宝奴,轻笑了一声,便也独自躲开了人群转身离开了。 外头的金陵城沸腾了起来,但小宋心里一丁点喜悦都没有,因为事情都在计划之中,门外的只是俗人狂欢,心中早已料定此番的人,此刻想必只有落寞。 难怪武侠小说里的绝世高手最后都会离群索居,大抵就是因为身侧的人大多都透着愚蠢,寥寥几知己故去之后,天下便再无可言语之人,倒不如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落寞啊。 伯牙绝弦、人琴俱亡的事,到底不是信口胡说。 眼看金陵城外锣鼓喧天、烟花奏鸣,小宋却只跟赵性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一人来到酒肆之中,独自在二楼角落中点上了两壶热酒,一桌好菜。 “怎么?月下独酌?” 一个人突然坐到了小宋对面,小宋抬头看了看,发现居然是晏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皇城司嘛。”晏殊自顾自的取来一双筷子便吃了起来:“你比我该是明白的。想必辛兄弟此刻怕是满心落寞吧?” “是啊。”小宋轻叹一声:“满城喧哗与我无关。” “倒是想到了。”晏殊滋的一声喝下杯中酒:“看一群蠢人载歌载舞,实在意兴阑珊。” 小宋不废话,具备一饮而尽,然后靠在旁边,静静看着不远处的焰火:“今夜金陵为我而燃,我却无半分欢愉。” 晏殊也并未说话,他自小便是那高处不胜寒的人,哪里不懂小宋此刻的所思所想。 两人对酌三轮,小宋呼出一口热气,欲言又止几番。 “是不是觉得要是辽国小娘子在这才好玩?” “哈哈哈哈哈……”宋北云指了指晏殊:“你就是我肚肠里的蛔虫。” “她与你是一类人。”晏殊抿了抿嘴:“只是她不如你聪慧也不如你阴险更不如你多变,她为了得到宋北云甚至愿意以一州之地来交换,你到底是负了她。” 小宋眯起眼睛看着晏殊:“你知道吧,人生在世真的讲究机缘,我跟她没有缘分,不管是君臣的缘分还是夫妻的缘分,都没有。如果我早遇见的是她,大宋完了。” “哈哈哈哈,是这个道理。”晏殊举杯:“天下之事就是如此,你的三国演义之中不也是说了若是请到诸葛卧龙者非刘玄德而是曹孟德,天下早便不是那样的天下了,所谓机缘玄之又玄。” “干!” 两人碰杯,畅饮之后同时开怀大笑。 而金铃儿此刻站在小院中看着远处的焰火,对身边的俏俏说:“看来是赢了。” “定然是会赢的。”俏俏一脸骄傲的说道:“他若是想,天下没有办不到的事。” “嗯。”金铃儿点头笑道,但她却不似俏俏那般无邪:“苦了他。” “你怎的一家人说两家话,若是让他听见,是要骂的。” 金铃儿捏了捏俏俏的鼻子:“你发现脱下官服的相公和穿上官服的相公有何不同?” “不害臊,还未成亲便相公相公的叫。”俏俏撇撇嘴:“不过你这般说来,脱了官服之后,他笑得多了,就如以往在乡下时。” 金铃儿握住俏俏的手也没有再言语,但她心中敞亮的很,这个宋狗啊,是真的不喜欢当官呢。 即便他没有跟任何人说,但他是个顶怕麻烦的人,可当官别的没有多的便是麻烦。 金铃儿发现小宋在当官时和不当官时完全就是两个人,当官时的他每一步都精细的计算着,心中只有权衡却无仁义道德,为了心中之所念所想,他能干天下所有遭人唾骂之事却无半分波动。 可这几日金铃儿却发现,枭雄之姿的宋北云却是打心眼里喜欢钓鱼做饭,又懒惰又倦怠,就如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与那个冷冽残酷的宋大人判若两人。 他到底喜不喜欢当官,这一点已经分明了,但因为自己他不得不去干一些事情。 所以……苦了他啊。 而此刻在那比试之场地中,佛宝奴又在四下无人时又折返回到了擂台上。 她蹲在地上将小宋未完工的桥一点一点的试图拼凑起来,但发现却根本无法成形,而根据旁边桌上的草图,上头那一张奇形怪状的桥展现在她面前,仔细端详一阵后,佛宝奴站在那哑然失笑。 她输了,但她并不是输给了那个“九江辛晨”而是输给了自己。 所有的不甘和怒火一下子就消散了,原来那个“九江辛晨”也不过如此,比那宋北云差之千万里。而自己之所以会输,想来也是被有些人乱了心神吧。 “丫头。” 擂台下一声呼唤,佛宝奴猛得转过身,看到是南院大王站在下头脸上带笑的看着她:“输赢乃兵家常事,莫要挂怀。” “嗯,知道了师父。”佛宝奴无奈的笑了出声:“我该再坚持一下,哪怕一下下,结果都不是如此了。” “你啊,执拗。”南院大王叹息道:“何必如此执着。” “师父……我想辽国好。”佛宝奴侧过头无奈的朝南院大王苦笑着:“所以我必须要如此,师父你可知我下了多大的恒心。” “回吧。”南院大王叹息一声:“明日去点了宋国另外一位公主后,我们便回国举办大婚!” “嗯。”佛宝奴跳下擂台:“仍是有些不甘。” 明天当然不止点公主那么简单,还有租借海州港口一事,至于宋北云此人的话,佛宝奴知道定然不会那么简单,不过既然宋国已经答应了,就看他们如此操办吧。 而在回去的路上,佛宝奴走着走着却突然心惊肉跳了一番,她仔细回味着过往几日的种种,发现里头好像总有些蹊跷,可究竟蹊跷在哪里却是说不上来。 还有就是那九江辛晨身上有一种让她极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但的的确确很奇怪,就好像……这个九江辛晨是个假人似的。 一个很假很假的人,他身上没有人味儿!对,没有人味! 佛宝奴一瞬间整个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她脑子里顿时闪现过无数多的可能。再经过这么一琢磨,越想越不对! 渐渐的,她开始梳理和分析这里头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来。 然后一条线逐渐清晰明亮了起来,她刚回到别苑,突然一拍大腿:“完了,上当了!” 她话音刚落,起身就冲了出去。天公此时还不做美,她冲出去没多久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秋雨寒冷,佛宝奴被冻得瑟瑟发抖,但她却还是迎着风雨跑了出去,一路跑到了宋北云府的外头。 刚一过去,一抬头她就跟一身酒气的“九江辛晨”在门口打了个照面,“九江辛晨”正在掏钥匙开门,而佛宝奴站在那看着面前这个人。 小宋打了个哆嗦,酒全醒了…… 佛宝奴站在雨中也不说话,就是那样看着他,而他也只能这样看着佛宝奴。 “进去坐坐?”小宋歪了一下头:“天挺冷的。” 佛宝奴突然笑了出来,然后却立刻收敛了笑容,仰起头看着面前这个“九江辛晨”。 “不要这么偶像剧好吗?” 佛宝奴也没说话,走上前抡起手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从今往后,恩断义绝。” “我们……没有什么恩义……”小宋捂着脸:“你知道的。” 佛宝奴轻轻点了点头:“你欠我的,这一巴掌扯平了。” “我没对你干什么。”小宋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那海州……” “签,我就当宋北云死了,我也要面子的。”佛宝奴甩开他的手:“你们君臣玩打得一手好牌。可以,真的可以。宋北云,后会无期,有朝一日你别落在我手里。” 佛宝奴回头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后,转头离开,只剩下脸上一个巴掌印的小宋站在那满脸茫然。 434、二年10月25日 雨 凛冬将至盼暖春 “应该的。” 赵性思考许久之后才说出这样一句话,而这让小宋整个人都显得不开怀了起来。 “虽是做局,可人家皇子对你可是尽心尽力,若换了朕,朕非擦擦擦三刀不可。这一巴掌可是太便宜你了,你该笑。” 小宋慵懒的把毯子往身上裹了一圈,侧过身躺在矮床上一副受挫的模样。 “你还装起死来,怎的?心疼?” “心疼倒是不至于,毕竟与她也不过就是一场局罢了,你我她都是这局中的人。”小宋叹了口气:“不过你今日偷偷摸摸跑来又是干什么?” “朕来瞧瞧你也不行了?” 赵性展开扇子:“今日可是冷啊。” “嗯,降温了。”小宋双手垫在脑后:“无事你就先回去吧,这几日我也不方便出面。” “今夜真不来参加朕的宴会?” “我怎么去!”宋北云眉头一皱:“再在宴会上看见佛宝奴,我该说什么?上去跟她打个招呼?你的海州还要不要了?” 赵性连连点头:“对对,朕都忘了这等事了,你便在家修养一阵子,之后再好商量怎的将金铃儿从辛晨的变为宋北云的。” 小宋嗯了一声:“不送。” “你这等死样子,让人戳火。”赵性拂袖:“换做他人,恨不得跪在地上恭送朕,你倒好连头都不抬。” 小宋又翻了个身子,这次连说话都没有说,而赵性也看出他心情不愉快,毕竟被人打了一巴掌还不能还手,这对睚眦必报宋狗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那朕便走了。” 赵性带着小鱼缓缓离开,还顺走了小宋放在桌上的那包上好的龙井茶,要放在平时小宋是要跳起来骂人的,但今日他却意兴阑珊,连看都不曾看上一眼。 走出门外,赵性一本正经的对小鱼说:“完了,你宋大人可能遭人给打傻了。” 小鱼回头看了看,然后默默的低下头没有言语,只是眼神里隐约透露着担忧。 等赵性回到宫中,转身便去探望刚出月子的暖玉,她初为人母之后倒是没有了之前为女贼时的泼辣,反倒多出了一些温婉柔弱的模样。 “官家回来了?”暖玉走上前帮赵性将厚重的外套脱了下来并为他穿上自己亲手缝制的小斗篷:“嗯……好看许多。” “你那哥哥怕是遭人打傻了。”赵性言之凿凿,仿佛宋北云真的被打傻了一般:“太惨了。” 暖玉先是一愣,然后转过头看向襁褓中的小公主,嘴里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后,仰起头问道:“哥哥他……没事吧?” “都说傻了,怎会无事呢。”赵性叹气道:“可怜啊。” 暖玉怕宋北云怕到骨子里,即便是赵性这个皇帝在她看来都没有宋北云来得可怕,如今听到说他被打傻了,都到这个地步了,她却仍是不敢胡乱放厥词。 “那他……为何会如此?” 一提这个赵性就来劲了,拽着暖玉就开始讲述起这几日宋北云的诸多种种。 这些事若是事先知道其实并没什么,可若是从第三方的角度来说,这可谓是一场传奇,暖玉在宫里平日也没有个接触,听起来不光惊险还很刺激,听到激动处甚至还会捂着嘴发出惊呼来。 “之后也不知是为何,他便被发觉了,那辽国皇子冲到他府上门前将他堵在门口,见到他也不废话,上去便是一记耳光。”赵性说的是叫一个绘声绘色,甚至还会模仿佛宝奴那阴柔十足的语调说:“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暖玉捂着嘴惊呼道:“怎会被发觉?” “不知,但的确是被发觉了,差点还因此坏了大事。” “好惊险。”暖玉不由得感叹道:“天底下还有这般事情,若非官家说出来,我定然是不信的。” “是啊,朕若是没亲眼所见,朕也定然不信的。”赵性也轻轻一叹:“也不知之后会是如何。” 而被赵性当故事说的宋北云,此刻躺在矮榻上翻来覆去,心里就像有个疙瘩一样难受的很,大概是昨天那一巴掌……打得很疼吧。 这时候门口来了一声响动,金铃儿扶着腰挺着肚子走了进来,慢悠悠的来到小宋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握着他的手说道:“你一日没吃东西了,不吃一些?” “不太饿。”小宋从毯子里探出头来:“没什么胃口,可能是有些风寒。” 这倒不是找借口,他是真的感觉自己有点感冒了,身上多少有些发热,虽然自己有专门的发散帖可以快速退烧解热,但自己好歹十九二十壮如牛的小伙子,随便用药的话以后还不得成病鸡啊,所以趁这个机会锻炼一下免疫力也不是不行。 “唔,是有些热,那你休息一会子,我去让侍女给你弄些粥饭来。”金铃儿轻笑一声:“好啦好啦,你安稳睡一会儿。” 小宋却握住她的手没松开:“不对啊,这不是我认识的公主吧?公主殿下什么时候会关心人了?” “死没良心的。”金铃儿打了他一下:“胆敢说出这般话来,公主也是要长大的,如今公主转眼就要当娘了,也该是要有个当娘的样子了。” 小宋笑了一声,慢慢松开她的手:“你去招呼一声就行,清淡一些。” “知道了。”金铃儿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说道:“你说,你这般体态如牛的人都病了,那娇滴滴的辽国长公主怕也是不行了呢。”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金铃儿想了想:“道个歉吧,她是女子,但身份特别,心中酸涩无处可依托,你可是不知她这些日子都是在想怎样的法子帮你。” 小宋靠在矮榻上没有言语,自己自从“进去”之后,除了知情者,天底下正儿八经真心帮自己的就只有北坡和这个佛宝奴,北坡还好说,自己以后与他见面机会还有许多,况且男人之间把酒一场便是豪气冲天恩不言谢。 可这佛宝奴却是不同,此番离去,若有再见怕也是战场之上,两军对垒。若是这边不顺,甚至许是此生都再无相见之日。可谓一去相隔山水万重,从此不知寒来暑往。 就像小宋说的那样,他们两个也许注定是没有缘吧,但现在回忆起来其实圆脸小虎牙这个人如果当朋友还是可以的,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她的确是那种干净利落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如今她知道自己被这样戏耍了一番,心里的愤怒和委屈应该是已经满溢出来了吧,再加上昨日被冷雨一浇,今日恐怕是病的不清。 “我知道了。”小宋缓缓起身从柜子中拿出几幅配好的药和十几张膏药,拎着走出了门外。 看了一眼淅沥沥冰凉凉的秋雨,小宋走出门外,踢了一脚正在打盹的隔壁公主府的护卫的屁股,将手中油纸包的药放在他的手中:“去,交给鸿胪寺别苑,辽国皇子耶律佛宝奴。” “啊?”护卫迷离着眼睛抬起头,一看是宋北云,他顿时一个激灵,立刻站直了身子:“是!” “就说是公主殿下给的。” “小的明白!” 给了药,小宋才昏昏沉沉的回到房间继续躺在床上装死。 而此刻的佛宝奴也在病着,昨日一番冷雨下来,她金枝玉叶的哪里能跟宋北云这种壮硕小伙子相提并论,高烧一整夜后连眼窝都陷了下去。 “丫头,今晚就别去了,师父去便是了。”南院大王命人将热汤递给佛宝奴后,坐在桌边叹气道:“何必呢何苦呢……你明知那人是何种人,一开始便不应动了招揽的心思。况且你知道难道宋帝就不知?我断定即便是那宋北云愿意跟你走,宋帝也不会将活的他送到你手中。” “徒儿知错了……” 佛宝奴声音沙哑,满脸的疲惫和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似的。 “你没事吧,我去让那鸿胪寺的人寻御医来。” “不。”佛宝奴倔强的摇头:“徒儿的身子不能让任何人看见,这是小毛病,睡上一会儿便好了。” “苦了你……” 佛宝奴嘴唇发白,她甚至感觉到自己呼出的鼻息都是滚烫的,但她也知道她现在不能倒下,因为晚上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谈判,既然她被宋北云摆了一道,那么其中的损失必然要从这场谈判里找回来。 而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消息,说大宋公主送来清热退热良药。 当这些药拿过来之后,南院大王愤愤的骂着猫哭耗子假慈悲就打算将这些药全部拿去扔了。但却被佛宝奴拦了下来,她轻声道:“内服的我便不吃的,外敷的可以试试。” “阿奴……你这孩子啊。”南院大王叹气一声:“你自己决断吧,好生休息。” “嗯。” 药当然不能乱吃,这倒不是因为是那人送来的药,因为他若是要下毒并不会在这个机会,只是他曾经说过,这风寒并无特效之药,退烧之后还需昏睡几日才可疗愈。 这句话佛宝奴记下了,内服的药吃下去是要昏睡的,这可不成,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去赴宴了,佛宝奴不能让自己昏昏沉沉。 435、二年10月28日 雨 此去相隔千万里 她将那外敷的药解了开来,拿出里头那些散发着古怪味道的膏药,上头不光写着药方还写着用法。 看着上头好看的字体,佛宝奴轻轻哼了一声,心情倒是再无波澜,只是取下膏药在油灯上烘烤了一下,然后撩开自己的衣裳露出雪白的皮肉并将这诡异的膏药贴在了肚脐和下。 一开始她还未曾有什么感觉,但很快一阵火烧火燎的感觉便传来了,她本就是性子坚韧之人,可即便是如此却还是疼得在床上翻来覆去,浑身是汗水。 最终她煎熬不住,将那三贴取了下来,愤而扔在桌上,带着哭腔骂道:“连这都要坑害我?” 可她说完之后,突然感觉自己嗓子不再干涩哑痛,身上的沉闷也稍微舒坦了一些,本来因为闭汗而发热的身子也慢慢凉了下来。 不良反应也不是没有,不过相比较而言,一些地方的红肿跟那要生要死的高烧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本来一丁点食欲都没有佛宝奴端起桌上的热汤饭吃了满满一大碗,吃下些东西之后她的力气也算是回来了,长出一口气又抹了一把汗后才重新端详那副膏药贴子起来。 而之后她将那说明书小心的收藏了起来,她明白这一份方子的价值是多少,而既然人家讲这个的比例、内容都写了过来,就摆明是把这千金的方子给送了过来。 “算你还有些良心,混账东西。”佛宝奴骂了一句,却又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真是混账!” 虽然病根未除,但经过这一番疼痛免疫激活疗法之后,佛宝奴的状态简直可以用焕然一新来形容,等到南院大王敲门再来时,他都吃了一大惊。 “当真药到病除?” “还未除根,不过已无大碍。”佛宝奴的鼻子还是有些堵塞,但精神状态已经好了许多:“师父大可放心。” “倒是好药。” “嗯。”佛宝奴看向桌上的药又慢慢收回眼神:“好药。” 晚上的时候,小宋到底是没有参与这场慰问大会,金铃儿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前往,而赵橙却是取代了金铃儿的位置被辽国选中为妃。 辽国的两个公主一个嫁给了宋国的才子一个则嫁回去了辽国,但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古来之公主嘛,从来都是政治中的添头,甚至连筹码都算不上,不过幸好不管是宋国还是辽国却也都不是残暴之国,几位公主倒也是不用担心不得善终之事,比之前朝那些公主不知道好了有多少。 “为何今日大宋两位公主都没能露面?” 南院大王质问福王,而福王却只是轻轻瞟了他一眼,缓缓说道:“玲儿身子不适,做姐姐的怎可不照应一些?况且橙儿明日就将背井离乡,远赴辽国。” “师父。”佛宝奴走上前阻拦住两位王爷的争执,然后满面笑容的对佛王爷说道:“岳丈大人。” 福王轻轻对她点了点头,然后便不轻不重的跟那佛宝奴聊了起来。 远处的赵性满心好奇的看着佛宝奴,小宋今日可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可这佛宝奴却是神采飞扬,两厢一比较,怕是宋狗不对劲哟。 不过倒是也无所谓了,赵性认为宋狗这点底限还是有的,毕竟小鱼在他身边那么久都还是安然无恙的…… 而此时此刻的小宋,正坐在赵橙的对面,两人共处一室之中,赵橙满面惊恐。 “橙姐姐,之前我们已经说过多次,你若是想活命,就去辽国好好的安生的当你的太子妃。”宋北云笑了起来:“不论你心中有多大的恨,对我有多少仇,你总该为父母着想吧?” “我……”赵橙低着头不敢抬头:“我生来便无母。” “当真?” “我是被父亲收养的。” “公主殿下,你可太不自信了。”小宋摇头拍了拍手:“老白,进来吧。” 外头门轴一响,接着老白和那个庐州弄来的山羊胡子从外头走了进来,而他们的身后则跟着一个女人,这女人虽穿着粗布衣裳,一看便是穷困之人,但她气质很好而且年龄并不算很大,仅有四十岁上下。粗看一眼,跟面前的赵橙居然有七八分相似,特别是两人的脸型更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 “你们两位辛苦了。”小宋起身朝二人道谢:“之后的事还请多多担待。” “请宋大人放心,定不辱使命。”老白朝宋北云鞠躬,接着给赵橙也行礼,就带着身后的同伴离开了。 而宋北云此刻也起了身来,对那女子和赵橙说:“公主殿下,您二位详谈,我便不在此地逗留了。” 说完他也走了出去,站在门口靠在墙边看着大雨愣愣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是脑中一片空白,身子还有些发冷。 里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不久之后说话声便成了哭声,两个女人抱头痛哭。 宋北云并不为所动,因为如果不是为了王爷为了金铃儿,这两个人都早已是死人了,她们的存在就注定可能会成为麻烦,而小宋最害怕麻烦。 等里头稍微安静了一些,小宋走了进去:“公主殿下,你可确认了?” 从小到大没有过母亲的赵橙泪眼婆娑的看了一眼自己母亲,低着头也不再言语。 “这位姨娘,您好好劝劝公主殿下,若是她执意留在大宋,不光是福、泰两位王爷,就连她自己都很难安身立命。” 那女子已经哭红了眼睛,握着赵橙的手开始劝说了起来,因为来之前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犯了大罪,这罪为谋反…… 谋反之罪历朝历代都不得容忍,如今倒是有一线转机,即便是母女明日就要分离,但至少赵橙还能活着,只要活着那么终归是能再重逢的! “橙姐姐,你如今该如何决断?”宋北云在旁边侧敲一番:“我已与姨娘说明白了,我总归是有法子能让你们母女再相逢的,而且此日并不远。” “你……你说的当真算数吗?” “橙姐姐,我不知你是如何看我,但我从始至终可没骗过你一次更没有害过你一次,若不是你一意孤行也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若是你不打算谋反作乱,好好在金陵城中,如今应是尽享天伦了吧。” 小宋说完,看向身边那个中年女子:“姨娘,您也莫要捉急,当务之急是让您先嫁到王府去,之后的事再从长计议。” 赵橙仰起头:“嫁去王府?” “不管是妻是妾,王爷总归是想给你娘一个交代的,况且以王爷的为人,如何也不会亏大姨娘。”宋北云说完之后,看向那女子:“姨娘,你们母女相逢,自是有许多话要说,我便不打扰了,今夜就当是母亲送女儿出嫁的最后一日吧。” 他退出了小屋,慢慢的绕过了后院从公主府中的暗门走回到了自己家中。 而此刻金铃儿已经睡下,俏俏正在灯下跟妙言学怎样戳羊毛毡。 “去哪啊?” 妙言突然抬头叫住了宋北云:“连个招呼都不打啊?” “我不是怕惊扰你们么……”小宋露出一副谄媚笑容:“妙言小姐有何贵干呀?” “这个拿去。”妙言将一本封装精美的小册子扔在桌子上。 小宋拿起册子看了几眼,上面居然是用漂亮花体字写的泰戈尔的飞鸟集全集,这字体明显是钢笔的笔迹,绝非毛笔。 “哇!”小宋的眼睛豁然亮了起来:“工坊有突破了!?” “嗯。”妙言笑着抬起头:“精铸部门出成绩了,他们攻克了硼砂翻模技术,可以成批量铸造精细物件了,这钢笔就是按照我的设计图弄出来的,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塑胶,所以没办法制作负压吸墨钢笔。” “这个太珍贵了……”小宋抱着这本小册子爱不释手:“这是妙言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珍贵倒是珍贵,不过我觉得还是送给你吧,这个当个礼品也是很不错的。”妙言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小宋眼珠子一转:“你的意思是……” “我跟那个小皇子还挺投缘的,你替我把这个送她,就说是妙言的践行礼物。”妙言指着那个小册子:“扉页你把弘一法师的告别写在上头。你的字好看。” “嗷……好的。”小宋说完,猛一抬头:“你们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缘分吧,不过现在缘分尽了,女孩子之间互送一点礼物也没什么。” 小宋皱着眉:“那为什么要我送……” “有些心里有个疙瘩不是吗,毕竟人间在世知己难寻。”妙言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是这个道理对吧。” 而这时俏俏也抬头说道:“我跟你十多年了呢,你哪怕快死了都不会不吃东西,只有心里头有事时才会不吃东西。” “所以你就把我卖给妙言了呗?” 俏俏一吐舌头:“我又不知你在想些什么嘛,妙言姐聪明,我便问她呗……” 小宋叹气,走上去揉起俏俏的脸:“今日我有些发热,等我洗漱干净之后让你尝尝什么叫烧红的铁棍!” 436、二年10月29日 雨 九日黄花才过了,一尊聊慰秋容老 重阳之节,本应是秋高气爽之际,但今年却是格外反常,冷雨下了个通透,空气中都弥漫着寒气。 清晨时最是料峭,哭了一夜的赵橙被车架接走了,是辽国的使团车队,而身后则跟着大宋的仪仗。 这位公主离开的低调,虽该有的仪仗都没少,但却并没有像形容的那般万树灯红,陪伴她前往那个陌生之地的只有这一场大宋的冷雨和一群陌生而无声的人。 公主仪架远去数个时辰,在城中一个角落才有几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启动。 没有身份标识、没有队伍仪仗,只有清清淡淡的两辆马车,一辆里头坐着辽国皇储一辆里头坐着南院大王父女。 他们此番出使宋国,不光完成了联姻的任务,还捎带手超额完成了商贸、同盟和租借等任务,可以说是满载而归,昨日的洽谈佛宝奴更是在跟宋国皇帝的周旋中大获全胜,拿到了借兵之权。也就是说如果辽国发生动荡,宋国要无条件借兵十万援助辽国。 这里的争论点是借还是发,这一字之差,差之千里。最终佛宝奴以海州之驻军权将“发兵”改为了“借兵”,只不过她要承担这十万军士的粮草、军饷。 不过这都不算是事了,因为只要有了宋帝的承诺,佛宝奴的皇位在这十万借兵到手之后,稳了。 这样一场盆满钵满的外交大战,按照道理来说耶律佛宝奴是应感狂喜才对,但她此刻却一个人蜷缩在马车中,踉踉跄跄的打盹,因清晨喝了药,她的精神都显得有些萎靡。 马车到了城门交过了出城的文牒,复行了数里地后,佛宝奴虽然精神不好但却已没有什么睡意了,她靠在软垫上,手上捧着一本书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时不时紧一下身上的毛皮毯子却仍感寒冷。 突然外头的护卫勒马停了下来,回头对里头的佛宝奴说:“殿下,头车停下来了。” 佛宝奴皱着眉头撩开帘子,却发现南院大王正在十里长亭边跟一男子正在争执,那人身穿蓑衣斗笠,看不清面容,但只是打量了一番身形,佛宝奴便放下了帘子:“去与南院大王说,莫要因闲人耽搁,速速启程。” “是。” 护卫下车去将佛宝奴的指示告诉给南院大王听来,这金郎听完也是冷哼一声,指着对面的人说:“你最好再莫要沾染她,你与她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再无交集,从今往后你便莫要再纠缠了。” “我知道。”小宋耸了耸肩:“我也是受人之托前来送个饯别礼,既然辽国殿下不想见我,那请王爷转交。” 南院大王低头看了他手中分量不轻的盒子,虽是叹了口气,却还是接了下来。 “启程!” 马车车轮隆隆向前,小宋目送车辙消失于茫茫雨中后,轻轻耸了耸肩,转身离开,却是再无半分拖泥带水。 等到两车再复行了四十里后,因大雨滂沱不得不暂停于驿站之中,几人进入驿站休整。 “丫头,这是……”南院大王将那包裹递向佛宝奴:“你若是嫌弃,我便扔了去。” 佛宝奴只是轻笑着抬起头:“为何要扔,我乃是那问心无愧者,为何要扔?有人送礼,那便接下就好。” “可……”南院大王沉默半晌:“那人送来的东西,我怕有诈。” “他不配。”佛宝奴冷哼一声:“若不是我动了爱才之心,就凭那种伎俩也想哄骗于我?” 嘴硬……作为看着佛宝奴长大的人,王爷自然是知道这个丫头的嘴是有多硬的,但却也不好拆穿,所以他只能当做无事发生,安安静静的在驿站中吃了些东西,等雨小了一些后几人再度踏上返乡之路。 他们与送亲的队伍始终保持着五十里左右的距离,不太近也不太远,而相比较送亲队伍的隆重和喧哗,他们这两架马车就显得无比低调了,任谁都想不到这里头坐着的反倒是整个队伍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随着马车的摇摆,佛宝奴将那个盒子打了开来,这东西沉重但多为一些不值钱的金陵特产,有些苏绣、有些蜀绣,最值钱的是一对佩玉黄金龙凤头冠,上头有一个小纸条写着“贺新婚”,工工整整的写着前唐时候的新婚祝词。 佛宝奴厌恶的将这个扔到了一边,觉得索然无味。 不过无意之间她发现了一本装订极为精美的册子,她好奇的将册子拿起,轻轻翻开,一股清新淡雅的茉莉花味道混合着特殊的墨香就扑面而来,而在扉页上写着一手小词。 她一看到那字体,甚至都没有看那个词就直接翻了过去,内心的抵触仍是让她难以面对。 而这册子里其他的内容,倒是颇为吸引了她,里头的句子很怪,但若是细细读来却很是有滋味——“白昼将尽,身若沧海轻帆,谛听晚潮起舞。” 佛宝奴很喜欢这些,她仔细的翻到了最后一页,而等全部翻完时,没想到在最末尾还是有一段很长的话,就如一封信似的。 而这封信没有一丁点矫情,只是将人间之遗憾平铺直叙的娓娓道来。 信的末尾上有一句话是“人间所谓相遇,不过皆是偶然。世事艰辛唯别居多,时者不利有别时轻叹,追寻前程与自由者固然为美,使心生驰往。但世间之事为叛则不容,于家于国皆是如此,叹只叹生不逢时、遇不逢时,既不逢时则一别两宽,再无惦念。为感姑娘以知己者遇之,遥祝一路顺风。” 佛宝奴看完之后,天性就好哭的她早已是泪水纵横,想嚎哭却不得,心中只剩万千感叹。 她缓缓再将这本诗集翻到了最前,那一首送别缓缓如曲流出,一句“今宵别梦寒”,不禁让人再度潸然泪下。 但她将为一国之君,哭不得悲不得,只得咬住毯子轻声哽咽。 悲意尽后,她打开最后一个盒子,里头并无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有一个精致的银质的圆盒,打开盒子里却只有两层似棉却不是棉的东西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这东西的用法。 佛宝奴看了几眼,然后从盒中取出一块方形的碳状的黑块,又用旁边的小瓶子中按照纸条上的说法滴了几滴油在那煤炭上,接着用火折子一点,那碳块便燃了起来,冒出幽幽蓝火。 她小心将这东西放入那银盒子中,再装入一个厚布袋子里,不一会儿这东西就如暖炉一般热乎了起来。 而纸条下最后一句话便是“一日两块,用尽便是春暖花开”。 捧着这个暖炉,佛宝奴身上的寒意渐渐消退,她坐在车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从不时被秋风撩起的帘子空隙处看向外头,眼神变得平静而淡然。 而此刻小宋坐在回廊下,看着庭前开始飘起落叶的树,他一边吃着一个炸团子一边对身边静静织毛衣的俏俏说:“你学挺快。” “这可太简单了。”俏俏仰起头说道:“不过我便是好生奇怪,这羊毛为何就能变成线呢?” “这就是工坊的能耐了,往后啊这种东西要普及,不光要有羊毛还有鸭绒。” “哇……”俏俏根本没有概念怎么才能把鸭绒弄成线,但她就是觉得自己男人贼牛批…… 不过这些打算还是要跟粮食产量挂钩的,化肥进度一定要跟上了,因为在没有高产作物之前,除了让一个国家来生产粮食来填满大宋这头工业巨兽的胃口之外,别无他法。 但这样看天吃饭其实风险还是巨大,小宋现在必须克服的问题就摆在眼前,旧社会最大问题并不是产量而是不稳定性,单体产量低可以用数量来弥补,但如果一场天灾那就都毁了…… 所以小宋手底下有三个课题小组是他亲自带领的,一个是化肥小组,这个是他的本行。一个是基于皇城司新三司的农业司,这个小组专攻的是新品种粮食和粮食杂交技术。还有一个就是研究作物的高低搭配,水果、谷物、肉制品搭配共同发展的小组,他们现在正在钻研怎样使用大量开荒产生的木头培养昆虫来获取蛋白质…… 反正这三个小组是小宋亲自带的,即便是医学院现在主要工作都交给了大师兄晏老头儿。 “相公。” “嗯?”小宋转过头:“怎么了?” “为何你不随那个辽国的公主去辽国呢?” “傻丫头。”小宋捏了捏她的脸:“我跟她走,金铃儿怎么办?你怎么办?巧云姐怎么办?你们的家在这里,我的家也就在了这里,我家俏俏就是我的根啊,是心肝宝贝来的。你说,要是我为了一个认识几个月的女人抛下照顾我十几年的俏俏,这是人干的事?除了张无忌,谁也干不出这种破事。” “张无忌是谁?” “是个废物,不提也罢。”小宋笑了笑,靠在躺椅上摇晃了起来:“要是这时候能有个烤土豆烤红薯吃吃可是太棒了。” “烤土豆是什么?” “是一种亩产五千斤的粮食。” 俏俏嫣然一笑:“净吹牛。” 437、二年11月4日 阴雨连绵 再无题 如今小宋虽然解决一个大难题,但他的身份问题却仍是个大麻烦,公主大婚之日即将举行,他也要以九江辛晨的身份迎娶金铃儿了。 之后么,一个驸马都尉的头衔落下来之后,他就安稳的当几个月的小白脸,然后在几个月之后突然暴毙就好了。这种剧情从古到今屡见不鲜,好使。 等九江辛晨一暴毙,孩子和金铃儿就稳妥了,到时小宋再接个盘来搞定这件事,反正名声而已,他在乎什么,毕竟孩子都是亲的。 不过这几个月的时间,他的事情其实还是很多的,列出来种种之后,还是挺让人头疼的。 至于辽国的事,小宋现在可没心思去管,但架不住有人问,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他的,而且很多人脑子里其实是有屎的,这一点不容辩驳,喜欢哔哔赖赖的人可是不在少数。 所以他也就不再回应什么了,反正告别也告了,警告也给了,再来折腾他就别怪他开无双就完事了。 现在他就在等接收海州了,等海州的港口一到手,海船计划就要开起来了,剩下的泉州港和江浙港不是不好使,而是那边真的挺混乱的,从他上次去杭州得到的回馈看来,南方的港口不是现阶段应该开发的,东南亚那边也没什么可以弄到的东西,所以最大范围的节省人力物力是当前面临的主要问题之一。 闲来无事的几日,计划书他写一稿废一稿,要不就是整体规划不合理就是相对成本非常高,对于海州港的建设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也是需要慢慢学习和整理。 妙言倒是提了几个不错的意见和建议,小宋采纳了几个,但却仍然弥补不了这里头巨大的空洞,这可让他头疼的不行。 “我的打算是连通金国再到海参崴,从海参崴行船上北极圈,但这个时代的航行技术实在很难办,夏天会有台风影响,冬天去怕是要变幽灵船哟……” 小宋耳朵上夹着一支笔,手上拿着圆规,一脸愁容的对身边的妙言说道:“现在有几个大问题,一个是船舶动力问题,现在当然只能主要是靠风,但你看看这风向……真的是亚洲大陆想要探索真的比欧洲大陆难太多了。通过马六甲我们倒是能去欧洲,但现在的欧洲就是屎山,狗屁没有。科技么科技低洼,农业么农业低洼。” 妙言也在旁边抱着胳膊发愁:“走陆路呢?” “陆路?第二个问题就是陆路了,陆路想要连通阿拉斯加,那可是在北极圈啊……你用什么来抵御严寒?没有明确的道路,怎么走出冻土圈?老姐姐你可放过探险队吧,那也是人命啊。” 对于此,妙言也是没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东亚这个地方……真的是地狱模式的开局。要不怎么说北美洲是上帝选中的地方呢,东西两边全是海,南北两边只有个巴拿马连着,物产丰富、资源充沛,往东一路跑就是亚洲,往西一路跑就是欧洲。哪怕跑歪了也能去到澳洲和非洲,再不济去个新西兰也没什么毛病。 而亚洲这边……特别是东亚,现阶段技术能解决的问题就是跟郑和的路线一样,过马六甲海峡去东南亚、非洲。 可这些地方在这个时间点,恐怕还在吃人哟…… 想去个美洲也太费劲了,小冰河就在眼前了。今年这秋天就反常,从太阳位置看现在是公历十一月处,南方这个点就算没有热岛效应也应该还是比较舒适的,但今年的气温却低的吓人,前几日已经有通报说一些山区已经出现了雾凇。 如果继续这样下雨,过段时间最坏的结果就是南方的大面积冻雨,那很多越冬作物就得死掉一大片。 这弄来弄去不还是看天吃饭么? 看天吃饭就是麻烦! “该储备粮食了。”小宋背着手叹息道:“探险队第一批已经快从印度回来了吧,南亚次大陆里应该是有不少良种可以作为杂交栽培的。穿越者真不好当,特别是你知道但是你没办法的时候。” “不对吧,宋大人。你什么时候这么上心了?之前你不都是爱谁谁爱死死么?” 小宋轻轻摇头:“安顿下来了,家在这里了。总得想点办法吧,男人总归是要有点家国情怀的,之前我算是无根浮萍,在哪里无所谓,现在不成。” “看来宋大人长大咯。”妙言笑得咯咯响:“还是因为那个辽国公主啊?” “哎呀行了,我对她是真的没什么意思的。”小宋摆手道:“我那几天就是真的感冒身体不舒服,你还真以为我害相思呢。” 妙言也不再提这茬,因为她大概也是能感觉出来小宋对那个公主可能是真的没什么意思,不然以他的性格会想法子开始攻略辽国了。 “唔……对了。”小宋一拍脑袋:“你之前跟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蒸汽机又爆了?” “嗯。” “橡胶!”小宋用力的点了点头:“海船暂时没法子去美洲,那我们去非洲把橡胶弄来吧,沿海种个百万亩,有了蒸汽动力那其实去美洲的问题就不大了。” 而在他们躲在屋子里研究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后续时,此刻的宫廷里却已经是手忙脚乱的乱作一团了。 首先是要筹划两个公主的婚礼,金铃儿是长公主,礼数不能少。辽国那个公主要嫁过来,礼数更不能少,而且也不能随便嫁对吧,首先那个驸马得是个官,可是直接当官不合规矩,所以现在整个朝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礼部更是连加了好几日的班,连个休沐都没有了。 除了公主大婚的事,还有就是接管海州的事,以及由安国公率领十万军备压在宋辽边界的事。 这每一件事都是刻不容缓的大事,一时之间朝堂居然甚至都把小宋给忘记了…… 不过忘记了也好,小宋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记起来,他是个喜欢躲在后头默默搞事情的人,被人忽略刚刚好。 “砰砰砰” 外头一阵砸门声将小宋喊了出来,他一开门发现是晏殊站在门口,这厮已经好几日没有出现了,现在看来他一脸憔悴的样子应该是这几天被磨了个够呛。 “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麻烦了。”晏殊叉着腰喘着粗气:“出大事了!” “又怎么了?”小宋让他走进门中:“你先缓缓,你看你喘的那个样子,让你减肥你不减。” 走进屋里晏殊连喝了几大口水才顺过了气来,他往小宋面前一坐:“太后又要作妖了。” 小宋一愣:“她不是消停好久了么?” “就是啊,可从昨日开始,她便开始作妖,不光要亲自操办金铃儿的婚典,还逼着官家把你放出来。”晏殊长叹道:“现在两边吵成一团了。” “她都快被架空了,还闹呢?” “嗯,现在的问题是她捏着皇后一起来……”晏殊一锤桌子:“这不是坏事么,柴家居然支持她们!” 小宋眼珠子一转:“柴家?” “对,反正纷争又是起了,这帮人就不能得一丁点消停。”晏殊深吸一口气:“你看该如何是好?” “你过来找我是你的意思,还是官家的意思?” 晏殊一听,眉毛立刻一挑:“我的意思你怎么办,官家的意思你又怎么办?” 小宋哈哈一笑:“如果是你的意思,我就劝你别管,这事不是你能管的,里头的东西太复杂。如果是官家的意思,那就得请太皇太后出马了,老太太的威信还是在的,只要她肯出面,太后作为媳妇子是不敢说什么的,柴家也是要给老太太几分面子的。” “那你细说为何我不能管?” 要说细,当真还是晏殊比较细,只是这么一句话他明显就抓到了里头的点。 “你别问那么多。”小宋凑到晏殊耳边小声说:“柴家,有反心。” 晏殊一听,整个人都炸开了,他豁然站起身:“你所说是真是假?” “真真假假都有,就看你信几分了。”小宋掰着手指发出咔咔响声:“白莲教背后大人物的线索,直指柴家。” 碧螺的内线可是一直没有停过,小宋已经逐渐掌控了整个白莲教在大宋活动的循环路线,而这其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就是关于活动资金的来源和走向。 柴家这几年一直在洗钱,这一点小宋已经拿住了十足十的证据,但光一个洗钱还不足以干掉柴家的,毕竟这种事不少王公大臣都在干,洗钱而已嘛对吧。 而柴家跟别家不同,他们洗钱之后的那些钱都莫名消失了,没有投资也没有购买产业,就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具体数额究竟有多少没人知道,但白莲教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收到一笔不菲的经费。这笔经费追溯起来,都会指向金陵城,但也会断在金陵城,即便是碧螺这个等级了也查不出具体来源。 这就有意思了不是吗? 小宋手里一直握着这些,但因为牵连太广,他只是握着罢了,而如今看起来……柴家布局挺大嘛。 438、二年11月7日 晴 鸾凤和鸣狗成双 小宋如今暂无官身,很多事情他也不好去打听,但白念安倒是每日下值都会过来一趟将情况和一些工作汇报给宋北云听。 虽然小宋几次告诉他,他现在才是皇城司的话事人,但白念安却不为所动,摆出一副斩钉截铁要站在小宋这一边的架势,仍然将他奉为上官。 “今日下午,太后娘娘召见于我,询问大人近况如何,我说大人一切都好,只是暂时还不得出来,只因老太师那头不好交代。”白念安坐在亭子里对宋北云小声说道:“太后娘娘听完便勃然大怒,说了些气话后便让属下离开了。” 小宋轻轻点点头:“太后娘娘还是挺可爱的。” 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可爱来形容太后,白念安的脑子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表情怪异的愣了半晌,不过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那她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倒是没什么了,只是嘱咐了我一番,让我好好听话。” 小宋点点头:“你照办便是了,若是有什么牵扯到她的,你先来与我知会一声,莫要轻举妄动。” “但凭宋大人安置。” 两人又聊了一阵最近柴家的动态之后,白念安便告辞了。而小宋也继续开始折腾起手边的图纸来,毕竟不是机械专业,很多东西也是一样要摸索的,所以他最近着实也没什么空闲去仔细调查柴家。 况且柴家可跟一般的富贵人家不一样,这一家是赵匡胤亲自点的丹书铁劵,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哪怕是谋反,也应该是在狱中赐尽,不得受皮肉之苦、不得在集市斩杀,也不得连坐。 这样的家族眼下还真的没什么好法子能办他,谋反没证据,睡皇后……这又能算什么事呢,家丑可不能胡乱外扬,更何况王皇后身后也是有势力的,现在好不容易打压了下去,真的贸然给挑破了,势力反扑可就麻烦了。 所以现在的柴家在大宋朝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如今赵性正在上升期却还未到顶峰,乱来可是不成的。 “方才皇兄命人赐了阿胶来,我不喜吃,你来吃。”金铃儿扶着门框走了出来:“外头天寒地冻的,你坐那干什么呢。” 小宋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连忙起身走了过去:“你怎么穿的跟头熊一样?” “还不是俏俏姐……非要让我多穿一些。这皮毛的夹袄穿上后燥的慌。” 说来好笑,这天一降温,最紧张的不是小宋也不是身为孕妇的金铃儿,反倒是俏俏,她就跟自己要生宝宝似的将金铃儿护得不成样子。今早的确是冷了一些,温度逼近了零度,但却还不至于穿上貂皮的夹袄。 这大肚婆本就看着臃肿,如今再这样一穿,就生生弄出来了个熊样子,憨憨厚厚的,一点都没有当初那个绿衣俏皮美少女模样了。 走进房间,小宋用手指探入金铃儿的袖口,发现里头的确已经是汗津津了,他摇摇头走入房间拿出一件比较单薄的羊毛衫换下了那件貂皮的衣裳。 “舒坦多了……”金铃儿依在小宋的怀里:“开始可是热慌了神。” “俏俏也是好心,不过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冷,等过几个月坐月子的时候,隔两三天我就得给你洗个澡。”小宋轻轻拍着金铃儿越来越大的肚子:“肚子怎么这么大,可别生出个死胖子来。” 金铃儿回头就是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不悦的说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小宋也不敢反驳,只是讪笑起来。 “你们皇家公主生了孩子是不是得找奶妈来喂的?”小宋好奇的问道:“不自己喂?” “好像是不能的,得选奶妈伺候的,这是规矩来的。”金铃儿仰起头看着小宋:“怎么?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小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子:“这样啊,那你的不就浪费了么,我听说这玩意挺补的。” 金铃儿一把扯住他的脸皮:“不许打这个主意!” “可以拿去偷偷给妙言喝。”金铃儿一脸坏笑着说道:“看她平日总是变着法子挤兑我,到时就骗她喝了去。” “你这想法……很危险啊,小姑娘。”小宋轻笑一声:“求求你别招惹妙言好吗,她比我厉害多了,你玩不过她的。” 而这时妙言打着哈欠从里头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身边的狗男女,顺手拎起椅背上的貂皮夹袄穿在了身上:“你们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 “没有。”金铃儿立刻否认:“我们再说如果以后孩子长得像你就好了。” “那是挺好。”妙言点头:“毕竟我比你好看多了。” 金铃儿顿时委屈了起来,指着她对小宋可怜巴巴的说道:“你看她……你管管呀!” 小宋抬手攥住了妙言的袖子:“别老欺负金铃儿,她年纪最小你让让她。” “她不是挺牙尖嘴利的么,怎么到我这就要让让了?是不是啊,公主殿下。” 金铃儿这些日子可没少吃妙言的亏,她虽然一向自负,但在面对妙言的时候她是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在智商这方面遭到了碾压…… 所以被调侃她也不敢回嘴,只是盯着小宋,眼眶里的泪珠儿在打着转。 “这招不好用的。”妙言走过去挤开宋北云,让他往后凑了凑,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接着将一双冰凉的手顺着小宋的衣服下摆就伸了进去,放在他的肚子上取其暖来:“唉……又到了冬天,我又要找暖宝宝了。” 小宋现在的姿势极难受,前头是金铃儿靠在他怀里吃东西,后头是妙言在那用他取暖,冰凉的手在他肚子上来回倒腾。 但到底还是敢怒不敢言……一个孕妇是重点保护,一个妙言大爷是惹不起的存在…… “你怎的如此怕冷?”金铃儿仰起头:“你看似也没有那般孱弱。” 妙言把脸贴在小宋的后背上:“我这个身子刚开始时已经快要冻饿致死了,我是命大的才活下来的,所以落下病根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夏天还好说,天越冷我的生物活性就越低,所以入秋之后我一般都长睡不起,冬天更是要命的。哪怕盖再多的被子,身上还是凉飕飕的,半夜会被冻醒来。” “那我把宋狗借你,你抱着他睡,他身上可是热的让人难受,昨夜我醒来都感觉是贴着一个火炉子睡觉。” “据传闻男人的被窝能有三十多度,真的很难想象。”妙言叹了口气,手顺着小宋的腹部来回揉捏起来:“你不用说我也是要把他带走的,要不你陪我睡要不他,反正我一个人已经睡不着了。” “嗯,孕妇的体温也是要高一点的。”小宋点头道:“所以你这意思就是你很难怀孕咯?” “你把你肮脏的心思收一收。”妙言用力捏了捏他的腰上的软肉:“我如果怀孕成概率是要难产的。” 小宋轻叹一声,他哪里不知道妙言的身体不好呢,但他真的是没有办法,这种事情已经不是这个年代的医学能够解决的了,吃的好东西她不吸收,大鱼大肉她腹泻,高糖高热她呕吐。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健康的人拉粑粑给她改善肠道菌群,但这个法子被妙言以命相搏了,那意思就是只要敢给她弄粑粑吃,她就跳井自杀…… “明年我想办法给你改善一下体质。”小宋隔着衣服握了握妙言的手:“免得你三四十岁早早的死球了。” “呸呸呸,你怎的总是胡说八道呢。”金铃儿用头撞了一下小宋:“大吉大利,童言无忌。” “他说的不是没可能。”妙言轻叹一声,伏在小宋的肩头说:“我都不知道我能活多久。” “那不成,你必然得比我晚死。”小宋摇头道:“不能留我在世上受苦的。” “你这人,顶自私了。” 妙言笑骂着用脸在宋北云背后蹭了蹭:“好好好,比你晚死就比你晚死。” 这种懒狗的日子是小宋最爱的,没有了官身之后他的生活质量可以说是直线上升,而稳健如他,至今为止甚至没有一个能对他有直观恶感的大佬。 虽然他也不一定讨喜,但总体来说不会有谁故意去对付他的,就如赵相说的那样,对付他没有意义。 而这也正是小宋的策略,工坊在这样的环境下茁壮成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了这个功名之外的晋升途径了,由工部、户部、礼部三部牵头的工学院已于昨日正式拉开了序幕,之前报名的学生也陆续进驻了。 里头没有繁文缛节、没有八股诗词,有的只有怎样用锤子锤一个工件出来、有的只有怎样用木头搭建一个稳固的高台。 看似不入流的东西,但好不夸张的说却是整个大宋最聪明那一波人的聚集地,因为研发部的所有成员都会在工学院中任职,年龄最大的导师是大医官而年龄最小的是工部尚书之女张清。 现在一切都在缓慢而稳健的往前走着,而真正的腾飞还是需要粮食!基础中的基础,重点中的重点,现在海外作物暂时指望不上,那么目标就是在那南亚次大陆了,探险队如果能够带回粮种,小宋绝对说到做到,不论生死每人奖励三十万贯!让他们几代人衣食无忧。 439、二年11月10日 雪 关山万重坚如铁 两国公主的庆典之日终于敲定,据说这次能够顺利敲定还是多亏了大宋的国宝老佛爷出面才摆平的,太皇太后的话还是好使,她一出面什么柴家什么王家什么太后什么皇后都不好使了,老太太那龙头杖在地上一跺,感觉整个金銮殿都抖上了三抖。 老太太说既要取个好兆头也要取个临近的日子,莫要让孩子遭罪。 这句话在以仁孝立国的宋,甚至可以说比圣旨的权威还要大一些,因为即便是赵性去探望皇祖母也是需要跪下叩头的。 日子定在下个月初八,两国公主同时出嫁,规格同长公主出嫁,而那个娶了辽国公主的宋人和九江辛晨一并受封驸马都尉。 喧哗半年的公主选婿告一段落,但这件事仍然让民间津津乐道,因为最终还是大宋赢了,只是那九江辛晨却如同消失了一般再无所踪。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宋赢了,很久很久没有尝到胜利滋味的大宋现在正沉浸在一波民意沸腾的自信当中。 这个时候谁要跳出来说上一句大宋很弱,恐怕立刻就会有一百多人跳出来把这人骂到跳河自尽,民间甚至容不得一丁点反驳的声音,即便是在报纸上出现一点呼吁冷静的文章也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上好几天。 但这些谁在意呢,至少小宋不在意。这种事现在没办法杜绝,未来也同样如此,历史从来都是交替更迭,只要时间够长阳光之下就无新鲜事。 今日金陵城初雪,这场雪比以往时候都来得早一些,早晨起来时整个城市都变得银装素裹了起来,积雪踩在脚下吱嘎作响。 不过小宋却没有时间欣赏雪景,天不亮他就匆忙去到了城外工坊的试验田旁,站在大棚外指挥着工人扫雪。 “要时刻记得扫雪!”小宋严厉的说道:“若是我晚来片刻,棚子都塌了,你们的狗命可不如那些瓜果蔬菜值钱!” 小宋口中骂骂咧咧的,他实在是气坏了,因为他赶到这里时,那积雪已快要将大棚顶棚上绷的丝绸给压坏了。 在没有塑料布的年代,这贵重的丝绸的职责就是充当塑料布,七天就更换一次,工坊中不少工人都会将这些丝绸捡回去给自家婆娘缝衣裳,可想而知这里的浪费有多大。 但没办法,因为没有好办法,只能用这笨办法,大棚里的越冬作物要远远贵重于丝绸甚至连一两条人命都不如它们值钱,因为它们不是给王公贵族吃的冬日青而是明年将要试耕的杂交粮种。 外头大雪纷飞,大棚里头四处都点着终日不熄的炭火,温度如盛夏。 小宋弯腰走进大棚,里头有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正蹲在地上在用腐臭的粪便一点一点给那些嫩苗施肥,这里头的味道让人不适但他却浑然不觉。 “怎么样?” “温度降的太快,我有些怕,今日起我便住在棚里了。” 说话这人就是这片试验田的责任人,他与小宋是本家,名叫宋玉。正是宋玉潘安的那个宋玉,他本是一个和尚,但因去年饥荒时将寺庙变卖周济灾民后遭了当地一些信徒的责难,流落街头后因会种田而被举荐来了工坊。 他自小就躬身泥土,对这些东西既有经验又有情感,一亩地在他的操持下显得生机勃勃。 “宋大人,这麦子是顶顶好的,您之前主张将南方野麦与北麦杂交育种,我还对此颇有微词,如今看来您是对的。” 小宋抱着胳膊笑道:“功劳你占八成,等育种成了之后,我想法子给你讨个媳妇。” “宋大人……贫僧……小人心里并无那些俗世,只是不忍看那世人挨饿,去年那场饥荒小僧看在眼中却无能为力,心中已是万般愧疚,如今只有用一生来弥补此罪业。” “你还把自己当和尚么,你啊……”小宋摇头道:“行,你有信仰我不拦你,但是你也要明白一件事,你是不是赎罪跟你讨不讨老婆关系不大。小玉啊,你就算是还俗了,也大可以继续修行在尘世嘛,往后圆寂了,天下人谁都能记得你这个救济万民者,比那些妖僧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宋玉见宋北云又要开口毁佛,他连忙岔开话题:“宋大人,你给小人那个名为化肥的东西好用的确是好用,但量太少了,若是广泛耕种的话无异于杯水车薪,但小人发现若是以这腐熟粪便与那化肥进行调和,效果也是极好的。” “嗯,反正这里的事你做主。”小宋实在忍不住大棚里的味道,退了出去,而那宋玉也跟着走了出去:“需要什么你张口就是,只要有我就给你弄过来,没有我想办法也给你弄过来。” 那和尚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也不顾地上泥泞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小宋面前:“小僧替天下苍生谢过宋大人。”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小宋赶紧把他拽了起来:“你是什么毛病?男儿膝下有黄金的。” 那宋玉声音哽咽了起来:“小僧出家,当过行脚僧、当过乞丐,游历各处,却从未见一人如宋大人这般对农家之事如此上心,他们写作一手悯农、读起一手劝农便高阁赏雪,天下并无几人如宋大人这般实意为农者,这份大德当得起天下人一拜。” “你知道我是谁么?” 宋玉小和尚被说的一愣,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却就听宋北云指着自己鼻子说道:“我,宋北云。天下三佞臣之首,立皇帝、九千岁,无恶不作、杀孽沸天、为世不容,还兼着干了一票里通卖国。” “这……”宋玉小和尚摇头:“贫僧只见行只见性只见心,不闻其色、不受其空。” “算了……不跟你这傻和尚折腾了。”小宋一招手:“这床狗皮褥子你拿着,晚上莫要冻出个好歹。” “这……大人……狗皮……” “拿着!废你妈话呢。”小宋真的烦了:“哔哔赖赖一下就行了,这里头湿气重,昼夜温差又大,你又不能睡在棚子里,会煤气中毒的。你不用这个,明早老子来给你收尸啊?” 骂完之后,宋玉和尚不敢再废话,只得手下狗皮褥子,好好放置后又回到了大棚之中。 而小宋也没有时间再在这停留,他来到鱼塘那个方向,看到几个工人正在卖力的用手摇的鼓风机往水中吹气,而鱼塘中不少鱼都翻了白肚皮…… 当然,这鬼天气影响的并不光是农业,炼钢那边也直接趴窝了,因为焦炭那头总是不过关,一烧就炸炉子,小宋过去一看才发现焦炭那边的问题是因为气温骤降之后,他们还是在按照原来的速率出碳,加上冷却水温度又低,这就导致焦炭冷却速度过快,裂纹增多甚至直接碎裂。 “你们就是一群混账知道吗?” 小宋冲过去指着那群匠人的鼻子就开骂了:“你们就这么糊弄人的?这你们用冰水给老子浇不是不行,可你们为什么不控制出水量!” 之前冷却水的温度大概都在五十摄氏度上下,是炼钢之后的回流水,可是现在他们却直接用这接近零度的冰水去冷却。 这不出问题才有鬼呢! 炸毛的小宋按着负责人骂了足足有两炷香的时间,然后才愤然抓来研发部负责热处理工艺的这帮人,又把他们给骂了一通。 小宋骂完之后,刚离开热处理工艺部的那帮人又回头把匠人和工人给说了一通,可还没说两句小宋却杀了个回马枪…… “你们还怪别人?天气冷你们就不出来监督工艺了是么?你们凭什么坐在屋子里取暖?”小宋指着总负责人的鼻子大声喊道:“老子天不亮就起来,你们凭什么现在出了问题才到?” 负责人一个劲儿给小宋赔不是,而小宋当然也不是好说话的人,他手一挥,这个月奖金全扣! 虽然每个人心里都不太愉快,但出了这种事情他们也没什么话好解释,没有根据温度和气候改变工艺这就是他们的责任,被领导抓了包还能说什么?这东西得亏是没有导致大规模炸炉,否则那头死了人,他们这边的连带责任怕是要倒大霉的。 “真要命。”小宋叉着腰站在工坊前面:“这帮人,真的是一群猪啊!” 而一直以来都在工坊执行的行政工作的两个小官,虽然明知宋北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他们却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什么,甚至连大气都不喘,生怕“宋大人”回过头就把他们也骂个狗血喷头。 “还有你们两个,出了事情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技术部反馈?你们在这也半年了吧?我花了多少钱喂你们这两头猪?你们连哼哼都不会哼哼一声?” 得,该来的还是来了,两人连忙告罪,好不容易是把宋北云给哄安生了,而此刻整个工坊却是噤若寒蝉,生怕哪里不正规惹到这只大马蜂,让他给骂一顿心里可是得难受一整日的。 “全面停工。”小宋索性喊了起来:“技术组给我全部下工厂,全面排查!再出问题,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440、二年11月13日 雪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工坊停工,虽然没有出面,但却由工部两位侍郎出面轮番开了生产动员大会,不过介于天气实在糟糕,所以工坊暂停五日。不过这五日他们倒没有的休息,不管是大匠还是工人都要被分去工学院里学习基础文化知识。 工人还好说,能坐在屋子里上课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但是大匠抹不开面子,不少大匠对此都颇有微词,但他们找到主事之后,只是一句“宋大人交代的”,就让这些满肚子不忿的大匠们没了声息,安安稳稳的去了,虽然多少有些不开心,可到底还是给了宋北云一些面子。 大雪越来越大,金陵城已然银装素裹,城中这几日不时有传来说雪压塌房屋的消息。 小宋站在窗口看着外头仍然在下的大雪,心中多少是有些担忧,最多十日,如果大雪连续下个十天,整个南方都会进入萧条,商路完全封锁,商品无法进出,这就十分考验当地的粮食储备能力了,如果某个地方在这样的环境下粮食储备不足,很容易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而之前小宋倒是出过一个应对突发灾害的方案给赵性,但他不知道赵性到底会不会采纳和执行,不过总体说来还是希望他已经建立了这个机制吧,至少有防控机制的话,粮食可以很快从当地军营中发出赈灾抚恤,免除地方上的克扣迟缓。 不过这些事可不是小宋能插手的,这里头水太过于深,他还没到那得意忘形的时候,一个老太师就能把他逼成这样,要是真的来了一个群起而攻,他顶不住、赵性也顶不住的。 那既然大家都顶不住,百姓的死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又能有什么关系,大不了让赵性发个罪己诏好了。 “徐立啊,你趁现在路还能走,赶紧让人出发,把商品粮以原价递送到那些你认为仓储不足的地方去。”小宋站在窗口对正要离开的徐立喊道:“江西农场那边要是有什么压力,你就跟我说,我去想办法。” “问题不大。” 徐立的回答永远让人安心,他从来都是不紧不慢的一句“问题不大”或“不算太难”,现在商队的体量已经很大,如果不是太过分的天灾基本上都应对,即便不使用国家储备都没问题。 而至于这些到底是算是赈灾粮还是商品粮,徐立和小宋都是一口咬死为商品粮,涨价是会涨一些的,但封顶为两成,因为路上的人力成本和损耗成本上涨嘛。 至于为什么不是赈灾粮?商人赈灾?谁给的胆子?这难道不是收买人心意图不轨?这可是花了价钱和苦心,最后头上还得挨刀子。 不划算的。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虽然想当然是很舒服,但想想为什么王安石、范仲淹说失败就失败,有些上帝视角的理所应当还是最好不要存在,侥幸心理不得有。 就用小宋来说,他都皇恩浩荡到这样了,哪怕他去跟赵性说“借你老婆玩玩”都说不定能借的到。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只是在极小的范围内左拉右骗还拖着大义为名才能稍微施展一点。 但就施展了这么一丁点,还被人以通敌卖国之罪给弄了下来,如今只能暂且“羁押”等候发落。 “人生啊,好无趣啊。”小宋看着徐立踏雪而去,没由来的感叹了一声。 今日里家中就剩下了金铃儿,只因左柔在府中举办姐妹烧烤大会,盛情邀约俏俏和妙言。但金铃儿却因为大着肚子不能去,所以只能在家中生闷气。 她不去,小宋自然也不能去,他今日不光要接待徐立,还要写一个《关于如果南方下了十天雪该怎么办》的设想预案。 而且还要给家中的大肚婆煲汤、煮肉,毕竟现如今天大地大大肚婆最大,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了这个娘们儿。 徐立走远,小宋也径直下楼去了厨房,将锅中的排骨冬瓜汤捞了出来,撒上些葱花就给金铃儿给端去了。 金铃儿这些日子愈发慵懒了起来,身子沉了也懒得动弹了,吃喝拉撒都得靠人伺候着,小宋不放心她身边那毛手毛脚的侍女,所以基本都是靠他自己亲自照顾。 “抱……” 金铃儿被从床上叫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撒娇,女孩子嘛,要个亲亲抱抱的也无可厚非,只是现在她肚子顶在那,着实不是很方便,所以小宋不得不调整一下角度才把她抱在了怀里。 “起来吃饭饭。”小宋亲了她额头一下:“晚些时候我还要给你按摩呢。” 大肚婆的脚有些水肿,对于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小宋能做的就是在大棚里弄一些不是那么珍贵的果蔬回来,每天早晨给她准备一杯豆浆,蛋白质管够,低盐低糖。再有就是每日按摩缓解痛苦。 “生孩子好累哦……” “放心。”小宋揉着金铃儿的头:“不管什么时候你喊我,我都在。” “嗯……” 日常伺候金铃儿吃了饭再给她按摩完腿脚,外头的风雪稍停了一些,而金铃儿又沉沉的睡了下去。 小宋回到厨房去给她料理羊奶,活脱脱就是个专业的家政月嫂模样。 当羊奶刚被他装入瓶中时,外头突然人影闪过稳稳落在他的门口。 他只是看了一眼,发现正是小鱼站在外头,笑盈盈的看着他。 “你就像个小狐狸。”小宋拿出一小罐奶油递上前:“你拿回去吃吧,这东西热量太高了,金铃儿吃了血压爆炸。” 小鱼捧过奶油,笑着说道:“我先恭喜宋大人了。” “哪学来的这一套?直接说事。”小宋捏了他脸蛋一把:“别跟那些奇奇怪怪的老太监一样。” 正说话间,外头传来一声咳嗽:“不知宋大人说的老太监是谁啊?” 小鱼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朝小宋吐了吐舌头,小宋侧过头瞄了一眼:“这不老王么,你咋还没死呢?” 老王再次咳嗽了两声:“还好还好,前些日子身子不好。” “我就说,有段时间没见你了,还以为你死了。”小宋嘴上不留情,尖酸刻薄的说道:“说来也惨,你这要是真的暴毙了,恐怕连个心疼的人都没有。” 老王哪能不知道这厮的嘴有多损,自是不会跟他计较,而小鱼却继续说道:“大伴今日便出宫了。” 小宋眉毛一挑,拱手朝老太监说道:“恭喜啊老王,算是解脱了。” 老王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多年夙愿今日算是达成了。” “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恭喜我?” 小鱼连忙解释道:“官家念王大伴孤苦无依,便让大伴来伺候公主殿下。” “就这病怏怏的东西,伺候我家娘子?”小宋指着老王:“你看他这副痨病鬼的模样,碰都不想让他碰着我家娘子。” 老王的脸色十分尴尬,他拱手道:“老奴身子已经好全了。” 小宋抿着嘴满脸不信任,而小鱼则帮老王解释道:“宋大人,这您有所不知,王大伴自幼伴君身侧,官家便是由他抚养长大,而大伴手上的功夫,当世之下无人能敌,即便是我也不是大伴一合之将。” 反正解释来解释去,大概意思小宋是明白了,老王这就算是正式退休了,这也就是放在赵性这种奇怪的皇帝身上,理论上像老王这样掌管皇家特务机构还知道无数皇家秘密的老头,就算是死也是要死在皇宫里的,绝对不可能会放出来。 但赵性嘛,大家都知道,他就是一个不循规蹈矩的皇帝,而且说实话赵性除了得位不是很正之外,其余还真的是没什么污点。 老王现在被放出来了,总归是要有个去处的,可是该去什么地方也是让人头疼的,大宋律例官宦不得置办田产,也就是说老王很可能要落得个无家可归的地步,赵性肯定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可是去什么地方呢?一个无儿无女只跟寡妇不清不楚的老太监,他能去什么地方呢?而且他这些年为皇家干了多少事,赵性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绞尽脑汁就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 照顾公主呗,大肚子公主光靠几个毛手毛脚的贴身侍女和一个毛手毛脚的宋北云,这属实是不让人放心的,虽然王妃经常会过来,但终归王妃也没生养过…… 所以赵性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就是把老王弄来这里照顾公主。 虽然名义上是照顾公主,但其实也兼顾着保护这个千人嫌万人恨的宋狗,毕竟白莲匪患屡禁不止再加上这次把辽国给骗了一次惨的,所以万一这宋狗遭人暗算的概率可是不低。 所以老王来这里其实在很大程度上能保护这个狗东西不被奸人所害,而且那厮的宅子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放着这么大的宅子多养一个老王,其实也不算个什么大事。 况且……他还有钱。 ----------- 今天有点事耽误了,回到家都快到十点了,今天只能更一章了,抱歉各位…… 441、二年11月14日 雪 请佛西天去 老王就这样在宋府住下了,只是这厮的家当看上去有些单薄的可怜,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便是一个御赐的小把件,没有具体的意思,权当是个念想。 出了宫的太监,再想回去那是不可能了,而像老王这样九岁净身入宫的老太监,他对深宫大院的情感其实是很复杂的,一方面急迫的渴求从里头出来,另一方面对那个地方也有着一种难以说清楚的牵挂。 简单收拾出一套小院,老王就独自住了进去,而小宋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宅子到底是有多么的大,而他对这个宅子的利用率一直都没有超过百分之十五…… 不过还别说,这伺候人一辈子的老太监,干起活来手底下的确是有些东西的,不论是收拾屋子还是做饭烧菜都是一把好手。 小宋对这一点倒是颇为满意,特意拿出了点去年存下来的酒慰劳了一番这个可怜的老家伙。 “老王啊,今后有什么打算?” 两人在小桌前喝上了小酒,旁边一碟子茴香豆一碟子卤豆干,显得有些寒酸但配着温热辛辣的美酒和窗外簌簌雪花却颇有一些清雅之士的风骨。 “残生就此了。”老王笑了起来,语气虽是落寞,但眼神中却有光:“能在死前当个自由人,却也是极好的。” “行啊。”小宋举杯:“贺新生。” 老王也跟着举起杯:“谢宋大人收留。” 而此时此刻,远在九江郡的匡玉生正披着斗篷在护卫的跟随下缓步走上了东林寺的山门。 作为正儿八经的钦差,匡玉生走到哪里都是被人簇拥而行的,所以他到这里之后排场极大,身后除了护卫,光是大大小小各级官员就有四十余人。 “匡大人这边请。”东林寺的知客僧早早等待了在山门口:“主持说先请大人入寺吃些斋菜。” “不必了。”匡玉生轻轻抬起手:“我已用过午膳,还请为我引荐贵寺住持。” 知客僧有些犯难,但抬眼看去,这钦差大人身后的护卫各个看上去都是杀气腾腾不似那友好之辈,所以只好低着头应了一声去通报住持。 住持见这缓兵之计不好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迎了那匡玉生,两人进入禅房之后,住持先开口说道:“不知钦差大人有何事前来?” 匡玉生并不废话,只是将几张纸推到了住持的面前:“还请高僧过目。” 住持拿起来只是看了一圈,脸色便骤然变了颜色,他双手合十道:“这等事却是万万不可,我东林寺自古便以济世救人为己任,若是收了钱,便是有违了佛法。” 玉生摇头道:“朝廷出资为东林寺修葺,收些香火钱自是理所应当。” “佛前众生平等,何故能以此为名目收取香火?那岂不是有违佛法?若是朝廷执意如此,东林寺下还有些田地可抵供给朝廷,就当是我东林寺替那香客缴了香油钱。” 大和尚修养还是不错,但他死活不肯同意让自己的寺庙收取香火钱,甚至不惜用自己名下的田产来抵押。 但这显然不是玉生此行的目的,不过他可不是宋北云,他的脾气好的很,性子也慢的很,只是笑了起来:“大和尚如此说来便是不对了,东林寺为大寺,更应以身作则,何故与朝廷政令为敌?况且这门票香火本就是归了贵寺,朝廷更是分文不取。” 住持不说话,只是双手合十低着头闭着眼,一副你要宰了老子你就来的架势。 这要是换成宋北云在这,保不齐真的就一刀给他抹了脖子,但幸亏来的是匡玉生,玉生并不着急只是喝下了桌前那一杯苦涩到极点的苦丁浓茶,轻叹一声:“那既是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出去,而这样是爽快的离去让这住持有些摸不着头脑,根本不明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不过料想他也是不敢来硬的,毕竟东林寺信徒众多,背后还有不少世家阀门支持,一个小小钦差恐怕是动不得的。 匡玉生不言不语的走出山门,来到山脚下的送客亭中眺望东林寺,站定了许久。 “匡大人,如何?” 九江郡郡守凑上前讨好似的问道,而匡玉生只是摇摇头,指着这个山门:“东林寺占地多少?” “一千零八亩。” “围起来。”匡玉生手一指:“在东林寺之外铸墙。” “啊?”郡守当时便傻了眼:“这……匡大人……” 玉生笑着说道:“东林寺是个好寺,不可轻易动之,以免惊了佛祖,将这里围起来,只留一道口。” “匡大人,卑职不明其意……” 匡玉生沉默一会,然后笑道:“一千零八亩之外的地是谁的?” “哦,一部分是当地大户的,一部分是百姓的,北边的全是衙门的。” 玉生略微思索了一番:“这些地,收了。开春改成鱼塘,供人垂钓嬉闹,再栽种上果树、苗圃,以供人踏青、游览。” “啊?” “踏青者每人收取十文钱,垂钓者收取二十文。”匡玉生笑道。 “可……可那东林寺?” “东林寺仍是那东林寺,去东林寺不收钱,但若是要进这踏青垂钓的园子,得给钱。”玉生解释道:“不论是谁,都得给钱。即便是说要上东林寺者也不例外,谁知道他们是否是来偷摘果子钓鱼的呢?” “可……这般,怕是要亏钱的。” “亏不了。”匡玉生手一背:“照做便是了,定期会有皇城司里的警备司前来督查,若是阳奉阴违,那可不归我管。” 听到皇城司三个字,郡守的脸色其实就不那么好看了,之前皇城司使宋北云的名头他可是有所耳闻,即便是杭州那种大地方的刺史都不敢在他面前呲牙,更别提自己这么个郡守了…… “下官一定照做……” 料理完东林寺,玉生回到住处,拿出本子在里头东林寺下头写上了备注。 而就在此刻,外头突然吵嚷了起来,护卫敲门而入急匆匆的说道:“钦差大人,外头有信徒聚众讨说法。” 匡玉生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披上衣裳缓步走了出去,看到他的住处门口果然聚了一群人,这些人大多都是东林寺的香客,而自己前脚刚把命令颁布下去,后脚就来了示威者,这里头的门道只要不傻都会明白,至于该怎么办,他也不是没有对策。 “诸位乡亲,钦差大人一定会给大伙儿个公道,千万不要冲动。” 外头的郡守在努力的吆喝,而匡玉生看到他那神态,心中就跟明镜一般,不过他却没有说穿,只是走上前压了压手:“东林大寺,年久失修,加之收入绵薄不堪其重。朝廷特此体恤,为其修葺寺庙,但大僧德广,不愿受此馈赠。于是本官便决定在山下为寺庙开源节流,诸位乡亲若是真信徒,定然不会拘泥那几文钱的香火钱,怕就怕一些蛊惑人心之流借题发挥,等明年开春之后,那园子修葺完毕之后,东林寺定然愈发鸟语花香、禅意十足。” 这番说辞当然不能让人满意,下头很快就有人开始起哄,要是换了个人,定然是要开始抓人了,但玉生却是笑着指了指那人:“看来你是真信徒,本官命你全程监督,若是见人徇私舞弊或中饱私囊,你便报与当地警备司便可。从即日起,你便是奉朝廷命者,每月有三贯补贴。” 说完,他手一挥便让人上去为那个起哄的人录了实名,还按了手印…… 这一下下头的人顿时老实了起来,而匡玉生却只是指着那个起哄者说道:“诸位百姓,你们也可行使这监督之责,若是他徇私舞弊,你们也可以荐举之。” 每个月三贯钱,这可不是一比小数目,下头立刻就有人不服了起来,还没等那人干点什么就开始争抢着开始向匡玉生报告那起哄者的种种罪行,从偷鸡摸狗到偷香窃玉、从私设公堂到敲诈勒索。 反正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将这刚刚被“委以重任”的家伙的底裤都给扒了出来。 “何郡守,当真有此事?”匡玉生眉头紧蹙,死死盯着郡守:“你可知晓?” “下官……下官哪能知道?” “放屁,他知道!这厮是这何中林的表亲,他们分明就是蛇鼠一窝!” 人群中不知从哪传来这么一句,匡玉生眉头一挑,左手一伸,身后护卫立刻递上尚方宝剑。 看到尚方宝剑在手,那郡守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他磕头如捣蒜,连说不该。 玉生也不废话,掏出宝剑挑下他的官帽当即命人将他给拿了下来。 “本钦差在此,诸位百姓若是平日有冤屈,尽可说来!” 一时之间,东林寺的话题就这样蒙混了过去,取而代之的都是开始各种伸冤诉苦,本来是过来折腾钦差的人,一下子反倒让钦差成了他们口中的青天大老爷。 “好一招二桃杀三士。”一个当地的豪绅看到匡玉生的手段之后对身边的好友说道:“这个钦差似是不简单。” “听闻他是赵相的得意门生。” “难怪了。”那豪绅笑了起来,伸手召唤来管家:“去,晚些时候邀请钦差大人赴宴,就说我想跟他细细商讨那东林寺外土地一事,给我客气点恭敬点,听见没有?” 管家立刻点头并开始张罗了起来。 “杨哥儿这是玩的哪一出?” “老子早就看那些故作清高的和尚不顺眼了。”这豪绅冷哼一声:“仗着身侧有官府的人为依仗从不将我等放在眼里,如今我倒是要看看这些和尚还能蹦跶到几时候!你可别忘了,东林寺还占着我家祖产一百亩呢,从家父始,讨要三十年未果,那今日我便多搭进去三百亩就为了讨这一口气,以告慰家父在天之灵!” 442、二年11月15日 晴 雪后初晴,银装素裹。 雪终是停了,阳光破云而出,让人心生喜悦。 街上的雪还未融,但行人却是多出了不少,讨生活的小贩也迫不及待的走上了街头,金陵城仿佛在一夜之间恢复了那繁荣之景象。 四处可见扫雪的人,而赵性今日特意出宫亲自为百姓扫雪,虽是作秀但仍却是赢来了一片赞誉。 赵性出来,文武百官自然也不能看着皇帝扫雪,所以大大小小各级官员都拿着扫帚在主干道上扫了起来,倒是一副热火朝天、其乐融融的场面。 不少百姓看到自家有如此的皇帝,感动得热泪盈眶,内心汹涌澎湃,甚至于赵性所到之地随处都能听见山呼万岁。 “这位老妪,这饼子多少钱?” 赵性手扶着扫帚一身热汗走到一处卖烧饼的老妪面前驻足询价,吓得那老太太腿脚都软了,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你且说价钱。” 这时旁边一个皇城司的护卫凑上前小声说道:“十文钱三张。” 赵性一听便乐了出来,笑道:“居然如此实惠。” 说完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了一把铜板,在老妪的案台上排了十个铜子儿,自顾自的取了三张饼道了声谢,接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找了个干燥的屋檐下坐着吃了起来。 大口大口吃着寡淡无味的烧饼,渴了便取下随身的水壶喝上一口,姿势娴熟,就如一个经常干活的把式一般。 这小小的细节,生生把那些百姓给感动的涕泪横流,有个老者甚至不顾皇城司阻拦想给赵性披上自家的毯子,生怕他着了凉。 一上午的皇帝秀结束,赵性回到宫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手上拿着一个鸡腿对赵相说:“相国,你说百姓就吃那没油水的饼子,居然还能对朕感恩戴德,我何德何能啊。” “官家,人心中自是有杆秤,这天下百姓若是人人能吃上那饼子,天下也便太平了。”赵相叹了口气道:“官家,百姓要的真是不多。” “是啊……”赵性叹了口气:“不过这宋狗的法子是真的好,这云开雪停之时来这么一手,方才你可看见了,百姓可是真切视我为君父啊。” “那厮脑子里整日都不知是装了些何物。”赵相叹气道:“不过这法子是好是坏还不好说,若是失了皇家威严可是该如何是好?若是让那些心怀叵测者觉着皇帝不过如此该如何是好?” “嘿……”赵性笑了一声:“高高在上的皇帝多了,该掀的时候照样不还是被掀了去,我觉得宋狗这法子好。” “官家……不可称臣为狗的……” “别人自是不行,这宋狗是个例外。” 看到赵性这喜上眉梢的模样,赵相只能默默叹气,若是让他人听见赵性称呼臣子为狗,这已不是有失体统的事了,这若是让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可是要出大事的。 但赵相也不好说许多,提醒到了便好了,赵性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出身,身上的野气一时半会恐是难以消弭。 “对了,官家,明日老臣要告假了。” “哦……那个种人痘是吧,赵相你说你一把年纪了,何苦呢。”赵性也是苦口婆心劝过的,但这老头却是倔强的很,非要以身试毒:“万一有个好歹,朕这的百官之首该是如何是好?” 赵相躬身行礼:“谢官家关心,但此事不得不为之,臣既为百官之首,自是要以身作则,若是这瘟神能在我大宋一朝被驱逐,官家何尝不是流芳百世之功绩?” 这老头……赵性笑着摇了摇头,明明自己想要流芳百世,还偏要拉上自己这个皇帝,活脱脱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那赵相万万要小心一些。” “老臣谢官家担忧。” 而正说话间,小鱼进来通报说左国公求见。赵性一听立刻就召了他进来。 “北方急报。” 左国公现在已身居右相之责,监督军机大事,进来之后他先是朝赵性行礼又向赵相行礼,赵相连忙起身回礼,双方倒是礼数十足。 “得探子报,草原诸部于十日前已整而为一,称金帐汗国!”左国公的声音洪亮:“如今金帐汗国一万三千铁骑叩关太原!辽国求援。” 赵性倒吸一口凉气,宋北云说过的事情终于还是应验了,他曾说过今年秋冬若是天气反常,草原诸部定会整而为一,到时便是会成一股可怕的力量盘踞北方,若是不与辽国同心抵御,宋国危! “果然……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赵性站起身拉开身后的幕布,露出那副巨大的地图,仰着头看着北方的疆域。 “左国公,你说若是太原被攻破会如何?” 左国公沉声说道:“辽国许是要被一分为二。” 赵相此刻起身,拱手道:“大宋如今与辽国唇齿相依,若是辽国抵挡不住北方,大宋定危。” “援。”赵性头一点:“左国公,草拟文书。” “谨遵圣谕。” 而此时刚刚大婚的佛宝奴正一身戎装站在太原城头,心中焦急万分,本就皮肤吹弹可破的她,如今嘴角已经被冷风吹得开始溃烂,疼得连饭都吃不下去,这几日下来明显消瘦了一圈。 求助的信已经传出去多日,但一路大雪的阻挠,她也不知这信到底能不能传到宋国。 而如今太原也已几乎被大雪隔成了孤城,那草原的骑兵每日呼啸来去,趁着大雪四处掠劫,这让佛宝奴恨得心里直痒痒。 “殿下,你先歇着吧……若是累坏了身子,我们可就完了。” 下头的参将温声相劝,佛宝奴却不为所动,她拿起她的宝贝望远镜看向远方,但入目却是一片白茫茫。 她有些焦急,但却毫无办法。虽说辽国勇士同样善于在这冰天雪地里驰骋厮杀,但如今那金帐汗国却是凭借着一手来去如风的骑兵打得辽国措手不及。 人家根本不跟你厮杀,一个照面就跑,自己这边又不敢追,这茫茫大雪若是迷失了方向,那可就是成建制失踪啊…… 现在的情况就是草原多线掠劫,大辽被动防御,太原这里最是危机,若是处置不好许是要被人围城了。 佛宝奴现在将手中所有能用的兵力都投送到了前线来,而国内可谓是一片空虚,若是这时候有人在国都搞事,她真的一丁点法子都没有。 “大宋那头还没有回应?”佛宝奴沙哑着嗓子问道:“是信还没送到?” “不知……今年天气极反常,许多路都被雪封了,很难……” 而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斥候呼哧带喘的冲了过来:“殿下!殿下!!!” “说。” 那斥候单膝跪在佛宝奴面前:“城下来了一个宋国的……商队。” “商队?”佛宝奴愣了片刻:“商队怎会来此?” “不知……只是商队中有人说要求见殿下。” 佛宝奴眉头紧蹙转身走下城墙:“见。” 在佛宝奴会晤商队大班时,小宋院子里和老王一起蹲在一个火堆面前。 “芋头这个东西,吃多了烧心。”小宋用棍子将火堆里的芋头扒拉出来:“你年老色衰,不宜多吃。” “你这厮说话怎的如此可恶。”老王也扒拉出一个:“我吃一个又能如何?” “你吃你吃,我没让你吃么?我这不是怕你烧心么?”宋北云翻了个白眼:“不知好歹。” 老王一边将滚烫的芋头剥去皮,呼哧带喘的往嘴里放,吃了两口之后,他转过头问道:“你怎的料到草原会成国?” “所以说你们这帮太监。”宋北云叹了口气:“命都不短,见识却不长。草原大大小小一百三十多部,今年八月即飞雪,一百三十多部里最少有八十部是要饿死人的,那小部为了活下去,只能投奔大部,大部越发强大,强大最后不就是继续吞并其他的部么?毕竟人多了就是要吃饭的。” “哦……这样啊。” “如果我没猜错,现在辽国跟草原已经打起来了。”小宋叹了口气:“还好我早有准备,不然就等你们这个反应速度,赶过去辽国都被人给撕了。” “你?你帮辽国打仗?你怎么办到的,你这些日子不都在家逗蛐蛐儿么?” “哈哈哈哈哈,臭太监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这要不是宋北云这人可堪大用,老王一年前就把他给生撕了,说话太气人…… “放心,我都计划好了,没事的。”小宋拍了拍老王的肩膀:“你等着看新闻吧,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 “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军神了,我可是与福王千岁聊过,他说你打仗稀碎。” “稀碎这个词……王爷偷我的词啊。” 小宋没有解释,只是继续埋头折腾那一笼烤芋头,而至于北方的战况如何,他和妙言基本都推演出来了,作为导演部成员,他丝毫不慌。 “你们好了没有?”金铃儿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要饿扁了。” “来了来了。”小宋将剥好皮的芋头放进盘子里:“我去拿些白糖给你蘸着吃。” 老王低头看了看手中吃掉半个的芋头:“还能蘸糖?” 443、二年11月16日 晴 翩若惊燕踏飞龙 金帐汗国为了粮食开始叩关掠劫,这件事小宋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预想到了,而以他的性格只要是被预见到的事情就一定会提前做好准备。 十四门中短程滑膛炮被商队架在了太原的城头上,这是工坊的试制品,离正儿八经的产品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黑洞洞的炮口所呈现出的威势却是给人一种威风堂堂的感觉。 “这便是……炮?” 佛宝奴站在一尊光一个炮管就数百斤的滑膛炮面前,看着这个造型古怪的兵器,脸上的神情全是疑惑。 “回大皇子,正是炮。”商队的大班也是工坊中出来的人,他一般负责管理产品的售后和维护,而这一次也是工坊第一批的先进武器大单。 “这东西……就如投石机那般?” 大班笑着摇头道:“远非那般,晚些时候大皇子便能见到它的威力。” 佛宝奴满脸好奇,而那大班继续说道:“不过我们主家说了,交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这炮可以送给大皇子,但一枚炮弹三千五百贯不还价。” “炮弹?” 佛宝奴被这一连串新鲜词汇给弄的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大班就命人搬来了一枚炮弹,这炮弹看似是由铸铁打造,就像一根粗陶罐,矮矮胖胖的,头上有一截被涂抹了颜色,看上去滑稽可爱。 “这便是炮弹。”大班拍了拍那数十斤重的炮弹:“此物发射之后,就如天雷滚滚,方圆十仗之内寸草不生。” “当真如此神奇?” 见佛宝奴不信,大班笑着说道:“三千五百贯一枚,大皇子随便试射,此番我们只带了百枚炮弹来,主家说光靠此物便能缓解大皇子燃眉之急。” 佛宝奴心里抽了一下,想看看威力却又舍不得那三千五百贯……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呢。 “对了,你一直说主家主家,你们主家是谁?” “大皇子当真忘了?”那大班拱手笑道:“大宋朝,宋北云。” 佛宝奴本来还带着微笑的脸瞬间就垮塌了下来,她黑着脸说道:“是他让你们来的?” “正是主家,他说这东西即便是大宋朝都还没有配备,先给了大皇子抵御外敌。”大班笑着点头道:“主家还说……” “够了!”佛宝奴手一挥:“拿走,本殿不屑用他的东西!” 那大班倒是不骄不躁,只是拿出了一本账本:“对了,主家还吩咐,若是大皇子您不肯用,就试射一枚让您瞧瞧,这一枚算在他账上。” 佛宝奴本想阻止,但却最终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给那大班让出了一条路,接着就见商队的人开始摆弄起其中的一门大炮来,这大炮的口径不大,但他们操持起来却是十分小心,先是用绑着棉布的棍子清洁了一番炮膛,然后将一个纸包扔了进去,接着在大炮屁股的位置上插入了一根引线。 接着他们调整了一番炮口的位置,最后将炮弹从前端塞了进去。 “请大皇子捂住耳朵,微张开嘴。” 佛宝奴本想逞强,但看到商队的人都是这般操作,她也不敢逞这个强,连忙照做了起来。那大班拿起火折子吹了两口,引燃了导线,随着导线慢慢进入炮膛,一声巨响随之传来。 佛宝奴瞬间被吓慌了神,脚下一个没站稳就坐在了城墙之上。等她发现自己的丑态之后,连忙爬了起来,可她刚起身,就见城门外两百丈外突然一阵焰火腾空,过了一吸时间后才传来如闷雷一般的轰鸣声。 “这……”佛宝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远方,那地方还在轻烟渺渺,周围的积雪好像都被吹散了许多。 难以置信,真的难以置信……佛宝奴心中只觉得震撼甚至是震颤,刚才那一声巨响,她不敢想象如果这样可怕的一击落在自己头上会是怎样一种后果。 “这便是大宋的能耐?” “是主家的能耐。”大班笑了起来:“主家说了,谁让他喜欢里通卖国嘛。” 佛宝奴先是一阵愕然,接着觉得自己脸面有些挂不住,她侧过头去:“他还有什么话要带来?” “倒是有。主家吩咐说见到大皇子时,让小的先给您问好,再与您说上一声,若是还有机会,还望大皇子莫要翻墙了。” 佛宝奴嗤笑出声来,但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侧过头冷哼一声:“这东西只有一百枚?” “这已是倾尽所有了,整个大宋再找不出第一百零一枚。” “那如何摆弄?” 大班认真的说道:“小人正是负责售后的,会全程协助大皇子。” “那我问你,你可知这东西如何构造?” “这……”那大班面露难色:“小人知道,但主家说了,若是大皇子问起,你便告诉他,此物看似简单,但里头有几组数字要让阿奴知道。” “不许叫阿奴!”佛宝奴怒斥道:“那个混账……你直说便好。” “一言九鼎、六部协调、百日不眠、千道工序、万名工匠、亿万钱财。”大班笑道:“大皇子,可否?” 佛宝奴愣了愣,想嘴犟但却开不得口,因为辽国工坊虽在筹建,但六部之间却互相推诿扯皮,如今两个月过去了,那块空地之前如何如今还是怎样,一丁点变化都没有。要不就是钱不到位要不就是人不到位,要不甚至就是索性表示办不到。 本来雄心壮志的佛宝奴被那些个臣子弄得心灰意冷,加上这些日子北方又连连出了纰漏,她的心思也就没再放到工坊上了,而如今大宋……不,宋狗拿出来的东西,让她眼红到心里发烧。 “你来辽国,我让你成你主家那样的人物。” 佛宝奴又是故技重施,但这大班却是抱拳道谢后笑道:“谢大皇子美意,小人与主家相差何止天地,他身上还有许多学问是小人要学的,若是只是这一丁点皮毛便想要成为第二个主家,那简直便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大班越说,佛宝奴心里就越是委屈也越是气愤,她愤恨的一拍墙头,索性出言刁难道:“这大炮若是只能趴在这里头,那草原游骑兵又该如何是好?” 这就属于典型的找茬,以借此压价。但小宋显然是预料到这一手,因此那大班显得胸有成竹,他只是伸手一招,几个精壮的伙计走上来将一门炮吊在绳索上放下城头,然后他们将一辆马车的车厢卸下并将小钢炮用铁栓固定在了上头。 这样安装完毕之后,小马一拉小炮就跟着滴溜溜的往前跑,而等拉到预定地点的时候只需要用一种看上去很奇怪的三脚架把马车一撑,将马一卸下、轮子一拆,就成了一个带炮台的小炮。 佛宝奴对此大感惊奇,但仔细想来是那个人弄出来的东西却就不那么让人感觉意外了。 可越是这样,佛宝奴心中就越是生气,假如那人能在大辽,她大概也就不必如此辛苦了。 而其实她不知道,这些小炮完全都是一些半成品,因为钢材焊接强度跟不上,所以设计口径大幅度缩水,宋北狗原本的设计理念是57毫米口径73倍径的滑膛炮,但是现在因为材料和工艺受限,只能弄成20口径50倍径经典滑膛炮,而且因为没有完成脱壳穿甲弹工艺,小宋只能牺牲炮管使用寿命、增加炮管厚度。 这种只能打七八百米远、爆炸杀伤范围只有20米左右的20毫米废物炮弹,因为前端战斗部不能直接和后端接触,所以大量的重量都集中在中端隔离部那边。 这样出现的结果就是屁股大而重,头上却轻飘飘,所以它在半空是会翻跟头的,虽然落地时因为撞击还是会引爆,但那个准头着实是…… 不堪入目。 而且这种炮并不是那么安全可靠,它是有炸膛风险的,为什么要这帮人来操作其实就是因为只有他们经过反复训练才能了解精确的装药量,如果装药过多的话,可能直接就把战斗部给引爆了,到时可就刺激了。 综上所述,这玩意就是拿来做战场测试和骗辽国钱的,毕竟研发费用太贵了,不找人分摊一点着实是扛不住了,户部尚书都找赵性哭过三次了,就连工部张尚书对此也是一脸愁容。 这出口武器说起来像是小宋撩妹新手段,但其实主导这件事的却是工部、户部和兵部,因为没有兵部的批文,这玩意连金陵城都别指望出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虽然炮免费,但一枚炮弹价值三千五百贯,这无异于天价,可若是只有炮没有炮弹,那玩意还不如烧火棍。 所以即便是佛宝奴觉得这买卖坑,但却也只能捏下鼻子认了,毕竟当务之急是能将草原那帮鞑子给赶回去,解除边关之围才是根本。 “这东西当真有用?” 她不放心的再次问了起来,毕竟是没见过的新鲜玩意,阿奴着实心中没有底气。 “放心,主家说过,只需一轮齐射,鞑子便不战而退,且不再敢轻易叩关。” “但愿如此。” 444、二年11月17日 晴 滚滚天雷如有神助 这日,太原之外四十里处,一队骑兵正安营在此,因这几日连续升温,白雪正在缓缓融化,一名壮硕的汉子走出营帐,眺望远方。 “那颜,今日天气好,不如让我带上弟兄再去上一去吧。” 这精壮汉子身边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秃顶男子满脸期待的说道:“这辽人和宋人一般,不堪一击。” “不急,等大家伙都吃饱喝足的。” 这精壮男子正是弘吉剌部的新那颜,也便是族长的意思,弘吉剌部虽在草原上并不算大部,但却一直以盛产美女著称,他的亲妹妹正是嫁给了金帐汗国大汗孛儿只斤术突,如今他奉命率两万骑兵为汗国带去粮食和盐铁。 之前几日,他所碰到的辽军并未有传说那般骁勇,甚至比当年的宋军可谓是有过之无不及,许是还没碰见号称精锐的皮室军,但就以现在辽国的架势,他们觉得即便是遇到了那皮室军也并非不可以战。 等到日上三竿,帐中军士酒足饭饱,这个弘吉剌那颜才一招手:“儿郎们,再去辽人那浪一回去!” 那些勇士纷纷骑上了战马,嘴里发出呜呜喔喔的叫声,随着那颜一路冲锋而去。 马蹄溅起肮脏的黑雪,草原的骑兵就如平地刮起的黑风,打着璇儿就冲向了太原城边上的一座村镇。 这里还未被掠劫,但百姓已被提前转移,只是里头有许多东西却是来不及带走了,这也正是草原人所需要的东西,盐巴、铁器、衣物和粮食,他们并不为攻城只为掠劫,自然是要进村搜刮一番的。 可今日这新那颜却在离镇子不足二里时,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至于为何他也没个准信儿,反正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大概就是草原上所说的雄鹰的锐利。 但他即便是有不好的感觉也绝不后退半步,因为草原的儿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后退。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前方一里多的地方有一些茅草被掀掉了,露出了十几个造型古怪的东西,这些东西就像是树杆杆,黑洞洞的躺在那个地方。 他心中得意,心说这辽军居然拿出这等装神弄鬼的东西来糊弄人了,连个拒马都没有怎可能阻拦这风一般的草原骑兵? 可就在这时,那商队大班在最前方手持红旗用力挥舞了几下,所有操炮手齐刷刷的点燃了引信,随着银白色的烟雾冉冉升起,十四门炮的炮口突然喷射出了炙热的火焰和巨响。 这位新那颜听到声响时,第一时间就本能的去操控胯下的战马,可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东西就落在了他的脚下,接着热浪和火光就像是天光一般将他淹没了进去,他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痛苦就彻底的失去了感觉。 接着十几团火焰在骑兵阵营里炸裂开来,被波及到的人连人带马都会被掀翻,稍近一些的则会直接被爆炸撕裂。 可即便是没有被爆炸波及,剧烈的声响和光亮也让战马惊得四处乱窜了起来,不少被爆炸掀翻下来的勇士都会被战马生生踩踏入地,运气好的被冲飞到了远处,运气不好的则会被马蹄踩在身上、手上、腿上,骨茬刺穿体外的痛苦让他们当场昏死过去。 而受惊的战马开始不受控制的四处奔袭,它们疯狂的试图甩掉背后的骑手,即便是勉强能操控住马屁的骑手也会被其他疯狂的马匹冲乱阵型。 “冲锋!” 说时迟那时快,佛宝奴一身盔甲手持斩马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大辽骑兵迎着那混乱的草原骑兵就杀了过去。 辽国的骑兵并不如草原的骑兵,特别是这几年更是相差许多,但如今此消彼长之下,辽国却是占尽了上风,不多一会儿就将那作为前锋的两千骑兵收割了干净,接着佛宝奴乘胜追击一路追赶着草原残部杀了出去。 而在他们身后的大炮也迅速的撞车,由两匹马拉着跟上了队伍。 等辽国骑兵抵近草原人的军帐时,里头的人还以为是自家勇士凯旋而归,正欲欢呼相迎,但等骑兵到了面前时才发现这马上的人却是辽国的士兵。 仓促应战之下,自是阵型不整,可他们却没想到辽国先头部队突然调转马头往回跑了去,草原人看准了空档追了出去,可还没追出多久却发现在辽国骑兵的身后露出了十几个黑洞洞的怪家伙,他们也没有多想,就一如往常那般试图踏过去撕碎那些不堪一击的辽人。 可这时,熟悉的红旗有一次的扬起,接着刚才的场面再一次发生,只不过这一次草原的骑兵更多,引发的混乱也更加混乱。 就在草原还没来得及重新整备也没来得及从那声光中清醒过来时,辽国的骑兵从远处再次杀了过来。 辽国的骑兵就如一柄尖刀冲入一团乱麻的草原骑兵阵营中,像撕布一般将数倍于自己兵力的草原骑兵分割开来,接着就像牧羊犬一般将他们圈在小圈子里。 在几番冲杀之后,辽国的骑兵再次从草原人的阵型中杀了出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当他们安全撤离到后方,大规模的弓箭手从侧翼包抄了上来,枪兵搭配弓箭手形成了一个牢笼将草原人围在了其中,而辽国的骑兵就在这其中穿插驱赶,将草原的骑兵逼入包围圈中。 而这时那商队大班扬起手:“换燃烧弹!” 马车后头立刻支起了一个个像小投石机似的东西,这些都是得益于工坊那些八级以上木匠的奇思妙想,这些小投石机能将三四斤的东西投到一百五十丈之外,虽说若是换成石头杀伤有限,但小宋却是将酒精和油脂以及磷和白砂糖混在了一起,只要那玻璃瓶子破裂,所到之处流火若蛇。 玻璃瓶子噼啪的碎裂在草原人的身上、脚下,他们一个个变成了火人,烧灼的痛苦使这里变成了人间炼狱,空气中充满了烧灼蛋白质的恶臭气味,还有人和马的惨叫哀鸣。 “大辽铁骑,冲锋!”佛宝奴挥刀向前:“杀光这些欺辱我百姓的鞑子!” 辽国步卒稳健的推进,但打光弹药的大宋掷弹兵们却靠在那里吃起了东西。 “大班,难怪主家说让咱们小心这瓶子,你平日连碰都不让碰,这东西可是有伤天和啊。” 那大班缓缓点头:“我见过这东西,它水扑不灭、被捂不灭,粘在身上便是透骨,恶毒的很。” 他拿起一瓶罐头拔下木塞子,用随身携带的银勺子开始吃起里头津甜的果子。 周围大宋的“掷弹兵”们也都是如此,而旁边负责护卫他们的辽国兵士好奇的探过头来,小声询问道:“哥儿,这是个何物?” “看不到?桃子啊。”那大班将剩下一半的罐头递给那兵士:“尝尝。” 这周围戍边的兵士谁不是苦哈哈,一到冬天虽是有肉有馍馍,可却连半点瓜果蔬菜都看不见,往日连屙个屎都极为痛楚,现在却见这宋人手里居然还有桃子?那桃子不是夏天才有的? 他接过去将信将疑的先是喝了一口汤,里头那带着果香的汤汁顷刻间让他干渴的喉咙舒坦了起来,接着那里头切成小块的果子入口之后更是甘甜醇美,比之那新鲜的桃子有过之无不及,脆甜脆甜不说,还新鲜的很嘞。 “哟……哥儿,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那可不。”大班扬起头笑道:“这可是我们主家弄出来给大宋兵丁吃的,等往后人人都能在这寒冬吃上新鲜果子了。” 可以看出那辽国士兵的眼里全是羡慕,他依依不舍的将空罐子还给大班,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我大辽几时才能吃上。” 大班笑了起来,眼神看向前方:“快了。” 佛宝奴并没有立刻回来,她带领着大军一直杀入被草原人所占的忻州,趁势将已是空城的忻州与大同一并夺了回来。 两日后,当大同城上再次插上了大辽旗时,身体已经到极限的佛宝奴才瘫软在了城墙上,看着大同城里十不存一的百姓,痛哭出了声音。 “殿下……您没事吧?” 佛宝奴仰着头,抹去眼泪,用斩马刀撑在地上,咬牙切齿的说道:“休整三日,随我杀到草原去!” 而就在这时,一个商队居然比大辽步卒还要先抵达大同城,他们带来了食品、药品和日用品,为首的却是另外一个大班。 他一如之前那个大班似的拜见了佛宝奴,然后他是这样说的:“主家说了,大同城破,城中百姓苦痛,此番食品、药品皆按照七折算,以尽同盟之情谊。” 佛宝奴看着面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商队大班,难以置信的说道:“你们怎的如此之快?” “我们只是按照主家规划的路线,取道金国而来。” “金国?金国能让你们过来?” “那是自然,我们商号与金国有协议,商号助金国度过严冬,他们也不会对我们横加干涉。”那大班说完朝精疲力尽的佛宝奴拱拱手:“主家还说了,大皇子生性好强,见到大同百姓遭人蹂躏定是勃然大怒,再加寒气透体,许是会大病一场,于是便让在下给大皇子捎上一瓶人参萃取液。” 佛宝奴刚想感动,那大班却继续说道:“主家说,算大皇子一千五百贯。” “宋北云!”佛宝奴咬牙切齿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445、二年11月24日 晴 遥想扬鞭阴山侧 “她现在应该推到了这个位置。” 小宋的棋盘上星罗密布的标注着各个势力的名字,其中代表佛宝奴的棋子现在已经被推到了内蒙古中段地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阴山之南。 如果这盘棋让别人看了去,一定会告他一个大逆不道的名头,因为这上头的名字都是各个大小势力的掌权人。 明暗双线的情报布置,让他足不出户就能了解天下英雄的动态,再加上估算,这盘网罗整个东亚的大棋盘便应运而生。 这里头自然少不得妙言的帮助,她会根据当前情报和变量计算出各种不同的情况以供参考,虽然不一定能够完全准确,但大概准确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以上。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毕竟因为时间差和现场变量的庞大,很多东西即使是神仙都难以估算,而有这百分之七十的命中率,小宋已经可以在这棋盘上玩得风生水起了。 “你就不怕你那个小情人死在草原上?”妙言抱着那只已经洗得香喷喷的猫站在小宋身边,满脸揶揄的笑道:“她要真死了,你恐怕要伤心好久。” “首先我要声明一下,她不是我的小情人。当小情人前提是得口一哈对吧。”小宋连头都没有抬,继续在琢磨着各个势力的下一步走向:“你看连你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呢,妙言已经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年幼无知,不算数。” “前几个月的事怎么就能说是年幼无知了呢。”小宋默默的摇头:“搞不懂你们这些老娘们儿。” 说完这句话,突然他抬起头来:“如果辽国打到这个地方不撤的话,会把金帐汗国的大部队引出来的,辽国顶不住!” “谁也顶不住,草原十九大部整合,如今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蒙古帝国的雏形了,在这种战斗力下头,如果逼太紧的话,辽国可能会被反推。”妙言也伸出手来,把金帐汗国的棋子一起往前推了三格:“乌拉山、色尔腾山一被跨过,整个亚洲恐怕没有力量能够抵抗得住。” “希望小虎牙不要冲动,我现在还不想跟蒙古帝国杠上。”小宋叉着腰深吸一口气:“辽国一旦被横扫,蒙金联盟就会直扑大宋,到时候除非咱们能在长江沿岸铺上一圈的岸防炮,不然天王老子来也挡不住的。” “嗯,自东汉以来东西对峙,东弱西强、南北对峙、北强南弱,如果现在就跟北方接战,大宋完了。”妙言双手撑在桌子上:“工坊不能造高达,你宋北云也不是神仙。” “嗯。” 小宋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将佛宝奴的标往回折到了大同府并在棋盘上敲了敲:“打到阴山脚下,给草原一个下马威,然后回掏一手到大同,依长城之势稳固防守,熬过凛冬就至少能再撑过一年。” “她一个人恐怕撑不住,如果草原那头为了能撑过这个冬天不断发起猛攻,大同撑不住多久,虽然辽国也擅长冬日作战,但要论骁勇,他们比蒙金还是要差一点的。”妙言背着手眯着眼:“如果想要让辽国能撑过这个冬天,咱们最好的办法是……” “给蒙古输血。”小宋眉头紧蹙的说道:“但这里就涉及到了一个关键问题,这个血输多少才行。” “嗯。” 妙言对这个问题也颇为发愁,因为给蒙古输血是一种铤而走险的策略,输的少了不管用,输的多了人家有了战略储备能把宋辽打得嗷嗷叫,怎么样控制那个度,既能让草原那头巨兽不至于为口吃的猛虎下山,也不至于让它膘肥体壮无人能敌。 这个度到底怎么掌握非常关键,而且如果干了又怎样才能让宋辽同盟相信这只是远交缓兵之计。 麻烦,终究是个麻烦,而且时间恐怕也来不及了,只能期望小虎牙不要那么冲动把刚刚成型的金帐汗国给逼成了铁板一块。 “罢了。” 小宋往椅子上一靠:“把希望挂在人家身上,终归是不靠谱的,还是想个比较稳妥的办法吧。” “政治腐蚀?还是底层煽动?”妙言眉头挑了一下:“但现在来看,因为文化根源的问题,这两个短时间内都还没办法实现,现阶段草原还是奉行强者为尊,阶级观念就像狼群。” 小宋轻轻摇头,然后将一枚棋子钉在金国的土地上:“兄弟阋墙。” “你的意思是挑唆金国和金帐汗国?怎么办?” “钱。” 小宋将两面小旗帜插在两个区域上,笑着说道:“借大雪封山之名绕草原把给金国的越冬物资传递过去。” “你好毒……”妙言也是眼睛发亮的看着小宋:“利用草原的掠夺性夺取金国物资。” “对,到时金国问起来,就让商队说本以为金和草原是盟友不至于如此。” 妙言抚掌称赞:“好一个不至于。” “那如果他们还给了金国呢?” “宝贝。”小宋从后面抱住妙言的腰:“我能让你躺到隔壁王大爷的被窝里去么?” “懂了。”妙言连连点头:“你这人倒是见缝就钻。” “也不是,有的缝我还没钻过呢。” 妙言回头打了他一下:“别跟我说这种变态话。” 正在他们在作战室里部署计划时,小鱼在外头敲起门来,小宋打开门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宋大人,官家让我问你,你真的不参加新恩科吗?” “我怎么参加?我是戴罪之身。”小宋连连摇头:“让他不要再想着让我作弊了,没意义。状元对我对晏殊这些人都没了意义,你跟他讲好好开恩科就完事了,不用管我。” 小鱼报了声明白后就离开了,不过没走两步就又折返了回来:“宋大人,官家今夜天上坊等您。” “为什么要去天上坊啊!” 小宋显得十分暴躁:“我是不是跟他说过我不喜欢天上坊?” “官家说……”小鱼有些腼腆的说:“官家说朕知他不喜天上坊,但不能事事都让这狗东西满意,朕说天上坊就天上坊。” 碰到个在这种事上较真的皇帝,小宋表示真的没什么办法,大事明明那么好讲话的一个人,偏偏在这种屁股大的事上斤斤计较,真要了命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皇帝兼自己的大舅哥,所以只能乖乖听话了。 不过去吃饭之前,小宋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把家中的饭菜都准备好了。金铃儿喜欢吃糖醋排骨、俏俏喜欢吃红烧鸡、妙言喜欢吃粉蒸腊肉,本来还有蛋包饭和焖羊排的,但因为左柔在家里闹着要上战场去打草原鞑子而被左国公禁足七天,巧云自然也只能跟着一起被锁在了国公府中。 小宋在家里和在外头的姿态差异非常大,就连公主的侍女都难以想象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能做到这个程度,他们都是伺候过大户人家的,可谁见过家中老爷会亲自给妻子洗脚修剪脚趾甲呢。 这等人就让人羡慕,不是羡慕他的荣华富贵而是羡慕公主能相中这样的人,好到有些过份。 做饭还好吃。 不过对小宋来说,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因为如果他一直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也许他也会和其他人一样,但他是那种失去过的人,他曾经失去过双腿和自由,后来失去过父母和亲人,对于这种人来说他最重要的东西一定会是生命的完整和家庭的完整。 世上的人啊,干任何事情都有是有原因的,小宋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外人自然认为他不太正常。 “我不想你走……” 金铃儿可怜巴巴的扶着大门,一只手握着小宋的手:“不去好不好嘛。” “是你哥让我去请客吃饭的。”小宋也是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也不想去。” “我不……我不让你去!” 这就是又开始作了,小宋也明白,但面对大着肚子对自己撒娇的姑娘,他怎么都是没有一丁点法子的。 “我回来给你带烤鸡好不好?”小宋揉了揉金铃儿的脸蛋:“我去去就回,你跟妙言在家玩好不好?” “我不要跟她玩……我要你陪我。” 小宋笑盈盈的捏了捏公主千岁的下巴:“最多两三个时辰我就回来,他好歹是皇帝嘛……要给面子的。” 而这时老王也走了出来,仍是一副老太监打扮的王公公拱手说道:“千岁,您也是知道的,宋大人若是不去,惹恼了官家可是要出事的。” “哦……” 金铃儿委屈巴巴的说道:“那我等你回来。” 小宋轻轻抱了抱这个情绪波动很大的小宝贝,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便开门走了出去。 “在家不许哭哦。” “嗯……我会乖乖的。”金铃儿点头,眼里却是湿润润的看着小宋:“要早些回来。” 关上门,小宋长叹一声,金铃儿的情绪不稳定情况越来越严重,她这个情况是很危险的,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尽可能多的关怀,否则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宋狗会后悔一辈子的。 446、二年11月19日 晴 谁说大宋无军魂 带着帽子,用围巾遮住脸的宋北云走入天上坊,生怕从什么地方突然蹦出来一句“东家”,那个瘟神简直就是无孔不入…… 等走进去之后,那个瘟神果然在,不过他好像又升官了,现在他已经不再站在门口迎客了,而是穿得人模狗样的衣裳在大堂来回巡视,指指这里的灰尘、抹抹那边的水渍,看着就是一副欺压良善的模样。 “与你们说过几次了?天上坊这地方来的人非富即贵,咱们干服务业的,要的便是让客人赏心悦目。”他的手在一个花瓶上抹了一把:“可你们瞧瞧!这是个什么?全是尘土!这若是让人瞧见,岂不是说我们这天上坊管理不善?丢的是谁的人?丢是东家的人!丢的是我的人!若是别国食客,那便丢的是大宋的人!” 小宋见状赶紧遮住脸,但那厮却无比眼尖,略微停顿之后居然快步追上了小宋,压低声音在他耳边用气声说道:“东家……” “啊!”小宋当场就爆发了,他一把揪住那厮:“你怎么又发现我了?我都打扮成这副模样了!” 那伙计也是被吓了一跳,而等到小宋说完时,他却是展颜一笑:“东家难道不是如此考验小的吗?这自然是能看出来的,一些常客、熟客,小的即便是不用看面容,只需看步幅步态便是能记下,您说这若是把张员外叫成了李侍郎,这不是得罪人了嘛,这等错误小的可是不能犯。” 这人倒是个人才,难怪短短一年半就已经爬到了中高管理层的位置上了,不过小宋真的不是考研他而是真的不想让他发现啊…… “东家,您的客在兰亭集序厅,左拐第一间便是,天字号房。”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客?” 小宋小声问道。 而这小厮却是一脸正经的说:“那二人其中一人腰挂玲珑蟠龙玉,手持金丝镶边妃竹扇,脚上还踏着云丝蜀绣锦缎靴,这不就是官家嘛。而东家这些日子都盛传入了大牢,已是许久没来天上坊了,可今日却是现身而还能得官家相候,定是东家从一开始便没有进监牢,您与官家在此聚会,也是上不得台面,我自然是要悄悄安排妥当的。” 小宋上下打量他:“你倒是行。” “嗨,东家……我们这是服务业,讲究的就是一个分寸尺度,来者是客,可不能问这客是谁来,所以这眼睛必得亮闪闪,否则谁也不知哪日便得罪了大人物。小人这生死倒是无所谓,若是给东家们惹下了麻烦招惹了梁子,那可是万死了。” 这厮……倒是干情报的一把好手啊,小宋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 “那东家您请自便,饭菜我已经张罗好了,确保万无一失。”那小厮压低声音说:“官家吃的饭菜,都已让厨子吃了一道,上桌前的侍女还要在门口吃一道,入了门之后还请东家代为注视一番。” “你可是真细心……” “我们干服务业的,客人死哪都行,就是不可死在咱们店中,上至天子下至叫花儿都是一样,有钱您就是爷,想死便就离开远点。” 很好,这小老弟成功的引起了上级领导的关注,小宋对他的理论表示肯定,同样也对徐立的员工培训十分满意,这种充满了未来气息的语句肯定不是他所能发明的,所以自然便是那徐立调理的好。 徐立才是那个真正有才的人啊。 走入包厢中,晏殊靠在墙角剥着一颗奶糖,表情显得百无聊赖,赵性则正伏在案台上琢磨着什么,他推拉门的声音让屋中的两个人都抬起了头来。 “不是,你们俩这是干什么了?怎的都死气沉沉的。” 对,就是死气沉沉。这俩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子消极怠慢气味,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干什么都欢呼雀跃的赵性。 “你问他。”赵性指着靠在墙角吃奶糖的晏殊:“这厮就是该死!” 小宋挑起眼睛看了晏殊一眼:“怎么说?” “我不过就是不同意让我大宋将士去送死罢了。” “送死?”小宋眨巴着眼睛回头看了赵性一眼,搬来椅子坐了下来:“你们是不是背着我下了什么奇怪的决定?” “不就是出兵的事嘛。”晏殊慵懒的说道:“我提议大宋最多只能帮辽国镇压叛乱,可官家说希望宋士能与辽国一并追击流寇。可追击流寇谈何容易,如今凛冬将至,将士们大多都是南人,本就不适应极北之地作战,况且阴山南北麓地貌气候迥异,若是贸然追击不光极易遭金帐汗国骑兵冲击,还可能因气候缘故让将士们损失惨重。” “呵,道理都是你的道理,可如今辽国请兵,若是我大宋不随他一并杀去阴山北,那天下如何看待我大宋?”赵性拍案而起,指着晏殊说道:“这如今谁不说我大宋宛如秀美江南女子,你听听这可是好词?秀美女子,这言下之意岂不是我大宋就像那窑子里的婊似的谁都能压在上头狎玩一通?是,朕知道发兵阴山北必是有损失,可到时谁在敢说朕的大宋无烈魂?” 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导致双方起了争执,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但要说谁错了,谁都没错,大宋要有军魂但大宋也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佛宝奴那小娘皮说白了就是想让大宋的士兵去当个炮灰,不然要是她真有底气的话,这种建功立业的机会她会分一杯羹给大宋?做梦去吧! 但如果不去,那么不就坐实了大宋毫无尚武惊魂,就如同个胆小的小娘们儿缩在雄壮大辽身后苟延残喘? 阿奴玩的一手好政治啊。 这种局其实的确是不好破的,一方面是实打实的战力折损,一方面是国家声望的折损,哪边都是不是什么好事来的。 而不管大宋怎么折腾,都必须会折损一个部分,这就是阿奴玩的一手好阳谋。 但小宋却不吃这个亏,他可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的本能思想就是凭什么让自己去奉献,如果非要奉献不可,那么为什么不用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资源呢? 所以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小宋脑子里冒出三个字“不对称”来。 所谓不对称,一般是应用在军事领域,便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出飞机大炮,我不一定非要跟你对导弹坦克,也可以是一小股敢死队员精致的绕后抄家嘛。 那么阿奴现在抛出了一个两头堵的命题,那么大宋为什么一定要跟她对上呢? “看你那副奸人的样子,是不是有法子了?” 面对赵性的问题,小宋并没有着急,而是抬起手:“容我三思。” 饭菜渐渐上齐,但三人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坐在那静静的等待着小宋的三思结束。 等到桌上的菜都快凉了之后,小宋却是突然拍了桌子:“有了!” 晏殊和赵性同时看向了他,赵兴不悦的说道:“你倒是说啊!” 小宋诡异的一笑,然后把自己的不对称打法说了出去,那就是既不出兵去阴山北也不让辽国抓住把柄。 方法也很简单,那便是首先陈兵到辽国边界,接着发布一则讨贼檄文,檄文的意思也很简单,就是警告你金帐汗国,若是你胆敢再侵犯大宋盟友之利益,大宋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而同时昭告天下,大宋不光要支持辽国,还要给予辽国武力保护。 这一条非常重要,那就是一个“但凡——如果——只要——那么”的关系。 简化出来就是但凡侵犯辽国,如果不及时停止,只要大宋警告三次,那么你金帐汗国就等着死吧。 这东西气势十足,但实际上屁用都没有,因为前提是辽国要被金帐汗国给干翻掉才会触发这一条檄文的保护机制。 可要说没用吧?大宋从官面上宣布对大辽进行保护。 注意!是“对辽国进行保护”,而且口气极大、虽远必诛的那种。 天下人都指不出里头的毛病,说大宋不出兵,大宋没有出兵的理由啊,对不对嘛。大宋的确是辽国的盟友,但同时大宋也是正义之师,你辽国去阴山北不就是侵犯他国领土了么?这不正义,这是你辽国的内政,大宋不干涉。 可大宋又是威武之师对不对嘛,辽国是盟友,所以你不能碰!你碰了,我就要打你了哦! 面子里子都有了,还不会让人当枪使,外交理所当然便是这个样子,至于剩下头疼的东西,就让阿奴去头疼吧。 “妙!”晏殊眼睛豁然亮了起来:“妙啊!!!” 赵性也连连点头:“要说这鬼点子还是宋狗多。” “这什么叫鬼点子!”小宋咆哮了起来:“这是足以载入外交史册的政治周旋!” 赵性拍着他的肩膀:“好了好了,朕知道啦。” 而晏殊靠在那滋了一口酒:“檄文我来写,保证写得那叫一个气势恢宏、荡气回肠。” “那打印便由朕来盖咯?” 小宋嘿嘿一乐:“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啊。” 赵性白眼一翻:“是狼狈狗,朕是狼,是头狼。” 447、二年12月9日 晴 冬已至 重叠关山歧路 今日恩科重开,这是大宋第一次在冬天开恩科,但学子热情不减,即便外头已是寒风四起。 本来作为夺冠热门的几个人都已是官身,其中一人还压在死牢中,这便是给了许多人无尽的期望,他们都已是举人身,若是能在进士科中再进一步,将来仕途定是可期。 而如今那已经被革职压入死牢的“反面教材”,如今正坐在家中支着一个炉子,炉子边上则是数十种食材,从片好的牛羊肉到新鲜的菌子和蔬菜,各种东西一应俱全。 赵性坐在旁边搓手手,晏殊则吞着口水看着翻滚着牛油香味的大锅。 “看看,你看看。”赵性转头对小鱼说:“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宫里那都是些什么破烂物件。” 晏殊连连点头:“就是。” “你们两个来蹭饭就算了,能不能别天天来?” 小宋一边把粉条和猪肉放进锅中一边嘀咕道:“倒不是心疼钱,你们这么弄,屋里其他人还得因为你们避嫌,何必呢?” “你不是另外又支了一锅么?你家女眷又不是吃不到。” 晏殊自然是不要脸,他用筷子夹起一片肥厚的羊肉,但却被小宋一筷子打落:“没熟,生吃要得寄生虫的。” 相比之下赵性就文静了许多,他熟练的用芝麻酱和其他调料搅拌起来,然后还吧唧嘴说道:“这绿叶子菜可是诱人,那大棚看来是要推广一番了。” “推广个屁啦,你是不知道成本有多高。”小宋撇了撇嘴:“试验田就是为了试验用的,你还想量产?你大宋有多少钱够烧你就直说。” 赵性刚燃起的希望再一次破灭了,他暗暗叹了口气道:“那你说,几时能广泛种植。” “等玻璃板工艺成熟。”小宋往碗里倒了一些醋:“现在玻璃板的工艺还不过关,太脆。等过些日子玻璃板和钢架结构衔接上了,大规模暖棚就能上线了,到时江西农场先做试点,再推广全国。期望明年风调雨顺吧……” 一提到这个赵性就长叹一声,连吃东西的心思都淡了不少,前几日全境的受灾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这次雪灾虽还远未达到宋北云设想的最坏结局,但损失也是相当惨重,公主救灾基金精算师计算的结果是直接损失达到一千九百七十万余贯,间接损失甚至达到了三千万贯以上。 这庞大的数字压得赵性有些喘不过气,这几日为了赈灾他已是焦头烂额,之前宋北云提出的救灾措施被左右两相同时否了,只因涉及到的环节和如今大宋的文官体系有冲突,让军队介入仓储、运输、救济、救灾这等事虽是个好法子,但对于文官来说这就是一种越权,所以即便是左国公也不同意这个提案,这会导致文武势力的进一步割裂,暂时保持现在这种平衡才是正确之举。 不过幸好,这这些日子的休养生息让大宋恢复了不少元气,这些损失还能扛得住,但自入冬以来诡异的天气让赵性也意识到如果明年的天气继续反常,未来五年的粮食减产也许就要成定局了。 “好了,莫要谈这些了。”宋北云摆手道:“祈祷天佑大宋吧。” “天若是真佑大宋,大宋不止于此。”赵性叹了口气:“牛肉能吃了么?” “能了。” 夹起一块肥美的牛腩放在蘸料里过了一圈,再摆在嘴边吹凉了下来。 “对了。”赵性一口还没吃,突然抬起头:“金铃儿几月生产?” “还有一个月上下。”小宋大概算了算:“前脚完婚,后脚就要生崽了。” “哦?”赵性摸着下巴:“那如何是好,她挺着个大肚子不好出嫁啊。” “这自然是早就安排好了。”小宋打了个哈欠:“这种事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好说好说。” 赵性满意的点头,然后继续吃了起来,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君臣算是尽欢了。 吃到最后赵性甚至连走路的都没有,靠在椅子上直喘粗气。 “对了,你那个法子是真的有用,昨日辽国传来消息,耶律佛宝奴已从阴山撤回了大同,正在大同屯粮备冬呢。”赵性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对咱们不出兵的事,他们也无话可说。” “当然无话可说。”小宋笑了出来:“咱们能让她买到粮食,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还指望让我们的人去给他们当炮灰?做梦!天底下就她聪明就她会算计?” “好好好,有你这种奸人在,便不担心辽国使诈了。”赵性笑着说道:“还有金帐汗国也递交国书,质问朕为何要发出檄文,我连回都没有回。” “不回就对了,金帐汗国如今还并未成铁板一块,各部表面臣服心中还是有些芥蒂的,加上金国又被今年的严寒冻在了白头山,北方高丽李氏王朝也在蠢蠢欲动。一个金帐汗国想要跟宋辽多线开战,他们怎么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人家虽是草原人,可人家却也不是野蛮人,也是有脑子有智慧的,还不低。” “嗯……”晏殊点头:“就是那市井之中的文章太可恶,将那草原上的人说成是饮毛茹血的野人一般,却不知我等为了与之周旋花了几番气力。” “市井怎么说就随他们怎么说,这不打紧,只要赵总不这般认为就好。”小宋用筷子指了指旁边瘫着的赵性:“你还指望那帮自认为天下中心的无知文人能把别的地方想成什么好地方不成?自大不正是无知的体现么,那些在江南温柔乡里泡大的人,怎能知道大漠塞北的坚韧。” 这倒不是小宋灭自己志气,他已经三番五次给赵性打过预防针了,这天底下谁最难办那一定会是草原,他和妙言用了五堂课的时间给赵性讲清楚了地缘政治的基础理论。赵总如今正在苦修国际政治这门课,而晏殊作为他的旁听这些日子可也是长进了许多。 赵性现在也不怎么惦记老歪脖子树了,他在努力的成为一个雄图大志的君王,所以在日常工作之外,他经常会拿一些奇怪的想法和小宋、小晏来讨论,甚至还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赵性亲自命名为——青龙国家事务学习班。 小宋并不是辅导老师,他也在这个讨论过程中学习到了不少的东西,因为他的理念有时候会出现过于理想化或者过于先进的情况,而在赵性和晏殊的加入之后,小宋的思维模式变得越来越灵活也越来越多变。 至于晏殊,如果没有小宋的出现,他本身就是宰相之才,大宋顶级聪明人,而小宋的出现也并不意味着他的存在受到打压,而是让晏殊的思考路径、见识都得到了增长,如今他仍是大宋顶聪明的人。 那赵总嘛……怎么说呢,其实他知道自己的才华是有限的,但这不能阻挡自己跟大宋最聪明的人去学习,特别是这大宋最聪明的人还是自己的臣子,而且这个没架子的君王甚至允许这两个人说一些所谓大逆不道的话来。而正是因为如此,赵总反而成为了三人中成长速度最快的那个。 因为基础低嘛…… “对了。”赵性缓缓抬起头:“那红楼梦你是更还是不更?都停更半个月了,朕晚上无事都只好去翻那三国演义来。还有,你狗东西居然写梁山造反?你疯了是不是?” “那不是在山东嘛,辽国境内。”小宋歪着脑袋坐在那晃着脚丫子:“不过那玩意你别外传,你看看就行了。” “那你倒是更啊!”赵性一拍桌子:“更也不更,悬在半吊子,心痒的很!” 宋北云打了个哈欠:“明天一定。” 而此时,正在大同修养军备的佛宝奴坐在城墙边,看着城外一片荒芜,手中拿着一个冻硬的饭团,双目无神的吃着,这一个多月的征讨让她身心俱疲,本以为这次可以直捣黄龙,却是未曾想宋国居然玩了那样的一手。 这让她不得不退回阴山,重新固守大同,错过了一次封狼居胥、马踏阴山的机会。她知道,这种东西一定是那只狗弄出来的,但她没有一点法子,因为不管是道义还是国政上都无可指摘。 也习惯了,自己似乎无论如何都赢不了那个混账,她甚至连为什么会这样都懒得再想,只是知道手中的米面甚至比本国商人卖的还要便宜,这也算是那个狗东西为数不多干的好事之一了吧。 “殿下,外头风大。” 侍卫走上前,俯下身子对佛宝奴说道:“先回去吧。” 佛宝奴摇了摇头,摘下了头甲:“你说,今年冬日我们能熬过去吗?” “能,定然是能。” “很难吧,若是给了金帐汗国回旋的余地,他们还会来的吧。”佛宝奴心中已是有些绝望:“若是我战死沙场,你无论如何也要将我尸体带回辽国。” “殿下……” 而就在这时,城外突然出现一条看不见尾的商队,他们来到大同城下,为首的大班朝上头拱手道:“请上头的军爷通传一声,第二批大宋所援的军备到了。” 448、三年一月一日 晴 王道乐土白山黑水 商队在风雪中蹒跚前进,虽然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四天,但他们仍然选择从另外一条相对较远的道路。 突然间,前方仿佛出现了一队骑兵,那对骑兵似乎也发现了商队,挥马疾驰而来,而此刻商队的大班并不着急,他只是开始指挥者商队停下前进的脚步并让车队逐渐靠拢。 骑兵来到他们的面前,为首的是一个草原装扮的年轻人,他身上穿得并不厚重,嘴唇也冻得有些青紫,这人指着商队用草原的语言开始呵问。 这时大班找来一个精通这种语言的伙计,接着两边就开始交流了起来。 “大班,他们让我们交出货物,不然就会把我们全部杀掉。” “你告诉他,这些货物是金国的救命物资,给了他们没办法交代。” 那个伙计将这话翻译了过去,而那年轻人听闻是金国的货物之后,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吩咐身后的人回到部族中汇报情况,而他则在盯住商队。 那大班也是会做人的,他让伙计给那十几个骑兵送上了皮衣御寒还端上了热水供他们抵御寒冷。 因为善意的举动让草原的汉子对这些人的戒备也稍微放松了一些,那大班又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沟通天才,两方通过翻译进行了一番对话之后才知道这些骑兵的部族是属于草原上一个小部族,因为跟大汗的关系并不算太好所以被派到这个地方来进行驻守。 而今年的天气实在糟糕,部族里的衣物和粮食都出现了短缺,如果再得不到补充部族可能就要出现饿死人的情况了,可大汗却不允许他们去掠劫金国。 “这摆明了就是想要灭掉你们部族啊。”大班仰着头看着马上的汉子:“这你们都看不出来吗?” 这话翻译过去之后,那个汉子也沉默了,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傻瓜呢,他们何尝不知道这里头肯定有蹊跷呢,但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贸然行动被大汗知道,他们一定会被驱逐出去,变成流浪部族,到时草原上其他部族就可以随意对他们发动战争,即便是能挨过这个冬天,等到春天来临时他们的部族也会被瓦解掉,女人被抓走而孩子则会成为奴隶。 如果不是真的没有法子,天底下谁愿意成为那刀俎下的鱼肉? 忠诚?别开玩笑了,他们本就是与世无争追逐牧草的民族,他们唯一的忠诚是献给大地母亲的。 过了一会儿,刚才报信的草原骑兵回来了,在那汉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那汉子会意,抬头对商队大班说了一堆话。 这些话翻译过来就是他们的那颜想让他们去部族里做客,希望他们不要嫌弃。 大班对此早有预料,而且现在的情况也根本没办法逃跑,唯一的办法就是跟着一起过去。 来到他们部族聚集地之后,大班发现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惨了,女人们躲在透风的帐篷里,男人则都是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外头劳作,为了勉强糊口,他们甚至将剩余不多的粮食与牧草混在一起烤成难吃的草饼用以充饥。 部族里所有的皮衣都穿在孩子们的身上,而即便是他们的那颜也同样只是身穿着单薄的衣裳。 “卸货。” 大班也不废话,伸手一挥,大量的货物被卸在了他们的部族中,这里头包括食品、药品、衣物等等过冬的必须品,而且商队规模之大,这一队货物就足够让这个小部族这个冬天过得像天堂一般。 而在商队卸货的时候,那大班走上前跟那部族那颜聊了起来。 意思大概就是货物可以留给他们,他们会跟金国说是他们部族将货物拦截下来的,这些货物足够他们部族过这一个冬天了。 部族那颜听完之后久久没有回话,他的眼睛在外头的货物和远处部族的孩子身上来回转着圈,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这批货物他们过不了这个冬天,可如果私自将这批货物吞下,他们可能会被大汗处罚。 这是非常难以取舍的,因为在草原上,背信弃义的代价就是生命,通常会是族长那颜的生命,但如果不这样,部族的血脉可能就无法得到继续。 权衡再三之后,他让他的儿子跟着他一起走到了后头的帐篷里,可等到出来时,却只有他儿子一人了,只是那个少年的手中提着一个头颅,正是刚才那位那颜的头颅。 这一下就连这位大班都被震撼到了,他看向那个双眼赤红强压着泪水的少年,却只能看到无边的仇恨。 “这位少年说他的父亲说,您是部族的恩人,我们草原的汉子从不亏欠人情,他让您带着他的头颅去与金国交代,就说他用他的头换了那些货物。” 头皮发麻……真的让人头皮发麻,能将一个族长逼到这个地步。这在大宋是难以想象的,这严酷的环境下到底造就了一个怎样可怕的民族…… 大班没有说话,只是用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将那颜的头颅放了进去,小心的安置好,然后带上一路需要的基础物资就继续上路了。 而他们走出去时,回头发现那整个部族的人都在门口唱着如雄鹰一般的歌谣在送别这些来自远方的恩人。 “人有时候真的很复杂。”大班在避风处休整时,对身边的学徒说道:“但就如那位头领愿意为自己的部族献上人头一样,我们何尝不是在为大宋行走刀刃呢。” “师父,草原的人真的勇。” “嗯,真的勇。师父我啊,上过战场,却从未见过如此武勇的豪杰,我不敢想若是在战场上遇到这样的勇士,我们会输得多惨。”大班长叹一声:“所以就莫要怪主家的伎俩阴狠,我大宋……也不容易。” 这颗头没过几日就被摆在了金国皇帝的案台上,他气得七窍生烟,在问清楚这商队大班之后,他更是气愤,甚至直接召见了金帐汗国的使节,并亲笔写了质问的信让他们交给金帐汗国的大汗。 接着金国这位暴躁的皇帝越想越不舒服,他索性不顾盟友之谊发兵出去抢夺那些物资。 但……得到补充的草原雄鹰气势恢宏,区区四百人在短短几日内竟将金国边军的骑兵打了个落花流水,甚至还追了足足两百里才返回部族。 这件事让金国皇帝气到七窍生烟,而得到消息的草原大汗也是十分不悦,因为他已经知道那个部族的那颜已经将自己的头颅献给了金皇来换取那些赖以生存的物资。 这是草原的规矩!即便是他并不喜欢那个部族,但如今他们用了草原的规矩但却还遭到金国的追击,这就是金国的不是了。 于是乎刚被辽国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还灭了好几个部族的大汗也勃然大怒了,三万名铁骑就这样陈兵在了两国边界上,一时间两个盟友之间突然就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而恰巧就在这个时间点上,一个宋国的商队首领找上了门来,他本着好奇召来一问却是发现宋国人居然要做生意? 刚刚才发了讨逆檄文的宋国,现在居然上门想要跟他们做生意?而且还是卖的粮食、御寒衣物、盐巴和药物这些他们稀缺的物件。 这大汉立刻就对所谓的大宋看轻了几番,不过他虽然狂傲,但却也不会轻易表露在脸上,双方进行了一番谈判,商队表示可以源源不断的给草原输送物资,只是因为条件所限,规模并不会太大,不过却能够切切实实的缓解草原的危机。 这些物资的清单摆在草原大汗的桌子上之后,他也是稍微计算了一番,这些东西吧……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刚刚好能让手底下的人饿不死,仅此而已。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了,因为草原上的儿郎个个都是宝贝,如果有的选谁又愿意让自家的好儿郎白白送死呢。 在问清楚大宋那边即刻便能开始运输之后,草原大汗雄心顿时膨胀了起来,只不过这次的怒气是直面向那个欺人太甚的金国! 虽然双方素来为盟,但金国自从将辽国驱赶至中原之后便变得愈发目中无人起来,而金国皇帝那封咄咄逼人的信更是让草原大汗感觉到了无比的羞辱,加上他毫无预兆出兵攻打自己旗下部族,这分明就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战场上吃败仗没关系,草原的雄鹰输得起,但这样的羞辱却是不行,不管是不是盟友,而若是盟友更不该如此!若是不出手,这刚成立的金帐汗国何以立威?手下的部族该如何看待他这个大汗?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公道必要讨回! 在金国跟草原起边境摩擦的时候,大宋这里已经在筹划着欢天喜地过大年了。 今年的大年格外热闹,先是宋辽两位公主的大婚,再就是前几日因为内乱停顿的恩科终于放榜了,数十人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而就在这时,小宋面前坐着七位商队大班,他们都在年前从天涯海角回到了大宋,各路人马的情报也汇聚到了金陵城中。 简直就是一场情报机构的盛宴…… 449、三年1月3日 晴 待云开日出风景无双 “你是怎的知道,这金国跟草原会开始对峙?” 赵性在堂前踱来踱去,表情十分不解。今日是青龙学习小组日常情报分享日,三人凑到一起揣摩时政、讨论信息、分享情报。 如今赵性就在那质问宋北云呢。 “哦,这天下是你的天下?你说让他们干什么他们便干什么?还有这种道理?”赵性指着宋北云歪着头对晏殊说:“你说,有这档子事?他可是太神了吧?” 晏殊也在纳闷,之前宋狗说草原之势会过去,因为他们会跟金国开始对峙,可这种话不管是对晏殊还是对赵性都无异于天方夜谭。 天方夜谭知道吗?凭什么他在数千里之外,张口就能来?人家两国可是同心协力把一度强大到无以复加的辽国打到了中原的紧密盟友关系。 凭什么他宋狗一张嘴就敢下这个断言?他神仙转世?不存在! 可最后传来的消息还真的让他说中了,不偏不倚的说中了,赵性听到奏报时和晏殊听到奏报时的表情如出一辙,那就是瞠目结舌…… 谁能想到这样的风起云涌居然都应了宋狗半个月前喝酒时的一句戏言? 这不,今日刚好青龙学习小组碰头日时,他们俩人就过来逼问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短视!”宋北云背着手一脸得意的说道:“未来的战争就是情报的战争,孙子兵法中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老祖宗都告诉你们情报的重要性,你们居然还在问我为什么。我服了,青龙小组可以解散了,伤自尊了。” “别别别,快给朕讲讲,你是如何这般神奇的。” 小宋咳嗽了一声,用手敲了敲桌子,旁边的晏殊一脸不高兴的过去给他倒了杯茶,但是小宋并不满意:“这是向人求教的态度?重来!” 晏殊冷哼一声,而赵性却是等不及了,冲着晏殊龇牙咧嘴:“你招惹他作甚的,快些道歉!” “抱歉……” “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见!”小宋摆出夸张的姿势:“叔爷爷年纪大了,耳朵背!” “没完了是吧!”晏殊举起水壶:“来,你我同归于尽!” “不跟你这玩不起的一般见识。”小宋盘起腿坐在椅子上:“其实我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来布置商队的路线,从行商变成的商号、从商号变成集团,集团渗透到社会的每个角落,了解这个社会的边边角角,社会文化构造、消费习惯、决策者行为模式等等。” 小宋喝了口晏大人亲自倒了茶:“然后再从这些数据里提炼和总结出一套行为模板,行为模板的准确率大概在七成上下,只要在这个方面对症下药,其实就能获取和引导对方的行为。” 赵性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就比如说金国、辽国和金帐汗国,这是现阶段大宋的主要三个对手。辽国现在国家处于政治动荡中,几个皇子都在处心积虑的争夺皇位,佛宝奴呼声最高,她还是个主和派,所以我们就能从她身上获取利益而她能从我们身上获取政治资源和外部支持,这是构筑双赢模式……嗯,大宋未来赚的会比较多。” 小宋晃着手指继续说道:“但金国和草原跟我们并不接壤,所以我们暂时跟他们不会有直接的纠纷出现,只要辽国还存在。但金国皇帝完颜那个啥,性情爆裂,锱铢必较,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已经付钱的货物被人拦截下来,肯定是要去讨要的。”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草原那边会拦截货物?”晏殊好奇的问道:“这你也能算到?” “如果不是物资紧缺,谁会用撞长城?草原都冲到太原了!”小宋眉头紧蹙的说道:“在这样的条件下,在金国边界的部族一定是更加艰难的,因为不许掠劫盟国嘛。那么这些物资被发现之后,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截留下来,即便是用自己的命去换取族人的生存环境。” “这帮蛮子真的太凶了……”赵性叹气道:“居然让儿子割自己的头去换东西。” “你们叫他们蛮子,但这些蛮子身上具有很多江南之地无可匹敌的东西,坚毅、勇气、虔诚等等,在这样的文化大环境下,草原的大汗绝对不能也不会允许金国欺辱他们的部族,一来是不够尊重他们的文明二来如果让步的话,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赵性认真的开始记笔记,而晏殊也若有所思了起来。 “一个需要维护尊严和士气的草原和一个维护自己利益和生计的金国,两边都是对的,但错就错在他们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于是对立就产生了。”小宋摊开手:“在这种对立下,一定是会持续对峙到春暖花开的。而我同时贩卖物资给两个国家,我给草原卖消耗品,比如粮食、药品这些东西的比重比较大,然后我给金国卖武器、盔甲的比重比较大。一边是无人能敌的草原铁骑一边是兵强马壮的女真射手,谁也不让着谁,对峙到天荒地老去。” “那你给辽国卖的啥?” “嘿嘿……”小宋翘起二郎腿:“吃喝拉撒,一应俱全。专打骑兵的小钢炮、专打游射手的手摇弩。燃烧弹、地雷、钢丝绊马索。” “那他们回头打大宋……”赵性一脸担忧:“哦,你到时候嫁过去就好了,朕呢?吊死在老歪脖子树上?” “小钢炮的炮弹、火药他们只能进口,手摇弩的弩箭他们只能进口,燃烧弹他们只能进口,地雷他们只能进口,钢丝绊马索……你手底下有几匹马啊?” “嗷?”赵性眼睛一亮:“你这厮……好坏啊!” “真的怀。”晏殊哈哈一笑:“原来你都算计在里头了。” 小松不置可否,反正这些东西当年老美怎么封锁新中国的,他就怎么封锁辽国。别说辽国偷学了,就算是图纸拿出去都弄不出来,毕竟工业产业链摆在那里,工艺的落后不是图纸能够解决的。 别的不说,就是光一项钢丝热拉成型技术,就不是现在这个时代能够出现的工艺技术,工坊跳科技了好吗。虽然说现在工坊也达到了瓶颈,但老师傅的技术和经验却在逐渐积累,材料工艺达到之后,到时候就可以使用螺纹密封结构来解决暂时没办法去美洲获取橡胶的问题。 等到蒸汽机一出,金属定装弹的出现就能直接改变时代战争的格局,当然还有运输物流、锻造、船舶等等行业也会迎来一次全面的技术革新。 这个过程英国人用了八十年,那么在穿越者效应下,这个进度大幅度提前,妙言保守估计大概是第一和第二个五年计划之间,也就是小宋二十七八岁的时候。 “对了,辽国没钱了。”赵性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笑了起来:“说想用物资结算,这个居然也没出你所料。” “当然。”宋北云笑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如果不能获取更大的收益,战争就是可以导致国家灭亡的行为。因为太过于的费钱,辽国没钱了,证明他们现在市面上钱少了,钱少了物资多了,钱就值钱了。” “你下一步打算如何?” “横扫辽国的原材料。”小宋认真的说道:“让他们市面上充斥着我们的产品,然后再吸收他们所有的原材料和工匠,再让辽国上下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租来最省钱,国家最强大。” “这就是你花了朕三分之二国库的道理?” “未来环顾欧亚,所有人都要叫一声宋圣宗!万国来朝,大宋立于天下之巅。” “圣啊……”赵性露出一副垂涎之相:“好好好……” “好好干啊,赵总。”小宋拍着赵性的肩膀这样说道。 赵性看了看他的手:“狗爪子拿开,朕的肩你也敢拍?砍了你!” “你砍我?”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你砍了我,你就赶紧给你后院的歪脖子树浇水,不然等草原人打过来,用马拖着你的尸体游街。” 赵性的表情变得极为古怪,他挠了挠脸:“朕的死法又更新了吗?” “你看看草原骑兵有多强你就知道了。”小宋指着墙上的地图:“你看看他们三年扩充了多少地方,不是辽国还强,他们就得跟我们隔江相望了。” 赵性看了看小宋:“那你为何还要削弱辽国?” “我什么时候削弱辽国了?我得让辽国强啊,越强越好,强到能跟草原掰腕子能跟金国掰腕子,但偏偏不敢跟大宋掰腕子。”宋北云轻描淡写的说道:“至于最后,亡辽必宋!” “那……朕做个主,把佛宝奴赏你了。”赵总开怀大笑:“反正你也不图其他,好色就让你好色到底。” 小宋沉默一阵:“那争取快一些,不然三十岁之后恐怕就好色不起来了。” “为何?”赵性脸上全是茫然:“这还会变?” “说不准吧,就像晏殊这样再胖下去,三十岁之后怕就是不行了。” 晏殊一愣,正在吃糖饼的他,顿时感觉手中的香脆糖饼索然无味了起来。 450、三年1月4日 晴 月明照见空兰雪 这些日子来娱乐业绽放的如同春日百花,曾经只有赌和黄的夜生活,如今却也有了别的花样。 高雅人喜欢去大大小小的茶楼中听上一段说书,讲那汴梁城的七侠五义、讲那临安城的水漫金山、讲那济南府的狐狸闹春、讲那金陵城的宝玉袭人。 这里的人多是穿着长衫夹袄的读书人,他们喜欢从人家的故事里提炼人生,会是因那黛玉之死伤春怀秋、会是因那法海无情怒发冲冠,也会因那狐狸多情新生向往。 若是喜欢热闹者,则会去些新勾栏、剧院,这里上演的多是一些爱恨情仇和悲欢离合,一柄桃花扇看哭无数人、一段玉楼春引来痛斥负心人。 来这里的人多是些穿金戴银的有钱人,他们喜欢这样的氛围,也喜欢跟着台上的唱段哼上一曲苏三离了洪洞县。那句洪洞县里无好人也成为当下流行的标识,甚至牵连了许多山西籍的商人。 但谁在乎呢,灯红酒绿之中酝酿着人生百味。 不光是在大宋如此,辽国也是如此,夜晚变得繁华了起来,曾经萧条的辽新都,如今也变得像那金陵城一般热闹繁华了起来,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剧院子里飘来的咿咿呀呀的唱腔,街两边也看不出刚刚北方经历过大战的模样,天气虽然还是冷,但却架不住人们在雪后出门的热情。 “好一派热闹气相。” 昨日才回到辽新都的佛宝奴带着侍卫走在街上,看着自己的地方日渐繁华了起来,她脸上也不自禁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自宋国的商品潮水一般灌入大辽之后,大辽就像被激活了一般,这几个月的税收要比之前涨了近六成,接下来明年还会有大量的粮食和畜牧产出。 至此,佛宝奴觉得辽国是真的好起来了,虽然她知道大宋工坊的输出冲击了辽国的那些作坊,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辽国的东西是真的打不过宋国的产品,人家的既便宜又好。 佛宝奴也问过本国的一些大匠,若是想让辽国的产品达到宋国的水平也不是全都不行,但那样成本高昂到吓死个人,绝对的得不偿失,而且有些东西是真的做不出来。 别的不说,刚从战场撤下的佛宝奴知道的就是那个“钢丝”,小小一根钢丝就能完全破坏掉一个方向的骑兵冲锋,这东西看似柔弱,但却威力无穷,让佛宝奴好一阵心痒。 辽国的匠人却说那东西巧夺天工,不似凡人所做。 对此佛宝奴嗤之以鼻,因为她知道这东西绝对不贵,因为若是贵重那个狗东西就不会以这种价格卖给自己了。只是真的不知道那狗东西是怎的将硬邦邦的铁制成这种柔韧的线,大辽工匠研究了许久却是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不过不重要了,既然能够买到,而且要比本国生产还要便宜许多,何必再去苦苦研究这些东西呢,而且就佛宝奴对那个家伙的了解,只要有利可图,狗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把东西卖给辽国的。 而且最近坊间还有一个传言,那就是宋国打算将一部分工坊搬到辽国来,可以节省不少路上运费和不必要的开支。 听到这个消息的佛宝奴一开始是不信的,但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狗东西说过的话,以他的性格并非不可能,想通这一点佛宝奴的心都砰砰跳了起来,如果工坊真的能建在辽国,那简直就是缓解她的燃眉之急。 “殿下,回宫吗?” 侍卫小声的问了一句,而佛宝奴却轻轻摇头,随便选了一家路边的铺子就坐了下去:“店家,来一碗馄饨。” “客官稍等!” “殿下……可不好在外头吃这些,您龙体为重啊。” 龙体……佛宝奴轻笑了起来,这一场对草原的大捷,让她几乎没有悬念的坐稳了国内声望的第一名,原本不少不支持他的人也逐渐开始转变了立场,加上她的借兵之策让边境上蠢蠢欲动的人都老实消停了不少。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她虽然还没有称帝,但内部的人已经有人会“不小心”称呼她为陛下了。 “刀山火海都过来了,这一碗馄饨还能奈何我?” 佛宝奴接过店家端来的馄饨,她稍稍的喝了一口,发现并没有特别的味道,至于有毒没毒,那个狗东西曾说过,这个时代但凡是剧毒之物一定是无法在这种清汤寡水加进去的,否则都莫要说味道了,光是那个颜色会吃的都是猪头三。 想到那厮说那话时的神态,佛宝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人,文人不似文人、官不似官、匠人不似匠人,除了当一个混账十分妥当之外,其余什么都不像。 “店家,你这味道不似大辽的风味。”佛宝奴昂起头:“倒像是宋国的滋味。” “哟,客官好见识啊。我这小店刚开没多久,的确是宋国那边来的,我母亲便是在金陵城有名的桥头馄饨,我们兄弟三人都承了母亲的手艺,各自分了家。客官可是来着了,今日这是快收摊了,不然您可是得排队的。” 听闻此言,佛宝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过也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只不过是一个卖馄饨的,能不对劲到什么程度呢。 吃饱喝足,佛宝奴回到太子府中,她一来到房中就看到了自己辛辛苦苦的弄来的大宋公主,越看越烦…… “你还不睡?” 佛宝奴皱着眉问赵橙:“不用等我。” 赵橙坐在那盯住佛宝奴,然后慢慢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这位辽国皇子到底是怎么了,从把自己从大宋娶回来之后连碰也不碰一下,甚至连睡都不睡在一起。 他是不是不行? 不过这种事也是难以启齿的,但现在他们既是夫妻,可老是这样却也是不成的。 佛宝奴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的疑惑,但这种事佛宝奴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个关键节点上,女儿身的事更是不能对任何人说。 可这样要是传出去说大皇子不能人道,那也是一件很让人烦恼的事情。 “你是饿了么?要不我让人给你做些吃食来。” “我不饿。” 赵橙如今一身绫罗绸缎,再也没有被宋北云关小黑屋时的狼狈模样。赵家人就没有一个丑的,这一点真的很神奇,赵橙这人虽然讨厌了一些,但此刻在烛火招摇之下,她却也是唇红齿白、惹人怜爱的。 “那你是想说些什么?” “我……”赵橙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佛宝奴眉头一皱:“我乏了,先去休息了。” “殿下……”赵橙果断的起身,攥住了佛宝奴的手腕:“我有话想与你说……” 佛宝奴快速的甩开她的手,隐约还带着几分嫌弃:“说。” 面对自家相公这样的态度,曾经嫁过一次人的赵橙感觉到诧异而惊奇,这不应该是新婚官人的反应…… “相公,余想……想对您讲,莫论那宋北云与你说了些什么,你切莫信他。若是……若是有朝一日幸得有机,相公还请一刀了断了他为妙。”赵橙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此人极妖孽,他……他便是那两面三刀之人,即便是有朝一日他假意奉承,相公也切莫信他。” 佛宝奴眉头皱的更深了,她不知道赵橙突然说的这段话是个什么意思,但可以看出他对宋北云这个人的怨念极深。 “怎么?”佛宝奴笑道:“他对你做过什么?” 赵橙的脸色骤然变化,低下头表情变得怪异了起来:“他简直灭绝人性……” “哈哈哈哈,灭绝人性。” 佛宝奴摇了摇头,本来的笑容陡然收敛:“我与你讲,若是一国之君有这种人为辅,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你宋国的皇帝为何将他视若珍宝,你可知道?若是他真的是你所说那种两面三刀之人,他如今就应该在辽国当侍郎了!而若是他开口,我甚至将你送到他床上也在所不惜。” 说完,佛宝奴摔门而出,接着赵橙就听见佛宝奴在外头对护卫说:“太子妃感了疾病,我明日请太医来瞧一瞧,你们可看好一些,若是让太子妃见了风,可莫怪我不客气。” 佛宝奴心中有气,她本就对这个女子没有丝毫好感,他大宋前几年什么样子,这几年又是什么样子?因为谁才如此难道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别说区区一个太子妃,若是那狗东西真的愿意来辽国,她就算登上了皇位也不吝啬躺到他床上去。 可惜……他那一句天下之事唯叛不可彻底断了佛宝奴的念想,而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其实是在佛宝奴心中把那个家伙的地位再抬了一段的。 虽然嘴上说着恩断义绝,但……晚上的小手炉还是要点起来的。 “蠢女人。”佛宝奴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暖和的睡衣,躺在床上:“难怪说天下不可女人得之,若都是这般,可是要天下大乱。” 她嘀咕着拿起那本奇怪的小诗集翻阅了起来,就如同睡前哄睡的小故事一般,看着看着她便安稳的睡了下去。 ------ 别催了别催了,马林肯定还是写的,就是这段时间实在是没有什么灵感,加上小宋这头也到了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的交替时期,人脑力有限啊…… 451、三年1月5日 雪 许是瑞雪兆丰年 春节的气氛愈发的浓烈,大宋虽然也遭灾了,但有钱没钱这年还是得过的。 大家虽然都过的抠搜了一些,但该有的气氛还是要弄起来的。 而就在所有人都在算计着过年的时候,小宋则在和妙言在计算工坊去年的亏损状况。 “抛开研发费用,光是往辽国倾销你就亏了整整有八百二十万贯。不过这八百二十万贯就当投资了,明年应该就能收回成本,并且盈利应该在百分之三十以上。” “嗯,与辽国签的协议是第一代产品,明年第二代产品上市之后,就会开始进行第二代产品的挤兑。”小宋摸着下班看着账本:“谁能想到最赚钱的居然是草原和金国,物流就赚了三百万贯了,物资整体赚了有毛利的百分十二左右,这也算是相当可以了。” “整体还是亏。” “亏肯定是亏,研发费用贵嘛,前期烧钱烧的不像话。这笔钱你得摊进去的,所以就算是对辽国进行的倾销,但总体说来还是从金国和蒙古那边赚回来了,而且蒙古那边还用的是实物交换,这些东西进行二次加工之后再返销回去,明年还能再赚一笔的。”小宋咬着笔头沉思了片刻:“江西农场今年赚的钱也不少,分红明细下来之后,光我就分到了十二万贯。” 妙言手一伸:“钱来。” “喂,过份了啊。”小宋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老公不肯叫老公,钱你还要管。” “你给不给。” “给给给……”小宋长叹一声:“到时候我让徐立直接把本票给你,可以了吧?” “你好像还很不开心?” “好歹让我摸一下。” “昨天睡觉的时候你没少摸吧?” 小宋咳嗽了两声:“是摸钱……” 妙言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继续算起账来:“各地的失足妇女再就业场所抛开运营成本纯利润为五万三千二百贯,低于预期的七万贯。不过也还好,毕竟是半公益组织。到底是跟国家商业行为没的比,动辄几百万上千万,好吓人……” “那肯定啊,国家商业是战略性的。”小宋看了她一眼:“妙妙奢侈品商店居然盈利五万贯?你抢钱了啊?” “人傻钱多赶快来嘛,首都的贵妇圈子我早就搞进去了,想当精致的贵妇,身上没有点奢侈品算什么呢。还有那些处心积虑钓凯子的普通人家拼多多名媛,你身上不挂着点我的东西,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是上流社会的,佛还知道镀层金呢,对吧。” “嗯……”小宋沉吟片刻:“那加上俏俏和公主的裁缝店,今年我们盈利在二十万贯上下,可以了,超级大户了。” “再就业中心的钱不能动,那个明年要二次投入的,明年我打算开二十个孤儿院,这钱你不能碰。”妙言认真的说道:“有些人造孽,我得替他还的,不然迟早是要被雷劈。”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小宋的手不老实的在妙言腰上来回捏着:“不像你啊。” “我一直很迷信啊,穿越的事都能有,被雷劈很稀奇吗?”妙言拍掉他的狗爪子:“你少作孽,我也轻松点。” 小宋对此并无话可说,毕竟他干的事的确有不少是有伤天和的,白磷燃烧弹也好、亡国灭种商品倾销也好,其实都不算什么光彩的事,但有些事没办法嘛,这个时代要是什么都讲文明懂礼貌,到时就问问妙言能不能扛得住草原八十万人和马吧。 两人在小黑屋中算账一直到天黑,出来的时候小宋和妙妙都是一脸疲倦,知道的是他俩在里头核算今年盈收和明年的投资项目,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俩人偷偷摸摸盘肠大战三千五百多回合。 而正当小宋今天不想做饭打算吩咐公主侍卫去叫个外卖时,外头一辆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小宋还一脸懵的时候,就见红姨抱着个孩子从马车上出来,身后还有两名皇城司的护卫提着大包小包的行礼。 “红姨!” 小宋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他连忙迎了上去把已经两岁的宋狗蛋接了下来,一只手还搀扶着红姨:“您怎么来了?” 红姨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进去说。” “走走走!” 来到屋里,红姨先是让护卫将大包小包的细软放好,然后坐在堂前一脸不高兴的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啊?”小宋被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完全不知出了什么事:“红姨,我怎的了?” “若不是玉生与我说,姨娘都不知你快当爹了。你这孩子也真是,你与那公主还都是孩子,哪里懂得照顾孩子?”红姨用手指戳了戳宋北云:“快些带我去瞧瞧公主。” “啊……姨娘,她好着呢,有人照顾。孩子出来也会有人照顾。” “胡说八道。”红姨一脸不悦:“让那外人照顾能放下心来?你是真的不懂事来的,等会子我要是见公主觉得你没照顾好,我可是要打的。” 天底下能这样跟小宋说话的,除了福王爷就是红姨,即便是连赵性说这种话都会被小宋阴阳怪气到鸡飞狗跳,唯独福王和红姨说他,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俏俏!俏俏!红姨来了!!!” 小宋不敢接茬,连忙喊起了俏俏,而正在里头画图的俏俏听闻此言,连个鞋都顾不得穿上就奔了出来。 见到她出来,在宋北云手中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宋狗蛋当场就哭了出来,张开手就喊着娘亲娘亲来。 “哎哟……小宝贝。” 俏俏连忙抱下这个小东西,哄了起来,小宋看到这一幕,十分不悦的撇了撇嘴。 “红姨,您先歇着,我去招呼些饭菜来,再让人给您收拾间屋子。” “不急。”红姨揪住小宋的耳朵:“让你带我去见见公主,你装傻充愣的,快些!” 见到红姨当真是有些生气了,小宋顿时没了平日的油滑,乖巧的带着她去了隔壁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公主。 如今临盆在即,金铃儿的慵懒已经到了极致,她整日都在浑浑噩噩的睡着,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醒来。 红姨怒视了一眼小宋,走上前捏了捏金铃儿的手脚,然后探了探她的肚子:“这便是你说的照顾好了?” “我……她怎的了?” “这越是即将临盆,越是不可这般躺卧,你倒好,不闻不问!” 红姨作势要打,但这时金铃儿却缓缓坐起身来,见到红姨在斥责宋北云之后,她连忙说道:“是我不想动弹的,他伺候的还不错呢。” “孩子可不能这般说。”红姨叹气道:“他这孩子心气高的很,不相信乡下那土法子,可有时候那土法子就是管用,你看你这脚都肿成这副样子了,得遭多大的罪啊。” 听到这里,金铃儿的委屈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嘴一撇就要哭了出来。 “别别别……别哭,哭了我要挨揍的……” 小宋在旁边阻止,但红姨却已经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把藤条抽在了他背上:“你先出去!” “红姨……” “快些出去,女人家家的事情,你在这参合什么?” 小宋哪里敢违背,只好退到了外头,而好巧不巧,福王妃这时也来了,她手上端着食盒,见到小宋之后上下打量一番:“怎的了?在这瑟瑟发抖。” “王妃……我姨娘来了,说我没照顾好金铃儿,等会要出来揍我。”小宋苦着脸说道:“您等会可要给我好好解释一番……” 王妃当然知道面前这孩子是怎么伺候自家女儿的,平日看在眼里,她也是心知肚明。不过她未曾生育过,也不知到底怎样才算是个照顾好了,所以这个话题她没有发言权。 “她们在哪呢?” “在屋中呢。” 王妃笑了笑:“行吧,你莫要慌张,我去说便是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小宋还是瑟瑟发抖,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红姨说他没照顾好,他的确已经是尽心尽力了。 不多一会儿,福王爷也来了,他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过来探望闺女,一眼就看到小宋在这,他笑着点点头:“此番运营倒是颇有帅才,以四两之力拨了那千斤之担,倒是不错。” 小宋没心思聊这个,只能敷衍着打哈哈,而福王一看这小子敷衍自己,顿时便不愉快了,质问道:“怎的?有了些能耐,这尾巴便是翘到天上去了?在本王面前逞威风?” “哎哟……”小宋回头焦急的说道:“王爷哪能啊,我姨娘这不是来了么……她方才探望金铃儿,说我没伺候好她,要揍我。” “那便揍啊,也该是有人揍揍你了。” 福王笑了起来:“那草原与金国,你之后如何打算?” “王爷……咱们先缓缓,我胆子可小了,万一要是说真没伺候好金铃儿,您那女儿的秉性您是知道的,她非得拿这事说个三年!” “三年?”福王嗤笑一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二十年前,我不慎踩了王妃的脚趾头,她前日还在拿这事说道我呢。三年,你可是小看这天下女子了。” 小宋顿时脸色苍白…… 452、三年1月8日 晴 消遣不过三两日 也许是要在外人面前给小宋一些面子,红姨并没有过多刁难,只是再三嘱咐他一些女子生产的注意事项,特别是这第一胎对于女孩来说无异于在鬼门关门口走一圈,金铃儿年龄尚小,加上胎儿又比常人大一些,所以凶险是可以想象的。 不过都已经到这一步了,红姨能做的也就只是给金铃儿按摩以正正胎位。 当然,这里出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千年难题,那就是真的除了问题保大保小,对于这个问题小宋其实都没有考虑过,当然保大啊,这还用想?毕竟孩子只是意外嘛。 但金铃儿的意思却好像是要保小,反正小宋弄不清楚她到底怎么想的,孩子没了再整个出来就是了,她没了不就啥都没了么? 但金铃儿也是个倔脾气,她就是不肯退让,小宋也没气她,反正到时真的等生孩子那天也由不得她说的算。 医学院第一批妇产科女性大夫可全部整装待发,憋着劲儿要来给公主接生呢。 这一批妇产科大夫全都是女性,而她们真正的身份其实都是妙言的“姐妹”,这些再就业的失足妇女有很大一部分都已经无法生育了,但她们却通过不断学习,成为了大宋甚至整个时代第一批专门为女医务工作者。 而在公主之前,她们已经成功帮一百多位难产的孕妇安全度过难关了。 这里头有几个关键,第一就是消毒。经过调查和研究发现,绝大部分死于生产的妇女都是由于大出血和产后的细菌感染,所以只要避免这两项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死亡率。 至于消毒的话,其实现在相对还是比较落后的,主要还是用气蒸法,在医学院有一间密不透风的玻璃房,下头安置了一个煤炉,当点燃之后往那口巨锅中添水,高温的水蒸气就会像蒸包子一样把这个玻璃房蒸个通透。 接着等待冷却下来之后,外头的人再进来时需要换上沐浴并且需要换上非常密闭的衣裳,所有的医疗器械和服装也都是经过高温蒸煮过的,并且一些金属器械甚至直接就泡在酒精中。 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避免细菌感染的发生,而大出血的问题至今仍是个难题,但这些医护人员在经过研究和比对之后还是有一些属于他们的方案。 在受训的这些日子里,医学院每天都有兔子吃,甚至于医学院的人现在看到兔子都会反胃…… 当然,这样也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技术是需要缓慢进步的,虽然都是治标不治本,毕竟最好的办法就是推后女子生育年龄,可即便是这样这几个月以来金陵城的新生儿七日内死亡率也从恐怖的百分之三十七降到了百分之四。而孕妇死亡率则从百分之十九降到了千分之九。 这个跨越暂时还没有展现出什么让人震撼的结果,但只要它继续发展下去,十年、二十年之后,只要粮食到位,人口一定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当然,这里所有的功劳都是妙言的,说妙妙姐姐是菩萨转世都不为过,小宋的家财几乎都被她给败光了,但却实打实的建设起来一套完整的民间孤儿收容制度、妇产科学和岗位培训制度。 她说过她要让女人站起来,不是那种不让孩子跟爸爸姓的站起来,而是真正的能扛起半边天的站起来。 对于此,小宋从来不阻拦,这是妙言的愿景,而且对于一个社会来说也并非坏事,曾经在穿越前,小宋看过一本网络小说,里头有个观点他是认同的,那就是男性是用来定义力量的,女人是用来定义美丽的,女人真正意义上的站起来之后,整个社会会进入一种非常棒的良性循环,被这些懂得什么是美的女子教育长大的孩子,会在科学、文学、医学、数学、美学等等方向里四面开花。 不是说亚洲没有突破人类限制的大科学家诞生吗?小宋认为是时候培养一批了。 而对于此,小宋甚至还专门在青龙学习小组里开过一次辩论赛,论题就是《真正的权力》。 正方代表是赵性,他认为真正的权力是生杀予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反方代表是小宋,他认为真正的权力是能够具有改变未来的能力。 对于此他们争论了三日,赵性气的两天吃不下饭,第三天大宋皇帝低头认输,并愤恨的吃了三根烤猪蹄。 话归正题,妇产科学的出现并不是没有人发出反对意见,他们认为这样便是违反天道、祸及人伦,甚至在报纸上还出现了一次对于此的激烈争论,有人以道家正宗之名发起抵制违反天道自然的行为。 最终由朝廷唯一承认道家门派龙虎山驻京办事处的张斐张老道长亲自在报纸上刊登了他那力透纸背的书法——“放狗屁”结束了这场由疑似道家反对违反自然规律的争论。 因为这种接生算是半公益性质的,不管是贫穷富贵收费都只收取基础的材料费用,如果实在贫困甚至还能通过向公主基金申报并在审查员亲自核实后得到免费补助的机会,所以这一个项目至今为止都是在亏损了。 但这种项目亏损就亏损吧,反正小宋也是无条件支持妙妙小姐的各种决策,至于钱么,没了问赵性伸手就好了,他憨。 “下一步就该点外科了。”小宋蹲在门口跟妙言聊着天:“这个难度比较大,因为一旦点出了外科学,就代表着医学的时代被一手术刀划成了两截,从外科学出现的一瞬间就从古代医学进入了近现代医学。” “干。”妙言认真的点头:“那老头不是最近疯狂的解剖兔子么,我看他离偷尸体不远了。” 小宋摸着下巴:“可能已经偷了……这段时间报纸上经常刊登城外新坟被掘的事,官府也在蹲守了,可是一直抓不到人。” 妙言笑了起来,听了小宋的话之后,觉得这帮学医的人既高级又可怜,因为不管解剖多少只兔子都不如一具尸体来的实际,可这个时代指望人去捐献尸体,难度堪比在三年后把东方红一号射上轨道。 “你为什么不去研究?” “不想偷尸体。”小宋从妙言的荷包里摸出一把瓜子儿吃看起来:“懒。” “为什么?” 小宋露出难看的笑容:“我从小就开始偷尸体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尸体了。” “哦……对对对,我把这个给忘了,解剖概论就是你写的,图册也是你画的。” “嗯……”小宋叹气道:“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就是怕那种死胖子,他们的脂肪能有半尺厚,一刀下去黄色的液化脂肪就会流出来,然后……” “不要讲了!!!”妙言捂住耳朵喊道:“你讨厌死了!” 不过虽然很恶心,但医学院在大医官这一门的鼎力协助下,现在已经是非常牛的一个院了,比神神叨叨的数学院、物理院要受欢迎的多。 现在官府中也出现了一批正儿八经的法医,他们并不是仵作而是作为实习法医前往衙门中研究案件的医生,因为实在没有获取尸体的渠道嘛,所以当法医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有的大夫白天给人压舌看脉,晚上则会在义庄里对着一具上疑似吊死或者淹死的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和七八个同行一边吃着馍馍一边讨论死因。 就像小宋曾经对赵性说过的那样,这个民族这个国家在任何时代任何环境下都不会缺少英雄和勇士,堂堂中国也许输过但从没被击垮过,归根到底就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就如伺机待发的种子一般,不管经历了多少个寒冬,只要遇到合适的温度和土壤,即便是在石头缝中也一定会发出芽儿来。 赵性是个开明的皇帝,他很坦诚的说自己没有什么能耐,而小宋认为这恰恰就是他最大的能耐。他放心的把这个国家交给那些值得信任的人,不管是赵相还是小宋,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这一点就足够了,赵相因为他的不怀疑,这个好面子的老头以一人之力压着整个朝堂不去给国家添乱。小宋因为他的不怀疑,这个满肚子只有算计的奸诈男子拒绝了辽国的一切许诺之言,委屈的躲在屋子里一躲就是几个月。 人们都说如果宋仁宗能多活二十年,也许历史将彻底改写,但赵性却比仁宗还要仁宗,而且他还年轻还有活力一顿饭还能吃三个猪蹄子。 “人间若有天堂,金陵城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天空,金陵城必与之齐名。” 小宋吃着瓜子突然没头没脑的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妙言听完之后笑了起来:“不是大马士革吗?” “他们也配?”小宋眼睛一瞪:“不是我看不起他们!给我二十年,我能让东亚成为人类文明史上最灿烂的恒星!” “雄心壮志倒是很棒。”妙言像摸狗一样摸着小宋的头:“加油。不过在我面前吹牛就算了,别到处宣传你的理想,那玩意就是你的裤衩子,你得有但别逢人就亮出来。” 453、三年1月9日 晴 舟山乱不乱,小杨说的算! 两浙路,明州,昌国城。 这里就是后世具有千佛之岛的舟山,但如今却还没得到很好开发,荒荒凉凉,偶能见到几艘冬捕的小船在平静而浑浊的海面来回飘荡。 本来这里应该设市舶司来管理海外进出口业务,但这几年来舟山这片区域海盗、倭寇猖獗,原本兴旺的运输业也逐渐凋零,原本的市舶司也从这里迁到了杭州,在余杭设置东海市舶司,统领海上外贸进出。 而这原本的富庶之地也因此慢慢堕落了下来,千佛之岛也渐渐成了千鬼之岛,谁也不知岛上是否会有海盗、倭寇躲藏。 不过去年四月,有一队看上去便如杂牌军一般兵士进驻到了这个地方,初来时他们衣衫褴褛,缺衣少食。 但即便是如此险恶之下,他们却仍操练不止,没有菜肉便种田养猪、出海捕鱼,没有武器便开市打铁,自己锻造。 经过这近一年的耕耘,原本已经十室九空的村寨却也已经住上了不少人家,许多军士索性便在这里娶妻落户,而因为有他们的保护,周围的村落也不约而同的开始往这个方向聚集。 仅仅不到一年时间,原本快凋敝殆尽的千佛之岛却也是汇聚了有几万人的规模,隐约成为了周遭最大的城镇。 虽然没有城墙的保护,但这些兵士却是无比尽职尽责,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击溃海盗袭击十余次,击溃倭寇滋扰七次,杀死倭寇海盗近千人,缴获物资数以万计,甚至还有两条海船。 当地百姓称呼他们为杨家将,有些知道点的人都在说这领兵的少年是当年无敌金刀老令公的孙子杨文广。 这些看似不务正业的兵士战斗力却极为强悍,操持着破铜烂铁生生打的海盗倭寇不敢上岸,只要老远看到那绣着杨字的大旗便会转道离去。 古来都称英雄出少年,如今这少年英雄真切的让人刮目相看,当初多少禁军都被那倭寇海盗打得抱头鼠窜,如今却只靠这一群杂牌军便能护卫一方安稳。 杨家之威名,名不虚传! 也有人为杨文广说为何朝廷对他们不管不顾他们却还是如此尽职尽责,杨文广却从来不于评论,他埋头干他的事,带他的兵,囤他的田,养他的猪。 丝毫不为外头的风雨而飘摇,坚定的就如咬定山崖的青松。 只因为他来之前,宋大人曾经写过一封信给他,说若是想让你杨家的威名重新响彻朝堂、想让你杨家的战旗重新飘荡边疆,你就得把根扎下来、稳下来、沉下来,只有扎得深、稳的重、沉的远,到时再出现时才能似巨鲸出水,声贯长空! 他听进去了,在几乎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带着一群由地痞流氓、流民叫花儿组成的年轻队伍,生生把根扎下来了。不光如此,他还将这些散沙一般的士兵训成了一支铁军,虽是衣着破烂,但战力极为惊人。 这日,清晨雾气还未散去,出操的士兵却已经归营,杨文广正和兵士们一起,端着咸菜粥就着咸鱼开始一日的早餐。 突然就听外头一声如牛般的喊声传来。 “文广小儿,出来接爷爷!” 杨文广一听这动静,摇着头将碗放了下来,对身边的副手说:“那厮又来滋扰了,我去打点了他。” 副手也只是笑,毕竟能与主将开这种玩笑的人并不多见,而来者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双方多有互动,所以众人也是司空见惯了,毕竟军营中嘛,没有那些个文人的臭毛病。 杨文广走出大营,老远就看到一个铁塔似的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了雾气。 “你这黄牛一般的狗东西,大清早便是鬼叫什么鬼叫?” 杨文广的呵斥让那大黑牛哈哈大笑起来:“爷爷亲自来看你,你却还这般说爷爷,你这孙子可不得行。” “就你?手下败将还当我爷爷?再来一把,看我将你再打得叫爹。”杨文广撩起袖子:“来来来,上次你那声爹叫得不够清脆,爹爹还没过瘾呢。” “狗孙子目无尊长。”大黑牛啐了一口:“爷爷不与你计较……” “心虚什么?来啊!” 大黑牛哼了一声,而杨文广却哈哈大笑起来:“儿子倒是怕了?” “今日爷爷要务在身,不与你计较,上次我那是肚子饿了,若是我吃饱了,看你还怎的猖狂!” “你这混吃等死的废物儿子,能有个什么要务?怕不是又是去偷谁家的嫂子了。” 面对杨文广的揶揄,大黑牛脸上一红:“莫要跟爷爷罗嗦,看看爷爷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完,他将手指放入嘴里打了个清脆的呼哨,接着后头的雾气中居然传来了车轮的滚滚之声。 那杨文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车队慢慢透过雾气出现在了大营门口。 车队之长,足足有百辆之多,这可是前所未见的大场面,杨文广站在那愣了老半天。 “儿子,这是个什么?” “叫声爹,爹爹告诉你。”大黑牛一脸桀骜的笑道:“若是不喊,爹爹可就把东西带回去了。” “你且试试。”杨文广嗤笑:“看看你若是带回去,你这身皮还能不能穿在你这厮的身上。” 大黑牛的脸皮终于也挂不住了,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看了老半天,然后突然不耐烦的将信往杨文广怀里一塞:“你自己瞧,老子才不伺候你。” “你是不认识字吧?”杨文广哈哈一笑,接过信来:“谁来的信?” 他一边说一边拆开了这封信,而上头的字迹一看就让他呆立当场,他快速浏览了一圈,顿时眼圈都红了起来。 “给爷爷念念,这上头写了个啥?” “你再喊一声爷爷试试!”杨文广把信收好放在了怀中:“是宋大人。” “娘嘞……大帅!”大黑牛当时就愣住了:“为何都没与我说是大帅?” 杨文广翻了个白眼,将信封拍在了大黑牛脸上:“你瞧瞧那信封角上三个字是什么?” “老子不识字!” “宋北云!” 其实信上的内容没什么,就是一封鼓励信,但鼓励的内容却是让杨文广整个人都震惊了,数百车的物资啊……而且都是从兵部发来的! 兵部啊! 他顾不得那些,走到第一辆车前打开上头的箱子,里头装满了铜板,满满一箱子! 接着第二箱子里头虽然也是钱,但却已经换成了本票交子,这是徐家和户部整合之后弄出来的东西,可以当钱用的东西。 大致算了算,除了这一年的军饷之外,还多出了差不多三万贯,用宋大人信上的内容说就是兵部给发的“奖金”,以资奖励前线奋勇杀敌之将士。 除了钱财,后头的箱子里装满刀枪剑戟等兵器,还有盔甲长弓,粮草、肉干,甚至还有些稀缺的瓜果和御寒的皮衣。 皮衣啊!这当年他杨文广羡慕那帮草原蛮子身上穿的皮衣可有一阵了,可无奈价格昂贵的很,他怎的都舍不得买上一件,如今却是一人一件。 迫不及待穿上皮衣,虽然轻薄但却极暖,就是气味有些让人不适,但这可是皮衣! 接着他又拿起那些刀来仔细瞧了瞧,军旅出身的少年,一眼便能看出刀好不好,而手中的刀说是宝刀都不为过,那寒芒四射、刀锋尖锐,就别说自己大营中锻造的破刀了,哪怕是那些倭寇弄的唐刀都不如这些宝刀来的好,若是两刀对砍,手中的宝刀定能将对方连人带刀一刀两断! 而这样的宝刀还不止一把,就与那皮衣一样,人人都有! “儿郎们!”杨文广大喊一声:“出来分家伙咯!” 大营里的破烂军乌泱泱的跑了出来,他们都被眼前的场面给吓了一大跳,接着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冲到了这些军备面前,像发疯似乎的就开始哄抢了起来。 “给老子排队!”杨文广一声怒吼:“像什么个样子?人人都有!” 刀枪、盔甲、弓弩,装备精良的就让人觉着大宋是不是把辽国给吞了。 那些往日最多就是拿些竹片子绑在身上的痞兵们第一次穿上了坚韧厚实的锁子甲和铁丝甲,戴上了精钢盔,手臂上红布一绑,再将那硬朗的宝刀这么一横,帅得就不像个人了。 “嘶……” 杨文广穿上一身轻便的丝甲之后,感觉自己就如做梦一般,他走上前问那大黑牛:“宋大人抢了谁?” “什么宋大人,这是兵部发给你们的!说话请三思。” 大黑牛还没说话,身后就有一个文士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文广:“你便是东海新军统帅杨文广?” “东海新军?那是何物……”杨文广一愣:“你是?” 那人点了点头:“工学院社会学院学生,黄可。奉命前来东海新军担任政委。” 杨文广和那大黑牛对视几眼,大黑牛也是摇头,而杨文广知道指望不上这厮,就转过头看向那个黄可:“黄哥儿,何为政委啊?” “宋大人说,就是能让你不至于被杀头的人。是你的刀鞘。” 454、三年1月10日 雪 青衣红烛入账中 “赵橙这个娘们要倒霉了。” 小宋从外头回来之后直接坐在金铃儿的床头,给她讲述外界的讯息。 “你是如何知道的?”金铃儿听到八卦,整个人都精神了,支棱起身子嘴上也挂起了笑容:“怎么个倒霉法?” 这个信息是刚从辽国经过情报系统传递来的,经过了三级筛选比对后,得到了一个相对准确的消息。 “具体谁也不知道,但辽国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辽国太子妃感染疾病,身体不适,主动要求去辽国万佛寺中出家修行,待到春暖花开时再回到太子府邸。” “不能够。”金铃儿果断摇头:“赵橙不是这样的人,她绝非那种会主动要求出家的人。” “当然不会。”小宋握着金铃儿的手说:“根据这个消息,这两个月,佛宝奴要夺嫡了。” “哦?何解?”金铃儿好奇的问道:“你的阿奴要当皇帝了呀。” “狗屁的我的阿奴。”宋北云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我阿奴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首先她跟她娘子又不能行房,皇家继承人不能人道,这一条就足够她落选了,宗正寺就光这一条就能把她的继承资格给夺了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赵橙关起来,但至于怎么关,这里头就有学问了,而且一定会有一个引子。” “你阿奴!你阿奴!!!”金铃儿戳着小宋的脸:“宋北云,你还说你对你阿奴没那个意思?” “我这不顺着你的话开玩笑么。”小宋握住她的手:“我觉得是因为赵橙在佛宝奴面前说了什么让她感觉到有危机的事。” 金铃儿眼珠子一转:“她诋毁你了,我这个橙姐姐干啥啥不行,说坏话那是第一名。你阿奴最大的仪仗就是宋国的支持,如果赵橙在她面前乱嚼舌头,保不齐就会让别人听见,若是被有心人给利用了,你阿奴可就危咯。” “到底是庐州第一才女呢。”小宋刮了金铃儿鼻子一下:“所以相对安全的处置方法就是让赵橙去庙里修养着去,等大统到手,一切都好说。不过除了说我坏话,可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赵橙不够听话。” “嗯,若不是赵橙是大宋的公主,她应是会离奇暴毙的。”金铃儿点头道:“皇家的事就是如此,要么就是懂事要么就是听话,若不听话也不懂事,那便是死路一条,这也便是嫁出去的公主鲜有好结果的道理,毕竟是外人。” 小宋起身,背着手来回走动:“佛宝奴这两个月要夺嫡了,这才是最有价值的讯息,我们得想想法子让她稳稳当当的当上这个辽国皇帝。” “哦豁,有人想把那个白白的腥腥的东西蹭在龙袍上咯,可带劲儿。” 小宋斜眼看了一下这个开口就没好话的大宋公主,都要当妈了还是这个德行,看来以后孩子的教育得让妙言来教,绝对不能让这厮染了宝宝的投胎进度。 “赵橙被抓取当尼姑了,想来也是有趣呢。不过这无异于放虎归山。”金铃儿的语调突然正经了起来:“白莲教徒在辽国势力之大,恐怕远超大宋。” “嗯?” 小宋诧异的看着金铃儿,这些事从她嘴巴里出来就有些意外了,因为即便是小宋也不太了解真实情况,自从大宋这边的代理人被干掉之后,碧螺就基本上掌握了大宋的白莲教,而辽国那边的白莲似乎已经主动跟大宋这边的断了联系。 具体的情况小宋真的不太清楚,他都不太清楚,金铃儿又怎么会知道呢? “看我做什么,有点脑子都知道呀,辽国笃信佛教,信徒广泛,越是如此这般的地方,那妖言便越是容易惑众。”金铃儿活动了一下手臂:“大宋的白莲都能那种规模,辽国的白莲只强不弱。这橙姐姐可是白莲的中坚骨干,怕不是到时她又要勾搭上邪教妖僧咯。” 小宋点了点头:“不过我不相信佛宝奴搞不定这点小事,她除了有些地方比较较真,其他地方在周遭各国中是全面领先的。” 金铃儿懒得再多说话,只是展开手臂抱住小宋的脖子,懒洋洋的挂在他身上。 “管她那许多呢,你只要记住一点,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去辽国,否则你一定是回不来的。”金铃儿小声嘀咕道:“她不敢对赵橙干什么,可是却敢对你干什么。踏上了她的地盘,再想脱身,你可就难咯。” 小宋应了一声:“知道的。对了,福王殿下年后初七纳妾,年后初八公主大婚,说好是俏俏穿凤冠霞帔哦。” “是的呀。”金铃儿笑嘻嘻的说道:“那会子我都生了,你要让本宫一边奶着孩子一边出嫁吗?” “好了好了,不说了。外头的水烧好了,我去给你洗澡去。”小宋扶着金铃儿:“现在你这身子沉,别人伺候你我可不放心,你那笨手笨脚的侍女要让你给摔了,灭了她祖宗十八代也赔不起。” “知道啦……你抱我去。” “不行!”小宋断然拒绝:“自己走着最安稳。” 而正在小宋享受年前的安稳时,佛宝奴此刻已经率领辽国皮室军的虎威营冲入自己皇弟的宅邸之中,并在他的卧室之中搜出了龙袍和仿冒的玉玺。 行驶监国之职的佛宝奴不顾自己小姨的哀求,当即便以谋反之罪将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等到罪行公布天下之后,朝堂上十七名官员连带着十二名掌军的将军当天晚上就被全部秘密逮捕了,接着一场风暴顿时席卷到了整个辽国。 辽国中的许多人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佛宝奴的势力以快刀斩乱麻之姿给清理干净。 仅在小宋帮金铃儿洗澡的这一天里,佛宝奴就杀了九名重臣,名义是谋反犯上,当辽国皇帝的圣旨颁到他们家中时,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究竟自己是干了什么就突然暴毙了。 而当佛宝奴杀到当朝太师时,老太师痛哭流涕的在墙上咬破手指写了个篡字,但却还没有给任何人以传递消息的机会就被佛宝奴挂在了他自家的房梁上。 辽国太师死之前,他家中还有二十七门徒,这些门徒中但凡陈斥佛宝奴的全部处死,其中倒是在挨宰前站起身朗声对佛宝奴说:“太子殿下,臣愿揭发老贼谋反之事!” “很好。”佛宝奴一身是血的用斩马刀指着那人:“你叫什么名字?” “臣丁谓。” “好。”佛宝奴冷哼一声:“你起草一纸揭发之书,将老贼罪行一一揭露。” “谨遵尚命。” 佛宝奴眉头一跳,露出笑容:“好。” 说完之后,她转身离去,而丁谓这个近五十岁的中年人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晌没缓过神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恩师的尸体,咬着牙翻开笔墨就在这堂前写下了之后恶臭千古的告辽国君臣书。 这一纸文章甚至和那指鹿为马一并被称为奸臣界的巅峰之作,但如今它却是一封很平常的下克上检举信,上头列举了这位在辽国德高望重的老太师,当今辽皇的授业恩师的众多罪证,甚至连平日不食硬肉、不食冷粥都成了罪责。 颠倒黑白之能可谓是前无古人。 佛宝奴就这样一路杀了过去,她心中也颇为无奈,但真的没有办法,因为今日早晨,中风已久的辽皇崩了,但这个消息却绝对不可传出去。 因为一旦辽皇驾崩且还未来得及传位的消息传出去,辽国必然血雨腥风,毕竟契丹人从来不吃长子继承那一套,佛宝奴只是大皇子而非太子,虽然她自称也好、别人私下里称呼也好,她都是以太子自居,可大义没有加身! 这个节骨眼上,辽国不能乱,既然不能乱,就必然要杀掉一些人!这便是皇家,没有道理的皇家,因为皇位只有一个。 皮室军进城、多位重臣以及二皇子突然“谋反”,一些嗅觉灵敏的人已经捕捉到危险的气息了,但这个时候并不能表现出着急战队的姿态,还需要等一等。 在清理掉外部威胁之后,佛宝奴领兵进入宫殿,先是软禁的皇后、萧贵妃、孙贵妃,接着逼着她们在辽皇的遗体面前喝下了毒酒,直接清空了辽皇的后宫。 等到事情办完时,已是凌晨。 佛宝奴一个人坐在黑洞洞的大殿里,感受着屁股底下龙椅的冰冷和大殿上一拍“亲人”的尸体,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嚎啕大哭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撕心裂肺。不过等哭过之后,佛宝奴却仍然还是擦干了眼泪穿上了盔甲,在清冷无边的夜里领兵开始点名京城各地的军帐大营。 但凡露出一丁点不归顺的意思,大营便是血流成河,没有一丁点的迟疑和犹豫。 佛宝奴手中的鲜血越来越多,她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淡定,最后甚至于她听从了给他写告君臣书的那个丁谓的说法,开始了斩草除根。 上至七八十岁老妪,下至未断奶的婴孩,统统不可放过。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宋国,天刚蒙蒙亮,宋师傅就起床从房梁摘下落了雪的风干柿子,将干柿子一点点的掰碎放进米粥里一起熬煮。 突然间,他就像是有什么预感似的,突然抬起了头:“奇怪了……不对劲啊!” 455、三年1月11日 雪 远声敲震青龙苑 青龙学习小组一周一次的碰头日就在近日,他们碰头的地方就在宋狗家的西厢中,这里已经被御赐亲笔题名青龙苑。 晏殊几次想纠正说苑在古语中是养畜生的地方,但想想还是算了,毕竟狼狈狗嘛,哪一个是人了。 青龙苑掌院赵性,从宫里带来了金国的海参、辽国的野味还有草原那弄来的白羔羊。 青龙苑右使晏殊带来了一副理好的牛鞭和七八根白头山的野山参。 而左使宋北云则要负责把这些食材炖成一锅…… “你们是真的凶。”小宋一边在院子里支着铁锅炖肉,一边奚落身边两人:“这么混着吃,你们是不怕把自己给吃死了。这玩意别说你们两个年轻人了,我看就是太监吃完了恐怕都得再长一根出来。” 旁边打下手的老王突然眼睛亮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宋北云。 “开个玩笑,不可能长回来的。”小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过几年投个好胎吧。” 一大锅鲜美的乱炖摆在了桌上,黄酒温上了两坛,还有两个不是很甜才却很大的西瓜被切好了摆在旁边。这是皇城司新三司的农司培育的第二代西瓜,大棚产物,还不太成熟,但相比较原本的西瓜不管是口感上还是味道上都有所提升。 “赵橙被送上山里当尼姑去了。”小宋弄了一碗海鲜慢条斯理的吃着:“辽国这段时间一定会有惊天巨变。” “何以见得?” 晏殊喝了口汤,感觉还很烫,于是便放下了碗筷:“最近辽国没有什么动静吧?” “佛宝奴是个不会无的放矢的人,这位大皇子心中只有国,几乎不会去考虑自己的问题,既是会把赵橙送到庙里去,肯定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很大的概率就是辽国要出大事了。” “说不通。”晏殊摇头道:“你说说是什么大事?” “新帝登基?”小宋摇摇头:“不过我早晨的时候却是怎么都想不通,如果佛宝奴要动手,就代表辽帝已经去了,但现在的情况却是还没有得到辽帝驾崩的消息,她就先将赵橙送去了山上。” 小宋眉头一挑:“除非……” 赵性低着头一边吹着热滚滚的羊肉,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杀父弑亲,自古来皇家剧本里都是这般。我皇爷爷不也死得不明不白么,坊间传闻都是太宗下的手。但其实却是不好查的,就这样吧。” “喂,你好淡定啊。”宋北云看了一眼赵性:“你不对劲。” “你别忘了,朕的皇叔也是朕亲自逼死的,康王叔,谋反的那个。”赵性无奈的摇摇头:“你们都知道,康王不是谋反的主谋,主谋另有其人,但他的确是沾染上了这件事,你说朕能如何?若是不杀,天下不都觉得谋反稀松平常么,可若是杀了,那可是亲叔叔。天底下的帝王都是这个球样的,总归是要选的,要不让人家宰了朕要么只好放弃那些个所谓亲情,没法子,要活命嘛。” 赵性难得能说出一些有用的话,但这次却是一刀就把天下的皇家给捅出了窟窿眼。 小宋没有开口,只是默默沉思,他早上就觉得不对劲,因为时间上真的对不上,如果送赵橙上山的时候辽国皇帝已经死了,那么八百里加急早就该来了。 如果送赵橙上山之前,辽国皇帝还没死,那这么做就是多此一举,除非佛宝奴知道自己老爹什么时候会死。 可是天底下什么人能知道另外一个人几时死呢?真相似乎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佛宝奴可能真的是借大宋借兵十万的这个协议,要快刀斩乱麻的登基称帝了。 而登基称帝的第一道坎就是她的亲爹…… 想到这一段,小宋汗毛顿时竖了一身,再往下一路顺下来,辽帝的后妃、几个威胁比较大的弟弟、守旧派、知道佛宝奴女儿身的人、德高望重的反对派…… 辽国的血雨腥风来了,这一场如果有幸能列为史记,后世看来其精彩程度绝对不亚于玄武门之变。 “怎么一脸沉重?” “辽国。”小宋看了一眼赵性:“可能爆发玄武门之变了。” 赵性一口将肉咽了下去,滚烫的肉烫得他蹦跶了起来,旁边的老王连忙拿过温水递了上去,赵性喝下水之后弯下腰:“当真?” “我是从现有的信息来分析的,很有可能。不过是不是真的,就得等这几日探子把信息传回来了。” 青龙学习小组一下子陷入了僵局,辽国如果真的出了一个敢于发动玄武门事变的皇帝,这对辽国来说并非坏事,但对大宋来说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之前即便是宋北云也对这个女人看走了眼,他真的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个狠辣的角色。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赵性是个憨憨…… 要问小宋对她提的条件有没有动过心,那说没动心就是骗自己,那什么待遇?小虎牙就差说一字并肩王了,这待遇给谁谁不东西? 况且论实力,辽国实力更强。论萎靡程度,大宋萎靡的一塌糊涂。论守旧,辽国的守旧派跟大宋的守旧派一比,那就是锐意进取的激进派。 辽国要战马有战马、要矿山有矿山,物产比大宋不知道好多少。 这样的大环境下,大宋需要十年,也许辽国只需要五年就行了,到时契丹铁骑横扫欧亚大陆指日可待啊。 但归根结底是为什么小宋一口拒绝了呢,一个当然是家人都在这边,他又懒的很,不愿意再重新练号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赵性是个憨的,以前真没有,以后的话,按照正常的历史进度还有个大明朝正德皇帝,但现在还真的不好说。 反正暂定赵性就是个千古古人后无来者吧,他容人、让人,手指头戳在他脑门子上他都只是骂上一句娘希匹而不是用皇帝权威去喊“朕赦你无罪”。 这给小宋的其实是有安全感的,但佛宝奴却是一个标准的皇帝,小宋觉得如果有朝一日她契丹的铁骑横扫到塞纳河畔的时候,她会一刀把自己砍掉的。 而相比较而言,同样做到这一步的赵性,会在消息传来的当天晚上拎着罗刹国进贡来的白天鹅让小宋弄个烧鹅庆祝一下。 这就是差别。 以后赵性会不会变,小宋不知道,但基本上如果没有重大打击和变故的话,他一辈子都会是这个样子了,因为他好吃贪玩、贪财贪杯,一堆毛病在那摆着呢,一堆毛病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但像佛宝奴那样自律、严谨、认真,甚至可以克制自己底层的人,给人的感觉其实是不安全的,因为他们这类人对自己都足够残忍,还指望对别人有什么温柔吗? “这个你多吃些。”赵性将牛鞭全部挑到了晏殊碗中:“我与宋狗都有了崽,就你一点动静没有,你许是不行,多吃一些。” 晏殊静静的看了一眼赵性,用那种无奈又悲伤的语气说:“谢主隆恩嗷。” “何足挂怀,体恤臣子是君王分内的。” 他们两人的打岔把宋北云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端起酒喝了一口:“不过不管辽国怎么样,现阶段佛宝奴都要倚靠大宋,大宋给了她足够的政治资源她才敢动手。未来也许她会跟大宋来一场暗地里的交锋,但没关系,她赢不了。” “我就说大宋有这只狗,是天佑大宋。”赵性喜滋滋的说:“群臣皆言佛宝奴定将为大宋心腹大患,唯独宋狗说他不值一提。” 晏殊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但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对了,阿狗。” “阿狗!”宋北云一筷子抽在晏殊的胳膊上:“他叫两声就算了,你个小辈也敢叫阿狗!” “就是就是,朕好歹是个皇帝呢。”赵性笑盈盈的连连点头:“你这小辈也敢胡言乱语,真是不知礼数。” “你……”晏殊看着落井下石的赵性,哼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宋北云:“话说,为何你不在大宋操练兵法骑兵,大宋多年来吃够了骑兵的苦头。” “你给我生良种马来?”小宋啐了一口:“况且你这话说的有点跟你的智商不匹配,你为何要用弱项跟人碰强项?大宋的强项是什么?是冶炼、是筑城、是阵地战,你非要跟草原拼骑兵?况且你如何知道我没有开始啊?” 赵性听闻,眼睛一亮:“东海新军!” 小宋笑而不语,端起酒来:“喝。”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三人皆一饮而尽,后宋北云抬起头来:“东海新军是个特别的部队,而且是一支铁军。杨家将的威名绝对不会让人失望,这一年多的时间我可是一直在观察呢,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未来可能会出现将领自大的情况,所以我将来会在社会学院里培养一批政委,东海新军就是试点。” “对啊。”赵性摸着下巴上刚长出来的胡须:“我见吏部呈折子上来说在东海新军中设了政委一职,那个政委是个何物?” “一个是督战,政委一定都是读书人,打仗的事将军来,整顿的事政委来。大宋的军队是什么?是正义之师、威武之师、文明之师!但同时也是百姓的军队、是朝廷的军队,不是谁谁谁的私军。反正现在东海新军是个试点,等到差不多成熟了,我会往前推军制改革的,到时候可能会有压力,但你要顶住啊,赵总。” “我说……”赵性挠了挠头:“我感觉啊,你怎的好像在干那宰相的事?你可是个布衣。” “老子去辽国了!”小宋把筷子一扔:“你狗东西说话不像个人!” “哈哈哈哈……”赵性连忙嘻哈着拉住他:“别别别,大舅哥给你赔个不是,来来来,我罚酒三杯!” 而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特有的暗号声,小宋眼睛一挑:“八百里加急的信号,来活儿!” 456、三年1月12日 雪 辽国路远,巨变惊天。 一封信摆在了青龙学习小组的桌子上,信中内容震慑赵性一整年。 杀夫弑亲还不止,还干光了整个父亲的后宫,除此之外还有当朝所有的反对派都被在这两天内杀了个精光,大宋开国以来就没出现过夷三族这种连坐,而辽国在两日之间共有十四人被判了夷三族。连坐者达七千二百二十人,辽国国内一片肃杀,各地都在进行着一场惨无人道的血腥清场。 这快刀斩乱麻的手段让同为皇帝的赵性连连摇头,晏殊甚至已经被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唯独小宋默默的喝了三杯酒,然后靠在垫子上,翘起二郎腿:“看来辽国的变化比我们想的要快,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刺激了这只小老虎。” “我们如今有两条路可以选。”小宋突然翻起眼睛看向赵性:“趁他病要他命,连夜发兵直冲辽国,以闪击之势诛灭辽国,打一场不宣而战。” “可行?”赵性眼珠子一转:“那朕可就不客气了。” “当然。”小宋点头:“不过我们撕毁条约不宣而战,那么金国和草原也会对我们不宣而战,你做好了同时抵抗上头两家的准备没?如果我大宋吃下了辽国,上头那两家会放弃矛盾共同抗击最强的大宋。” 赵性皱起眉头,叹气道:“打不过的呀。” “嗯,打不过。”小宋摇头:“至少现在打不过。” 而晏殊则再三看了手中的密信,突然说了起来:“这不对劲,耶律佛宝奴不光是在杀反对者还将一些守旧者也杀了个干净,她不光是要登基……她是要……” 小宋轻轻吐出两个字:“革命。” 他跟小虎牙相处也有一阵子,他平时嘴巴又碎,就有意无意提到改革的问题,小宋清晰的记得自己说过一句“天下之变革无有不流血牺牲者,壮烈也罢、冤屈也好,定是有人要为此付出鲜血的”,当时佛宝奴的表情很奇怪。 而如今来看,佛宝奴是铁了心要革命,而她的革命理念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小宋真的不知道。但如果小虎牙真的成功了,那么辽国一定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度,因为她再不济也可以效仿大宋,而大宋这条路只要是个人去摸索就会有所收获……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成功,绝对不能让辽国变法成功。 小宋站起身开始来回走动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赵性又看了看晏殊,然后指着晏殊说:“你要不要去辽国?如果辽国要变法,你有没有能耐破了它的变革?” 晏殊也指着自己:“你觉得呢?” 而接着小宋看向赵性,赵性挠了挠后脑勺:“这个是吧……嘿嘿……嘿嘿……朕嘛,能是能,可不合适,不合适。” “你就是因为不能去所以玩命吹牛是吧。”小宋背着手来回走动着:“一定要找人破掉她的变法。” “你去呗。”赵性慵懒的躺在椅子上:“天底下还有谁比你更合适呢?” “你是不是疯了?” “古有苏秦佩六国之相印,今有公明玩辽国于股掌。嘿,巧了唉,你不是说你也是鬼谷一门的么,苏秦也是。”赵性晃着手指:“为何不去?” 小宋啐了一口:“我去了,真的就回不来了,你别不信。佛宝奴能让我回来,我在你面前跳一段胡旋舞。” “那可是如何?若是让他们变法大成,西出函谷关、东进山海关,那你之前的布局不就完了么。”赵性也是有些烦躁,他用力一拍大腿:“恨……朕怎的就接了这么一个破烂的摊子。” 小宋沉默了许久:“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是真不想去。” “为了大宋,忍忍。” “我忍你……” “你敢骂出来,朕就敢明日把你送去辽国当使节。” 小宋生生把后半句给咽了下去,不过青龙苑里讨论的事基本都是将发生未发生或者可能发生的事。 既然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事,那么大可以以最悲观的方向去讨论,之前他们就已经讨论过如果赵性被掳去辽国或者金国的问题,当时赵总担心的整整一个礼拜都在做恶梦。 如今他们又开始讨论要不要要不要把小宋送去辽国,反正互相都不盼对方好,都以最惨烈的方式安排对方。 现在佛宝奴还只是发起了一波玄武门而已,他们却已经在琢磨辽国之后变大变强该怎么办了。 这种事情在朝堂上是肯定听不到的,因为朝堂上他们说的都是大宋千秋万代,可赵性知道,若大宋真能千秋万代,他们也就不至于被人驱赶到长江以南靠着老天爷的赏赐苟延残喘了。 所以赵性知道大宋不光可能会亡还可能会亡的很惨,因为宋狗那条狗已经把大宋最糟糕的结局给编排出来了,就是被草原、辽国或者是金国在一统中原后苦苦支撑十余年或者二十年,接着一路被往南赶,赶到最后来到海边,身边忠诚的臣子抱着未成年的小皇帝一头扎入滚滚大海中殉了这片土地,等到百年之后有人再高举着中国之名将汉人的土地夺回去,可那时的宋便再也不是宋了。 要说心里舒服不舒服,那肯定是不舒服的,别说是大宋的皇帝,即便是普通的百姓听到这样的结局心里都会难过,甚至会出言抗争几句,但要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其实赵性觉得并非不可能。 所以青龙苑里从来不会说出好话来,传出去就算是赵性都要被朝臣弹劾到抱头鼠窜的那种。 这次辽国的突变,最坏最坏的结果已经开始讨论了,而这个结果就是小宋被送到辽国去破坏掉这场变革,小宋不肯去,赵性在劝,而晏殊则认为小宋应该想个法子在大宋这头就遏制住辽国的变革。 三个人讨论到很晚,甚至于到最后赵性和晏殊都不得不睡在了青龙苑中。 而在讨论会结束之后,小宋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洗漱之后躺在床上,身边的被子里冒出一个脑袋,看了他一眼:“你把我暖气都放跑了!” 小宋回头看了看蹭床的妙言,然后往她身边凑了凑,而妙言就像那碰到糖水的蚂蚁,一下子就黏到了热气腾腾的小宋身上,趴在他胸口立刻舒服的打了个冷颤。 怀里有个香香软软又漂亮的不像个人的小姐姐,小宋却没有心思去干点下流的事情了,这反倒让妙言感觉好奇了起来。 “怎么了?” 妙言把头埋在小宋的胸口,瓮声瓮气的问道。 小宋叹了口气,双手放在妙妙小姐姐的后背上:“佛宝奴发动大辽版玄武门了,而且她可能比李世民干的还要绝。” 妙言豁然仰起头:“什么时候?” “前两天。”小宋摸着妙妙顺滑的秀发:“她杀父弑亲、铲除异己、重塑朝纲,从她铲掉的人来看,她是要改革,因为留下的人都是维新派。” “麻烦了……”妙言皱起眉头说道:“辽国的环境其实是要比我们好的,现在再经过这么一折腾,你想想日本的明治维新。” 小宋点点头:“他们如果也有两个穿越者的话,我们可能要凉。” “他们没有不是吗?”妙言皱起眉头:“我去辽国。” “你是不是疯了?” “当然不是。”妙言笑着亲了小宋的下巴一下:“我去要比你去更合适,你去了她不会让你回来,而我去了,她不会生疑。” “不行。” 小宋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能让你冒险,如果你跟我二选一,我宁可我自己去。” “你别跟我大男子主义。”妙言眼珠子转了几圈:“我保证完成任务就是了,而且佛宝奴又没办法给你戴绿帽子,你着什么急啊。” “她没人性的!” “你有什么资格说人家?你还是经历过德智体美劳的大学生呢,不照样该没人性的时候就没人性么?”妙言嘿嘿一笑:“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有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 “跟你干同样的事咯。”妙言笑了起来:“比如帮助辽国进行土地整合、帮助辽国矿产勘探、帮助辽国建设资本渠道,你打造工业帝国我打造服务帝国,到时候……” “吃掉辽国。” “说不定吃一送一,大宋吃大辽,小宋吃辽国皇帝。完美哦。” “你怎么也跟金铃儿一样胡说八道……我想到小虎牙都发抖,她真的会宰了我的。”小宋连连摇头:“不行,你还是安稳的在这边吧。” “不,我非要去试试。”妙言坚决的说道:“到时候咱们战场见呀?” “战场见?”小宋突然翻过身来将妙妙扑倒:“这不就是战场么?” “不是这个战场啦。”妙言笑得咯咯响,伸手挎着小宋的脖子:“听我一次,不过我也不会那么冲动,我需要整合一下资讯,然后等辽国那边稳定一点,我再以商人名义过去。” “小虎牙真的很危险的。” “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还危险?”妙言盯着小宋的眼睛:“感觉你在侮辱我呀。” 而这一下,小宋才突然反应了过来,面前的妙妙小姐姐和自己是同一类人,甚至她的生存能力还要在自己之上。 “那你自己小心吧,我支持你就是了。” “不管我干什么?” “当然。” “包括我弄死你的小虎牙?” “嗯。”小宋坚定的点头:“我跟她又没感情,我跟你才有感情。” “大概不止感情那么简单吧?”妙言轻笑一声:“你可顶到我了。” 457、三年1月18日 晴 新皇登基,万象更新 “辽国使节通报,大辽皇帝陛下驾崩,封谥号文武大孝宣皇帝!辽太子耶律佛宝奴克继大统,改年号太平。” 礼部司礼将一封辽国国书在朝堂上递交给了赵性,赵性收下后扫了一眼,淡淡说道:“命礼部以朕之名发函吊丧并以宋国之名恭贺辽国新皇登基。” “臣遵旨。” 真快啊,短短十日,耶律佛宝奴便登上皇位了,这个速度甚至超过了宋狗预料的十五日至三十日。 赵性心中不由得感叹起来,但现在人家已经登上了皇位,自己就必须以国君之礼回应。 至于他是怎么登上皇位的,这个大家都谁也别说谁,毕竟赵性自己不也是清君侧清上来的么。 只是这个发展的速度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辽国的未来现在彻底走向了一片未知。 在年假休沐之前的最后一次朝会上,辽国算是送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这个消息其实也传到了小宋的耳朵里,但小宋在伺候即将临盆的金铃儿,没心思去搭理这些事,只是在知道消息之后感叹了一声说终于在武则天之后出现了一个女帝了。 “宋大人。” 外头小鱼的呼声传来,小宋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方才鸿胪寺递了一封信给官家,让官家转交给您。” “嗯?”小宋起身取过小鱼手里的信:“谁的信?” “辽国来的。“ 小宋眉头皱了起来,从信封里抽出信,里头字不多,只有一行字:“我登基了,礼物呢?” “你个狗日的!” 宋北云顿时勃然大怒,叫骂了起来:“这狗日的登基,问老子要鸡毛礼物?我有什么礼物给她?妈了个巴子,给她送两亿的大项目吗?这狗日的东西!” 小鱼在旁边尴尬的笑,而小宋捏着信来回走动着,他不知道堂堂辽君给自己写这种小纸条的意义何在?不是说好恩断义绝吗?妈的狗日的说话不算数。 “就这个没别的?” “没了。” 小宋再次背着手来回走动了起来,他真的是搞不明白小虎牙那厮究竟脑子里装的是个什么,既然是一国之君了,而且是以那样铁血的方式登基的一国之君,居然问别国臣子……哦,罪臣。问别国罪臣所要礼物,这天理何在? 给?算什么?宋国的臣子贺辽国的君王顺利登基,恨自己死的不够快? 不给?就小宋对小虎牙的了解,这厮脑回路清奇的很,她就是要搞小宋的心态,不给她有的是法子折腾,哪怕她远在辽国。 当然,小宋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是典型的那种大不了就是一死,可即便是死了也要臭块地恶心恶心别人的混不吝。于是他捏着信来到了书桌前,先是写了一封回信,信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警世十六戒通言。 这些东西写完之后,小宋放下笔叉着腰仔细想了想,却还是不够,然后转手将俏俏挂在墙上的那副家和万事兴的刺绣给取了下来,卷吧卷吧放在了一边。 之后他还觉得不过瘾,又将一根红姨揍他的藤条放在了其中,上头还加了张纸条叫“门后空留教子棍,堂前再无唤儿声”。 “过了过了……宋大人,过了……”小鱼上前小声劝道:“不可啊,宋大人。” “要礼物么不是。”宋北云气哼哼的说道:“给她!” 小鱼面露难色,但还是将东西包了下来,轻声叹了一口。可小宋还是觉得不过瘾,然后将自己的一只破鞋放在了上头。 “送她。” 小鱼不敢说话,只能听从小宋的话,讲这些破烂都打上了包,不过很快小宋却是叹了一口气,走到角落里打开了他的百宝箱,从里头拿出了一件软甲:“这个我穿小了,送过去吧,再带上一句话,你作恶多端,小心早早的遭人给捅了。” 小鱼表情古怪,但到底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不该问的绝对不问,只是拿上了那么一堆的东西就走出去了,而小宋在他走后却开始沉思了起来。 如今佛宝奴登基了,如果她想要执行改革,第一步会是什么?一言九鼎?一统大辽上下? 小宋想到这,突然意识到佛宝奴为什么会突然决心发动这场政变了,这场辽国的玄武门可能还真的是被自己给刺激的…… 之前就听说佛宝奴心心念念在辽国也弄个工坊出来,但各部都给她扯皮,她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打造一个强大而不朽的辽国。那么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在沉默中就在沉默中变态,佛宝奴选择了一条布满鲜血和荆棘的变态之路,想来的确是受到了刺激。 不过也罢,自己跟她再见面的概率恐怕也不会很大了,下次再见面也许是在谈判桌上也许是在战场上,没有什么第三条路了。 小宋想明白这一条之后,赶紧拿出了辽国潜伏者们送来的信息,上头罗列了一众在辽国政变中被干掉的官员名单,仔细对比了一番之后,小宋豁然发现这帮人的确都是之前给佛宝奴添堵的那些人。 这下就让小宋头皮发麻了,原来小虎牙的心眼如此小啊……可要说天底下谁给她添堵次数最多,小宋托大认下个第一,而这也更坚定的确定了他打死都不能去辽国的事实…… 至于她想改革就改吧,小宋倒是也想看看这个家伙能搞出怎样的东西来,辽国要是太弱了,以后征服起来恐怕也没什么太多乐趣。 “一个统一而强大的辽国。”小宋嘀咕着说道:“加油啊,小虎牙,别让我太无聊。” 而此刻,在辽国内,佛宝奴一身黑色金丝龙袍坐在龙椅之上,下头的文武百官刚刚叩首离去。她眼神没有离开过大殿正中悬挂的那颗夜明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 身旁的太监轻声呼唤,而佛宝奴只是抬起手让他先行下去,之后继续坐在那里,黑色主调的龙袍穿在她身上,让笑起来很可爱的小虎牙平添了几分帝王肃杀之气。 黑龙袍……佛宝奴捏着自己衣裳的袖子,低头端详。她感觉自己胸中似是有什么东西,但却说不出口。 开心吗?其实没有那么开心,愤怒吗?其实也没有那么愤怒。她并非嗜杀之人,但却也从杭州之行了解到了有些时候只有这种法子有效且高效。 她至今仍是羡慕宋国,无以复加的羡慕,因为宋国不用杀那么多人,国家就能很安稳,而且宋国还有宋北云。 心心念念得不到的臣子,这几乎成了佛宝奴一块心病,她几次想培养一个辽国的宋北云,但不论选了是谁,她都感觉差些意思。 “陛下,宗正寺寺卿求见。” “不见。”佛宝奴冷冷说道:“你让宗正寺管好自己的事便可,无需事事都寻朕来。还有,召工部尚书以及翰林马明远前来见朕。” “是……” 具有强大气场的佛宝奴冷静的发号施令,然后等到大殿无人之时,她偷偷的从小腹处拿出那个小暖炉握在手中,让冰凉的手感受一下上头传来的热量。 这东西当真是神奇,一颗碳当真是能使唤一个上午,却也是不知如何制造出来的,她也是用过辽国的炭,木炭、煤炭都用过,但要不就是根本就燃不起来、要不就是一下子就烧没了、要不就是燃烧起来烟熏火燎,完全不能与宋国的焦炭相提并论。 越是如此,她越是心急如焚的想要把辽国的工坊建造起来,辽国不缺工匠,即便是没有宋北云,难道还能比他宋国差在何处? 外头其实已经有人在传她的闲话了,但她根本不在意,佛宝奴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将辽国建设成一个她心中想象的理想国度。 第一个目标是打回家乡去,那心心念念的白山黑水,不能白白的便宜金人。 第二个目标就是灭掉宋国,不为其他,哪怕是单单为了那宋狗给自己的欺辱和委屈! 但不管是哪个目标,前提都是需要一个先进、团结、强大的辽国,佛宝奴从不认为自己比任何人差,这个目标在她手中定是要完成的。 “陛下,工部尚书何大人、翰林修撰马大人到了。” “宣。” 佛宝奴看到外头进来的两个人,眼皮子轻轻抬了一下,冷声道:“图纸我已命人从宋国描绘出来,你们便按照宋国的布置来建设工坊,半年内我需要见到城外出现我大辽的工坊!” “回禀陛下,臣不才……户部那边实在分不出多少钱财来啊。” “没钱了?”佛宝奴一愣:“钱呢?” 工部尚书表示不知,而佛宝奴气冲冲的又将那户部尚书给宣了过来。 这一问才知道,户部的钱居然全部拿去采购军械、粮草和来年开春后所需的东西了。 佛宝奴轻轻皱起眉头:“有什么法子吗?” 户部尚书面露难色的说:“借……” “借?怎么借?问谁借?” “宋国……” 佛宝奴一拍扶手,怒斥道:“大辽已沦落至此了?” 户部尚书不敢回答,而佛宝奴再懒得废话,拂袖而去。而回到寝宫之后,她犹豫再三,掏出纸笔写了一封短信……不过与其说是短信,不如说是小纸条,上头又是一句话“借我点钱”,然后就命人偷偷摸摸的传去给了宋国…… 458、三年1月24日 晴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时间就像是行驶在旷野上的火车,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拦它的如期而至。 新年终究是到了,回顾过去的一年,不管是个人还是国家都发生了许多事,看似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但整体却已经与往前全然不同了。 就用市井来说,技术的革新往往都不是天雷地火的,它们润物细无声而且让人能够轻易的接纳, 米制单位已经成了主流,因为大家发现这个度量单位更加精准也更加好把控,不管是买者还是卖者都是如此。 水压井已经走入了千家万户,辛苦打水的日子也成为了过去,因此还催生出了一门新行业就是钻工,脚踏式的钻头能够轻易钻入原来需要数个人十几天才能打通的底层,让地下水快速的出现在人们面前,而需求量的巨大也导致金属冶炼行业的突飞猛进。 而除此之外,在民用、日用品这一项里,也增加了许多比以往更先进也更好的工具和材料,市场开始呈现出多样和变化性。 工坊在十月初终于出现了小幅度的扭亏为盈,而大量的订单让他们也根本没有了休息,但相比较原先那种分散式的劳作,如今工坊里的工人和匠人都可以拿到远高于以往的薪水和奖金。 虽还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在底层劳动人民的眼中,将孩子送往工坊做工已经成为了新的潮流,因为安全系数相对比较高,还有铁饭碗可以拿,还能跟师父学到技术。即便是以后回了乡下也不至于会饿肚子。 焦炭的发展带来的改变是全方位的,新三司在前些日子下发了十五家煤矿企业的经营牌照,虽然如果仔细追查下去会发现幕后老板不是当朝大员就是皇亲国戚,但毕竟挖矿也是要按照基本法的,在法礼管制之下,矿业也终于蓬勃的发展了起来。 金陵城稍好一些,在铜陵那一片可谓是火光冲天,河水因为洗碳而变得污浊,天空中落下的也不再是白雪而是灰白的炉灰。 而除此之外在新设昌南镇的制瓷业也因为焦炭和新式窑炉的出现蓬勃发展,各类的观赏日用瓷都陆续进入了市场,赵性在群臣的建议下,将这个重要的出口资源与丝绸一并被定义为了国家战略资源并将年号赐给了昌南镇。 在手工业蓬勃发展的同时,铁质农具的更新迭代也让农业进入了新的领域之中,耕牛和马屁的进入使得农耕效率翻了好几番,还有一种被称之为化肥的产品也陆续出现在了农户的家中,它们是限量供应,但只要使用过的农户都表示这些化肥与农家肥掺和使用的话,效果极好。 除此之外,农业上很多东西都进入了新的阶段,比如新的种子、新的耕种方法、新的田亩搭配,这些由新三思的农司琢磨出来的法子已经从最底层开始陆续的发酵,并开始影响到大宋境内的主要粮食产区。 更高的单亩产量、更高的肥效、更好的抗病虫能力和更强的天气适应性,带来的结果就是丰收和对灾害的抵抗性,虽然新的粮种还未出现,但预计在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第三年会陆续实现。 而除了这些之外,基础学科也不断爆出惊喜,首先是物理里头出现了力的假说,这是由一个在工学院中上课的小木匠发现并提出的,大意就是木工的摆锤不论在何时何地都是直指地面,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它一般。 这个猜想被列入了去年最有价值猜想,并引来数学组的不断论证而且还引发了数学组第一轮的拆分,而这次拆分让原数学组分别生出了三个崽,分别是物理、化学和数学三个小组。 当然……去年一年自数学组成立以来,共有七十五人加入,其中五十人以不同理由退出并加入其它小组继续治学。 问及他们退出理由时,绝大部分人是闭口不答的,却也有人会回答这个问题,只不过回答的人态度都很冷漠也很统一,就是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若是继续再刨根问底下去,其中便一定会有人抱着头痛哭起来,说些诸如“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这算学不过便是些账房一般的东西,便不作多想;我不知道那算学却是个深渊噩梦,那日我在课上不留心喝了一口茶,之后便再也听不懂那算学是个何物了。我这人性子烈,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我真的做不出那算学题,呜呜呜呜……”这样的话来。 数学院的几位大佬对这些言论表示嗤之以鼻,据工报记者采访数学院最年轻的研究员张清清姑娘时,她表示“算学不是很简单吗?为什么他们会不明白,我真搞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会如此愚钝,来年我想着大概应是将更多的公式发现出来罢,哦对了,我也才接触数学一年有余,我真的真的不懂那些人为何会不明白。”。 对此许多人通常是敢怒不敢言的,毕竟她的爹爹可是工部尚书,如今六部之中最炙手可热的尚书,甚至于可以一人之力遏制六部行动,而遏制之法也简单的很,只要工坊断货便可,到时其他几部加各大寺卿非要一边哭着骂娘一边可怜巴巴的上门去求。 当然,这些都并非世人关注的焦点,真正让人关注的是医学院,前日医学院在官报上发表了关于天花研究的一系列报告,反正里头很多比较专业的名词,大众很难听懂,但他们却是看到赵相亲自起草和发表的《关于大宋境内全面接种天花疫苗》的倡议书。 赵相作为接种疫苗的亲历者,天下百官的领头人,他的倡议书其实就等于是一种变相的百官令,而从年后开始大宋全境十五岁以下的孩童都会进行接种疫苗,预计用一到两年时间培养大量的基层医生来完成这项工作。 这是个万家生佛的壮举,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但这已经算是昭告天下说大宋已经攻克和战胜了天花这个和历史几乎共存的瘟疫,如果这不值得普天同庆,那天底下恐怕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值得普天同庆了。 而在大宋几乎全面开花的同时,青龙苑内却是一片肃杀。 赵性正襟危坐,手中拿着特质的金钢笔正在用笨拙而缓慢的姿态适应新的握笔姿势,而他笔下则是歪歪扭扭的开头,上头写着保庆二年工作总结几个字,然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身边的晏殊和宋北云都在奋笔疾书,而作为皇帝的赵性却是一筹莫展。 “给朕瞧瞧……” “这玩意怎么给你瞧?”小宋抬起头把自己的工作总结拿给他看了一眼:“我们每个人职责都不一样,你抄我的?你也是皇城司使?” 赵性面露难色:“这可如何是好……” “呵,总结还是好的。”晏殊冷笑道:“昨天我写明年工作计划的时候才是要了命。您且写着吧,官家。” “朕!大宋皇帝,日月昭昭之君王,天地朗朗之领袖,今日却是龙困浅滩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之戏耍,朕不甘心啊!” “别哔哔了,快写吧。”小宋哎哟了一声:“我们都快写完了,你咋还没动笔?这是青龙学习小组的任务,跟你是不是皇帝有毛关系,不写明年青龙学习小组你就别参加了。” “朕不会!” “不会你这么理直气壮呢?”小宋不屑的说道:“你就直写你干了什么不就完了?” “朕……日理万机,哪里记得。” “那就是什么都没干呗。” “一派胡言!”赵性懒得搭理他,伏案下去继续斟酌了起来,想了许久才缓缓落笔:“朕去年日理万机……” 不过写了几个字之后,他自己就把自己给逗乐了,将最上头的纸一把撕下,咬着笔头苦苦思索了起来。 而在他们写总结和来年工作计划的时候,外头的薪柴将一封信交给了俏俏,俏俏来到青龙苑中把信递给了小宋便不理这三个不可理喻的男人,忙着照顾快生孩子的金铃儿去了。 “辽国的信?”赵信伸过脑袋:“朕看看。” 小宋将信拆开,展开里头信纸,上头只有四个字“借我点钱”,而下头则是明晃晃的大辽皇帝戳…… “我了个乖乖。”赵性拿过信纸在阳光下照了照:“真的啊!这厮用传国玉玺给你写私信?你们他娘的要是没有点龃龉都说不过去了。” “传国玉玺?”小宋一愣:“辽国拿到了传国玉玺?” “不然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啊,你是不是瞎?”赵性将信还给宋北云:“朕心心念念的传国玉玺居然被拿来写私信,真的是该死。” 小宋看了看信:“这玩意谁伪造一个不就完了么。” “谁敢?”晏殊在旁边蹦出来一句:“正统之争,谁敢拿伪造的东西来玩,那便是自掘坟墓。虽说宋金辽争统位,不过就如今来说,的确为辽正统。” “嗯。”赵性叹气道:“不过没事,等朕的大宋起来了,夺了这传国玉玺,一切都来了。” 他说完之后停顿了片刻:“对了,他为何问你借钱而不是问朕?你是不是卖国了?你他娘是不是卖国了!” “你有病吧!”宋北云甩开赵性的手把信摊开在桌上:“我要卖国,你今年过年就得在辽国了,然后你崽继承王位,过几年你崽长大了,出一个厉害的将领要发兵去辽国救你,然后就被你王皇后偷偷摸摸以莫须有的罪名给宰了,你大宋就此一蹶不振。” “可恶的婆娘!”赵性猛击桌子:“孽障!” 晏殊摸了摸下巴:“官家,犯不着吧?这狗东西信口胡说的东西你也至于动气?” “那恶婆娘干的出来!”赵性恶狠狠的说道:“朕前几日便做梦,那恶婆娘要害我。” 小宋懒得搭理这个神经兮兮的皇帝,只是靠在椅子上盯着那张纸条说:“找我借钱……嗯,借钱没有,不过嘛,倒是是有个法子能让他赚钱。” 459、三年1月24日 晴 倒是喜庆于相逢 妙言摘下兜帽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伸了个懒腰,站在辽新都的大街上,这里的场景果然不出她所料,一切都在跟大宋互相同步。 她是个执拗性子,而且也是宋北云那个狗东西没办法完全掌控的人,虽然即使宋北云就差用锁链把她锁在家中了,可她还是决定在年前来到辽国。 用她的话说,锦上添花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而且跟小宋过年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不在乎这一年两年的。 换上一顶帽子,她径直去了辽国的鸿胪寺,以宋国使臣的身份住了下来,接着将一封信递交给了辽国鸿胪寺丞,委托他将信转交给辽国皇帝耶律佛宝奴。 果然没出她的计算,在信递上去之后不到两个时辰,一个神秘人就悄悄的来到了鸿胪寺。 来者一身帅公子打扮,手持一柄香竹扇,典型的阔少模样,敲开妙言的房门之后,他立刻往前走了一步揽住了妙言的腰:“美人儿,我是万万没想到你会来。” 妙言只是笑了笑,指着桌上的东西:“你的登基礼物我给你带来了。” “哦?” 佛宝奴眼睛亮了起来:“他居然真的给我送东西了?” “最好有些心理准备。” “哈哈,这东西还能有什么好准备的。” 佛宝奴一脸淡定的走上前:“我看看便是了。” 等到十分钟之后,佛宝奴已经气得把桌子上的水壶都给砸了,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嘴里已经把宋北云给骂得稀碎,边哭边骂的那种。 妙言坐在旁边吃着点心,不疾不徐的,看着佛宝奴在那发疯,也不说话。 “狗东西该死!该死!!!”佛宝奴将那副家和万事兴的图扔到一边,然后又将那根藤条甩到了墙上:“该死!!!” 妙言只是斜眼看了看她,轻声道:“皇家的仪态呢?” “他狗东西该死!!!”佛宝奴咆哮了起来:“有朝一日他落在我手中,我要他生不如死!” “你觉得可能吗?”妙言笑了起来:“他打死都不会踏入你辽国国土一步,你且等吧。” 佛宝奴擦掉眼泪,从地上起来,坐在凳子上:“我真傻……没事为何要去招惹那个孽畜。” “嗯,你自找的。”妙言转过脸看着她:“不过你真的不看看最后一样么?” “嗯?”佛宝奴闻言,走到那个小箱子旁,拿出里头那件软甲:“就这?” 说完,她拿出自己随身的陨铁金刀,一刀戳了下去,但刀剑触及软甲虽是将它钉在了桌上,但并没有破损,可以看出极为强韧。 “啊?”佛宝奴走上前拿起那件软甲仔细端详起来:“这么神奇?” “他那么怕死的一个人,自然会将最好的留给自己。”妙言看向佛宝奴:“你说神奇不神奇。” “哼……”佛宝奴虽然脸上全是不屑,但却还是将这些把她心态整崩溃的东西全部都收拢了起来,放在箱子里抱在手中不肯松开。 “你怎的来了?”佛宝奴看向妙言:“是他让你来的?” “不是,他不让我来。”妙言摇头:“但我还是想来,他有宋帝辅佐,凭什么我就不能辅佐辽帝?” 佛宝奴听完先是一愣,然后陷入了沉思,接着眼神里迸发出了狂喜。 她在大宋的时间不短,宋北云身边的人和事她自然打听的清清楚楚,要是什么公主、什么郡主,她是不屑的。但这个妙言她是知道的,如果说宋北云是她最想得到的人,那妙言就是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人。 可是没想到她现在居然自己来到了大辽,这让佛宝奴可以说是喜出望外。 虽然这个妙言也许不能像宋北云那样改变整个社会的格局,但她同样厉害,最重要的是据说她赚钱的能耐远超宋北云,而现在辽国最缺的就是钱了,她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你别住在这里了。”佛宝奴在妙言面前来回走着:“跟我回宫里住去,反正后宫是空着的,你选个地方住下,我找人伺候你便是了。” 妙言看着她笑道:“如果换成是那个家伙,你也会让他住你后宫么?” “住天牢!他只配住天牢!”佛宝奴说着又看了一眼箱子:“孽畜!” 妙言摇头道:“你不会的,若是辽国如今已经纵横四海,你许是会杀了他。可如今辽国百废待兴,你不舍得他。若是他真的来了这里,他一定不会是在你的天牢里而是在你的龙塌上,为了留住他,你会不惜一切代价。” 佛宝奴侧过头:“不可能,朕没那么下贱。” 妙言笑着说:“他有。” “好了,不说这些,你今日便随我入宫,我准备些好饭菜,晚上我等细细聊着。”佛宝奴扯着妙言的袖子:“你哪怕是来辽国当奸细的,我也由着你,你可是个宝贝疙瘩,对了你打算几时走?” 妙言提起声调嗯了一声:“若是我要走你肯放?” “放,自然是放。”佛宝奴顿了顿:“若是我不放,辽国许是会有大麻烦,不过朕倒是可以用你把那厮钓来。” “你高看了我高看了他。”妙言款款起身:“我没那么重要,他也没那么勇敢。” 佛宝奴盯着她看了几眼:“你有,他也有。请吧。” 妙言背着手慢慢走了出去,而佛宝奴在她走出去的瞬间就收敛了笑容,变得满脸的凝重了起来。 她其实完全没有想到妙言会来,但她知道这个女人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因为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跟那个死鬼一样的味道,甚至有过之无不及,一山容不得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这两人若都是男子,必是一场血雨腥风,而如今他与她定然是秤不离砣。 所以不管这个妙言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背后一定都会有那人的影子,至于他们究竟是什么目的,佛宝奴知道自己迟早是会知道的。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来到了大辽皇宫中,辽国的皇宫要比宋国的气派一些,不过虽是要过年,但因为先皇驾崩的关系,这里并未作装点,显得要肃杀许多。 进入宫闱之中,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妙言和佛宝奴同时打了个冷颤,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而佛宝奴摊开手:“我也怕冷……” 两人来到佛宝奴的寝宫,大辽皇帝陛下直接钻进了被窝中瑟瑟发抖,她在被窝里将外头的衣裤都脱了下来扔到一边,然后从里头只露出一个头来,然后拍着身边空出来地方:“来来来,一起睡。” 妙言歪着头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皇帝:“你用不着跟我用这副面孔,我来这里并非是证明自己也并非是要当个奸细,我来此地只是为了跟那家伙打个赌。” “什么赌?” 佛宝奴好奇的看着妙言:“说来我听听。” “他知你辽国没钱,说了一句天下唯他能解辽国之围,但他偏偏不解。我不服,那自然便与他吵了一通,否则也不至于年前来到你这里。”妙言抱着胳膊冷冷说道:“我今日就要让他见识一番,天底下不是光有他宋北云的。” “好!”佛宝奴在被窝里鼓起掌来:“说的好,这才是志气。那你有何打算?” 妙言垂下眼皮:“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一时半会并不打算走,你大可以把你的法子说来给我听听。” “我能信你否?” “不能。”妙言摇头道:“所以你可以不说。” 佛宝奴慢慢皱起了眉头,上上下下打量妙言一圈:“好,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告诉你便是了!反正如今你在我的皇宫中,你还能弄出怎样的花样不成。” “羊入虎口?”妙言眉头一挑:“你是打算这样对我说是吗?” “不然呢?你这只小肥羊入了朕虎口还能跑得脱?” 妙言掩嘴一笑,并未反驳。 “她那能叫羊入虎口?她那叫狼入羊群!”宋北云拿着筷子在锅里挑起一块大骨头放到碗里:“我是劝她不要匆忙去辽国,但她非是不听。” “你不担心啊?” 赵性一边用勺往饭里舀汤,嘴巴油乎乎的说道:“万一有个好歹。” “去别的地方我还担心,去辽国我是不担心的。”小宋嘬了两口猪骨髓,然后对赵性说:“她的能耐足够把辽皇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信。”赵性摇头:“区区一女子。”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心说亏了这个区区一女子比自己还懒,要是不懒的话,她能把大宋玩到支离破碎。 晏殊这时从外头端来洗好的蔬菜,跨坐到凳子上,不悦的说道:“你这请几个使唤人吧,这老王一放假,就连个洗菜的人都没有,每次都是我。” “不请,不乐意洗菜你让赵总去洗啊。” “呵。”赵性冷笑一声:“宋北云,你好大的官威。” 宋北云一听,撩起袖子:“来,叔爷爷今日给你讲讲在这个年头造反有多容易。” “别别别……让晏殊洗便好了。”赵性连忙阻止:“你说这般话题,你让朕是听是不听啊?不好说不好说,换个话题。对了,你那妙言去辽国具体是要做什么?” “想知道啊?”宋北云故意买了个关子,指着桌上的酒:“你先把你养鱼的酒给喝了,不然想知道是没门。” 460、三年1月25日 雨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这便是朕的天下哦。” 站在偌大而空档的后宫广场上,佛宝奴屏退伺候的太监之后,张开手转了一圈:“你看它,多大。” 妙言从远端款款而来,一言不发的从佛宝奴的身侧走过,径直走入了主殿的门口,站在那居高临下看着大辽的皇帝陛下。 “但是很空。” 这一句话就让佛宝奴铩羽而归,之前的得意劲儿彻底卸了下来,她板起一张脸,背着手顺着台阶走入大殿之后,却也是不发一言。 妙言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后也缓步跟了进去,里头摆着一张桌子,上头有一个铜铸的锅,里头的羊骨汤正在翻滚,旁边摆着许多菜肴。 佛宝奴落座在主位上,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东西,轻笑一声:“若是你没来,今年我就该独自过年了。” 看着偌大的殿堂,那种空落落的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即便四周围都点着炭火却仍架不住寒气凛然,设想一下若是这偌大的殿堂只有一人,那该是怎样一种怎样的悲凉。 “为什么这么狠。”妙言坐在桌前,看着怀中抱着宋北云送给它的小怀炉,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上来就杀了近万人,手段之凶残、朝野之动荡,你扛得住吗?辽国扛得住吗?” “历代革命,无有不牺牲者。壮烈也好、冤屈也罢,若是能让这大辽痛雪国耻,再回黑水之畔,区区人命何足挂齿,此为帝王之道,我没的选。”佛宝奴将锅中的肉捞出一块,绕着桌子跑了很远,来到妙言面前,放在她的碗中:“即便是要朕的命,朕也在所不辞。” “前半句很耳熟。”妙言抽出一张凳子让佛宝奴坐在她身边:“黑色龙袍真好看。” “好看么?”佛宝奴笑着撩了一下龙袍的衣摆坐了下来:“耳熟也正常,毕竟是你的枕边人。” “咿?有酸味。”妙言眉头挑了一下:“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混蛋吧?” “那倒不至于,我又不是没见过男人。只是心有不甘,他为何不在大辽。” 妙言撑着脑袋看着佛宝奴:“他在大辽,你不可容他。” “他那种心思龌龊之人,定是想着我会飞鸟尽良弓藏对吧。”佛宝奴仰起头叹了口气:“他其实是错了,若是他真的肯用心辅佐于我,我什么都给他。” “包括你自己?” 妙言的问题相当尖酸刻薄,这别说是一国皇帝了,就算是问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都是让人难以启齿的。 但佛宝奴到底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她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笑着露出她的小虎牙:“嗯,给。” “那你也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你会一边嫌他没出息一边恨他不知不觉拿了你半壁江山的,你一定会杀他。” “不会。”佛宝奴轻轻摇头:“朕说了不会就不会。” 这娘们的嘴硬,小宋老早就跟妙言说过了,而今天妙妙姐姐算是看到她的嘴到底有多硬了,她就属于典型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类型,她不是赵性,她容不得宋北云,这不容质疑。 至于为什么,其实很简单,她容不得宋北云的目无皇权、她容不得宋北云的目无君上,她更容不得宋北云的思想颠覆。 他们之间必然是会有重重矛盾,这样一个铁血的女人,绝对不像她所说的那样想当然。 “他不会来的。”妙言给自顾自的给自己盛了碗汤:“他没你想的那么勇敢,你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大度。” “是吗?”佛宝奴又开始不服气了:“那我给他生下孩子呢?那如果我把皇位传给那个孩子呢?” “那跟你杀了他有什么冲突呢?” 佛宝奴语塞,半天没有个回应,最后只是撇了撇嘴,脸上全是无奈,就是那种不被人信任的无奈。 “那我该如何才能打动他?” “他?我想想。”妙言沉默一阵,突然嗤笑起来,她捂着嘴越笑越开心,最后甚至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到堂堂一国皇帝处心积虑想要把一个混蛋弄到手,就觉得乐不可支。” “罢了。”佛宝奴摇头道:“有你也是一样。”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妙言轻声问道:“你凭良心说,若是他来了,你肯放他走吗?” “不。” “好,等到你肯放他走时,你就能打动他了。”妙言指了指锅:“肉快煮化了。” 一小段关于宋北云的讨论告一段落,佛宝奴不太明白妙言的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如果宋北云来了辽国,她肯定是不会放他离开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宋国皇帝不也不肯放他吗?都是不肯放,为何会有截然相反的结果? 这非常考验脑力,佛宝奴想不明白,妙言却也不肯说,两人居然一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最终还是佛宝奴打破了僵局:“那你说说,辽国如今陷入困局,你打算怎样破局?” “三管齐下吧。”妙言抿了口汤,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没他弄了好吃。” “所以让你把他叫来啊,若是今日他在这里,想来会快活许多的。”佛宝奴笑道:“他就像只皮猴子似的,让人快活。” 妙言不搭理她的感慨,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题:“辽国如今问题有三。第一是地方乡民私斗成风。第二是田产林地散乱分部。第三是大家氏族不认王权。这三个问题你不解决,辽国就是强大不起来。” 佛宝奴垂下眼皮:“我知道,那你有何法子?” “还没想到,不过我知道怎么让你短时间里能够囤出钱来。”妙言小声说道:“我到底是不如他宏图大略的。” “那也比我手下那些酒囊饭袋强上千倍万倍。”佛宝奴轻叹一声:“你说与我听听。” “古来便有工农商三税,不管是辽是宋,都以农税为主,但从去年开始,宋国逐渐转变了税收结构,农税比例降低到了前所未有之程度,取而代之的是以商税弥补之,这乍看之下其实是重农抑商其实却是不然,农税的减少其实就会刺激买卖,占人口最多的农民手中有了更多的钱,商人自然便是有利可图,于是便有了大宋的怪象,商税更高却商业茂盛。” 佛宝奴轻轻点头:“那你如何打算?” “辽国与宋国情不同,自是不可全盘照搬,但却也不失为一种参照。辽国若是一门心思造工坊,只是劳民伤财罢了。” “为何?”佛宝奴眉头一皱,她最听不得人家跟她意见相左:“你说出个缘由。” “你辽国有宋北云?” 佛宝奴闭着眼睛将头侧到一边,满脸的不甘心。 “工坊之初都是由宋北云一手操持,冶炼、制炭、打造、工器等等,都是他一手打造起来的,你看着他觉得他只是个白皮书生,可若是你见过他赤着上身的样子,你便是知道他为何能将工坊以一人之力生生拉起来。” 说道这个佛宝奴就不困了,她想到宋北云那一身漂亮的肌肉,还有在火炉子旁挥舞大锤的矫健身姿,居然抑制不住的吸了一下口水…… 这个动静让妙言听见了,佛宝奴连忙用手巾擦了擦嘴:“肉有些烫……” “工坊并不是支几个炉子,找几个民间的匠人就能支撑起来的,里头每一个环节都需要相应的技艺、配方等等搭配,一炉钢铁你在普通炉子里烧出来的和在他炉子里烧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妙言继续侃侃而谈:“这些东西若是你强要建,只是劳民伤财罢了,除非你能在辽国也找到一个他。” 佛宝奴绝望的摇了摇头,她当然找了,但真的好像天底下就是那么一个人似的,要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至于这些日子每日都是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痛楚让她恨的想要用刀把宋狗给插死。 “那你说我该如何?工坊已经开建了……” “改。”妙言笑道:“还来得及,你改成一个集散市场就好了,天下最大的集散市场。” “嗯?” “我方才还未说完,辽国若是想要有钱,你得开源节流,主要还是开源。辽国地位特殊,上有草原和金,下有宋、大理,西有西夏、吐蕃,天底下所有国家都与你辽国接壤,这样得天独厚,你居然还能喊穷?” “嗯?” “我只讲一句,你好好思索一番。”妙言仰起修长白皙的脖子看着佛宝奴:“农税减半、商税翻番、工税涨三成。出口免税,入口重税。” “嗯?入口重税?出口免税?何解?” 妙言笑着说道:“简单便是从别国来辽国的货,都不要税了,可若是想要从辽国出去,那便是要税。这个税如何定呢?那便是需要计算一番,对不同的货物取不同的税收,这个值要卡死在既比他们取道别国要少一成到两成,但却又比现在高一倍到两倍。” “为何要这样?” 妙言指着桌上的羊肉:“你把两个盘子里的羊肉互换个位置。” 佛宝奴照做后不解的看向她。 “两盘羊肉就是别国,手便是你辽国。你看这肉还是肉,可你手中多了什么?” “油。”佛宝奴豁然开朗:“我明白了!” 461、三年1月26日 晴 莫要小看天下英雄 妙言不胜酒力,喝了几杯之后就睡在了佛宝奴的龙塌上,但佛宝奴酒量好,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只是躺在那里满脑子都在琢磨妙言的话。 看到身边的绝世佳人,她却是没有丝毫动摇,反倒是反复琢磨着妙言说法的可行性。 最后总结出来,这个法子的确是可行的,不论如何至少可以解了辽国缺钱的燃眉之急,而且这也是个阳谋,不光是宋国这些日子以来货物吞吐量之巨大,周边国家的贸易活动也日渐频繁了起来,若是按妙言所说的,辽国一年光关税就能吃下千万贯之多。 而且妙言还提出了一个免税的概念,就是在辽国境内消费商品在一定数额之内,则进行免税。 归根到底就是大宗得给钱,小额则不用给钱。而这个免税的额度又将将卡在化整为零就是硬亏的那条线上。 坏啊……到底是坏啊。不愧是那个混账的身边人,这种坏到冒水儿的法子,真的不是常人能想到的。 而且那个集贸市场的点子也是绝妙呀……因为小额零售可以免税,这就是从侧面刺激了辽国的经济发展,辽国的商人便有利可图,最终商税上的增幅不光可以从这里头整回来,还能填补上农税的空缺。 这样农民有了钱,国家也有了钱,商人也有了钱。归根到底不就是辽国有了钱么? 钱当然不是无中生有的,这些钱是从大宋的瓷器、茶叶、金佛、铁铲,从西夏的药材、矿石、牛羊、从草原的牛乳、羊毛、马匹、从金国的水产、野味、毛皮中薅出来的。 好好好……这当真是太好了,这妙言当真天赐的宝贝! 佛宝奴越看身边熟睡的妙言越顺眼,甚至忍不住俯下身子亲了她一下。 之后也没工夫再去琢磨了,毕竟明天年初一,还有大朝会。所以她也赶紧换上了睡衣钻进了被窝里准备休息。 也许是她的动作幅度大了点,弄醒了妙言,妙言抬起眼睛看了看她:“你小心一些,寒气灌了进来。” “哦……知道了。”佛宝奴钻下去之后,小声问道:“那人的被子里暖和么?” “嗯……暖和。”妙言打了个哆嗦:“抱不着他都有些睡不着。” “有多暖和?”佛宝奴侧过头忽闪着眼睛看着妙言:“给我讲讲。” “就像个大暖炉子,热烘烘的那种。贴在上头就一点都不冷了。”妙言用很回味的语气说道:“一下子身上就暖和了。” “啊……”佛宝奴拍了拍胸口的手炉:“跟这个比呢?” “比这个舒服多了,这个只有一点点,那个是全身上下都暖和。” “哇……”佛宝奴小声的嘀咕道:“真好。” “你去找个男人试试就知道了啊。”妙言哭笑不得的说道:“你问有什么用?” 佛宝奴轻轻摇头:“不行啊……不行,辽国不比宋国,辽国若是让人发现好男风,北苑的那些猛汉真的会造反的。那些糙汉子觉得男子往家中带女人便是光荣,若是带男人便是妖孽。” “恶臭。” “可不是呢。”佛宝奴抱住妙言的腰:“我好冷……” “你别抱着我啊!我也冷!” “我的小炉子分你一点。”佛宝奴把那个她视为珍宝的小手炉递过去一半:“你不要走了哈,要是你走了,我日日夜夜可就得一个人守着这个陵园一般的宅子了。” 这人可怜又可嫌,妙言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毕竟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而且她非要端着那为国为民的架子,有些事真的没法子。 “好了,睡吧。”妙言像个大姐姐一样揉了揉她的头:“明日还有大朝会。” “你平日里也会这样揉他的头?” “会,不过一般不揉。” “为什么?” 妙言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裹紧被子之后,一只手搭在了辽国皇帝陛下的胸口上,慢慢往里头探了进去:“他会这样。” “呀!”佛宝奴连忙按住:“这么下作的?” “你换个角度想,当你黑灯瞎火躺在一个男人身边的时候,其实你是知道会发生什么的不是吗?”妙言笑道:“说白了,是自己贱,而且……” 她说着凑到佛宝奴耳边小声的说了好久,从小就完全不太了解这方面事情的佛宝奴最后都被她说得身子发起了烫来。 “总之还是挺舒服的。”妙言嘻嘻一笑:“我是不反感的,不过我嘛,其实最后一步还是卡的死死的,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得手,不然以后他该是不珍惜了。” “难以想象。”佛宝奴连连摇头:“那地方多脏,他居然用舌头往里头钻?哎呀……如此污糟。” “哈哈……”妙言脆脆的笑了一声,翻过身去:“睡觉!” 她是继续睡觉了,但佛宝奴却被刺激的怎样都睡不着,她是一个到现在为止还以为男女之间亲一下就会生崽的人,别看她干的事情惊天动地,但在这方便笃信佛教和儒家的辽国可是要比宋国闭塞太多,再加上佛宝奴又是一直被当儿子养着也不能暴露身份,所以相关专业知识她是一点都没有。 妙言这厮是极坏的,她本就是烟花之地长大的孩子,对这些事情虽然实操弱了一点,但理论知识着实强大,她只要稍微添油加醋那么一描述。 好家伙……那对佛宝奴的冲击就不亚于给一个刚懂一些的初中生看了完整版的某妇某洁。 就这样,佛宝奴一宿就没睡好,半夜还偷摸着爬起来换了身干净的衣裤。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巨大的黑眼圈穿上了黑龙袍开始了大年初一的大朝会,朝堂上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她精神萎靡,有些善于拍马屁的官员还专门上奏说让陛下保重龙体呢…… 而同样在这一天,赵性在主持召开大朝会,他跟佛宝奴的萎靡不同,青龙学习小组开组两个月来,他长胖了能有十斤,看上去倒是有一些皇帝的宝相了,因为伙食好精神压力还不大,一切都有左右使在那参谋,赵性比去年同一时候精神太多了。 今年大宋的问题很多,但同样进步也不小,赵性在大朝会上顺势推广了一下政府工作报告的制度,还说明年大朝会时是要收上来考核的。 至于怎么考核,那自是有皇城司把关,若是在工作报告中弄虚作假,那定然是要严惩不贷的。 对于此百官倒是没什么异议,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因为赵相带头同意了。 现在的赵相可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现在是大宋的大英雄大豪杰,根据线报里说,就连那些乱党乡匪提到这位以身试毒的相国老爷时都要竖起一根大拇指口称贤良,威望可以说是一时无两。 他若是摇头,下头的百官一定会宁死不屈,但他点了头,百官那可就是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但赵相也不是感觉不到危机,皇权和治权若是有冲突时,要是治权大于皇权,皇帝只要不傻都不会坐以待毙,所以赵相威望越大,他反而越坚定的站皇权一边。 不过赵性不担心这个,说他混蛋也行说他没心没肺也行,反正他就心心念念着红旗插满塞纳河,对于国内这些屁事他不担心,因为要说算计人,赵相可不如宋狗。况且晏殊可是赵相的贤婿,这里头的关系摆在这呢。 至于会不会架空皇权,有宋狗兜底,他放心的很。天底下谁能架空宋狗呢,这狗东西……厉害的很哟,昨日还赢了赵性四百贯钱。 等时间嗷嗷长的大朝会结束之后,赵性偷偷摸摸的换上百姓的衣裳就出去赶集了,今日年初一的大集会可是有热闹可凑。 他带着小鱼来到集市跟宋狗汇合,三人偷偷摸摸的去美美吃了一顿红烧牛肉,然后就去晏殊家的外头。 “这狗东西怕是忘了。” “不会。”小宋摇头:“他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吃,应该是赵相来了,他不好走。” “赵相比朕重要?” “行,你现在进去跟赵相打个招呼,让赵相看看您这偷偷摸摸出宫的皇帝。” “不了不了……老头可罗嗦。”赵性连连摆手:“那我们便先去玩呗,听说今日庙里好多上好的姑娘,瞧瞧去。” “你怎么整天姑娘姑娘的?” “哈。”赵性一撩头发:“朕当年还是世子的时候,那可是我们当地最大的纨绔,整日便是带着几个家奴牵着一条恶狗去街上调戏良家妇女。” “你吹牛b。”宋北云横了他一眼:“我可是听金铃儿说,说你当世子那会儿老实巴交的,出去掏个鸟蛋回去还担心被父亲骂,都哭了鼻子。” “一派胡言!”赵性的脸色赤红,如同醉酒:“朕几时那个样子过!” “真惨啊……”小宋叹气。 “你……”赵性甩下袖子:“你去是不去?” “去去去去,陪你去调戏良家妇女总行了吧?” 两人带着小鱼在街上慢条斯理的逛游,赵性看着面前这繁花似锦的金陵城,不由叹息道:“此番盛事,有朕三分功劳吧?” “理论上差不多,可能要多一点。”小宋点头:“有个五分。” “你可算夸我了。”赵总深深的看了宋狗一眼:“实属不易。” 462、三年1月26日 晴 最是梅花绽开时 今日的鸡鸣寺人声鼎沸,花开点点,晴空之下加之雪景装点,入目皆是是风景。 金陵城的寺庙是第一批收取门票的,在执行这个制度之后,大部分底层百姓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虔诚,他们甚至会被十几文钱的门票被隔绝在尘世和信仰之间。 甚至在民间还传出诸如“我佛不渡穷鬼”的说法,而高僧们心中清楚,这种门票制度本身就是与佛家众生平等的法条所相悖,可无奈这天下不是佛家的天下而是皇家的天下,他们若是不这般,那这住持方丈之位就保不住了。 不过这好处也不是没有,该来的人仍是会来,且花销更大了,因为在这寺庙之中原本的那些物件如今全都是收了钱,什么虔诚香,原本都是随取随用,而如今却已经成了收费项目,一炷香多少钱都明码标价了起来,头柱香更是昂贵异常,就如今日大年初一的头柱香就被人炒到了一千二百贯的高价。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整体信仰程度可以说是被压到了历史的最低点,古往今来就再没有一个时代佛教的影响力在短时间降到这个程度。 天底下的和尚都在说想出这条毒计的人该千刀万剐永坠阿鼻,但想出这条毒计的人如今却在旅游胜地鸡鸣寺内卖饭的地方花了两贯钱跟赵性一人买了一份斋菜坐在新建的游人休息处就这样吃了起来。 身边还有些其他人,但一贯钱一份的斋饭即便是这样肯花门票的“有钱人”也不见得愿意买,若是不买就不能在这里进食,只能选在外头半露天的饭堂中享用那二十文的饭菜。 当然,还有更高级的斋饭,那便是在后头厢房中供给那些有钱人专门伙食,据说看人头要钱,一人据说要十贯。 而宋北云之所以选择在这个中级饭堂里吃饭,其实就是要看看这种无形中的层次分级到底奏效了没有,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效果还是可以的,佛祖用钱来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还谈个什么普度众生。 一贯钱的饭菜是可以的,毕竟太差了消费者不买单,他们可是要硬亏钱的,所以在现在这个阶段,服务质量可以说是相当可以,就连一贯挑剔的宋北云都对这些饭菜赞不绝口。 “你说。”赵性探过头来小声说道:“你做了这种孽,真不怕死了之后下十八层地狱?好好一个佛门被你折腾成这般模样。” “死了再说。” 小宋放下食盒,抹了把嘴:“斋菜不错。” “是不错,下次朕没事便来吃吃,整日大鱼大肉的也腻了。” 周围用膳的人还是有一些的,大部分都是一男一女的搭配,他们来这里游玩,顺便就在这尝一下鸡鸣寺有名的斋饭,一个人花上一贯钱,倒也是无伤大雅。 他们其中不少人根本就不顾及这里是佛家圣地,亲亲我我不成体统,但大家仿佛都熟视无睹,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相安无事的很。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在他们的概念中真的已经没有了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概念,单纯把这里当成了过来旅游撩妹的场所。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未来必然是会出现整体道德水准下滑的情况,但这样却能够在最大的程度上遏制祸害中原数千年的各类教派。 毕竟大家都知道佛祖的饭菜好吃,但是没钱的人可吃不到嘛。 这样的确是有些造孽,但谁在乎呢,至少小宋不在乎。 一顿饭吃完,他们继续徜徉在这个最新的旅游景点之中,在后山的观景台上,倒是没见过几个好看的姑娘,却是见到了几个在那望梅抒情的书生。他们站在小山之上,摆出一览众山小之姿,既点评天下英豪又点评山川河流。 “要说这天下谁是顶聪明之人,要我看还是晏同叔晏大人,此人文采无双,年纪虽与你我相仿,但前程确实不可限量。” “祝兄,此言差矣。我与你说有那执宰天下之能者,你与我讲文采,这你我可就谈不拢了。” 旁边忙劝:“孙公子息怒,祝公子不是那般意思。” 而那身穿青衣的祝公子此刻也是当仁不让:“谁说晏大人就不可执宰天下?” “你恐是忘了还有一人。”那孙公子仰起头笑着说道:“可想到是何人?” 宋北云心中一阵狂喜,但赵性却缓缓摇头,小声道:“轮到谁也不会轮到你。” “哼……”小宋侧过头:“你就知道?” “朕还真知道,天底下谁不知你宋北云是奸臣佞臣卖国贼,除了朕,谁还能知道你能不能执宰天下。” “爷爷不稀罕!” 这边话音刚落,就听那头人来说道:“我料想诸位也猜测不到,此人便是赵相爱徒,匡玉生匡大人。此人扼守时南昌高风亮节,于朝野中也是清正廉明,称其为当世之君子却也是不为过,更是定国策、平乱党,身兼钦差之责巡视南方,若是要比较文采,的确晏大人更高一筹,可若是比拼治世之策,这匡大人怕是比晏大人不差分毫,甚至有过之处,不然为何赵相点了他为钦差却未点那晏大人为钦差?” “呵呵,照你这般说,那奸贼宋北云还得过赵相嘉奖呢,可到底是如何?还不是如今深陷牢狱,等待法办?” 宋北云在旁边一听,立刻撩起袖子:“老子这暴脾气!” “唉唉唉……别急,等他们说完。”赵性伸手揽住:“有些意思。” 宋北云压住脾气坐在那继续听了下去,就听那头继续说了起来:“那宋北云一冒头,我便是知道他活不长久,杀伐气太重不说,还离经叛道,据说此番罪名是通敌卖国,这当朝太师不顾年事已高亲自死柬于官家才让那恶贼伏法,可见到底还是日月昭昭自在人心,我大宋断然不能让那等奸贼祸害了。” “说的好!”之前那个与他争执的祝公子在骂宋北云这件事上两人居然达成了一致,他走上前:“这等恶贼作恶多端,听闻他在杭州之时,更是穷奢极欲,吃鱼只吃鱼面上那一点月牙肉,一月之内竟是生生吃光了西湖中的鱼,还像地方官员以钦差之名索要贿赂,去是两手空空,来时竟是车船满载!当真的天下一等一的奸贼!” 赵性看了一眼宋北云,宋北云的手已经团成了拳,而赵性则笑眯眯的凑上前:“月牙肉好吃啊?” “好吃,好吃的很,特别润,紧实。”宋北云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娘的。” 赵性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宋北云的肩膀从小凉亭上站起身来:“诸位,我有一言,你等且听之。” “你又是何人?” “邯郸赵明朗。” “呵,赵国人。” 宋北云闻言偷笑而赵性当时额头上就冒了青筋,他以前就是赵王世子,而封地邯郸也正是古时赵国所在之地。 这赵国说来也可怜,什么邯郸学步、纸上谈兵,还有什么利令智昏、倡女亡赵,这些黑赵国的典故层出不穷,后来又因为赵性的老爹赵王在面对辽国时第一个选择不战而降,更是被天下人嘲笑至今,可赵性知道当时自己的生父与辽国签了一纸协议,那便是他若是投降撤退,辽国不可侵害他封地之上的一草一木。 先父的忍辱负重让封地数十万百姓免于兵灾,可却成了这帮士子嘴里的“赵国人”,一想到父亲去世时躺在床上的心心念念,赵性的火气也窜了上来。 他撩起袖子,一拳打在那祝公子的脸上,大家都是年轻人,冲突便是一触即发,几个人瞬间吵嚷着就将赵性给围了起来,旁边的司命司刚要上前救驾,但却被宋北云一个手势给喊停了,接着他也脱掉了外套加入了战局。 赵性可不是弱鸡,他虽然性子有时孱弱,但自幼可是练太祖长拳长大的,打起来虽然不如宋狗那般虎虎生风但却应付这几个狗东西也是足够了。 两人不消片刻便将这一堆书生给干倒在地,赵性甩着手腕子,头上噌噌冒热气:“多年不练,生疏了。” “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小宋甩着胳膊:“也就打打这帮废物了。” 地下那一圈得有十几个人,他们躺在那哎哟哎哟的叫唤着,一个个都被打得起不来身。 而这时官府的人也匆忙赶到,看到这个场面也是被惊呆了,他们上来就要拘人。这一个瞬间,混在人群中皇城司和司命司的刀都快出鞘了,但赵性却伸手一晃,制止了那些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北云,摇头表示他们不能上前。 既然他们不能上前,赵性和宋狗自然就被官府给拘了下来,那官差的态度倒也不差,毕竟来这个地方而且穿的衣裳都还行的人,想来也是大户,轻易不是他这种差人能得罪的。 两人被送到鸡鸣山下不远处的县衙之中,虽此地与金陵城只相隔不到五里,但却是属于京畿道管辖,这里就是那种童谣中“到了八辈子霉”的人才会在这当官的地方。 那县令看到扭送了两个人来,先问了问他们干了什么,然后说是斗殴之后,也不废话直接收了监,还让人去查清楚他们都打了谁才好予以定罪…… “这是朕第一次坐牢!” 牢里的赵性显得有些许兴奋:“原来牢中便是这种滋味啊?” “你就是欠的。”宋北云抱着膝盖坐在角落:“姑娘没调戏到姑娘,还被抓到这来了。” “有趣!”赵性连连点头:“甚是有趣!” 0--------- 抱歉……晚上码字的时候坐在这睡过去了,可能是因为感冒药的关系,实在有点顶不住这困意。 463、三年1月27日 晴 隔江犹唱后庭花 赵性是典型的想要体验生活来的,打架斗殴嘛,人之常情。但对于这位生性比较懦弱的小皇帝来说,这就是他人生的初体验,所以即便现在被关在牢中,他也显得极兴奋。 当然,坐牢也是他的初体验。 “哎,你说。”赵性靠在牢房的栅栏上头从小窗口里看着外头的天空:“朕若是真的有朝一日成了阶下囚,到时你却投敌叛国成了大官,再见面时你在外头朕在里头,你将一块发霉的馒头扔到朕面前,呼上一声‘嗟,来食。’你说朕是吃是不吃?” “我看你的小脑袋瓜里整天就没想过正经事。真有那么一天,你能见到我唯一的理由就是把你抓起来的那个人让我给你下毒酒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啊?” 小宋慵懒的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坐在那畅想未来的赵性,如果真的有他说的那么一天,一定是过来给他赐毒酒一杯的,以此来测试宋北云有没有反心,毕竟亲手毒死了宋国皇帝,他就再也不可能去玩两面三刀那一套了。 所以说,如果大宋亡了,小宋投靠新主,赵性被捕捉。他的命运一定是逃不开一杯毒酒的,因为这杯毒酒恰恰是用来提升降将忠诚度的终极法宝。 赵性琢磨了一番,倒也是合情合理,所以他靠在那傻呵呵的笑了起来,想着若是有一天国破山河碎了,他便找个地方自行了断好了,歪脖子书也好、那口枯井也行,总之不能让人落在人家手中,不然复国的希望都彻底没了。 而就在他们被羁押的过程中,那群挨揍的书生家中的人也寻了过来,带着自家的孩子就来这公堂上要讨个公道。 这地方到底是京畿门户,这些来讨要公道者大多都是一些有官身的人,最次也都是个举人,这些人家听闻家中孩子挨了揍,而且好像还被揍了不轻,这哪里能心甘情愿,自然是过来寻一个公道的。 公道这件事说好听的是叫公道,但大家都知道,这种公道通常是不公道的,那县令在面对情绪波动很大的家长们时显得格外唯诺,虽然这里不少人都比他的官阶要低,甚至有些人连个官身都没有,可他平日最善处理这种事情,知道自己该用怎样一副面孔来面对这些人。 毕竟……能来敢来的人背后一定多少是有些东西的,要不家中就是有朝中大官,要不就是家中士林有威望,反正都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诸位诸位,此番事情本官自会处置,请稍安勿躁。” 县令长叹一声,安抚着前来找说法的家长们,而对此他并没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只能暂时安抚之后,赶紧吩咐官差去了牢狱中,仔细询问。 那官差干这种事可谓是驾轻就熟,因为见多识广,绝对不可因人多而妄自下判断,这种事之前县令是吃过亏的,之前也是少年郎的冲突,那县令之前也是刚上任并没有应付的经验,只是根据以往的法子将那带头的少年训诫一番,然后还打了十板子,最后发现那挨板子的居然是左国公之子,小公爷左芳。 虽然国公深明大义并未说什么,但当时他来领人时,面色的确是不善的。 而当时随他一起来的郡主还警告说若是下次还是这般糊涂处置,就撕了他的乌纱、砸了他的案台。 从那以后,这县令就学乖了,他并不管那些所谓什么公正廉明,先问清楚两头都是谁再说,毕竟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可以充军发配,但也可以打打板子亦或是口头训诫。 那官差走到牢里,看到分别躺在两头茅草上的年轻人,他看到这两人一个居然已经睡着了还有一个正在百无聊赖的抠手指甲之后,立刻就知道这两人不简单。 “两位公子?” 他蹲下身子小声的喊了一声,在那剥指甲的赵性抬起头,懒洋洋的应了一声:“何事?” “是这样的……两位公子,我们何大人说让我来问问两位公子家中可还有人?要让家人来领人。” 赵性用脚踢了踢宋北云的屁股:“懒狗,起来!” 小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下意识就打了个哈欠,抹了一把脸,看到那官差之后,笑着说道:“官差大爷,你这牢房真挺干净的,茅草都是新铺的吧?” “嘿嘿……那可是。”官差一脸谄媚的笑容:“这京畿之地,我这小人物惹得起谁啊,自然是得伺候好一些的。这地方办不了大案,都是些争执吵嘴的,与那皇城司、京兆尹可是不同。更何况两位公子一看便气度不凡,怎的也不能草率处置咯。” 见到这个低眉顺目的官差,赵性哈哈大笑,转头对宋北云说:“你瞧瞧,这帮人都把这些基层小吏给逼成这副样子了。” 小宋抠着鼻孔满不在乎的说道:“往前一千年、往后一千年都不会变,不然那帮读书人苦哈哈的埋头读书是为了什么?为了建设新农村吗?” 赵性哈哈大笑起来,从腰上解下了玉佩从栅栏里递给那个官差,并对他说:“你将这个拿去给皇城司便是。” 官差拿上这块玉,触手生温,虽是个基层小吏但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他拿到这块和田暖玉之后就知面前这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他不敢怠慢连忙将玉拿到了县令面前。 县令正在为今天的事焦头烂额,见到那官差又回来了,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不去办事?留在这边作甚?” “大人……”那官差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将那块玉佩托在手心,小心翼翼的捧了上去:“您瞧……” 那县令定睛一瞧,只见那官差手中的玉佩隐约透着粉红的颜色,圆润的可爱,光是用眼睛瞧就知不是凡品。 而上头还镌刻着一道长城万里图样,背后则是四个字“天命于此”。 看到这四个字之后,当下就没能坐住,脚下一滑,竟生生的坐在了地上。 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眼睛快速的来回转动着,嘴唇颤抖不止。 “大人?” “大人!” 官差喊了两声之后,那县令才缓过神来,他坐回椅子上,用官服擦着头上的汗水。 “大人,你是怎的了?” 官差的问题让那县令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却连开口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指着那块玉佩:“那人给你吩咐了些什么?” “他倒是客气,就是说将这块玉佩传给皇城司,想来是跟那头有关系。” 好一句有关系……县令听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甩在官差脸上,但他并没说什么,只是小声说道:“一定要将这物件交于皇城司上官手中。” 被打了一巴掌的官差整个人都呈现出蒙圈状态,但他也不敢问,就这样捧着玉佩走出去了。 那县令坐在房间里可谓坐立不安,他起起落落几次之后,终于还是起身站了起来打算去牢房中亲自请罪。 可就在他刚走到门口时,打外头就这样大摇大摆走进来一个人,这人身形高大且肥胖,身上穿着绫罗绸缎,打扮的好花哨。 而在这人身后,赫然站着乌青着一只眼眶的“祝兄”,他的牙齿被打落了一颗,眼睛也肿了起来,整张脸上都没了人形。 这显然是赵性下的手,因为宋狗打人是不打脸的,他只需要帮忙赵性制服从身侧伏击的人就行,打脸这种事只有赵性干的出来。 这祝兄被打得如猪头一般,而他前方那个人更是气势汹汹的来到了县衙之中。 “哟,这位不是柴小侯爷嘛。” 县令可是认识这位人高马大的家伙,他是这一片打架斗殴的常客,通常情况下他都是打人的那一方,而如今看他那架势恐怕是要来找回场子的。 “那人呢?” 柴家的这位小侯爷并非长子,但却仍是嫡出,所以同样是与兄长一样自小便继承了王爵之号的,在这金陵城乃至大宋范围内,这柴家都是极特殊的一个家族,上至封疆大吏、下至九品芝麻官都没有一个胆敢招惹。 不为其他,就为他家中那太祖御赐丹书铁劵,这与国同休的东西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一块特权的大牌匾,哪怕是杀人都用不得偿命的玩意。 而这个小侯爷绝不似他大哥那般谦虚谨慎,这厮是个被家中宠坏的孩子,仗着有这份特权,他在金陵城中即便是纨绔榜名列前茅的左芳也是要让他三四分的。 “小侯爷为何这么大的火气啊?”县令假装听不明白:“不知是谁招惹了小侯爷?” “少废话,你把那打了我祝兄的狗杂种给喊出来!若是你不敢,一切就由我来担待便是。” 这小侯爷叉着腰,一脸气势汹汹的模样,而县令如今嘴里开始发苦,这玩意可不是谁能担待的起的啊,这小侯爷平时顽劣惯了,若是真让他将那万岁爷给打了,自己这芝麻绿豆的小官当到头了是肯定的,说不定还要遭了大难! “小爷与你说话,你给小爷装聋作哑?” 面对这小官,小侯爷也是没有一丁点的在意,反正即便是把这县令打了,那也是打了便打了,他还能说出些话来不成?即便是告上了吏部,吏部尚书也不敢沾染他们柴家啊。 “小侯爷息怒……这事,恐怕是个误会啊,小侯爷……” 464、三年1月28日 晴 柴家门户高千丈 “这位军爷……” 官差气喘吁吁的将玉佩交到了皇城司中,今日临时待命的皇城司使白念安,他看到这块玉佩之后,吃到嘴里的烧鸭子都吐了出来,按住脑袋上的帽子,抓上佩刀,胡乱点了衙门上当值的十几个人呼呼啦啦的就冲了出去。 这个架势生生把那官差给吓坏了,他膝盖一软噗通就坐在了地上。 “说!这玉佩之主有何吩咐!” 白念安可是一路杀上来的,身上那股子杀伐气可是不一般,这情急之下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蒸腾气息让这未见过什么大场面的普通官差吓得七窍升天。 官差哆哆嗦嗦的说道:“他讲……他讲……他就只是让我将这玉佩交过来。” 下午到现在白念安就没有安稳过,之前入内院子过来通报,官家和宋大人被京畿道的衙门给带走了,不过当时官家不让管,宋大人还让他们先回去休整待命,千万不能让人发现。 这一休整可就到晚上了,白念安一下午都在这等消息,而现在听到这消息之后,立刻就带着人飞驰向城外而去了。 而与此同时,那县令正被柴家的小侯爷揪着领口按在地上打着,这小侯爷下手没有个轻重,那县令虽然年纪不算大,但被这样一个孔武有力的壮硕少年打得也是有些奄奄一息了。 “住手!” 这时堂前师爷匆匆从外头赶来,看到正在施暴的这个柴家侯爷,他怒目圆睁:“前方贼人住手!你可知你正殴打朝廷命官!视同谋反?” 小侯爷听到这句话,嘿了一声扔下县令,转头看向那师爷,他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天底下还没人敢说小爷造反的人,也没有能治小爷罪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师爷昂着头:“你读圣贤书却罔顾国法!光你这番言论便是欺君罔上!” “欺君?哈哈哈哈……笑话!”小侯爷昂着头说道:“这天下都是我柴家送与他赵家的,我欺什么欺?” 这番话听得那师爷是头皮发麻,他往后退了几步怒目而视:“你这与逆贼有何不同!” “逆贼?”柴家小侯爷走上前一把扼住那师爷的脖子:“小爷今日便让你瞧瞧,我与那逆贼有何不同!” 这师爷被一拳打在了太阳穴上,当时就昏厥了过去,但那小侯爷却还未停手,拎着他就如一块破布似的胡乱丢甩着。 “朕饿了。”赵性抱着膝盖坐在牢房中:“等会子出去,朕请你天上坊吃一顿?那边的竹筒鸡当真是不错。” “你不回宫,在外头也不怕让人给行刺咯。”宋北云翘着二郎腿说道:“牢房体验体验就行了,等会早点回去。” “那可不成,这大朝会完了,朕也是得休息几日的。才不要回宫里去,今夜朕打算去春画院住着去,那里头听说有个花魁叫如梦的,朕去见识见识。”赵性靠在茅草上笑着说道:“听说那个如梦琴棋书画、吹拉弹唱都是一绝,你不去见识见识?” “见识她?”宋北云一脸高傲的说道:“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鸡王宝贝是谁,什么如梦如电的,跟我家鸡王比都是草台班子出来的。” “哦……对对对,朕把这茬给忘了。”赵性连连拍着脑壳:“你……嗯?你听外头什么动静?” 宋北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侧耳倾听了起来,这外头似乎隐约传来了吵嚷声还有妇人的哭声,倒是挺热闹的。 “好像是起了什么纠纷,离这不远。”宋北云晃了晃牢门:“来人啊!” 喊了半天,外头匆忙跑来一个差役,他捂着腰上的钥匙匆匆跑了过来将牢房门打开,急匆匆的说:“两位可赶紧走吧,出事了。” “嗯?”赵性探过头来:“何事?” “嗨,您二位就别问了,方才牢头儿出门的时候与我吩咐了,若是他走了半个时辰还没来,就先将你二人放了,说您二位是贵人惹不起。”那狱卒叹气道:“可谁知这还不到半个时辰呢,外头就出事了,听闻是有人要过来拿你二人,县令大人不许,那人便行凶打了县令大人,后县中师爷出言训斥,那人不光不收手,还生生将师爷给打死了。” “嘶……”赵性倒吸一口凉气:“天子脚下还有这等人?” “哎呀……莫要说了,您二位快些走吧,若是让那人发现了,少不得也是去掉半条命的下场。”那狱卒打开牢门:“快快快!随我来,我带你们从后门走脱。” 赵性和宋北云对视一眼,宋北云从怀里取出帽子往头上一带,而赵性则抽出扇子呼啦一下展开,怒目圆睁:“不走,我便是要瞧瞧天底下谁有这等胆子敢在京畿之地无视王法!” “还能有谁。”小宋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道:“自然是天下第一的柴家嘛,这大宋江山都是他们柴家拱手让给赵家的,人家跋扈一些又是如何,哪怕是当朝皇帝也奈何他们不得,这太祖的丹书铁劵摆在那,动他们就是不孝不义。” 赵性听到身边宋狗的阴阳话,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开牢房大门:“走,随我瞧瞧去!” 若真的是如宋北云所说,这柴家就可谓罪大恶极了,在京畿之地殴打大宋官员还当堂杀人,其罪当诛!当诛九族! 带着一腔愤怒的赵性与宋北云一起来到前头喧闹之地,刚过去就瞧见不远处的地上横着一个人,旁边一个妇人在旁边哭泣。 而周围的衙役一个个敢怒不敢言,他们中心正站着一个人人高马大的家伙,他体态肥大,气势不凡,即便是打死了人也毫无惧色。 “来啊,你们不是说要捉我?来啊,捉啊!我柴通今日便站在这让你们捉,看你们谁有这个狗胆子!我看看在这大宋的一亩三分地上有谁敢动小爷!” 听到这句话的赵性瞬间真的是气得急火攻心了,血压直接拉满,他从人群中走出,顺手提下了一根杀威棍就走到了柴通的身后。 “爷爷还管不了你了!” 话音刚落,杀威棍直直劈下,直劈在了那柴通的后脑勺上,这一下满怒斩杀的力道巨大,当时那柴通就是浑身一颤,感觉天旋地转,双脚也没了力道,噗通一声就跪着倒向了前方。 赵性此刻红了眼,也不顾那三七二十一,对着已经倒下的柴小侯爷就是一通狂风暴雨的输出,那杀威棍打在他身上初时候他还会颤抖几下,再到后来却如打在一块猪肉上没了区别。 等到赵性收了手,那柴通的后背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了起来,他扔下棍子,冷笑一声:“天底下还没人胆敢如此蔑视朕的王法!” 而这时,白念安也带人赶到了这里,当他看到赵性浑身是血的站在那里时,整个人都惊呆了,冲了上去分开人群就将赵性护卫在了中间。 “臣护驾来迟!请官家赐罪!” 白念安跪在赵性面前,深深叩首。而赵性倒是笑了起来,指着地上的柴通:“去,把这人送上柴府,告诉柴衡,他生了个好儿子!” 小宋在人堆里看到这一幕,只是嘴角勾出一抹笑容,然后从黑暗中闪了出来,一把拽过赵性就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电光火石的,谁也没能反应过来,除了皇城司众人,特别是白念安,他认出了这人是宋大人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让人架起这生死不知的柴通也离开了。 “你可惹麻烦咯。”小宋拽着赵性往前赶路:“那家伙八成是让你给打死了。” “打死便打死了,怎的?朕的地盘上朕打死一个目无法纪的逆贼还需有人同意不可?” 赵性今天很反常,而小宋大概也明白这个家伙是为了什么。倒不是说他本性如此,而是他本应如此,毕竟他是皇帝,即便是平日里再好说话再好相处,可碰到这种蔑视皇权、蔑视王法的人,他都必须要处理,否则他这个皇帝的威信何在、朝廷的尊严何在? 至于柴家的免死金牌、丹书铁劵,这些东西都只是对其他人有用,对上皇帝的时候却也是没有了威慑力。 “况且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赵性冷哼一声:“这柴家,倒是可见一斑啊。” 小宋沉默了一阵,笑着对赵性说:“想不想干死柴家?” “想!”赵性用力点点头:“反正今日一遭,我与柴家也是翻了脸,若是不灭了这柴家,他们怕是要反。” 小宋抿着嘴笑而不语,只是心里暗暗嘀咕,这柴家恐怕也想不到吧,这愣头青碰到了比愣头青更愣头青的人,而且这人还是皇帝。 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小宋其实也是大概猜到了,这样的家族一定是不会冲动的,他们明日一早一定会上门给赵性道歉,但私下里可就不好说了。 小宋这时突然停住脚步,朝身后打了一声呼哨,接着皇城司重新上岗的院子们纷纷出现。 “你们护送官家回宫。” “你呢?”赵性看着宋北云:“你去哪里?” “我去干点有意思的事。”小宋笑着朝赵性眨了眨眼:“明日……” “天上坊见!”赵性指了他一下:“说了我请便我请!” 465、三年1月28日 晴 春雨不湿痴心鬼 当那副不成人样的身子被皇城司抬入柴府时,柴家如今的家主柴杨表情凝重的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他先是让人将那扑上来就要哭嚎的婆娘拖下去,然后肃然一张脸走到白念安面前拱手道:“不知犬子可有惊扰到官家。” “王爷请放心,并未惊扰官家,只是还望王爷能严加管束。此番若是冲撞了官家,那也是不好收场了。” 白念安说话时是带着杀气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大意就是这亏了是官家打了你家儿子,若是你家儿子打了官家,那事情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白念安说完后朝这世袭的郑王柴杨拱了拱手就离开了,甚至连一些客套话和安慰话都没有讲。 其实白念安心里头明白,这皇城司在天底下就只能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当朝的皇帝一个便是那宋大人,其他人他们皇城司甚至连看都不用看上一眼,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有先斩后奏的能耐,毕竟是皇权特许。 不过至今为止皇城司都还算安稳,因为宋北云再三告诫过白念安,那就是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掌控皇城司的第一要素就是不能给下头放太多的权力。这东西如同猛虎,手中有没有和用不用是两回事,若是轻易放出猛虎,最后定遭其噬。 这句话白念安听进心里头去了并铭记始终,所以皇城司至今安安稳稳。 而在他们走后,郑王柴杨才俯下身子去探查自己的儿子,发现还有气息后才唤人去请大夫救治。他则站在那面色阴晴不定,眼珠子来回转悠着。 “老爷……通儿被打成这副样子,你怎么一声不吭啊!” 柴杨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发妻脸上,恶狠狠的说道:“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被打懵的柴胡氏愣愣的看着自家老爷,她一方面担心自家儿子一方面惊愕于老爷的反应,不久之后居然急气攻心晕了过去。 “兰儿、翠儿,将夫人带去后堂休息。” “是……” 两个丫鬟唯唯诺诺的上前将夫人搀扶了进去,而柴杨却背着手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天色,表情凝重。 大夫来了之后很快就开始给那柴通诊治了起来,而在诊治的过程中柴杨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上一眼,只是焦灼的来回踱步。 这种焦灼一直持续到家中长子柴得金从外头返回,柴杨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父亲,通儿如何了?” 柴杨听出了大儿子的急迫,却也是轻轻一叹:“通儿如何都是他的造化,我早就与你娘说过,若是再那般娇惯通儿,他定然是要酿出大祸。” “父亲,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柴杨将今日儿子柴通怎样闯入县衙所要公道,然后又怎样口吐狂言甚至还打死了个人的事说给了大儿子听,这柴得金听罢用力一拍大腿:“都怪我这当哥哥的,不能好好管教通儿!” “你也不必自责,此事还需处置,明日一早爹爹我亲自上殿请罪去,你从外头赶来,早些歇息吧。”柴杨摇摇晃晃,身形不稳的走向了儿子柴通的房间。 仍留在大堂的柴得金却是看着父亲的背影露出了一抹笑容,甚至于长出了一口气。 方才从家仆口中得知弟弟被人打了,眼看就不活了,当时那一下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但却并非是惊吓而是喜悦。 他心中可谓是狂喜,只因那柴通出生之后,原本属于他的父母都将爱意转嫁到了那弟弟身上,柴通得到的往往却是一句“弟弟还小,你当哥哥的照顾他一些”。 当时仅八岁的柴得金就因此记恨上了这个弟弟,他从小便告诉柴通,他们柴家在大宋根本就无需惧怕谁,天大地大柴家最大,即便是当朝的皇帝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柴家。而对柴通更是百依百顺,即便柴通要的是天上的星星,这柴得金也会想尽法子给弟弟弄来一颗。 在外人看来,这柴得金便是个懂事的孩子,甚至一度还被传为美谈。 可随着柴通的年岁增长,他的脾气愈发暴躁,而且行事也愈发的目中无人。 爹爹要干“大事”,母亲又是个贤惠的大户人家小姐出身,这教育弟弟的事顺理成章便落在了柴得金身上,而就在这关键的几年,柴得金更是将弟弟宠溺得不像个人形,甚至在家中时,柴通偶尔甚至会有模有样的摆出皇帝的架势来。 今日,自己苦心经营十余年的布置终于开花结果了,这让人厌恶的肥胖弟弟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 柴家?笑话!如今的柴家不过就是人家赵家养在院子里的一条供人观赏的狗罢了,人家不敢惹它只因这是天子的狗,可若是天子家人亦或是天子本人呢? 狗咬了主人,可是要被拿去炖肉的。 柴得金胸中突然舒展了一口恶气,他背着手来到门外,长长的叹了一声。家仆还以为他是为了柴通伤心难过,但实际上他只是在暗自感叹罢了。 不过他本以为弟弟柴通熬不过今晚,但谁知道那家伙皮糙肉厚到了那个地步,都被打成了那副样子,后半夜时却一口淤血吐出来,然后居然醒了过来,除了有些呕吐和晕眩之外,居然并无大碍。 这让期待了一夜的柴得金有些失落,但倒也是还好,毕竟他坚信狗改不了吃屎,这次不行,定然还有下次。 在外头寒风中等了一夜冻得浑身冰冷的柴得金在第一时间冲入房间内,单膝跪在弟弟的病榻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询问柴通的情况。 而柴通如今神志尚未完全清楚,还无法回答,更是因为疼痛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柴得金很快就被娘亲给喊了起来。 走到外头时他看到了父亲,柴杨的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他仍是在堂前踱步:“得金啊。” “在,父亲。” “你成熟稳重一些,明日你随我一起上殿。” 柴得金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圈,他听到这番话时,心中顿时凉了下来,因为这柴杨是打算让自己去给弟弟顶包了! 若是明日皇帝不依不饶,最坏的结果虽不至于杀了他,但一顿板子却是少不得的。 柴得金斜眼瞟了父亲的后脑勺一眼,但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拱手弯腰小声道:“好的,父亲。” “唉……要是通儿如你这般懂事便好了。”柴杨摇头后挥了挥手:“你先下去歇息吧。” “儿子遵命。” 柴得金回到了房间中,但他怎么都睡不着,心里愤恨着那柴通为何不死,接着又愈发的愤恨那要让自己去为柴通顶罪的父亲。 这股气就在胸口郁结,发也发散不出去,更是不能够找谁诉苦,这让柴得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阴霾之气,就如恶鬼一般。 而此时此刻,小宋正坐在一个小桌前,面前摆着一碗炖梨,他的对面坐着的是碧螺,她正托着腮看着小宋。 “不担心我给你下毒?” “给我个理由。”小宋喝了一口淡雅的梨汤:“没道理啊,我给了你你想要的一切,你毒死我的意义在哪里?” “比如有人给我更多呢?” “天下能比我给你更多的,只有大宋天子,但他本就是跟我穿一条裤子的。”宋北云放下勺子:“怎样,这宅子还行?” “行,太行了。”碧螺笑盈盈的看着宋北云:“若我是个普通的女子,想着能被宋大人在这样的宅子里金屋藏娇一辈子也是极好的。” “这真的是金屋。”小宋拍了拍桌子:“这是天子别苑,只是后来他把这给忘了,现在就是我的了。” 碧螺一听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个简单的三进小宅居然会是天子别苑,难怪刚进来就感觉有些异样,因为这地方的装潢太过于精致了,精致到根本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谢宋大人赠宅。” “嘿!”小宋乐了起来:“小东西真厉害呀。” “厉害也是宋大人厉害呀。”碧螺眉头一挑:“是吧?” “行行行,送你。”宋北云往椅子上一靠:“柴家的事你还没有眉目?” “没有,他们行事极其小心,我几次都以为查到源头了,可却到了金陵城便无迹可寻了。”碧螺叹气道:“这事碧螺怕是要让宋大人失望咯,不过等会子碧螺洗净之后定不会让大人失望呢。” “小骚狐狸。”小宋笑道:“不过今天不行,我等会要赶回去,公主这两日就要生了,我得护在身边,我给你个任务。” “那若是碧螺有朝一日也有了大人的骨肉,大人会护着碧螺吗?” “会。” “可不许反悔哦。”碧螺嬉笑着说道:“那下头大人有何吩咐?” “找些人打入柴家,至于你找谁,怎么打入,我都不管。”小宋晃着手指头:“我知道你有法子,事成之后有重赏。” “重赏不重赏的,碧螺倒是不在意,只是想宋大人能多陪陪奴。”碧螺跪在椅子上,身子往前探到了小宋的面前:“不知大人愿意不愿意?” “这种事情我怎么好拒绝嘛。”小宋捏了捏她的下巴,然后起身道:“我先走了,明日再来。” “恭送大人哦。” 466、三年1月29日 晴 盘根错节始于此 “我是万万没想到。” 妙言坐在书房中的龙椅上:“你逢人便说我是你的爱妃,你疯了吗?” “不行?”佛宝奴躺在软塌上翘着二郎腿:“我不光跟他们说,我还要昭告天下,还要告诉那个宋北云。” “他会骂你脑子有问题的。”妙言翻阅起奏章来:“辽东告急?出什么事了?” “哦,白莲乱党罢了。我让师父去杀了,这些事你莫要担忧,好好为朕弄钱来便是了。”佛宝奴拿过一串葡萄:“吃葡萄么?” “昏君。” “哈哈哈哈,昏君便昏君吧,你来了之后,朕心甚悦,朝政你比朕处置的还好,真的是捡到宝贝了。”佛宝奴调整了一个姿势:“如今啊,朕就想这样躺着。” “你知道你现在像谁么?” 这话刚出口,佛宝奴突然弹了起来:“不成不成,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奏章还是我自个儿来吧。” 佛宝奴坐到了妙言身侧:“你是不是想说我越来越像那个混蛋了?” “不一样,他比你聪明太多了。”妙言摇头道:“你可能都无法想象他究竟能算计到哪一步。” “别夸了,他哪有那般好。”佛宝奴撅起嘴:“要我瞧,他还不如你。” 妙言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看了看身边的佛宝奴:“你说这些是没用的,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可是知道。” “那你说说看看。” “你想啊,若来的是那个混蛋而不是我才好。” “一派胡言!我没这么想过。” “你不诚恳。”妙言笑道:“若是他真的来了,今日坐在这里与你聊天的人怕就是他了,他一边搂住你的腰不老实的来回摸着,一边说着不干不净的污糟话,然后把你的朝政处置的漂漂亮亮,这就是那个混蛋的能耐,你不服不行。” “我不让他摸就是了。” “那他不干活。” “赵性也让他摸了?” 佛宝奴的问题让妙言愣了一下,两人对视了一眼,妙言眉头一挑:“谁知道呢。” 接着这两个女人就因为这个话题笑成了一团,各自脑补着宋狗跟赵性共坐在龙椅上互相摸来摸去的场景,越想越开心…… “你说,若是我写封信给他,说我把身子给他,换他帮我坐稳江山,他会不会肯?” “不会。” 妙言的斩钉截铁让佛宝奴长叹了一声:“我就知道……” “你都不该问,凭空贬低了自己。他这个人怪的很,除非你让赵性下令砍他一家老小,否则他不会来的。”妙言摇头道:“你的身子,他不稀罕。” “哼!我只是说笑罢了,就凭他?也配?”佛宝奴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混账东西等死吧!朕非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我第四次劝你了,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妙言笑得咯咯响:“不然到时候你会一边被欺负得流眼泪一边喊着哥哥轻一些的。” “哎呀!”佛宝奴捂住耳朵:“你不要总说这种话来!烦死了!” “我没说错啊,真的要等宋国起来之后,你且看看他怎么欺负你,你在他手上吃亏还少了?他让你占过几次便宜?你好好的发展便是了,别铆足劲跟他硬抗,你的对手是大宋而不是小宋。” 妙言说的道理佛宝奴自然是懂的,但她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弄死宋北云,就是那种生啖其肉的冲动,看着他就想一口咬下去,恨不得他跪在地上求饶。 “气死我了!”佛宝奴噘着嘴:“我一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多亏!” “是你欠。”妙言轻笑一声:“好好当你皇帝,别去招惹。” “爱妃呀。”佛宝奴突然双手抱住妙言的腰,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你去想法子怀个孩子吧,然后再回来,就说是我们的。” “你有病吧?我怀谁的?” “他的。” “???”妙言看向佛宝奴:“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没有,至少不论如何未来他的种当了辽皇,他总不至于对大辽赶尽杀绝对吧?” 小姑娘这个想法非常危险……妙言都被这样的言论给震惊了,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你莫要这般看着我,我是为了大辽着想,我要的是辽国千秋万代,我要的是辽国国富民强,我并不在乎辽国未来的皇帝是谁,只要有能耐就好了。”佛宝奴轻叹一声:“要是皇帝长久没有子嗣,说起来也不合理,外头会传闲话的,赵性那种人都有有子嗣,凭什么辽皇没有?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那你随便找个孩子来不就是了么?” 佛宝奴摇头:“我都快把那些蠢货给赶尽杀绝了,若是随便选,谁知会出什么事。况且我也有些私心,若是能将你二人都弄来辽国,我辽国何愁不能千秋万代呀。” “那你自己生去啊,你又不是不行。” “你让我怎么生?堂堂辽皇,坐在龙椅上挺着大肚子,那只要不傻都知这辽皇是女儿身了吧?那还了得?北院那些人不反了才怪。” 妙言沉默一阵,缓缓吐出两个字:“杀光。” 佛宝奴摇摇头:“这种事若是干了,我这皇帝便干不长,国家也该四分五裂了。到时是要被周遭国家蚕食殆尽的。” “再议,如今你就是好好琢磨自己,不要去琢磨别人。有些事水到渠成,强求反倒过犹不及。”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佛宝奴连连点头:“你说这话的时候就跟他的神态如出一辙!你们果然是一类人。” 佛宝奴说完之后,握着妙言的手来回揉搓了起来:“你说,我偷偷跑去宋国几天如何?” 妙言冷笑:“那我就篡你的位。” “要是篡位那么简单就好咯。”佛宝奴叹气道:“开个玩笑啦。其实我倒也不是那么挂念他,就是意难平!” “要学会认输。” 被妙言这么一奚落,佛宝奴也觉得意兴阑珊,她坐在那玩了一会儿妙言的头发,然后突然抬起头来问道:“我们出去玩吧,大过年就不要批奏章了,我带你去玩。” 妙言用力敲了敲桌子:“你还想不想开疆拓土了?还想不想千秋万代了?赵性这个时候在干什么你知道吗?他每天都工作到半夜你知道吗?” “嗯……”佛宝奴立刻垂头丧气了起来:“那就不去了吧。” 而此刻的赵性,左手抱着一瓶酒,右手的筷子指指点点:“今日早晨柴家人可是来负荆请罪了,你可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小宋端起酒杯沉吟了片刻,抬头看了看赵性:“不对啊。” “怎么不对了?” 赵性有些喝醉了,今天的光辉事迹他已经说了三次,早晨的时候柴家入宫谢罪来了,不光是柴家的家主来了,还带来了柴家的大公子。 这个大公子嘛,就是那个跟王皇后不清不楚的人,而那柴家的郑王却说幼子不懂事,若是要处罚便处罚他们父子。 赵性便用青龙学习小组那边学来的话术,就是宋北云平时训斥他的那种政委模式将柴家父子训斥了一早晨。 那叫一个解气那叫一个振奋,这事对于赵性来说,可以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他这么一个唯唯诺诺的傀儡皇帝,终究也是能够训人了! 所以三年来的委屈在这一瞬间都抒发开了,如今再回头跟宋北云吹牛的时候,底气都足了许多。 但晏殊和宋北云却敏锐的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不过他俩发现的问题还不一样。 晏殊发现的问题是这不是柴家该有的态度,若是以平时柴家在外的名声,这种打算极限一换一的做法,那就是不合常理,反常!反常即有妖。 而小宋发现的问题却是从那个柴得金的角度出发的,作为一个能跟皇后有一腿的人,他绝对不是什么仁义信理智的君子,再加上收集到他的信息大多都是畏首畏尾、无胆无量,这样的人不可能主动去用自己的命途去为弟弟挡枪。 既然是这样,那他今日跟柴家王爷上殿请罚,那就一定非他本意…… 这就是有趣了。 这一家人看起来也是关系微妙嘛,那柴家究竟想不想反?其实宋北云对此并没有准确的信息,柴家人一贯相对比较低调,即便是自己已经在民间煽风点火,他们却还是不紧不慢。 唯独一个小霸王柴通,那却也只是典型的纨绔作风,这一家人身后肯定是有一张巨网的,只可惜……柴家明面上根本看不出有何问题,只是种种线索表明之前大宋境内的白莲教就与他们有关,不光是白莲教,还有诸多的封疆大吏和各级大佬都与他们不清不楚。 归结一下,小宋从祁门县那边挖掘出来的线索,一直到后来白莲谋反和广西造反这一系列的事,似乎后头都有这柴家的身影。 但这一家人感觉都好精明,至今完全没有露出任何一丁点破绽。 不过嘛,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就连小宋把赵橙保下来的事都已经隐约传到了太后耳朵里,何况牵连这么广的事情呢? “你们两个是怎的了?不为朕高兴?”赵性举着酒杯,满脸不悦:“朕要龙颜大怒了!” “等等大怒。”小宋举起手:“你不觉得奇怪么?” “嗯?”赵性愣在了那:“哪里奇怪了?” 晏殊这时候也补充道:“柴家有些不对劲。” 467、三年1月30日 晴 风卷葡萄带 柴家的不对劲,就是不对劲在他们太恭顺、就是不对劲在他们太低调,那种躺平任踩的姿态其实是不应该的。 就以青龙学习小组现在掌握的资讯来看,柴家虽然在中央并没有太过于根深蒂固的关系,只是一些相关的世家门阀有走动,最近还在攀附太后和皇后,其余倒是没什么了。 但他们在外臣之中的关联还是紧密的,因为后周才过去几十年,还没有过三代,现在许多人和他们的后代念着当年柴荣的情,特别是一些比较边缘的官吏更是怀念着当年的后周。 赵性难道不知道这危险吗?不光他知道,满朝文武也都知道,但即便是太祖都曾是他柴家的家臣。这种事反得也反不得,反则数典忘祖、不反则枕边悬剑。 所以赵性提到柴家时总是会显得有些烦躁,因为这一家从建国之初到现在那就是个不安定的炸弹。 不管他们反不反都是炸弹,若是继续这般恩宠下去,未来才柴家就会如一个毒瘤一般长在大宋本就不强壮的躯体上,而若是他们处心积虑的想要造反,那从内部的孵化最终的结果就是开膛破肚。 而这次赵性给了柴家一个下马威,但他们的反应现在听了晏殊和宋北云的分析之后,着实不对,就连赵性也回过味儿来了。 “这家人处处透着诡异。”晏殊给赵性添酒后说道:“可若是细细说起来,这却是本应如此,怪哉。” “不怪。”小宋摇头道:“这是别人的本该如此不是柴家的本该如此,柴家若是更强硬一些,甚至率人去兴师问罪这才是正常。为什么?因为赵性是个什么?他是个儿皇帝、是个太后家族的扶持起来的小傀儡、是个没主见的小少年,欺负就对了,若是不欺负他还以为自己真是个皇帝。” 赵性坐在那只是笑,这个梗是青龙学习小组里的名梗,赵性已经习以为常,他如今立志齐汉武超李唐,这种话早已经无法刺激他的神经了。 而就如宋北云的话来说,赵性现在在别人家的眼里仍是那个傀儡皇帝,即便是这些日子他尝试着自己收拢权力,但其实也只不过是个要强的儿皇帝罢了。 对于此,赵性也知道的,自己其实是缺一个契机,等到这个契机到来时,他就要联合自己的左右使发动一场颠覆整个朝纲的变革。 但这个契机没来之前,所有的委屈他都必须一个人吃下,说软弱不恰当,说怀柔更好。但用宋狗那个损人的话来说,赵性就现在就得憋足了劲儿当一只不要人的哑巴狗,等那套狗的人离近之后再一口下去咬断他的脖子。 赵性对此三番五次的抗议,说不叫的狗就是狼,必须是狼。 “那你们说这柴家在筹划什么?” 赵性醉眼迷离的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大胆的说就是了,咱们青龙苑里没有皇帝。” “皇帝是个危险的东西,天底下的皇帝年少时都是如此说的,否则张良也不至于被竹签子插死、公孙鞅也不至于车裂于市。”小宋靠在那翘着二郎腿说道:“你是个少年君王,等有朝一日你长大了,你会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青龙苑乎?帝王啊,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太平。” “你他娘的放狗屁!”赵性满脸通红瞪大了眼睛一脚踢在宋北云胸口:“你这狗东西就是该死!” 宋北云缓缓起身:“你他娘的别跟我说这些屁话,老子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当皇帝的都是什么德行?” “老子现在就打死你!”赵性抄起筷子就要上去揍宋北云:“老子打死你!” 但他哪里会是宋北云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按在了地上,宋狗也有些微醺,所以也是头脑发热的用膝盖按在赵性的胸口上:“服不服!” “不服!再来!” 旁边的晏殊都看傻了,真的看傻了,刚才还在好好的说柴家,怎么突然就打了起来呢? 而等他反应过来之后,连忙上前抱住宋北云:“使不得啊……使不得!” 宋北云被拉开,拉开之后还醉洋洋的踢了赵性一脚,骂了一句:“狗皇帝!” “我狗皇帝?”赵性也从地上爬起来,啪的一声摔出一个碗来,再掏出身上的宝剑在手指上一割,血哗哗的就流到碗里:“敢不敢!歃血为誓!” “老子怕你啊?”宋北云也走上前劈手夺下他的剑放在自己手指上,但他停顿了:“等会,我不怕你,我怕疼。” 可话音刚落,赵性握着他的手滋的一声在剑上划了手。 “啊!!!”宋北云抱着手在地上打起滚来:“我的手!” 但已经醉醺醺的赵性根本不管那血多,拉过他的手就把血滴落在了碗中,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晏殊。 “我自己来……自己来……” 晏殊没喝多少酒,他还清醒,虽然不至于跟这俩人一起胡闹,但如今这个时候却由不得他了,若是这时他退却了,赵性酒醒之后要是不记恨他才有了鬼呢。 在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划破了手,将血滴在了碗中,然后赵性就效仿那山贼之姿将血倒在酒坛子里,摇晃均匀后再倒出来三碗。 “我,赵家儿郎,赵性。”赵性浑然不顾身份:“今日在此立誓,要效那桃园三结义,与身边两个狗东西义结金兰!” “官家……词用错了。”晏殊弱气的提醒:“不是义结金兰。” “还叫官家!”赵性眼睛一瞪,大着舌头说:“叫大哥!” 而宋北云则依然在地上打滚:“我的手……” “把这厮抓起来!” 第二日一早,青龙苑三杰中的老大从青楼的软塌上醒来,他拍着快炸了的脑袋,然后突然发现手上疼疼的,他抬起手一看,发现自己手指上被缠着白色的纱布…… 顿时,昨日那不好的记忆涌上了心头,想到自己做出那般蠢事,他啪的一声拍在自己面门上。 而这时他一转头,发现地上躺着的青龙苑三杰的老三,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一般,而椅子上坐着的是三杰中的老二,脑袋低垂着,也跟被人谋害了似的。 “赵性,你个狗日的,老子喝不下了!” 突然地上的老三暴呵一声,含含糊糊的说出了梦话,而椅子上的那个居然还能接话:“再来点……最后一杯了。” 赵性噢了一嗓子,靠在床上感觉自己的人生就这样毁了。 大概半时辰之后,青龙苑三杰都彻底的醒了,宋狗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的手指,心中担忧着破伤风。 赵性看了看“二弟”“三弟”无言以对,而晏殊扶着膝盖坐在那里活动脖子,一晚上坐姿让他脖子僵硬的跟被人砍了一刀似的。 “这……”晏殊突然抬起头:“官家……” 赵性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别叫官家,叫大哥。金口玉律,不容更改。” 说出这句话之后,赵性自己都觉得尴尬……而眼熟更是尴尬的坐在那没了声息。 唯独宋北云捏着手指,心疼的说:“我的手……” “狗东西真是没用!”赵性呵斥道:“区区小伤罢了,你看我,骨头都露出来了。” 宋北云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能作!” “还不是你!” 吵嚷一阵后,外头的皇城司侍卫为他们端来了铜盆和洗漱用的干净毛巾,以及丰盛的早餐。 三人自顾自的清理干净后,重新坐在了桌子边上,侍卫伺候着给盛了粥还拿了些解酒的药汤子放在一旁。 小宋端起碗喝了一口,恶心的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赶紧把咸菜拌到粥里囫囵着吃了半碗。 “气氛是不是有些尴尬?”小宋放下碗,环顾四周。 “嗯……”赵性也连连点头:“是有些。” 晏殊叹了口气:“就如早晨起来发现枕边睡着一个不认识的姑娘。” 赵性瞪大眼睛:“那有何尴尬?” 宋北云也不太理解:“对啊,那怎么尴尬。” “你们睡了不认识的姑娘,不尴尬?” 赵性和小宋沉默了片刻,然后异口同声说:“看丑不丑吧。” 说完,三人表情古怪的看了看对方,接着毫无预兆的大笑了起来,笑到砰砰拍桌子。 “先说好,朕今年二十有二,是最大。” 晏殊看了看宋北云:“我二十一……” “我三十八!” “你放狗屁!”赵性一指他:“安安稳稳当老三。” 晏殊表情古怪的说道:“能把老二让他当吗?反正他已是很骚了。” 那自然是不行的,世上终归是需要有一个老二,轮到谁那便是谁。 “行了,昨日朕问了你们这柴家在筹划什么?谁来说说。” 晏殊看了看宋北云,宋北云挠了挠脸:“当然是谋反啊,不过那可是柴家,你不能使那欲加之罪。开始准备开柴家这条线吧,你听我细细与你说来。” 昨天晚上被酒精打断的会谈继续了下去,青龙苑成立以来第一个非假想敌的人出现了,这件事出奇的没让赵性感觉到危机和愤怒,反而是满怀的跃跃欲试。 “千古一帝从柴家始!”赵性听完宋狗说完之后,抬起眼皮看了看晏殊:“老二。” “我……”晏殊张了张嘴,然后垂头丧气的说:“在呢……” 468、三年1月30日 晴 新年逢吉日 金铃儿要生了,在青龙苑第二次针对柴家问题专项会议召开之前,狼狈狗组合里的苟货请假回去陪产去了。 一下子少了狗的青龙苑显得冷清了许多,接着晏殊也领命去以礼部修撰之职探望柴家那个二公子去了。 赵性则一个人坐在屋里,吃了些东西后感觉到了索然无味,他偷偷摸摸换了一身衣裳,带上了几个皇城司的狗腿子开始在金陵城中游荡了起来。 其实金铃儿生孩子,小宋也帮不上什么忙,人家有专业的熏蒸产房,而且是男子不能进入,专业的产科,比小宋要专业许多,而且之前就已经积累了大量的临床经验,加上金铃儿年轻身体也好,之前产前检查时就已经说了顺产问题不大。 但终归是第一次当爹,紧张还是很紧张的,他就像只被锁在鸡笼外头的黄鼠狼,焦急的在三层玻璃还用布拢着的产房外踱步,时不时的抬头看上几眼。 “你莫急,头一胎可是需好几个时辰,等会子别公主没事,你倒是急出些毛病来。” 红姨在旁边劝慰着,而小宋却还是静不下心来,这时一身便服的福王带着王妃赶了过来,看了一眼宋北云后,小声问道:“金铃儿如何了?” “进产房了。”小宋匆忙交代一声:“早上饭都没吃呢,这要是时候太长了,哪里顶得住。” “莫急,我都问清了,里头到时会给喂糖水的。”红姨走上前宽慰。 而王妃看上去比谁都要焦急,她快步上前握住红姨的手:“妹妹,你当初生孩子时可是疼不疼?” 红姨当着小辈和福王的面不好说,便悄悄将王妃拉到了旁边,两个妇人便在那小声交流了起来。 而福王听闻金铃儿问题不大之后,便拉着宋北云坐到了一边。 “听闻辽国那个耶律佛宝奴将橙儿送到了庙中?”福王说话时带着火气:“岂有此理!” “王爷,您要知道佛宝奴都干了些什么,她可是把七大姑八大姨、叔伯兄弟都给清了个干净,这明摆着就是政变篡位了。”小宋轻笑一声:“这时候要把一个陌生人摆在身边才是不正常的吧?况且赵橙是个什么人,天知地知您知我知,我相信辽皇也不会不知,送她去庙中已经是给足了我大宋面子。” “你怎的胳膊肘往外拐?”福王眉头皱了起来:“你是哪头的?” “王爷……你可冤枉死我了,我们将赵橙送去辽国不就是为了让她有条活路么,如今她安安稳稳的活着就足够了,还真指望辽皇能对她有何表示?立后就别指望了,辽皇此人生性多疑,赵橙这种身份没有直接疾病暴毙就已是顾忌我大宋了。”小宋冷笑一声:“佛宝奴那厮,我是再了解不过了,她宁可从路边捡个皇后来也绝不会立赵橙为后。就这样耗着吧,我找准时机去将您的橙儿接回来让您一家团聚好了。” 福王也是叹了口气,却是无法再多说什么了,毕竟自己那个女儿比起金铃儿来简直就是个臭不可闻的牛粪坨坨,但不管如何说都是自己的亲女儿,骨肉还相连着呢。 “都怪本王……若是早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赵橙虽是又蠢又笨还不自量力,但说起来她这一路走来倒也没吃过什么苦,也算是您福星高照了。”宋北云笑着揶揄福王:“还望老丈杆子能多照耀我一些。” “小兔崽子!” 福王被他说的好笑又好气,打了他一下后才说道:“听闻前日官家将柴家的小侯爷给打了?” “没死,这才是最糟糕的。当时最好的结果就是直接把柴通给打死。”宋北云眯起眼睛说道:“我倒是想瞧瞧若是柴通被打死了,这柴家会是怎样一个应对。” 福王愣了愣,看向宋北云的眼神也变得犀利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王爷,您不觉得奇怪吗?若您是郑王,我是柴通,我被打至重伤,您会是怎样一个反应?” 福王眼珠子转了几圈,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而宋北云虽然没有等到答案,但却是大概猜到了福王心里所想的,虽然不一定能讨好,但至少得要个说法,即便对面是皇帝。 不为其他,就因为那是柴通,是柴家的血脉,算起辈来赵性要叫一声柴家表叔。 “好,我们退一万步来说,柴家这个反应只是因为柴通只是受伤而不是死了。那若是死了呢?”宋北云语气一提:“他们又该如何?” 宋北云的话也提起了福王的疑惑,因为柴家这般反应的确是出乎意料的,而如今他们这番作为当真是有一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你是说……柴家在故意蛰伏?”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您知道我这个人的,没有确凿证据,我绝对不会冤枉谁。除非这个人必须死,而纵观全局来看,柴家若是能安稳的活着,至少仁宋的大义是占了,未来也好打上一番舆论之战。” 柴家的特殊性就在这里了,它的存在就如同“此间乐不思蜀”的刘禅一样,司马文王到底是没有杀了刘禅,这也与赵匡胤没有杀光柴家一样。 留着他们,未来迟早是能用得上。在这样的大义下,未来当大宋以雷霆之势兵临城下时,大可以喊上一句“这柴家我大宋都能容,何况尔等”,然后将柴家挂出来示众一番。 人嘛,都是有求生欲的,兵法最高不就是不战则屈人之兵吗? “臭小子,心气倒是高傲。” 福王笑出了声来,如今之局势,即便是素有战神之名的贤王赵德芳都不敢说这得开疆拓土的豪言壮语,可这个胡须都没刚硬的少年却已在部署怎样将柴家挂出去示众了。 说来倒颇有自己当年的韵味啊,可惜啊……到底自己还是老了。 “这可不是心气高傲不高傲的事,王爷好生锻炼,多吃肉蛋、多活些年头,到时我让您瞧瞧我带着您的福字旗穿插河西走廊。” “哈哈哈哈,好好好,本王拭目以待。不过你这带兵打仗之术可是稀碎,还要多多操练。” 小宋干巴巴的笑了笑,他冷兵器战局真的不擅长……打赢都是运气,输了却是正常。 “唉?左国公呢?”小宋突然问了起来:“有些日子没见左国公了。” “你是想见左国公还是想见小碗儿?你小兔崽子可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啊,本王的女儿真是委屈了。” “哪能啊……”小宋尴尬的笑了起来:“我就问问……我就问问……” “左国公前些日子带着小碗儿姐弟回老家省亲去了,小碗儿这些年愈发的不像个样子了,她母亲去的早,这些年来左国公也没时间好好管教,所以这番回去是打算给小碗儿说媒的。”福王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毕竟女大当婚嘛。”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到时就等那小碗儿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吧。” 福王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兔崽子可当真是了解小碗儿,之前左国公倒也是说了几场,但人家一听是小碗儿,连忙都给推了,不为其他……就因为这金陵城未婚配的男儿少年已经没几个没有被小碗儿打过的了。 这不,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千里迢迢打算回岭南老家去给小碗儿说媒,不过之前自己也劝过他,就小碗儿那个性子……难啊。 其实老左就是不甘心罢了,他心里比谁都知道这恶人自有恶人磨的道理,天底下能震慑住他那个宝贝女儿的人,有且只有一个,可偏偏…… 福王有些话也不好说,只能说上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便是作罢了,只是事情倒真是不好办,天底下可没人能纳妾纳到郡主头顶上去的。 还有一点就是这个小兔崽子量小而气狭,别说有没有人敢娶小碗儿,就算有人敢也一定是谁娶谁暴毙的下场,之前风光一时的王家就是如此,小兔崽子可不似个良善人,与他讲些君子之道,无异于对牛弹琴。 “王爷……孩子的名字可取好了啊?若是没取好,我可就得叫他铁蛋了。” “若是女儿也叫铁蛋?我与你讲,若是你敢叫我外孙女为铁蛋,本王生撕了你!” 宋北云摊开手:“那叫人参。” 福王脸色阴霾:“满月时再取来名字,如今就点个小名吧,若是女儿便叫月牙吧,若是儿子便取个贱命好些吧。” “叫铁蛋。” 福王翻了个白眼:“此事与你无关,你离我外孙子远一些。” “凭什么啊。人家赵受益都能改名宋狗蛋,凭什么他小子不能叫宋铁蛋?” 福王半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好好的平复了一番心思,然后索性不搭理这厮,站起身走了。 而小宋坐在那抖着脚,一脸高兴的说道:“要我看,叫铁蛋可是真的不错呢!” “你敢!!!” 这时产房中的金铃儿突然发出忍痛的咆哮声,这一嗓子气沉丹田,接着就是一阵婴儿啼哭声洪亮的传了过来。 小宋一听,就像装了弹簧似的跳了起来,发狂的往前冲去:“生了生了!!!” 469、三年2月1日 晴 乍暖还寒时候 人生三大喜事所谓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但对于小宋来说,他人生中第一个大坎儿莫过于现在单脚跪在窗前盯着面前这个皱皱巴巴像只猴子似的小东西。 “他好丑啊……” 金铃儿满脸不悦的盯着自己刚生下的玩意,用弱气的声音嘀咕着。 “等长开就好了。” 小宋一边说着一边试图用手去戳自己的崽,但是却被旁边的红姨一巴掌把手给拍开了。 “细伢子嫩,你个没轻没重的手可不许碰!” 他无话可说,只好悻悻的缩回了手,然后拿出棉布的手巾给金铃儿将头上的汗水擦了个干净。 “我是万万没想到你生个孩子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生到晚上呢。” “还不都是你。”金铃儿哼了一声:“我可是听见了你要给孩子取名叫铁蛋,你且试试。” 到底是年轻,生个孩子就如下了个蛋似的轻快,要换一个身子弱点的,比如妙言,她保不齐现在都得开始抢救了,可是金铃儿不光恢复了大半,甚至还有气力骂人来着。 “你肚子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我倒是不饿。”金铃儿想了想,突然看向宋北云,趁着红姨去取尿布时,突然说道:“听闻女子生了孩子后就变得松松垮垮一点儿都不紧实,这可如何是好。” 小宋:“???”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轻笑一声:“我不在意这些的。” “你在不在意与我何干,到时怕是我爽不到了呀。” 行!公主殿下不愧是当初那个“日日冲夜夜撞”的公主殿下,英雄本色不改当年,小口一张就是半个锦绣年华,花团锦簇回味芬芳。 “老子当初就不该手贱!”小宋恶狠狠的说道。 金铃儿却毫不在意的朝身侧那个正在喝奶的小东西努了努嘴:“不要我送人了嗷。” “你真的好欠啊……”小宋哀叹一声:“我服了,服了还不行么?” 而这时王妃也从外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打扮的人,她过来之后说让宋北云外头等着去,说要给金铃儿清理一下。 宋北云念叨着说自己在里头也不碍事,但王妃说婢子也是要脱光的。 他不太明白封建社会怎么就这么多的臭毛病,但毕竟长辈在他也不好说骚话,毕竟也是当爹的人了,所以只好跑出去找福王玩去了。 可刚出去就发现赵性正在那跟福王聊天,身上穿红戴绿的,看上去那是叫相当骚包。 “恭喜啊。”赵性在福王面前跟宋北云还是比较拿腔拿调的:“金铃儿可还好?” 好,好的都没边了,生孩子跟生蛋似的简单,生完了躺在那还能说些虎狼之词,这还能不好吗? “是个带把儿的。”小宋笑盈盈的说道:“其实我倒是想要个女儿。” “女儿好,若是生了女儿,以后嫁了当太子妃。” “不嫁。”小宋眉头一皱:“近亲不能结婚。” 这一句话把赵性给噎了个够呛,他嘀咕着想要骂些什么出来,但想想还是算了,在外头的时候帝王姿态还是要一些的。 而福王在那也是满脸喜庆,毕竟得知自己喜得了一个外孙之后,更是喜上眉梢。 虽说这个时代多少还是有些重男轻女的,但小宋的情况相对是比较特别的,因为福王是认这小兔崽子为徒的,以后小兔崽子就是自己的衣钵传人,师父师父所谓师父如师如父,算起来的话这外孙子在名份上是够称一声孙子的。 本就是两个女儿的福王爷如今是多了外孙又多了徒孙,心里头也不知道是有多高兴,往日一贯严肃的他,如今神志都没心思去管宋北云的大不敬了。 正在赵性尴尬的戳在那时,俏俏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中抱着许多很高级的棉料,她走过来先是给赵性行了礼又给福王行了礼,最后才把那堆包裹放在宋北云的手中。 “还是俏俏懂礼数。” “懂礼数你也不给个诰命啊。” 赵性偷瞄了一眼福王爷,看到他正在一旁仰着头看天空,内心满怀激动着没空搭理这边,赵性就小声的对宋北云说:“你疯了是吧,王叔在这里你也敢乱说话,到时候他训斥你,你可别怪我。” “怕也是要说你的吧?” “说朕什么?” 小宋嘿嘿一乐:“不顾君王仪态啊。” “对对对。”赵性连连点头:“你给朕说话小心一些,莫让朕白白挨骂。” 这个诉求倒是可以满足,毕竟福王爷年纪摆在这,对这些东西还是比较看重的,免得大喜的日子被骂一通,那可是相当不划算的。 “对了,朕想给我这外甥赐个姓。” 宋北云抠着鼻孔:“是名吧?” “姓。” 小宋想了想,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稍安勿躁!”赵性连忙解释道:“赐国姓啊!别冲动!” “国姓?” “嗯,国姓。”赵性昂着头笑道:“国姓很了不得的。” “国姓是什么?” 赵性诧异的看着宋北云:“宋啊!赐我大宋国姓啊!” 小宋放下了手中的石头,喜笑颜开。 “原来是这个国姓,我还以为要让他铁蛋姓赵呢。”小宋嘿嘿一乐:“行,我这人宽宏大量,国姓就国姓吧。” 赵性懒得与他多费唇舌,自己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帮这个外甥能够洗刷掉的跟宋狗相关的恶名,可这小子居然捡石头。 当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这赐国姓的操作绝对是可以的,小宋表示非常棒,既可以不用让孩子跟那“九江辛晨”姓也可以在未来被人尊称一声国姓爷。 这国姓爷的好处自然是不用说了,虽然没有那乌七八糟的与国同休,但那名字上头可是有称号的,换句话说就是绝大部分人需要靠寒窗苦读、苦心经营才能上的路,这铁蛋一出生就在终点处朝他们招手了。 冠国姓并且是长公主之子,不论如何这小小兔崽子未来都不会低于国公之位,而且因是国姓,到时候当个王爷也并非不合理。 不知不觉时间就来到了下午,起名的问题暂时告一段落,姓是皇帝御赐的大宋的宋,这也就彻底断绝了铁蛋煤球这种名字的出现,因为这个宋再也不是小宋的宋而是大宋的宋,大宋开国至今就这么一个国姓爷…… 虽然失去冠名权的小宋很失落,但儿子是他的没有错,虽然他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大张旗鼓的折腾,但摆宴还是要摆宴的,最终在红姨的提议下就从酒肆中买些酒菜,剩余的就在家里做来吃,既是家宴也是喜宴。 这个提议还是不很不错的,所以很快就得到了响应,不过这请谁不请谁就成了个难题。 赵性死乞白赖的要吃这顿饭,他是皇帝他说的算,那福王、福王妃还有赵橙的母亲总不能缺席。之后晏家也是要请到的,老御医得来、晏殊得来。 之后的人选就成了难题,人气少了不够热闹、人气太多却也免不得人多口杂。 最终这个名单在下午时被列了出来,赵性和那个“宋暖玉”两口子带孩子,福王和他的俩老婆,晏殊两口子、赵相和夫人,工部那边还有几个包括工部尚书张大人和他女儿、还有就是全权负责“审讯”宋北云的老丁,他是大理寺寺卿兼刑部尚书,加之有知道情况,不请不合适。 还有点谁倒是让小宋想破了脑袋,最后还是福王给出了主意,就是小范围的弄点下属来。 这一下小宋就活络了起来,白念安那个集团肯定是被邀请来的,还有就是一些零星的熟人,都是那种办事比较利索,心思比较单纯的人。 不过这些人倒是没资格坐在大堂中,这不是宋北云不同意,而是大堂中的人摆在那,他们宁可端着碗坐在大门口吃。 人员定下来了,就剩下买菜做饭了,这饭做起来倒也是麻烦,不过幸好小宋今天心情极好,做饭的时候都哼着歌,而厨房中帮忙的有红姨、俏俏还加上一个赵橙的母亲。 她虽是大户人家出身但发配这些年过习惯了苦日子,倒也是弄得一手好厨艺,加上金铃儿名义上也要叫他一声二娘,所以她来帮忙倒也是情理之中。 白念安倒是个懂事的人,他带人来吃席并没有送什么金银首饰,因为一个是宋北云看不上,而是当着大宋朝半壁江山的面行贿受贿,他也是怕命太短了。 所以他带人来之后,在宋北云做饭时,前前后后将院子的后宅、前脸等地打扫一新,还运来了一颗据说有八百年历史的桂花树移栽到了宅子后头。 八百年的桂花树多少钱具体不可考,但赵性只是知道宫里移栽的那颗百年歪脖子桂花树价值四万贯…… 但他也没说什么,毕竟今日是高兴的点,皇城司自从新三司成立之后也算是大宋最有钱的衙门了,光一个矿业去年便盈利数百万贯,虽绝大部分入了国库,可给上官家送一颗价值连城的桂花树,这又能算的了什么事情嘛。 “来来来,诸位爱卿,今日酒席之上不分君臣,诸位把酒言欢。”赵性站起身来,举起一杯酒:“曾听闻这宋北云的厨艺一绝,如今朕倒是要见识一番了!” 而在觥筹交错见,小宋端着一盘鱼走了上来,满脸喜气:“各位大人,敞开吃!今日不醉不归!” 470、三年2月4日 立春 晴 无题 寒冬还未逝,但暖风已悄至。 辽国街头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再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风声鹤唳。 佛宝奴站在城中酒肆的楼上,凭栏远眺。身后的桌子上温着一壶好酒,还有几份刚刚热好的饭菜。 “你说他是怎么想的。”佛宝奴转过头:“当爹就当爹,还非要让人转交一桌饭菜来。” “是我让他转来的。”妙言小口小口吃着宋北云版的锅包肉:“只有他做的饭我才能吃得惯。” “你还真是挑剔,皇宫御厨都伺候不了你?” “是啊。”妙言轻笑:“除了他,谁也不知我的口味。” “你们二人还真是稀奇。” 妙言笑而不语,只是端起碗大口吃起了饭来。自从来了辽国,其实什么都还好,就是吃不到那狗东西做的饭让她有些不习惯,甚至会在闲暇时思念那个狗东西。 现在再次吃到熟悉的味道,妙言突然悟了那个死东西所说的那句“有时候思念就是从一口吃的开始”的醉话。那种近在咫尺不在意在此刻尽数化作相隔千里的想念。 “唉……他当了爹,就更不好来辽国了。”佛宝奴叹气道:“当真是天公不作美。” 妙言没说话,她只是安静的吃着东西,旁边温起的黄酒伴着可口的饭菜,让人透体生暖。 “你说,我这辽国兵强马壮,若是有你们两个同时帮我该有多好呢。” “天底下的事哪有那么十全十美,有时甚至二选其一的机会都不给你,你只能将就用用。”妙言笑着抬起头:“今日已是立春,一年之计在于春,今年陛下有何打算?” “爱妃,你说今年我们在盛夏之际马踏阴山如何?大辽的勇士可是饥渴难耐了。”佛宝奴转过头来看向妙言:“大辽非宋国之孱弱,这草原那个劳什子金帐汗国在冬日犯边,那我大辽就在夏日杀他个鸡犬不宁。” 妙言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那金国怎么办?你马踏阴山,金国便会从山海关外一路南下,取你中原之地。你怎么打算?” 佛宝奴皱起眉头:“问宋国借兵。” “你也是有趣的很,问宋国借兵可曾想过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让宋国陈兵半岛,以他的性子你猜猜他会不会把渤海湾拱手让你?” 妙言笑得清脆,但听在佛宝奴耳朵里却是极刺耳,仔细咂摸一番的确是这样,真的是要一场草原之战打个三五年,渤海之滨若是让与宋国防御,那岂不是肉包子打了狗? “这狗东西当真的是属狗的,咬死了就不松开。” 妙言看到她愤恨的模样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宋狗嘛,那是一个什么人大家都是清楚的,这样的大环境下如果给了他一个能够顺理成章占地的途径,他毫不犹豫就会一口吞下的。 还有一点就是马踏阴山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辽国没有霍去病也没有飞将军,甚至连宋北云都没有。这注定是一场夏天我来、冬日你往的拉锯战,这要是拉个三年五载的,金国可能是防住了,但渤海那一圈彻底没了。 这一点跟协议无关,更别提什么仁义道德,国与国之间只有报团取暖没有仁义道德。 “那我该如何是好?” “简单啊,分化草原,专攻金国。你别想着让宋国给你干什么,而是得想着我能和宋国一起干什么,天下有傻子但傻子绝对上不去那庙堂之高,你想让宋国给你当枪使,你看看他们阴不阴你个人仰马翻。” “对!”佛宝奴一拍手:“是这个道理,如今四权分立,谁也动弹不得了。辽宋结盟、两金结盟,互为犄角谁都奈何不得誰,如今当真是要有一阵子的天下太平了么?” “大概会是如此,不过却也不可掉以轻心。” “对……”佛宝奴突然拍了拍脑袋:“如今赵玲产子,那结婚如何是好?大年初八不就在明日?那家伙又因为要坑害我而自愿身败名裂……” 说到这里,佛宝奴愤恨的一拍栏杆:“可恶!” 妙言倒是笑了起来:“那也是简单,明日他那十里红妆里头自然是有人接应的,这档子移花接木的事倒是他最擅长的了,甚至能骗过天下人。” “哼……若不是你拦着,我非要给他添些堵不可。” “嫌自己还被他折腾的不够焦头烂额?”妙言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酒后说道:“这个时刻,你却是安稳一些,否则你皇位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嗯?这是从何说起?” “是不是汝南王耶律珍琪的次子离奇失踪了?”妙言眼睛一抬:“若是他再次出现呢?手中握着一支叛军,来上一封奉天讨逆文。你如何得位的你心中清楚,他也清楚,天下都清楚。他没有明说,但不代表他不会做,这个小王爷的失踪,他会不会、能不能再出现,那就一切都要看你了,陛下。” 一席话之后,佛宝奴脸色骤变,她之前一直怀疑这个汝南王次子是逃窜了,但无论怎么找都无法寻到,如今听妙言这么一说,她心中寒意顿起。 如果这个汝南王之后真的被宋国、被那个人藏起来了,这当真是一手大牌,虽然没有明确的线索指向是宋国做的,但……佛宝奴赌不起的。 “你说他……” “我没说,只是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你知道的,天底下的事就没有他不敢干的。若是你耶律佛宝奴对他乖巧恭顺一些,他是能见色忘义的。但若是你与他针尖对麦芒,他也是能辣手摧花的。安稳一些,辽国就够你玩的了,别整日心心念念着远方的他,否则终究有一日你得疯魔。” 这一段话让佛宝奴没了声息,她好强但却也不是那么意气用事,原本的一些招数章法现在看来都只能按兵不动了,辽国大局还并不算稳,比之已经逐渐进入安稳期的宋国还多少有些动荡。 现在就如妙言所说,并非对抗的好时机。 “来人啊。” 佛宝奴喊了一嗓子,下头脚步声立刻噔噔的传来,不多一会儿,几个便装的侍卫便来到了佛宝奴面前。 “去,以辽国皇帝之名,赠……”佛宝奴摇头:“以耶律佛宝奴之名,私赠宋国长公主三支百年辽参,三十斤上好白蜂蜜。不要声张。” “是!谨遵尚命。” 侍卫退下,佛宝奴满脸不高兴的坐在妙言对面:“这下你满意了吧?” “不是我满意,是你满意不满意,你是不是在吃醋啊?”妙言笑盈盈的说道:“吃金铃儿的醋。” “我一国皇帝,吃别国公主什么醋?” “恨不早相逢呗。”妙言夹起一块大肉放在佛宝奴碗里:“东北口味,你肯定爱吃。” 佛宝奴吃上一口,立刻就愣了一下,低头看了几眼,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是他做的?” “别人做不出这等口味。” “气死我了……”佛宝奴扔下筷子:“不吃了!” “你又怎么了?” 辽皇不说话,暗暗在那生闷气,而妙言观察一番却是大概了解了这位新皇正在气个什么。 她至今看来的确是个合格的皇帝,但心里头最深处却还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子。女孩子嘛,有些小脾气属实正常,况且这宋狗都已成她的执念,不一定关乎情爱,就是那种求而不得的执念。 执念的时间长了,她可能已经分辨不清自己到底对那个狗东西是怎样一种情感了,就很酸…… 这属于正常女孩子的正常表现,但这也是很要命的,因为这种潜意识里的小脾气会严重影响她作为皇帝的基础判断,到时候她必然要在宋国手上吃血亏的。 但这个怎么说呢,路是自己走的,谁让她那么不诚恳的,嘴巴上说着什么恩断义绝,然后身子上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她这摆明了就是个傲娇来的。 有本事来真的恩断义绝嘛,那其实她也不会再在同一个坑里反复横跳了。 妙言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她也是有使命的,她的使命和利益与宋北云是一致的,在这个大前提下,她没有任何必要去点醒佛宝奴,就让她继续浑浑噩噩下去好了,反正最后的结果现在也没人清楚不是吗。 “对了。”妙言此时抬起头:“明日开朝之后,你要着手重组户部了。这些日子我看了一下户部的账目,死账、烂账数不胜数,国库亏空达到两千三百三十万贯,这笔钱足够你打造两个皮室军了。” “什么?” “惊讶吗?明日你再发脾气,今天你好好打算一下。”妙言笑道:“新户部的分流改革计划我已经写好了,等会你回宫之后可以看看,之后可能六部都要动刀子。” “当真可行?” “试试嘛,你既然如今决心改革,那就来狠一点的。改革之后若是成了,你大辽三年之内雄霸关内横扫关外,若是不成……” “若是不成会如何?”佛宝奴追问道:“你说。” 妙言眼睛一眯:“若是不成,我带你逃出辽国,去宋国。当个安分乖巧的小女人,生个孩子,若是某人惹你不开心了,你便打他的崽。” 佛宝奴满脸不屑的冷哼一声:“几成?” “七三开。” “干了!” 471、三年2月5日 晴 火树银花不夜天 今日是太皇太后定下的公主出嫁日,在喜气洋洋的正月中给本就热闹的金陵城平添了几分绚烂的颜色。 长公主出嫁本就是声势浩大的,而如今加上辽国公主也同时要举办婚礼,这个姿态那更是要做的足足的。 说什么十里红妆那都是少的,金陵城从东门到西门全长二十里,贯通东西市的主干道上早早的就布置上了各色绸带,生生将冬日装点成了一副五色斑斓的模样。 今日坐在娇子里的人本该是金铃儿,但她早早就将这一生一次的华丽仪式让给了俏俏。 俏俏三更时便起来了,她先是将宋北云从被窝里拽了起来,开始为他化妆打扮。 “等会子你要精神一些,可莫让人看出了破绽。”俏俏一边帮宋北云整理今日的婚庆礼服,那一丝不苟的样子看着倒是好笑。 “等会谁来给你化妆?” “这等事还需别人?”俏俏眉毛轻轻一挑:“我早就备好了。” 这一句话说的宋北云有些心坎发酸,因为于情于理这场婚礼都该是属于俏俏,而不是让她顶着人家的名字走这样一个过场。 但即便是这样,她却仍然以十二分的热情在对待着,她越是这样,小宋就越替她委屈,可这委屈的根源却又是来自于自己。 这让他甚至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俏啊。” “嗯?”悄悄一边帮小宋梳理着头发一边回答道:“你莫要乱动。” “白天这场婚礼是属于公主的,晚上我还你一场火树银花!” “那是什么?” “别问,到时你就知道了。”小宋笑了起来:“保证能让金铃儿能念叨你一辈子。” 俏俏听完虽然嘴巴上嗔怪,但从她的眉目之间却透着无比的欣喜,看到这样的俏俏,小宋总归是有了一些良心上的安慰。 给小宋的化妆持续到了四更天,之后就该俏俏去梳洗装扮了,她的装扮极复杂,因是长公主出嫁,所以光是一套行头就重达近二十公斤,一套凤冠就有十几斤的份量,身上还有金项圈、挂饰、手镯等等,这又是差不多十斤。 还有那套夸张到难以想象的大红色婚服,这简直可以说是古代手工业登峰造极之产物,衣物外头所有的刺绣都是以金丝绣的,光这一件婚服的价值就足够在京城中买上一套宅子,而且它还是不一层,这共三层的婚服每一层上的图案都还不一样。 繁琐、复杂、昂贵,看着都累。可即便是如此,在俏俏穿上这一套开始由公主的侍女整理时,她即使有半个时辰连动弹都不能动弹却没有半分怨言,反倒一脸喜上眉梢的模样。 等衣服都整理完毕之后,下一步就是妆容了,这妆容也是极奇怪的,因为如今的大宋许多习俗都是沿袭前唐,特别是婚庆时更是如此,那唐朝的习俗是有样学样学了个齐全,甚至有过之无不及,什么先是用白粉覆面,整张脸包括脖子都用珍珠粉涂成了个雪白,然后在这上头再描画出眉毛、眼影和腮红。 就小宋的审美来说,这玩意弄得就跟似的,显得极诡异,但是这大喜的日子他也不敢胡说八道,俏俏真的会骂的。毕竟俏俏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儿,顺理成章的接受这个时代的习俗并没有什么不妥。 就如之前妙言还没走时,他们两人聊天时小宋问过妙言为什么自己的行为和思想会越来越贴近这个时代的士大夫,妙言给出的答案很有趣也很有意义,她当时说“你大学毕业之后如果去了一个传统国企,十年之后你也会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一个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混子,何况你在这个特定的时代生活十几年”。 现在想想似乎的确是这样的,这个时代很多东西都跟宋北云原本的认知相违背,但认知归认知、逻辑归逻辑,这两者并不冲突,他觉得无比离奇的事情恰恰是这个时代人们习以为常的东西,就如他觉得习以为常的事情刚好也是这个时代人们不可理喻的事。 而作为时代巨浪下的人,他可以成为成为弄潮儿却很难成为巨浪本身,这一点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清晰的。 等到俏俏完成化妆,已经到了辰时三刻了,公主府外接人的车驾已经到了,礼部专门安排的人各个看上去都是精神抖擞,吹吹打打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周围早就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而皇家礼仪从来不会吝啬,各式各样绸缎包着的小礼物被人抛洒了出去,里头许是装着些吃食许是装了些零钱,都是图个好彩头,许多百姓都会将这个小礼包抢了回家给孩子以图个吉利。 俏俏被挂上了盖头,经侍女搀扶慢慢走出了公主府,当她走出时,周遭的百姓齐刷刷的跪了一片,而后头那礼部官员一声高“赏”后,四周围便涌出来许多童男童女开始将篮子中的礼物分发到围观的人群之中。 这里头的东西大多比较值钱,但却谁也猜不出是个什么,反正谁若是能摸到硬邦邦的家伙什都会暗戳戳的一笑,而孩子们更是喜笑颜开的将布袋子拆开炫耀着自己得到的东西。 总之,大家都很高兴就对了。 爆竹声响起,仪驾升起,缓缓开始沿着大街行进,在婚车之后则跟着三架马车,上头装满了价值不菲的用油纸包裹着的糖果,旁边则站着两个小厮不断朝道路两侧的人群中抛洒“喜糖”。 这一出是小宋想出来的,这些糖在大宋可是稀罕物件,就以现在的产量来说,这三车的喜糖价值可以再从大辽换一个公主过来。 但他不在乎,这些糖还有辽国公主的那三车糖都是小宋掏的腰包,毕竟这种大喜的日子,大家一起高兴才是正道理,谈什么钱不钱,俗! 甜滋滋的糖块含到嘴里,整条街都弥漫着甜滋滋的味道,而最高兴的就要属那些蹦跶着的孩子们了,他们追着公主的喜驾一边用脆生生的童声唱着属于他们自己的顺口溜来讨彩头一边朝喜驾拍着手,喜庆效果拔群。 “来了来了!快一些!” 正街上的百姓远远听见炮竹声,都很自发的冲进家中用碗兜出了一碗米,等到公主仪驾到了自家门口时,不管是住家还是店家都会将酒倒入米中,然后将这香甜的酒米用手抓捻着甩在车架的前方。 据说这是南方一些地方对嫁娘最崇高的祝福,因为不管是米还是酒都不是能随便浪费的东西,但如今用在这位大宋长公主殿下的身上却是没人会说上半句。 别的不说,光是那“公主基金”造福者何止十万百万,这里头还有不少人可都是当时流落到庐州的流民,这些人若是没有公主的话,恐怕早已化作枯骨。 这救命之恩哪里是区区一碗酒米可以比拟的。 相比较大宋公主出嫁的热闹,辽国公主那边就有些冷清,但好在小宋是个厚道人,他并没有厚此薄彼,双方的姿态是均等的,只是辽国公主少了这种崇高的自发性礼节罢了。 从东到西,满城都是欢声笑语,而在欢声笑语之中弥漫的是醉人的甜酒香味,金陵城今日就像过了第二个年似的,许多有排面的大酒楼甚至趁着这番喜庆在今日面向一些特定人群进行免费。 比如城东的醉仙楼,今日只要是古稀老者一概免费。比如城南的飘香馆则宣布今日家中婴孩百天者免费吃席。还比如城西天上坊,这么高档一地方,今日却是只要进门说上两句吉祥话就能免费领上一道菜回家。 整座城市都在庆祝,爆竹扬起的硝石味道弥漫在金陵上空,让它看上去像是笼了一层轻纱。 “朕大婚都没有这般气派吧?” 赵性站在宫墙上看着今日金陵城之狂欢,他说话有些酸溜溜的,毕竟当初他大婚之日都是草草了事,完全没有这样的盛世。 “这不正说明在官家治下国泰民强、富足安康吗?老奴犹记当初官家继位时,百废待兴,我大宋上下一片落魄,而如今却是万家灯火,歌舞升平。”旁边的老王连忙上前奉承道:“是好事啊,官家。” 老王今日是来顶小鱼的,因为小鱼要领命护卫公主婚庆之典的安全职责,所以老王就临时换班来到了这里,不过根据规矩他不能再入后宫了,只能在前堂陪伴赵性。 “你个老东西在宋狗家住了些日子,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这满嘴跑风。”赵性嗤笑一声:“不过倒是没想到朕这个妹妹在民间有如此声望。” 这个话老王不知道该怎么接,他只是低着头笑了笑,而赵性倒是不在意的一挥手:“那狗东西准备好了没?可别给朕露了马脚。” “回官家,已是准备好了,他已登马备好与公主殿下于中街汇合了。” “嗯,不过朕这眼皮子直跳,可莫要出些什么意外才好啊。” 472、三年2月5日 晴 杀妻灭子驸马爷? 小宋披红挂绿,座下一匹大宛马俊美飘逸,他身着华贵礼服在侧街旁静静等候。 “那辽国公主怎么样?我还没见过呢。” 等待公主车驾过来还需要一阵子,他就与身边作为礼部典司的晏殊闲聊了起来。 晏殊今日一身酱红色官服,看上去也是一派隆重,不过在听到小宋的话时,他倒是笑着说道:“辽东本就盛产美人儿,辽国公主自是不差的,不过某些人怕是看不上,只因比不上辽国的新皇帝。” 宋北云横了晏殊一眼:“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没说是谁,反正是谁,谁心中有数。”晏殊靠在一边:“好了好了,莫要闲聊了,公主车驾马上就要到了。” “晚上去我那啊,前几日还剩下不老少好酒呢,晚上去喝啊?” “那还能便宜你咯?不过你从哪弄来的那个前唐老酒的?百年的酒你也弄得到?” “你别问,问就是盗墓。” 晏殊嗤笑道:“还轮得到你盗,这五代十国早就将能挖的都挖了个遍,你不说也罢,晚上你一坛子都别想留下。” “就凭你?” 两人说着话就听远处爆竹声渐渐近了,晏殊立刻招手让人上前,接着在礼部下属的锣鼓队的操持下,这头也开始了吹吹打打,到和远处公主车驾那边的声响应和上了一曲鸾凤和鸣。 小宋见时机差不多了,脚下一颠,高头大马立刻缓缓前行,慢慢从侧街上走了出来。 两队人马会和一处后便开始招摇过市了起来,这驸马看上去也是顺眼的,自是引来了不少人的讨论,甚至有人大言不惭的说与这驸马爷是同乡,幼时候还一同上树摸过鸟蛋。 小宋心中厌烦,他是个低调的人,一贯都不喜欢这种招摇过市,而今天他实在是没法子了,再加上好不容易能让俏俏开心一回,所以他只能这样硬着头皮当成一个猴儿似的挂着大红花在这皇城下游荡一圈。 百姓照例还是欢呼,主街上的树梢也挂上了纸风车和呼哨,春风一吹变会发出呜呜的声响和哗啦啦的摆动声,颇有浪漫主义色彩。 小宋满脸假笑朝着周围的人群拱手,不过无意间他倒是看到了人群中的北坡。 今日的北坡显得有些颓丧,他独自站在那里满脸的泪痕,手中还拿着一壶酒,盯着公主的车驾笑而复哭泣,忍不住时便喝上一大口酒。 看到这一幕,小宋默默叹了口气,扭过头去不再看他。有些事情真的没法子说什么先来后到,也没有什么你争我夺,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等到车队行过戒备森严的主街,正要去宫前与辽国公主和驸马汇合拜见皇帝时,突然前方出现了一阵骚动。 接着小宋就见一个女子头上绑着白布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他这个驸马爷的马前,手上高举着一张白布,布上以血做冤字,看得人是惊心动魄。 小宋歪着头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皇城司和司命司的人立刻上前要将那女子拖下去,但此刻却有两个三四岁的孩童冲了出来,抱着那女子便是喊娘亲。 好嘛…… 这个桥段可以。 小宋脸上露出了笑容,曾经他听说过历史是有纠错性这一条的,就像狸猫换太子,虽然结果不尽相同,但狸猫是那只狸猫,太子也是那个太子。 而如今这陈世美的事情似乎也是落在了自己头上,只是他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无聊会干出这种事情。 佛宝奴?不不不,佛宝奴不会的,她是个聪明人,这种鱼死网破的招数她不会用,那会是谁呢? 小宋眼睛来回扫视了几圈,北坡?也不会,北坡有些迂腐和较真儿不假,但他骨子是有读书人风骨的,看玉生哥就能看出来,这样的人身上的书卷气和内在的道德体系不允许也不支持他们做出这种事情。 那会是谁? 一时之间小宋也不知道到底指向的谁,毕竟他现在可是以九江辛晨的名字出现的,这些人不至于找宋北云麻烦找到了辛晨身上吧?要搞宋北云,与他辛晨有什么关系? 可关键辛晨这个身份是假的,谁会去搞一个用假身份证的人呢?那么这显然也不是针对辛晨的,那是针对公主? 不不不,也不是。公主有什么好针对的,一个妇道人家,又无权又无势。 那么利用排除法,这件事的第三方关联点就是皇家了,那是针对皇家还是针对赵性?显然,这件事是针对赵性的,因为如果针对皇家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 在这电光火石间,宋北云脑子里立刻清理出了一条清晰的线条,这个拦马喊冤的妇人背后的那只手,要搞的是赵性。 哇哦,因吹斯汀。 停住马蹄,小宋居高临下看着下头的那个女子,而身边的小鱼已经将随身的短刀抽了出来。 宋北云轻轻朝他挥了挥手……开玩笑,要是在这一刀将人给干了,那可就是死无对证,他们既然敢干这种事就一定是有后手的,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为何拦住仪仗!” 旁边立刻有官吏上前斥责:“还不速速让开!” 那女人哭着摇头,举着冤字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看着便让人心碎,周围的百姓已经开始指指点点了起来。 小宋这时立刻给旁边随行的晏殊使了个眼神,晏殊立刻上前大声问道:“大胆民女,若是再不让开,本官可就要将你法办了!” 当官的身上就是有一股气势,他这一斥责,那女人立刻停住了哭泣,抽着冷子对他说:“大人,请您为民女做主啊!” “做主?”晏殊眼珠子一转,立刻进入了角色:“那也不该是当下!” “回大人,民女要状告的就是面前这个男子,驸马爷辛晨!” 这句话说出来,宋北云和晏殊差点就笑出了声音,但这时他们要是绷不住就彻底完蛋了,所以晏殊只好咳嗽两声,拿腔拿调的再次开口问道:“你可知我大宋律例!当街告状者,当打三十大板!” “那民女反问大人,若是有人杀妻弃子,该当何罪?” 好好好,来了来了。小宋眼神里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但是周围的百姓却不是如此认为,他们纷纷开始议论了起来。 晏殊跟宋北云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晏殊立刻会意,他指着身边的侍卫:“来人,随我去通报官家!” 整个仪仗就停在了这个地方,小宋从头到尾没有从马上下来,甚至没有跟面前这个女人说上一句话,反倒是那个女子在那时而哭诉自己的遭遇,时而仰起头问小宋还记得不记得跟自己的日日夜夜,那一口一个辛郎的叫着,宋北云要不是这些日子修炼的定力好了许多,他都要跳下来挑逻辑漏洞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赵性耳朵里,赵性面色阴霾的看着晏殊:“当真如此?” “回官家,的确如此。那女子一口一个辛郎的叫着,还将这辛晨的过往说得真真切切。” “他有个屁过往!” “所以说,这定是有人在做文章,只是这文章做错了人。”晏殊轻笑一声:“不过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的确是不好处置。” “嗯。”赵性在大殿中来回踱步,满脸怒容:“这便是冲着朕来的!” “是的。” 晏殊点头后说道:“官家,倒不如咱们来个将错就错?” “你倒是说说如何将错就错?” 晏殊凑上前在赵性的耳边小声的嘀咕了几句,赵性眼睛来回扫视着,不住的点头。 “好,此事就如此操办,先让金陵府处置,三司不急介入。” “是。” 晏殊走后,赵性一把就将手中的茶盏给摔在了地上:“可恶啊,可恶。若是让朕知道是谁人在后头翻云覆雨,朕诛他九族。” 老王凑上来说道:“官家莫急,以宋大人之才智,并非没有对策。” “关键他现下并非宋大人,而是新驸马辛晨。”赵性背着手站了起身:“此事要是处置不当,朕可是有大麻烦,老王起驾。” “官家……万万不可,还有辽国公主那一方呢,若是让辽国知晓官家怠慢其公主,恐是要发难。” “嘶……”赵性倒吸一口凉气,面露狰狞:“混账东西!可恶!!你速去寻那皇城司使白念安来见朕。” “是。” 而另外一边,小宋和那女子很快就被金陵府给带走了。这婚庆少了新郎,自然是暂停下来,可这样就把公主晾在路上却也不是个事。 于是乎晏殊做了个主,婚礼继续,一切照旧!只要金陵府能还驸马爷一个清白,一切都好办。 在他的主意下,公主仪仗再次开动,而这一次百姓看热闹的兴趣可就更大了,他们不光继续随着公主仪仗走,还分出了一部分聚拢在了金陵府外头,静静的等待着里头的结果。 而小宋此刻已经背着手站在了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旁边则是那个女子跪在那痛陈这九江辛晨的诸多恶行,甚至还让那两个小孩子抱住宋北云的腿喊爹爹。 “堂下疑犯,你为何不跪?”金陵府尹手特么都在哆嗦,这金陵府尹可不比开封府尹,毕竟上头还有好几个大佬压着,况且刚才赵相亲自过来打了招呼,让他小心行事,一切按章程办理。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473、三年2月6日 晴 酒醉还知三春暖 让宋北云下跪?他到现在都没正儿八经的跪过皇帝,跪他一个金陵府尹? 于是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背着手站在金陵府尹面前:“我身具功名又是皇家钦点的驸马,你一句疑犯为何不跪,那今日我便告诉你为何不跪。一是我乃江州前年的举子,见官当不跪。而是我御封驸马都尉,具是有官身,也可不跪。这三来嘛,若是个人告状便称人为嫌犯,那这大宋律法作为何处?你审都未审,又如何定我为嫌烦?若是你审不来,那便是让大理寺来吧。” 一番话将这金陵府尹说的是满脸惊愕,虽然金陵府尹没有开封府尹那般的能耐,但却也是沿袭了之前宰相之下的地位,虽是实权被东拿西挪给拿走了不少,但地位还在这里,此子上来就说这等话? 泥人都是有些脾气的,虽然上头已经打招呼让他好好审了,他也清楚这里头的意思,但面对如此猖狂之人,他想要惩治一下大概问题也不大。 “牙尖嘴利,若你当真清白,怎会有女子当街告状?你可知这诬告官身者该当何罪?”惊堂木拍下,府尹眉头挑起:“前朝有典,若是女子告男子奸污,只要诉状呈上不论真假便先打那男子三十大板,你可知晓?” “哇,用前朝的法惩本朝的官,刘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小宋轻笑着往后退了两步:“宋典第三条第五目清楚写到,状告者需有证有据,如无证据借以诬告处之,若成冤案,判官则为同罪。刘大人当真不清楚我大宋法典?” “一派胡言!” 座上的宋大人拍案而起:“老夫修典三十载,从未见过此一条,你胆敢信口雌黄?来人啊,先将这狂徒拿下。” “别急啊刘大人,你取来今年的新典瞧一眼再发脾气。” 小宋说的是云淡风轻,他当然自信满满,因为这些法条是工学院第三类分支的法学院跟大理寺共同编撰的修订法案,每一条他都有参与讨论。 法学院的院长可是老丁本人,经常亲自上课不说,还从去年七月份开始重修大宋法典。 法律这个东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是会跟着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发生变动的,就如刚才府尹所说的不问缘由便是三十大板,这显然已经属于过时的法案了。 作为法典,它的作用并非是惩罚而是保护,至少要做到法典之内是公平公正的,尽可能做到周全的保护任何人的权益,不管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这才是法律的意义。 而至于那种类似道德法的法律,先别管那么多,废除就对了,因是那人心不可测,空口白牙谁说的都能作数,那这世道还能叫个什么世道?真的拿出证据,假的也得拿出证据。 而且还加了一条就是不可自证清白,因为清白这东西是没办法自证的,哪怕是以死证明都不行。 还是那句话,认知是认知、逻辑是逻辑,法律里必然会出现很多和认知相违背的东西,因为它必须要符合严密的逻辑。 当下头的师爷从后堂取来最新的法典时,那府尹颤抖着手指着小宋:“若是查无此条,本官定打不饶。” 小宋只是撇撇嘴笑了笑。 顺着他所说的条目看过去之后,果然在这最新的法典上看到了这一条,府尹刘大人的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他慢慢的合上了书,假装无事发生。 “不对吧刘大人,你好歹也是个金陵府尹,法条之上历历在目你却熟视无睹,若不是看你老迈,我定要参你一本尸位素餐不可。” 小宋的尖酸刻薄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一番话说出来,气得那府尹脸色大变,指着宋北云直喘粗气,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在府衙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也是传来一阵哄笑声,他们还没见过如此犀利的疑犯,不过见到堂下的“疑犯”如此尖酸,他们心中反倒是动摇了。 宋北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绝对不能有一星半点的软弱,只要稍微软弱一丁点,这从传统观念上就会出现的“下克上必为真”就会广泛的在人群中传播。 他倒是不怕,毕竟辛晨是假的。但这场婚礼却是真的,而这场婚礼对于俏俏来说太重要了,这个时代的女性没有八抬大轿从门口请进门,那就是一辈子过不去的坎。 别说俏俏这样的小女人了,就连未来几百年后的慈禧太后也都因为没从正门儿抬进去而惦念了一辈子。 所以宋北云焦急就焦急在这里,否则他有更好的法子来处置这事,绝对不会把一个六十岁的老头挤兑到快要心肌梗塞。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驸马爷。” 这时外头传来清冷之声,小宋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这个人就是号称大宋法律看门人的大理寺卿兼刑部尚书,下一任宰相最可能的候选人。 他走进来之后,宋北云连忙转身拱手,而那府尹也连忙起身朝他行礼。 “丁寺卿……” “刘大人辛苦了,本官奉圣谕亲审此案,还请刘大人稍事休息。” “那便是辛苦丁寺卿了……” “不辛苦。” 老丁去到了府尹坐在了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手中惊堂木轻举重拍,声音如暴雷一般震惊四座,从里到外的官差百姓无一不被这下给震颤到了。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大宋驸马,宋……”小宋一咬舌尖:“宋国九江辛晨。” 而旁边那哭哭啼啼的女子也是仰起了头:“回青天老爷,小女子辛柳氏,也是九江人,是这负心人的结发妻子……” “结发妻子啊。” 老丁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他看了一眼宋北云:“驸马辛晨,你可认得这妇人?” “她长得好看些保不齐我就认得了。” 他这番俏皮话引来外头百姓的一阵哄笑,他们倒是没想到这驸马不光是个刁钻的人儿,还是个顶有趣的妙人儿。 “不得喧哗公堂!”老丁眉头一皱,惊堂木再次拍下:“若是再说与此案无关之言,先打你板子。” 小宋不敢再逼逼叨叨,老丁说话那可是玩真的,他甚至根据大宋律法给赵性都下过打板子的刑罚,因大宋无人能惩治赵性,他后还将鞭子让人送去给了太皇太后,让太皇太后打了赵性十下…… 所以他可不敢在老丁面前造次,到时候真挨揍了,赵性还得过来嘲笑他…… “那辛柳氏,你可认得此人?” “此人化作飞灰我都认得,这人背信弃义,先是……” “停下,本官只问你认得不认得。”老丁再次惊堂木拍下:“没问,你便休声。” 那妇人立刻闭上了嘴,这一次别说门外的百姓,就连宋北云都觉得老丁不愧是老丁,到底是未来最有可能成为宰相的人,这干净利落的劲头就跟刚才那个颤颤巍巍的府尹不一样。 “那你们一方说认得一方说不认得,你如何证明你认得他。” 那女子立刻仰起头,开始把这个九江辛晨的身世如数家珍,什么几岁几岁的时候干了些什么,还有额上鬓角那个小伤疤怎么来的,都说的清清楚楚。 可宋北云挠了挠头,这个伤疤是化妆来的,哪里有跟隔壁村张狗子打架的剧情呢? 一番论述说完,老丁似笑非笑的看向宋北云:“如今你有何话好说?” “丁大人,她说了如此之多,可是都是些人尽皆知的东西,为何不让她说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呢?”小宋仰起头笑道:“比如我左边屁股上有颗痣。” “对!他的左臀上有一颗痣!” 小宋侧过头笑了起来,而老丁也不含糊,一指宋北云:“莫要胡言乱语。” “丁大人,胡言乱语的是这个女子吧。”宋北云哈哈一笑:“我不知为何她要做出这等事,但想来是有人在暗中指使,这些事情还是需由丁大人好好的审理。” 说完,宋北云转过头对着门口观望的人群说:“我虽是九江郡人,但自幼便是在庐州府长大,更是与瑞宝公主自幼青梅竹马。若是诸位不信,可以让丁大人去询问一声福王爷,不信我总归是能信福王爷的,他老人家总不至于替我扯谎,若我真是那杀妻灭子之人,恐怕福王爷恐怕是第一个不容我的。” 老丁笑了笑,吩咐人立刻去询问。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只是在这里等待着,小宋则蹲下身子对那个女人说:“你看,等会子若是你老实交代,你还能免了皮肉之苦,若你一意孤行,恐怕等会子就是皇城司伺候了,毕竟冲撞了公主车驾不说,还诬陷驸马阻断公主大婚。你身后那人当真是不聪明啊。” 那女人愣了愣,惊恐的看向宋北云,刚想说话,小宋却笑着朝她晃了晃手指:“还有时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死活可就在你一念之间了,你恐怕不知那皇城司是个什么地方,进去了再能出来恐也是一层皮。”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背着手来到衙门口,静静的等待着福王爷那头的回执。 大概一刻钟后,老丁的随从匆匆赶来,手中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福王爷的证词,证明这个九江辛晨的确自小就在这庐州府长大与公主已认识有些年头了。 旁边不光有福王爷的印章还加盖着公主殿下的印章,也就是说这两人同时给他做了保。 这一下,全场哗然,而老丁看完之后,将惊堂木重重一拍,指着堂下女子:“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 今天晚点还有一更,不过可能会比较晚,你们可以明早起来看。 474、三年2月6日 晴 再来一次火树银花 其实这件事如果是放在宋北云本人身上,真的是很难解决,因为如果一旦买通任何几个人证,这件事就可以算是坐实了,在无法自证清白且亲朋好友避嫌的情况下,小宋的举证难度大概是八颗星,需要动用大量的关系。 可问题就在于,这女人背后的那只黑手并不知道辛晨就等于宋北云,他们顺着辛晨这条线去挖掘,虽然仍然是自行补充了细节甚至还卖惨卖情怀,可他们面对的却是一个虚拟出来的不切实存在的人。 所以从一开头,这便是一场虚假的表演,演员和演员之间的斗争,甚至都说不上是斗争而是对戏。 那么在这一场对戏中,小宋可是掌握着完全主动权的,因为对手的剧本就是按照他之前编好的剧本在往下走着,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宋要是能输上一步那他就直接认输好了。 用谎言去佐证谎言,最终得到的注定也是谎言。 这件事算不算告一段落?那当然不算,这才是一个开端,究竟是谁会冲着赵性冲着皇家玩这一手呢? 嫌疑最大者无疑就是柴家呗,但柴家真的会这么蠢吗?宋北云认为是不会的,在全世界都知道赵性刚跟柴家发生了最直接的矛盾之后,出现了这种事,那摆明就是柴家在抽皇家的脸。 柴家如果真的这么愚蠢,他们活不到今天,早就在后周灭亡的同一天随着逝去的王朝一起走远了。 那这只黑手会是谁的? 小宋仔细分析了一下这里头几条信息,第一条就是那个人并不知道辛晨并非真实的辛晨,第二条就是那个人拥有一定的能量和渠道,因为选婿的选手的信息都是相对保密的,为了避免赛后胜利者被人打击报复,这些选手的报名信息都是封存在礼部的。第三条就是那个人一定同时痛恨柴家和皇家,但肯定他痛恨柴家更多一些,毕竟这种事情对于皇家只是丢脸而对于柴家可能就此让他们走入灭亡。 现在的问题来了,这个人会是谁。 小宋能知道谁看皇家不顺眼、谁看自己不顺眼、谁看公主不顺眼,但他真的不知道柴家这些年到底都惹了一些什么人,而这些人究竟有怎样的能量。 从礼部查起?这必然是无迹可寻的,虽然选手资讯保密,但这个时代并没有建立起完整的连带责任制,再加上选手信息并不是什么军国要务,保密等级非常非常低,也许是某个回家做统计的官员、也许是他家的杂役,甚至有可能就是谁无心说漏嘴了一句。 开局一张纸,结果全靠编这种事小宋干的比这帮人熟练太多,即便是太后想查都无从查起。 除非有确凿的证据表明是礼部中的某一个人把“辛晨”的个人信息散播出去,否则要查只能将整个礼部掀了开去。 礼部是外戚集团最后的大本营了,为了这件事去掀翻刚刚稳定起来的局面,不划算。 所以这件事还是需要顺藤摸瓜吧,天底下没有完美的犯罪,一定会在某处留下破绽。不过会不会是那个当演员的女子,小宋认为机会渺茫,因为她背后的人虽然不够聪明,但也绝对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毕竟这种事情要是直接被揭发出来,那可不是单单砍头那么简单了。 不过现在他没精力去琢磨这些,向老丁拱手道谢之后,连忙转身穿过人群走到街上,在百姓的欢呼声之后骑上了他的高头大马,顺着主街的进度就追了上去。 而这件事其实也在很短的时间里传到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对于这样的结果那是众说纷纭。 有说是当时一起比赛的选手,因为被这驸马爷给比下去了,心生怨恨而打击报复。 也有说是有人暗恋公主苦寻不得,最终打算以此来毁了公主的一世姻缘。 还有人说是驸马爷恃才傲物得罪了朝中朋党,致使有人处心积虑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世上的闲人大抵都是一个模子里刻下来的,他们用他们的想法和眼界来诠释这个世界并对此深信不疑,所以短短的时间里光是这件事的说法就已经出现了七八个版本之多。 最阴暗的甚至有驸马爷其实是当朝宰相的干儿子,那当街喊冤的女子其实说的都是真的,只是福王爷想要与宰相合谋才干出这等事情来,只是可惜了那母子三人恐怕是见不到明日的朝阳了。 说法归说法,小宋今天可是绝对没时间去跟这帮闲人打嘴仗,因为也许这辈子他能为俏俏做的最浪漫的事情就是给她一个这样的婚礼了,错过了那便是抱憾终身。 快马回到公主仪仗的面前,他催着马来到公主车驾的旁边,俯下了身子凑到窗口:“我回来了。” 里头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了戴着珠帘的俏俏,她小声说道:“没事吧?” “那能有什么事,你还不知道我么。” “若不是我与你一天都不曾分离,我都以为那是真的呢。”俏俏嗔怪的看了宋北云一眼:“没事便好。” 小宋冲她笑了一笑:“放心吧,今日我什么都不干,就是跟你把这场仪式走完。” “嗯。” 而这时旁边礼部一个小吏快步走了上前,面露难色的说道:“公主千岁、驸马爷……还不可如此啊,若是提前见了面可是不吉利。” “知道了。”俏俏应了一声,抬头看了宋北云一眼,从窗口递出一块饼子:“你饿不饿?先吃些,据说要吃饭还得要晚上呢。” “你吃着,我还能饿着不成。”小宋摆了摆手:“好了,不说了,规矩多的很。” “规矩多才好呢。”俏俏放下帘子:“别累坏了。” “你才是。” 俏俏在帘子里笑道:“这可比上山采药松快多了。” 因为晏殊的决策正确和宋北云的应对及时,所以中途那一场风波好像没发生过一般,宋辽两国公主的车驾准时各自从东西向和南北向交错行进到了皇宫的正门处。 接下来就是繁琐的各种礼节,不过以为内她们并非嫁入皇宫,所以车驾只能停留在殿前广场处,等待礼部安排。 首先就是两位驸马爷要去觐见官家,虽然是娶的不同国家的公主,但待遇却是一样的,毕竟在辽皇登基之后,辽国这位公主也便成了长公主。 不过还有一点称谓上的差别,那就是宋国的称呼是沿袭前唐称之为公主,而是辽国则是沿袭先秦称之为王姬或帝姬。 哪个更好听,小宋认为是帝姬更好听,因为公主在欧洲都臭了大街了,提到公主一点都不觉得珍贵,仿佛每一座城堡或者小森林里都会住着几个美丽的公主。 但帝姬就不一样了立刻高档了许多,听上去颇有一种金枝玉叶枝头凤的感觉。 辽国出嫁的这位公主汉名叫芍药,耶律芍药。虽然是直接由辽文汉化而来,但其实听上去并不难听,反而平添了几分娇俏。 而她的驸马则是一位挺不错的青年才俊,庐陵郡人。也就是说明面上两个驸马都是江西人,而公认的天下第一才子晏殊也是江西人……似乎无形中就把那个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地方给打了一波广告。 两驸马在皇城门外下马等候皇帝召见,他们站在那里,身上穿着同样的装束,互相看着对方,相视一笑。 “辛兄,上次一别已许久不见,这几次城中诗会都不见你来啊?想必以兄之才气,定能笑傲群雄。” “这可是捧杀在下了,这金陵城中卧虎藏龙,就先不说那明面上的第一才子晏同叔,哪怕遇见了那被读书人不齿的宋北云,我们这般也是比不过的。” “哦?”另外一位驸马不甘心的问道:“兄何出此言?那等奸贼还能有何能耐不成?” “可莫要小看天下英雄,我可是见识过那宋北云,他乃人中龙凤,天下之才八斗,他一人独占七斗半。”小宋摇头晃脑的说道:“剩余半斗晏殊与天下分。” “当真如此?” “那是自然。” 旁边全程陪同的晏殊黑着脸站到了他们身边,默默不语。 而小宋看到他来了,更加来劲,他继续说道:“那晏殊的确是有些歪才,但比之宋北云便泥云之间,我等便是那泥,宋北云便是那云,晏殊则是中间那一团。” “那是何物?” “是屁。”小宋轻笑道:“你懂了吧?” 晏殊终是忍不住了,他咳嗽一声:“耐心等候,莫要交头接耳!” 另一个驸马见到本尊到场,立刻噤声收嘴不再言语,而小宋则看着晏殊直乐,生生将不能在这跟他斗嘴的晏殊气得直反白眼。 好在这时宫门缓缓开了,宫中仪仗也走了出来,接着是小鱼走出来宣读皇帝亲笔写的贺新婚之词,臭长臭长的一大堆吉祥话。 等到这一篇读完,个驸马此刻显得无比紧张,而小宋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只是觉得腿脚有些麻了,想要坐下歇歇。 “宣,两位驸马上殿。” 475、三年2月7日 晴 明珠照地三千乘 “给你三日,把这事查出来。” 赵性在训诫完另外一位驸马之后,将宋北云召过去后,满脸厉色的如此说道。 “你这是为难人,三天能查出个屁。”小宋坐在那双手捶着腿:“不过这件事还是有点蹊跷的。” “不是柴家?” “大家都能猜到是柴家,你觉得会是柴家吗?”小宋看了赵性一眼:“柴家真这么蠢,他们早就被你爷爷给宰光了,人家聪明着呢。” 赵性来回踱步,转过头看了看宋北云:“那你可有眉目?” “我能有什么眉目,你真当我万能啊,我不也是两只耳朵一双眼。”小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过说起来你让老丁处理这件事那是真的英明。” “行了,朕不跟你废话许多,你最好快些给我查出来,不然朕寝食难安。”赵性显得有些焦急:“小鱼。” “在。”小鱼从旁边缓缓闪了出来:“官家请吩咐。” “司命司全部听从这厮调度,并且赋你司命司先斩后奏之职权。” “不行。”宋北云眉头一皱:“你给的权太大了,冷静一点再下命令。” 小鱼在旁边不说话,而赵性沉默一阵后也是点头道:“那朕把这先斩后奏的权给你,你给把事平了。” “我才不要你的先斩后奏,你这边稳住,想办法给我平反。”小宋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俏俏等太久了。” “晚上家中有好吃的?” “有有有,你偷偷过去就行,今天商队从大食带了骆驼肉来,晚上我试试烤来吃吃。” “行。”赵性沉吟片刻:“那玩意能好吃?” “这不没吃过么。”小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朗声道:“臣叩谢官家赠言,承蒙官家厚爱,愿效死力。” 说完他袖子一甩便从上书房中走了出去,跟之前那个驸马汇合在了一起,两人也没多说话就结伴走了出去。 来到门口之后,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繁琐的婚庆礼节,一直折腾到了傍晚时分总算才让那八抬大轿进了公主府。 用御赐的玉如意撩开俏俏的珠帘后,小宋累的一屁股坐在了红彤彤的婚床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可是折腾人。”小宋靠在那拿出东西吃了起来:“这成个亲简直就是要了人半条命啊,你累不累?” 俏俏没有回答,只是将头冠小心翼翼的放回公主的箱子里,看到她满脸依依不舍的样子,小宋笑了起来:“你放回去干什么?” “这本就是金铃儿的东西,自是要还她的。” “凭什么啊。”小宋把凤冠拿出来往俏俏头上一扣:“出嫁的是你,八抬大轿入门的也是你,就连同心碟上按下手印的还是你,这名份就该是你的,外头怎么样不管,反正在这个家里,天王老子来了你也是最大的。” 小宋翘着二郎腿说道:“除了红姨……她的话还是要听的,不然要挨打。” “你小时候可是没少挨红姨的打呢。” “是啊,谁让我欠呢。”小宋往床上一躺:“你说要是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咱们是不是还在小莲庄混日子呢?” “才可没有混呢,我可是有好好让你读书的。”俏俏坐在凳子上开始用茶水沾湿毛巾擦去脸上的珍珠粉:“你才是混的呢。” 小宋笑了起来,并没有多说话,而这时外头的门被吱嘎一声推开,接着就见红姨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她也没说话,就是在桌上放了个红包便转身离去了。 不过这时外头也逐渐热闹了起来,毕竟到了吃晚饭的点,那帮吃蹭饭的闲人大概也是到了。 因为小鱼回到了皇宫所以老王再次回到了这里,他本就是来照顾金铃儿的,如今更是承担起了接待的工作,在这一点上他的经验可是无与伦比,算是个专业选手。 听到外头的动静,小宋再次起身:“行了,也别歇了,我又得去干活了。” 赵性作为皇帝,他肯定是最晚来的,其他人必然不能晚于他到来,但心痒难耐的赵性老早就到了,他却不进公主府而是悄悄躲在隔壁小宋屋里问金铃儿要儿子玩。 那金铃儿自然不会给,毕竟这个宝贝疙瘩到现在还嫩生的很,亲爹都不让抱何况一个破舅舅。 “官家,人差不多来齐了。”老王匆匆从隔壁赶来,凑到满脸不高兴的赵性小声道:“宋大人说您可以过去了。” “骆驼肉好了没有?” “那还差一些,不过倒是有上好的葡萄美酒。” “好好好。”赵性笑着站起身:“朕久闻这宋狗的葡萄酒配得上一声美酒,今日我便去试试。” 不过显然赵性的到来给在场的人不小的压力,因为今天的事情在场的聪明人其实都是心里头通透的很,但如今却并没有人能给出一个结论,所以看到赵性时都显得有几分尴尬。 当赵性落座之后,坐在他右手边的老丁开始跟他窃窃私语起来,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是说的今日早先的事情,而赵性的眉头一直在紧锁,情况显然不容乐观。 而赵相今日是没有来的,据说是家中老妇身体抱恙,虽是贺礼送到了,但人却是没来的。 大家心里也清楚,他是因在官制改革的问题上和老丁起了摩擦,两人如今谁也不搭理谁了,但老丁是个耿直的聪明人,他并不在乎这些东西,所以他照来不误,但赵相就有点小老头的执拗,并不愿意在私下场合看到老丁。 就在小宋招呼这帮老爷们的时候,俏俏也整理好了衣裳,金铃儿甚至过来帮她将嫁衣等等东西装入了她自己的箱子中,还给她一柄太皇太后给公主的紧锁锁上了这个箱子。 要不说为什么金铃儿大气呢,虽然平时呜呜早早的垃圾话满嘴,但在这种事情上她绝对是处理的很漂亮的,就如宋北云说的那样,但凡是金铃儿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公主秉性,这个家就得乌烟瘴气。 “公主公主,方才老爷来说了,让您和俏俏姐快些去院子中。” 外头侍女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通报了一声,金铃儿和俏俏对视了一眼,两人结伴来到院子之中,但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只有月亮旁边挂着一颗孤零零的启明星。 “他又闹什么花样?” 金铃儿皱着眉说道,而俏俏也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宋北云把他们叫来做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她们正对的方向突然一支火光直冲上天空,当它拖着彗星一般的尾巴抵达最高空时,它突然就绽放了出了一团如花似锦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这一声闷雷惊扰了全城,无数人探出脑袋想看个究竟,就连赵性也不例外,屋中的宾客们都纷纷走了出去想看看这声巨响究竟是什么。 他们出门时,正巧赶上那团火花渐渐消散,不过还没等他们诧异,突然从金陵城的四周围同时升腾起了无数那种拖着长尾巴的焰火。 它们同时升空、同时炸开,整个天空都被渲染成了一片灿烂的颜色。 四周围被这些光亮弄得如同白昼,那隆隆春雷之声连绵不绝,霎时间便驱散了一整个冬日的阴霾。 “呀……”金铃儿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番景象,她仰着头张着嘴,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而俏俏本就是从乡下来的姑娘,她更是没有见过这般的场面,加上上午时那家伙说晚上要给自己送的礼物,她一下子就知道这个礼物是个什么了。 此刻她的心情极其复杂,复杂到心情根本无法平静下来,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是用什么表情,最后嘴巴一撇却是情不自禁的哭出了声音。 不过哭声并没有传出很远,很快第三轮又开始了,这一次并非齐射而是以高中低三个角度搭配着不同的颜色,仿佛一支神奇的画笔在天空中描绘出一幅壮丽而绚烂的图案。 整个金陵城都在为之惊叹,许多人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今日的公主大婚,无数的女子看着天空上的一幕一幕,回头便是对自家的丈夫一通臭骂,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骂,但是她们很不爽,既然不爽那么骂就对了…… “这可当真是大手笔。” 赵性由衷的感叹了一声:“朕大婚之日都没有这般光景啊……” 赵老爷心中又是酸涩又是羡慕,他堂堂一国国君当日结婚时却只是普普通通的吹吹打打,但今日妹妹成亲时却是宛如一派神迹。 他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也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出产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些东西居然能有这样的灿烂和迷人。 “迷人么?” 小宋阴森森的凑到赵性的身边,一句话生生将赵性吓了个够呛…… “狗东西,你吓死朕了……”赵性低声骂了一句:“下次祭祖时,你也给朕点上。” “祭祖?”宋北云凑到赵性耳边小声说道:“若是在战场之上将它们放平,会是怎样的光景?” 赵性先是愣了愣,接着眼睛里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跟天空中的烟花一起奔腾了出来。 “你是说……” “能够民用,就代表军用的已经成熟了。” 赵性一把拽住宋北云:“快给朕好好说说!” --------- 今天被外地的同学拉出去喝酒,很晚才回来。今天实在熬不住了,我争取明天上午更吧,昨天差不多写到四点……十九岁了,不能再跟十六七岁一样熬了,真的缓不过来。 476、三年2月8日 晴 天工开物化乾坤 昨天夜里俏俏不知道怎么了,就……很主动,平时从不愿意玩的游戏也都解锁了,弄得宋狗第二天早上差点没能起得来。 不过昨天赵性就说了今天要去视察工坊,宋北云不得不顶着黑眼圈和虚软的双腿在大清早爬起来赶往工坊等待那个屁事特别多的大宋皇帝。 工坊大年初六就已经返工了,因为年前出的事情,现在工坊正在抓紧时间给各级工人做思想教育,当然还有初步的扫盲计划。 文盲太多这一点是相当要命的,虽说是穷文富武,可在这个年代别说读书了,就算是识字都不是大部分人能够享受的起的高级待遇。 所以广泛扫盲这个被列入在了第二个五年计划中,不过如果要扫盲势必会跟不少氏族、豪门起冲突,小宋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可靠的方法去解决这个问题,但还有时间这东西嘛,到时候再看,穷则搁置争议,富则强制执行嘛。 工坊如今虽然还没开始全面盈利,但其实相比较刚开始时已经好了许多,至少有一些部门已经开始盈利了,特别是发辽国的战争财这一项上,光是年后的款项就到账了五百五十二万贯,剩余八百二十万贯的尾款则会在未来三个月内使用实物支付。 实物价格则是按照大宋这边来定的,价格也没有故意下压,是一个相对比较公道的价格,所以两国的以物易物协议还是很轻松就签了下来。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工坊并不缺少原材料,而且价格要比购买而来的材料价格低上百分之二十五,即便是加入了旅途损耗,这其中的利润差还是很可观的。 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在规模方面了,虽然金陵、铜陵都开设了工坊,但产能仍然是非常吃紧的,否则也不至于大年初六就返工,其他行业可都是可以休息到年十五之后。 小宋来到工坊,炼钢厂那头正冒着热气,即便是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也同样显得红红火火、热热腾腾。 “宋大人好。” 工坊的管事老早就在门口恭迎了,他被称为总经理,虽无官身但在这工坊之中即便是工部派下来的小吏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毕竟他一声令下工坊就能停工停产,到时上头追究下来,那可是得上法场喊狠话的。 “唔,都准备好了?今日官家过来检查工作,若是怠慢了我与你们讲,你们就完了。” “是是是……宋大人说的是,小的这边早就准备好了。” “先带我去烟火仓库那头。” 这总经理带着小宋来到用皇宫禁卫把守的炸药仓库中,自从上次他的仓库爆了之后,小宋痛定思痛将这种仓库的防御等级直接拉满,这地方不光原理人群,还有专门的护卫十二时辰轮番值守,而且还下了死命令若是谁带火种入内,格杀勿论。 “停下,请交出火折!” 侍卫拦下宋北云就要上去搜身,那经理一看脸色大变:“你们眼睛瞎了吗?看不出这是谁?” 两个侍卫不为所动,长枪横在门口就是不让进门,而小宋倒是满意的点头道:“可以,记住了,不论是谁不论威逼利诱,你们都必须如此,否则生死就是一线。” 说完,他张开手任由其中一个侍卫搜身,等到发现并无引火器具之后他们才将宋北云放行,而那经理在后头为这俩憨憨生生是捏了一把汗,表情看上去紧张而严肃。 “我要批评你。”小宋背着手往前走,面色不悦的对那总经理说道:“安全责任重于泰山,我是谁?我在这地方也不过就是个血肉之躯,天底下没人能抗住这里爆一下子,明白我的意思吗?既要为自己负责也要为他人负责,侍卫干的好!倒是你,看人下菜。呵,要是真的出了个三长两短,你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砍的!” 那总经理额头上满是冷汗,而小宋继续训斥道:“记住了,这地方进出,切忌穿羊毛皮草,都给我裹上那个防静电服。” 小宋的防静电服是以金银丝织造,屁股后头还拖着一根铁链子的古怪服装,但进入这里就必须穿上这东西,它造价昂贵费时费力,但工坊却还是造出了二十套,专门用在这个烟火仓库中。 预检完仓库之后,他又来到了锻造车间,这里的水锤正在隆隆转动,一块块红彤彤的钢锭子在水锻机的大水锤下逐渐变换着形状,每敲打一次外头就会脱落一层氧化皮伴随着火光四射,煞是好看。 在水锻机旁边有个年轻人一直在记录着数据,浑然不知道宋北云进来了,而小宋也没打扰他,这帮年轻研究员就像是一群在沙漠里干渴许久的骆驼,碰到一丁点的水分就玩命的汲取。 工坊的进步并不是宋北云一个人的功劳,可以说百分之十都是这些年轻人在实践他们的奇思妙想时创造了新的东西。宋北云的作用就是拨乱扶正和少走弯路,虽然这样的作用也非常了不起了,但他从来没有居功自傲,反而是将这帮别人眼里不务正业的书呆子们保护的很好。 他们什么都不用干,只要践行自己的理想就足够了,所以这里对那些对科学、对世界、对未来充满好奇的人来说,宛如天堂。 这时一个侍卫匆匆找了过来,小声对他说官家已经快到了,特意吩咐自己来告诉宋北云注意隐蔽,因为这次来的不光有官家还有满朝文武。 小宋撇撇嘴,踱着步子去到了最偏僻的角落,也就是那个号称千毒窟的化学院中,大部分时间都是作为宋北云和他带的几个工学院学生的“制毒所”。 赵性的车驾很快就来到了工坊前门,身后跟着的是文武百官,他们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但毕竟日常吃的用的都开始出现工坊制品了,所以这次来他们也算是长长见识。 负责接待的仍然是那个总经理,不过他的身份到底还是不太够,所以工部尚书老张则作为这里的话事人给赵性充当起了向导之职。 满殿文武缓步进入这个庞大的工坊之中,他们立刻感觉像是置身于一个充满玄奇的世界之中。 只是一墙之隔,外头便是那个布衣毡帽、躬耕诗读的大宋,这里头却是一个充满了铁与火的古怪之境。 “那是何处?”赵性指着最近的纺织厂:“里头是生产何物的?” 张尚书立刻回答道:“那里是我大宋的纺织厂。” “走,瞧瞧去。” 纺织厂如今已经经过三次扩建,虽现在还没有足够的羊毛给他们纺,但成批量的丝绸却连绵不断的从那水力的纺织机里流淌出来。 现在这纺织机自然是不能与未来那半自动化的纺织设备相比较,仍然是需要一个工位一个女工,女工们带着口罩,一丝不苟的操作着,看上去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之意。 这种相对于老式纺织机更加优秀的水纺设备,效率是原来的八到十倍,有些熟练工老师父甚至可以达到二十倍,赵性看着工人手中一刻不停的飞纱走线,盯的久了居然有些眼花缭乱。 “这便是纺织机了?” 赵性提了问题,张尚书立刻上前介绍了起来:“这台纺织机名为妙妙纺织机,是以水力驱动,远非脚踩织机可比拟,这一台织布机一日便能产出以往十日的产量。” “妙妙……”赵性眉头一皱,立刻知道这是宋北云的恶趣味,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继续走上前,拍了拍一个女工的肩膀。 那女工身子一哆嗦,连忙松开纺织机的离合装置,上头的飞梭也停了下来,转过身有些紧张的看着赵性。 “这位妇人。”赵性笑盈盈的问道:“可否婚配?” 那妇人表情古怪,但她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是谁,才不敢一巴掌甩过去怒斥登徒浪子呢,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民女已成亲十年了……” “那你在这干活,你家男人肯?” 那女子轻笑了起来:“能赚得钱,他有何不肯?” 赵性点了点头:“那如你这般,一日能赚多少?” 女子皱眉沉思了片刻,旁边的总经理着急的很,连忙小声说道:“你实话实话!” “哦……”女人连连点头,仰起头看向赵性:“民女一日若是手脚勤快,能有一贯钱之多。我们这个工是计件的,若是手脚麻利品质也好,一日一贯是有的,若是我师父,她一日最高能有一贯半。” 这句话听得赵性身后众臣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普普通通的女工一月的工钱都能赶上一个六品官了?要知那六品官一个月的俸钱也不过就是四十贯。 看到那些人的惊愕,女工有些不知所措,还以为是自己没说实话让人生气了,于是她连忙补充道:“若是赶工时候,每日多上一个时辰的班,再加上平日也不休的话,民女最多拿过六十贯……” 嘶…… 身后一阵吸气声传来,而赵性也格外诧异:“都是如此?” “倒也不是……若是新手,一个月也就十几贯。工坊里招工的时候便说了,多劳才多得。” 赵性抬起头看了看墙壁上红纸贴着的劳动最光荣的标语,他突然沉默了起来。 “官家……这给的钱是否太多了一些?”户部尚书凑上前来小声说道:“若是人人都给如此高的报酬,谁还种田啊……” 赵性摇摇头:“先别跟朕说这些,再去别处瞧瞧。” 而老张瞪了一眼自己的老友,但却没说什么,只是跟着赵性走了出去。 477、三年2月8日 晴 惶惶如天恩 “此处乃是大宋甚至全天下最好之刀剑所在。” 张尚书指着冶炼房中摆着的一排排半成品的宝剑,这些宝剑还是刚刚成型并没有进行开锋,但它们的质地却是肉眼可见的好,文臣也许没什么感觉,但武将们却一个个走上前将那些刀剑斧取下来放在手中打量端详。 若不是在皇帝面前呈现出完整的武器刀锋,否则他们一定会让人拿出成品测试一番。 “给朕取一柄来瞧瞧。”赵性端详一阵之后突然说道:“不,朕自行去选。” 那总经理立刻领命,在前方将赵性带到了刀剑库房之中,这刚一打开库房,里头那密密麻麻的斩刀马刀就呈现在了赵性的面前。 里头的刀都用藤刀鞘保护着,但仍然能闻到浓烈的油脂味道和铁器的味道,这种属于男人的气味直扑面门,赵性都忍不住的热血了起来。 他从箱子中随便抽出一柄刀,这崭新的刀还没有见过血,显得有些生涩,但它的锋利和坚韧却已经是不可掩盖,握在手中也能感觉到重心的平稳,挥舞起来似乎也是极顺手。 “来,给朕瞧瞧这东西是不是好东西。” 听到示意之后,身后的武将们立刻走上前各自拿上自己喜欢的武器,这些家伙在文人的身上也许就是装饰品,但在他们的手中那便是世上最可靠的伙伴。 这帮四五十岁一个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见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拿着手中的武器舍不得放下,甚至还有一人顺手抽出侍卫的佩剑拿起手中的长刀一刀就斩了下去。 霎时间,那侍卫的宝剑应声而断,而那将军手中的“戚家刀”却连一点缺口都没出现。 “好刀!好!” 将军忍不住的感叹了起来,但抬起头时却发现包括赵性在内的人都在看着他,他老脸一红就退到了人群中。只剩下那侍卫心疼的看着断在地上的佩剑,表情难过。 “军爷军爷,莫要难过。”这时总经理走上前,双手托着一柄剑递上前:“这是工坊赠与军爷的礼物。” 那侍卫的表情立刻振奋了起来,他接过剑朝着总经理拱拱手,轻声道了谢。 而旁边大佬们根本没注意这些,他们只是在感叹这刀剑的威势。 “说起来,这些刀剑为何未于我大宋军制中见到?” “这些货物都是供给辽国的。”总经理立刻上前介绍道:“这一柄剑能换来二百五十斤精铁矿,甚是划算。” 但这句话他们似乎都没听见划算二字,只听见了供给辽国,这一下武将窝窝里就炸开了,他们本就是爆裂性子,一听这等上好的刀剑居然供给邻国而非供应大宋,这帮将军统帅当时就差点翻脸。 “说!为何只供辽国!” 一名边军统帅气得满脸通红:“我大宋军备本就不如辽国,你等居然要把这等好家伙给辽国?” 他说到激动处甚至一把揪住了总经理的衣服领子:“你是何居心!” 说完之后,他作势扬起拳头就要打,而这时赵性眉头一皱:“住手!安致远,你为何如此爆裂?” 被老大训斥,那将军眼眶却是红了起来,松开总经理然后单膝跪在赵性面前,声音带着哽咽的说道:“官家,您有所不知,我大宋边军素来清苦,曾与辽国为敌时,我大宋将士军备不如那辽国吃尽了苦头,若不是将士们以血肉阻挡,如今……如今……如今我大宋怕是已是退到了安南!” “荒唐!” 文臣中一声暴呵:“你何故胡言乱语!?” 转过头看过去,发现是兵部侍郎的声音,他怒目横眉的斥责道:“安将军,你可莫要空口白牙,当年兵部在边军军备此事上从不含糊,甚至要比禁军更好!你何出此言?” “呵呵,成侍郎,如今时过境迁自然是死无对证,可你想过边军为何十不存一否?” 赵性见两边又要为陈年旧事争论不休,他连忙举起手:“两位爱卿缓缓,先莫要争论,安将军不是想要知道为何这等好家伙要供给辽国吗?你倒是问问。” 赵性这么一提醒,人们的注意力又放在了那总经理身上,那总经理看似慌得一批,但实际上稳如老狗,因为今日之场面居然早已经在宋大人的预料之中。 现在看来,那宋大人当真的是神机妙算,近乎神人…… “官家……各位大人,这工坊怎会亏大我大宋将士,诸位请屈尊随小人来……” 赵性他们随着这总经理来到了工坊的后山处,这里山顶地势较平坦,上头被开垦出了一个试验场,周围都有厚重的高墙保护,里头是一个大概占地面积六十亩左右的空地,而旁边则是广袤的野地,荒无人烟的那种。 从工坊来到这里大概有个一刻钟的路程,赵性倒是腿脚利索,但那些老头儿们却是有些气喘吁吁了。 终于好不容易来到这地方后,立刻有人端上糖水和糕点为他们缓解劳累,还有一个个临时的小棚子供他们躲风休息。 “这倒是个凭栏远眺的好地方。”赵相喝了一口温热的糖水,缓过来一些精神,又捏起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这里竟是能俯瞰金陵城。” “是啊,老夫平日闲暇时也常来此处。”张尚书笑呵呵的说道:“这地方可谓是老夫的心血所在,能否名垂青史就靠这个工坊了。” “哦?张大人也想着名垂青史?” “哈哈哈哈,相国大人以身试毒时不也是如此?” “哈哈哈哈哈……” 两人笑作一团,而这时却看到从后面的屋子里推了两门造型古怪的东西出来,它整体为精铁所铸,下头配着两个轮子,还有专门用来充当稳定的支架。 “这是何物?”赵相好奇的问着:“谁能扛得起这等物件?” 张尚书志气满满的昂起头笑道:“拭目以待吧。” 那总经理一路小跑过来对赵性说道:“官家……可以开始了吗?” “你且开始吧。” 那总经理一点头,转身跑过去对操纵两门小钢炮的士兵说了几句,他们开始操纵着这两门炮进行转向,对准了远处高山上的一面墙壁。 所有人都不知这是在做什么,而他们却是有条不紊的开始给炮膛内装填火药,接着将分体式的炮弹抱了出来,将战斗部装入基座之后再将这炮弹一起塞入炮膛之中。 接着旁边打旗语的人开始挥舞旗帜,负责点火的士兵将引信插入炮管之中再用火信点上。 突然之间,两声旱地惊雷陡然出现,除了赵性和工部尚书之外,其他人都被吓了一哆嗦,甚至有人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骚乱持续了一阵之后,校场中的灰尘也渐渐散去,而这时候他们看到士兵们正在有条不紊的用撬棍将炮膛中的弹壳撬出来扔到一边,接着用布清理一番之后又开始了第二次装填。 这一次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再次两声炮响之后,不少武将都站起身观望起来。 而在炮声响完的几个呼吸间,那数百丈外的山头上就激出了两道烟尘,那面墙早在第一轮的时候似乎并未命中,但第二轮时,有一枚炮弹直接命中了墙壁,原本厚重的墙壁就这样轰然倒塌。 这一切都呈现在在场众人的目光中,这颠覆概念的攻击方式让在场的武将眼珠子都掉了下来…… 别说他们了,就算是知道一点风声的赵性都惊愕的站起来身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的山头。 目测这山头能有个三百丈上下,这是弓箭想都不要想的距离,但这惊雷一般的东西却能够如此迅速而高效的将目标击溃。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未来的攻城和守城时都会出现他们谁也没有见识过的船新版本,颠覆了一整个时代的版本! 更关键的是这东西不光射程远,威力还大的很,那堵墙目测其实已经和常规的土城墙差不多了,但只是一炮下去便轰然倒塌,虽然实战中不可能的会有如此高的效率,但若是真的能一下子给敌人的城墙上开个口子,那根本就不再存在什么围城不围城了,怼着城墙一通猛轰便胜负已分。 那经理这时走了回来给赵性汇报情况,方才揪住他不放的将军又冲了上来一把揪住了他。 “这物件可是当真?” “若……若是将军不信,可以亲自去试射,不过要小心,若是不注意是会熏瞎眼睛的。” 那安将军到底是当将军的,他果然亲自走上前,按照炮兵的指引一步一步缓慢而稳健的开始对炮管进行清洁、装药、安装战斗部、装填、激发。 当热浪从面前传来,剧烈的震颤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感到煎熬,但那实实在在的威力和那无与伦比的威势却是让他顾不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兴高采烈的跑回来手舞足蹈的说道:“此物可比千军万马!千军万马啊官家!!!” 赵性背着手沉吟片刻:“那个管事的。” “唉,草民在……官家有何吩咐?” “这一发几个钱?” “这个便宜,一发炮弹若是我大宋来用不过三十贯。” 三十贯!!!听到这个,刚才还手舞足蹈的将军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478、三年2月8日 晴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可当真啊?” 赵相小声问着张尚书:“如此昂贵?” “昂贵?你可是去问问若是辽国用多少钱一发,而且我听……”张尚书左右看看发现无人注意之后,凑过去小声说道:“我听宋北云那小子说,辽国用的是什么壹点灵,我们这是贰点零,版本比他们的高,射程、精度、便捷性都提升了,辽国就是花钱为我们测试武器性能。” “那厮……当真的是坏。”赵相轻轻摇头:“一丁点仁义品德都不讲。” “我的老相国哟……”张尚书嗤笑起来:“等辽国打来时,您再与他们谈谈何为仁义道德。” 赵相沉默片刻,指着盘子里的糕点:“这糕点不错,好吃。” “哈哈哈哈哈……”张尚书笑了起来,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的确不错。” 在他们闲聊时,前头的总经理已经给赵性他们算完了账,为何这炮弹能如此之昂贵。 因为这里头摊平了研发费、人工费、设计费、材料耗损等等方面的费用。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安将军又是跳起脚来:“天下是官家的天下,哪有左手问右手要钱的道理?” “唉,安将军,这话可就不对了。”户部尚书此刻起身说道:“工坊虽是国产,但却并非衙门,何来左右手一说?况且若是今日你拿一些明日他拿一些,工坊若是无以为继了,你上哪里去弄这些好东西去?反正都是国库拨款,自是于你无忧。只是老臣恳请官家再三斟酌,这人工……有些贵了。” 张尚书看了赵相一眼,抱了抱拳起身,来到赵性面前躬身道:“工坊之中的工人并非是人人都能当的,不论男女都需经层层选拔,这抛开第一批的匠人,从第二批开始识字懂文,虽不求与那些读书人一般,但若是这都达不到是定不招收的。” “那张尚书,我且问你,那些女工可也是识文解字的?”户部尚书再次发问道:“她们凭了什么就能如此?” 工部尚书眼睛一瞟,看了看兵部尚书,然后笑道:“此事倒也是有机缘,这些女子来此地上工,不为其他只为其丈夫。” “其丈夫?” “正是。”老张轻轻一笑:“这些女子的丈夫皆为大宋军中人事,因战事致伤致残致死无法劳作,工坊便将其子女亦或者是妻纳入进来,缓解其家中生计。” “可抚恤已发放为何还如此?” 这句话一说话,就如捅了马蜂窝,兵部尚书第一个站起身来,走上前说道:“我大宋前些年若不是百万勇士固守边关,还不知要受多少欺凌,如今大人您这一句话是否有些不近人情了?” 而那些将军们更是义愤填膺,冲上来就是要理论,而兵部尚书再次说道:“如今天下看似太平,可谁知何事再起战事,如不能是兵士无后顾之忧,他们又怎会为国卖命?我统领兵部时日不长,但却看到光金陵城便有数千伤亡者,这还不屑说我大宋全境,若是连这点都不能优待,往后再起战事,是大人去还是我去?” 因为户部尚书的闪现开团,现在突然朝堂众人就在这风寒料峭的山顶上打起了团…… 赵性见势头不妙,连忙咳嗽了一声,起身说道:“诸位爱卿,大家都是在为国分忧,此事我等回朝堂上再说,这工坊看了还不及十之一二,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天黑了。” 而这时,总经理再次上前对赵性说道:“官家,此地风寒的紧,草民看到时候也是不早了,倒不如……官家随草民去饭堂中吃上一顿热饭再继续浏览。” “倒是可以。”赵性起身对手下臣工说道:“众爱卿,先去试试这工坊的伙食吧,对了这管事的,你就莫要特别安置了,就按往日平时这匠人工人吃的招呼便是,我倒要瞧瞧他们往日吃的是些什么。” 总经理面露难色:“这……小人已经另外准备了。” 赵性眼睛一瞪:“那你便换给匠人吃去!” “是……是是……小人遵命。” 众人来到饭堂,今天自然不能让那些工人来这吃,所以偌大的饭堂显得有些冷清。 赵性觉得这排队打饭的样子比较新奇,偏偏要自己端着饭盆去窗口处打饭,而满朝那些一品二品的大员们也只好跟在他的身后静静的按照官阶、地位排队打饭,即便是开了第二个窗口,他们也不敢越过赵性。 “这里饭菜如此便宜?” 赵性看着头顶的木牌,这木牌上头烟熏火燎,看着是有些日子了,并非他来才换上,这上头说一两米饭只需一文钱,三菜一汤居然只需要十文钱,五菜一汤也不过两荤三素居然也只要二十五文钱。这即便是在最偏僻的乡下也是吃不到的,更不用提这繁华的金陵城。 “回……回官家话,是这样的,宋大人说是就如此定价,每个月不光把亏空给我们补上再会给一定额外的工资。” 打菜的小妹年龄不大,一看就是来帮爹妈干活的,她被赵性问到的时候有些紧张,宋大人三个字脱口而出,弄得赵性都紧张了…… 幸好赵性身后的是宰相大人,他虽是听见了但也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赵性不敢再多说话,连忙在十几种吃食中选了几样抱着食盒子就坐到了旁边去。 “肉丸子、烧鸭子、闷豆干……哟,还有青菜和豆芽呢。” 后头打菜的赵相也是赶了个新奇,他虽然之前一段日子经常去医学院,但科学院的伙食是独立的,要比工坊更好上了许多。 不过这里看起来似乎也是不差啊,肉蛋菜一应俱全的。这些菜因是干力活的人吃的,所以味道都比较重,老头味觉不太好,往日都不太爱吃饭,可今日这连汤带汁全在一个食盒子里,滋味满满,他吃上第一口就喜欢上了。 而之后的臣工也都是惊奇的不行,要知道这个菜肴放在哪里都是不掉价的,他们有些抠门的平日里大部分时候可都是吃不到如此好的饭菜。 赵性也是饿了,配上这居然有辣味的饭菜那是极为下饭,不过他不能跟那帮子丘八似的端起饭盆就往嘴里倒,但也是勺子一勺一勺不停歇。 “说句实在话,赵相。” 赵相吃的缓慢,毕竟年龄大了一些,不好再跟赵性那般风卷残云,听到赵性的话之后,他慢慢抬起头:“官家请讲。” “你觉不觉得这个地方,跟咱们认识的大宋没有一处是想同的?” 说到这个,赵相立刻深有感触,他连连点头道:“的确是如此,老臣之前在医学院中住了一阵子,从那里头就能感觉出来。” 赵性立刻来了兴致:“给朕讲讲。” “这个……老臣也琢磨不透,不过倒是总是听到那些后生聊天让老臣颇有感触,若要说这地方与外头的大宋有何区别……”赵相沉吟片刻后说道:“那便是它让老臣年轻了许多,外头的大宋死气沉沉,而这里却是如朝阳一般生机满满。” “嗯……”赵性叹气道:“若是整个大宋都是如此该多好。” “哈哈……”赵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老臣怕是看不见了,但官家定然能看到那一日。” 一顿饭吃完,其实还是有人在意这个价钱的问题,他们认为这些苦哈哈凭什么吃这么好的东西,可经过了早晨的那般见识,他们其实是没底气说的,因为那些所谓奇淫巧技带来的提升,是他们穷极一生都没有达成的。 不过这种奢靡之风不可助长,他们还是决定回去写封折子,至少……至少……那大块大块的扣肉没必要对吧? 下午时,他们第一站就是去了工坊的“菜园子”,当然这里说是菜园子有点过分了,除了几亩地的实验大棚之外还有十万亩的山林水田池塘,十万亩啊! 不过这十万亩都是用来种地养殖育种,任凭谁都没什么话好说,反而第一次出现了从上到下的夸奖。 后来他们吃到水果罐头,还有各种农场中的瓜果蔬菜制作的食物,更是无一不交口称赞,最后从赵性到下头的侍卫,每个人手中都拿上了不同的农产品。什么猪肉羊肉鱼肉、什么鸡蛋柿饼橙子,感觉就是逛了一圈农贸市场。 反正等他们走出工坊时已经到了晚上,光这一天他们连工坊的一半都没逛完,累是累了点,但人人都拎了东西出来还都是稀罕东西,这一点就让人很开心了。 “瞅瞅朕这大鳜鱼,啧啧……”赵性拎着一条硕大的鳜鱼还有一筐土鸡蛋,活脱脱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鸡蛋我得拿回去给太皇太后补补身子,刚生下来的,还热乎呢。” 而赵相则选了些绿叶子菜,并且暗戳戳的鄙夷了赵性一番,毕竟这个使节能吃到的绿叶子菜可是不多,市面上可比肉金贵多了,老头一个冬天都没吃上几顿,要不是偶尔能去宋北云打打牙祭,他怕是连出恭都成问题。 “好了,诸位爱卿,今日便散了。我得赶紧回去把鸡蛋给太皇太后了,你们也各自回家吧。”赵性登上马车前扬了扬手中的鳜鱼:“散了散了,明日朝会再说。” 479、三年2月8日 晴 九门八殿一口钟 小宋在人走光之后才从角落中走了出来,溜达一圈之后从侧门就去往了设计院。 设计院从成立至今终于接到了第一个大单子,那就是新皇城的设计,甲方需求很恶劣,要结实要省钱还要美观大方,混凝土是必须使用的,还要设计出排水、排污系统,要求很简单就是遭遇百年不遇的大雨不可内涝。 除了这些还要有供暖能力并且预留出照明孔,到时候可以直接放射灯进去的那种,除开这些之后,新皇城内还要拥有消防、紧急避险和防御等多重功能。 这些要求摆在设计院面前,里头好几个人从年后就开始掉头发,因为要求是设计初稿在三月份就要拿出来,而这眼看已经二月了。 别的不说,光是那个皇城区的排水就足够他们寻死觅活了,这种恐怖的工程对于这些新手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一般,但任务压下来了,他们也是真的没法子,唯一的办法就是硬着头皮往上顶。 如今他们每日都要在设计院里工作六七个时辰,从披星戴月上班到披星戴月回家,还没有一日休息,更可怕的是这个节骨眼上设计院中坚力量俏俏小姐姐居然请假了…… 本来要是其他人请假肯定是不批的,但俏俏的假那是批得批不批也得批,设计院的负责人心里头明白,他要不给俏俏批假,就有人要来劈他了。 当宋北云走进设计院时,工坊其他地方除了科学院和炼钢炉都已经没有人烟了,他推开大门时,里头所有人都拿着钢尺在图纸上描画着,旁边作废的纸已是堆积成山。 小宋本来还想要说几句,毕竟这地方是俏俏工作的地方,但现在过去打扰他们显然有些不太人道,所以他又默默的退了出去,在已经休息的工坊中闲逛了起来。 今天如果不是赵性来,今天这里应该会是灯火通明加班加点的,毕竟产能实在是跟不上了,如果每天只工作七八个钟头的话,订单根本无法完成。 不过没关系,并不在意这几个小时的休息,而且小宋喜欢这个时候的工坊。 这里也许是全世界最接近故乡的地方,这里充斥着小时候偷偷跟着母亲进入厂房时所闻到的那股味道,那是属于工业、属于工业文明的味道。 这个世界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铁的气味、火的气味、煤的气味交织在一起,让宋北云恍惚间回到了故乡,回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如今虽然他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扎上了根,有了家有了妻有了子,但故乡的明月却仍是时而萦绕梦中的贪图,世上之痛唯求而不得最痛,而那轮明月正是他的求而不得。 曾经妙言问过他一个问题,如果让他选择回到家乡但要失去这里的一切还是留在这里永远不能回到家乡,他并没有办法选择,因为不论选择了哪一个,另外一边就会成为他生命中缺失的那一个部分。 老天爷就是这么可恶,不论如何都不肯给人一个大圆满,残缺的身子和残缺的心,终归是要二选其一。 小宋停在水闸前,看着全地球最大规模的水车正脱开离合兀自转动,一圈一圈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天上的一轮满月将月光倾泻而下,将他的影子落在人工河的波光粼粼上。 这一刻,有些寂寞呢。 “在想什么呢。” 突然一个人趴到了他身边的栏杆上,小宋回头却发现是身穿一身现代装束,背带裤和大外套的妙言,她一脸俏皮的看着宋北云。 “等等。”小宋环顾四周:“首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如果你是假的,我可能就有精分了。” “没错,你就是精分了。”妙言转过身靠在栏杆上:“想家呢吧?” “嗯。”小宋叹了口气:“没想到我年纪轻轻居然精分了。” “你怎么回来了?” “又不远,况且我相对也比较自由。”妙言伸手将头发散了开来:“我也刚到没多久,是给你带辽国皇帝的礼物来的,而且我也实在吃不下那头的东西了,回来吃饭的。” “你这就是挑食了吧?” “我挑食又不是一天两天。”妙言拽着宋北云的胳膊:“走吧,这地方不是说话的地方。” 被妙言拖到了有人的地方,在出门时宋北云连忙拽住了妙言,指着他问门口的侍卫:“你们看得见她么?” 两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以置信的看了宋北云一眼:“宋……宋大人,您可别吓唬我们兄弟,这位不是妙言小姐吗?她……她平日不就经常出入工坊吗?” “没事了。” 小宋说完转过头笑着就在妙言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你还真回来了啊!我还以为是我精分呢!” “你这人有问题,得留意观察观察,谁会怀疑自己精分?”妙言捂着屁股哭笑不得的说道:“你不是有病是什么嘛。” “走走走。”小宋握住妙言的手:“你手都冰凉的了,回家我给你做饭去。” 妙言摇头:“那可不行,唉……跟你解释也多余,你跟我走。” 被妙言带到了京城最豪华的客栈中,这里的大堂上正举办大型歌舞表演,一副歌舞升平模样。而妙言却并没有更多停留,只是一路将小宋带入到了天字一号房内,一开门就看到一个人正撅着屁股在个大箱子里翻找着什么。 “走,上去拍她屁股。” “你有病!”宋北云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去拍辽国皇帝的屁股呢。”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但妙言却一把拉住了他:“你仔细看,这才不是辽国皇帝。” 这时屋里那个人也转过了身子,这人长得倒是与佛宝奴有七八分相似,虽是穿着男装但却一眼就看出是女子,女性化要比佛宝奴严重许多。 “这谁?”小宋走进屋里上下打量这个娘们:“不是……你从哪弄了个假辽皇来?” 他这样的打量倒是让这个长得像佛宝奴女儿的人害羞了起来,侧过去的脸快速的红了起来。 “这是佛宝奴的亲妹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妙言轻声说道:“宋大人,辽皇将她托付给你了。” 宋北云:“???” “不是那种托付,而是要你护她安稳。”妙言叹气道:“我们要在辽国开始改革了,可能有风险,思来想去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把她放在你这反倒是最安全的。” “你们俩是不是脑子都伤到了?”小宋背着手指着身边那个突然蹦出来的佛宝奴妹妹:“突然把这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辽国长公主塞给我,你们在想点什么?真不怕送来一个还回去俩?” 妙言戳了戳他的额头:“只有错买没有错卖,佛宝奴是个什么人,你心里还不清楚?” 小宋一拍脑袋,小虎牙这厮当真是狠毒,她真的连这种事都能干的出来啊……这可是亲妹妹啊。 “那我现在要怎么样?” “照顾一阵子呗,猜猜她叫什么?” “她姐姐叫佛宝奴,她还能叫什么,当然是观音奴啊,辽国第一美人嘛。”小宋往椅子上一坐,戳着妙言的脑袋:“你呀你呀你呀!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倒还真不是给你找麻烦,观音奴来。” 这个小号的佛宝奴怯生生的走到妙言身边,妙言攥住她的手笑道:“她跟她姐姐是两个极端,这个小姑娘性子腼腆怕生,而且心思单纯,极容易被骗。如果留在辽国很可能会成为别人利用的对象,所以佛宝奴的意思就让她在天下第一恶棍身边锻炼一阵子。” “天下第一恶棍是说我?” “不然是谁?”妙言叹气道:“等晚上再跟你细说,你先安排一下这个小丫头。” “住公主府去。”小宋眉头一皱:“反正公主府上地方还有而且多少也可以避嫌。” “你也会避嫌?”妙言揉着宋狗的脑袋:“不过我倒是相信你的,观音奴不是你的菜,她不够浪。” 小宋咳嗽了两声:“那你这么说,现在坐月子的该是你。” “保大保小?” “大小都不保。” 妙言一把从后面锁喉宋北云,锁到他直拍桌子…… 晚上的时候,小宋只好把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带回到了公主府,至于为什么带不重要,反正无条件相信妙言就完事了,她肯定有她的决断,小宋不用去在她身上思考得失。 至于怎么跟金铃儿解释,说实话就行了,反正小宋的态度摆在那里,就是安置在公主府,怎么玩就随金铃儿的便,反正他就当这个契丹第一美少女不存在。 而且就小宋看来,契丹第一美少女绝对不是她,这个观音奴只有跟她姐姐一样的鹅蛋小圆脸但没有虎牙还蔫了吧唧的,少了点趣味,不好玩没意思。 “我明天就要返程了,你要老老实实的,别碰那个观音奴。”妙言拽住小宋的脸蛋认真的跟他说道:“不然到时候人家以你侮辱公主之名施压让你入赘辽国,你到时候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侮辱辽国贵妃没问题吧?妙妃?”小宋双手抱着妙言的腰:“很久没有抱抱我妙言小姐姐啦。” 妙言笑了起来:“你只是抱抱?” “对啊,只是抱抱,那不然还能有什么呢?真的只是抱着什么也不干。” 480、三年2月10日 晴 看树上两颗嫩椰子随风儿摇 妙言只停留了两日就匆匆离去了,这两日小宋到底也是没能吃到白斩鸡,即便用尽了浑身解数,但人白斩鸡总有法子以柔克刚。 而如今青龙苑中,三个大老爷们蹲在那看着手足无措的耶律观音奴,把这个腼腆的姑娘看得是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妙啊!”赵性突然一拍大腿:“天底下还有这等事?给宋国臣子送辽国公主,这是恨大宋皇帝不杀你啊。” “可不么,恨我不死。”小宋指了指桌上的食物:“小妹妹你吃你的,别管我们。” 观音奴不善言辞,她想骂人,但最终却只是红着脸跺了跺脚。 “咿……”赵性咂摸一下嘴:“有点可爱啊。” “嗯,跟他那个辽国当皇帝的亲戚天壤之别。”小宋点头道:“但是那头把这个妹子扔我这了,你说咋整。” “那随便你整就完事了。”赵性一脸奸笑的说道:“我看看你能整出个啥。” 因为妙言说话是带东北口音的,导致小宋被传染了,如今青龙苑里都出现了交叉感染,什么得劲儿、什么干哈、什么老逼登儿之类的词那是满天飘。 而一直没说话的晏殊此时缓缓开口道:“我以为这件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这姑娘留在这就留在这,当个质子也好……不对,辽皇可能就是将她送来当质子的,一个是在咱们这她安全还有就是如果辽国那头真的出了什么岔子,至少还能问大宋借兵。” “辽皇是真喜欢你啊,宋狗。” “别瞎叫。”宋北云横了一眼赵性:“外人在呢。” “没事,她听不见。” 观音奴尴尬的抬起头看了赵性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小口小口吃起东西来…… “她能听见……” “咱们就这么当她面讨论辽皇真的好吗?”晏殊沉默片刻:“不太好吧?” “没事。”宋北云摇头道:“他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她说什么?说大宋皇帝跟两个赖皮蹲在地上说辽皇的坏话?你信啊?” 不远处的观音奴听到小宋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倒真的是千树万树梨花开,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别的不说就这个笑容完虐了佛宝奴……因为佛宝奴没怎么开怀笑过,就算大笑也虚头巴脑的,没有这么自然。 “唉。”赵性朝观音奴叫唤了一声:“你会说话么?” 观音奴连忙放下碗,起身小声道:“回宋皇,会……” “她会!”赵性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兴:“刚才晏殊这狗东西还说人家是哑巴!” 晏殊沉吟片刻:“官家,小心体统……” “你今年几岁了呀?” 赵性用逗小孩似的语气逗着观音奴:“看样子也就十四五吧?” “回……宋皇,我今年已十九了。” “十九啊。”赵性摸着下巴:“那不是跟宋狗一般大,可宋狗看着都快半截入土了,你看着却还似个孩子。” “你什么意思?”小宋转头看向赵性:“我要是不为宋国劳心劳力,半截入土的就是你了。” “你怎敢!”赵性指着宋北云:“你大逆不道!我跟你说,老子迟早诛你九族。” “我的九族里你也在的,亲爱的官家。”小宋哈哈大笑起来:“观音奴,走!我跟你回辽国,我们帮辽国皇帝把这个狗皇帝赶到海边去。” “你……你给朕些面子!”赵性悄悄用胳膊肘怼着宋北云:“在人家姑娘面前,你要死是吧?” “你要面子你凭什么贬我啊。”小宋啐了一口:“再说了,观音奴你肯定不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出去的对吧?” 观音奴连连点头,然后居然嘴巴一撇就哭了出来:“我家人不要我了……” “唉唉唉……别哭别哭……”小宋连忙起身:“别哭啊!晏殊,快来表演个狗叫!” 赵性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走动着:“观音奴,虽是让你看了我等的笑话,但你却不可抱怨。你生在皇家这便是宿命,皇家子女都是如此,你的命数还算是好,若是给你嫁去草原嫁去西夏,你的命途才算坎坷。如今你来我大宋,自是不会让你委屈便是了,至于什么家人不家人,入了皇家你就得舍弃家字,辽皇既是决定将你送来这里,你其实便莫要再挂念了,那早已不是家了。” 别的不说,这狗皇帝这番话说出来还是有道理的,这不光是观音奴的痛,想来也是他自己的痛,不然他也不至于来青龙苑里找家的感觉了。 这大概就是生在皇家的悲苦吧,即便是当了皇帝,但身不由己的时候也太多太多,虽然当个暴君的确能够为所欲为,但赵性明摆着就是那种急头白脸往明君贤君方向疾驰的人。 “行了,你也别哭。”小宋指着隔壁的院子:“公主府后宅那个别苑你就住着,那边还有个老太监能够照顾你,要是他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掐死他。” 站在一旁伺候着的老王瞬间黑脸,咳嗽一声说道:“宋大人,老奴还在呢。” 观音奴破涕为笑,揉了揉眼睛后说道:“来时妙言姐姐就与我说了,说我在这里比在辽国好,让我平时就多跟着你。” “你可小心,这厮是色中饿鬼。”赵性插嘴道:“你可别来大宋是一个人,走时肚子里还带着一个。” 观音奴顿时不说话了,这次可不是脸红而是连带着脖子都红了起来,她转过身子表示抗议这种虎狼之词,而赵性和晏殊却笑出了声音。 “你们是真的恶臭……”小宋摇头叹息:“年纪轻轻的沾染了一身中年人的臭气。” “行了。”赵性一挥袖子:“辽国公主的事,朕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倒是你啊,你得给朕把持住了,别带人带人把人带去了床上,到时辽国逼朕交人,朕可没法子的。” “用不着提醒。”小宋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佛宝奴那厮的恶毒心思么,观音奴来,随哥哥去玩。” 观音奴吓得花容失色,用力摇头,双手抱在胸口连连后退。 她的动作引来了在场三人的一阵哄笑,赵性指着宋北云:“看来宋爱卿身上的恶臭也不逊色啊。” “哈哈哈哈哈……” 当然,观音奴不傻的,她很快也知道这几个人就是故意逗弄自己,小脾气也是上来了,她一跺脚就转过身去,任凭身后人怎么呼唤都不再搭理。 “你给人整生气了,自己解决哈。”赵性起身:“朕回去了,明日还要接西夏国使节,麻烦死了。对了,老太师快不行了,等他一闭眼,我就给你翻案。” “不着急。”小宋摇头道:“他儿子那头你要招呼好,要让他儿子给我翻案。” 赵性眉头一皱:“你不可如此恶毒,这与弑父区别何在?” “你是太不了解那个庞籍了。”小宋摇头道:“奸臣,大大的奸臣,但办事能力不容小觑,你用就是了,放心。” “明知奸臣你还让我用?” “我推荐你看看前朝来俊臣编的那本罗织经。”小宋笑道:“奸臣有奸臣的用法,清流有清流的用法,用好了都是贤臣。” “那你呢?”赵性反将一军:“你是什么臣?” “我?”小宋摸着下巴想了想:“其实你知道我的,我对这些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听真话听假话?” 赵性哈哈一笑:“真话假话都听听。” “真话就是反正这人间来都来了,倒不如干些事情。假话就是当山雨欲来之时,为天下撑一把伞。” 赵性盯着他看了很久,小宋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抬起眼睛看着赵性:“您说呢,官家。” “伞再大,你能大过这名为大势之豪雨?” 宋北云沉默一阵,突然笑了起来,却也没有回答。 而赵性却是帅气的一转身:“朕等你给朕交一份答案来。” 看着他离去,宋北云看了一眼晏殊:“这是皇帝。” “嗯。”晏殊也起身:“是皇帝。晚上吃什么?” “你晚上还在我这蹭啊?” “今日娘子回娘家,我又不想去岳丈家受教育,随便在你这蹭点吧。” 小宋叹气:“观音奴,晚上想吃什么?” 观音奴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嘴一撅,小脚一跺:“哼……” “这个姿势跟她姐姐一个卵样。”小宋笑了起来:“姐妹俩真是有七八分相似,对了……孙子晏,想不想看看女版佛宝奴是什么样的?” 晏殊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大善!” “嘿嘿……” 而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观音奴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是什么,就……就很怕。 晚上的时候,小宋特意跟公主殿下聊了有个半个时辰,两人敲定了怎样女版佛宝奴打造计划,然后俏俏就开始翻箱倒柜找出那些她曾经设计过的样衣出来。 而晏殊则抱着膝盖在后院守着一个碳炉子,炉子上是两个完整的大羊腿,旁边的观音奴则熟练的烤着羊腿。 “你可能要完蛋了。”晏殊突然说道:“宋狗不会放过你的。” 观音奴低垂着眉目,小声说道:“我能如何,我只不过是辽国皇帝陛下手下的一枚棋子罢了,当做礼物送人的东西罢了。” “你心里定位还挺清晰的,不过你放心,宋狗那个人……怪的很,以后你会明白的,我警告你千万别喜欢上他。”晏殊笑着说道:“不过我说了也白说,你姐姐都没走出他这一关。” 481、三年2月12日 雪 识自本心 无欲则刚 正月十六开市,金陵城就仿佛变成了一个被从睡梦中唤醒后发现迟到的孩子,躁动而慌乱、 如此忙碌之下,天公还不作美,大清早就当所有人都开始了一日生计时,一场春雪却是不约而至。 “好冷啊。”金铃儿抱着孩子走出门看了一眼就又缩回了暖烘烘的房间里,她看了一眼正蹲在火盆旁用火钳子翻动山芋的宋北云:“你这人,怎的整日都不出个门,别人家的男人都是在外头建功立业,你倒是好整日不是吃就是睡的。” 小宋抬起眼皮看了看她,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摆弄山芋,她这就属于典型的在屋里闲久了蛋疼,没事非得找点事,就跟那下雨天打孩子一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对于她这样的行为,小宋能不搭理就不搭理,不然非要吵架不可。 没法子,天底下的事情大概都是如此,一家人之间朝夕相处的难免会有点摩擦,世上哪有不吵架的两口子呢,即便是外人眼里最恩爱的模范夫妻,一辈子暗地里也有三万八千多次想掐死对方。 别人不说,看福王就知道了,人人都说王爷王妃神仙眷侣,可殊不知他俩吵嘴可是三两天一会,大到府中是否该置办家具,小到王爷用夜壶洒出来了一些都能够支撑他们吵一架。 如今这般的宿命似乎就已经落在了宋北云身上,不过也没什么,人生终归是要有这么一个阶段的,不过就是早一些晚一些罢了,终究逃不过。 “你说话,平日不是伶牙俐齿的么?” “你要我出去干什么?”宋北云仰起头不紧不慢的说道:“是拉煤还是送货?” “不管你做什么什么,你已经是当爹的人了,总不能老坐在家中。” 小宋蹲在那想了半天:“天好冷……我不想动。” 懒狗就得有懒狗的样子,小宋一直以来就在很好践行着一条懒狗的标准,他能早起也是因为崽尿了床,否则就现在这个天气,他能睡到低血糖为止。 就在金铃儿瞪着眼睛要训斥他的时候,一个脑袋在门口探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往屋里瞧了几眼,看到堂前的两个人后,就悄悄的缩了回去。 “等会。”金铃儿喊了一嗓子:“进来。” 不多一会儿,观音奴从外头搅着衣角就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 她看了看金铃儿,然后就以公主对公主的礼数行了个礼,但却好像没看到宋北云似的,连眼睛都没往他身上瞟一眼。 “你来这也有几日了,还没出过门呢。”金铃儿细声细气的对她说道:“今日金陵开市,我让他带你去转一转,往日在辽国你恐也是不得出宫的那种。对了,观音奴。” “嗯?”观音奴仰起头:“在……” “你还未出阁对吧?” “嗯……”观音奴点头道:“我还未曾许配人家。” “行,让他带你去城里转转,若是看中了谁家少爷,你只管张嘴就是了。” 金铃儿的声音中自带主母威严,活脱脱的就是一副管家婆的做派。 “我……不用……”观音奴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公主美意。” 正说话间,外头大门突然一声巨响,接着就见一个身穿狐裘大衣,披头散发的女子一脸飒爽的踹门而入。 “老子回来啦!” 一听这声音,宋北云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天底下这种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还自称老子爷的女子,似乎他认识的就只有左柔而已。 左柔一路小跑冲到堂前,上来就要夺金铃儿手中的小东西:“给我给我!” “滚!”金铃儿眼睛一瞪:“他才多大,你这一身寒气的,他受的了?” “对对对。”左柔取下身上斗篷:“我进去换个衣裳再来。” 她倒是没什么好客气,拎着衣裳就往屋里走,从宋北云身边经过时还顺便一巴掌拍在了他屁股上,声音清脆。 “唉……”小宋看到她进屋之后,无由的叹气道:“孽畜终究还是回来了。” 一盏茶的功夫,左柔换好衣裳一边梳着头一边往外走,边走嘴里还哔哔囔囔的说道:“你们也真是,生孩子也不等我回来再生,弄得我都错过了时候。” “你以为是母鸡下蛋吗?”金铃儿一脸嫌弃的看着左柔:“手洗了没!” “哦,对……我去洗手。” 而左柔刚准备回去洗手,一扭头就发现了角落里的观音奴,她愣了愣,嘴巴动了动,然后又看向了宋北云:“歪日……你把辽皇给弄了?” “你从哪学来着奇奇怪怪的口癖?”小宋抬起头:“赶紧给我改掉。” “这不是辽皇,这是辽皇的妹妹。”金铃儿看了一眼观音奴,轻笑道:“理论上是送来当质子的。” “哟,小姑娘好精致呀。” 左柔上去就准备掐人家脸,但宋北云眉头一皱:“不要动手,人家是公主,地位比你高!你给我老实些。” “哦……” 左柔悻悻收回手:“行吧,我去洗手玩我干儿子去。” 她蹦跳着跑走之后,宋北云横了金铃儿一眼:“你别让她把崽玩死了!” “我碰都不会让她碰到。”金铃儿紧紧抱着孩子:“你去带观音奴上街头瞧瞧,我来对付你的孽障,你在这的话,她就变得有恃无恐毫无收敛,你赶紧给我走。” 小宋叹了口气,从炉子里将芋头捞起来,再用旁边的油纸袋子一包,就算是早餐了。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观音奴:“走。” 观音奴回头看了看金铃儿,然后拎起长裙跟着宋北云一路小跑了出去。 走在初春的雪幕中,小宋吃着芋头,身侧的观音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也不敢离的太远也不敢靠的太近。 小宋也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就这样两人来到了金陵城的街头。 “吃了没?” 听到他的话,观音奴连忙摇头,小宋哦了一声,然后就一路把她带到了老地方…… “店家,两份牛肉汤,大份炖牛肉,两块烤饼。”小宋熟练的点起了菜:“对了,再来一份闷牛杂。” “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坐在单间里,周围虽然暖和了许多,但观音奴显得格外不自在,不光是跟宋北云独处,还有他刚才点的了不得的食物…… 在辽国,哪怕是三岁孩童都知道吃牛是要判苦役的,若是偷牛吃更是要徒一千里还要打五十棍。 可是在宋国……他们居然吃牛! “是……是牛?” “对啊,是牛。”小宋点头道:“等会你用那饼子泡牛肉汤,等泡软了再一口饼一口牛肉,吃完之后再来点牛杂,吃完之后保管就不冷了。” “可那是牛。”观音奴小声抗争道:“不能吃的……” “啥玩意能不能吃,理论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除了桌椅板凳大板车,树叶纸鸢乌篷船不能吃,其他都能吃。” 小宋说完之后,还阴森森的补充道:“包括人,人也能吃。” 观音奴打了个冷颤,深吸一口气:“人……人不能吃……” “能,当然能。”小宋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两年前蜀地赤旱,颗粒无收,人们被逼无法便易子而食。去年杭州白莲作乱,乱党被逼得不敢露头,也是将人制成菜人,一口锅一个人便是一道好菜,你到底还是锦衣玉食久了,不知这人世间的险恶。” 观音奴的脸当时就开始发白了起来,她没见过那个场面,但她在书里见过记载,记载中当那些赈灾官员抵达时,掀开铁锅发现里头有一只人手…… 想到这里,她几乎要呕吐了出来。 “停。”小宋喊了一声:“别继续想了,到此为止。不然你一天都吃不下东西。来,吃个这。” 小宋将自己弄出来的薄荷丸递给她,这东西是他闲来无事弄的口香糖,他本来想要找橡胶的替代物,但没想到却是找到了糖胶树,橡胶做不出来但却可以提炼出那种乳胶似的胶质,他索性就折腾了点口香糖出来,里头加了糖和薄荷提取物,倒是跟口香糖有七八成相似,提神醒脑健脾开胃,比山楂果好使。 观音奴接过那个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看了一眼宋北云,最后好像下定决心似的把这东西放到了嘴里。 “嚼到没味道就吐了。”小宋也往自己嘴里送了一颗:“光吃味道的。” 观音奴轻轻点头之后,两人就又没有话说了,小宋也懒得调侃她,她是个闷葫芦,完全不如她姐姐好玩。也许是她身上没有佛宝奴身上那股不服气的劲儿,也不喜欢强撑。 不喜欢强撑有什么好玩嘛…… 等一桌子牛肉上桌,观音奴这才抬起头看了小宋一眼,小宋点头示意她可以吃了,等到许可之后她才一点一点的把手上的饼子给掰成了指甲盖大小的面疙瘩扔到肉汤里。 “嘿……让你泡饼,你倒好,生生整成了泡馍。” “在家乡……我们都这样吃。” “随便你吧,怎么吃的开心怎么吃。” 小宋刚说完,外头吵吵嚷嚷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接着就听见赵性大发雷霆的声音:“你说这是不是欺人太甚?我都二十多岁了,凭什么还要听她的?她又不是我亲娘!还有,那种事若是随了她的愿,那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小宋眨巴着眼睛,自言自语道:“这是又被太后挤兑了啊。” 482、三年2月11日 晴 风华正茂 同学少年 哗啦一声,大门被打开,冷风一下就灌了进来,赵性满脸不悦的回头,却发现是宋北云站在门口端着一个碗。 “要饭啊?”赵性没好气的说道:“还不关上门。” “不行啊,我隔壁还带着人呢,我今个儿带观音奴过来见识见识。” “行吧。”赵性叹了口气:“等会子青龙苑再说。” “什么时辰?” “多少也得下午时分了,晚些我还要回去一趟,有些破事。” “行。”小宋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小鱼:“小鱼啊,明日开始你便要忙起来了,驸马案明天开查。” “小鱼明白。” 赵性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宋北云:“你是不是风寒发热给烧糊涂了?乖乖……什么时候你宋大人会主动往身上揽活干了。” “家里待不下去了……”小宋叹了口气:“你妹妹,每天就逼着我出去建功立业。” 赵性沉默片刻,轻轻点头:“我懂,我在家也呆不下去了。” 而正说话,外头另外一个声音再次传来:“那等老妪,整日便是管东管西,吃饭要管、穿衣要管,如今就连我喝口小酒都要管着,那个家是没法子住了,晚上我便收拾东西去你那边。” “哦……” 小宋回头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时,表情变得怪异了起来,而赵性也起身顺着门口看了过去,正巧发现赵相带着自家女婿也赶了过来。 小老头一脸怒容,一路走一边跟女婿抱怨,那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是从来没在人前出现过的,即便是在朝堂上跟老丁打得难分难解他从来都是一副高人的模样波澜不惊,而如今却是能让家中的老太婆气成这副样子…… 稀奇的很。 他们两个收了伞进了屋,一抬头就看到了宋北云端着碗站在一个包厢门口,而包厢里头还露着半张脸…… “嗯……”晏殊沉吟了片刻,突然背过身去,装成什么都没看见:“岳丈,不如今日我们去城南吃些别的,” 赵相仰起头,停顿片刻:“善。” 两人就这样刚进来又走了出去…… “晏殊还是聪明的。”小宋靠在那一边吃一边对赵性说:“免得老岳父尴尬,也免得我们尴尬。” 赵性叹气道:“都不容易啊,连赵相都是如此……” “这玩意你以为的,天下就没有男人能幸免。”小宋摇头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行了。”赵性挥了挥手:“你滚回去陪小妹妹,莫要管我了,我就是来随便吃一些,下午青龙苑再说。” 小宋回到隔壁,他脚步轻几乎没什么动静,而刚获取就发现那个文静的观音奴正端着碗仰着头在喝汤,那姿态就如草原上套马的汉子一般英姿豪迈,喝完还一抹嘴才把碗放下,接着又从桌上拿起半块饼,将那大块的饼对折起来抄起勺子就捞了几大块酥烂的牛肉包在饼子里,张开嘴非常费劲的将饼子塞到嘴里慢慢咀嚼。 也许是头发碍事,她下意识的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然后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宋北云。 她愣了,宋北云也愣了…… “那个……”小宋挠了挠头:“要不我再出去聊会天?” 观音奴慢慢把饼从嘴里拿了出来,坐在那反应了好半天,然后就这样哭了起来,哭得跟防空警报似的。 小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默默的关上了门,重新拉开了赵性的门,靠在那继续小口小口的喝着汤。 “怎么了,哭成这副样子,你糟蹋人家了?” “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啊。”小宋小口抿着牛肉汤,若有所思的说:“你说契丹人都是怎样的性子呢。” “都挺豪爽的,特别是契丹女子。当年我爹就被一个契丹的女子追求过,她们真的会找上门的。”赵性笑着说道:“这些年好像是有些不同了,不过骨子里应还是豪爽的吧。毕竟草原人和契丹人都自称是狼族后裔。” 小宋抱着胳膊:“狼吞虎咽的那个狼吗?” 赵性一愣,随机就反应了过来,他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小宋连忙摆手:“莫太夸张,她已经是羞愧的在哭了,若是听见你笑,怕是要投河。” “不会的不会的。”赵性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能狼吞虎咽的人是舍不得死的。” 小宋揉了揉太阳穴:“脑壳疼。” “快些去安抚你的小妹妹!朕还想看看你们之间能出来点什么有趣的故事呢。” “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家的猫都不碰他,更别提我了。”小宋摇头道:“我觉得就是佛宝奴送来恶心我的。” “那可不,要我是辽皇,我都得被你恶心的吃不下饭。”赵性抿着嘴说道:“总归是要想法子折腾你的,不过至于故意用妹妹来恶心你也不至于,可能真的是辽国要巨变了吧。”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朕自当公允。”赵性小声说道:“你还是自己去处置这个麻烦吧。” 门被重重的关上,小宋就这样被关在了门外,他端着碗停留了很久才慢慢回到自己那边。 看到观音奴坐在那不动弹,他咳嗽了一声坐了回去,两人对坐了许久。 “那个……” 小宋终于找到了一个话头:“你是不是来这之后就没怎么吃饱过?” 观音奴低着头不说话,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的确是说对了没错。想到这几日她吃饭都是跟大家闺秀一样,吃的是喂鸡的量,之前宋北云还以为这就是她的食量,而今天看来,她是真的客气罢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应该像个公主那样,不给辽国丢人?”小宋继续说道:“你来之前佛宝奴交代过你说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是吧?” 观音奴抽了抽鼻子,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要我说,她是个喜欢作,你完全没必要。我大宋又不会亏待你……对了,你随我来。”小宋看了看时候,发现这个点差不多也是科学院放早餐的时候,他决定带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去见识一下“大家闺秀”怎么吃东西。 跟赵性作别,宋北云带着观音奴一路来到了科学院,刚好放餐时间刚过,正是里头的研究员们吃饭的时候。 他推开了数学组的大门,看到张清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她的面前摆着八个成年男子拳头大的肉馒头,一大碗肉汤还有四个油饼,除此之外还有一份豆腐脑和一份水果当饭后甜点。 张清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一只手噼啪拨算盘,一只手拿着食物就往嘴里送,她张开嘴两口就是一个肉馒头,然后几乎是不间断的又拿起一个,然后还顺便喝了口汤。 之前宋北云以为她的身体有什么疾病,但一番检查之后发现她健康的很,几乎没有任何生理性的疾病,就是单纯的能吃。 这桌上的东西让宋北云来吃,其实勉强也能吃下,但绝对不会有张清如此轻而易举,而且这一顿吃完之后,下一顿她几乎还是要吃差不多的量。 至于她为什么要吃这么多,现在还没有任何理论支撑,但只要健康,吃的多点并不是什么问题,也许是她大脑格外耗能吧……以前听说这家伙是一刻不得闲的那种,而如今她能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一天,想来就是因为这样。 看到她吃东西的样子,观音奴整个人都惊呆了,就桌上那些东西,杀了她她都吃不下去,可是面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了不少的女孩居然风卷残云的就吃了个干净。 等张清吃干净后,她正准备用废稿纸擦手时,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人,冷不丁一抬头却发现是宋北云。 “啊,师父!” “你食量不如以前了。”小宋笑着说道:“我记得以前你还能吃下两个肉馒头。” 张清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没有啦,等会子还有早茶,要留些肚子。” 观音奴的表情由惊愕变为震惊,她的小脑袋瓜里根本没有这样的概念…… “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小宋指着张清说道:“这是算学院首席研究员,张清。是大宋工部尚书之女。” 张清打量了一圈观音奴:“哇,好漂亮的契丹姐姐啊。” “嗯?”观音奴一愣:“你能看出我是……契丹人?” “对啊,契丹人的颧骨和眉弓骨要略微比汉人分开一些,眉心处多于二指,所以契丹人多是鹅蛋脸,但像你这么精致的鹅蛋脸真的好少哦,你肯定是有皇族血统的。” 观音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张清,然后又看了看宋北云,脸上仍是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事,她是辽国小公主,耶律观音奴。” “哈!我说对了!”张清拍着手笑道:“我就说天地之大唯数据不可欺。” 观音奴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而宋北云笑着对张清说:“别走火入魔。” “知道啦,师父。” “那我先走了。” “不送了哦,我手上还有事。” 重新带着观音奴出来,小宋站在外头看着她笑:“你看,能吃根本就不算什么丑态,只要别是弱小无助还能吃就行。我猜你刚才肯定没吃饱,走吧,带你在大宋的街头绕一圈,看到什么你吃就是了。” 483、三年2月12日 晴 天下皆爱 赵性的脑袋已经快炸了,朝堂之上吵闹成了一团,后宫里的破事还堆积成山,此刻他坐在龙椅上看着下头互怼的各方大佬,恨不得跟那宋狗换换位置,让那厮来坐这龙椅自己则去带着好看的小妹妹吃喝玩乐。 不过说来也奇怪,满朝文武势成水火,但却独独没人会故意针对宋北云,他搞不清楚那厮到底有什么魔力更不知道究竟这些人是收受了怎样的好处才能对那人有如此包容。 好不容易下了朝堂回到书房,赵性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突的跳着,耳边好像还响彻朝堂上那些人的吵嚷声,每每听到官家二字都会让他头皮一麻。 “官家。” 外头顶班的小太监走了进来,躬身说道:“福王爷求见。” “请。” 很快福王慢慢走近上书房中,先是向赵性行礼,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官家,老臣该回返福州了。” “皇叔倒不如多停留些日子,多少也得等朕那外甥过了百岁嘛。” “也好。” 福王顺杆子就是这么一出溜,生生把赵性弄了个措手不及,他就是客气客气来着,今天朝堂上可就因为福王还不回福州而闹了一回…… 不过他不走也没人能硬赶他走,更何况这些日子太后那一脉的势力又有些抬头,赵性多少也是希望福王爷能在这里平衡一下这些不平衡的势力,毕竟只要福王在,天下就没有人敢在他赵家脑袋上动土。 “皇叔,朕就是有个问题不太明白。” “官家请讲。” 赵性深叹了一口气:“您看那满朝文武各个视同僚为仇寇,但偏偏近乎所有人都对宋北云那厮和颜悦色,这是为何?朕真的不明白。” 福王听到这个问题就笑了起来:“官家当真不明?” “不明白。”赵性摇头:“皇叔也知道,朕天资并不出众,比不得父皇更比不得太祖,若是让朕自行参悟,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知晓。” 福王坐在一边,端起小太监送来的茶:“这事,赵相就看得透彻,臣与赵相聊过此事,他倒是跟臣说过一嘴。” “愿闻其详。” 福王笑着叩了叩桌子:“天下朝堂之纷争,免不得就是有所贪图,有所庇护。这天下共有一颗果树,果子就是那些,自然是要引人来争夺。可那小兔崽子却是不同,他不争也不夺,名利都不争,却是悄无声息的在一旁多种了一颗树,树还未开枝散叶,但果子却已分了下去。” “哦?皇叔细细说来。” “就如那工坊而言,这颗即将硕果累累的大树,他将果子分于了满朝文武,明面上的工部、户部、兵部,暗面上的吏部、礼部、刑部。” “明面好说,这暗面是?” “这工坊啊,得利大头算在朝堂,其余牙慧则遍及了剩余三部,吏部掌控人事人情、礼部掌控物通物流、刑部掌控证照许可。明里暗里都是平衡,即便是争吵却大家都还小心护着它,因为这东西对谁都有利。官家仔细想想,那反对者都是何人。” 赵性一拍脑袋:“皆为学究、皆为糜烂之老旧。” “正是。”福王笑道:“他为人栽树,不与人争,还帮着经营,天底下有谁不喜?换个人,其他几部能答应?换上谁谁都活不过满月。此番格局已是定数,越往后头他便是越发稳固,就如他说的那般,利益共同体方为稳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嘛。” “看来左右逢源也是能耐。” “那自然是能耐,满朝文武皆骂他是奸臣佞臣,可架不住满朝都对他护来护去。前些日子他去拜访礼部尚书,出门时那骂他骂得最凶的黄尚书亲自送他到大门口,看他上轿,这便是人情。”福王爷笑道:“九寺更是如此,他暗暗的协助九寺之事,即便是宗正寺都得了好处,有些事他没报来,但他却实实在在的干了。否则他办报纸、办工坊甚至是办学,这岂是能容忍的?早就吵作一团了,若是那般官家就算是想护也护不得也护不住。” “皇叔的意思便是……他将他的所有都分了出去?一丁点都没有留下?” “是。”福王点头道:“就臣看来,他连一个子儿都没落到荷包中。” “天下还有这等人……那他出手可是阔绰啊。” “这便是他让臣惊为天人之处。”福王捻着胡须笑道:“他这样一番运作,得了却是势,他在民间可是有不少投资,江西的皇家农场也好、徐家的商队也好、金铃儿的那个什么基金会也好,他都有不少的份额。他不缺钱,可官家大抵不知他都拿这些钱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福王一点一点开始数了起来,从失足妇女下岗再就业培训中心、到落魄书生就业基地、小手工商人集散就业市场再到孤寡鳏独关爱联合会。 还有投入大量资金筹建了大宋乃至天下第一家产科医院等等。 这些都是钱,大量的钱,而且近乎都是公益性没有收益的地方,一般人真的是干不出来的。 这些东西摊开之后,就连赵性都吓了一跳,这些东西累积在一起,那当真是万家生佛的名声,可是天下人似乎都不知他宋北云,却只知吾皇万岁。 说真的……赵性有点感动了。 “也就是说,朕也在吃他的果子?” “连本王都在吃……”福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但也正是如此吧,谁还会没事找他的麻烦呢,护都护不过来呢。” 这样一想,赵性算是豁然开朗了。的确,这样的人谁舍得把他办了呢,坐在家里不动弹就能有源源不断的合理合法的铜板滚到身边来,关键这个合理合法实在太重要了啊…… 而且那些万家生佛的事,若是发生在人家身上,那他们恨不得将自己说成是佛陀转世不可,但一旦进入了那个模式,这个人也就离死不远了,因为他的名声盖过了当今最高的那人,这是不可容忍的。 但宋北云却干了一件赵性都忍不住拍手叫绝的事,花自己的钱让天下万民山呼他赵性的万岁。而自己却成了一个提到嘴边就忍不住让人啐一口的混账。 这是何等的气魄和聪慧? 如今就算这厮想造反天底下恐怕也是不会有人跟着这个劣迹斑斑的人一呼百应吧,这也就是从侧面告诉天下人,自己是真的没兴趣造反。 一个不想造反,但能让所有人都得利的人,朝堂上还有什么理由去反他呢? “这人……奇了。”赵性感叹了一声:“这厮每日都是吃吃睡睡的,却是没想已经干了这么许多来。” “不……官家。他是真的懒。” 赵性挠了挠下巴:“……” 说到这懒,赵性自然是知道宋狗有多懒的,只要自己早上去青龙苑,他基本就是在床上躺着,若不是这些日子有了个小的哭闹不止,他绝对不会起床。 贪吃、好色、懒散、无耻、下流,似乎天底下最糟糕的词都叠加在了那厮的身上,但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却在无声无息中做到了千古以来明贤奸佞都做不到的事情。 堪称奇迹啊…… 而正在赵性感叹宋北云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宋北云本人此刻刚刚起床,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和惺忪的睡眼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他走到院子里,看到左柔正追着金铃儿要孩子玩,巧云姐则在厨房做着饭,俏俏不知去哪里了,应该是去上班了,毕竟她可是设计院的主力选手。 唯一跟他一样无所事事的就是那个观音奴,她正蹲在猫窝旁边用一根狗尾巴草逗着那只比宋北云还懒的肥猫。 站在院子旁护卫公主的老王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宋北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阴阳怪气的。 “哎呀,这屋里阴盛阳衰啊。”小宋站在他身边嘀咕着:“可别把我崽弄成一个烂屁股的阴阳人才好。” 老王怒目而视,但却没有出声。 “老王,你说是吧。” “宋大人,做人可不好太尖酸刻薄了。” 小宋哈哈一笑,转身就洗漱去了,而在经过观音奴时,他提醒了一句:“别抱它,咬人。” 观音奴点了点头,然后抬起了手,手上有几道血印子,明显是被猫挠的。 “再挠一次晚上吃龙虎斗。”小宋走到猫窝前一把将肥猫拎了起来:“听见没有?我没跟你开玩笑。” 那只猫很气,但它似乎真的很怕宋狗,缩成一团闭着眼睛不敢再龇牙咧嘴。 “左柔!”小宋将猫扔去外头,冲着院子里的左柔喊道:“你猫挠人,管一下。” 左柔从院门处探出头来:“你拿去给炖了,我不要了。” 观音奴听完,赶紧冲过去抱住那只肥猫,用力摇头:“是我不好,是我招惹它的……” 小宋抠了抠耳朵,打了个哈欠,揣着手手就走去了洗漱间。 而就在他开始洗脸时,小鱼如鬼魂一般出现在他身后,那悄无声息的样子,十分有恐怖片的氛围。 “来了?” “嗯。”小鱼阴沉沉的回答了一声:“司命司全员都在。” “好。” 484、三年2月12日 晴 有朋自远方来(上) 如果要问天下最大的情报机构头子是谁,有人会说是白念安,有人会说是辽国的吴洪文也有人会说是金国的完颜真。 但不管是白念安还是吴洪文还是完颜真,他们三人心里都清楚,这天下之特务究竟谁才是说的算的那个。 他们知道,但却没有任何法子,特别是吴洪文和完颜真,他们想要完成任务唯一的法子就是祈祷那个人不要发布什么任务,否则那无孔不入的探子就会在短时间内把他们的努力成果一把掀翻。 对于辽金两国的情报机构人员来说,他们互相还能打个有来有回,杀个你死我活,但碰到宋国时,他们会不约而同的涌起一股无力感。 甚至于还发生过一件啼笑皆非的事,就是一名金国的情报人员写信央求宋国的探子在”这几日里不要有动作,保兄弟一条命”的事情,后来宋国的探子当真消停了几日,而双方后来居然达成了默契,逢一三五七九便是宋国探子干活的时候,而逢二四六八十便是金国探子出门查案的日子。 两边相安无事许久,金皇甚是满意…… 宋国的情报强大,不光是人员素养高,还有就是他们的数量庞大到让人无法想象,但偏偏不管是金国还是辽国都无法断绝和宋的贸易往来。 既有商队便有探子,金辽的情报机构心里头清楚的很,在大宋眼里,他们的国家没有秘密,任何东西都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被传递到宋国,然后整合成新一轮的资讯并且很快也会有信的任务目标。 防不胜防……防不胜防啊! 而在情报界有一条很有名的笑话,那便是金皇的妃子若是怀上了,第一个知道的绝非金皇而是远在三千里之外的宋国某人。 可想而知这种渗透已经到达了何种地步,但要说有法子么,真的没法子……因为他们周密而严谨,化身千万、密密麻麻、无孔不入。甚至金皇都怀疑有宋国的探子已经在金国当上了五品高官…… 辽国可能更严重一些,但辽皇索性就不管了,因为辽皇现在忙着改革朝纲,根本无暇顾及这种反特的事情,至于透明不透明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宋国有些人连辽国最深层次的秘密都一清二楚,还有什么好刺探的呢。 对于辽皇这种自暴自弃的处置方式,他们的情报机构相对比金国要轻松许多同时也要更许多,很多摆在眼皮子底下的监控和刺探行为都被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而吴洪文有一次在喝酒时就曾感叹过,若是有朝一日宋反吞辽,那一点都不让人惊奇,只因宋国有奇人。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大宋境内其实反倒没有那么严重的监视和刺探,毕竟小宋引明为戒,太过于严苛的官吏管制措施,反倒是会让一个国家失去活性。 贪腐有没有?必然会有,不过有也没关系,别被发现就成,偷偷摸摸心怀戒备反倒是能出办事的人,因为他们心中还有敬畏。若是真的朝上朝下都是一派清明,那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大家还是明白的。比起那些清正严明但狗屁不会的人,那些有贪图但会办事的人对于现在的大宋来说要珍贵的太多了。 而皇城司手底下早就把大宋治下近八成的官吏给摸排了个透彻,他们干了些什么、有多少家底也都早已记录在卷宗之中,就等他们踩红线了。 相对于伸手拿点钱,这条红线若是踩了,天王老子都救不出来。 就是上个月,江南西道赣州刺史手底下的副使就因强争田地被皇城司带走关了小黑屋,最后几经周折人是出来了,但也变得呆傻了,莫要说当官,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问他皇城司干了什么,他也不说话只是笑…… 对于此,朝中大佬几乎都选择了视而不见,只因这个人已经没有用了,并且还没办法牵扯出更多的人,对他来说这般下场已是最好。 但相比较皇城司的大局掌控,司命司更善于的则是那些细节方面的微操,而且相对来讲司命司人数虽然更少,但权限却比皇城司更大,毕竟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即便宋北云把先斩后奏那一条生生给掰了下去,但司命司仍是至今为止大宋境内权限最大的特务机构。 “排查时不可打草惊蛇,至于是谁跟那个女子联络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不可能会让你们找到那个人,如今你们的任务就是三项。一来是监控柴家上上下下一百三十人的言行举止,说过什么话、见过什么人、干过什么事,务必事无巨细。人不够没关系,我从皇城司里给你们抽。” 小鱼点头表示明白,宋北云继续说道:“第二,调查近十年……十五年来所有跟柴家有过仇怨的人、家族和势力。哪怕是吵嘴争执都不能落下。” “宋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直说。” 小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尴尬的笑道:“为何吵嘴争执都要算上?” “你可能不太了解一个小心眼的人能小心眼到什么程度,骂一句杀全家的屡见不鲜。关键这样的行为还可能被不少人说成是敢作敢为,甚至还会以此为爽快。”小宋解释道:“反正你就只管查,这些信息你汇总给我就行。” “小鱼明白。” 小宋用笔在本子上勾了一道,然后抬起头继续说道:“除了柴家之外,你还有盯梢几个王爷、国公和所有宗亲的动向。” “宗亲?” “福王除外。”小宋补充道:“这些人的动向全部抓住,至于用什么手段,我教过你。” “小鱼明白。” “最后,你要注意和调查所有宗教团体的动向,不管是佛道还是其他什么,都要盯一下。”小宋把笔记递给小鱼:“这几个地方你格外关注一下。” “是。” 等交代完毕之后,小宋起身:“司命司,出动吧。” 小鱼领命,快速的离开,而小宋也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正在那跟自己没满月儿子聊天的左柔,又看了看打瞌睡的金铃儿。 “你离我儿子远一点。”小宋呵斥左柔:“他可扛不住你折腾。” “我知道,我都没碰他。”左柔不开心的说道:“陪他说话还不行啊?” “我觉得不太行,万一傻气传染怎么办?”小宋背着手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正在逗猫的辽国质子,然后再背过身说道:“回老家相亲的怎么样了?” “哈哈哈,那些废物,一个两个的在我手底下撑不过两个回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左柔得意的说道:“都是废物!” “行了,你差不多收敛一点就行了,好歹也是个郡主。”小宋叹气道:“估计左国公都快被你气糊涂了。” “他除了骂人就没别的了,没意思。” 果然不出小宋的预料,左柔与其说是相亲倒不如说是比武招亲,更关键的是这人多少也是有点毛病,能打的她让人家写诗,读书的她让人家舞刀弄枪。据说是把她老家的青年才俊都给折腾够呛,一听定国公招亲,那些大户人家都门户紧锁生怕自家儿子走在街上让她给瞧上了。 明明长得一张国色天香的脸,但却生生弄出了一个万人嫌,甚至根据左芳描述老家的狗看见她都得挪地方,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 反正到底是怎么折腾的宋北云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定国公发话了,以后他要再管左柔他就不姓左。 “来,给你个任务。”小宋朝左柔招了招手:“你先说能不能完成。” “上刀山下油锅,末将在所不辞!”左柔跳了起来,拍着胸脯应道:“但凭差遣!” 小宋点了点头,指着门外的观音奴:“她,交给你了。” “她?那个小浪蹄子?”左柔撇撇嘴:“这等货色你给我作甚?不要,你把崽给我,我教他绝世武功。” “你想都别想,去死好了。”宋北云怒斥:“你现在以后都别打我儿子主意,门口那个你要不要,不要你以后别给我提条件。” “行吧行吧。”左柔叹气道:“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不过我倒是听说你弄了个东海新军,你让我去玩呗。” 宋北云懒得搭理他,东海新军可是宝贝疙瘩,他就打算让这个东海新军变成天下第一支新概念的军队,怎么能让左柔去祸害,所以他索性不说话,就背着手返回屋里:“吃午饭叫我。” “别啊……”左柔跟了上去:“你答应我嘛……好不好嘛……” “你给我带那个观音奴出去玩,不到吃饭别回来!” “我没钱!我爹爹不给我钱了。” 小宋长叹一声:“自取!” “哈哈哈!就等你这句话呢。” 左柔欢快的去了宋北云的房间打开他的箱子拿了不少钱揣进怀里,蹦跳着出去开始跟观音奴聊了起来。 “你可是太宠她了,她成了这副样子都怪你,以前她不是这般的。”金铃儿抬起头埋怨道:“你好好反省一下啊。” 宋北云只是摇头叹气:“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她都已经这个鬼样子了,就随她去吧,只要不作奸犯科怎么都行,撑死不过去行侠仗义嘛。” “你啊……对了,刚才小鱼匆忙出去,是不是你开始查案了?” “要说聪明还是你聪明。”小宋点头道:“三日内就可以出第一轮结果了,慢慢筛吧。” 485、三年2月17日 晴 有朋自远方来(下) 入夜却未掌灯的房间里,落针可闻。但随着一声开门的声响,月光从外头洒了进来,借着这羸弱的光可以看到桌前一直坐着一个人,这人看不到的面容,只能见其两只手搭在桌前,把玩着一个茶杯。 “少主。” 门外来者一声轻声呼唤,里头的人则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却透着沧桑。 “这些日子你莫要来了。” 借着零星的反光,隐约能看见那躲藏在阴影中之人正是柴家现任家主,他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显得不真切,配上这个在外人看来已废弃许久的老仓库,显得格外诡异。 “少主,属下明白。朝廷已经有了警惕,如今我等周围已无可信之人,此番前来属下就是与少主告别的,属下决定先前往辽国些时日。” “嗯。”柴家家主应了一声:“断干净了没有?” “当断则断了,如今属下与宋国境内的白莲已再无瓜葛。也将知道属下的人除了个干净,绝无可能走漏半点风声。” 柴家家主沉吟片刻:“这皇城司果然厉害,连白莲都可渗入其中,到底是不凡。” “家主,说到底还是那宋北云厉害,属下已经确信那白莲圣女碧螺与宋北云有勾连,只等家主一声令下了。” “不。”柴家家主摇头道:“如今还不是与那种人精正面冲突之时,若是你真拔除了他的人,想来会换来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便当是维持如此之姿吧,若是只凭怀疑可动不得我柴家分毫。” “属下明白。” “好了,你且去吧,断不可让人发现了行踪。” 那看不清面容的人悄然退去,而柴家的家主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也觉得有万般无奈,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蛊惑康王谋反,再加之白莲教与之里应外合,趁乱之下柴家便可以得了先手之机。 可千算万算却是没想到这其中变数太多,皇城司的异军突起还有那个不明所以的小子横空出世都让他十年的计划功亏一篑。 要说心中恨不恨,那是定然恨之入骨的,可要说能怎么办,那却也是毫无办法。 柴家不是别的家族,他们不能跟朝堂上有任何恩怨,既是不可有恩怨,又如何能扳倒那宋北云呢?所以事到如今,他们只能忍下这个让柴家吃了暗亏的人。 至于要忍到什么时候,他其实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今周边地方尚未安定,等到安定之时再攻略不迟。 原本他打算就让柴家这样安稳而隐匿的缓慢成长,可今年以来的两件事却突然把计划的方向彻底改变了,首先是次子周通口出狂言冲撞官家。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那可是欺君罔上之罪,虽然不一定能判谋反,但判个通家徒刑却是绰绰有余。往小了说那也是个滥杀无辜之罪,以太祖的庇护也许不会处死周通,但让他琼面刺字却是绰绰有余了。 这件事赵性没有继续追究,但不代表朝廷不在意,这个时候他们柴家的关注度越是高越是麻烦。 而第二件事可是要命了,就是那当街告状的事情,这件事明着看是冲皇帝而去的,但稍微有些心思的人都知道这等拙劣的法子根本动不得皇家的名声,毕竟无凭无据张口就来的事,天下人没几个傻的。 既然没法子针对皇家,那么让赵性怎么想?最近他可是刚教训了柴家次子一顿,这会不会是柴家的怀恨在心? 赵性肯定会如此猜测的吧?柴家郑王爷心里头在发虚,他不知究竟是谁在背后拆柴家的台,但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是有心算计的,不然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呢? 最近有本在报纸上连载的话本很得郑王喜欢,那便是《三国演义》,里头有句话让他深以为然,那便是“君疑臣则臣必死,岂不见邓艾乎?”。 虽说是演义,但他其实深切的佩服这本奇书后头那作者,那人将这天下事、朝堂事、君臣事以篇篇故事呈现于人前,着实让郑王受益良多。 如今赵家一定是在怀疑柴家的,这种怀疑虽然还未流于表面,但从最近的风头来看,似乎已是成真。如果让赵家继续怀疑下去,柴家必亡!若是不想亡,只有反出这一条路。 而那陷害柴家的人似乎就是要把柴家生生逼反!可如今若是柴家反了,必是逃不开满门赐死的结局。 可谓是用心之恶毒。 所以如今郑王要干的就是停下一切手头的事情,断绝和宋国内一切人和一切组织的联系。 这算是壮士断腕,算是一波就把经营多年的东西全给割舍掉了,但若是不断这个腕子,下一个就是要断头了。 “厉害啊厉害。”郑王坐在黑暗中兀自感叹:“想不到我柴营窝囊一生,还能让人如此算计。” 郑王的本名就叫柴营,但后头算命先生说此名不好,他的父亲上一代郑王才将他的名字改成了现在的名字。可到如今,吉利的名字似乎并没有带来好运,反而让柴家陷入了数十年来最大的危机。 而此时此刻,小宋面前一盘围棋,福王爷坐在他的对面,两人对弈已有两个时辰仍是没有分出胜负,之前能轻易赢得宋北云的福王如今却也是屡屡被逼入死局。 对面的小子越来越稳健也越来越不形于色,这才一年多而已,他的进步未免也夸张了一些。 “最近你是不是看了些什么?” “哦?”宋北云抬起头,眉头挑了一下:“最近我在学儒家的学问。” “之前你不是道家么?怎的就又开始学儒法了?” 小宋轻笑一声:“人活一世如浮游一日,朝闻夕阳未免早了些,我这二八年华的老是看道家就有些丧气了。为儒日渐益,为道日渐损,我这年纪不该死气沉沉的,毕竟也是当了爹爹的人了。” 福王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能说出这等话倒是让我惊愕,那你可知这益损有何说法?” “王爷您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啊……”小宋抬起头看了福王一眼:“甚至有点不想解释给您听。” “哈哈哈哈……”福王倒是笑了出来:“好好好,这句话便是证明你得了道。” 而旁边一直抱着孩子观棋解闷的金铃儿却是突然问道:“你们这是在打哑谜?” “是也不是。”福王笑道:“这儒道之争已有千年,道者以无为、儒者为中庸。中庸则为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无为则为慎口食、慎舌利、慎处闹、慎力斗。去年此时他与我下棋,满盘畏畏缩缩反倒处处破绽,虽终可残存一气,却只可偏安一隅。可今年他与我下棋,棋路大开大合之余却还能于无声处生惊雷,杀得我是措手不及匆忙应对,却是让老夫刮目相看了。看来当真是想法变了,这棋路都变了。” 福王很难得夸奖人,但这次对小宋却是不加掩饰的夸奖了起来,对这个爱徒兼女婿满意得不要不要的。 “有些时候也是没办法的。”小宋叹气道:“不想被这年华巨轮从身上碾过去,就得穷极思变。” 福王点点头,却也是没说什么,只是开口问道:“听闻你开始查柴家了?” “柴家有什么好查的。”小宋闷着头琢磨下一步该怎么下,嘴上却是没有停下:“就他们那一帮人,现在冲过去抓起来先杀个干净再细细收集证据,没有一个冤假错案的。柴家是参天大树不假,但再大的树也不过是几刀而已,真正费劲的是那老树下的盘根,区区掘地三尺可挖不干净。” “你的棋这么大?” “是棋盘大。”小宋缓缓仰起头:“福王爷可曾听过,柴虽三户,亡宋必柴?” “那不是楚……”福王说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你要……逼反柴家!” 小宋没有回答,只是笑。而福王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却也是冷静了下来,赵家人谁不知道这柴家不光是大宋身上的毒瘤更是他们老赵家心口上的恶疮。 挖不得、碰不得,否则定然是会血肉横飞。虽然现在这脓疮还没有露出狰狞,但终有一日这恶毒脓疮会让赵家让大宋痛不欲生。 趁着它还未致命时一刀割掉却是不二法门,可这事如何都不能是赵家动手,更不能是赵性动手。父皇得位不正,侄子得位不正,若是再将那天下正主给挖了,会遭天下耻笑的,也定然会有人以此做文章。 “你可有把握?” “十拿九稳吧,怎么救柴家我不会,但怎么害柴家我却是精通的很。”小宋撑着下巴:“至于之后赵家怎么救他们,那便是赵家的事了,与我无关。” 福王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他甚至有些看不太明白这个小兔崽子了,他这满肚子的阴谋诡计,当真不像是自己教出来的人,自己这般光明磊落却最终要将衣钵传给面前这个有谋且恶毒之辈…… 三思之后,他默默的将视线看向了金铃儿怀里的那个小宝贝,伸过手轻轻让小宝贝把他的手指攥在手中:“宝贝疙瘩,快些长大啊……” 486、三年2月18日 晴 月有阴晴圆缺 小宋现在手头上的事情不多,可以说明面上的事情几乎没有,悄咪咪的事又不能对人言,所以他整日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既顾不得家也没见办成什么事。 不过今日他倒是抽空赴了一场宴,是一场来自于私人的邀请,由那个庞籍做东,特意说明是替父向宋大人致歉。 这件事看上去没什么,但细细琢磨起来却是有滋有味,因是自古以来孝道里就有父言为尊者,也就是爹爹说的话就是对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如此。 但如今这庞籍趁着老太师还没咽气呢,就急匆匆的想要推翻自己父亲的言论,亲自设宴向父亲以死相谏的奸臣、佞臣道歉,开诚布公的说自己父亲干了一件错事。 这其实在礼法上就属于不忠不孝了,但他却干的甘之若饴,在小宋到场之时极尽谄媚,因是家宴所以他甚至叫出了他的小妾来为宋北云献舞一曲,还热心的问道“若是宋大人开怀,便以这些姬妾作为礼物赠与宋大人”。 小宋拒绝了,小宋什么人?他的眼光哪里是这些侍妾能配得上的,别说收礼了,光是看这帮娘们在他面前跳舞,他都有一种看怪物史瑞克一般的感觉,令人喷饭。若不是为了照顾庞籍的面子,他一定把这帮娘们统统骂走。 在临行前,因为小宋质疑不收庞籍的姬妾,所以庞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然后转手将祖上传下来的夜明珠赠与了宋北云,还说如果宋大人不收那这颗明珠就算蒙尘了,他立刻就会将这宝贝当场砸掉,因为除了宋大人世上再无人可配得上这稀世珍宝。 小宋没挤兑他,只是默默的收了,然后笑呵呵的说庞大人真是太客气了。而庞籍却面无愧色的说想要认下宋大人当干爹…… 这件事自然是作罢了,因为小宋真的不是九千岁,他心里也有这么一根标尺,飘是绝对不能飘的,这人一狂就要有灾的,虽是这一两年他都是在学习儒家学说,但骨子里他可还是那个日渐精简的道家学问者。 “还有这等事?” 赵性听完宋北云的描述也是惊奇的不行:“这厮够他奶奶不要脸的了。” “官场嘛,是这个样子的。”小宋将盒子递给赵性:“这玩意天上有地下无的,我配不上,你拿去玩。” “朕要这破东西作甚,吃不能吃用不能用,你弄的玻璃珠子都比它好看万倍。”赵性将夜明珠塞入宋北云的怀里:“好歹是干儿子孝敬的,你就收着吧,别寒了孩子的心。” 小宋撸了一把鼻涕,用纸擦了擦之后:“别废话了,青龙苑季度考核开始了。” 赵性一脸颓丧:“不是吧……我才记得上次考完还没过多久。” 宋北云冷笑:“您看看日子,早先约定季中考核,如今已是季末了。官家,若是考不及格可是要补习的。” 听到补习两个字赵性的脑袋都是肿的,他忘不掉那填鸭似的补习,生生掰开嘴往里头倒东西,然后隔三差五还来一段“熟读并背诵”,当初他当世子的时候都没遭过这等罪…… 晏殊这时已经搬出了桌子,三张并排,隔得老远。为的就是防备赵性作弊…… “晏卿!” “臣在。” “你路走窄了。” 赵性十分不悦的坐在上头,然后看到题目之后,突然抬头:“朕琢磨着这也不公平啊,题目是宋狗出的,那他不是欺负人么?” “别胡说啊。”宋北云也咬着笔头看着题目发愁:“题是赵相出的,阅卷也是赵相,跟我有何干系?” “赵相这老头也是……”赵性埋怨道:“整日不务正业。” “官家……”晏殊讪讪一笑:“相国之责除了治理朝政,还有便是干预皇帝言行,以正视听。” 赵性满面都是不满,嘟嘟囔囔的开始挠头答题:“这都是些什么破题目!” “你还别说,真是破题。”小宋也抬起头:“赵相学坏了呀!” 他们的题目还真的就是赵相出的,不过这三人的题目并不一样,给晏殊的题目是小国寡民、给赵性的叫王道乐土,但到了宋北云那里就成了列举出十项改变百姓习惯的产品。 这题目哪里是一个接受旧社会封建主义教育诞生出来的宰相能出出来的?这要说他没有偷偷摸摸的去学习新东西,宋北云那是不信的。这家伙名为出题,其实就是过来学习来了。 这叫什么?这往好听的说就是好面子,不齿开口。往难听的说就是又当又立,明明自己想知道却非要出题问宋北云…… 至于赵相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东西,小宋觉得应该是他也发现这两年以来民众的习惯正在悄然发生改变吧。 首先是造纸术的广泛普及,在两年甚至更早以前,大宋几乎没有厕纸这个东西,绝大部分人都使用厕筹来刮,也有用树叶、石块、瓦片、破布替代,能用得起“故纸”的人都是上流社会选手,而故纸也就是常说的旧纸。 而自从庐州造纸开始大规模制造,纸浆成型技术开始逐渐成熟之后,厕纸如今已经是摆在市面上卖的东西了,价格虽然不算便宜,但也的确是沦为了百姓能够消费的产品之一了。 这算是改变民众习惯的产品了,而且改变的比较显著。 第二项改变民生的产品,小宋认为很大程度上应该是压水井,利用水压进行压水的新式水井,现在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普及了,方便快捷省力,而且相对大口径的井口来说这种孔式水井更加安全可靠也不易被污染。并且压水井被列为工部普及项目之一,未来新建住房等等都得统一使用压水井。 这算是第二项了,那第三项是什么?那大概就是衣食住行中的衣了。 如今大量棉花从天竺进口而来,加上大宋本土的棉花也开始逐渐出产,人们御寒的方式也开始发生了改变,虽然现在棉花产量并不高,但相比较于昂贵的皮裘和会让人不适的木棉以及贵族才能使用的丝麻,人们已经有了其他的选择途径,而且保暖效果和亲和效果都更好。 小宋绞尽脑汁的在写,而晏殊和赵性都已经写完,他们俩人站在小宋身后看着他在那写,边看还边讨论…… “你们安静点,我这还没写完呢。” 小宋回头烦躁的说道:“到一边玩去。” “你说,要是这般说的话,是不是得算上豚肉?”赵性根本不搭理小宋的抗议,只是在于晏殊说道:“在朕的观感之中,豚这东西腥臊、油水少。但如今这豚肉已是相当可以了,前几日朕还吃了顿糖炒肉。” “嗯……我记得我儿时,这豚只有祭祀时才用得上,那肉也都是喂狗的。” “嚯,家中倒是阔绰嘛。” “一般一般,普普通通大户人家罢了。”晏殊笑着摆手谦虚道:“跟官家比还是云泥之别。” “你们够了!”小宋怒斥:“不要打断我的思路!” “唉,宋狗。”赵性拍了拍他的肩膀:“朕记得上次你与朕讲过,说你前些年都在不断的给豚育种,杂交出了能长到三四百斤的大家伙,还满身是油?” “昂。”小宋点头道:“江西农场里全都是,已经都快第二十代了,现在出油率还不错,而且也不野了也不腥臊了。” “倒是厉害,下次有机会朕定要去江西农场瞧瞧。” 小宋抓挠着脑袋:“让我答题啊!你们不要再与我说话了。” “行吧行吧,你答你答。” 赵性一边跟晏殊往旁边走一边讨论起宋北云的题目来,这不想不知道,这一琢磨着实吓一跳,这才多久的光景,大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真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赵性抱着胳膊叹息道:“好像一切都是不知不觉中就变化了。” “嗯,如此想来今年我家娘子也给我买了两双棉鞋,平日都穿着但却从未想过它原来是个新东西。”晏殊叹息道:“当真是润物细无声啊。” 说完,两人都看向了在那抓耳挠腮琢磨第八种民生产品的宋北云,赵性抿着嘴想了想,回头又看了看晏殊:“你说,辽国还想要这狗东西,他娘的狼子野心!这要是被辽国得了,那还了得!” “保不齐,辽国都开始用那美人计了。臣打听到了,那观音奴可素来有辽国第一美人之称,现在这送羊入虎口的事,辽皇难道不清楚?” 赵性抱着胳膊:“那你说……朕听闻你还有个妹妹是吧?在江西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女加美女,不如……” “官家!请别这样!臣妹已是名花有主了!请官家三思而后行!” 赵性沉吟片刻:“朕也不是什么恶鬼猛兽嘛。这样,过几日朕宣令妹来京城玩几日,到时再看看如何?” “万万不可……”晏殊用力的摇头:“万万不可啊官家!” 487、三年2月19日 晴 荆州乱长安乱,乱作一团。 “老夫十九为官,如今已有四十余寒暑,从一县之长到官拜宰相,历经三朝浮沉,一路想来却是唏嘘。” 赵相坐在小火炉旁对过往的老友感叹道,说到动情处时,一口烈酒入喉却是如流火一般,偏偏这等刀子似的酒水却恰恰能让人暂时忘却了可怜白发生的悲切,再聊发一次少年狂。 “这酒是好酒,就是过于耗粮了一些,市面上可是不常见。”赵相举起杯子笑道:“这是我那贤婿孝敬来的,你可且喝着。” 对面那个老叟小小抿了一口:“曾几何时,你也是个滴酒不沾的少年郎。” “那时你却也是个唇红齿白好少年,如今你倒是瞧瞧你这副模样,便似那枯树一般。” “你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说完便是哈哈大笑了起来,这过往之青葱仿如昨日历历在目,却是不知怎的一愣神的功夫,这人就老了。老友故交渐渐凋零,当初那东岭才子十余人,如今却是仅存三四,每每说到此处,不免让人黯然神伤。 “当年那棵杏树如今已是亭亭如盖咯。”赵相一杯酒喝的急了,半点微醺的他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目光怔怔的看着窗外:“但那种树的人却早已不再。” “莫再提了,都已是时过境迁,怪就怪在当年各为其主。” 说话这老叟看上去倒也是普通,但若是提起名字来却可以说是如雷贯耳的存在,当年东岭十子每一个都是被众人追捧的明星,赵相面前的人则是辅佐过赵匡胤登上皇位、一手策划了陈桥兵变的赵普的弟子,也是赵相的师兄。 两人相差不过十岁,而如今赵相继承父亲之相位,而师兄却因曾因庇护太宗之子而惨遭贬谪,如今驻留荆州为马倌儿,贫困潦倒。 虽以如今赵相之能足以庇护自家师兄,但师兄毕竟是师兄,一身文人的风骨让他抵死不愿接纳赵相的救济,如今虽是垂垂老矣却仍是孑然一身,每日干着喂马劈柴的生活,拮据而孤独。 “对了,厌哥儿,我这番前来是打算与你作别的,我打算回东岭了。” 东岭!这个词一说出来,赵相立刻惊愕的抬起了头:“师兄……东岭山高水长路途漫漫,你如今身子也不好,为何不索性便留下来,再不济也有个人与你养老送终。” 对面那人轻轻摇头,轻笑道:“我要带子叔和洛庆的骨灰回东岭。人嘛,终究要讲一个落叶归根,子叔二人早逝,我总不能让他二人就此客死异乡。” 东岭在哪?其实这个地方非常有名,就是那暗度陈仓的陈仓,也便是唐时改名的宝鸡。 当年他们东岭十子在东岭治学,下山之后效仿古人各奔其主,最终有人如赵相这般高官厚禄,也有人如师兄这般碌碌无为,还有人如子叔那般英年早逝。 终究十兄弟还是凋落如斯,如今赵相听到师兄说还回东岭,他的心也不免被狠狠揪了一下。 “师兄……此去一别,还可再见?” “若是有缘,我与你托梦。若是无缘,清明冬至时候,备好酒菜便好。” 一句话说的洒脱,但赵相却是百感交集,他知道以自己和师兄的年龄来看,此番一别应该便是永别。 “厌哥儿,我有东西交给你。” 师兄颤颤巍巍的从随身的行李中取出厚厚一摞的摘抄,他将这东西摆在了赵相面前:“我能为你做的事不多了,这便当成是师兄给你留下的临别赠礼吧。” 赵相取过那一摞摘抄仔细看了起来,上头的内容让他豁然瞪大了眼睛。 “师兄……” “我也不知,只是这二十年来,我将在荆州所见所闻摘录而下。奇能异士也好、志怪趣闻也罢,如今我便全交于你了。” 这厚厚一摞的手稿,几乎可以作为一部地理志来看,而最让赵相在意的却是里头那些关于一年四季交替的时间论证,上头尽是一些看似无趣枯燥的东西,什么日晷偏差几个角、什么冬日其实是日之近地等等。 但这些东西都是师兄一辈子留下的宝贵财富,赵相能做的就是小心收了起来。 “厌哥儿,荆州可能要乱。” “嗯?师兄请讲。” “去年叛乱使节,荆州其实也在暗中蠢蠢欲动,只是朝廷太过迅猛又拿下了毗邻之潭州,所以荆州不光没动反而协助朝廷,但老夫知其为何如此,如今怕是乱局将至。” “何以见得?”赵相追问,毕竟这种事即便是师兄也不能轻易相信:“师兄可否细细说来?” “你且看荆州之地貌,独一处凸于宋辽之间,但又接连巴蜀有承上启下之力,之前宋辽对峙时,荆州便已是左右摇摆,而如今宋辽平和,荆州反倒要蠢蠢欲动了。” “荆州刺史是谁?” “孙则为。” “襄阳城……”赵相眉头紧蹙:“可若是荆州归辽,对荆州并无好处。” “可若是西夏呢?” 一副地图展开在了赵相的脑海里,荆州这个地方竟是与两国接壤,西夏在趁乱吃下长安洛阳之后也是与宋辽成了掎角之势。 只是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宋辽金三国的角力上,却鲜有人将视野放在西夏的身上。 西夏一直看上去没什么野心跟大宋也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而如今师兄的一席话让赵相意识到除了北方的狼之外,西北也是有狼的。 时逢乱世,天下谁人不想来分一杯羹?更何况要说起来,这西北的狼族其实也是久负盛名的骁勇善战,这些年的怀柔和休养,让这头狼已经能够在辽国的嘴边抢肉吃了。 赵相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头皮发麻,荆州若是乱了……那就真的乱了。 送别远行的师兄,赵相根本没空暇去悲伤,他在屋子里踱了半晌,最终他还是没坐住,连夜便寻了人从酒肆中把赵性给拽了回来。 “西夏?” 赵性醉了,身边还有赵相那个不争气的女婿,他一起被司命司拖了回来,而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西夏算个什么东西。”赵性大着舌头说:“他们那破地方,给朕朕都不稀罕,哈哈哈哈……” “官家!”赵相声音突然变大了起来:“西夏不可不防了,官家!” “行行行,防防防。朕这就防……”赵性迷迷糊糊的就往旁边的矮榻上一趟,抱着晏殊的大腿就睡了下去。 而这时,轮到请客的宋北云从外头也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他显然也喝了不少,而赵相看到这三个人,不由得长叹一声。 “唉?”小宋走到赵相的书桌前,拿起刚才赵相翻阅的资料扫了几眼:“哦,西夏啊……西夏这地方好呀,西夏的滩羊棒的很。就是他们不安稳了,这些日子都在撩拨荆州,想拉着荆州跟宋辽分庭抗争,你说这不是自不量力嘛。” 赵相一听,眼睛一瞪:“你都知道些什么?” 小宋打了个酒嗝,冲出门外扶着回廊上的柱子哇的一口吐在了院子里,然后就抱着柱子就不省人事了。 这便是大宋的未来?这便是大宋的希望?这便是大宋的前程? 看到三人这副样子,赵相一口气没能上来,脑袋突突的跳着,然后眼前一黑便往地上躺了去,幸好身旁的仆人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赵相。 “来人啊,老爷昏厥过去了!!!” 等到小宋他们从客房中醒来时,他一拍脑袋:“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走出房间却是见到管家正匆匆前进着,这管家他认识,这不赵相家的老仆么? “唉?怎么回事?” “不好了大人,相国大人昨日晕厥过去了……” 小宋揉着脸,也顾不得洗漱:“带我去瞧瞧。” 那管家也懒得搭理他,甩拖他的手就往前走着,小宋脸皮子厚,他不在意这种无理,跟着他就来到了房间里。 一进去就是一股子药味,还有许久没见面的晏大医官,小宋好奇的走过去,发现赵相躺在床上脸色并不是很好,脑袋上插满了银针。 满脸疑惑的他好奇的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为何我会在相国府?” 大医官回头看了宋北云一眼,叹了口气:“你可真好意思问呢。” 宋北云:“???” “昨日相国本就心思郁结,又见你们三人烂醉如泥,当时便是气急攻心。若不是身旁有人,今日就要给他打幡儿了。” 小宋挠了挠头:“我过个生日还能把赵相过中风了???” 大医官叹气,他听完管家的描述其实大概是清楚的事情的经过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赵相突然病倒绝对是被这三人给气的…… “你先关照一番,我去找些牛黄犀角来。” 小宋想了想:“牛黄、犀角、麝香、珍珠、朱砂、雄黄。安宫牛黄丸啊,我就记得这几味了……后头的忘记了。” 大医官愣了一下,脑子里迅速验证了一番,然后眉头一皱:“有这方子你不早说?不过你这方子虽都是通窍祛风的,但性子太猛了,赵相吃不住。我去瞧瞧看看有没有黄连、黄芩、栀子这些东西来中正平和一番。” 大医官到底是大医官,他稍加论证就知道用途了,小宋当时也是无意中看鉴宝栏目才知道这东西的,里头四五十万的安宫牛黄丸好夸张……但据说的确是救命神药。 而碰到中风的情况,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只能坐在那用银针给赵相耳朵处放点血。 “高血压就不要喝酒了嘛。”小宋叹气道:“都五六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488、三年2月20日 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大医官到底是立志成为大宋孙思邈的人,安宫牛黄丸这种保密产品他凭借着单纯的几味药的论证就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给补齐,到底已经算是奇人了。 不过这个时候对于中风患者来说,到底还是晚了一些,命虽然是救回来了,但……能不能恢复的七七八八却得看赵相自己的造化了。 而知道详情之后的三人在赵相的门口蹲了一排,他们笼着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言语…… 这事儿怎么说呢,国君外带国君的两个狗腿子把忠心耿耿的相国大人气得不省人事。 这事传出去,昏君之名就跑不脱了…… 赵相是谁?他是百官之首!他的爷爷、他的爹爹、他自己,祖孙三代一代司马两代为相,声震天下。辅佐大宋上下一甲子,如今却被小皇帝给气出了个好歹,这说出去算个什么事儿! 闯大祸了啊,赵性心里头比谁都清楚,自己闯大祸了啊! “都怪宋狗。”赵性嘀嘀咕咕的说道:“狗东西早不过生辰晚不过生辰,偏偏昨日!” “就是。”晏殊是赵相的女婿,如今他也参与到了气死岳父行列中,他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你们两个怎么这样?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忘记是谁搂着小妹妹一边吹着牛逼说家有良田百万倾一边喝个没完的?” 赵性默默的侧过了脸:“朕也没说错……” 这时,晏殊的老婆赵相的女儿,带着泪痕从里头走了出来,女人家家的在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的相公和跟自己相公狼狈为奸的管家便匆忙走出去了。 “都怪你们俩。”赵性埋怨道。 “就是,都怪你们俩。”宋北云认真的点头:“你们啊,真是……” “没错,都是你们两个的错。”晏殊在开始甩锅:“如今我最完蛋好吧。” “朕才是最完蛋的……” 赵性因要上朝不能久留,他嘱咐一声让宋狗在这替他关照着赵相就匆匆上班去了。而晏殊自然是走不得的,赵相没有儿子,作为女婿的晏殊这个时候他必然是要守在这里。 反倒就是宋狗才是最冤的,非亲非故的,中风跟他又没什么关系。可他反倒整的跟孝子贤孙一样伺候在这。 他还有很多事要干呢!他还要逼反柴家、还要渗透金国、还要刺探辽国、还有去炖肘子给金铃儿下奶、还要去给崽写识字启蒙的画本,好多好多事情呢! 不过想想还是在这多留些时候吧,毕竟赵相平时对他也还不错,他能不能挺过来都是个事,要真的挺不下来,朝堂上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转念一想,就算赵相能挺过来……他最少三年也没法子参加工作,这相国之位谁来顶?老丁?老丁显然不行,这个岗位要的不光是能力还有资历。老丁的资历浅了一点,他现在已经领了一部一寺,再让他领宰相位,赵相系的人恐怕是要炸了锅哟。 想通这一点,宋北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赵相真的短时间无法恢复,那么这个相位可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谁拿着都会脑袋疼。 除非…… 晏殊破格提拔一波成为代宰相,一个是他与赵相是近父子关系,再一个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强。作为一个宰相他远远不够格,但作为一个代宰相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不管是朝中哪一系都不会阻止他成为这个代宰相。 说来也惨,大宋到底还是缺人啊…… 如果成真的话,相比较原来轨迹,晏殊更早的成为了宰相,而如果他能坐稳这个位置,小宋其实会很开心的。 虽然赵相没有什么不好,但终归赵相是外人,至少对于小宋来说是这样。 当然小宋也不盼着赵相离开人间,但中风嘛终归是需要几年时间恢复的,回去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就好,挂着宰相的名头养生也是不错。 切忌操劳。 而就在小宋琢磨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了,老仆走了出来,躬身说道:“宋大人,老爷请您进去。” “来了。” 小宋从地上弹起来,来到房中。此刻赵相已经苏醒,但显然他半身不遂了…… 说话也不利索了起来,但可见他的意识还是清晰的,他见到宋北云进来,艰难的抬起唯一能动的那只手朝他招了招手。 小宋凑过去,蹲在窗前:“赵相,您好一些没有?” 这种废话问问就行了,都这样了能好个屁啦……所以赵相也没搭理他,只是抬起手指了指桌子。 小宋快步走到桌前,拍了拍面前的东西:“这个?” 赵相摆摆手。小宋则换了一摞:“这个?” 赵相再次摆手,这样几番之后,终于当小宋的手按在一套旧书稿的时候,赵相没有再摆手了。 小宋将这一摞书稿搬到了赵相身边,矮下身子问道:“您是要把这个给我?” 赵相在他面门上点了一下,算是肯定了。 小宋连连点头:“我明白了,我会给它整理出来的,到时候来给你过目。” 赵相听完长出一口气,嘴角艰难的扯出一个微笑来,然后眼睛一闭,手也重重的落在了床上。 “赵相!” 小宋惊呼一声,门口的晏殊立刻冲了进来,他进来之后往地上一跪就开始摇晃起赵相来:“岳丈大人!你不要死啊!” 摇晃半天,赵相再次睁开眼睛,居然给了晏殊一个白眼…… 得,老头还能翻白眼,看来问题不大。小宋也松了口气,索性坐在了床头的地上:“您先休息,过几日我和我师兄想法子让你能说话,至于手足上的话,可能需要个两三年来恢复,放心吧。” 赵相缓缓点头,然后用手奋力挥了几下,示意他们俩滚蛋…… 走出去之后,小宋抱着那一摞书稿,看了看天空:“你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当宰相。” 晏殊以为宋北云开玩笑,也没怎么在意。可这时的朝堂上却已经是一片肃杀,赵相中风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朝堂上来,不过根据赵相的说法并不是被赵性气的,而是起夜不注意给摔的。 如今情况尚可,但却已是无法履行宰相之职了。 这件事相当棘手,甚至于老丁都不敢想说宰相位会落在自己身上,因为这个时间这个位置绝对是害人而不是晋升。 所以一堂的人商量来商量去,却是商量出了个损招,那就是由赵相的女婿也就是晏殊来代理宰相之职,虽是破格提拔但相比较而言满朝文武却是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而赵性心里暗暗高兴,但他还不能马上同意,还得惺惺作态一阵后才勉为其难的说“诸位爱卿,再宽限几日,看看赵相是否能够转危为安”。 不过既然是中风嘛,赵性也不是那么没有常识,这种病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估计晏殊这个代宰相是当定了。 他下了朝立刻就以国君之身份去探望赵相了,提前被小鱼告知的宋北云早早就跑回了家去,现在他正抱着那一摞书稿在仔细看了起来。 他看到了一半,可谓是如获至宝。因为除了那些民俗、志怪,这里还有大量的关于天体、气候的研究,而且几乎是言之切切的是将日心说提了出来。 还有关于地球是圆的、太阳是圆的、星空中的一切都是圆的这种的说法。 当然,最有价值的还是通过二十多年的观察,通过精确的角度计算时间的方法,将两极时间定为冬至日和夏至日,然后计算出极精确的365日和闰年366日,甚至还将一年分成了十二个标准月,就是那种不随农历没有闰月的精准月。 这简直就是神仙笔记!里头当然也有不准确的,但宋北云作为现代人,完全就可以根据他的理论知识来补全! 古人到底还是牛逼的,也许后世没有发现他们到底有多牛逼只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吧,他们的研究成果并没有被人记录和关注。 而除了历法计算方式,这些手记里还绘画出了各种各样的云彩,从最高的卷云到卷层云、卷积云再到低处的层云、雨层云,手记里都将这些云彩做出了分类,虽然名称跟后头的不同,但却也相差无几,可以拿来直接用的。 甚至还有关于一些民间所谓的迷信传说的解答,比如最有名的天狗食月,在手札中记录为月之所以明则为日照也,天狗食月无非便是地遮月,而天狗食日则为月遮日,只因日为恒者,地月皆为动者,动成一线时则为犬食模样。 看到这一句,小宋差点激动的以为是同行……但根据后续记载来看,应该并不是,只是人家用了一辈子来观察绘制和思考…… 大能啊!小宋深吸一口气,但现在赵相并不能说话,所以等到他好一些之后,小宋一定要通过赵相去拜访一下这位自然科学的大佬! “所以你的意思便是赵相被你们三个给气病了?”金铃儿一边帮着宋北云给手稿分类一边说道:“你们够可以的啊,赵相什么修为?都被你们几个给气病了。” “我真不记得了……估计是晏殊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吧。” 489、三年2月26日 晴 好事自古多磨难 “我这种人,放在先秦时是要拉出城门外车裂示众的。” 小宋站在城墙上,眺望着方才出殡的队伍,而那棺椁里装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以一己之力将小宋扳倒的庞老太师,老头三日前病情急转直下,然后就在今日凌晨撒手人寰了。 为此赵性还特意为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师定了陵寝,以表彰这位从始至终对大宋、对天家忠心耿耿的老头子,赵性追赠老太师为尚书令,追封康平郡王,赐谥忠勇,受享陵赐紫金山皇陵侧同。 别看只是一个侧同,这个的意义可是非凡,也就是说老太师将来在历代皇帝祭祖时也是要一通吃香火的,这对于一个老臣来说无异于荣获天恩,那可是无数人想都想不来的皇恩浩荡。 但即便是如此,人死了便也是死了,人死则如灯灭,万事闭眼休。那个能够带着棺椁上朝的老太师,从今日开始正儿八经的被写入了宋史之中,再无可能出现。 小宋看着那连绵的送葬队伍,心中不由得的感叹了一声,他其实并不怨恨这个老头,更没有去打击报复什么的,毕竟老头有没有错?当然没有错,难道还指望一个苦修儒学耄耋之年的老头去尝试接纳来自于一千年后的新观念和新事物吗? 况且一朝之上,不管是迂腐也好、是顽固也罢,能有一两个这种敢用命去死柬君王的人,这都是值得让人肃然起敬的。让他宋北云去,他敢么?他敢个屁。既然他不敢,那就没资格去调侃敢的人,否则就是停留在勇士尸体上的苍蝇,反倒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体面。 况且如今他给整个大宋带来的拜金主义和消费主义狂潮之下,以后再想出这样的勇士只怕是会越来越难。 但还能怎么办呢,一个铜板还有两个面,天底下任何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单纯的评论好坏其实没有意义,只能在不断的权衡取舍和探索之下选择收益最大的那个选项。 成年人的世界才没有全部都要的说法呢,只有小孩子才有资格去叫喊着什么都是我的。 所以今日当勇士离开世界时,小宋便以局外人的身份隔着很远送上一程吧,就把这当成是新世界和旧格局的分水岭好了,从今往后这大宋便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就当是一种纪念。 “宋大人言重了,自宋大人推行新制以来,大宋气相为之一新,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克己执行,这朗朗乾坤之下却是焕发生机了。” 身边的人名为沈从,跟小宋知道的文学大师沈从文只差了一个字,这人是报社的主编,算得上是御用文人了,能耐倒是也有几分能耐,缺点就是溜须拍马的手段厉害的很,常常不动声色便是一口舔了上去。 就像刚才那句话一般,没说什么大人高见、大人英明却是舔得深入骨髓。 小宋没有回答,他只是双手伏在城墙上看着送殡的队伍,远远的静静的,没有鬼哭神嚎也没有敲锣打鼓,就是那么安静从容。 “去吧,写篇悼词。”小宋笑了起来:“为真的勇士送上最后一次真挚的祝福。” “小人明白,宋大人到底还是胸怀宽广。” 小宋笑了笑,转身离开下了城头,再也没回头看上一眼。 朝堂上今日的气氛也不是很好,赵性宣布休朝三日,既是沉痛悼念太师之死也是让百官好好整理一下赵相手中的工作方便交接。 而这三日他也并未闲着,而是打算前往祖庙斋戒沐浴,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这些日子朝堂上的风水可能出了问题,接连两位重臣出了状况,他这个当皇帝的难辞其咎。 也许正如小宋所预料的那样,新时代可能就在某个节点之上陡然而至,破后而立者皆是如此,如今保守派的领袖驾鹤西去,激进派的领袖疾病缠身。朝堂上只留下了一群既算不上守旧也算不得激进的中间派。 正常情况下,党派的斗争会进入白热化阶段,并迫使皇帝开始站队。但现在赵性以巧破力,他直接躲了起来,而没有了皇帝的斗争其实都是索然无味,再加上皇城司在后头虎视眈眈,原本残酷无比的政治斗争却是肉眼可见的温和了下来。 其实在小宋来这个时代之前,他总是听闻所谓的朝堂斗争,也看过不少小说和电视剧,但始终不得而解。但当他来到这里之后,经过了、看过了之后,他才彻底明白所谓的政治斗争到底是些什么。 首先斗争即是需要一个敌人,而政治斗争则同样是人与人的斗争,那便是有不同想法的两方人或者更多在视对方为仇寇,那么政治斗争的资本说白了还是人,人事既政治。 在人的基础之上,最常见的政治斗争手段其实就是政治罢工,之后还有诸如相互之间的弱点攻击、抗议、争论等等,但在这个皇权社会中,政治斗争的双方其实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寻求一个要为我做主的“主”,这个主是谁?自然就是皇帝。 所以说这个时代的斗争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以消极、怠慢和脱钩等形式在互相给对方挖坑,相比较资本革命之后的政治斗争显得要幼稚上许多,因为不允许出现武装斗争嘛,思想斗争这种事说白了只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这就是为什么自古以来帝王学里都要十分努力的把朝堂分成两派甚至多派的原因,因为只有在互相平衡之后,皇帝才能成为那个你要为我做主的“主”。 而真正当手底下的人都成为一个整体时,意见统一自然也就不再需要皇帝进行仲裁,这时皇权就会出现史诗级削弱,最后甚至会出现权力革命的情况。 这也就是为什么历来改革都很少有成功的道理,因为改革嘛……首先就是在革皇帝的命,改革之后出现的第一个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大家同心同德,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发。 那这时还要皇帝干什么? 所以真正意义上,限制社会变革最大的阻力就是皇权至上的观念。 当然,这是小宋的观点,他不接受反驳因为这个时代也没啥人能过来反驳他,对的也好错的也罢,他就这么想了。 如今赵性可能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对朝堂下的派别还是非常宽容的,任由他们斗争去。 但这个时候……两派的大佬都去了,老丁是治学派,他其实并不怎么参与政治斗争。那么现在朝堂上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敌人,是大家共有的敌人,是奸臣是佞臣是清君侧要被清的那个侧。 小宋不想当这个人,那么有没有合适的人呢? 当然是有,干儿子就是那个不错的选择,他的名声足够了,老太师的长子。能力也不算差,脑子灵活而且经验丰富还会来事。由这个人出面将老太师的朋党重新整合起来,给他放权,让他来充当这个敌人。 庞籍这个人是个不肯吃亏的人,他要是在朝堂上被晏殊那帮人挤兑,他一定会想法子折腾回去,两边的战火很快就会重新被点燃。 也许只要几个月,这场断首风波就会平息下去,新的派别又会建立起来,在“主”的裁断下,朝堂又会重新进入平稳阶段。 至于会不会多出几个权臣,小宋不在乎,他超然物外。只要皇帝思想不出问题,他就是绝对安全的存在,如果皇帝思想出了问题,他就携家带口去辽国投奔阿奴,大不了就窝囊一点对吧,跟阿奴低个头伺候她伺候的好一点,再有事没事送点小礼物哄哄她,隔三差五放个烟花什么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女孩子嘛,只要顺毛捋没有什么摆不平的。 那消极怠工会不会影响到小宋未来的布局? 答案是不能,皇城司今年四月就要拆分重组,成为独立于刑部、大理寺之外的第三家执法机构,在权力进行重组之后,皇城司会一分为三,其中一个部分就是专门是对官员进行考核的,年终评分高于六十,继续当官。年终评分低于三十,进大理寺。如果年终评分高于九十保持三年则直接晋级,但如果高于三十低于六十连续三年,就直接辞退回家种地。 kpi当然得考核起来,在这种制度之下,谁还在乎党派之争呢,党派可以架空皇权,那皇权为什么不能架空党派呢。而且这个规矩合情合理,符合大义,没人能挑理。 当然,皇城司有没有人监管?当然也是有的,首先司命司会暗中考核皇城司,如果发现徇私舞弊当场格杀。接着御史台在明面上对皇城司进行考核,如果发现评判不公的情况,可以进入御史台复核,复核结果出入太大则追究皇城司责任。 这一套制度一环扣一环,就连老丁看了都说妙…… 小宋虽然砸过御史台,但他也从来没否认过御史台的重要性。反正他就记住了一句话,权力是老虎,放出来就是要吃人的,所以老虎一定是要被关在笼子里。 而他要做的事就是从皇权这只大老虎开始,一路往下,全给装笼子里去。至于他自己,他可没有一丁点权力,他只不过是那个扯虎皮拉大旗的人,一切都不过是虚妄罢了。 490、三年2月25日 晴 恐惊天上人 小宋这几天又没事干了,他真的觉得那些整天忙不过来的人其实就是能力不行,因为只要不是大包大揽根本不存在忙不过来这一说,于是他就在晏殊的窗外如鬼影一般飘来飘去。 “你好烦啊,我不出去玩。”晏殊推开窗户怒吼道:“我手头上已是堆积如山!” “废物。” 小宋骂了一句,倒背着扇子就走了,而来到外头他把晏殊的事跟等在那的赵性一说,赵性也是往地上啐了一口:“废物。” “斋戒沐浴三日,感觉你现在看见肉眼睛都冒绿光了。” 两人来到一家这些日子很有名的小饭馆,小饭馆不大,仅能容纳七八人,老板是从海州来的,据说还带来了一道海州的名菜叫豆丹菘,今日小宋就是带着赵性来尝尝这据说鲜美无比的豆丹菘。 “说起来,你那说过的迫击炮什么时候弄出来我瞧瞧啊?” 赵性坐定之后,喝着小茶调侃起宋北云来:“吹得震天响,炮呢。” “下次一定。” 迫击炮这个东西真的太让小宋头疼了,工艺能力达不到,总是炸膛这谁顶得住啊,现在就到前装炮20顶着用用差不多了,等工坊那边技术再突破一次应该就可以了。 不过现阶段工坊的主力重心并不是军工领域,那玩意现阶段的产能已经足够了,毕竟要生产的东西太多,产业要是再继续往外铺的话,基础工业产能可就跟不上了。 但赵性不管那许多,他就整日追在宋北云身后要看成品,就跟一切没啥本事的领导一样,根本看不到研发进程中的重重困难。 不过幸好赵总没有上来就抓纪律抓卫生,不然小宋恐怕是要下岗了。 “对了,你能不能管管那个九江郡主。”赵性说话的时候,显然是带着怨气的:“她昨日偷偷把朕的小公主带出宫外,说要给她的崽相个亲,你说……” “她哪来的崽?” “你的!”赵性深吸一口气:“两个乳娃娃相亲,这不就是她干的事么。” 小宋挠挠头:“其实也还好啦,哈哈哈……不过你这都能忍?你脾气是真的好。” “那朕能怎样?扔她进皇城司大牢?还是找定国公禁她足?” 不光宋北云,其实就连赵性碰到左柔的时候脑袋也很疼,这女人的脑回路非常离奇,总是会干一些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出来。 昨日将小公主带出去相亲,虽说是有司命司全程护卫,但那毕竟是出宫,这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老太太还不一定气出个好歹呢。这已经把赵相给气出了个好歹,要是再把老太太给气出个好歹,他们可就算是把大宋德高望重的人给祸害光了…… 没剩下几个了……留点吧。 再者说了,他赵性的女儿和宋北云的女儿是表姐和表弟,还不是远房的,这怎可相亲?那岂不是乱了纲常! 所以这九江郡主就是乱弹琴! 可不管是赵性还是小宋,在这件事上也只能是互相诉诉苦了,左柔这神憎鬼厌的性子,除非当了娘,否则不可能会有所改变。 可是想让她当娘谈何容易……赵性看了看宋北云,却是只能默默摇头叹气。 “对了,九江辛晨该落幕了。”赵性端起杯子看了小宋一眼:“再下去没法子继续演了,过些日子还有几个大典,比如太皇太后寿诞,你到时候得露馅。” 小宋喝了一口茶沉吟片刻:“派九江辛晨去东海新军,然后剿匪死球好了。” “这么草率?” “堂堂大宋驸马为国捐躯,有问题?” 赵性摇摇头:“行了,朕想法子吧,你这太不可靠,容易被查到。” “尽快。” “不要教朕办事。”赵性斜了小宋一眼:“朕这点事若是都办不好,那还不如早早的去开个赌坊。” “我怕你开赌坊会亏。” “去去去……” 一顿饭吃完,赵性工作也比较繁忙,加上晏殊又被代理宰相的交接事务整得脱不开身,所以今日的青龙学习小组里只剩下了宋北云。 他实在闲着无聊,就把跟左柔在外头疯了一天的观音奴抓了过来,然后开始给她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左柔闯入,于是乎她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偏闯进来,两人被按在那生生给上了一个半时辰的课…… 课程很离奇,什么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什么土地改革势在必行、什么单民族主导多民族融合政策还有什么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小作坊分散式经营注定要被集成化工厂所替代。 这些云山雾罩的东西左柔是完全听不懂,但观音奴却觉得还挺有趣,但许多词她不懂,于是就问。问了小宋就答,然后一来二去的,观音奴有一个想法就在心中冉冉升起。 但这个想法挺危险,她很快就又生生掐掉了,接着就开始跟小宋聊起了天来。 她来这里已经有一些日子了,这段时间他没觉得面前这个人像姐姐说的那样如地狱饿鬼,也没有对她施暴或者干其他的事情,反正就还玩的挺开心的,毕竟金陵城可比辽新都繁华太多了。 所以渐渐的她也没那么抵触,反倒觉得面前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说话有趣、办事有趣,就连骂人都很有趣。 除了有点懒之外,其他还真的都挺好的…… “那你为何不随她去辽国。” “你姐姐会杀人的。”小宋指着自己:“我这种人,在她手底下,必死。” “那……那……”观音奴仰起头看着宋北云:“那你更应该好好辅佐她了。” “看来你不了解她啊,你姐姐就是属狗的。” 观音奴眼里全是疑问:“她属猪……” “不是这个,我是说你姐姐就是欠收拾的那种人,你要对她和颜悦色,她肯定对你横眉冷对。这种人就得狠狠收拾,收拾完还不搭理她,她才能像个人。可她是辽皇了,谁敢收拾她?”小宋哈哈一笑:“所以我躲就好了。” 观音奴到底是不明白面前这人跟姐姐之间的那些破事,只是知道姐姐在送她来宋国当礼物之前与自己说了很多,反正没有一句话是说这宋狗好话的。 而现在这宋北云嘴里……似乎也没有姐姐一句好话,这两人明明如此相看两厌,但感觉却很奇怪,真的很奇怪。至于究竟哪里奇怪,观音奴说不好,但按照姐姐的性子,她绝对不会轻易对一个人恶言相向,而从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这个宋大人也是这般的人。 但……他们两人在彼此口中都是猪狗不如。 “唉,对了。观音奴。” “在呢。”观音奴扬起脸:“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宋翻了个白眼:“我不问你辽国的事,我就问问你为何十九岁了还没有定亲,这把年纪即使在辽国也是老姑娘了吧?” 观音奴想了想,轻轻摇头道:“家里不让。” “那你明天就跟着这厮在城里晃,看中谁家的少爷你开口。”小宋指着已经趴在桌上睡得熟透的左柔:“只要你开口,天王老子我给你弄到手,你放心大胆的选就完事了。” 观音奴只是笑,却没有说话,她笑起来时就是跟佛宝奴差别最大的时候,看上去倒是真的颇有几分大辽第一美少女的姿色。 “唉,明日我要入宫面见宋国皇帝了,你也去吗?” “别唉唉唉的叫没礼貌,这样吧,我乳名单字一个巴蜀之地的巴,你就叫我阿巴好了,你看怎么样?” 观音奴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休想占我便宜,在我们那里阿巴就是父亲的意思,你当我是傻的呀?” “你姐姐就真的会叫。” 观音奴缓了一阵,突然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我知道为何她如此恨你了。” 小宋没说话,背着手回到了房间,而就在他刚到房间没多久,窗口处出现了小鱼的脑袋,小鱼观望一阵之后,嗖的一声窜入房中:“宋大人,我已追查到柴家动向。” “哦?怎么说?” 小鱼把柴家这些日子的动向汇总到了宋北云这边,包括跟谁接触、都有什么动作、发出了什么指令等等。 其中一个信息格外醒目,就是他们有一支突然去往了辽国,而且还悄无声息的主动的切断了和大宋境内所有的联系。 小宋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这条信息,单独将它单独摘了出来,然后转头对小鱼说:“这个人,盯死。还有,这个柴得金挺有意思的,盯死。” “明白。” 小宋点了点头:“其余人可以稍微松一松,主要就是盯家主这条线和柴得金这条线,这两条线可能会有奇妙的火花,这个柴得金……有点意思。” 小鱼没问为什么,只是坚定的摇头就离开了,而小宋靠在椅子上琢磨着那一对父子的行动,突然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就是怎样的家庭关系才会让儿子恨不得自家家破人亡呢。” 他说完,来到窗口,看着遥远天边的启明星,兀自感叹一声:“要下雨了。” ------- 晚点要是赶回来了,时间允许就还有一章,如果太晚了就明天见哈…… 491、三年3月1日 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 再次来到临安城,恍惚间已近一年,再回望便是一派血雨腥风。 不过这次前来,倒没有带上什么任务,只是受邀来到临安玩耍几日罢了,邀请者不是别人,正是为了躲避朝堂纷杂的赵性。 自从赵性将临安定为陪都之后,每年终归是要抽出一些时间来到这里停留一阵的。 皇帝出宫阵仗自然不小,多加一个宋北云在里头也无伤大雅,晏殊来不了,只因为他如今这代宰相虽还没有正式任命,但其实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公务都异常繁忙,别说来一趟临安了,就是出门去喝个花酒都没有那空闲。 “临安城的春,真好啊。”赵性站在皇家别苑的露台上,手扶着栏杆眺望眼前的临安城:“美不胜收。” “嗯。” 小宋靠在旁边的椅子上,轻嗅着春日的烟雨味道,有一搭没一撘的跟赵性说着话。 “晚上你带朕出去玩。” “不行。”小宋摇头:“这可不是金陵城,皇城司还没法子渗透到方方面面,你可别作死,不然到时候真被人给暗算了,还得连累了我。” 赵性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最终是不可执行的,也就没有再坚持了,毕竟就算宋北云愿意带他出去玩,随行的官员也绝对不会同意,司命司也会很为难。 “当皇帝好难啊。”赵性长叹一声:“皇帝就是个悲剧。” “呵。”小宋不屑一笑,翻转了个身子:“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想当皇帝吗。”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皇帝苦。” 小宋懒得搭理他,毕竟身在不同的层次看到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百姓苦、官员苦、皇帝苦,世人皆说自己苦。但人类的痛苦终究是不能共通的,他们都没办法理解彼此的苦,那又何必诉苦。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因为皇帝的到来,春雨中洗过的临安城今日格外热闹,城市在夜晚时候几乎被万家灯火照得透亮。 小宋因为不能参加皇帝的宴会,所以自己一个人流落到了街头,手中拿着一块饼子和一碗温热的酒酿,站在桥头避雨处就吃了起来。 看着面前撑伞而过的少爷小姐,仿佛自己就是个世间的看客。 倒不是小宋文艺,只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温度、这样的细雨,真的太适合让自己文艺起来了,朦朦胧胧的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和雨巷中擦树花淡淡的香味,好像在告诉所有人,这个春天刚刚开始。 “这位公子,一个人呀?” 一声黄莺出谷,小宋转过头去,看到一个身穿翠绿衣裳的少女,撑着一把乳白的油纸伞站在不远处,眼睛笑弯成了一轮新月。 “是啊,一个人。” 那女子走进几步,轻轻挽住小宋的手:“那要不要去小女子家中坐坐呢?” “先逛逛吧。” 等到了约好的人,小宋将手中的空碗递还给小贩,接过身侧女子的油纸伞,任由她倚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宋公子最近好像清瘦了一些。” “没办法嘛,要在家带孩子,你没生育过不知道,孩子半夜会闹的。”小宋叹了口气:“要起来煮奶。” 身旁的碧螺噗嗤一乐:“看不出来杀人如麻的宋公子居然还会煮奶。” “那不然怎么办。”小宋颇为无奈的说:“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甚至连之前的线索都断了去,不过我倒是打探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两人看似很亲密的倚在一起,与这路上的有情人们一般模样,但若是有人听见他们聊的内容,非得心惊胆颤不可。 “哦?多有趣。” “很有趣。”碧螺小声说道:“荆州许是要反。” “不会。”小宋摇头道:“暂时不会,要反也得等到春暖花开之后,如今荆州可没那个能耐。” “公子知道?” “知道。”小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我不光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还知道他们会跟谁相勾连。” 碧螺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她本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满心欢喜的想要在这个家伙面前邀功一番,换取一些夸奖,但没想到人家似乎知道的更多…… “你干的很好了。”小宋顺手从旁边的小摊子上拿起一朵珠花放在碧螺耳边比划了一下,然后也不问价直接甩了五贯的交子给老板,再将珠花往碧螺头上一别:“至少比我手底下绝大部分的草包强多了。” 被夸奖的碧螺就像小狗一般的围着小宋绕了一圈,眼神闪闪发亮。就如那些个被情郎夸奖的小女人一模一样,至少在外人看来就是如此,甚至那卖珠花的阿婆看着他们二人的样子,笑得如同慈祥姨母。 “柴家的事你暂时可以停一停了。”小宋继续往前走着:“他们已经怀疑你了,可能不是怀疑,就是已经确定你是我的人了。” 碧螺眼睛豁然瞪得老大:“我被发现了?” “不是你被发现了,是我被发现了。”小宋轻轻摇头:“你这一路太顺畅,这是我的失误,我自己设想了一番,的确是漏洞百出,蠢人看不出来,但只要是个聪明人就能够察觉蹊跷。” 碧螺听完显然有些紧张,她紧紧抱住小宋的胳膊:“那我现在该如何?” “呵。”小宋轻叹一声,下巴扬了起来:“柴家可不敢跟我正面冲突,他们也不配跟我正面冲突。你继续当好你的白莲圣女,继续统领大宋境内的白莲教徒,别再去追查柴家就行了。” 听到这些,碧螺提起的心稍稍落了一些回去,她长呼一口气之后将头靠在了小宋的肩膀上:“公子可要护我周全,碧螺无依无靠,唯有公子可依仗了。” “少来了你。”小宋腾出另外一只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在临安买了三间房产,还在南昌九江各置一处房产,敛财超三十万贯,你还无依无靠吗?” 碧螺身子一颤,惊恐的抬头看向宋北云,而宋北云却好像没在意似的,继续往前走着:“这么点小事就害怕了?我是那么残暴的人?” 碧螺表情古怪,心说:你若不是残暴之人,天下何处还有那残暴之人? “行了,你好好办事就行,别动你那玲珑七窍心。区区钱财,你要多少都没有事情。”小宋揉了揉碧螺的脑袋:“而且你也不用瞒我,你直与我讲,我说不定还能给你参谋参谋地段。” 碧螺低声应了一声,但她心中还是害怕的,甚至连身子都有些颤抖。因为她置办房产也好、敛财也罢,那都是私密的不能再私密的事了,除了几个亲信之外压根就没人知道。 而且她的房产才在置办不足三日,但这消息便已经传到了金陵城这个男人的耳朵里,可想而知…… 原本还以为山高皇帝远可以任性而为的碧螺瞬间就老实了,不敢再有更多的想法,因为她彻底明白了,如果面前这个魔神一般的人想要铲除自己,那么她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 “公子……您舟车劳顿,倒不如今日就早些休息吧。” 小宋摇摇头没说话,反倒是一路把碧螺带到了西湖畔的一处独门独户的宅子面前,他仰起头看着面前朱红大门:“你说这宅子多少钱。” “少说……也要个二三十万贯吧,这周围都是达官贵人。地价昂贵的很……” 小宋笑着掏出钥匙打开门:“今日之后,这里归你了。” 碧螺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怪人,而小宋走进屋子亲自掌上了灯,看着面前华丽的装潢,还有名贵的家具,他轻轻点点头:“还不错。” 碧螺快步上前接过小宋手中的火折子将屋中的灯都点了起来,等她看清周围的布置之后,直接跪在了小宋的面前,匍匐下去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宋大人,民女该死……民女不该瞒着宋大人干出这些事情。” 小宋低头看了她一眼,却是没说话,只是背着手来到堂前的牌位面前说道:“我给你找到了家人,不过他们都在前几年的灾荒里去世了,还有一个妹妹被卖到了赣州给人当童养媳,我已命人将她接过来了,以后你们姐妹就在这里好好过日子吧,也算有点人气儿,免得你总是孤孤单单的。” 碧螺其实现在恐惧的成分远远大于激动,她匍在那久久不肯动弹,早已经被吓得泪流满面。 “我这么吓人的?”小宋拿起旁边的拂尘将牌位上的灰尘扫了扫:“起来!” 一声呵斥让碧螺赶紧站起身来,她低着头不敢看小宋,更是不敢说话。 “你看看这边还要置办什么,自己去置办点,我可能没那么多考虑。”小宋走上前用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灰尘:“你看你这样子,快去整理一下吧。这地方还没法子住人,明日你先去招呼些人来整理打扫,然后便搬来这里吧。” “啊?好……好的……”碧螺不敢抬头看小宋,眼神都变得畏畏缩缩的。 “还是那句话,下次有什么大事,记得先跟我商量商量。”小宋走上前用手巾擦掉她手上的脏东西:“我这个人很重感情的。” 492、三年3月2日 晴 骏马名骓,常骑之 西夏李氏,雄踞西北已有二十一年有余,但细细算起来从唐末党项拓跋首领李思恭开始到如今,李氏政权已经在那个地方盘踞了百余年。 李氏家族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就是那寄生虫一般的家族,他们先后臣服于唐朝、五代诸政权与宋,后宋势微,攀附辽。又与吐蕃、黑厥交好,可谓是左右逢源。 要说谁会在意西夏,谁也不在意西夏,一个扣扣搜搜、偷偷摸摸的地方,连澡都不怎么洗。大宋、大辽就没有一个正眼瞧他的。 但近十年以来,西夏却是很充分的诠释了一个成语,那就是韬光养晦。它趁着宋辽、宋金、金辽、辽蒙、宋蒙混战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发育了一波。 现在整个西夏据说有雄兵三十万,精兵良将无数,秣马厉兵跃跃欲试,大有逐鹿中原分一杯羹的架势。 但以西夏历来的抠搜和偷摸,他们并不敢明火执仗的干,只能私底下玩一些比较龌龊的手段,先是偷了本该归属辽国的陕地,就连故都长安都被他们盘了下来,然后还将洛阳收入囊中。 但这事却并不能证明他们有多强,只是单纯的因为当时金辽对峙,辽国绝大部分的兵力都在抵抗虎视眈眈的金国。 现在辽国也腾不出手去干他们,因为金帐汗国异军突起,金国却仍然在那盯着,相比较背后偷偷搞事的西夏,这两个庞然大物才是辽国的心腹大患。 而宋国一直苟且在后方,这几年一直被内乱和灾害困扰。这不,就被专业捡人头的西夏给盯上了。 他们倒是真的聪明,知道大宋虽然没有以前强了,但善于阵地战、防御战的大宋绝对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所以他们这些年一直在私下里拉拢大宋的将领官员。 第一个被腐蚀的就是荆州的刺史,这个刺史本就是太宗皇帝一手扶持上来的人,在太宗朝时已官拜枢密使,但等保庆帝登基后,他却只能去当一州刺史,而且上头还有一个军管的襄阳在死死压着他。 他心中自是不服更是不满,被西夏李氏腐蚀也并不让人意外,而如今就等着万事俱备的那一日了。 这些事小宋都清楚,作为大宋最高级别特务机构的老大,这种事情若是查不出来,那还不如早日回家专心带孩子。 不过知道归知道,情报机构讲究的是一个冷酷无情、审时度势。在没有能直接干掉这个人的证据之前,能按兵不动就按兵不动。毕竟到现在为止,西夏还是大宋名义上的属国,地位与安南相似,而且关于荆州刺史的行动,现在他仍是有脱身能力的,即便是宋北云也没有办法从法理上一巴掌拍死他。 讲道理,凡事都要讲道理。皇城司的高层有人主张直接暗杀掉荆州刺史或者现在西夏王,但所有关于暗杀和绑架的提议都被宋北云给否决了,作为一个情报机构如果要使用这种下三滥的行动来完成任务的话,那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的。 因为暗杀会开一个很糟糕的头,情报界是有自己的玩法和规则的,从战国之后就不再流行玩刺客那一套了,因为这种事很容易露馅,大家都有自己的王也都有自己的亲属,地下战线残酷归残酷但却大家还都是会默默遵守一些不成文的潜规则。 当然除了对叛徒,如果有一日辽国叛逃到大宋或者大宋叛逃到辽国的人全家离奇暴毙,两国的情报部门基本都是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去了。叛徒嘛,没有人权的,不管是哪国的叛徒,死不足惜。 而且小宋认为,现在最好是能尽快逼反荆州和西夏,因为大宋太需要一场辉煌的胜利来证明自己了。连年的战败让大宋的骨头已经软了下来,一场战争不光可以拉高内需还能够提振士气。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都是需要英雄的,老一代的英雄正在随着时间缓慢风化,新一代的英雄却还没有被造出来,这是很糟糕的事情,所以大宋需要一场低烈度的局部战争来证明自己的战斗力,让百姓有自信、让朝堂有士气。 那么这场仗最好是从谁那下手呢?自然就是西夏了。毕竟打辽国真的打不过呀……但打西夏的话,小宋和福王爷仔细研究过西夏的战斗力,福王爷用了三个字来形容,那便是“臭狗屎”。 西夏骑兵彪悍不彪悍?其实自然是彪悍的,但他们与草原骑兵不一样,草原的人坚韧、不屈,战斗意志极其强大,是任何一个统帅都不忍心贬低的对手。 但西夏人不一样,说来也许有人不喜欢听,但西夏的士兵除了残暴之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单体战斗力勉强能跟辽国骑兵一战,但战斗意志、训练度、组织度和集体荣誉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东西。 如果说辽国和金帐汗国之间的骑兵冲锋就是两头红了眼的巨狼在以命相搏,那西夏就是会在一击不中之后立刻夹着尾巴后撤的豺犬,阴险但毫无威势。 在正面战场上只要击溃一次,他们就再难组织起第二轮冲锋,这就是西夏。 所以小宋认为这个西夏是用来给宋立威的好地方,再让它跳脱一会儿,到时候直接勿谓言之不预,一波杀到兴庆府然后围城三日再撤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打下来,不是不行……而是暂时真的没有必要,大宋暂时养不起那个贫瘠之地,而且一旦打下了西夏,大宋就要直面草原、黑厥、吐蕃了,到时反倒让辽国可以空出手大展拳脚。 所以计划早已经制定好了,现在就等着那头动作了,一定要他们先动手,否则内部就会有主战派主和派的争论,百姓也会出现怨言。 所以即便是小宋都把他们调查了个底朝天,但却仍然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坐等鱼儿上钩。 就福王爷在赵性那的点评而言,对小宋的评价就是“天下阴谋者无出其左右”,这样一个人定下的方案,赵性自然也是欣然同意。 早起的小宋打了个哈欠,身边的碧螺还抱着他的腰在沉睡,虽然昨天弄到很晚,但可恶的生物钟却让他早早的就睁开了眼。 “要命了……”小宋揉了揉脸:“每天睡不到四个钟头,迟早要秃头的。” 而正在这时,小鱼再次出现在了窗口,他眨巴着眼睛看着小宋,小宋也看着他。 “大清早你找我肯定是没好事的。” “官家叫我通知宋大人,今日你自行解决,他没空陪你,他要去慰农。” 小宋翻了个身子,揉着碧螺的头发,再次打了个哈欠:“知道了……就这点事不用大清早来吧。” “官家还说,晚上让你安排个好点的画舫。” 小宋咳嗽了一声,坐起身来:“他又要偷偷摸摸的跑出来?” “官家说……他来这便是为了玩的,若是不让他玩,那与在金陵又有何异?还说……”小鱼犹豫了起来,不知该不该将后头的话说出来。 “说什么?你直说便是了。” “官家还说宋北云那个狗东西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他要是不肯带朕去玩,朕就派他去琼州当刺史。” “这狗东西!”宋北云破口大骂了起来:“这纯种狗皇帝啊!” 小鱼捂住耳朵:“小鱼什么都没听见……宋大人,小鱼告辞了。” 人走后,小宋颓然的倒在了床榻上,他的喊叫早已经惊醒了旁边的碧螺,等小鱼走后她慢慢靠在了宋北云的怀中,低声说道:“宋大人不要在意,这些事碧螺帮你安排便是了。” 小宋叹了口气:“万一那狗皇帝真出点什么事,我们全要完蛋。” 碧螺在小宋的胸口轻轻蹭了蹭:“杭州这一亩三分地,碧螺还是说话算话的。” “行了,再睡一会吧,不然要猝死了。”小宋哀叹一声:“真麻烦……” “那碧螺去为大人准备些吃食。” “那你准备吧,我再睡一会儿。” 与此同时,赵性正坐在花园之中一边品茶一边听取杭州刺史汇报工作,他听着听着心思就已经飘去了画舫,人人都说这杭州的姑娘温柔如水,他却只能对着面前这个干巴巴的糟老头。 赵性觉得自己苦啊……一想到宋狗居然在这里都能有个温柔乡,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混账!” 这一声呵斥生生把对面汇报工作的刺史给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毕恭毕敬的颤声道:“官家,实非臣不利而是上月以来杭州税收锐减三成啊……” “少三成?”赵性总算缓过劲儿来,他正色道:“怎么就少了三成呢?” “臣还在查办此事,仿佛一夜之间许多产业都停了下来,不再经营。或者是变卖与他人,总之杭州一时间实在是有些不堪了。” “三成?一座城的产业少了三成?”赵性皱起眉头:“有趣啊。” 在青龙苑的学习也不是没有毫无收获,至少赵性在小宋那学到了不少,比如这简单的经济学,他明白这锐减三成的概念是什么,这绝非是自然规律而是有人在抛售资产了。 究竟是谁在玩这一手呢? 493、三年3月2日 晴 闲谈莫论人非 临安的画舫其实也没有比金陵的好在哪里,但胜在一个新鲜,吴侬软语中的温柔可不是金陵城那斩一只鸭子味能够比拟。 赵性靠在画舫的窗口,看着窗外西湖上的沥沥新雨,带着几分春寒料峭带着几分春来发几枝。 身侧的女孩温柔的给赵性倒上一杯就,前方花魁轻弹浅唱,咿咿呀呀听不懂腔调的小曲在微醺的赵性耳朵里,仿如隔世。 身边的小宋倒是没叫姑娘,就连倒酒都是男装的碧螺全程伺候着,一只脚架在桌前的横档上,一只手揽着碧螺的腰,也是喝了个六分微醺。 “这便是你那碧螺?” 赵性用扇子指了指碧螺:“不错,看着是个精明人。” 碧螺惶恐,连忙站起身行礼:“多谢公子夸奖。” “唉!在外头就莫要如此多礼数了。”赵性展开扇子抿了一口酒,然后挥了挥手让周围的女孩全部退散了下去。 等船舱中只剩下三人后,赵性伸了个懒腰,看着碧螺:“朕听闻你弃暗投明之后,倒是干了些事情。” 碧螺一听,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连忙鞠躬道:“蒙受皇恩浩荡,理所应当。” “嗨,别玩这虚头巴脑的。”赵性扇子一挥:“朕早就听闻狗东西手底下两员大将,一个是明枪易躲白念安,一个是暗箭难防宋碧螺。至于你为何姓宋,朕就不问了,反正你的事朕是听说了,等到合适之时,朕会给你个好安置。” 碧螺连忙匍匐于地上,山呼万岁,谢主隆恩。 赵性高兴,从腰间取下一块小玉佩递上前:“这便算是朕的小小赏赐,只要你跟着这狗东西好好干,往后亏待不得你。” 碧螺颤颤巍巍的接过玉佩,她紧张的看着宋北云,她是个什么身份其实她自己最是明白,本身就是他人妾侍,甚至连个良人都算不得,如今不光有机会瞻仰天颜,甚至还能得到御赐的宝贝,这对她来说是何等殊荣。 “收着吧。”小宋小声说了一句:“官家对你也算是上了心,往后你可是要尽力而为。” “碧螺定当效死力……” 坐回原处的碧螺身子还是有些因激动而颤抖,她紧紧攥着宋北云的一只手,这显然不是演出来的,而是真正的难以自控。先不说不配拥有姓的她被冠了宋姓,光是能被皇帝亲口赏赐,这已经是她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今日我听杭州刺史说。”赵性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松开袖口的收束:“杭州这两个月商税锐减三成。” “有人在撤资,我知道。”小宋靠在那,将碧螺脆嫩的手放在掌心把玩:“你如果要追查也不是不行,不过你确定要查么,如果顺着查下去,可能要出乱子。” “整个杭州三成的营收,这可是个天文数字!你让朕就这般放掉?” “正常。”小宋轻轻抠着碧螺的指甲油,眼睛翻起来转了几圈:“人家的基本盘就在杭州,现在全线撤股,属实正常。其实倒也不是没有法子遏制撤资。你给房产地产的交易增税嘛,房产加到四成五,地产加到八成。固定资产交易税收全部翻倍,店铺从二成五增到五成,建材从一成翻到四成。他们走了也便走了,咱们不给人逼死,但想从咱们身上薅羊毛也是不成。” 赵性皱着眉头说道:“那岂不是苛捐杂税了?” “这怎么算苛捐杂税?碧螺。” “在……”碧螺扬起小脸:“宋大人。” “你告诉他,这算不算苛捐杂税。” 碧螺思考一番后,轻轻摇头,小声说道:“官家,这等税收对百姓来说并无所影响,只有那些个投机倒把的商贾才会觉得痛楚,他们许是会煽动闹事,但官家放一百二十个心,若是有人闹事,碧螺定会想法子处置了他们。” 赵性仰起头:“那若是这般,是不是得快?” “不着急,按大宋律例,房产地产交易需官府三个月的交押。如今这些房契地契都还在官府押着呢。” “你个狗东西!”赵性指着碧螺:“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趁着这个空档用朕的钱买了套宅子金屋藏娇?” 碧螺惊愕的看着宋北云一眼,而小宋却是笑着将她揽在怀中,端起酒杯喂了她一口甜水酒,不紧不慢的说道:“那套宅子,臣只用了两万贯罢了。有人着急出手,那这便宜为何不占?不过你也别急,我也给你备好了一套别苑,十七亩地的大宅,仅需十七万贯。” “你问朕要了二十万贯。” “中介费三万贯,有问题?” 碧螺其实心都要跳出来了,她不知道为何宋北云敢如此跟大宋最高执行者说话,若是醉了……也不至于啊,他们二人看上去都清醒的很。 可难道宋大人不知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官家面前大谈贪腐是会杀头的么? “狗东西,你这是贪腐啊!” “什么贪腐不贪腐的。”小宋啐了一口:“原本你的计划是在这里弄个十亩左右的宅子,市场价在十八到二十万之间。如今你的宅子十七亩,只用了十七万。这本就是超额完成了任务,剩下的钱你是打算往回收不成?” “那你就是明抢了吧?十七亩十七万,一万一亩……这杭州可是寸土寸金啊。” 小宋哈哈一笑:“人家求着我买的。” 赵性不知这厮怎么操作,但反正他既然都已经把事情摆平了,那作为皇帝也不好多说什么,至于什么两万三万的,这狗东西可不缺这些钱,随便他折腾便是了。 “来,我问你。”小宋用筷子指了指赵性:“从这件事上你学到了什么?” 赵性一愣:“学什么?” “你可真的是个昏君。” 这句话一出口,碧螺在那急出了一头汗,她死死攥着小宋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但小宋却浑然不在意的说道:“你往后办事一定要流出一定的空间好让人捞些油水,否则事情定然是办不好,这便是人性。” “你可是狗胆大,捞油水捞到了朕的头上来了。” “还记得之前报纸上的昏君本记否。里头那鸡蛋的故事你可还记得?” 昏君本记是连载在官报上的警世长文,里头描述了一个不存在的国家的昏君的昏庸日常,以此为戒、时刻警醒。里头有一则故事便是说那个皇帝吃鸡蛋,手底下的人对他说这鸡蛋四十贯钱一个,他却是信以为真,真就以为鸡蛋如此昂贵。后异族入侵,昏君仓皇出逃,逃到别处口腹中饥饿便让店家准备些吃食,吃完后付钱时发现一碗加了鸡蛋的面只需十个大子儿,于是那昏君便惊奇的问店家为何这鸡蛋如此便宜。 “哈哈哈哈哈……”赵性大笑起来:“记得记得,鸡蛋本就五文钱一个嘛,这篇文章赵相还亲自拿到朝堂上读与满朝文武听来着。初听是有趣,细细品味却是如醍醐灌顶。你说你狗东西脑子是怎么长的,这种故事都能杜撰出来。” 小宋笑而不语,因为这故事可不是杜撰的…… 笑完之后,赵性突然长叹一声:“为君不易,为明君更难。” “嗯。”小宋点头:“你得知道得清楚,但又得不聋不哑不作家翁,这个度你还稚嫩的很,还需磨练。” 赵性侧过头看了一眼大惊失色的碧螺,默默摇头后朝宋北云勾了勾手,小宋附耳过去,赵性小声问道:“若是她有了,你该是会如何处置?” 小宋转头看了一眼碧螺,坐了回去捏了捏她的脸说:“若真是那样,生下来便生下来吧,我这人还是挺重感情的,也不会说是为了名干出些禽肉不如的事,况且我还有什么名呢。不过名份可能就给不得了。” 碧螺双手攥着宋北云的手,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而小宋继续说道:“倒是你,你在外头玩可以,可千万别在民间留了种,那可不叫龙种那叫孽种,到时会出事的。” 赵性轻轻点了点头,喝了口酒便转移起了话题:“只要为房产地产征税便好了?” “对啊,征税。当然不征税也可以,不过就得以旧房改造之价处置。” “那……这个价怎么算?” “取一州之地当日成交之最低房价和最高房价相加,再一分为二取均。后用此均价再折旧五成。”小宋笑了起来:“那就不用交税咯,我说的可不是总价,而是总价除以大小计算高低,给他切碎了算。” 赵性略微一思考:“你……你好恶毒啊!朕手底下怎会有你这等恶毒的东西,你若是在三国时,怕是能将那诸葛给生生坑死吧。” 小宋哈哈大笑,而碧螺在思考片刻也惊愕的看向了宋北云,这等计谋可是恶毒之极,可以说从今往后这杭州的房子便再也买卖不动了,房子会越来越值钱,但因众人不敢买卖而有价无市。 最终虽然对百姓并无太大影响,可对那些逃离此处之商贾,也许只是单纯搬个家许是就要亏损了半生的积蓄。 险恶……太险恶了! 494、三年3月7日 雨 黄台之瓜何堪再摘 转过几日,杭州便在大宋最高执政长官赵性的倡议下,开始实行新的房产地产的税收措施。 这个措施一出,百姓自是觉得无所谓,反正自家的房子涨跌对他们来讲并无所谓,但那些买卖者却一个个如丧考妣,当日上午就有四成以上的地契房契被从衙门口赎回,白白缴纳了一笔管理费。 而剩下的六成等待成交的契约也是摇摇欲坠,商人们是最精于算计的群体,在这样明显吃亏的处境下还坚持要卖的,可见是多么按捺不住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被传到了柴家,柴家家主郑王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精神恍惚了。近乎两千万贯的资产一夜之间就被冻死在了那里。 杭州本就是他们柴家的基本盘,如今在大宋开始要着手整治柴家之前,若是能将这些资本变现转移出去,柴家还能有一线生机,如果转移不出去的话,恐怕就…… 两千万贯啊!这是何等庞大的一笔巨款,这是柴家历代苦心经营的说过,但如今就平白的便宜的大宋的国库? 粗略一算,地产、房产、商铺、塘口、码头等等产业若是在新政下出手,直接亏损能超过五成,剩下的五成还要被一路盘剥,最后到手中能剩下三成便已是谢天谢地了。 三成啊……两千万贯一夜之间春风一吹便成了六百万贯,这些钱别说共举大事了,就算是给各级官员打牙祭都不够用。 他要干的事可不是什么小事,而是那花钱如流水的事,可这样一番摆弄之后,他最少十年的心血和布局都功亏一篑。 “父亲,您脸色不好,出了什么事吗?” 柴得金看到父亲闷闷不乐的模样,走上前小声询问道,而郑王却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的春雨喃喃念叨着前唐太子李贤的《黄台瓜辞》:“贤终日忧惕,每侍上,不敢有言,乃作乐章,使工歌之。其言曰:‘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云可,摘绝抱蔓归。” “父亲?” “我无事。” 郑王侧过头看了一眼柴得金,然后说道:“得金啊,你且去杭州,面见一下官家,向他求求情。” 柴得金心中自是知道为何要求情,但他并没有开口问,因为父亲显然没有打算告诉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求情,而这番求情究竟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作为柴家长子,领命就完事了。 当他走出门外时,他回头看到匾额上那个烫金的柴字后,悠悠的长叹一声便一头钻入了滴滴答答的雨幕之中,转眼便消失不见。 他知道父亲其实就是把他扔出去当成一面挡箭牌,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也知道杭州那头的政令发生改变对他们家将会产生怎样的巨大震动。 为了这件事去求情,他也许会被斥责也许会被惩罚,但这些事父亲似乎都不在乎,他只在乎他自己。 柴得金只身一人前往杭州,坐在马车中他越想心思越是郁结,表情也变得愈发狰狞,可整个过程中他却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嘶吼一声都没有,全盘的委屈都被他生生的压在了心口。 而此刻在临安城,因为糟糕的天气,赵性还需在此地多停留三到五日,他计划表上的事情几乎都完成了,但却还没有代民祭天,所以他只能留在这等待一个黄道吉日。 这几日大概是赵性最放松最开心的几日了,每日起来都是从画舫的鸳鸯床上醒来,身边每日都会有不同的姑娘,有时候还有两个。 晚上的醉生梦死,相对应的就是白天的安静沉稳,他白天一般都是跟宋北云下下棋聊聊天或者偷偷摸摸出去钓鱼。 “欲生于无度,邪生于无禁。你差不多该悠着点了,再这么沉溺下去,你腰子都废了。” 小宋将一枚“车”卡死在将位上:“将军。” “倒也不算是无度,就是过把瘾。”赵性打了个哈欠:“你也知道,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可是朕却只有一后一妃,那皇后还是个死木头,索然无味。” 小宋没有说话,他不喜欢讨论别人家的房事,觉得索然无味。而赵性却好像什么都想要跟人分享似的,甚至恨不得将皇后在床榻上怎样叫唤都描述出来给人听。 “不过你说朕,你不也是整日陷在温柔乡里?” “我?”小宋重新整理好棋盘之后,让了黑棋给赵性:“碧螺去徽州了,走了有几日了。” “难怪这几日都没见,你小子眼光可以,连随便捡来一个都算是中上姿色了。”赵性笑道:“要说你不是色中饿鬼,我是断然不信的。” 小宋没有跟他争论,因为他并不否认嘛,如果碧螺长得歪瓜裂枣,他才懒得多看几眼呢,再有才华都不行。总体说来他也是那种始于颜值的人,臭男人嘛没什么好解释的。 “这几日柴家应该就会派人来说情了。”小宋抬头说道:“这样的损失他们承担不起。”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成,君言无悔,更别提朝令夕改了。”赵性摇头道:“求情朕也不能答应。” 小宋沉思片刻,等到小卒子过了河之后,他顺利的吃掉了赵性的马,然后才继续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 “什么?说来朕听听。” “政令改不得了,这个已经过了户部,无法更改。但却能够帮扶柴家一把,能力之内的帮扶。”小宋眯起眼睛说道:“至少在他们看来是天赐良机。” “哦?你又要使坏?” 小宋这几天倒是还真想到了一个使坏的法子,现在政令已经发布,柴家肯定就是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但这事情他们恐怕也知道是没有回旋余地了。 但其实没关系嘛,赵性可以来一个各退一步嘛,柴家可以在杭州全盘退出,所有的房子都无偿捐给朝廷。 这听上去简直过分,要人命。甚至可以算是横征暴敛了,但后头不是还可以有补充嘛,那就是天家念及柴家忠心耿耿,也决定再赏赐一块封地给他们。 这块地在哪里呢?在荆州。 他们不是有两个儿子嘛,就可以让那个次子去继承封地,柴通继承荆州封地,再封个侯。顺理成章的让他去他那个一亩三分地称王称霸去。 一块封地和几处房产,到底谁的受益更大,只要脑壳没有包的都清楚。 但事情真的这么简单?真的这么简单那就不叫宋狗的计策了,他做事出了名的阴损,能让柴家占便宜? 这柴家进入荆州,势必会打乱现在荆州的权利布局,这就等于是给不安稳的荆州门口堆了一座牛粪山,就问他们恶心不恶心吧。 而荆州方面的处置方式也无外乎打压和拉拢二选其一,打压柴家?那行啊,狗咬狗一嘴毛就完了,最后朝廷作壁上观适当拉架,见缝插针将手深入到荆州的布局之中。 拉拢?小宋最希望的就是拉拢了,不管是西夏李家的拉拢还是荆州刺史的拉拢,只要是拉拢就好办了。 干西夏是今年之内的计划,柴家要是被拉拢就连着柴家一起干,如果柴家没有被拉拢就让他们打个头阵。 最终还是狗咬狗一嘴毛,朝廷继续作壁上观。 这可不是阴谋而是阳谋,就只等柴家一脚踏进去了,反正凭空给朝廷贡献五成家产这种事,柴家必然忍不得嘛。既然忍不得,那就滚去荆州当土皇帝,然后跟那头的豺狼虎豹勾心斗角去吧。 用魔法对付魔法难道不是最优解吗?由得柴家不接受?说不定这新的大宋英雄可就要在柴家中诞生了。 挺好的不是吗。 他将这个想法细细的给赵性一讲,赵性一拍大腿哎哟一声:“朕要是个娘们,就让你糟蹋算了!” “官家,万万不可。”小宋一脸嫌弃的看了一眼赵性:“这种想法不可有啊。” “朕是开个玩笑罢了,莫当真。”赵性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恶心了:“朕的意思就是你这狗东西万万不可落在人家手中,你要是真的离朕而去,去了辽国去了金国,朕晚上可就睡不着了。” 小宋捏着下巴沉思片刻:“我崽都上大宋户口了。” “好好好,多生几个!你以后看上谁家姑娘,你开口便是了,朕赐你奉旨生崽。” “死走。”小宋一个飞车把赵性将死之后,推开棋盘:“反正这一出最好就是这么办,到时咱们大不了卖柴家一个人情嘛。” “可若是柴家真的成了大宋英豪,振臂高呼该是如何?” “莫须有吧。”小宋摊开手。 赵性反复揣摩着这几个字,后心有戚戚的看着小宋:“你这狗东西,真的若是贪恋功名利禄,毛朝文武怕是都要被你祸害了。” 小宋也是长叹一声:“谁喜欢当毒蛇呢,我本是那赤脚走路的人,偏偏这路上尽是些豺狼虎豹,你让我能如何?仁者当真无敌?我于人仁,人便于我仁?他们恨不得生啖我肉。” “说的也是……你难,朕也难啊。”赵性长叹一声:“你我便砥砺前行吧,你要弄谁便与朕招呼一声,好歹算个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你整日诉苦,是不是怕我盯上你的皇位?” “你他娘的……还真敢说啊。”赵性摇头:“我知你秉性,你这懒狗不行的。” 495、三年3月4日 晴 花与人还事一般 “好累啊。” 回到寝宫的辽皇佛宝奴甩掉了鞋子,直接躺在了刚铺好的羊毛地毯上,胸口处的怀炉滑落,她连忙捡了起来。 “审计账目出问题了,户部跟工部有七百万贯左右的假账,应该是修葺城墙的时候两部中有一部作假,或者两部都作假。” “知道了。”佛宝奴从地上起来,摘下皇冠松散开头发,用一根丝带将长发扎起:“我早就看那户部尚书不舒服,该是跟他算账的时候了。” 妙言嗯了一声:“改革得有一个突破口,我觉得这些账目就是不错的突破口。” “好了好了,这些事情你做主便是了。”佛宝奴坐在那一边挽起头发一边对妙言说:“听闻宋皇去了临安城,临安城真的是个好地方啊,要我看来,那宋皇定然是会去吃喝嫖赌。” 妙言没有搭理佛宝奴的垃圾话,继续低头工作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她算是看透了这个外界传说的铁血皇帝,真的不怪宋北云会老是欺负她,她平日里的垃圾话实在是多了一些,什么事情都可以哔哔上几句,跟她心狠手辣的人设对不上。 不过这东西也不好说,妙言认为那些刻板印象是要不得的,就好比这个辽皇还有远方的那个他。那个家伙的垃圾话可是佛宝奴的几倍几十倍,甚至还有点逗逼和没有正经,但要是有人因为这样就把他和心狠手辣分割开那显然是不正确的。 要论狠,这个世上许是没人比那姓宋的要狠了,又狠又毒,行如豺狼、心如蛇蝎。被他盯上的人,至今为止没有善终。 相比较而言,面前这个辽皇纯白的就如同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也难怪这只小白兔会对那只大灰狼念念不忘,毕竟人类会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追逐那个跟自己相似却又比自己强大的个体。 就像佛宝奴在疯狂追逐姓宋的一样,要说他们有什么感情么?其实就妙言观察其实是没有什么确切的情感的,但要是让佛宝奴自己去描述,恐怕她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活动。 什么叫扭曲,这就叫扭曲——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要。 没有缘由没有理由的需求,这就是病态这就是扭曲,佛宝奴在对待宋北云这件事上就是这样的心态,她已经病了,但她显然不自知。这些日子她虽然一直在避免讨论到远在宋国的那个人,但只要沾染上那边的信息她都显得格外有兴趣,可有兴趣到一半她会故意找茬来打断话题的继续,并皱着眉说些表示自己烦躁的话来。 这让妙言想到高中时那些心里头暗恋着女孩的臭男生们,他们听到哪怕是那个女孩名字中的一个字都能瞬间变得亢奋起来,但嘴上却倔强的对别人说“我们班上没有一个漂亮的”。 这大概就是一种拧巴吧,佛宝奴现在就处于这个阶段,她极端的拧巴和病态,但别人是说不得的,戳破就会引来非常亢进的反抗和挣扎甚至是暴怒。 “我记得你是在临安扭了脚吧。” 妙言的一句话让正打算换上便服的佛宝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回头看着妙言的背影:“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问问而已。” “你肯定不怀好意!”佛宝奴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处心积虑想刺挠我。是,我是在那被人占了大便宜,但又如何呢?我又不跟某些人一样自荐枕席,不就被捏了脚么,又能如何。” 看,就是这样的反抗和挣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毁灭她一整日的好心情,让她陷入在无尽的痛苦之中。天底下可是没有比女人更懂女人的人了,妙言只是做了个小测试,而佛宝奴果然上了勾。 如果没有意外,她现在脑子里已经被当时的画面装满,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屈辱,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忍不住去想,在愤怒和屈辱之中还带着一丢丢舒服,然后甚至会琢磨一些甚至连对面那个当事人都没有想过的肮脏事情。 说不定现在她已经在幻想自己被那个狗东西或抱或拖的扔到了床上开始动手动脚了。在出现这个幻想分支之后,她一定会出现脑内的选择题,究竟是抗争到底还是就这么从了。 妙言断定她最后给出的潜意识结论是半推半就的从了,然后幻想自己是那个受尽凌辱的受害者,接着就是跟施暴者的爱恨情仇。 女人啊……真的是太好懂了,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说看不清女人在想些什么。在某些程度上来说,直男癌宋北云有一句话是没错的——一个男人有多帅他就能看到世上女人有多浪。 在胡乱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佛宝奴也不再说话了,从暴怒变成了生闷气,至于这个闷气究竟是为什么,只有她心里才能清楚,究竟是因为自己的魅力不足还是因为有些人禽兽不如,这便不好猜测了。 “陛下,换上便服要去何处啊?” “不要跟你说话。” 佛宝奴气呼呼的说了一句,转身就走出了寝宫,而妙言则笑出了声音,继续低头伏案开始给辽国即将到来的大清洗做准备。 辽国现在看似一派歌舞升平,每个人都以为自己都稳了下来,从一开始战战兢兢到现在的沾沾自喜,辽国朝堂上下似是放松了警惕,他们认为辽皇念着他们的恩情,欠着他们的人情,于是渐渐也开始放肆了起来。 可这帮人啊……不够聪明。天底下谁敢让皇帝欠自己的人情?即便是宋北云都不敢,他每为皇帝办一件事都会从里头抽出一部分归于自己,哪怕他并不需要。 这是为什么?这就是告诉皇帝,我们两清而已,谁也没欠谁的。真的等皇帝欠的人情还不清了,那便是一场无妄之灾。这一点妙言认为宋狗干的很好,即便赵性会干出这种事的概率并不大,但将赌注压在人家身上,这个行为本身不就是不够聪明吗? 但辽国这些人他们不懂,是真的不懂。他们自以为在之前那场变化中给辽皇的人情足够他们作威作福,但实在不知其实着便是祸之所拖了。 要说辽国有没有聪明人?当然是有的,即便是绝顶聪明的也不是没有,但现在朝堂上却没有。真正的聪明人要么早早告老归田了、要么隐姓埋名了、要么居江湖之深了,要么在上一场由聪明人策划的事件中被另外一拨聪明人清理了个干净。 反正如今辽国真的是迫不及待的需要一场清洗来洗掉这些蠢货。 佛宝奴走到宫外,她身边也跟着几个皇城司的探子,辽国的皇城司。 现在辽国的政务机构已经开始全盘宋化,从六部九寺到三命十三司等机构全部都效仿了如今的宋国,甚至就连皇城司使都是让一个姓宋的人担任的。 她带着人走入一个巷子中,闪身进入了间不显眼的小院之中,进入其中之后,里头正坐着三五个人,他们见到佛宝奴到来,第一时间起身单膝跪地。 “恭迎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是。” 佛宝奴坐在屋子中最大的那张椅子上:“都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等十年前便随我一同长大,我视你等为我手足兄弟。” 下头那几人纷纷再次跪下,口称惶恐。 佛宝奴并没有在意,只是继续说道:“如今,正是我大辽生死存亡之际,你等也皆为天下一等一的好手。今日我便交待你们一番,你等细细听着。” 那几人不敢抬头,只是纷纷竖起耳朵聆听至高无上的辽国皇帝陛下给出的第一次下死令的任务。 佛宝奴看着他们几人,然后轻声说道:“三日内,到临安城。将那宋北云带来,不做其他只要三点,一不可声张,若是让人看见面容便立即远走高飞。二不可伤其性命,不过大可暴打他一顿为朕解恨。三不可与他说话,不论他说什么都当听不见。” 这几个终极密探纷纷答应,而佛宝奴轻轻敲了敲桌子:“记住,七日内,我要见到他被你们捆在这个地方!” 交代一切之后,佛宝奴背着手缓缓走出门外,她之所以下达这个命令,就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暴躁,甚至被刺激的连晚上做梦都是那个狗东西。 况且如今看来,宋北云和妙言二人得之一人便能强国,那若是两人都得之,辽国必是能够一路腾飞。 如果宋北云不肯合作也没关系,把他留在辽国便是了,不帮辽国也不能去帮宋国,到底是侧卧之榻,若是宋国再这般发展下去,保不齐哪一日就将辽国给吞了也说不准。 所以她左思右想之后,终于趁着宋国皇帝出巡之际,出动死士去强夺宋狗。 至于为什么她断定宋狗此刻也在临安,其实正是因为她笃信宋帝断然不会搬布出那等匪夷所思的法令。能干出这等踹寡妇门之事的人,除了宋狗别无他人! “别怪我不讲情面了。”佛宝奴张开扇子,站在路边,看着巷子口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后,轻言道:“等来了辽国我再与你赔罪好了。” --------- 今天可能就一章了,没啥灵感不说,晚上吃凉皮还洒了一身,一屋子的蒜味心态爆炸。 496、三年3月11日 晴 最似孀闺少年妇 来到信中约定之处,屋中烛火点点,门外四人对视几眼,轻轻点头,其中两人脚尖一点越上墙头,剩下两人轻轻推门而入。 他们来到临安城只用了五日,前日时他们想尽法子找到了宋北云的所在,之后便使了个妙计,模仿辽国国君之笔迹写了一封信与他,约他今日来此的叙叙旧。 早先时,这几人在暗处看着那宋北云出门,按照信中所说单枪匹马来到此处。 而后又是仔细观察了许久,发现的确并无他人之后,这四名辽国最精锐的死士便开始行动了起来。 那戒备的两人已经抵达房顶,学了两声猫叫后,下头那两人也对视一眼默契的行动了起来。 他们两人轻轻推开门,看着大堂中只有宋北云一人,他正坐在那里给自己温酒,桌上有只烧鸡和一条鱼已被吃了一半。 他抬头看到门口进来的两人,露出了笑容:“几位远道而来,不如一起小酌几杯?” 那两个探子自然是听从佛宝奴的话,对宋狗说的东西置若罔闻,只是其中一个走上前抱拳说道:“宋大人,还得委屈您跟我们走一趟了。” 小宋一只手撑着下巴:“阿奴真的就叫你们几个废物来抓我?” 那两个死士一听,当时就不乐意了,他们从腰上取下绳索就要去捕捉宋北云,但小宋从头到尾却是没有动弹一下,只是打了个哈欠。 接着就听二楼一阵响动,接着似乎凭空出现了四五十人之多,将这二人团团围住,而那两人见势不好,打出一个呼哨就转身要逃,可刚走出没两步就见一支弩箭钉在了他们的脚下,回头看去时却发现那二楼的人人手一把短小袖珍的钢弩,齐刷刷的对着他们二人。 “既是死士,死一个我看看。” 小宋出言挤兑,那两人也不虚,扬起短刀就要抹脖子,但这时却有一个妖影似的人突然闪到了他们的面前,一人一掌便夺下了他们手中的短刀。 小宋笑道:“小鱼整的好,来!给爷把这四个笨蛋给捆上!” 正当屋里两人诧异时,外头那盯梢的二人已经被捆得跟只螃蟹似的被司命司高手给扔到了地上。 屋中的二人也只能默默的举起手,任由周围的宋国探子将自己在堂前捆成一排。 小宋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吃喝了起来。 等到他吃饱喝足之后,他轻轻拍了拍手,面前的桌子立刻就被人撤了去,接着一块巨大的黑漆木板被抬了上来。 “都下来吧。”小宋朝二楼那些司命司和皇城司的混编高手说道:“今天趁着这个机会给你们上一堂课。自己带凳子下来。” 不多一会儿,一阵凳子乒乓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很快大堂中就坐满了人,将被捆在椅子上那四个笨蛋围在其中,面前则是宋北云和那块不知用途的黑板。 “我们作为情报机构,有三个错误是绝对不能犯的。”小宋开始在黑板上用石膏笔写起了字来:“看黑板!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啊!” 一直盯着宋北云的小鱼被他一嗓子喊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看向他身后的黑板。 “情报机构人员行为准则的三要三不要。”小宋一边说一边写了起来:“先说三不要,这三不要分别是不要在任何时候掉以轻心、不要在任何地方引人注目、不要有任何过度行为。” 小鱼连忙掏出本子开始记录了下来,小宋看着旁边居然有人在开小差,他直接掰断了一截粉笔甩到了那人的头上:“你!站起来!不要坐了。” 那个司命司的高手委委屈屈的站起身,而小鱼回过头恶狠狠的怒视了那人一眼,然后才转过头继续仔细聆听宋北云的课程。 “我们就用这三个笨蛋开始,好好分析一下这次他们的行动为什么会失败的这么彻底。”小宋拿起一根竹鞭子挥舞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四周围:“去,将灯点亮一些。” 很快屋中就变得通明起来,周围点起了十数盏灯,小宋满意的点头继续说道:“为什么我们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他们必将失败?这就是这三不要中的第一个问题了,掉以轻心。他们在辽国时以为自己是安全的,所以忽略了几个问题,那就是他们没人认识,但不代表耶律佛宝奴没人认识,能让耶律佛宝奴亲自面见而且并非官员和贤才的人,一定便是死士、探子和姘头了。” “你……你信口雌黄,不得污蔑我皇!” “把他们嘴给我堵上!”小宋一甩手呵斥一句然后才继续说道:“排除姘头,那便是死士和探子,死士用来杀人、探子用来打探,而这几人显然是死士。这个信息是怎么透露出来的?就是因为他们接到任务之后太过于大张旗鼓,辽皇刚走出巷子,这几个逼人就大摇大摆的坐马车走了,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说完之后,小宋又在黑板上继续写道:“不要在任何地方引人注目,此条何解?我来给你们解释一下,还是用这四个蠢货来说。首先他们在出境辽国时,使的是辽金髓印,这个印通常是用在皮室军的探马中的,只要使出来就注定是要引人注目,因为它的用途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让在战时引周遭百姓军民配合其行动,所以拉风又夸张。这就是引人注目了,太引人注目。” 第三条,小宋在黑板上:“我说了是上头两点,有没有人能举一反三,这最后一条不要有任何过度行为是什么意思?” 看了一圈,小宋摇摇头:“你们啊,真的不行,看来我要专门开一个培训机构来培养新时代的情报人员了。” 说完,他重重的在黑板上写下了这一行字,然后在过度和行为四个字下头重重画了横杠:“行为,就是你们干了一些什么事。过度,就是有多余的操作!还是用这四个憨批来解释,他们大摇大摆的走出辽国之后就是入境大宋,进入大宋时,他们最好的途径是什么?是商队对吧,跟着商队一起混入城中。但这几个憨批干了什么?他们居然驾着马车一轮就奔往了临安城,然后在入城时说是探亲。” “探亲啊,小的们。”小宋的脸上都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探亲的概念是什么?就是你必须得有亲属在城中!但是他们有么?显然是没有的,既然没有城防处就查无此人了,若不是我再三打招呼,这四个憨批在城门那就要被卡死了。你们说说,这不是过度行为是什么?即便说是扫墓……哪怕就是说久仰西湖醋鱼想来吃一顿,城门都不会去查。偏偏说探亲……你们说这四个人是不是蠢?” 还别说,不光台下那些宋国的探子笑出了声音,就连其中一个佛宝奴的死士都笑出了声来…… “他们肯定是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但他们一路犯的错误就足够引以为戒了,要不是他们太典型了,我真的不会捆着他们让他们也来听这堂课。”小宋摇头道:“好,他们到了临安之后,干了什么事?他们跟人打了一架,只是因为那人说了些辽国说了些佛宝奴的坏话。我的亲娘咧,天底下还有当探子当的这么嚣张的人?我当知道时都惊呆了,你们就是恨不得在脑门上贴上一句‘俺们辽国探子’了,别说有人说佛宝奴有人说辽国,就是有人骂你们亲爹娘你们也得憋着,你们是探子不是使者!明白吗?最后,他们打探我的位置时,你们知道他们问的是什么吗?” 小宋说到这里,气的是胸口剧烈起伏了起来:“他们居然在街上随便抓着一个人就问‘唉,老乡,你可知道大宋皇帝住在何处啊?’。” 这话说完就连小鱼都笑喷了出来,他连忙捂住嘴,侧过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四个骨骼清奇的辽国死士,这……有点侮辱人了。 “拜托各位,我知道你们是第一次执行这等任务,可你们尊重我一下好吗?我要面子的,真的。一国皇帝莅临指导,这件事在任何地方都是地方上的头等大事,戒备森严那是最基本的,街上更是遍布耳目,你们知道你们问的人是谁么?你们直接就问上了皇城司的大当家白念安,是不是觉得人家摆个算命摊子就是算命的了?” 小宋说到这,却是把自己说笑了出来,他无奈的摇摇头:“我不知道佛宝奴让你们来到底是要干什么,是要笑死我还是气死我?来来来,我今日也不难为你们,我给你们好好上一课什么叫一个合格的间谍探子。” 一堂课差不多一个时辰,最后小宋落笔之后,黑板上已是密密麻麻:“最后,你们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留下字据,还模仿辽皇字迹,你们是恨不得宋辽不开战吗?” 说罢,小宋叉着腰:“小鱼,七日内,我要见到佛宝奴出现在我面前!” 一句话之后,四座皆惊,就连小鱼都愕然了:“宋……宋大人……” “让你办就办,不给那厮一点教训,她不会消停。给弄来之后我收拾她一通你们再给送回去。” “可……会不会引来麻烦?要与官家交代一声吧。” “不行,若是交代那就是两国之事,这是我跟那厮的私人恩怨,我这人心眼小的很,忍不得这个。你们把辽国的潜伏者全给发动起来,七日……不,给你们十日,我要见到辽国皇帝站在我面前!” 497、三年3月16日 晴 春过半,酒尚暖 佛宝奴焦急的很,自己派出去的人已经十几日没有消息了,这几日她更是有些思绪不宁,有些睡不安稳。 这春是暖了,花也开了,但心事却是无人能解,她现在的焦急就像是未来那种在网上抢到了自己心仪已久东西但快递迟迟不发货的少女心思,心情不宁不说,这几日脾气还特别大。 终于,十几日的焦灼之后,终于在一个傍晚她接到了一封信,打开信之后上头的字让她看得是眉开眼笑,因为全天下只有一人使用这等字体,别人临摹不来。 从字看一个人写字时的情绪这并非难事,她从这封短信上看到了愤怒和不甘,还有几分焦急和紧张。佛宝奴收起信仰天长笑三声,然后换上便服就要出门。 “你最好多带些人。”妙言出言警示:“不然你可能要倒霉。” “爱妃,你可太小瞧朕了,这可是朕的大辽,能出何事?不多说了,我去将那厮捉来,今日我可是要好好羞辱他一番。” “多带点人。” “不带!”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那这段时间我给你代理朝政,对外就说你身体不适。” 佛宝奴现在满脑子都是要去拆快递,谁还在意妙言的温馨提示,只带着一个随身的护卫就去往了信中约定的地点。 而妙言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你完蛋了。” 不过佛宝奴完全不知危机悄然到来,她只知道今日辽国探子的确是传了信回来,说四个持金髓印的人入城,随着入城的还有一辆马车,马车上有一口大箱子。 这个消息加上这封信,她就确定了那个狗东西已经被带到了辽新都之中。 这个消息可谓是横扫了这段时间她支离破碎的心情,她一路上捏着那封信就像是个赴情郎约的情窦初开,更无半点身穿黑龙袍皇帝的模样,走路都是连走带蹦跶。 她来到约定的地方,虽然这地方有些蹊跷,但她也只是迟疑了片刻便一头闯了进去,进去之后四下观望了一圈,接着美滋滋的推开了门。 可是刚推开门的瞬间,就听身后重物落地之音,她回头发现却是自己的护卫已经倒在了地上,身后站着的是身穿辽国死士装扮的小鱼。 她看到小鱼的瞬间,表情已经变了,但根本来不及说话,小鱼就面露难色的朝她一拱手:“得罪了,辽皇陛下。” 说完他掏出一个手绢直接捂住了佛宝奴的口鼻,上头的药物很快就发挥了作用,佛宝奴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见到她倒下,小鱼立刻指挥着人将佛宝奴和那个护卫分别塞入了两个箱子之中。 恰巧在这时,门口居然有一个大型的宋国商队从那经过,他们从屋里抬出箱子,直接放在了商队众多货物之中,箱子的款式样式都是一模一样,混淆其中根本无法分辨。 小鱼几人快速除去辽人装扮,穿上了商队伙计的打扮,跟着队就朝着货门的方向出去了。 城门照例是要检查的,但此刻天色已晚,加上这商队也都是老熟人了,看到几个城防的士兵之后,那大班笑着迎上前呼朋唤友的,像往常一样分酒分肉的,甚至还特意让商队停在旁边,跟今日值守的城将聊了继续,记下了他想要这大班帮忙带的货物,然后人家守将大手一挥,城门便吱吱呀呀的打开了。 商队不紧不慢的赶着夜路,大家也都不曾怀疑,因为这个商队从来都是晚上出发的,要赶在明日一早赶到宋国关隘,这样一来可以节省大量排队的时间。 这种已经成为习惯的事情,自然没人会生疑,所以商队一切都是极顺利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佛宝奴悠悠转醒,她反应一阵之后立刻开始用力敲打起箱柜起来,不过还好她没敲多久她就感觉身子一轻,然后箱子被缓缓打了开来。 她发现自己身处客栈一样的地方,外头阳光普照,而最显眼的却是一面酒幡字,上头的落款居然是随州。 随州!!! 佛宝奴难以置信的冲到了窗口,看到下头人来人往的街道,确定了这里已不是大辽的地方后,她难以置信的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边毕恭毕敬的小鱼,又看了看那口大箱子,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你宋国这般行为是代表什么?” “陛下恕罪,是……是……是宋大人说……” “狗东西说什么!”佛宝奴暴怒,额头上青筋暴起:“那狗东西又说了什么!!!” “大人说……他要教您怎么办事,让您长长见识。” “好呀,我倒是要看看这厮要怎么对待我,别怪到时请神容易送神难。” 佛宝奴气的肝都颤,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她别提见过了,就是听都没有听到过如此狗胆包天的人。 自己是谁?自己是辽国皇帝!狗东西真的是放肆到这种程度了?连一国皇帝都敢绑了去? 而自己如今可以说是孤立无援的,她出宫时对身边侍卫说的也是要出去几日,这是她的日常操作了,并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可这一次谁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人绑了去。 “快些出发!” 佛宝奴许是气糊涂了,她在暴躁一阵后,居然催促小鱼快些出发了。 而小鱼惊愕的看着她,半晌没有言语。 “你那般看着我作甚?朕让你快些出发!” 小鱼吞吞吐吐的说道:“宋大人说……你一定会如此说,他还专门为您备好了顶级的马车,等会子马车就到了。” 佛宝奴愣了愣:“他又知道了?” “嗯?” 佛宝奴仰起头长叹一声,坐在那里眉头紧蹙:“朕饿了,你去取些吃食来,还有朕那侍卫呢?” “已醒了。” “让他来。” “是……” 在小鱼去准备食物的时候,佛宝奴和自己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侍卫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自己担保不利,等回去辽国之后一定自刎赎罪。 “罢了,你拿什么跟那家伙斗呢。” 说这句话时,佛宝奴身上突然涌起了无尽的虚弱,她靠在墙角,眼神变得空洞了起来:“朕当这个皇帝又有何意义,居然被一个贼人玩弄于鼓掌,怪就怪在朕……唉……该死!该死的是朕啊!” 吃过了午饭,小鱼过来告知佛宝奴说车马已经备好了,请她移驾…… 佛宝奴如今就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小鱼上了马车。还别说,马车很舒服,坐在上头完全没有颠簸,里头也宽敞的很,可以躺下休息,也能开窗看风景。那窗户还是玻璃的推拉窗,显得格外高档。 “嗯?”佛宝奴发现这马车即便是过土坑时也并不会出现剧烈颠簸之后,她倒是好奇的研究了起来,可研究了半天总归是没有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反倒是在马车的小抽屉里发现了一些好东西。 “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佛宝奴从抽屉里气鼓鼓的拿出一颗糖放入口中:“你就是该死!早晚有一日我要你狗命!狗东西!” 她的骂骂咧咧显然不起作用,马车超过商队一路朝临安方向疾驰。 而此时此刻,赵性也是指着宋北云,脸都成了猪肝色。 “你这diao毛!” “你怎么骂人呢。”小宋靠在梨花木的躺椅上,笑盈盈的说道:“我这不是告诉你了么。” “朕不管,朕就当不知道,朕也不见耶律皇帝。这都是你干的事,跟朕跟大宋无关,出了纰漏你就收拾东西去辽国,要杀要剐随其所愿。” “放心啦。”小宋晃着手指头:“辽皇欲知民间疾苦,独自微服私访,当为一代明君。你看这。” 他扔出一本小册子:“看看。” “微服私访记。”赵性看了看那本册子,然后又看了看宋北云:“有人信?” “为什么要人信?佛宝奴信了就成。” 赵性连连摇头:“你狗东西没救了,真的……朕警告你,可不好乱来,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得你。” “有数。”小宋认真的点了点头:“之前几日你忙,我没与你说。今日你空下来了,我这不就马上禀报你了?” “还有七八日就要回宫了,你自己好生看着办。” “知道啦知道啦。” 绑架辽皇的事,赵性也觉得是匪夷所思,可关键的还真让宋北云这孙子给办成了,在冷静下来之后赵性问宋北云怎么办到的,小宋倒是没说太多,只是说着无欲则刚之类的怪话,还说什么若不是那头机关算尽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被自己抓到。 “不管那么许多了,等她到了再说。对了……”小宋起身:“我得去前方接她,只要能安抚她的脾气就万事大吉。” “你赶紧给我滚去!”赵性指着宋北云:“你可别给朕惹来麻烦,这是极可怕的事。” “说可怕么,倒也是还不可怕,我就是来给她上上课罢了,让她以后别再干那么幼稚的事了。” 498、三年3月19日 晴 史官笔下尽荒唐 安庆府今日春光明媚。 气温明显回升后,城市的活力再次回升,小宋匆忙从临安赶到这里都顾不得休息,只是在街边买了一些烤米糕便等在了路边。 城外一架马车缓缓驶入,经过小宋身边时,明显减慢了一些速度,他趁着这个空档一跃而上,跟驾车的小鱼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一头钻入了车厢之内。 车厢中的辽国皇帝此刻正熟睡,她身上盖着绒被,睡得香甜。小宋倒是没有打扰,只是坐在一旁吃起了考米糕还有一种用油煎的米饼,清脆带着油香。 他靠在那吃东西时,看着面前的圆脸小虎牙,突然笑出了声来,若是这件事流传了出去,也不知史家那帮人该是如何下笔,后人又是该如何评价。 这件事本身就是荒唐的,透着一股子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生生将一国皇帝劫持了,这说起来真的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不过现在想想,史家的笔下似乎也并不缺这样离奇怪诞的事情,自春秋始至民国后,上下数千年间天下怪诞无出二十四史左右。 古人真假已不可考,但就以现在这般怪诞来看,也许那些离奇的剧情并非纯粹胡编乱造。 正在他思索时,小虎牙许是睡得有些热了,就悄悄的把脚探出了被子,顺势就架在了宋北云的腿上,调整了个舒坦的姿态便再次沉睡而去。 小宋倒是不在意,只是继续吃着他的米饼,一双脚丫子哪里有填饱肚子来得重要呢。 而不知行进了多久,佛宝奴在梦中恍惚梦到了自己在啃食一段竹子,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她吧唧了几下嘴后突然睁开了眼睛,引入眼帘的先是马车的车顶,接着便是半个脑袋。 她悄悄的看了一眼,发现正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混账东西居然就坐在那头吃东西。 佛宝奴当时就坐了起来,满脸愤恨的扬起手就朝小宋打了过来。 “唉?”小宋下意识抬手格挡之后,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上来就偷袭是不是?” 他说话时,顺着佛宝奴的胳膊就看了过去,发现她穿着单衣,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的亵衣,脖子上还挂着一块用红线吊着的金佛。 “这金佛就是你名字的来源吧。”小宋伸手将那个小佛托在手中:“做工不错啊,一看就值钱。” “混账东西!”佛宝奴瞪大眼睛再次冲过去就要撕宋北云:“今日我必取你狗命!” 有武器的佛宝奴还是蛮难对付的,但赤手空拳的辽国皇帝,三五个摞一块也不是精通拳法的宋狗的对手,他只是随手一拽,就将佛宝奴的平衡给破了,再加上她发力已无法收回,顺势便扑到了小宋的腿上。 “陛下,你这是何苦呢。”小宋揉了揉她的脑袋:“先起来,你这个样子实在有些不雅。” 佛宝奴意识到自己的衣裳已经卷起打扮,整个腰腹都露在了外头,她连忙坐好身子将衣裳放下,然后恶狠狠的对宋北云说:“这次你干出如此事情,便是神仙来也救你不得,要么你立刻掉头随我回辽国,要么就等着开战!” 小宋吹了声口哨,拍了拍自己大腿:“过来。” 佛宝奴眉头紧蹙:“休想!” “过来!” 被这一声吼给吓了一跳,佛宝奴身子颤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挪到了他身边,咬着嘴唇一脸委屈和气氛。 “当了皇帝脾气还大了是么。”小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好!” “你凶什么凶!你凭什么让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 小宋哈哈一笑:“你撩开帘子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在我的地盘上你跟我横什么横,如今我让你是扁的你就是扁的让你是圆的你就是圆的,别说让你过来,我便是把你关起来从此不见天日,你又能奈我何?” “你敢!” “辽国皇帝陛下,你真的不会审时度势么?”小宋从旁边递上洗漱的水罐:“出城之后先洗漱吃些东西,刚起床嘴巴臭臭的。” 佛宝奴脸色涨红,但却死死闭着嘴不再说话了,一直到来到安庆府外的一条小河边时她立刻穿上衣裳去洗漱了起来。 等到洗漱完毕之后,她走回到马车处,怒视着宋北云也不说话,就这么瞪着他。 “皇帝当的还开心啊?” “还成。”佛宝奴冷冷的回答道:“你如今可是立了大功,将朕抓了来,只要献给赵性,你便是封王拜相之功了。” “封王拜相也用不着你啊,迟一点早一点罢了,再说了二十岁就封王拜相,往后我还能不能活过二十五?”小宋朝她招了招手:“来,吃饭先。” 小宋拿出盒子里装着的两份食物,一份递给小鱼一份递给佛宝奴:“这次把你弄来,一是教训教训你,想问问你究竟是看不起谁呢,用那四个蠢货来抓我。二则是试试我在辽国的布局能不能奏效。” “什么布局?”佛宝奴站在那没有动弹:“你讲话讲清楚一些。” “过来先。”小宋往旁边挪了挪:“来,坐这。” 佛宝奴想了想,却不肯上前。 “怕啊?怕什么?是怕我摸你还是怕我亲你?” 佛宝奴眼睛一瞪:“鬼才怕你!” 好强的皇帝走上前坐在和宋北云并排的位置上,手中拿上了食盒开始吃起了东西。 小宋一只手从口袋里摸了一圈,摸出了审讯记录:“你看看你那四个蠢货干的事,我都不好意思复述了,自己看吧。” 佛宝奴放下食盒开始阅读了起来,上面那一幕一幕的内容,先是让她气得七窍生烟,然后却生生因为蠢而把她给逗乐了…… 看着佛宝奴又气又笑的样子:“你既然侮辱我,那我肯定得报仇的,本来说是打算过来先打你一顿屁股的,但想想你现在是皇帝了,多少得给你点面子。” 佛宝奴眼睛一横,脖子一扬:“你敢!” “你知道我敢不敢的。”小宋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也没必要跟你斗嘴,你要再犟嘴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佛宝奴哼了一声,但却再也不敢说话了,因为她知道……面前这厮是真的敢,要是自己真的被这人打了那个地方,这辈子就再没法子抬起头做人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可真敢啊,政变之后直接杀自己全家。”小宋一边吃着饼子一边对她说道:“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否则死的便是我。”佛宝奴也没什么愧疚,她继续说道:“你明白其中道理的,你是愿意他们死还是愿意我死?” “好了,这里就涉及到了为什么你这么容易就被抓过来。”小宋将胳膊搭在佛宝奴肩膀上:“想不想听?” 佛宝奴虽然不喜欢被人身体接触,但甩了几次没甩掉之后也就没再挣扎了,只是回头不满的看着他:“要讲便讲,手拿下去。” “好好好,拿下去。”小宋顺势把手放在了她腿上捏了捏:“腿还挺细。” “混账东西!”佛宝奴扬起手中的碗就要砸:“你再动!” 小宋连忙举起手:“好好好,不摸了不摸了。我跟你说就是了,辽国的商路每一条都有用途,其中有三条就是专门为了运你出来的,路线、模式都已经早早布置周全,形成了常态化,如果你政变失败,可以第一时间把你运出辽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你有机会东山再起。” “真的?” “那还能有假?不然你以为你辽国真的是纸糊的?不是这些日子的经营,你真的以为随便就能把一国皇帝给送出国度?”小宋倒也没隐瞒:“你回去之后也可以禁了它,不过以后再出事情你可能就要死在那里了。” “我自己来弄就是了。” “皇帝陛下,说句刺耳的话,天底下你最能信任的人可不在辽国。” 佛宝奴知道这厮又要说出什么话,但她却还是配合的露出不屑的笑容:“哦?那是在哪?” 小宋拍着胸脯:“这。” “胡说八道。”佛宝奴不屑的嗤笑道:“懒得跟你胡搅蛮缠,你快些将我送回去。” “那不成。”小宋摇头:“交清归交情,钢刀归钢刀。你找人抓我,那我多少得扣你几日,不然我不是太没面子了。” “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那你都这样了,自然是想怎样就怎样,你还有的选?你是辽国的皇帝又不是我宋北云的皇帝,你在辽国一言九鼎,你在我这我把你当个屁。” “你!”佛宝奴指着小宋的鼻子:“你可知你是在玩火?” 小宋嘿嘿一笑,面露奸邪的揽住佛宝奴的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小皇帝,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我让你一人来,两人走。” 佛宝奴愣了片刻,一下子没能回过味来。但她毕竟不是笨蛋,很快就反应过来,顿时眼睛就瞪得大大的:“你且试……不可能!” 她是真的不敢说“你且试试”这种话,因为他保不齐就真试试了,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找谁说理去? “开个玩笑,你这么丑,我看不上。” 佛宝奴直接把一碗馄饨全部泼在了宋狗的脸上…… 499、三年3月21日 晴 神不知,鬼不觉。 辽国皇帝丢了五日,但辽国满朝文武却无人发觉,只是知道辽皇出疹,这几日不宜见人。但每日的奏章文书却是一如往常,该批阅的批阅、该修订的修订,甚至还发圣旨训诫户部侍郎并把两名工部主事给革职查办了。 一切都显得毫无变化,朝堂运行的极平稳,一切都井井有条。 而辽国皇帝本人此刻却正坐在庐州府街边,捶着自己的腿,气喘吁吁的,手边还拎着大包小包各色的物件。 “不买了行么,老子拎不动了。”旁边的宋北云叉着腰,看着旁边堆满一堆的东西:“再买就给老子滚回辽国。” “那可不成。”佛宝奴身着桃粉色丝绸长裙,上身则是藕荷色针织罩衫,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模样:“朕说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你也是不怕你朝堂上一团糟,国不可一日无君!” “哈!”佛宝奴用手指在宋狗的脑袋上敲了敲:“你错了,这两个月来,国朝之政都是朕的爱妃给处置的。她自是有法子的。” “那他娘的是我的爱妃!” “现在是我的了。”佛宝奴眉眼一挑:“落到我手中的,可是吐不出来咯。” 她说完,站起身指着不远处一家有人排队的铺子:“走,那家铺子去瞧瞧。” “我休息一会儿!” “不行!” 小宋被连拖带拽的拖过去排队了,而现在他是真的后悔自己把这厮给抓来了,她在确定自己没有人身安全的担忧之后,整个人就放开了,好像一瞬间就想开了似的,先是闹着要到庐州玩,然后又是要穿女装,接着又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真的什么都买,而且是不计成本的那种,反正都有人给她买单。 “姑奶奶,烧饼你就别买了!这不好吃!” “不成。”佛宝奴垫着脚张望一番:“有人抢,那便是好。既是好的,那我便也要。” “狗屁逻辑,那你为什么不把金陵城抢过去。” “可以啊,等朕灭了金帐汗国、灭了金国。”佛宝奴转过身踮起脚凑到宋北云耳边说:“朕就挥师南下,然后把你这混账车裂于市,再剁碎了喂狗。” “你别做梦了,你打不过的。”小宋双手捏着她的脸:“还剁碎老子喂狗,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到时候等着老子马踏辽新都!” “你宋国有个屁的马。”佛宝奴撩开宋狗的手:“不许动手动脚。” 小宋摇了摇头,一个人坐在旁边的树荫下休息去了,而负责看东西的小鱼好奇的凑上来问道:“宋大人,这辽国皇帝有毛病对吧。” “嗯,多少是有点病。”小宋叹气道:“她现在好像是因为来硬的整不过,就打算想法子折腾我了。” “这等人怎么当皇帝?” “别小看女人。”小宋摇头到:“她杀起人来比你狠多了。” 小鱼不再说话,只是不满加不屑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佛宝奴,眼神里都是厌恶。 “你很嫌弃她?” “嗯。”小鱼毫不掩饰的点头:“她好假。” 小宋轻笑了起来,对于此他也没有更高明的解释,佛宝奴就是很假,她可以在无数个身份中快速切换,谁也不知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或者每个都是真实的她。 也许她之所以能当皇帝,就是能够快速适应环境吧,在湍急的水流中把自己打磨成了一块光滑的鹅卵石,谁都无法第一时间找到裂缝。 说到裂缝……小宋突然笑了起来。 “宋大人……您笑的好……好下作。” “没事。”宋北云收敛笑容:“只是不小心想到了些下作的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小宋本以为终于可以休息了,但阿奴却又闹着要喝酒。 “祖宗,喝酒很危险的。” “有什么危险?” 小宋沉默片刻,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佛宝奴:“陛下,你说要是真的酒后乱性,你该如何自处?” “乱性?会如何?” “会生崽。”小宋摊开手:“是你生,不是我生。” “那算了。”佛宝奴摇头道:“不喝了,不能平白让你占了天大的便宜。” “不,你说错了,我觉得是你占了我便宜。我这如花似玉的,你看看你,头那么大,不合适。” “宋狗!”佛宝奴张牙舞爪的就冲了过来,掐住宋北云的脖子:“朕今日便赐你三丈白绫!” 小宋双手握住她的腰稍稍一用力,她就立刻瘫软了下来,像个虾米似的在旁边抽搐了几下:“别动!” “你都赐我三丈白绫了,居然还让我别动?”小宋把她扔到一边:“你当真要喝酒?” “想喝。”佛宝奴躺在一边看着天花板:“过几日就要回去了,回去后就不可喝酒了。” “为何?” “喝酒之后会变得……”佛宝奴表情有点尴尬。 “变得怎样?” “变得……”她咬了咬嘴唇:“娇滴滴的。” “啊?”小宋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不是吧?走走走,喝酒去,我知道庐州哪个酒肆最好。” “坏东西……” 为了能看上一眼娇滴滴的辽国皇帝,宋狗可是千辛万苦走了好远才来到一家庐州远近驰名的酒肆之中,还在二楼找了一个相当不错能够看到合肥城夜景的地方,摆开了阵仗点好了菜,又点了乱七八糟四五种度数不同的酒。 “狗东西就真的那么想我喝醉?”佛宝奴也不傻,警惕的看着宋北云:“你心思怎的如此恶劣。” “醉不醉不重要,我就是喜欢喝酒。”小宋不顾那些,吨吨吨的给她倒了一碗酒:“干了!” 佛宝奴只是抿了一口,撑着下巴看着一饮而尽的宋北云:“你说,若是你一早便是我辽国人多好。” “别跟我废话,你搁这养鱼呢?”宋北云指着她碗里的酒:“喝!” 佛宝奴端起碗又是喝了一口,用手拨弄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珠花发簪:“我好喜欢穿女儿家的衣裳啊……” “喝啊,你干啥呢。还是不是东北人了?” “什么东北人?哦……辽国本的确是地处东北。”佛宝奴叹气道:“不过终有一日我将打回那白山黑水。” 小宋停下手中的盏,眉头轻轻挑起:“这样,你把辽国并入宋国,两国共治,三年内我帮你打回东三省。” “做梦!”佛宝奴怒视宋北云:“你怎的不说让宋国并入辽国?痴人说梦,你杀了我好了。” “杀你没意义。”小宋叹气:“你是现阶段最合适统治辽国的人,不为其他就为你脑子不好用。” “宋北云!”佛宝奴恶狠狠的指着他:“你一而再再而三诋毁于我,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你喝不喝?废话那么多,酒不见下去,你到底能不能喝?” 喝酒最烦这种闹着要喝可是酒量稀碎的人,全程都哔哔个没完,最后勉为其难的喝几口说不定还得撒酒疯。 被激得有些难堪,佛宝奴索性仰起头将一碗酒一饮而尽,喝完之后没过多久,她就坐在那眼神有些发直了。 “废物!” 宋北云骂了一声,然后就自斟自饮了起来,当他第二碗酒喝完,佛宝奴便摇摇晃晃了起来,最后身子一晃,直挺挺的出溜到了桌子底下。 “就你这还闹着喝酒呢?” 小宋抿了一口:“这不才四十度不到么。” 不过佛宝奴瞬间被秒杀,小宋也没什么法子,他只好将那厮背起来,结账之后背着她往客栈走…… 走到外头夜风一吹,佛宝奴稍微清醒了一点,但却还是眼睛一闭就能感觉天旋地转,四个角都在转圈圈,头晕的不行。 “你……你若是辽国人多好……” “别吐!吐了我得给你洗澡,到时候又是麻烦。”宋北云连忙制止她继续说话:“别说话了!呼吸平稳一点,来跟着我,吸……呼……” 佛宝奴似乎是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只是环抱着宋北云的脖子:“若你生长于辽国,朕拜你为相!” “你可憋哔哔了,你咋不说娶我为妻呢,别说话了!等会吐我一身。” 佛宝奴晕晕乎乎的没有再说话,而小宋抓紧时间把她送回客栈,往床上一扔,累的他气喘吁吁的坐在旁边直喝水。 这时躺在床上的佛宝奴开始干呕,宋北云一看连忙把她给扶起来,否则万一她吐出来把自己给呛死了,那宋北云八成是要跑路的,这人虽然有病但毕竟辽皇…… “你真的是磨人。”宋北云一边给她端盆,一边抓紧时间泡茶,来回跑的脑袋都疼了:“你可别把自己给呛死了啊。” 而当小宋在给佛宝奴喂水喝的时候,小虎牙突然侧身抱住了宋狗的脖子,哇哇的就哭。 小宋站在那显得很茫然,他也没问她为啥哭,毕竟一碗酒就能酒精中毒的人,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囫囵话呢。 “我好累……”佛宝奴趴在宋北云肩头上嘀嘀咕咕的说道:“当了皇帝之后我好累……” “你装醉啊!狗东西。” “让我抱抱好不好……抱抱就好。”佛宝奴的声音娇弱的很,跟往日完全就不是一个人能发出来的:“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小宋挠了挠头:“这他娘的是真的醉了啊……你别给老子瞎表白啊,你喜欢个屁,老子身上是香皂的味道。别给我乱讲话,我可不是那些没品的野男人,你这样我可是不会半点怜香惜玉的。” “抱抱我……用力抱抱我嘛。” 小宋沉默片刻:“真的这么娇滴滴吗?我的天呐……” 500、三年3月22日 晴 白衣柳眉 轻描淡写 清晨阳光似水,从窗口泼洒到了床头,惊醒了沉睡的人。 佛宝奴睁开眼伸了个懒腰,但下一刻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发现自己衣着整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终于是松了口气来,不过隐约之间却有些失落。 “陛下,醒了?” 旁边声音让佛宝奴转过头去,发现那狗东西手中端着一个碗正在吃早点,碗里也不知是什么,反正热腾腾的冒着热气,还有一股子桂花的甜香味。 就如妙言所说,这厮贪吃好色,好逸恶劳,这几日的相处让佛宝奴是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每日兴致最高的时候就是吃饭的点,他能够将一座城市哪里有美味都如数家珍,还能够走街串巷在最深邃的地方找到最特别的滋味。 “我昨天……都干了什么?” “哦。”小宋把碗里最后一口东西吃下去:“你撒娇呗,抱着我哭。” “抱着你???” “对啊。”小宋用手比划着佛宝奴的姿势:“就这样抱着我,然后跟我说你抱抱我,我不肯你就抓着我手往你衣服里塞,我琢磨了一下,陛下既然这么坚持的话,我也不好拒绝。” “你!”佛宝奴跳起来抽出身侧的金刀,指着宋北云:“你真的伸进去了?” “我说没有你肯定也不信对吧。”小宋摇头道:“其实是没有的。” 佛宝奴恼羞成怒,一刀就砍了下去,但小宋只是错身闪了一下便躲过了这软绵无力的一刀。 “你好大的狗胆!” 小宋挠挠头:“是陛下狗胆包天才对吧,你让我用力点抱你,我照做了啊。然后你得寸进尺你知道吗,然后你就凑过来要亲我嘴。我的天……我不肯,你就咬我。” 小宋拉开自己衣裳的领口,在他肩膀靠近脖子的位置上有一个清晰的牙印子,周围已经红肿。 “你看看,你咬的。”小宋继续说道:“我推开你,你就哭。然后抱着我的手让我别走,让我多陪陪你,你说你好累来着,让我哄你睡觉。” 佛宝奴的脸红的像个熟透的螃蟹,坐在那都能感觉浑身上下羞臊得发烧,眼神都迷幻了。 “我看你哭的可怜,就留下了。”小宋也没躲藏,直接说道:“你是不知道你究竟是有多少屁事,睡觉就睡觉,非要让我跟你一起睡,我说这不合适? 你又哭。然后我直接把给你拷晕过去了。” “你敢打我!”佛宝奴红着脸仰起头:“好……好大的狗胆……” “你选一个? 如果我不把你给打晕过去? 今天你就光溜溜的在我身边醒过来。”小宋摊开手:“我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人? 你哪怕不好看? 我捏着鼻子忍忍就当倒霉被鬼压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这个年纪就算在大肥肉上抠个洞洞都能看得梆硬? 你是不是没有这个概念?” 佛宝奴坐在那低着头,她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变得那么浪,以前也不是没喝过酒? 但最多都是微醺,昨日却是酩酊大醉? 今日回忆起来倒是能零星知道宋狗说的好像不是假话,零星的记忆碎片让她此刻整个人都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的不行…… “以后可别喝酒了? 陛下。酒品如人品,你骨子里的骚浪那真的是汹涌澎湃啊。” 佛宝奴飞刀出去时小宋已经拔腿跑路了,而佛宝奴捂着脸坐在床上? 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下贱的很。很难以理喻的一种状态,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而且如果昨晚上真的是要发生了点什么的话,想来恐怕可就不是一句麻烦能解决的了。 烦人的很。 辽国皇帝陛下坐在那缓了好久,直到小宋再次出现,手里拿着一身衣裳:“今日春分,城中有祭典,带你去玩玩,明天你差不多就要回去了。” “哦……” 小宋看到无精打采的佛宝奴,乐呵呵的走上前揉了揉她的狗头笑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我没干什么在这里失望啊?哈哈哈哈,你别指望了!区区几分姿色还想用美人计?不知进退。” 佛宝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在了小宋的腿上,疼的他嗷的一声叫了出来,抱着大腿载倒在了床上,佛宝奴趁机抄起枕头捂在他的脸上:“对不住了,只得杀了你灭口。” “灭我口没意义的啊,陛下。”小宋侧着头,枕头压在他侧脸上,看着正在不断用力的佛宝奴,然后伸出手去在她大腿上用力握了一下。 这种握跟拧是不一样的,拧是刺痛而这种抓住肌肉用力一捏的疼痛表现出来就是无以复加的胀痛和酸痛,如果没有准备就会让人在第一时间丧失战斗力,佛宝奴显然没有准备,突然被这样捏了一下,她疼的惨叫出了声音,捂着腿便开始在床上打起滚来,眼泪都疼得流了出来。 “稚嫩。”小宋起身,扬起手在她屁股上用力一拍,声音清脆悦耳:“就凭你还想灭我的口?再回去修行几年。” 好不容易等佛宝奴的情绪恢复正常了一些,洗漱完毕之后时间也快到了中午,坐在饭桌前等待小鱼买外食来的空档中,佛宝奴一言不发,始终恶狠狠的盯着宋狗。 “你看着我干什么,要抱抱的是你,要摸摸的是你,要亲亲的是你,我可是正人君子来的。” “你就不能走?” “你哭啊,你都不记得自己哭成什么样了?我怕我一走你哭着哭着哭呕了,把自己给呛死。” “断无可能!” “行。”小宋叹了口气:“我不跟你争,都是我主动的,是我主动抱着你,是我主动把手伸到你衣服里,是我主动去跟你亲嘴儿。” “不要说了!”佛宝奴捂住耳朵:“你给我闭嘴!!!” “你真的是难伺候,明明我才是受伤的那个,差点被你咬下一块肉。”小宋叹气道:“不过陛下的身材真的不错哦。” 佛宝奴起身就去寻她的金刀去了,等回来时宋北云已经站在门口跟小鱼聊了起来,佛宝奴哼了一声却是没有跟上去,自己坐在那里生闷气。 “还有这等事?” “是,宋大人。柴家那头已同意让柴通前往继承封地,不过却是有一个条件,就需要一人辅佐柴通。” “谁?” “您,柴家直接与官家指名道姓要您一同前往。” “放狗屁!”宋北云眉头一横:“你回去与赵性说,老子去可以,出什么后果他全得给我担待下来。” 小鱼表情有些为难:“官家正是知道宋大人不愿去,所以如今让人来质询大人该如何是好。” “柴家倒是会来事,不过也没事。过几日等我回去再说,不要着急。”小宋轻哼一声:“以他们的灵敏一定知道荆州之地将要发生什么,让我去?几个意思?说白了就是想让我给他们背这个锅。我什么都能背,就是不背锅,跟探马说一声,回禀官家让他稍安勿躁,一切等返回金陵城之后再说。” “是。” 小鱼将饭菜递给宋北云之后就匆匆走了,而小宋换上一脸笑容走进房间。 佛宝奴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柴家吗?柴家可是你宋国的毒瘤。” “都听见了?”小宋坐在桌子前:“宋辽之间的差别就是你辽国是个家族性企业,根治的法子就是杀光,可是宋国不行啊,赵匡胤开了个当婊子又立牌坊的头,现在不好杀了,以仁义立国……笑话,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你真的是狗胆包天,居然敢调侃你宋国太祖。” “这有什么好怕的。”小宋笑了起来:“昨天辽皇还咬我呢。” “你……”佛宝奴翻着个白眼:“不许说。” “知道了知道了,其实我只是意外,没想到心狠手辣的辽皇也有那么甜滋滋的一面。”小宋将饭菜取出摆在桌上:“快些吃饭吧,今日祭典还有是些看头的。” “嗯。”佛宝奴端起碗:“说到荆州,要不这样,我帮你解决荆州之乱,我们做一笔交易。我用徐州换荆州,换不换?” “做梦。”小宋撑着脑袋看着她:“荆州的事我自己解决,你想徐州换荆州也不是不行。” “那你要什么?” “宋辽合二为一。” 佛宝奴眉头紧蹙:“不可能!” “也不一定不可能吧。”小宋笑道:“不过现在肯定不可能,到时候再看。陛下,你得做好准备,这会儿我对你许是还带着点骚情,可若是上升到国与国时,我可不会留情的。” “你会杀我么?”佛宝奴也撑着头看着宋北云:“假设有朝一日,宋赢了。” “怎么说呢,如果你心甘情愿变成昨晚的阿奴。我就会舍不得,可如果你是擂台上的佛宝奴,那我说不定会杀了你的。” “最后不还是见色起意吗?”佛宝奴笑出了声音:“看似道貌岸然,最终不过还是那般阴险小人。” “别哔哔了,好好想想你得所作所为,你真的失败了,都不用我来杀你,你国内那些人就把你五马分尸了,最后还是得我去救你。” “那你打算要什么报酬呢?” “现在还没想好,不过你别指望说什么陪我睡一夜就能怎样怎样,你不配!何况就冲你昨天那个骚魅的样子,还不知是谁占便宜呢。” “宋北云!!!今日我便跟你拼了!” 501、三年3月23日 晴 归期有数,风云际会。 “马车就算我送你的了,回去自己装潢一下。” 小宋站在车窗口对佛宝奴说道:“回去好好当你的皇帝吧,给妙言带的东西别弄丢了。以后别再指望干一些奇怪的事了,再有下次,我就不再放你回去了。” “那不放,你想如何?”佛宝奴趴在车窗里头的木栏上笑盈盈的看着宋狗:“将我留在身边?当你的小娘子?” “留个屁,少卖骚。”小宋一挥手:“快滚。” 佛宝奴冷不丁伸出手用力拧了一把小宋的脸,然后躲了回去赶紧催促赶车的人。 马车隆隆而去,小宋站在那看着佛宝奴消失在庐州的栈道上,他也翻身上了快马,对身边早已等待多时的小鱼说:“走,返程回金陵。” 两匹快马开始往金陵方向疾驰,而佛宝奴的马车却悠悠哉哉的载着辽国的新皇帝。 她已经换上了让她难受一辈子的男装,手上握着那柄扇子,坐在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反正却是没有什么表情。想到这几日的经历,她只觉荒唐好笑却并无半分惊恐,哪怕一国皇帝能被人掳走这件事本就是足够让所有人惊惧。 跟一个臭男人在异国他乡旅行一般玩了几日,对于她来说就仿佛是做了一场离奇的梦,说好吧也不算太好,但其实也不算太坏,至少这几日里她抛开了很多东西,玩得还算尽兴。 一个人在马车里的时间一长就容易胡思乱想,反正一想到那个狗东西吧,就会生气,只是在生气之余却也有些好笑。他的言行不一好笑,他的小人行径好笑、他的好色贪婪好笑,但他的毒舌刻薄却也是让人恨不得一刀宰了痛快。 就很矛盾吧……不过有一件事却是让佛宝奴的心中好受了不少,那就是那厮并非是对辽国皇帝对她佛宝奴不恭不敬毫无敬畏之心,他对宋国皇帝也是这般。 在明白这一点之后,佛宝奴的确是解开了一个节,至少明白那厮不肯去辽国并不是因为敬畏和所谓忠诚。而是因为至今为止,他与宋国的羁绊更深一些。 而当她琢磨自己怎样才能跟那厮增加羁绊时,想着想着却是有些害羞了,因为以现在自己手头的东西还真的不足以去完成这件事,除非……除非…… 罢了罢了,好歹也是个皇帝,不能干出那些寡廉鲜耻的事来……以后再从长计议吧。 不过这次她也不是除了玩就毫无收获的,起码跟那狗东西谈成了一个条件,就是辽国每年给出一百万贯,他负责为辽国打造一个强大的情报机构。 这次那几个死士她也不打算要了,太丢人了……用宋狗的话来说就是‘你找这几个瘪三来抓我,还不如找辽国的皇城司来,至少辽国的皇城司多少还是受过一些训练的,而这几个瘪三真的是愚蠢到了让人除了笑都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地步’。 仔细想想的确是这样? 说生气吧……这几个废物的确让人生气,可要说多么生气其实也没有多么生气,毕竟他们已经蠢到让人无法去生气了。 而佛宝奴也懒得去治罪了,随便他们自生自灭吧? 毕竟能培养出这么愚蠢的死士,自己也是难辞其咎的。 其实佛宝奴也想过,如果让那个狗东西去为辽国打造情报机构? 辽国还能有什么秘密呢?但转念一想,辽国还能有什么秘密?自己还能有什么秘密? 真的作孽……越想她越觉得自己好贱,甚至有些不配当一国皇帝。 在这样的拧巴和纠结中? 佛宝奴一头躺在了垫子上? 再也懒得起来了? 毕竟如此放松的日子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了…… 不对,那四个人还是得要来的? 下次如果自己再想出来玩? 是不是再用这四个人去抓一次宋北云就可以了? “我好贱啊……”佛宝奴抽了自己一下:“贱人!” 第二日上午十分,小宋就已经抵达了金陵城? 他入城之后并没回家而是直接从侧门入了宫,直接在小鱼的引导下去找到了赵性。 赵性要早回几日? 他此刻正在批阅早朝后递交来的奏章? 今年已经开春? 各地需求的物资开始激增? 他现在的确是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候。 “哦?回来了?”赵性手里拿着笔抬头看了一眼宋狗:“跟别国皇帝亲亲我我好几日,没羞没臊的。” “行了,别说风凉话。柴家怎么说?” “柴家还能怎么说,他们自然是同意了,不过那柴家大公子却在见了朕之后说若是让柴通去荆州,你就要跟着一起去,朕想不明白这是为何?”赵性放下笔:“他们难道还不知你宋北云是个什么人?若是去了,那柴通还能有命活?” 小宋也觉得诧异,他在书房中来回走动了起来,这个要求其实是没有道理的。 首先小宋理论上还是在牢里住着呢,柴家能知道其实不意外,但能直接当着赵性的面说出来,这就很意外了。关键是他们提的要求并不是让小宋去死而是随着柴家的分家去荆州,辅佐他们这个荆州土皇帝。 讲道理,天底下谁不知道这宋北云就是皇帝的钢铁狗腿,坚定的皇党。让一个皇党去荆州制衡一个世家,这个想法如果出现在赵性嘴里就是合情合理,可是出在柴家嘴里。 表忠心啊?那也不像,表忠心显然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做出这个决策的最大可能就是要把小宋按在荆州弄死。 但也不一定,可能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柴家要与宋北云和解,开始以最大的诚意拉拢自己。 两个可能性对半开,不管是弄死还拉拢对他们的利益都是巨大的,付出的代价其实也相差无几。 “不赌。”小宋摇头:“不去。” “倒是可以去。”赵性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你的情报机构天下无双么,危险应是没有的吧?” “那肯定比留在城里安享晚年要危险吧?” 小宋的问题让赵性陷入沉思,然后赵性轻轻叩着桌子,然后眉头一皱:“宋狗,想不想干一票大的。” “你就忽悠老子吧。”小宋啐了一口:“行吧,你去答应柴家,我去。” 赵性露出笑容:“果然还是你可靠。” “不是我可靠,是你这边真的是个能用的人都没有,一群废物!”小宋叹气道:“不过我可能马上就上路,我这边还有很多工作要布置,工坊才是我的基本盘,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两人稍微交流了一下工作安排,赵性答应给将宋北云的东海新军一并调入荆州,而东海新军是一支未在兵部有建制的军队,它实际隶属于皇城司新三司的粮食司,所以理论上它只需听三个人的命令就可以。 一个是宋国皇帝,赵性。一个是皇城司使,白念安。最后就是这个没有实际权能却手眼通天的宋大人。 所以这只军队调动之后,可以不听从当地刺史、将领的调度,也不使用他们的辎重补给,一切都由宋北云亲自管辖。 而东海新军究竟是一支怎样的部队呢?天下可能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支军队。 它虽说是以反海盗为己任,但实际上却是整个大宋甚至整个亚洲乃至是整个世界最精锐的部队。 它们是新式装备的集中列装点、是所有新式战阵的测试地,全国上下唯一具有对阵演习能力的部队,山地、水战、防御、攻城等等战术都极为精通。 当然,打造这样的一个军队价格也是昂贵的,八十八门拖拽式前膛炮、不计成本的炮弹和各种火药制品都是东海新军引以为傲的东西。 而他们不光装备先进,训练度更是前所未有的高,毕竟是金刀杨家训出来的兵,忠诚、组织度、训练度都没话说。再加上在确认成立东海新军之后,他们的供给充足到了让所有部队羡慕的地步,粮食管够不说,还有额外的补给,每个人都精壮的可以跟草原那帮蛮子一较高下。 虽然精挑细选之后只剩下两千余人,但这样的两千余人,赵性看了都眼馋,想弄来当禁卫。但却被宋北云给否了,说东海新军是未来新军制的种子,当了禁军就废了。 现在既然决定了小宋要去荆州,那么就要趁着这几日让他沉冤昭雪了,这难度不大,毕竟满朝文武都喜欢他,况且现在领太子太师位的庞籍也对他是毕恭毕敬的,洗脱一个罪名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我本想混吃等死,种田养猪。你非要让我卷入权力场。”小宋叹气道:“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行了,朕都让你和辽国皇帝风花雪月去了,你换个人试试,治你个谋逆都是轻的。”赵性没好气的说:“如今该是你为朕分忧解难的时候了。” “我为你分的忧解的难少了?你这人说话,忒不凭良心。”小宋也是没好气的说道:“要不是看你真的是朝中无人,不是溜须拍马得废物就是垂垂老矣的老逼登子,你看看我去不去。” “好啦好啦……”赵性走上前揽住宋狗的肩膀:“今晚朕请!吃顿好的。” “哟……你这抠搜的,也舍得请客?” “请!”赵性拍着胸脯说:“说请就请!” 502、三年3月24日 晴 命里有时终须有 庞籍本应为父守孝三年,盖因如今朝堂空虚,急需人才所以庞籍才被紧急启用而来,并且仪仗其父之威望将原本老太师之势尽收手底。 而他面对的第一件案子便是调查宋北云一案,当所有人都以为宋北云会折在他手中时,他却一把将他父亲死柬得来的结果全盘推翻,不光摆出各种证据证明宋北云无罪,甚至还恳请替父受罚诬告之罪。 这一出闹剧商场之后,满朝文武皆为不喜,如果说他们不喜欢宋狗那是因为宋狗这个人行为乖张、思想亢进,那么不喜这庞籍则是因为这人不孝不义,当为天下唾弃。 在赵性去杭州的这一个月中,朝中已经阵营分明的摆开了架势,一方是以御史台为首的正义捍卫者,一方是以庞籍为首的“奸臣朋党”,两方开启了一轮又一轮的相互攻击,咬得一嘴狗毛。 作为代宰相的晏殊,这些日子头发一把一把的掉,但实在是压不住这帮人针对彼此的怒火,现在战火已经遍布朝堂,每个人都小心再小心,生怕在某个方面参与到这场混战之中。 这种情况在赵性来了之后并没有什么好转,反倒两边打得更凶了,就真的如宋狗说的那般,两方都在争一个“你要为我做主”。 而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许多陈年旧事都被翻起重提,毕竟在朝为官是吧,集体拉出去砍了再回头去查,没有一个冤假错案。 赵性自然是知道那不聋不瞎不作家翁的道理,但有些事既然被摊开在了桌面上,他其实也并无更好的法子,宋北云的事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毕竟大家都暗暗喜欢这个不着调的崽,他虽然砸了御史台,但新建的御史台可是六部九寺三司两台中最豪华的配置。 所以朝堂之上竟离奇对宋北云的翻案并没有深究,反倒是在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厮杀得烟尘四起。 御史台那边拉着一群治学的想要扯上庞籍的人品作为,庞籍则拉拢着一群新势力咬起了这帮旧官员的不作为。 赵性对此通常都是两边各拉一下再各打一棍,反正就像安慰两个耍赖干仗的孩子,不管怎么折腾都会让他们愈发委屈。越委屈就越不服,既然不服那更是要干个痛快。 庞籍身为太子太师又有着老太师的朋党之势,可不是说单纯用年龄就能描述的,在赵性偶尔拉偏架的情况下,竟是能跟满朝的老臣打了个五五开。 而在宋北云回到金陵的第二日,为他平反的诏书就下来了,上头胡说八道文绉绉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爱卿委屈了”? 然后再加上赏金十万、官赐一品。 就此? 官场直通车宋北云就这样在顺便生了个崽的情况下,成了堂堂四品大员,身兼敷文阁待制、将作监少监? 赐轻车都尉。 虽是个从四品? 但的确已经是离权力中枢更近了一步? 相对于同窗还都是七品、八品之流,宋北云的晋升速度已是让人惊惧十分的了。 不过他跟某些狗东西还是比不得? 比如某代宰相? 因为代宰相的关系? 他已成通奉大夫、敷文阁直学士? 从三品已安排上了,可谓是除了六部九卿,下头就是这厮只手遮天。 当然,还有一个人也在莫名其妙的升入了正五品? 那便是一直在外处置佛寺之事的匡玉生,在这一波的晋升中,他则成为了中书舍人。 群臣不是不明白? 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用这个说事? 至于为什么大家都清楚? 这三个人分别是皇帝、赵相和福王爷在朝中的代言人,这三个小辈不可怕,他们身后的那三个人才是问题的关键。 所以这三个人晋升不光不快,反倒有些缓慢了,若是放在太祖时,这三个人现在起码都已是左、右散骑常侍? 权六曹尚书这个级别的人了。 别说升的快,主要主子好,还是小皇帝的原始班底。未来三人终有一人是要为相、剩下两人最次也会是个中书侍郎、上柱国这个级别的。 所以大家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话好说,因为真的一个皇帝班底都不给人家留,皇帝会杀人的。而且就现在来看,这三个人其实都还选的不错,晏殊不用说了聪明才智冠绝天下,那匡玉生也是个颇具君子之风的实干之才,唯独这宋北云有些争议,但不打紧,他能挣钱,不光他自己挣钱,满朝文武都跟着沾光,这便是好这便是才! “连升三级?从五品上跳从四品上?” 金铃儿拿着圣旨仔细读了三遍,号称庐州甚至大宋第一才女的瑞宝公主哪能不知这圣旨上的条条框框都是些什么意思,当她看到自己老公连升三级的时候,眉心着实跳了几下。 “嗯。” “你别光嗯了,这是讨好你来的,皇帝讨好人,必然无好事。”金铃儿将孩子往宋北云手中一放:“我找他去。” “别去了。”小宋轻轻攥住金铃儿的手:“我答应的。” “你答应什么了?也不与我商量了?” “你别急啊……” 小宋将金铃儿拉到了身边,开始给她讲述一番这几日在杭州的那些弯弯绕,关于柴家、关于荆州。 当然,没有青楼。赵性也不会说佛宝奴,就像宋狗不会跟人家说赵性在杭州嫖得起不来床一样,这就属于狗男人之间的小秘密。 “所以你即将去荆州?” “可能下月初就要动身。”小宋坐在桌前:“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对他来说当皇帝是工作,对我来说给他处置一些问题也是我的工作,哪怕我不忌惮他是皇帝,但我还是要尊重一下自己的工作,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金铃儿没再说什么,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就像当年父王远征时母妃泪水涟涟的问出一句“能否不去”一般,天底下的女人大抵都是这般,明知这种事情轮到谁是谁,但却还是保持着一丝侥幸。 “那你便去吧,多带些人,少说百十个要带上。” “百十个?”小宋伸手勾住金铃儿的脖子,用额头顶在她的额头上:“宝贝,我带一整支军队过去。东海新军,全员开进,共两千三百五十人,加辎重队共有四千四百七十人。” 金铃儿愕然:“你是奉旨造反去的啊?” “不是哦。”小宋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只是有些地方的人不太老实,需要修理一下,比如……” “西夏。”金铃儿仰起头:“对么,西夏。” “果然是大宋第一才女。”小宋哈哈一笑:“不过你得对某些人保密,知道啊?” 金铃儿嗤笑起来:“你说左大当家吧?若是让她知道,怕是要随着你一起杀过去哟。” 而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说曹操曹操到的感觉顿时笼罩在了屋内两人的心头。 果不其然,左柔笑得像个小狐狸似的推门而入,看到宋北云之后就开始搓起了手手,一步一步的朝他接近。 “你不要过来啊,我警告你。” “早晨我偷听节堂奏对,听闻朝廷要出兵征西,密令白虎。出的是东海新军,是你领的对吧!对吧对吧对吧!!!” 小宋闭上眼皱起眉,长叹一声…… “偷听节堂是要杀头的。”金铃儿起身拧住左柔的脸:“你如此狗胆包天?” “反正是我爹爹嘛,我爹爹总不至于杀我。”左柔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不管,我要去!” “你去个屁!”小宋啐了一口:“真让你去了,左国公撕了我。” “不管啊!!!我要去!”左柔又开始了撒泼打滚:“大不了我就扮做你的亲卫好了嘛。你是去当节度使还是什么嘛?有个亲卫不是正常吗?况且我还能带巧云姐去,她给你当护卫总可以了吧。” “嗯……”小宋想了想:“巧云可以去,你不行。” “我不管啦!”左柔扯着他的袖子:“我要去!” “你爹答应我就答应。” “当真?”左柔眼睛亮了起来:“那好,我这就去找我爹爹。” 说完她风一般的就走了。 而金铃儿诧异的看着宋北云:“你真的答应?” “我要不答应她能磨死人得,反正她爹肯定不可能答应。”小宋打了个哈欠:“她这就叫自讨没趣。” 金铃儿无奈的摇头:“这次去,大概多久?” “不知,不过这次是扬威之战,我不用指挥,只需要督军便好。根据探子的情报,西夏扛不住东海新军的三板斧,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回来了。” “唉……”金铃儿长叹一声:“也不知我做了什么孽,爹爹是这般样子,相公也是这般样子……” “没办法,谁让你家的男人都有出息呢。” 金铃儿笑着戳了戳宋北云的狗头:“荆州可离着你那小情人不远呢,最近处不过百多里,你给我管好了下头,听见没有?” “知道啦知道了……你还不信我么。” “呵。”金铃儿凤眼一挑:“别的我倒是不担心,偏偏这个你可是让人信不过的,若是家里再添了女人,看我撕不撕了你。” 说完她还补充一句:“特别是辽国的。” 503、三年4月17日 晴 静待胜利凯歌之日 过了清明,日子便越过越快,似乎一切都在宋北云的掌控之中,除了左柔。 他是万万没想到啊,左国公居然同意了左柔随军,宋北云甚至为此悄悄的去找过一次国公,但左公爷只是喝了口茶,长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就把宋北云给轰出去了…… 不知道左柔究竟是怎么跟她爹说的,反正现在看到公爷一副放弃治疗的样子,他觉得左柔那厮应该是没说什么正常的话。 可是不管怎么问她,她都闭口不答,最后还是抓着巧云“严刑逼供”一整夜才套出了口供。大意基本就是左柔跟公爷说她已经跟宋北云有了夫妻之实,如今他去那般地方若是出了个三长两短,自己也不活了。 这不胡闹么,宋北云听完之后整个人都迷糊了,他知道左柔会胡说八道但却没想到会这么胡说八道,难怪当时见到公爷的时候他是那样一副表情。 关键这事还没办法验证真伪,就左柔那上蹿下跳的德行,能证明清白的东西恐怕早不知道被哪根树枝哪个墙头给整没了,到时不光是越描越黑还得把公爷给得罪个不死不休。 所以说……左柔这狗东西害人啊! 现在已经到了这一步,小宋没办法也得想办法安置这个狗东西了,毕竟她都不要脸了,自己还能有个屁的法子。 “你就宠吧,宠到最后她人头落地。” 俏俏在给宋北云收拾细软时候埋怨道:“明明没有的事,还往你身上泼脏水,早知她是这样的人,我一早就不许你搭理她了。” “行啦行啦,她是个什么人你也知道,没法子。”小宋坐在那叹气道:“又不是人人都像俏俏这般懂事的,那狗东西从小就是这副样子了。” “你便是让我去我都不去。”俏俏噘着嘴:“如今设计院那头人人都指望着我呢,累死了。” 她看着是在说委屈话,但语气中的骄傲却是掩盖不住,从一个乡下土丫头摇身一变成为了设计院人人敬重的“杨工”,这一个称呼的转变她可是花了常人十二分的努力。 自学数学、自学测绘、自学制图,虽然有宋北云帮助,但这些日子她其实也真切的感受到了一个读书人的艰辛,从识文解字到能熟练的从各种古书中找到当时的建筑资料作为参考,俏俏可不光靠的天赋。 小宋虽然心疼,但从来没有阻拦过俏俏的忙碌,因为她觉得自信的女人眼神里是有光的,不是那些整日围着灶台转的家庭妇女能够比拟的。 俏俏如今已经看不出小村中的气质了,走出去完全就是一副都市高级丽人的感觉? 干练、锐利还有着自己的想法。甚至不止一个不太熟的人夸奖俏俏说“也不知谁家的小子能高攀得起”这种话了。 “红姨说了? 你是做大事的人。让你勿念家中,她都会照应好的。” “等会子我还得去跟红姨道个别。” “你可别去了。”俏俏将夏日的衣裳装入另外一个箱子中:“红姨会哭的,玉生哥昨日带信来说? 前些日子在雷州生病时? 红姨都哭了。你若是再去道别,她身边一下子少了两个儿子? 难受的很。” “玉生哥是风寒啦,我已经托商队给他带药去了。雷州现在也不算远了,商队全速十天也便到了。” 说到这个,其实还真的是劳动人民智慧无穷? 做不出轮胎? 但要做到宋北云所说的那般避震,于是他们将马车改为了四轮,这四轮的马车下头还带着两套避震系统,一套是用钢条长短相累,形成一层避震? 还有一套便是在车轴的连杆上安装了“弹簧”。 这样大幅度提升了速度和舒适度,还有对货物更好的保护,载重也要更强了一些。 “对,水泥已经完全成熟了。”小宋对俏俏说道:“你要开始应用起来了,先立标语吧,比如要想富先修路。” 俏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乌七八糟的话……” “你还别说,对广泛文化程度不高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标语了。行了,我还是去跟红姨告别一趟吧,不然得让金铃儿说我不懂事了。” “去吧去吧……” 跟红姨告别其实小宋就跟天下所有的儿子一样,避重就轻,将前往即将发生战争的区域说成是一场普通的出差,就如玉生哥一般。 不过即便是这样,想让家长放心那还是不够的,红姨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了自己织的毛衣来,生怕宋北云去那苦寒之地遭了罪。 虽然眼瞅就到了夏天,但宋狗还是笑呵呵的把毛衣给收纳了起来,毕竟他没有必要跟红姨去解释荆州的气候跟这边相差不多,毕竟一个纬度之类的话。一个是红姨听不懂,还有就是只有收下了她的关心才能让她安心一些。 家中和工坊都安排好了,宋北云就该出发了。不过明面上他可是以藩王从属之身份前往荆州的,东海新军也只是以操练之名调集去荆州的,况且只有两千余人,也不过四个营罢了,所以也并未引人注目。 无人送别的马车,小宋出城之后在十里长亭等了有半个时辰却未见一人出来,他骂骂咧咧的上了马车,对已是亲兵打扮的左柔和巧云说道:“这帮狗东西真的是薄情寡义,一个送行的都没有。” “你不是秘密出行吗,为何还要人送?”左柔好奇的问道:“这我就不明白了。” “我不要面子的啊!”小宋哼了一声:“你看晏殊上次出去办事,来回也就是个十来天,城外十里亭里站满了送行的人,你看我!” “好啦好啦。”左柔一脸欢欣鼓舞的拍着宋北云的头:“老子陪你。” 宋北云推开了她的手,缩在了角落里生闷气去了,巧云在一旁看得直发笑。 关于左柔的山大王气质,这一块小宋不知她是怎么养成的,但她的口癖越来越奇怪,什么本大王、老子、爹爹等等前缀和娘了个批、狗日的等后缀,层出不穷。 她自己说是跟巧云学的,可是巧云贤良淑德、温柔体贴,从不会说出半句这样的话。而要说是和自己学的,那也不应该,宋狗认为自己虽然不算什么文明人,但其实骂娘大部分的时候也都是常规句式,更多是一种语气助词,真正喷人的时候也是引经据典、头头是道,从来也没有像个山贼一般。 所以……这厮应该是跟城中的贼人鬼混过,收服了一群金陵城中的gai溜子,逐渐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是说有兵么,兵呢?” 左柔东张西望:“就三辆车啊?” “兵从浙江出发,要比我们晚近一个月才能到。”小宋打了个哈欠:“你到了那边之后低调一点,千万不能暴露身份,知道么?” “知道啦知道啦,你都说二十次了。” “此番为伏兵对吧?”巧云说道:“东海新军我从几位师兄口中有过耳闻,说那是一支不世之师,人人都是以一敌百之能。” “太夸张了,但综合素养加装备,战损比压到二十比一还是没问题的。即便是面对三四万人的骑兵队也有一战之力。” “哇……”左柔惊愕的喊了起来:“那若是大宋兵士都是如此,那岂不是无敌了?” “一个兵三千贯。”小宋嗤笑一声:“你想武装多少个?” 马车中顿时鸦雀无声……三千贯是什么概念?左柔可是知道一名精锐城防禁军的装备加一年粮饷大概是一百贯,即便是装备一年更换一次,一个东海新军的士兵也足够三十个大宋最精锐的士兵了…… 而巧云更是惊愕,她只知东海新军很强,但强到如此地步,她却是万万没想到的。当然,更是没想到他们能贵到如此地步…… “他们用黄金打造的么?” “你还真说对了。”小宋扳起手指算:“东海新军以班为单位,每个班六个人。每人一套精钢铠、精钢长刀一柄、短刀一柄、弓在背、弩在腰,每两个班一门火炮。顿顿有肉,餐餐有白米面。一套装备算上炮,三千贯都是往成本价说的,两千来人就是七八百万贯的投入,你以为这东西是开玩笑的?真的是精锐张张嘴就能来的?那是通过砸钱,反复的砸钱才能来的。还全大宋一人一套,你把大宋的地皮都卷吧卷吧卖了都卖不出来这么多钱。” 左柔倒吸一口凉气:“如此精锐啊……” “怎么说呢,你想想培养一个巧云姐花了多少钱。” “少说也有一两千贯吧。” “东海新军。”小宋轻笑道:“每个人都是按巧云姐的路子培养的。” 巧云轻笑着说道:“我可没有那般好的家伙……” 左柔不再废话,她完全沉浸在自己带领着这天底下最昂贵的精锐士兵冲锋陷阵的画面中,那当真是无人能敌得存在,走到哪里都是如一道闪电能够撕开夜空的。 “好好好……到时我要去当个指挥使便心满意足了。”左柔如此说道。 504、三年4月24日 晴 论一论荆州风月 襄阳城,这座城市在宋北云的心里其实是有特殊情感的。因为郭靖就是死在了襄阳城。 这里也成为了北方入侵的一扇大门,敲开了襄阳也便敲开了广袤东亚衰弱的序幕,从南宋灭之后的六百年,这一片曾经缔造出辉煌文明的土地再也没有恢复过元气,相较于西方的快速崛起,东方的割裂也许就是从襄阳开始。 “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改写整个民族的历史,其实真的很刺激,有时候甚至会有点难以按捺的冲动。” 站在襄阳的城头上,看着远处长江滚滚而去,身边站着从辽国游荡过来的妙言,宋北云突然就变得豪气万千了起来。 “不过你们两个都是什么毛病,辽国这么宽松的吗?皇帝来完贵妃来,闲啊?” “不啊。”妙言笑盈盈的趴在城头上:“我负责把辽国的情报机构推到重建,某些人又答应了要给技术支持,所以我这就来了。” “行啊,那让兄弟爽一下。” “哈哈……”妙言笑得清脆悦耳:“那你为什么不爽一下辽国皇帝?说不定爽完了辽国都是你的。” “不可能!”宋北云用力摇头:“她要是那种人就不会把全家杀光了,你别骗我。” 妙言叹了口气,佛宝奴自从被掳走又被放回去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不正常了,就好像有人在背后给她撑腰了一样,后来妙言仔细问了问,原来是面前这个狗东西给人家许了个保你不死的承诺。 他也许就是随口吹的牛,但他却不知道对女人来说,往往男人随口说的一句话就足够让她们记得很深切,佛宝奴再厉害再凶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从书本上学来的治国、从臣子的口中学来的理政,巨大的压力和身份上的反差让她的人格变得有些扭曲。 可偏偏这个说一不二的皇帝总是会在一个狗东西那吃尽苦头,一来二去可不就pua了么,在他身边的时候佛宝奴深切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心有不逮,这刚好切合了她潜意识里的女性思维。 这种东西就像毒品一样,会上瘾的。妙言认为他们两个之间其实是不存在爱情的,但佛宝奴会享受被一个她拿不住的男人身后变成彻头彻尾弱者的感觉。 这非常要命,现在她还没能体现出来,因为刚刚才回归到正常生活中,可等到她的压力积攒到一定程度时,那种内心的抵触和叛逆就会开始上涌,用不得多久她就会以各种理由往这边跑。 危险么?当然危险。但就像吸毒的人一样,吸毒的人没有不知道毒品有害的,但真的是会有依赖性,特别是精神的依赖,无药可医。 而且时间长了,她开始搞混淆这种感觉时,她的另外一种情绪就会慢慢滋生出来,那就是占有欲。当占有欲得不到满足时,两个极端就会出现,一个是破坏欲一个是反向占有,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那么人喜欢找主人抽自己的原因。 毕竟破坏犯法嘛? 在不违反公序良俗的前提下,找人用鞭子抽自己还是很安全的。 从佛宝奴现在的表现来看? 她很大的很可能会出现反向占有情绪,也就是俗话说的白给。 所以妙言也需要给宋北云打好预防针,因为和公主谈恋爱都那么麻烦了,要是跟辽皇谈恋爱? 那注定是能被人编成虐恋戏文流传千古的。 “还有这种事?”小宋诧异的看着妙言:“不过她好像真的有点不正常。” “正常,她是女儿身。她清楚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并且享受和喜欢身为女性。但同时她又不得不以男性的身份出现在人群面前? 这样的表里反差很容易就会把人给逼疯的? 你是她宣泄的途径? 还很有可能是唯一途径。”妙言摆了摆手:“算了? 不跟你说这个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事? 管也是管不住? 到时候真给她逼疯了,她直接发动战争也不是不可能。” “不能吧?” “你跟一个发疯的女人说不可能?谁给你的勇气?”妙言拍了拍小宋的头:“你最好少造孽。” 小宋没说话? 只是任由江上传来的春风将他的头发吹得飞扬了起来。 “对了,这次我会在两边来回跑? 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存够一批给我处理。” “你身体行不行啊,来回折腾的。”小宋握起妙言的手探了探她的脉搏:“还是气虚脾弱? 你不好好吃饭。” “你不给我做饭,我吃不下。” “做饭? 给你做饭。”小宋反手握住妙言的手:“走,这就给你做饭去。” 妙言毕竟不是外人,老乡人这三个字就足够了,天下之大能够配得上老乡人的对他们两个来说都只是唯一。 所以如果说小宋对左柔那叫宽容,那对妙言就可以说是溺爱了,溺爱到妙言这样的奇女子都会经常在他面前不讲道理和撒娇,这是在别处根本看不见的风景。 一顿锅包肉,酸甜汁一挂,妙言能吃下三碗饭。还有春天的各种野菜取来用糖醋黄豆酱一拌也是极合妙言口味的。 从来吃饭都像喂鸡的妙言今日吃到拍着肚子起不来,而旁边吃饭从来如喂猪的左柔为了跟妙言一较高下,那也是放开了吃,吃到肚子如怀了孕一样,瘫软在椅子上等着宋狗去熬山楂水来。 “你太宠小姐了。”在厨房打下手时,巧云实在忍不住出言对宋北云说道:“她如此任性而为,迟早是要吃亏的。” “算了算了。”小宋摇头道:“她笨,让着点吧。” 巧云叹气道:“你这人就是这样,在外头就如狼似虎的,可回了家中却是连个威势都没有。” “对家里人发威算什么能耐。”小宋转过身把一枚山楂塞到巧云嘴里:“今晚上还要不要来严刑拷打呀?” “讨厌……”巧云红着脸打了他一下:“我来身子了,不成的。” “奇怪啊,巧云姐。”小宋端详着巧云:“按照道理来说,你该是第一个怀上的,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呢?” “唉……”巧云也有些不高兴,她仰起头:“许这便是丫鬟的命吧,我这等贱命,自然是无法跟那些个金枝玉叶比的。” “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宋拧了她鼻子一下:“在家里连我都得叫你一声巧云姐呢。” 巧云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然后轻轻抱住宋北云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口:“等过些日子,我一定想法子给你生个娃娃出来。” 小宋摸着她的头发笑着,直到屋子里的左柔嚷嚷着肚子胀的时候,他才将那一锅山楂水端了过去。 他们来到这里要比柴通早个几日,待遇自然是不错的,宅子早已是准备好的,而且当地的刺史和参将也都已经发了帖子邀他赴宴。 其实那帮刺史、参将听闻是这个宋北云来到这里时,真的是脊梁骨都是凉飕飕的,四品大员给柴家当家臣?谁信?这摆明就是朝廷听到了什么风声派来监视他们的。 要换一个人,弄死便弄死了,可这宋北云吧,先不说能不能弄死,就光说弄死他会引来多大的震怒吧,所以这荆州当地的官员一个个噤若寒蝉的。 不过之前倒是有人是在杭州调任过来的,他们与还是钦差的宋北云倒是有过交集,说了一些此人的爱好癖好,这让荆州的官员在第一时间就知道宋北云是何等贪婪无度的一个人。 可也正是因为他贪婪,所以反倒让这里的人松了一大口气,毕竟大家都在这一行摸爬滚打了多年,哪能不知道这种大肚皮的东西要的是什么呢。 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前些日子来这里治佛的匡玉生,那个人……水泼不进火烧不透,无欲无求、刚强无比。 幸好人家只是来治佛的,如果是来肃查的话……恐怕真的得用死无对证那一招了,但如果真用了的话,上头会随机弄死八成参与过这件事的人,至于谁能有那个自信成为那两成,天知道,不过至少是会比全被干掉要强上许多不是吗。 所以此番来的是宋北云,每个人肚子里都顿时装满了生意,反倒少了许多戾气。 之前很多人甚至包括金铃儿都不理解宋北云为什么要给自己立一个如此糟糕得人设,他当时也没解释。但现在这个人设的威能就展现出来了,对陌生人来说,贪财好色的标签就是代表了宋北云,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所以这次宋北云虽然是以辅佐柴家管辖封地而来,但襄阳城中的各级官员却是早早给他安排了上好的宅院,还有专人伺候。只是宋北云来的当天就把人给赶走了,说自己不要生人伺候。 关于这个怪癖大家都能明白,佞臣贼子嘛,谁不怕个隔墙有耳呢。 而小宋在安顿下来之后,三天赴宴五次,每一次都是宾主尽欢,请柬在后头几天不减反增,可以说为了请小宋吃个饭那叫一个巧立名目,甚至有一个参将的名义是家中老狗如亲如故,前日猝死,为表其忠心特设宴纪念。 这种名目都能取出来,可想而知这帮人到底有多么想跟这个奸臣宋北云吃上一顿饭。 505、三年4月25日 晴 暮霭沉沉楚天阔 妙言跟小宋聊到了深夜,她们互相交换了这些日子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可以说是事无巨细的那种。 “你说,这样的皇帝正常么?”小宋撑着下巴:“赵性也好,佛宝奴也好,都不太正常。” “我们觉得不正常,那是因为现实和我们的认知发生了冲突,在我们的概念中皇帝大多是以秦始皇为模板的,不怒自威、严谨、不苟言笑、不容冒犯、高高在上。但你仔细看看,其实我们大部分人并没有接触过皇帝真正的起居录。”妙言笑了起来:“史书中不会写佛宝奴对另外一国的少年打倒贴,只会记下杀父弑弟、锐意改革、手段铁腕,那么我们再去看历史,就会把她幻想成一个秃顶独眼浑身恶臭充满了心机和杀机的邪恶皇帝。” “但实际上她是个身上香喷喷,喜欢笑喜欢抱着人哭还对什么都好奇的圆脸小虎牙。”小宋挠了挠脸:“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这样,未来的历史只会记录下赵性宽容善良、仁义无双,但不会记下他的奸懒滑馋、毫无上进心、好色还怂。” “哈哈哈哈哈……”妙言乐不可支,扶着宋狗的肩膀:“你可是要笑死我了。” “咋了嘛,我又没说错。” “错是没错,不过你把赵性说的太不堪了吧。” “这还不堪啊?我都这是客气的,他简直就是那种扔人堆里都找不到的废物。唯一的点就是他足够包容也足够大度,这是作为一个皇帝非常难得的。” 妙言听罢,沉默片刻:“其实穿越这么一次也不错不是吗,我们都不再有缺陷也都能看到那些认知之外的东西。” “我以前经常看小说,里头经常会有评论说皇帝应该怎么样怎么样,说的跟真的一样,现在看来那些人都是憨批。”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当真是憨批。” “不过其实也有点不同吧,因为我们处在的世界其实跟原本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了,程朱理学不知会不会起来,但以现在的风气来看,起不来。如今整个宋国都偏向于法家,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妙言笑道:“这里头你功不可没。”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你,王家会快速崛起,娶了国公的女儿,有一个女儿当皇后。又仗着大义为名,重树儒风,再以高门大户的那些风格,酸儒腐儒该出现还是得出现。东门外唱名方为好儿郎,祸害华夏一千年,读书重要么,当然重要,但因为一种知识而切断其他所有知识的获取途径,这不是自取灭亡么。我认为东西方强弱的分水岭在文艺复兴,而你想想14到16世纪那两百年,我们在干什么?” 小宋挠了挠下巴:“蒙元到明清,我们从巅峰一路走到了屈辱的近代史。” “所以宋这两三百年至关重要。”妙言凑到宋狗面前,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看你的了。” “压力好大……” “我帮你。” 小宋叹了口气,久久不说话,第一次感觉到超强的压力。 “等会。”小宋突然话锋一转:“你是来这里让我教你布置辽国情报机构?可是连大宋的情报机构都是你设计的啊,你来这里其实就是想我吧?” “才没有。”妙言抿着嘴笑了起来:“我就是想吃锅包肉了。” 小宋看着妙言的眼睛:“你要不要这么傲娇啊?” “谁傲娇了,死走。我要去外头逛逛,你也准备一下去参加宴会吧。” 妙言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拿着剃刀将小宋的胡子给刮了个干净,还亲手帮他整理了衣裳。 小宋的胡子可不是谁都能整理的,至今为止除了几个亲近的人,也就是小鱼了,其他人别说拿着刀在他脖子上比划,就算是让他扬起下巴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因为这种时候要抹脖子简直太过于轻松了,稍微用点力气就是狗命一条啊…… 小宋出门时穿着便服就出门了? 今日的宴会是襄阳刺史的主宴? 说是他母亲的寿宴,其实根据小宋情报,他老母都死二十年了。 给狗出殡都能干出来,给老母过冥诞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所以小宋准备了一些礼物? 拎着就过去了。 不过还没走两步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他的面前,上头下来一个老头毕恭毕敬的对宋北云行礼,然后邀请他上车一同前往刺史府。 “不了,我自己走走。” 小宋拒绝了人家的邀请,自顾自的往前走着,老头也不敢催促,就这么跟在后头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想让他上陌生的马车?那是做梦,从小他妈就告诉他不要随便上陌生人的车,那会儿不懂事都知道不上,现在还能上陌生人的车? 他穿行在襄阳城的路上,这里是军事重镇,相比较合肥城、金陵城之类的地方来说,经济差的太多了,很多地方看着还是一副破败的模样,虽然城墙又高又坚固,但里头的生活却大大的不如。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路上的商贩少的可怜,各种物资好像都是零零散散的,相比较金陵城的九纵五横,这里一条主街贯通南北的模样实在寒酸。 倒是路边上的兵丁多的吓人,看的出来这地方的确是个难啃的骨头,外头往里啃难,里头往外啃也难。 他其实很庆幸自己没有以霸道总裁的姿态来到这里,因为那样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一场军营哗变,宋北云死在这场无妄之灾中,最后调查起来是某个营将不满上级晋升太快鼓动士兵进行哗变。 这种套路屡见不鲜,有什么好法子么?其实是没有的,法不责众这个道理摆在那,最多就是将那个造成哗变的人一刀砍了。 甚至于那个人本身都是毫不知情的,只是人们推出去的替罪羊,这样的替罪羊杀一百个又能有什么用呢? 作为一个感觉事情不对自觉退后一步的人,小宋接下这个任务开始,就没打算跟他们以命相搏,等到东海新军到了再说,手中有了枪杆子,腰杆子才能挺得直嘛。 来到刺史府中,门房自然热情迎接,而这时旁边突然从身后快步走上来两个人,伸出手推开宋北云,嘴里还嚷嚷着喊道:“让开让开,别挡着周员外的路!” 门房的脸色当时就变了,而宋北云却是笑着让开到了一边,看着那个一身富贵的人大摇大摆目中无人的走了进去。 “这人这么厉害?” “宋大人恕罪……恕罪啊……” 门房噗通一声给宋北云跪了下来:“是小人的过错,忘了开正门引宋大人入内。” “这算什么,没事。”小宋指了指这偏门:“是我自己走这边得,跟你有什么关系,只是这周员外如此霸道?在刺史府内都如此霸道?” “啊……这……” “没事了。” 小宋笑了笑抬起手将礼物递给他,自己则拎着长衫衣摆走了进去,笑盈盈的看着院子中忙碌的人们。 “宋大人,里面请!” 刺史亲自迎了出来,满脸笑容,而宋北云一抬手:“不敢不敢,我道贺一声便走了,我在这儿怕是要挡着谁的道儿呢。” ------ 你们肯定会说这章很短,没错……这章真的短,我写到一半睡着了。 506、三年4月26日 晴 不过是钱而已 一场好宴因是主宾离去而不欢而散,刺史全程黑垮着一张脸,但却并没有发作,面对自己这个嚣张跋扈的小舅子,他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一刀将他给宰了去。 这个混账东西打那真的是作孽,得罪谁不好却是瞎了狗眼惹了那么一个小肚鸡肠的瘟神。 天下谁人不知这宋北云量小而气狭,这等人绝非良善之辈,莫要说推搡了他,哪怕是给他一个眼神他都能记恨许久。 就这么一个人,区区一个挂名捐来的员外居然敢去推搡他,真的是狗眼看人低,不知死活的东西。 “姐夫……你可要救救我啊,我当真是不知那人便是宋狗。” 这周员外在堂下,跪在刺史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嚎着,他刚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当跟姐夫对他说完之后,再蠢的人也意识到自己干了怎样的事情。 姐夫这些日子苦苦的巴结这么一个人,就被自己这么一推搡就前功尽弃了,想来放在谁身上那也是火冒三丈。 “混账东西,若不是看在你姐姐与我伉俪情深,她又早逝的份上,看我今日不把你的头砍下来用石灰灌上放到那宋狗桌前。”刺史气得满脸通红:“你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罢了,今日你也不开开你的狗眼瞧瞧仔细!这人明着是柴家封地的属官,暗地里却是朝廷的四品钦差,他来此地要干什么,大伙都是心照不宣,你却是好,推谁不好偏偏要去推他?” 那周员外听闻更是哀嚎的不行,倒不是怕那四品官,而是宋北云这个名字实在太吓人了…… “此人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他今日来而复返,就是为了告诫,我好歹是个三品刺史,他却浑然不在意,可想而知他身后有怎样的仪仗,你啊你……可害苦了你姐夫了。” 听到姐夫的话,周员外跪坐在地上,目光木讷的盯着地面,表情呆滞、心若死灰。 跟他的表情相对应的是刺史的表情,刺史现在也不好过,毕竟家中的亲戚除了两个跟发妻生的儿子也便是这个不争气的小舅子了,加上他以往也在自己落难时几乎散尽家财救自己出泥潭,如今若是真让他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怕也是不好和亡妻交代。 “姐夫,救救我……看在姐姐的份上。” “你闭嘴。” 刺史眉头皱了皱,呵斥一声吼,背着手在堂前走来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停顿了下来:“那人贪财好色,但却也是贪婪无比,若你直接上门以金赔罪,他保不齐要使出什么阴损的招数。不过我听闻他还是个颇有才华的文人……” “姐夫,单凭您吩咐。” 刺史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拿起一个陈列用的花瓶往桌上一放,再从里头掏出一卷字帖,然后他心疼的颤了颤脸上的肉:“明日,你登门赔罪,就以此物和你那对玉如意为礼。” “这是……” “这是王羲之兰亭集序正本,价值连城!”刺史大人怒不可遏:“若不是你这混账……罢了罢了,就当我欠你们周家的。” “那……那之后呢?” “你府中还有多少钱财?” 在姐夫面前这个周员外并不藏私,他大概计算了一番:“约是有二十来万贯。” “先去张连城家支取一些? 凑个百万。后日找人去宋狗处用这些钱将你那玉如意赎回来。” “啊……那玉如意几千贯罢了。” “蠢货!”刺史一脚将他踢倒在地:“让你这般做就这般做? 你管那许多!若是办砸了,你死无全尸,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说不准还要连累我。” 第二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这个周员外就等在了宋北云的门口,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等到日上三竿时,宋北云吱嘎一声打开了门,他歪着头看着在外头等着的周员外,只是轻笑一声便绕过了他,往外走去。 “宋……宋大人……” 那周员外连忙追上他:“昨日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宋大人。小人昨夜一夜未睡,心中惶恐不安,今日一早便来与宋大人赔罪了。” “无妨。”小宋背着手,面带冷淡:“毕竟这襄阳天高皇帝远,似你这般也算是人之常情。” 这句话一出来,周员外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心说果真被姐夫说中了,此人当真如传闻中的量小而气狭,只不过是一时冲撞却耿耿于怀。 “宋大人切莫责怪……”周员外上前将手中的包袱呈上:“昨日当真是小人那家仆们没有礼数,这小小意思便是当成是我与宋大人赔罪了,还请宋大人多多担待……” 小宋摆摆手:“我并无责怪,东西你且拿回去,若让人指摘个收受贿赂,却也是不好交代。” “不不不,小人明白宋大人高风亮节,自是不会用那黄白之物去污糟了宋大人的眼,这是小人祖上收藏之雅物,小人又是那粗俗之人,这等雅致物件放在小人这边不亚于明珠蒙尘。” 这周员外小心翼翼的将昨日姐夫教他的话语说来与宋北云听,小宋听完倒是停住了脚步,满脸好奇的接过那团包裹并任由周员外为他打开。 里头露出了一张书卷还有一对玉如意,小宋对那玉如意的兴趣不大,但对那书卷颇有兴趣。 随着周员外将书卷展开,上头倒是龙飞凤舞的一首兰亭集序,虽已是经过装裱,但从那字的风骨来看,还真的颇有书圣风骨。 “哦?这难不成是?”宋北云露出了笑容:“书圣孤品?” “这小人也不懂,不过曾听家父说过这好像是那个王什么之的亲笔,视为传家之物。” 小宋接过书帖仔细端详起来,他不懂鉴定,但从这装裱的精美程度和书卷上的字体特点来看,应该的确是王羲之的无疑。 “这……有些珍贵了。” “风雅之物赠风雅之人才叫物有所值,若在小人这等糙人手中,与那草纸无异。” 小宋笑呵呵的收下了字帖还有那一对玉如意:“那我便多谢周员外了。” “宋大人倒是客气了,小人便不打扰宋大人了,这便先行告退……昨日种种都只不过是一场误会,还请宋大人见谅见谅……” 小宋笑着说道:“这等小事何足挂齿,去与刺史大人说,过几日我做东,宴请诸位襄阳名士。” “是是是,小人一定传达。” 看着宋北云欢快的捧着字帖跑回宅院,那周员外恶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口中咒骂道:“恶贼!” 而小宋在回到房间之后,直接将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扔,就像扔垃圾一般,脸上也从满脸堆笑变得面无表情。 “怎么了?一早上就有人来送东西了?” 妙言走上前翻看起字帖卷轴:“哟,正版王羲之,发财了,这可是宝贝。” 小宋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这帮人聪明啊,我想借题发挥都不给机会。我还以为他们会死磕到底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怂了。” “你想多了。”妙言将那一对玉如意拿起来:“这个是几个意思?这头是王羲之的价值连城,这边就是两个垃圾?这个品相的玉如意超过三千贯就算是被人黑了钱。” “这是钱。”小宋晃荡着腿说道:“你知道什么叫雅贿吧,明天便会有人上门来收这东西。艺术品嘛,你懂的,上不封顶。” “这我倒是知道,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来贿赂你。” “想到了,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看的话以后贿赂还多了去,我们应该能在这发一笔横财”小宋伸了个懒腰:“这只是个开始。” 妙言啧啧称奇,倒是感叹了一番,说这官场果然就如一个大染缸,哪怕纯白如雪的进去,想要洁身自好也非常不容易,油盐不进就被排挤、照单全收就成了污点。 想来的确是有些神奇,也的确感觉当官不易,什么初心不改都是放屁,因为这玩意可由不得人,不同流合污可是要被发配琼州的。 小宋的操作的确是有那么点意思的,他把“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里的那点东西用得活灵活现,正着来反着来,玩出了花。 “这玩意你打算怎么着?”妙言拍了拍兰亭集序得正品:“价值连城哦。” “烧了。”小宋笑道:“免得以后儿孙不争气败落了家产,最后弄得个怀璧有罪家破人亡。” “烧了?” “烧了。” “不行,我不舍得。”妙言抱着这个宝贝不高兴的说道:“你不要给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后代不是你的后代?”小宋揽着她的腰:“这种东西真的会要命的。” “那我把它送给佛宝奴总可以吧,总比烧了强。” 小宋想了想:“随你便吧,不过你自己不能留,切记。” 妙言哼了一声,拿起来就走了出去,她出去之后还跟巧云他们告状说宋北云要把这个能换黄金万两的宝贝烧了…… 507、三年4月29日 晴 过江如龙小霸王 那对玉如意第二日当真被商人收走了,价格一个五十万贯。当满满一摞交子放在小宋手中的时候,他轻笑了起来,然后将这些钱塞入了抽屉中。 之后一切就又归于风平浪静,踏歌行舞,莺莺燕燕。每日都有人给小宋送各种各样的礼物,从大理的象牙到暹罗的佛子,甚至于堆满了一个小房间。 左柔这几日每天最爱干的事就是躲在那件屋子里把那些亮晶晶的宝贝盘得更加亮晶晶,就像一头西方的巨龙似的守护着魔窟中的财宝,谁过来就冲谁呲牙。 直到今日,柴家的那位被赵性暴打但却没能给打死的二少爷从金陵城来到了这里。 他的封地毗邻襄阳,而作为为数不多在当下还能享受分封的“诸侯王”,他在这一亩三分地可以说是权势通天,天大地大他柴通最大。 “你便是那宋北云?听闻你可是赵性手底下的红人。” 柴通头上还包裹着布条,脸上的痤疮密密麻麻,满脸横肉的样子看得让人生厌。而且他居然还敢直呼赵性的名字,这显然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脑袋上的伤到底是谁打的。 “回侯爷,正是本人。”小宋坐在下头朝柴通拱手道:“从今日开始,我便是侯爷封地之属臣了。” “呵,我还以为是怎样的龙精虎猛,看来也不怎样嘛,身上一股子穷酸气味。”柴通一脸桀骜,斜着眼睛上下打量宋北云:“你这样可着实坠了老爷我的面子,回去置办些好衣裳再来见本侯。” 小宋满脸笑容的奉承道:“侯爷所言极是,属下本就是乡下来的,对这些东西并不精通,倒是不如小侯爷这般精致,不过既是侯爷提醒了,那属下回去自当整顿一番。免得给侯爷丢了人。” 柴通笑着点头:“倒是个懂事的人,难怪能成赵性身边的红人。不过你这身的土气可是招人不喜,你如今既是跟了本侯,自是要注重一些,明白?” “属下明白,下官一定以侯爷为楷模。” “好好好。”柴通点着头,然后对宋北云说道:“给本侯取舆图来,让本侯瞧瞧我这疆土。” 疆土……小宋眉头一挑,而门口的侍卫也是眉头一挑,但几人都心照不宣的默不作声,宋北云也很老实的将地图拿了上来,将这一块封地都圈出来给柴通观看。 “这么大?” “正是。” 柴通的惊讶并不让人意外,之前他们都以为这一块封地是象征性的,但实际上这块地方却是横埂在襄阳之侧,从隆中到茨河一片广袤的区域。 这一块区域百姓超五十万人,两天数十万亩,算是一片富庶之地。 唯一的缺点是靠近边境,时刻得提防点什么。 “此可谓九省通衢之地,若是经略得当,定然会成大宋咽喉。”小宋深吸一口气,表情极凝重的说道:“到时侯爷定然会成为我大宋举足轻重之人,若要再能平定些乱局,怕是侯爷将成我大宋之冠军侯。” “哈哈哈哈哈? 好好好!”柴通一摆手:“不过这冠军侯我不稀罕? 我要的是那……说了你也不懂,以后你便是知道了。” “侯爷高瞻远瞩,那属下今日就不多打扰侯爷休息? 便先行告退了。” “好? 出去时顺便给本侯找几个漂亮女子来。” 小宋斜眼看了看他,心中笑了起来? 这才几岁的人呢,批瘾就这么大,以后可怎么了得哟。 小宋领命出去,而那侍卫立刻跟了上去? 压低声音说道:“宋大人? 为何如此迁就这草包?” 侍卫是小宋一路从金陵城带来的精锐,算是一直跟着小宋混上来的,可谓是忠心耿耿的嫡系,所以小宋跟他说话也并没有什么隐晦。 当听到他提出这等问题时,小宋笑着说道:“这叫迁就吗?” “那……” “这叫捧杀。”小宋一边往青楼走着一边笑着对侍卫说道:“毁掉一个熊孩子? 不是告诉他什么不该做而是告诉他天下没有你不能做的。” “宋大人……”侍卫惊愕了片刻:“难怪官家放心让您来……” 小宋哈哈一笑,转身进了青楼点了几个姐儿就让人带入了侯府。 而当他回到家之后没多久,前方探子就突然出现了,将三个消息带给了小宋。 第一个是东海新军三日前已达武昌府,休整两日之后便会出发。第二个消息是柴家正有十几个家臣正往这边赶来,似乎是要帮助管控这个乖张的二少爷。 最后一个消息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消息,那就是西夏皇帝李恒病故,新帝李荣昊登基。 “啥?什么名字?”小宋抠了抠耳朵:“真的叫这个?” “的确如此。” 小宋沉默很久,然后拿出一张纸条在上头写上“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交于探子。 “想法子把这个递给西夏新帝。” 那探子一脸迷茫的看着小宋,然后默默的将信塞入了怀中,双手抱拳:“遵命。” 小宋心里还是挺期待的,如果真的出现了第三个穿越者的话,到底会是怎样他也不知道,他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用黑暗森林法则来应对更不知道如果这个人真的是穿越者,那会出现怎样的情况。 当他把这件事告诉给妙言时,妙言笑弯了腰,然后她还开玩笑的说如果真的是,她就要去要签名。 接着小宋就吃醋了…… “你这个人真的混蛋哦。”妙言拧着宋北云的胳膊:“你在这勾搭公主勾搭郡主的,我找人签个名你就吃醋?”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在意,就是心里不爽。” “那我也不爽,我也跟你闹?双标狗!” “那……”小宋抬起头沉思片刻:“那我让你爽爽?” “下流东西!”妙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要不你让我爽爽也行。”小宋追了过去:“行不行你说句话。” 而正在他们在追逐打闹时,外头突然大门突然被重重的拍响了,宋北云皱着眉头走了上前打开门,却发现是方才那个侍卫,他急匆匆的说道:“宋大人,不好了。” “怎的了?” “那个草包与人打起来了。” 小宋一愣:“他不是玩姑娘去了么,怎么就跟人打起来了?” “那厮不满意,便说了一句要自己出去寻,之后他看上了别人的娘子,后就与人纠缠了起来,之后便打了起来,似乎没占上赢手,还不让我们插手。” 小宋轻笑一声,眼珠子咕噜一转:“不管他。” “不管他?” “嗯。”小宋点头道:“这件事闹大一些,越大越好。” “明……明白了,宋大人。” 这个小侯爷的行为,宋北云曾经便有幸见识过,他绝对是有狂躁症的,一个有狂躁症的二世祖,想来是会闯祸的。 但这个祸怎么闯,这就有趣了。这件事闹大一些,就当跟这里本地官员来一个下马威,好让他们知道跟这个小侯爷比起来,他宋北云就是天使在人间。 侍卫跑了回去,妙言就晃晃悠悠的从后头走出来,笑着问道:“怎么?又想干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小宋转过头在她鼻子上点了一下:“先保密。”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开始慢悠悠的,等到差不多距离还有个七八百米时,他开始冲刺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这柴通正与一男子扭打在一起,那男子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货,居是能与柴通打个旗鼓相当,两人在地上扭打的时候,就跟斗鸡似的灰尘满天。 城中的衙役、官差早已经抵达,但却被柴通的护卫阻拦在了外头,最后甚至还惊动了守军。 等到小宋赶到时,这里都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战局一触即发了。 满脸是汗的小宋从人群中钻了进去,然后走入战局中,他看了一眼那个被柴通调戏的女子,他完全不知这柴通的审美到底是怎么了,这个女子一米六几但最少有一百六七十斤,说丑吧也是不丑,但跟那些青楼的姐儿比起来……差了些意思吧。 但审美这档子事不好说,也许柴大官人就好这一口呢? 不过不管他好不好这一口,但现在单论打架这一项上,他的确是没占上便宜。而从那女人的衣着和那男人的架势来看,跟小侯爷厮打的人恐怕也是非富即贵。 有趣了,真的是有趣了。当真是天随了宋北云得愿,这小霸王柴通到底是不负众望啊! 他一脸汗水喘着粗气的冲上前,像一个文弱书生一样在那扭打的两人旁边挥舞起双手大喊道:“你们不要再打啦,你们别打啦!” 这边叫了两声,然后他蹦蹦跳跳的来到另外一边,继续喊道:“你们不要打啦!” 就在这时,那被调戏的娘子的男人骑在柴通的身上挥出一拳直打在柴通的脸上,柴通顿时红了眼,怒吼一声将男人掀翻,用了野猪发狂一般的打法,拳头如雨点一般打在他脸上。 “别打啦……” “你们不要再……”小宋这时突然感觉情况不对,一把拎着柴通的后脖子将他掀翻了出去,冷声道:“再打就死了。” 柴通根本听不进去,还想从地上爬起来,但却被小宋一只手给拦在了外头,小宋的声音也从冷冽快速转变成紧张了:“别打了,小侯爷!你冷静一些啊!” 508、三年4月30日 晴 长恨此身不自由 “刺史大人,事情便是这般,我已是极力阻止却还是来晚了一步。” 宋北云朝刺史拱手道歉,而刺史却是摇头摆手,昨日他的儿子跟小侯爷当街斗殴没打过,虽已无大碍但的确是丢尽了颜面。 据在场的人说,若不是当时宋大人到场阻止,还不知会是如何,只因那小侯爷下手极狠,根本不顾及他人性命。 说到底自己还是要感谢这个宋北云的,他昨日倒是及时的很,否则保不齐是要出大事情的。 “宋大人客气了,本官还是要多谢大人出手相助,否则吾儿性命堪忧。” 小宋连道不敢,但心里却是狂喜。他本以为昨天那个人只是个普通大户人家,但却是没想到那人却是这荆州刺史的大儿子。 这可是荆州刺史啊,大宋最大军州的刺史,说他是个土皇帝都不过分,如今那柴通将他儿子打伤了去,这件事若是轻易作罢,那他的面子往哪里放? 小宋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二日一早就登门与刺史解释了起来,将昨日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个清楚。 “刺史大人,小侯爷在京城时便是如此,他行为之乖张已是人尽皆知,还请大人多多包涵。”小宋拱手说道:“此番之事……下官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唯一之计便是函告官家,请官家定夺。” “不必劳烦宋大人了,更无须为此事惊扰官家。”荆州刺史孙则为到底是个老狐狸似的人物,他面上古井不波,连说话的姿态都没有产生变化:“此事就当是一场误会,我会去与犬子知会一声。” “孙大人大义,可此事就下官看来,的确不是令郎过错,这天底下男子护着自家娘子乃是天经地义,若不是君命在身,下官昨日一定是会帮着令郎的。”宋北云脸上全是无奈:“可恨这身官服,压得人委屈的很。” 听到这番话,孙则为也是轻叹一声,但却是没有说话。要说他气不气,那定是气急的。可要说他怕不怕柴家,那也是忌惮几分的,虽说不至于对柴家卑躬屈膝,但却也不至于起了冲突。 可昨日那口气当真是个男子都难以咽下去,那混账柴通当街调戏自家儿媳,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上去与之理论,这可是天经地义之事? 但那柴通不光不知羞愧反倒当街行凶? 这已不是一句目无王法可形容了。 每每想到此处? 孙则为的胸中就是一股戾气在翻涌? 自己堂堂三品刺史,居是被一个区区侯爵给欺压到了头上来。 可恶! 宋北云见到孙刺史的表情,他也没有再继续拱火,毕竟过犹不及嘛,所以他也只是叹了口气:“孙大人,告辞了。” “宋大人慢走。”孙则为换过劲来? 一路将宋北云送到门口:“不论如何? 还是多谢宋大人了。” “孙大人说的客气了? 下官没帮上忙正愧疚呢,大人可莫要如此客气。” 两人在门口客气一阵,宋北云便离开了。而孙则为回到房间之后,一把就将桌上的茶壶摔了个稀碎? 他脸色铁青的坐在那里? 表情极为凝重。 这时从后堂走出一个文士模样的人,来到他的面前,轻轻拾起那些碎片放入篓中。 “林先生何故做这些糙事? 让下人做便是了。” “不打紧。”那被称为林先生的人坐在了孙则为身边:“刺史大人? 看来朝廷的确是对荆州生了疑心。” “怎讲?” “若不是生了疑,怎会让一个小人宋北云和一个莽夫柴通来到此地呢?这小人还好办,给些蝇头小利便能打发了,可这莽夫却是不好处置,更何况是柴家的莽夫。” 听完这文士的话,孙则为仰起头长叹了起来:“只是那柴家的二世祖欺人太甚。” “正是如此,大人更是应该沉住气,否则就中了那小皇帝的诡计。不论是用小人还是用莽夫,其意都是想逼得大人走投无路,那小人之计好破,所以这小皇帝则用了一个连环计。既让大人与柴家交恶又能露出破绽,倒是个聪明人。” 文士的话引起了孙刺史的警惕,仔细想来却是发现那宋北云来这看似没什么意义但却是一步精妙的好棋,他就是面上的明棋,让人将注意力定在他的身上,但真正的杀招却是紧贴着襄阳城的柴家侯爷。 有句话怎的说的?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可如今在襄阳边上便有这样一个“封地”,这让谁能睡得着? “那先生,如今我们该是如何?” “拉拢小人,倒逼柴家。” 孙则为愣了片刻:“倒逼柴家?那该如何?” 这件事乍听起来有些骇人,但若是仔细琢磨却发现的确是有几分道理,柴家的心思已是那司马昭之心,虽还没明火执仗的路出马脚,但大家都是同行,在私底下也多少有一些交集,平日里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可如今既然宋帝决定在这襄阳内养蛊,那总归是要有一个挑头的,可谁去当那个挑头的人呢?自然不能是自己,那既然不能是自己,只能让那柴家出手了。 “大人先稍安勿躁,那柴通是个草包人尽皆知,但柴家却是高手云集,我等便静候佳音,等到那宋北云与柴家狗咬狗两败俱伤时再来上一手推波助澜。” “宋北云?他有那等能耐?” “大人,莫要小瞧天下人。此子年龄不过双十却屡建奇功,身上罪行累累却平步青云,难不成靠的只是运气?除白莲、平叛乱、镇杭州、建工坊,哪一样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能干出来的?也亏了他生性贪婪,否则这等人身上可无有破绽,极为难缠。”这文士静静叙述道:“大人您想,能让他孑然一身来当这步明棋,可想而知宋帝是有多信任此子。” “先生所言甚是,那我们便静候佳音吧。” 而此时此刻,小宋坐在院子里,面色沉重的喝着茶,身边的妙言撑着下巴也是一脸凝重。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刺史虽然生气,但却没有要干什么的意思?” “对。”小宋点头道:“这人,真老狐狸。都被人骑在脑袋上拉屎了,还能沉得住气。甚至看他那意思,还要跟柴家亲近亲近。” “那可不成,如果他们亲近了,咱们就难办了。”妙言摇头道:“我们得先靠上一边,锁死关系才行。” “刺史那边可能不成,只能往柴通身上靠了,不过他们柴家的谋士也要到了,这不太好办。” “为什么不从那蠢货的哥哥身上着手?” “说到这个……”小宋笑了起来:“你可能不知道那个柴得金都干了些什么事。” 说着他将柴家老大的所作所为都告诉给了妙言听,而妙言听完就跟宋北云听完之后一样满脸惊愕。 她完全想象不出天底下还有这种人,得知知道倒是感叹自己见识少了。 “这不分明就是想玩一手同归于尽么?他是顺位继承人吧?这是什么毛病?” 小宋摇头:“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这次让我来这里辅助柴通的也是他。” 妙言听罢,眼睛倒是溜溜转了几圈,似乎有了什么想法,不过小宋没有问,因为妙言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她的想法在未成熟之前是绝不会落地的。 “行吧,不管那柴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反正现在咱们就要选择一边来二打一。” “在荆州地界,自然是刺史势力更大,所以我们得利用柴家、西夏和辽国。” “辽国你那不叫利用。”妙言冷笑:“你那叫调用。” 宋北云:“???”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过些日子说不定某皇帝要给小惊喜的。”妙言坐在摇椅上吱吱嘎嘎的晃了起来:“就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然后欲拒还迎让你欺负她,自己把自己气的快爆炸,然后骂你是个混蛋。” “这不有病么?” “可不有病咋的。”妙言活动了一下脖子:“自我攻略到白给,你明白这个意思吧?你所有的求爱行为都在她脑内完成,然后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跟你更亲近。关键她在否认你们之间的关系的同时又难以抑制的想你,你说怎么办?” “我他妈……”小宋摊开手:“我真什么都没干,我问心无愧的。她就是喝醉躺我面前我都没干什么,天地良心,小鱼作证。” “行了,不提某白给女王了。”妙言摇头道:“她把对家人的愧疚、痛苦和思念全转移到了你身上,等于说你是她在某种程度上的精神寄托,皇帝都没你有趣,你信不信下次你什么都别说只要对着她张开手,她就能躲躲闪闪、骂骂咧咧的钻到你怀里去。” “我不信。” “不信你就试试。” “不……我怕的,她会杀人。” “嗯,会。等你对他没有吸引力的时候,她会杀你的,因为你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了。”妙言叹息道:“行了,现在我们得预判一下下一步柴家得动作和孙则为的动作了,等把下一步的计划制定好,我就该回辽国复命了,那个白给女王生性多疑,我要停留太长时间她会怀疑我的。” “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严格来说是吃醋。” ------ 今天就一更了,明天补给你们。我白天睡了一天,晚上精神仍然不好,坐在这几个小时都写不出个鸟,加上这几天经常做噩梦,已经开始掉头发了。 509、三年5月4日 晴 东海有风波难平 这几日的风平浪静终于在东海新军进入襄阳布防势力圈之后被打破了。 东海新军,顾名思义是一支皇帝的私军,虽然名义上全天下的士兵都是皇帝的士兵,但唯独这东海新军却只听皇帝调遣而可对其他任何人置若罔闻,他们的辎重补给都是自行解决而非靠的是兵部调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便是私军的标志。 天底下如果说谁有资格拥有私军,那只能是皇帝无疑,毕竟别人家豢养私军便是意图谋反,皇帝豢养私军只能说是不知所谓,谋反要杀头但不知所谓却倒是不打紧,一个两三千人的私军又能花上多少钱?不过便是儿戏罢了。 这一点孙则为比谁都清楚,十贯钱算一个兵,两三千人不过两三万贯,说是练兵不过大概便是用来哄着小皇帝玩的把戏,所以他并未将这东海新军放在心上,倒是因这些日子里那柴家的谋士、属官陆续到了,反倒成了他的心头之患。 封地领主与周围的封疆大吏可以说是天然敌对关系,因为他们之间会互相剥夺对方的资源,断人财路本就如那杀人父母更何况现在断的可不是一笔小钱。 两害相较取其轻,现在看起来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毛财宝的宋北云就是个屁,看到他那副醉生梦死的德行,却是让孙则为心中安定了许多。 什么狗屁的青年才俊,说到底不过也就是个他人吹捧起来的绣花枕头罢了,见识了一二之后,便也就不过如此。 这个结论还真不是他随随便便就提出来的,而是经过这些日子仔细观察才得出的,这宋北云在款待乡绅之后,就开始明示暗示着伸手要钱,要的也不多,什么古董字画、什么金银首饰,不给他便查,哪怕芝麻绿豆大小的事都要弄得人家家破人亡。若是给了,即便是有那杀人放火的滔天罪行,他大多也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去了。 就这等操行,人人看在眼中人人心里骂着却人人争抢着与他上供,就当是求神拜佛、破财免灾。 孙则为自然也不例外,这些日子他将这宋北云看的仔细,断言此人不过就是个贪婪小人罢了,最好处置的一种人,与身边那先生所推论之物差之千里,许他真的是带着使命来的,但毕竟山高皇帝远,欺上瞒下的能耐他倒是顶尖一流。 而此刻的宋北云靠在库房门口端着碗,看着左柔坐在屋里一个箱子上翘着二郎腿吃着饭。 左柔这几天都恨不得睡在这地方了,箱子里的金锭子、兜子里的珍珠翡翠玛瑙玉都让她满心欢喜。 “你说你,整日搜刮一些这个,上头是让你来当青天大老爷的,不是让你来当贪官污吏的。” 左柔吃了两口饭? 拿起一个金灿灿的元宝在身上蹭了蹭:“你可不能这般样子。” “那你喜欢么。” “那自然是喜欢。” 而就在这时? 外头突然来了几个大汉? 他们见到宋北云之后先是行礼问候,然后唰唰在他身后站了一排。 “所有的金银珠宝、交子古董,能够变现的全部搬走。”小宋用筷子指了指库房:“清点之后上交到财务那里去。” “是。” “啊?”左柔愣了一下,一把抱住她身后的箱子,死死护在那:“不许动!你们谁都不许动!” 那几个兵丁面露难色的回头看向宋北云,而小宋只是眉头一皱:“把她给我叉过来,搬!” 左柔被拎起来放到宋北云身边时,端着碗的她哭成了一个泪人,看着自己的金银财宝被搬走? 她就感觉自己的心要被撕裂了,疼的厉害,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留一点……给我留一点好不好……就留一点……” 小宋叹了口气,指着一个箱子:“这一箱留下来吧。” “得令!” 士兵将左柔精挑细选的那个箱子放了下来? 但其他的东西却是一样都没有放过? 呼呼啦啦的就往外搬,左柔的眼珠子一直跟着她的宝贝们在转? 想扑上去护食却被宋狗拽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你给我安稳点。”小宋指着仅存的硕果:“这些东西本来就不该是我能吃下来的,给你留一箱子算是格外开恩了。” “为什么!?凭能耐毛来的东西,为何要拿出去?” 看到左柔义愤填膺,小宋轻轻的摇头,转身将她拽出了库房,一路拖行到了厢房之中:“巧云姐,你把她按住了,我出去招呼一下。” “嗯。” 巧云听话的把苦恼的大小姐控制住,而左柔却是挣扎的更厉害了,巧云无奈的说道:“小姐,您可不要害了他呀。” “害他?我怎么就害了他?” “我……我也说不清楚,等会子让他来了告诉你吧。”巧云嘴巴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她却是知道有些东西真的是拿不得,在军中的时候她见过不少这种事情,但凡是真下了手的,最终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左柔还是气不过,但也拗不过巧云,只能气鼓鼓的坐在那发脾气,而宋北云在门口指挥着那些人装车,那姿态用一句话来讲就是声势浩大的偷偷摸摸,仿佛就是要做给人家看的一般。 而在装车之后,他背着手对驾车的那少年说:“给你们都统带句话,就四个字枕戈待旦。” “是!” 东海新军的风格简单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只有是和明白,没明白的就说是能明白的就说明白,不问、不想、不啰嗦,让带话就带话,令行禁止无有猜测。 马车沉甸甸的走了,这一番场面也很快被传到了刺史府和柴府,两方在得知之后都只是轻蔑一笑,并未将此事挂在心上,不过便是转移赃款罢了,只要他不挡着别人的路,大家心照不宣便可。 而既然这宋狗不成气候一心只想搞钱,那么他们的关注点也就自然不需更多的放在宋狗这厮身上,缓过劲儿来的柴家谋士们自然要开始想法子针对起这襄阳土著来。 昨日的时候其实双方便已是交锋过一轮了,主要还是针对税收问题的交锋,毕竟按照大宋律例封地之内所有税收账务都需移交给封地之主。 但这对于孙则为来说自然是不能应允,于是乎他便用军州为名,拒绝了柴家的要求。双方这一回合还在继续,但显然可以看出来,两边的火气都开始往外冒了。 特别是经过宋北云又拱了一把火,他对柴通说这边州律有名说备战时候军州之长为大,州之内者皆需协调之,接着又对孙则为说柴通为世袭贵胄不能以军州条令约束,他要以大宋律剥去襄阳城三成赋税。 双方之间的火气虽然还没到那剑拔弩张,但的确也是紧张了起来。 而小宋并不管这些,他依旧到处毛那些土豪富绅的钱财土地,大则百亩耕地、小则玉佛金雕,反正只要能落手的他都不抗拒,并迅速想法子把这些东西变现,俨然就是那种硕鼠之姿。 “你要再跟我闹,我就让人送你回去。”宋北云指着左柔说道:“听见没有!?” 左柔坐在那赌气,她反正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多留一些。 “你与小姐解释一番吧,她钻了那牛角尖。”巧云走上前轻轻拽了拽宋北云的衣角:“你也知道她的性子的,若是听不到一个解释,她能气上好久。” 小宋也被这个傻子给气得够呛,不过想到她是左柔,倒也是没什么脾气。毕竟这事怪不得别人,她比三年前还要矫情的原因归根到底是自己平时对她已经是溺爱。 “好吧……” 小宋叹了口气,再次推门进屋,看着蒙住毯子在那生气的左柔,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脸。 “死走!”左柔翻了个身子:“不要理你。” “行了。”小宋揉了揉她的脸:“不就是那些破烂么。” “破烂?那都是些金银财宝,你说是破烂?”左柔赌气的坐了起来:“况且本身都是给你的,你一点都不留下,我心里难受的很。” “什么就是我的了,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小宋弹了她脑门一下:“来,过来。” 左柔不情不愿,但还是爬到了宋北云的身边,之间宋狗从怀里掏出一本很秘密的账本摊开:“你仔细瞧瞧。” “啊?” 左柔只是扫了一眼,却发现上头密密麻麻的记录着朝中那些大佬们的名字,隔三差五的就会有一些东西送过去,小的如烟熏火腿,大的如某处房产。还有各种入股的分红、投资的利息、盈亏得补贴等等。 “这是他们应得的东西。”小宋笑着说道:“咱们家缺钱?” “那倒是不缺,你一年分红都要百多万了吧?” “差不多。”小宋搂住左柔的腰,将她带到身边:“再给你看个杀头的东西。” 接着他又拿出了一本账本:“你看看。” 左柔看完之后,眼睛都瞪圆了,仰起头看着宋北云:“他们如此大胆?” “不是大胆,这是在权力允许范围之内行使便利。”小宋哈哈一笑:“我就问你,光是这几个铁矿,你觉得一年营收能有多少?” “五百?” “少了。”小宋摇头道:“整体加起来能过千,抛开皇家分成,咱们净收入能到两百万贯,这还是稳的,如果开掘出金矿的话……” “发财了发财了!”左柔抱着宋北云的脖子一阵摇晃:“老子要发财了!” 510、三年5月7日 晴 北方有佳人 “不成了,朕乏了。明日迂克台之会便不去了。” 佛宝奴将礼部奏疏放到一边:“金帐汗国倒是知道欺软怕硬,他想征讨西域还妄图拉上我大辽,他也不打听打听,征西域这等的事,岂是他异族边民能做之事?非正统不可征西,他不知道?痴人说梦。” “是,臣这便去回复金帐汗国使臣。” “有骨气些,我大辽武魂尚在,不惧鞑子凶狠,他要是敢废话,驱了出去便是。我天朝上国岂容他们撒野打泼的地方?” “臣明白。” 礼部官员退下之后,佛宝奴提起朱笔,表情也变得松垮了起来,她靠在桌前,嘴里念念有词的批阅奏章,而正在此时外头小太监走了进来,通传道:“陛下,贵妃娘娘为您送汤来了。” “来吧来吧,让爱妃来。” 小太监离开,不多一会儿妙言拎着食盒子走了进来:“你还真是会折腾人。” “我还折腾人啊,让你去风流快活好长时间,我一个人在这个地方晚上连个搂着睡觉的人都没有,你晚上是有人搂着的对吧,哼……” “哎哟,吃醋了?那你也去啊,反正我可是瞧见了,你给人家嘬出来的印儿还没消退干净呢。” 妙言哪里是个肯吃亏的人,她一句话过去,佛宝奴立刻就装作无事发生,再也不多废话了。 “那边又开始不消停了,你能不能跟那个混账东西说说,让他们莫要再卖东西给草原了。”佛宝奴转了话题,眉头紧蹙的说道:“如今他们居然想去征讨西域。哦,他们是见了长城在这打不下来便想绕个路,若是真的等他们把西域打了下来,再将那狗一样的西夏给吃掉,我大辽还玩个屁。” “你自己去说去,什么事都让我说,你坐在这是干什么的?” “我是一国之君,我能低三下四的求一个狗男人?”佛宝奴眼睛瞪得老大:“他不配!” “是是是,他不配。”妙言也不争,只是将食盒摆在了佛宝奴的面前:“你要的酸梅汤,你倒是有意思,嘴巴硬归硬,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佛宝奴笑盈盈的将食盒打开,拿出里头的酸梅汤喝了一口,发现味道正宗无比? 她脸色一喜:“还是爱妃好……” “可不是爱妃好? 是你那个狗男人好。我一说要带东西回来,他就知道是你嘴巴管不住了? 里头特别加了冰糖甘草,为了贴你刁钻的舌头。”妙言絮絮叨叨的说着:“你要是心里有人家? 就直说了去。二十郎当岁的年纪,发发心骚也是正常不过的事,你这样藏着掖着搞得好像谁不知道似的。” “去去去,胡言乱语。”佛宝奴喝了一口酸梅汤,长出一口气:“料包带了没,咱们自己熬来喝。你说那个冰糖是怎么弄出来的,我在认识那狗男人之前我都不知这糖居然也有那洁白如雪、晶莹如冰的。” “带了,他给你配了二十斤? 够你喝一个夏天的了。不过不可多喝,要闹肚子的。”妙言走上前来看了一眼:“最近好像烦心事不少?” “后宫不得干政。”佛宝奴将奏章护了起来:“小心让人家瞧见。” “你都快成人家后宫了。”妙言抽出一张奏章仔细端详起来:“要在山西开煤矿?谁的主意?” “工部与马致远联提,我还在思考,这开矿之后用在何处?” “查一下工部。”妙言眯起眼睛:“能想到在那开矿的人,可不是你辽国的人,有人在里通卖国。” “嗯?”佛宝奴一愣:“何解?” “若是要在山西开矿,那些煤矿辽国之内是无法消化的,定是要运往宋国? 宋国不是有个煤炭司么,你狗男人掌权的那个。” “呸呸呸!说事情便说事情,怎的开口一个我狗男人我狗男人,我与那厮可是不共戴……戴天……” “自己都没底气了是吧,你摸着良心好好反省一下,一国之君在人家地盘上玩了十天。亲了摸了抱了,你这不论是为君还是为女子都是失了格,说上一句不要脸都算是夸奖你。” “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妙言冷笑一声:“你若是有个女儿,她去与一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个十日,她回来说她是清白的,你可信?” “我……”佛宝奴侧过头去皱起眉来:“你莫要说这些!就说为何这煤炭就是里通卖国了。” 妙言知道这人极不诚恳,人菜嘴还硬,所以多说也没什么意义,她只能摇头叹气一声才继续说道:“一旦牵扯到资源,便会有贪腐,除非使用宋国之体制,以计划为名,以需索供。严核成本才能杜绝买办寡头,可你这是什么?你这便是蒙头买卖,辽国只管挖,也不管这宋国需多少?以虚报实,一来一回这虚报之数有多少,你无从查起。最终便是养出了一众硕鼠,到最后官场混乱,形态失常,民不聊生。” “对哦……”佛宝奴一锤桌子:“我这些日子就是关心那金帐汗国去了,却是未曾瞩目此处,这些人……可恶。那宋国是怎么处置的?我见他们繁荣的紧。” “他们有宋北云。” “啊啊啊啊啊!!!”佛宝奴抱着头用力撞着桌子上厚厚一摞的奏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想尽一切法子了,他就是不过来!这个混账东西!” “你过去啊,刘玄德还三顾茅庐呢。”妙言靠在一边笑道:“你多点诚意。” “不成。”佛宝奴坚定的摇头道:“那厮不是个好人,离远一些为妙。” “那你就很难解决这里的问题。你别看我,我在细节上能给你提供帮助,这种宏观调控问题我是真的不擅长。那是他的领域。” “你去求求他吧……” “凭什么?”妙言歪着头看着佛宝奴:“我凭什么求他,他又凭什么答应我。” “好烦!”佛宝奴满脸不高兴:“走,朕要陈兵十万在襄阳城外,不来朕便炮轰襄阳!” “你去试试呗,看看谁炮轰谁。”妙言叹气道:“他吃软不吃硬,要我瞧啊,辽国最软的便是陛下您这副身子了。” “去去去……没一句好话。” 佛宝奴现在一身都是屁事,她经过妙言这么提醒才知道如果真的全盘效仿大宋,可能辽国真的是会内乱的,但所谓按需调配的话,辽国一年也用不掉十万斤煤,还不如木炭用的多。这开矿就没有意义了,最终多余的产能可不就是流通去了宋国,最后苦了辽国的百姓,肥了贪官的腰包。 这不成啊……但现在愁人的地方就在这里,辽国没有一个能将这些东西衔接上的人,七零八碎的拼凑起来,全方位都不如人家宋国。 全盘宋化的想法可行,但……谁来执行却是一个大问题。 “有了!”佛宝奴眉头一皱:“既是如此,那我便与他等价交换好了。” “换什么?用孩子换计谋吗?” “那个不急。”佛宝奴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诧异的看着妙言,眼里全是疑惑:“你是不是就是为了逗弄我来的?” “没有没有,陛下圣明。”妙言掩着嘴笑道:“还不知陛下有何想法?” “我们契丹人在冰天雪地的时候,都会用东西换别人的东西。一个好猎户一个冬天可以睡四五个人家的娘子,在我们看来并无问题。”佛宝奴沉思道:“那既是用你们汉人的想法行不通,那便用契丹人的法子吧。” “陛下的意思是……您要去陪睡?” “呸!” “是呸还是陪?” “不许再说话!”佛宝奴气急攻心:“我的意思是我出兵将长安给按下来,盘给宋国,用长安换那个狗男人!故国首都换一个狗东西六个月,行不行?宋帝同不同意?” “你……”妙言听完都惊呆了:“你没开玩笑吧?” “开玩笑?我们契丹人要的便是最热乎得东西,婆娘虽好可能换上一个月的肉吃,盘给人家一个月便是一个月,反正洗洗还能用。” 妙言叉着腰表情凝重的很……她千算万算没有把文化差异给算进去,这帮契丹狗真的是不讲道理,绝对实用主义者,果然是在穷山恶水出来的人,性子都很狗。 “我觉得换上一年都不过份,但是陛下您想好,真的换一年……”妙言冷笑起来:“您的辽国以后姓什么,您且三思。” “只要它能强,姓什么重要么?”佛宝奴双手死死攥着笔:“豁出去了,出兵西夏!” “您这么弄,怕不是要让整个大西北乱成一锅粥哟。” “怕什么。”佛宝奴看了看妙言,居然也开玩笑的说道:“不是还有狗男人在旁边虎视眈眈么,输了大不了朕偷偷摸摸去服个软就完事了。” “那您知道服软的代价么?” “知道是知道……”佛宝奴挠了挠脸:“罢了,就当倒霉被鬼压。” 妙言一声咳嗽酸梅汤入了肺接着就喷了出来:“你知道恍惚间刚才我看到谁了么?” 511、三年5月9日 晴 悲欢不相通 这几日襄阳城中出了些怪事,那便是有两批人开始登门收税了,不论交了哪一方都会引来麻烦。 所以当这种情况越演越烈之时,衙门口排队击鼓鸣冤者已经开始叫号了,那些个跑腿的闲汉们已是支棱起了小摊,帮忙给鸣冤之人花钱排队敲鼓。 但即便是如此,州下各县却仍然我行我素,县太爷们都聚拢在了襄阳,哭诉无门。 小宋刚吃完午饭,用手绢抹了抹嘴放下了碗筷,然后笑着对面前的孙则为说道:“孙大人如此急匆匆的召下官来,想必也是为了那税收之事吧?” 孙则为眉头紧蹙,他刚才只了两口饭便吃不下去了,如今这柴家居然干出这种事来,摆明了是在拆台,这都把他给整的不自信了,所以在冥思苦想一昼夜后,他终于还是决定请这宋北云过来商讨一下该是如何。 毕竟不管明里暗里,这人就代表着皇家,有些事由他来出面协调最是好不过了。 “宋大人应是知道,这些日子襄阳城怨气冲天,各路商人宁可不做生意也不想缴那两份的税钱,这诉状已是堆积在老夫的案头,可事已至此老夫却也是无更高明的办法。” 因为不想激化矛盾,老狐狸孙则为心中仍是抱有一丝幻想,幻想这宋北云能够看在之前给他那么多真金白银的份上帮自己一把。 但这一次他显然是要失望了,只见那宋北云笑着端起糯米酿的水酒抿了一口,眉头紧蹙的叹了口气:“孙大人,这事儿,不好办啊。” “还请宋大人明示。” 小宋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翻开之后递给孙则为:“孙大人您瞧,我已是为您翻阅了所有大宋律法,其中倒是明说这封地一切事务都应交于封地之主管辖,除节度州之外。可偏偏咱们这荆州是个三品军事州,您说这不是要命么。若大人是个节度使,此番我定要上奏官家参那柴家一个扰乱政治之事,可偏偏人家受封襄阳侯,在襄阳这一亩三分地之上,这柴家便是最大,我这区区属官,能做的不多了。” 孙则为眼睛眯了起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狗东西说了这么多,说白了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根本就是打算作壁上观没有出手的意思。 可现在的情况实实在在的摆在这,若是没有这第三方参与,事情着实不好操持,于是孙则为心头一横:“宋大人,若是能将此事处置妥当,今年荆州上交赋税? 我额外多上缴三成。” 小宋眉头一挑,眼睛里顿时出现了光? 孙则为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他趁热打铁的说道:“到时还要请宋大人在官家面前美言几句。” “唉……不好办啊……” “额外四成!” 一个刺史州每年的赋税上缴额度应该是百分之四十五左右,而百分之四十五的百分之四十是多少来着?百分之十八对吧?按照去年整个荆州上缴农商税合计四百七十二万贯来计算,这百分之十八就是近八十五万贯。 小宋轻轻一笑:“孙大人稍安勿躁?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四成半!” “那我这便回去好好再翻阅一下宋律? 明后两日内便会给您一个答复。”小宋起身:“孙大人勿送? 我这便回去。” “那劳烦宋大人了。” 等到宋北云离开了刺史府,孙则为坐在那脸色阴霾,而那个被其称呼为先生的人慢慢走了出来,坐在了他的对面:“大人,我早便是说过? 这人不好对付。” “也还行? 能用钱解决的事? 便不算是事。可是这白万贯出去的让我有些肉疼。” “唉……”那文士叹息道:“可若是不这般? 恐怕当真是要让那柴家割了肉。” 而小宋在出去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转身他便是来到了侯府? 找到了柴通。 柴通此刻正在吃饭,他见宋北云来? 高兴的招呼了起来:“来来来? 随着咱一起吃些。” “侯爷客气了,下官可不是来吃饭的。”小宋满脸阴霾的走上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稿纸:“侯爷请看。” 柴通拿过去囫囵扫了几眼便不耐烦的将稿纸扔到了一边:“你直说便是了,本侯可没那么多性子去逐字逐句了。” “侯爷,事情是这样的。按照大宋律,这襄阳城乃至周围五县的税收都应是侯爷征收,但我大宋今年最新条例已是更改,若是城中如有驻军者,封地诸侯则需留出一部分税收以做军供。而这个部分并非一成不变,它是以军队驻扎多少浮动。” “几个意思?”柴通瞪起眼睛:“税不让收了?” “收还是可以收,不过……以襄阳的驻军规模来瞧,猴爷只能抽不到三成的税。” “混账东西!”柴通一听顿时将手中的碗筷砸在了地上:“还有这般道理?” “大宋律例。” “他娘的,这帮子读书人都该死。”柴通站起身咒骂着:“整日便是在这纸面上做文章,那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小宋轻轻摇头:“并无他法。” “娘的!”柴通焦急的走来走去:“我去问问柴叔叔他们,你等在此地不要走动。” 小宋眉头一皱,心里十分不悦,感觉自己被占了便宜。 等柴通出去寻那柴家的参谋团时,小宋就坐在那静静的等着。他现在就是在两头堵,因为这两头都有空子让他钻。 首先大宋律有没有问题?其实是没有问题的,毕竟从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之后,大宋几乎就不存在实权封地了,如今赵性这么一手其实是有违祖宗的,但却并非不合法。因为家法与国法是分开算的,并没有混为一谈。 在合情合理合乎国法之下,这里的空子就出现了,一个是对分封贵族的管辖上还有漏洞,一个是地方上的行政法令没有考虑到这些贵族。 对于柴通来说,襄阳城驻军越多,他抽的水就会越少,但法案上并没有说这些驻军的身份问题,实际上襄阳城驻军不到十万人,但民夫和以劳抵债的役军却有八十余万名额。 这其实孙则为在为造反打的坑,因为有了这些筑城、修补、屯田的名额,到时扩军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毕竟造反是大户人家才能干的事,可若是用朝廷的钱来完成自己的事业,这可不就是聪明人才想的出来的? 但从孙则为那头来看,作为一个刺史州,或者叫军事州,列为六等州末位,的确在古早的律法之中是有关于分封领主的小等级覆盖说明的。就像福王可以征收福州、泉州等地的税收一样,封地在什么地方,那么分封过去的人便有这个资格。 这一条法律还在,并没有废除,法学院虽然正在和大理寺联合审核制定新法,但要废除已有法令却并非一朝一夕。 于是乎这里的空子就被宋北云给钻上了,两个法令之间虽然没有明确的逻辑冲突,但的确是有一个巨大的空白地区可供操作。 毕竟税收就这么多,再这么横征暴敛下去,老百姓是要造反的,那竭泽而渔的事不管是柴家还是当地刺史都是不肯干的。 “宋大人,你先回去吧,那些叔伯说要商量一番。” 柴通走出来招呼道:“明日早些来,一起吃些东西。” “多谢侯爷美意,那我便走了。” 小宋告别之后,背着手满脸笑容的往家中走去,而刚走到一半,突然一个人从他身后超了过来,并行之后那人压低声音说道:“大人,辽国七万士兵集结于雍州边境,似有讨伐进攻西夏之意。” 小宋一愣:“啥?” 那人重复了一遍:“辽国七万士兵集结于雍州边境。” “为什么?” “属下不知……” “不知还不去查!”小宋眉头一皱:“辽国到底是要干什么玩意?要是现在开打可就把我这边的计划完全给打乱了。” 这头刚建立起的优势布局,要是真的西夏那头开打了,这不就把宋北云之前的士气振奋计划和对荆州的肃清计划给彻底干废了么?白白花了那么多力气。 要说是小虎牙看穿了自己的意图还是妙言把自己卖了? 好像都不是,乍听一下怎么都像是小虎牙生理期脑子不想事的热血上头。 可这热血上头也上的太巧合了吧?早不上晚不上,这个节骨眼上辽国打西夏? 凭什么啊?他们凭什么开战啊?小宋脑子突然开始拧巴了,完全没能明白辽国这番行动的动机,甚至于不知道到底从哪里去分析这场集结的线索。 “去给我查,一定要水落石出。”宋北云一抹嘴:“天底下还真没有这厮不敢干得事啊,非要把大西北给我整乱不可?” 而在这中原之地风起云涌之时,金陵城宫门之前,一队使者悄然的进入了宫殿。 他们穿着特别的衣裳,头上还有头纱包裹,看上去倒是颇有些胡阿克巴的感觉。 这些人来到赵性的面前,先是以跪拜之礼对这位年轻的皇帝奉上最崇高的敬意,然后又是送这个礼送那个礼,最后甚至称呼赵性为天皇帝。 听到这个称呼的赵性眼眶都湿了,吩咐人又是赐座又是倒茶的,然后一脸威严的说:“诸位使臣不远千里来到此处,有何贵干啊?” 512、三年5月9日 晴 天朝上国梦从头 左右相匆匆入了朝,虽说文宰相只是个代宰相,但的确是挂着宰相之责。 而如今代尚书令与枢密使同聚与上书房,稍微有些眼力之人便是知其有事了,且事还不小。 “回鹘双部联名愿尊我大宋为上国。”赵性满脸雀跃的说道:“未曾想,我大宋也能有此今日!” “官家且慢。”晏殊微微低头:“臣有一言。” 宰相嘛,要是都是顺着皇帝的意思,那宰相要来也没什么意义了,宰相最大的职责之一就要给皇帝唱反调、泼冷水,这是职责所在份内之事,毕竟他代表的是内阁是政府,若常与皇帝一个鼻孔出气,用宋北云的告诫来说要么会变成要么会变成投降主义。 听到晏殊又要泼冷水,赵性心中多少是有些不悦的,但他还是轻言道:“请讲。” “回鹘、黑厥诸部自古便于我中原势同水火,如今却主动称臣,其中必为有妖。还请官家三思,万万不可武断。若论国势,辽国甚强。若论武功,金帐甚强。我大宋能有的,却是只有钱而已,古语有云以金相交,金耗则忘。还请官家权衡利弊,以明视听。” 赵性有些憋屈,他是万万没想到如此天大的好消息就在眼前,这晏殊怎么说都是自己人,但他现在这一盆冷水直接把自己从上淋到下啊。 大宋积贫积弱太久了,太需要有外界的一个认可了,如今回鹘诸部主动找到大宋来请臣,这一下子就将大宋的地位给拔起来了,不管他们是要钱还是什么,至少终于是有人能看到大宋的强了。 当年盛唐,万国来朝之盛况,谁又说得准它不会在大宋身上再度上演呢? “左枢密使,你可有高见?” “臣附议。” 赵性哈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左右相居然同一个论调,这让他心里难受的不行。 “你们非要给朕泼冷水?”赵性终于忍不住了:“这等事,可谓是少有的良机。难不成朕就这般白白错过?” 而这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一声奏报,赵性允了一声,小鱼托着一封信走了进来:“禀官家,前方发来密信。” 前方密信?赵性伸手让小鱼将信递了上来? 他看了一眼密信的标识? 果断拆了开来? 喜上眉梢的说道:“狗东西稍信来了。” 他打开信读了起来? 但愈发的眉头紧蹙,这八百里加急的信笺从前方到此地大约是两日多一些,也便是说信中的事都是两日甚至更早以前的事,若信中所言非虚? 他大概知道这回鹘诸部为何要紧急来投靠大宋了。 “混账东西!这回鹘果然是有事钟无艳? 无事夏迎春。”赵性猛的一拍桌子:“混账东西? 胆敢戏耍我大宋?” 说完? 他将信递给了左枢密使? 左国公看完之后也是眉头紧蹙? 接着又把信递给了晏殊。 三人都看完之后,顿时是一阵沉默…… “草原要出兵打西域、辽国七万步骑陈兵西夏、西夏密谋荆州、吐蕃诸部派人接洽哈拉汗、荆州税乱……”晏殊表情古怪:“这已然是乱成了一锅粥。” 左国公上前一步说道:“臣不太明白这动态平衡是何意……字臣都认识? 可……” 赵性哈哈一笑,自信满满的解释道:“这是个新词? 意思便是如今这西北之地,虽乱局已现? 但谁都在投鼠忌器。形成了一个会变动的平衡? 任何一方都不可独善其身,牵一发而动全身。” 青龙苑里的一年学习? 赵性了解的东西可是不少,他虽然资质一般? 但架不住努力,所以如今听到这些词时也是能第一时间掌握其意,而宋狗那厮更是把奏章、信笺写得越来越直白,但这番直白若是未在青龙苑中学习过的人,怕是断然理解不能。 “若是这般说来的确是这样,金帐汗国去年冬日吃了辽国一场败仗,如今不敢轻易发兵,而辽国身后还有金国虎视眈眈,七万人已是极数。而那回鹘、西夏、黑厥更是被包夹其中,加上这吐蕃有崇山峻岭阻拦,想来也是有心无力。所以如今这西北看似混乱却处处透着平静。” “但架不住谁突然动了手,若是这个时候谁要是先沉不住气,大宋必将参战。”晏殊再次看了一眼密信:“上头说那辽国最不安定,他们的目标似是长安。” “取长安?”赵性沉吟片刻:“万万不可,长安为前唐旧都,用宋狗的话来说便是那帮酸人心中的白月光,这若是落在了辽国手中,这正统之争还争个屁……左公,劳烦差人以八百里加急告知宋北云,朕与他独知、独断、独行之权宜,一旦辽国发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抢先一步拿下长安!” “可辽国七万人……” 晏殊抬头看着赵性:“官家,怕是宋大人调不动荆州驻军。” 赵性看向左国公,左国公也摇头道:“襄阳在册士兵不足十万人,刨去卫戍、守城、整备、粮草之后,可调用兵士不足三万,而且想来孙则为也不会同意借兵与宋北云,即便是以皇命斥令,得来的想必也是老弱残兵。” “那他手里就只有东海新军了。” “两千多人……”晏殊苦笑的说道:“即便各个都是百战之士,两千人想赶在七万辽人之前拿下长安无异于痴人说梦。官家……” 赵性在挠头、左国公在踱步、晏殊叉着腰站在那一脸茫然。 这造英雄的乱世一晃就要来了,难不成大宋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场时代的风头从面前刮过去? “不行,朕不服。”赵性气愤的说道:“八百里加急快一些,不管是柴家还是孙则为,让那厮都给朕收拾了!吃下荆州,拿下长安!不可让辽国在朕头上占了便宜去。” 而这时,小鱼小心翼翼的在赵性的身侧反复来回的走动着,他不能说话也不能干政,但却可以尽可能的吸引赵性的注意力,于是他就这样在赵性身侧跟患了多动症一般。 “对!” 终于,赵性看到了小鱼的多动,他伸手一指:“小鱼,你带上司命司的好手再从皇城司内抽调两千人去协助宋北云。” “小鱼领命!” 小鱼正要欢快的往外跑,赵性突然喊了一嗓子:“回来!” 本来已是喜上眉梢的小鱼立刻变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回到了赵性身边,接着就听赵性说道:“你就与那狗东西说,不论如何都要抢先一步拿下长安!即便是他在外头自立为王都行!” 赵性的话一出口,晏殊和左国公都傻了,两人正要往前去阻止赵性的疯狂,但却见赵性手一挥:“朕信他,他也自是不会负了朕。自立为王罢了,等事情平息了,他归顺便是了,至于名头还不好安排么,反正他那宋字旗一举,鬼知道是大宋还是小宋。” “官家……危啊。” “这有什么可危的。”赵性手一挥:“我青龙苑里出来的人,自当为英豪。” 晏殊沉默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毕竟一个目无王法的臣子碰上一个不讲规矩的皇帝,天知道这两个人能擦出怎样的花火。 拭目以待便是了…… 至于自立为王这事,那恐怕也是权宜之计,就晏殊对那厮的了解,别说当个什么王了,就是让他黄袍加身他都得半夜偷偷脱下来把黄袍藏在牛棚里自己留下一封信说感应到了仙人召唤,要进山登仙去了。 只是这个命令只能是密令,否则……皇朝威信从何说起? “那自然是密信,这他妈的事怎么能公开?”赵性眉头一拧:“晏大人,你似是不太灵光了。” 晏殊看了一眼赵性,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宋北云越来越正经而赵性却越来越宋狗了,长此以往下去如何是好啊。 左国公也不能说些什么,毕竟如今大宋可没有那么多精力在西北开战,正值这百废待兴的时候,打仗是真的打不起了,去年一场平叛已是够大宋恢复好一阵子了,再来怕是要烽烟四起。 小鱼带着密信出发之后,赵性坐在龙椅上沉思许久,然后突然抬起头:“两位爱卿,留下中午吃个饭吧。好好探讨一下那东海新军的战力如何。” 赵性只是知道东海新军贵,却不知它究竟贵在哪里,之前发号施令的是挺爽,可现在却还是有些后怕,倒不是怕那宋狗占山为王不回来了而是怕东海新军不太行他死在外头或者被人给捉拿了去。 “东海新军?”左国公沉思片刻:“臣不知……据说是天下最强。” “那也只是据说。”晏殊摇头道:“多少还是有些夸耀的成分在里头,毕竟就如前些日子臣在翠芳居中买了一套鸭子,一套鸭子一贯钱,回去一吃便觉得不太好吃,甚是不如街边那十几文的鸭子好吃。” “后来呢?” “后来臣逢人便说那翠芳居的鸭子好,天下顶好。” “为何?”赵性歪着头笑道:“如何个顶好。” “若是不说顶好,天下人不都知臣是个冤大头了吗?” 赵性和左国公顿时笑喷了出来,但笑喷之后,两人又不约而同的紧蹙起了双眉。 513、三年5月12日 晴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东海新军战力几何,这个问题其实天下没人知道,人们只是知道辽国那个“简天下精锐,聚之腹心之中”的皮室军,分鹰军、龙军、凤军、虎军、熊军、铁鸽子军、鹘军等九列,共三万余人,摞一起不过千多万贯。 一个东海新军,七八百万贯,仅有两千余人,说出去人家都不信,都以为这里吃了他娘的十几万人的空饷。 这日,宋北云来到驻扎襄阳城外四十五里处的东海新军大营之中,大营外以砖石砌墙,密不透风。门口有双人站岗,目光如鹰隼。 此处出入要凭口令,口令一日双更,若是对错了口令,即便是天王老子也得等着里头的将领出来接人。 宋北云不知道口令,他就在外头等着,毕竟规矩是他立下的,也许有别人打破过这规矩,但绝对不可是他来打破。 不多一会儿,杨家三郎杨文广匆匆从营区内走了出来,见到宋北云之后,立定行礼:“宋大人!” 小宋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劳烦带我进去。” “不敢用劳烦,宋大人请。” 进入营房,宋北云所到之处皆有人行礼,倒算是个地位崇高。而映入眼帘之中的第一人,便是那赤膊着上身正在用冰凉井水冲洗身子的大黑牛子。 “你他娘的也不知道遮掩一点,你这尺寸让人家看了去,得记恨。” “云帅!” 听到宋北云的声音,这大黑牛激动的转过身来就甩着他那玩意冲向了宋北云。 “给爷爷滚开点。”宋北云笑骂道:“穿好衣裳再随我进来。” 说完他便一头钻进了帅帐之中并一屁股坐在了主帅的位置上,但坐着坐着就感觉屁股底下全是沙砾,他起身一瞧却是发现那凳子上厚厚的一层灰,灰上还有他的屁股印。 “好家伙……你这不打扫内务的?” “启禀云帅,并非不打扫,而是没人敢到扫。帅座之下,便是威严。”杨文广站得笔直:“东海新军全军上下打心眼里敬重云帅,不敢造次。” “行了行了行了。”宋北云摆摆手:“少给老子戴高帽,这次我来的意思你们明白吧?” “是!东海新军全军都有,随时待命!死效大宋,以命相博。” 小宋点了点头:“火神营何在?” 杨文广听完走出帐外? 高喊了几声,接着一名参将迅速的跑了过来,也是笔直的站在了宋北云面前:“属下毛玉魁,见过云帅。” “规矩忒多? 都少给我装点样子。火神营整备? 我要看看你们的训练成果。” 在一刻钟之后,大约三百名士兵集合在了帅帐面前? 宋北云走了出去? 仔细端详了一番他们每个人的精神面貌? 感觉相当不错,这帮人拿出去跟襄阳城的那帮子面黄肌瘦一比,简直就可以用那我龙精虎猛来形容。 “很好。”小宋一边笑着一边走到旁边的香炉处:“我点上一炷香? 烧尽之前我要看到你们全副武装出现在我面前!” 一炷香?这帮自称虎狼之师的小伙子们脸上纷纷露出自信的笑容,可却是没想到那宋狗……那宋狗居然将一炷香给掰了有六七分去,剩下也就是三分之一炷香。 这下火神营都惊慌了? 所有人全部进入了紧急战备状态,呼啦一声就全员散开? 冲入了自己的营房之中? 接着里头传来呵斥声、推搡声和叫骂声? 接着就见陆续有人提着裤子、扣着帽子就往外冲? 一边冲一边喊着口号整备。 等冲到宋北云面前时,三分之一炷香将将好燃尽,小宋抿着嘴摇摇头:“还是稚嫩。” 杨文广恶狠狠的瞪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然后单膝跪在宋北云面前:“是属下训练不周,还请云帅责罚。” “罚就免了,往后都给我严格点比什么都强。”小宋看着下头这帮人:“这次勉强算你们合格,要是下次还这样,每人十五公里负重越野。” 听到这几个字,下头的人脸都是绿的,所有训练中就属这个最可怕,虽然他们是轻甲兵,但一套装备加上干粮水也得有个三十多斤,十五公里他们算过了,大概相当于三十里……三十里的负重跑,跑完之后人都跟要死了一般…… “开始吧。”小宋笑了一声:“让我见识一下。” 这时后头有人搬来了凳子放在小宋身后,他坐了下来抱着胳膊翘起了二郎腿:“杨文广!行令!” 杨文广领命,抄起一面旗帜往下一挥:“火神营,列阵!” 这时这几百名精锐立刻进入了往常的训练姿态,以极快的速度列成了一个方阵,第一排的人趴在地上,中间一排的人单膝跪地而最上一排则站了起来。 他们将身后的布包迅速解开,露出里头的乌黑的“铁棍”,表情严肃。 “上弹!” 杨文广一声令下,他们便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抽出腰间的纸包,一口撕开上头的封线,再将纸包里的火药倒入管口,并用一个长棍将火药压紧,接着他们取出了一发六边形的长条弹丸放入其中,打开了手腕处的保险。 “发射!” 一阵青烟四起,第一排的人开始了一轮齐射,接着第二排的人立刻趴在了地上,而第三排的人则呈现出了半蹲的姿态。 “发射!” 第二轮齐射完毕,原本站着的已经变成了趴着的,三个梯队完成了一轮交换,而最早完成射击的梯队已经重新装填完毕,重新进入了激发阶段。 “守护!” 话音刚落,旁边便有重步兵快速上前,在火神营面前形成一道钢铁防线,盾牌摞在一起形成了一座金属塔,而这盾牌的构造较为奇特,都保留了射击孔,可以让火神营的射手完全不受干扰的进行有序发射和装填。 “长刀兵,出动!” 重步兵身侧立刻出现了专门对付骑兵的长刀手,不过与以往的长刀手不同,这些人的腰间还佩有专门的口袋,这些口袋里本应是装上铁皮破片手雷的,但因为是汇报演出所以他们都用的是打磨过的石块代替。 “列阵前行!” 随着杨文广的命令,射击塔居然动了起来,所有的人就如一台精密的仪器一般开始在阵地上转移,重步兵始终死死护卫着火神营的兄弟,而火神营也会在离开时在地面上布置下牵引用的钢丝钉,大概有十五厘米露出地面,两头挂有钢丝,足够在瞬间将来袭的骑兵割得片甲不留。 “掩护后退!” 话音刚落,就见后方战壕之中突然冒出了数百个脑袋,他们在里头举起火铳开始进行掩护射击,并且最后一排的阵地上还有火炮被撕开了炮衣。 一场精致而细腻的战场模拟结束,宋北云虽然觉得有点爽,但还是不够满意,他沉思片刻之后却也没说什么,毕竟现在这已经是代表了工艺的巅峰,再严苛一点就算是强人所难了。 不过阵地战方面倒是还可以继续强化一些,主要是铁丝网的应用还是应该更熟练一些,因为如今主要敌人便是骑兵,骑兵的冲锋非常快,快到很多时候都来不及进行完整的转移,所以铁丝网这种东西非常重要。当然,还有地雷。不过现在当然是没有感应地雷这种天顶星科技的产品了,都是绊雷。不过如果运用得当的话,对付早起轻骑兵和一部分重骑兵问题不大,主要还是看钢丝网和密集火力压制。 “请元帅检查!” 杨文广一路小跑到宋北云面前:“东海新军,集结完毕。” 小宋站起身开始鼓掌,在说了一些鼓励之词后,他突然话锋一转:“你们虽然干的很好,但却要时刻谨记战场之上风云突变,时刻要保持警惕和多变。咱们是改变时代的战士而不是被人嘲笑的凯子,你们要时刻记住一条,只要你们自己不掉以轻心、不临阵畏惧,那么天下便没有能赢你们的人!” 东海新军贵,为什么贵?它贵自然是有贵的道理,打出去的子弹,成本三文钱一发。一个人一分钟大概能击发三到四次,三百多人一分钟就是一千多发。 日常训练用的自然都是实弹,火铳的耗损算不算?那都是老师父一点一点用锉刀挫出来的,公差在零点几毫米的高精度宝贝,这算不算钱? 真的要计算起来,这亏了算是半个自家产业,要不财神爷来都不敢这么烧钱。 而这作为秘密武器,他一直都没拿出来说,因为一个是怕泄密一个也是怕丢人,毕竟这东西虽然也就是个欧洲1700年代的产品,但在现在却是跨时代产物。 火铳配上炮,这足够改变当下战争格局了,要不是产量少,两千多人的东海新军能一夜之间荡平草原十万骑兵。光是炮阵他们就没办法得破解,更别提配合极好的一战阵地战术。 这对于现在这个时代的制式装备来说,东海新军就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是绞肉机。 “杨文广。” “属下在!” “从今日开始进入战备状态!” 514、三年5月12日 晴 长安乱不乱,阿奴说的算。 其实并非没有人对东海新军提出过质疑,最大的反对派不在朝堂,反而就在青龙苑之中。 晏殊,晏大官人其实对东海新军是持有否定和怀疑态度的,他认为人数为王,花同样多的钱打造一支军队,如果人数上不去的话,装备、战术再精良也难以赢过对手。 还有一点就是忠诚度的问题,当一支军队精锐到其他部队难以企及的时候,他们必然会产生各种不安分的情绪,而且就宋北云的思路来看,东海新军这样的部队轻易不能也换不动主将。 那么当这支精锐出现了叛乱时,该如何平叛?假设他们真的拥有至高无上的战力,那么他们一旦出现了问题,谁又能去解决这个问题? 这种分歧当然会存在,而且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青龙苑内出现不一样的声音是好事,因为在缜密的思考过之后提出的问题,其实是非常具有代表性和建设性的。 所以小宋对晏殊提出的问题也给出了系统化的整理和解释。首先就是为什么不用同样的钱打造一支更庞大的精锐部队。 小宋对此的回答其实很简单,队伍越庞大,分摊下来到每个人身上的经费就会变少,那么最终充其量是在大宋制造一个皮室军出来。这没有意义而且也不一定能比辽国的皮室军更强,更不用说草原上正在逐渐成型的重骑兵还有金国的快速反应轻骑兵。 所以东海新军只是一个试点工程,他们现在的昂贵是有必要的,因为当技术成熟之后,装备上的价格问题就能得到解决,等那时扩军便有了坚实有力的技术储备和人才储备。 宋北云专门为此拿出了一个未来二十年的扩军计划,上头除了东海新军之外,还有渤海新军和南海新军,三个新军未来主要作战任务并非在陆上而是海上,等到海航技术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这三个新军会成为大宋的海军。 虽然大宋本身有水师,但海军跟水师的任务范围完全不一样,面对的敌人也将会完全不一样,所以最先发展的必然是海军。 在海军之后,会有四个新陆军的建制,分别是对应北方的卫戍师,主要职责是固土守城。这个部队会成为大宋最强的盾,牢固的扼守在长城沿线,防御一切外来之敌。 之后还有对应南方威胁的多用途内卫军,他们的主要职责是攻略南方诸国,是以土工作业、爆破、远程轰炸为主要手段攻坚部队,是大宋的箭。最后两个则专门为骑兵设计的骑兵杀手部队,一支是用来对抗草原、金国骑兵,一支是用来对抗色目人骑兵。 两支部队会针对各个国家不同的地形、作战方法和兵种特征制定不同的应对措施,它们便是大宋最锋利的矛。 这一共七支部队要是同时开建,那未来史书里就会记下这么一段话“国恒以弱灭,唯汉与宋以强亡”,穷兵黩武完全会拖垮国家经济。 所以现阶段一支东海新军就差不多行了,等完成了宋国经济建设的大工程? 大宋的王下七海武只要a过去就没人能顶得住。 至于忠诚度问题? 小宋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到,还真的就是被晏殊给提醒了,于是乎政委制度应运而生,这些政委绝大部分都是在世家子弟中选拔而出,家中有史家弟子、开疆之士和御史台众者优先录取。 这些人会先学习很长一段时间,而且都必须是读书人? 他们知书达理、深明大义? 在学习的过程中给他们建立一个国与家并重之概念? 把他们的忠诚度拉满。 等到考核结束之后? 这些被称呼为政委的人就会被投放到各级部队中? 他们在军营中的作用非常大但是权力并不大? 他们无法调动兵权,但职级却是与军队当前指挥人员平级? 所有的内务、监管等职责都由这些人完成? 指挥官只需负责打仗和日常作训。而且这个群体会进行定期轮换? 一般这个期限是三个月,战时视情况而定。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就是宋北云在青龙苑里把皇帝的职能完整的分析给了赵性听过,赵性也听进去了。现在赵性就是按照那份职能报告上的内容在行使权利,一般的小事都由内阁自己解决,而大事要经内阁与皇帝共同审议通过才可以执行。至于什么是大事,那份职能报告中也给出了明确的分类。 首先是各级战争,只要是战争都需要皇帝的参与。其次是各种灾害,包括但不限于人为灾害和自然灾害,这些也是需要皇帝进行参与的。剩下的零碎,比如某些事故、特殊案情也都有明确的皇帝职能划分。 比如一个地方出现了一起凶杀案,如果死亡人数超过三十人,皇帝就必须亲自对案情进行督办和审批,这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冤假错案的存在。再比如某地粮仓在核算时,少了一万五千斤以下都由州牧长官进行处置,超过一万五到十万斤则由内阁处理,而如果超过十万斤就必须由皇帝进行关注。 而皇帝最大的权力则是关于内阁的任免、对等外交和军队建设,特别是军队建设,三年内会逐步将各级将领手中的兵权收拢归于中央,未来只有皇帝本人才能行使调度权,不再会出现授权制。 这一系列的建议内阁看了都说好,建议形成常例。而这种一定程度上的内阁制的出现,看似赵性忙了,但实际上他现在又更多时间去喝花酒了……并且在他喝花酒的同时,内阁还都需要战战兢兢。 没人知道这个制度到底是谁弄出来的,所以史官一笔全部记在了赵性的头上,如今的赵性已经再也不是那个被人管控的小皇帝了,而是在读书人口中心中抱负堪比汉武的一代雄主。 这让赵性都有些莫名…… 而这几日除了宋北云的东海新军到底怎么样之外,大概也就算是赵性突然收到了一份青龙苑的申请表,申请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宋第一法官老丁,看到他在申请表上认真填写的个人资料,赵性觉得有些头大,但却还是硬着头皮允许的老丁的入苑申请。 之后老丁还顺便让自己的侄女婿也写了一份申请,而他的侄女婿作为史家大佬的弟子也被允许进入了青龙苑中学习…… 老丁这么干了,赵相那头肯定不服气,老头虽然现在已经恢复了许多,但身子还是不能自由行动,仍然需要人推着行走,说话也含糊。但却因为每日没什么鸟事干,净琢磨人去了,所以当知道老丁干的这件事之后,他也立刻推了自己的弟子进入青龙苑,于是乎晏殊加匡玉生便成为了赵相系的人加入了青龙苑中。 赵性看到这副样子,知道那厮回来之后一定会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但……他实在也没有什么高明的办法,只好委婉的告诉老丁说青龙苑内不能分派系,大家都是普通学子…… 队伍的忠诚度其实很大程度上是看皇帝的,如今的内阁制其实就等于是给皇帝的权力加了一个笼子,同时皇权也在内阁的身上挂了一把贞操锁,你不让我好受我也不让你好受,大家都在互相较劲不给对方舒坦的情况下,下头反而会出现前所未有的整齐划一。 这一切都是跟底层士兵忠诚度相关联,所以新军的忠诚度绝对没有问题,因为即便是宋北云都只有检阅权而没有调度权,手底下的士兵不吃他的粮,为什么要给他卖命? “你干什么呢?” 小宋检阅完东海新军回到襄阳城内的宅邸,一进门就看到左柔正在往地上堆沙子。 “无趣呗,就想着用院子做个大沙盘。”左柔指着地上:“我在根据舆图复原地貌,若是真要打长安,我看看我用五千人几日能打进去。” “行,你玩。”小宋小心的迈过去:“整天舞刀弄枪的。” “别走别走。”左柔一把拽住宋北云:“你配我打一场吗,你当西夏,我当辽军。” “嗯?为什么你是辽军?” 左柔抱着胳膊嘿嘿一笑:“你若是不推演一番,哪里知道辽国要多久才能拿下长安呢,若是不知道他们需要多久,你又怎得知道我们要提前多久动手呢?” “你这是要夺取盟友的战斗成果啊,会起冲突的。”小宋摇头道:“不可。” “陪我玩嘛……”左柔拽着宋北云死都不肯放手:“你现在陪我玩,晚上我陪你睡!” 小宋沉默了片刻,抽出手:“告辞!” “不行!!!”左柔指着地上的沙盘:“我折腾了一天呢……” 被缠的无奈的小宋蹲在了地上:“来来来,陪你玩。不过你也知道,我打仗稀碎。” “西夏也碎,比你还碎。”左柔嘿嘿一笑,取了几个自制的小旗帜:“长安城内驻扎三万人,辽国七万人。一面旗帜代表五千人,你要顶住我的进攻哦。” 515、三年5月13日 晴 一山不容二虎 小宋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专心致志,虽然左柔这不会那不行,但她打仗的天赋就是与生俱来的,她甚至可以预判到敌人的预判,然后在伏兵的路线上打伏击。 宋北云手上的三万人在第一轮之后就剩下了不到一万五,他只能龟缩在城内,但即便是如此,他最多也不过只能支撑十日,十日之后必被破城,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左柔把他的士兵全埋到沙里,然后导演组巧云给他的脖子上挂上一个纸牌“士气低落”。 这一来二去,反倒激发了宋狗的好胜心,在新开一盘之后,他专注的应付起左柔来,这的确是给左柔的进攻增加了不少麻烦,但却只是麻烦而已。最终破城的时间从十日延长到了十七日,然后仍然被活埋了两万士兵。 “不服!” 宋北云指着沙盘对左柔说:“城里给我加到七万人。” “你确定?”左柔表情古怪的看着宋北云:“现在的长安城容不下七万士兵啊。” “别哔哔,加人!” 于是第九日长安城便因粮食告急,主帅宋北云被底下士兵割了头,大开城门恭迎左柔入城。 “好头颅。”左柔坐在宋狗的怀里,拍着他的头:“是老子的了。” 小宋的心态已经炸裂,他把脸埋在左柔胸口,半天没有抬起来,自尊心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想到自己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人,现在却连一个傻子都打不过,他心中委屈的很。 “我知道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蠢了,你是单线程对吧,所有的资源都集中在打仗上,导致没有多余线程处理其他任务。” 左柔:“???” “没事……”小宋叹气道:“照你的意思,长安城必守不住?” “自然守不住,长安是孤城啊。那西夏虽是占了长安与洛阳,但却因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惧怕,所以并未有将这两座城设为防御,只是一个象征罢了。不论是大宋还是辽国,谁腾出手都能回头吃下它。只是至今没吃下的缘故不过就是不值得。” 唔……的确的确。小宋连连点头,他之前就说过,长安洛阳两城在过去的确是咽喉之道,但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其实不然,它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辽国拿下之后腹背受敌、宋国拿下之后直面草原,这怎么看都是一个亏字。于是乎这一块地方就成了大家都很嫌弃的地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相关的例子……大概就是未来的蒙古国和朝鲜这类的国家,只能作为战略缓冲区存在,在没有十足把握干掉草原之前,这一块地方真的是让人脑壳疼。 “小姐,吃饭了。” “吃饭咯!”左柔起身走进了屋中。 而小宋却坐在那盯着地上的沙盘久久没有动弹,他脑子里突然闪出了一个可能。 之前他不是不清楚佛宝奴的意图么,现在他依稀能够抓住阿奴的想法了。她如果拿下这一块鸡肋之地,最大的可能并非是扩充国土,而是……当做筹码。 筹码是要进行博弈的,她打算跟谁博弈呢?那自然是大宋,如果她要用长安城换什么? 大宋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对于大宋来说? 那便是故土、那便是天边的家乡、那便是骨子里的汉人血脉、那便是心中的月光之城。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拒绝的? 如果赵性拒绝了长安城? 他的脊梁骨都得让那帮读书人给戳断成三十八段…… 危! 小宋感觉自己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危字? 佛宝奴是变态来的!她用长安城跟大宋换东西? 放在别人身上不可能,但放在她身上绝对是可能的。 而她能换什么?一钢二炮宋北云…… 这狗女人使诈!宋北云跳了起来:“妈的妈的妈的!完蛋了!” 如果真的被她抓到了这一点? 赵性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哭着给宋北云挂上大红花? 敲锣打鼓的送到辽国去,就跟祭天时给那猪牛羊身上绑红花一样…… 这件事没有退路? 因为是故土、因为是家乡、因为是长安! “牛逼!狗娘们你牛逼!”宋北云骂了一嗓子:“狠还是你狠。” 难怪在正儿八经的历史里宋金要联手灭辽? 小宋现在都有跟人联手灭辽的冲动了,那狗女人脸上笑眯眯、身上香喷喷,但肚子里一肚子恶臭的坏水。 简直可恶! 这件事压在心头导致宋北云吃饭时都味同嚼蜡,吃了饭之后也无精打采的冲了个凉就躲进了房间里去了。 在他想了十几个法子但效果都一般之后? 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左柔从外头走了进来? 身上只围了一层浴巾正在擦拭头发。 “你来干啥?” “陪你睡啊,我下午时候说了的。” 左柔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宋北云身上跨过去,理所当然的靠在了床头,拽过他一条胳膊当做枕头躺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呢?”左柔看着宋狗满腹心事的样子,不解的问道:“还是因为长安城没守住?” “不是没守住,是我可能要被换去辽国了。” “嗯?” 在她充满“智慧”的眼神中,宋北云把自己的猜测讲了给她听,左柔努力的理解这里头的博弈,然后得出结论就是如果辽国拿下了长安城,最终结果就是小宋得去辽国和亲。 “那可不成。”左柔钻进毯子里将浴巾拽出来扔到旁边的凳子上:“我不允。” “你不允能有什么法子?”宋北云撩开毯子看了一眼:“你别脱光啊!” “不打紧的。”左柔笑道:“反正我都跟我爹爹说清楚了,他也没说什么。况且你又不是没看过,怕个什么。” “你对我还真放心。”小宋转过头吹掉了灯:“睡了睡了。” 外头皎洁的月光透入窗户,照在人身上恍如白昼,小宋心里头有事,说是睡觉却根本无法安眠。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抢先一步拿下长安,可要是真的拿下了长安,荆州必乱,西夏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荆州刺史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况且……还有一个问题摆在宋北云面前,他没有军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狗女人把长安打下来,然后把他换过去…… “你怎的还不睡?” 小宋回头,发现左柔正瞪着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看得他心里都有些发毛。 “唉,你说。”左柔伸出手玩着宋狗的下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金铃儿那样的?” “其实也不算吧。”小宋伸手在左柔胸口上下捏了捏:“你……还是有一点的。” “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没有……没有……” “你就是有!”左柔愤恨的捶了他一下:“你就是在笑话我!” “没有。”小宋凑过去亲了她一下:“兄弟怎么会嘲笑你呢?” 左柔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咳嗽了一声:“行不行?” “不好吧……”小宋挠了挠头:“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愧疚的。” 左柔没说话,只是盯着宋狗,盯到他心里发毛…… “整整整!整还不成么!” “等等。”左柔掀开毯子:“我去问问巧云姐先。” 宋北云一把将她拽了回来:“问你妈个头啊!”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起床之后,感觉自己干了一件天都不能容的事,满心的悔恨…… 身边的笨蛋还在熟睡,他靠在床头深沉的叹了口气,刚要摇醒她说点什么对不起的话,却被巧云姐敲了门。 “外头有人找。”巧云走了进来,眼睛在毯子里的左柔身上停留片刻之后,笑盈盈的对宋北云说道:“你们?” “别问……问就是我猪狗不如。”小宋起身,让巧云帮他穿好衣裳:“作了孽啊……” “小姐心心念念好久了,反正她的心思你也清楚,倒也是顺水推舟罢了。”巧云一边帮宋狗整理衣裳:“反正她得恶劣性子也是你宠溺出来的,这便是理所应当了吧。” 小宋没再说话,只是出去匆忙洗漱之后见到了这个早早拜访他的人。 “小侯爷急请宋大人。” “小侯爷?”宋北云皱起眉头:“怎的了?” “小人不知,还请宋大人屈尊去一趟侯府吧。” 宋北云也没多想,跟着那人就过去了,刚一进门小侯爷就一把拉住了宋北云,急切的说道:“你快些给我想个法子,家中稍信来说,要让我哥过来。” “柴得金?” “正是。”小侯爷满脸苦涩:“我哥虽待我极好,可是他严格的很,若是他来了,本侯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小宋眼珠子一转:“他来做什么?” “还不知,父亲说是让他来辅佐我。” “嗯……”小宋眉头轻皱了起来:“下官知道了,还请小侯爷放心。” “我放心个屁!”柴通深吸一口气:“你快些想法子呀!” “下官能有何法子,只能等大少爷来了才好说。” 等他从侯府出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往了刺史府,就像是柴通叫醒他一般,他也生生的把刺史大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516、三年5月15日 晴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多谢宋大人。” “小事一桩,那我便告辞了。” 孙则为照例将宋北云送到门口,再回来时却是脸色凝重了起来。 柴得金要来,看来柴家果然打算将荆州囊括到自家荷包中,这摆明了就是要来挑战刺史地位来的,大宋自从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分封的藩王了,即便是福王他也是并非是分封之王而是形封,领个税什么的没问题,但却也不可干涉当地官府的正常运作,而如今柴家的出现却着实打得孙则为有些措手不及。 现在没有人知道这赵性心中打的是什么意思,虽然有许多猜测但其实似乎都不确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柴家一定是弄来恶心人的。 不过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孙则为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只因整个西北都动荡了起来,荆州如果过多的消耗在这内斗上却是毫无意义。 只是希望这个柴家莫要咄咄逼人才好,否则哪怕拼了老命孙则为也是要跟他们硬顶一下的,毕竟多年的经营还会怕一个空降的异性藩王? 而小宋在离开刺史府邸之后,他立刻将自己的几个亲卫召集了过来。 “你们几人这几日就化作百姓模样,就在街上散播一些刺史想要赶走柴家的消息。”他轻轻敲了敲桌子:“要一板一眼、言之凿凿。” “宋大人,那孙则为那头该是如何?” “不管他。”小宋摇头道:“那只老狐狸,你就是棍子敲在他头上他都不会动弹的,像只老王八。” “那……我们散播这些又有何用?” “自然是会有用的。”小宋看向窗外:“只需静待两日后柴家的大公子到来就好了。” 说起这个柴家大公子,小宋觉得有趣的很,他因为这个人离奇的行为和动向特意关注了他一番,发现此人绝对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首先可以确定,如果王皇后能与人有染就必然是他,两人自小便青梅竹马长大,后王家却生拆了二人,让皇后入宫随了赵性。 这也就是为什么皇后对赵性极冷淡的原因,说不准绿帽子老早就已经扣在了赵性的脑袋上。 其次,柴得金这人跟正常人的行为模式不一样。柴家古怪的很,他们是世袭罔替的异姓王,每一代都会有一个人上来当这个王爷,按照常规来说都是嫡长子继承,但柴家却让柴通继承了位置,他现在虽然还只是个侯,但等到老柴一死他必然就会成为新的郑王。 那么作为嫡长子的柴得金干了什么?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干,不光没干什么,反而将家中的生意买卖操持的像模像样,也从来不问家中提任何要求。 更可怕的是这个柴得金,从来没有任何不良的传闻和嗜好,不喝花酒、不参与聚会,长得帅但却孑然一身? 探子回报之后连宋北云惊叹世上居然有如此自律之人。 他的自律可不体现在不找女人身上? 而是他的日常行为上,这厮每日早晨大概五点半就起床? 洗漱更衣之后就是锻炼身体,用过早饭就开始一天的忙碌? 吃得苦、抗得累,晚上回到家中也是读两个时辰的书便早早上床休息。 衣食住行上也都相当普通,不饮酒偶饮茶,三日一肉,五日一鱼。根本就不像是个世家子弟,反倒就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家仆一般。 偏偏这人并非是个草包,他饱读诗书、通晓古今,根据探子的调查? 他屋中除了床和柜子便是各类书籍,这些书籍里头还有他自己撰写的注,随意取来一本都算是有所立意。 这样一个人,会心甘情愿搁这儿俯首甘为孺子牛?显然不可能,小宋通过这段时间对他的观察发现这厮所有的行为似乎都有所指向,甚至好不夸张的说他干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毁掉柴家。 柴家的长子要毁掉柴家,这可是没有道理的事,但小宋却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年轻人嘛? 总归是要有梦想的,说不定就实现了呢? 如今柴家看似是吃了一套大亏,被半强制的扣押了房产地产,还是那寸土寸金的杭州,但得到的补偿却是一块相对完整的封地。 柴家心里有干大事的想法,这突如其来的封地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瞌睡遇到枕头,所以他们立刻调整好了心态开始专心攻略这一片地方。 而这里头却有一个很特别的变数,那就是宋北云被派到这里了,但从这些日子的接触来看,柴通并不知道宋北云是被柴家自己给要过来的,那些谋士也不知道。 那么这件事负责接洽的人可是柴家大公子呢,把宋北云讨要到这里的人是谁那就不言而喻了。 之前小宋还琢磨过他这么干不怕露馅么?但往后仔细想想,这种问题可以完全不必在乎,因为只要赵性那头不傻都绝对不会主动去询问柴家“你们为什么点宋北云过去”这种问题。 简单说,这就是柴得金预判了赵性的决断和动作。这么说来,他的确是个厉害人。 至于宋北云来这里会给柴家造成什么麻烦,那就看宋北云的能耐了,整的好直接把柴家送去鬼门关也不是不可能。 看……正常人会这么往死里整自己家族么?而且是这么个玉石俱焚的法子。 所以小宋断定这个柴得金不光聪明还心狠手辣,心思缜密的同时还近乎疯狂。 这种人不好对付啊…… 但也不一定要对付不是吗,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为什么要对付呢?不管是谁想整垮柴家,他宋北云都要棒棒场子。 所以如今只要扩大对城内舆论,让他们双方热火烹油进入完全敌对姿态,事情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自然是得他们自己打,毕竟小宋可不想参与到这种事情里,一个是麻烦一个是危险。 刺史想要赶走柴家的消息在城中不胫而走,人们纷纷在讨论这件事,说是柴家横征暴敛以民为食之类的,直接将柴家的大领主给推到了人民群众的对立面。 可没过多久,城中又出现了新的消息,说是刺史孙则为与西夏密谋作乱,将反出大宋。 两边的消息交织在一起,让人浑然分不清真假。 “为什么要分得清。” 小宋坐在院子里纳凉吹风吃果子,今年相比去年要风调雨顺了许多,虽然春雨仍是不如往年,但却是不至于成灾,于是这五月也就陆续有了水果子上市,虽吃起来都不算好吃,但聊胜于无,总比老是啃小白菜好上许多。 “为什么不分呢?” “为什么要分?” 跟左柔的拉锯战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两个人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一句。 而这场拉锯战的开端就是左柔问了一句说“现在外头吵翻了天,你不去管管”之后就拉开了这场复读机的战争,小宋不是没尝试给她解释,但解释之后她的问题就变成了这样。 关于市面上的留言,小宋完全不用去在乎,反正关于柴家的谣言是对刺史有利的,关于刺史的流言是对柴家有利,两边都以为是对方倾情放送,所以如今他们便互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舆论战打的飞起。 但这又跟宋北云有什么关系呢?两边的谋士在互动,他搀和个什么劲儿呢。 “好啦,你不要再欺负小姐了。”巧云走上前笑着对宋北云说道:“你便与她讲讲便是了。” “就是。”左柔踢了宋北云一下:“狗东西。” 小宋懒洋洋的转过身:“我啊,现在在等一个人过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谁?” “柴家大公子,柴得金。” “我认得他!” 左柔拍着手跳了起来:“我好小的时候便认得他了,他可是个好人。” “好人?”小宋支棱起脑袋:“怎么个好法?” “他总是会给我们带好吃的。” 这就算好人了?不过也是,那个年纪的左柔是何等的好糊弄,给些吃的自然就是好人了。 “你们当时是不是还有跟现在的王皇后一起玩?” “嗯?你怎么的知道,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左柔笑着说道:“不过我们都不喜欢她,我与金铃儿玩的好,当时还说以后要嫁同一个人呢,然后就是赵性了,他当时是个流鼻水是大哥哥,他也说要与我们嫁同一个人,我们就打他,那个王婉就不让人喜欢的,她不爱说话,还……” 在怀念过去的时候,左柔就像一个被打开的潘多拉盒子,不停的往外喷无用信息,但小宋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里头有用的信息。 “你赵性哥哥这么变态的吗?” “嗯,就是很恶心。”左柔点头道:“这个柴得金也不常与我们玩,不过他却特别喜欢与王婉一起,两人还常常在我等出去玩时单独跑出去,好久才会回来。” “几岁?” “嗯……我想想啊,那会子我有十二三了,王婉也差不多,柴得金大一些,十七八得样子。”左柔揉着小宋的脑袋:“若是早些认得你,我便不用与他们玩闹了,就天天跟着你玩才好。” “咱俩是在你十四岁时认识的,那会儿金铃儿去了庐州,她那会应该是十一岁?对吧。”小宋想了想:“赵性比你们都大一些,比柴得金小一些。他是十九岁大婚,他十九岁时你多大?” “十七岁。” “那王皇后也是十七岁,柴得金二十三。”小宋眯起眼睛:“他们两个每次出去玩都会单独消失么?” “差不多吧,都会消失一阵子。” 小宋眉头一挑:“那他们再回来时,有没有衣冠不整之类的?” “那谁能记得呢,当时我都不看他们的。”左柔叹气道:“谁知那王婉却成了皇后,看着让人心烦。” 小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子:“我好像有点眉目了。” “什么眉目?” “先不急,晚一点再说,等我见了柴得金再说。” 517、三年5月18日 晴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柴得金终于姗姗来迟,也不知是故意减慢速度还是真的遇到了麻烦,六七日的路程,他走了有半个月。 他就如小宋了解到的那样,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低调到即便是入城也是坐着牛车来的,而且那牛车还是运送草料的牛车,他躺在上头手持庄子随着牛车摇摇晃晃的便入了襄阳城。 小宋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表达了他对这个人的厌恶。 至于为什么厌恶,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狗东西跟自己太过于相似了,人对跟自己相似的人是有本能厌恶情绪的,不管能不能克制,这种情绪它都在那里,不增不减。 而当柴得金来到之后,其实变化并不太明显,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姿态。 从小宋打探到的消息来看,恐怕这个柴得金才是统领整个柴家智囊团的那个人,因为那些往日鼻孔朝着天一言不合就冲人念叨“自古圣贤”的门客,如今全都变得老老实实了起来。 而随着他的到来,还有一个人也悄无声息的入了城,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号称辽国第一散人的不归居士王登。 除了柴家这头,刺史那头也是有意思的,西夏密使连夜会晤之后,周围十三个大营便开始进行换防,虽然对方宣称是例行换防,但从布置上来看,这孙则为恐怕也是害怕打草惊蛇想要先下手为强了。 “好玩好玩,有意思。” 小宋把资讯汇总之后站在窗口撑着窗棂看向窗外:“想不到小小的襄阳城里一下子就好汉云集了嘛。” “啊?” “你跟巧云姐立刻出城,进入东海新军势力范围。”小宋回头发布命令:“没我的消息,不许离开。如果你再给我胡闹,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左柔愣了愣,然后哦了一声,拽着巧遇就往外走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她们两个迎头碰到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从院墙上翻下来。 巧云立刻进入战斗装填,但那人却将帽子一摘,露出小鱼的脸。 “巧云姐,是我。” 小鱼的声音传到了宋北云的耳朵里,他转身诧异的来到门口:“你怎么来了?” 小鱼轻笑一声,露出脸上的小酒窝,然后连忙正色道:“四品督巡宋北云接旨。” “直接说就好了,别玩这一套。” “哦……”小鱼挠了挠头:“大宋天皇帝口谕……” “等等。”宋北云毫无顾忌的打断他的话:“这天皇帝是个什么鬼东西?” “宋大人,让我先读旨吧……晚些再与你解释。” “你读你读。” 小鱼清了清嗓子:“大宋天皇帝口谕:宋北云领独听、独断、独行之权,朕允你调动兵权、允你自立为王、允你先下手为强,荆州不可失、长安不可失。” 小鱼说完之后? 从腰上解下了一个布包:“宋北云,接!” “给我啊……” 小宋走过去要接? 但小鱼面露难色? 他表情扭曲的看了看旁边的巧云和左柔,然后小声说道:“宋大人? 这个得跪……” “日了,他给我什么玩意?” 小宋无奈只好撩起长衫,单膝跪地? 双手举过头顶? 接下了那个布包。 拆开之后,小宋一个踉跄差点没拿稳? 那东西在手上跳了好几次之后才被他捧在怀里。 “他疯了!” “官家说:此刻起,他便是朕,天下他来平。” 小宋死死攥着手里的玉玺,他感觉自己额头上在冒汗……要说疯狂? 天下可能真没人比赵性那个狗东西更疯狂了吧。 这是什么?这是玉玺!是皇帝的信物!皇帝可以随便是谁? 玉玺按下去就是皇榜就是皇令就是圣旨就是兵符! 可现在? 他就把玉玺直接快递过来了?要说他没疯小宋都不信。 “老子想骂人。”小宋小心翼翼的捧着玉玺:“狗皇帝真的乱来!” 小鱼歪着头脸上全是无奈:“您也知官家秉性,他决定之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宋北云把玉玺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 然后引了小鱼进屋:“他真的是……那他那边用什么?” “官家……自己用萝卜雕了一个。” 赵性啊赵性……宋北云啪的一声拍在自己脑门上:“狗皇帝真的要命。” 左柔这时走过来想要伸手拿玉玺,但被小鱼一手护住:“抱歉,郡主……” “这东西你也能碰的?”小宋瞪大了眼睛:“别给自己找麻烦!” “哦……我就是好奇。”左柔闪电一般的缩回了手:“可你都能拿啊。” 小鱼哭笑不得的解释道:“官家说了,他相信宋大人,且他无法给宋大人太多帮助,心中有亏欠,如此只好给宋大人最大的便利了。” 可以……这便利可以,这去西天最便利。要是让别人知道,不来清君侧都说不过去了,外头可不知道青龙苑是个什么,史官也只会记下一笔“宋某宗重新佞臣,至民不聊生,后某某与某某某发动靖难清淤之战,杀死奸臣宋某云,逼赵性让位与太子”这样…… “天王老子哟……”小宋叉着腰在屋里来回走动:“这不胡闹吗?” “官家也是一番好意……” “下次他好意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小宋气得七窍生烟:“说白了他就是不信任我,不信任东海新军!” “若是不信任为何他会给你玉玺。”左柔眨巴着眼睛:“我不懂……” “不是那个信任,是那个信任……他不相信我的能力。”小宋长叹一声:“行了,这玩意我也不会用,这可是大祸害。小鱼麻烦你一趟,八百里加急把这玩意给我送回去!你找人送就行了,我这边刚好缺人。” “是,宋大人,我这便去安排。”小鱼歪着头笑道:“不过宋大人,现在不确认了,小鱼为您带来了皇城司和司命司全部高手。” “人呢?” “都已化身商队潜伏于各处。” 好啊好啊,短短十日之内,襄阳城可谓是风起云涌。痛快!实在是痛快! 小宋自认为打仗是不行的,但要他搞政治恐怖那他可是一流选手,现在就等对面两堆人各自冒出头了。 现在的情况就摆在这,两头都要堵,一个都不能放过。 “来吧,大干一场。”小宋得了兵权,现在他的心算是放下了:“小鱼,分别派人前往长安城和辽国之地,在长安城中散步宋辽结盟攻打长安的消息,在辽国散播荆州刺史联合西夏要在辽国攻长安之时合而围之的消息,再给辽国皇帝送去秘信,说他们内部有人勾结宋国藩王想要搞事。还有,城内给我盯死柴家和孙则为,狗咬狗要起来了。” 小宋快速的布置之后,小鱼领命并且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你们两个,还是得快点给我去东海新军的势力范围,这里马上要大乱。” “能有多乱?”左柔好奇的问道。 “就……”小宋大概想了想:“三十万人以上的混战,怕不怕?整个西北打成一锅滚烫的肉粥,三方甚至四方扭打在一起。乱不乱?” “那我留下好不好?” “不成。”小宋摇头道:“我过几日也要过去的,这太危险了,我可不敢冒险,更别提让你们冒险了。” 518、三年5月20日 雨 观今日之襄阳 外部局势风云变幻,内部局势扑朔迷离,这才是男人应该战斗的地方,想到之前看到过的那些穿越剧,一群小老婆互相之间勾心斗角的,一点都不刺激。 而眼下,一场往大了说能改变整个中原格局的乱局即将拉开序幕,站稳了脚跟,中原便是宋辽争霸,若是没能站稳脚跟,那未来就会是一场群雄逐鹿。 西夏有野心、吐蕃有贪图、黑突厥想活命、草原有霸业,金国在后方越长越大、宋辽抱团干全部。 “这里、这里和这里。”杨文广指着三处关隘:“这三个地方,要在第一时间卡住,这会是一场硬仗。辽国陈兵函谷至潼关一线,我等不可正面冲突,需绕行均州。” 这时不知何时偷偷摸摸钻到将营的左柔指着地图问道:“那为何不调八百轻骑直取终南山下后安营扎寨。” 杨文广皱起眉头就要回头骂人,可一回头发现是左柔,他立刻就怂了,招呼了一句:“郡主……” “不是,我问你为何不直取终南山啊,以山为屏,居高临下,静待良机。”左柔再次发问道:“你两千人就想拿下长安城?那自是不成的,长安城是要辽国来打,我们来破。他们七万人想破长安城也不容易,更何况你两千人。轻骑驻守终南山,一是截断西夏援军二是能够在第一时间拦截败军,你还指望你这些步卒呢?” 杨文广挠了挠头:“郡主……” “如要占城,必是要调度襄阳城中之兵士,攘外必先安内,没有你这千余名精兵,你让宋北云用命去安襄阳城吗?”左大小姐的剑眉都挑了起来:“轻重主次都不分,就想着邀功。” 被训斥一番,杨文广的脸都红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被人家过来旅游的郡主训斥了一番,但现在想来的确是有几分道理的。 东海新军虽强,但人数的确是少了一些,面对数万人特别是巷战时,的确是有些吃力,甚至一个不小心还会有被围杀的风险。 “糙兵有糙兵的用法,你这三千贯一个的精兵怎可跟那些糙兵一般呢?”左柔用肩膀挤开杨文广:“看我的。” 她上去之后将杨文广之前的战斗布置全部推翻,然后重新将东海新军一分为二? 一部分跟随轻骑兵化作快速部队,直插终南山下? 骑兵以山做屏,只要绕山而行就能够牵制数倍于自己的兵力? 若是实在不行就下马入山? 在山中打一场漂亮的伏击。 精兵的厉害之处就体验出来了,因为适应各种复杂地形,相比较普通士兵来说,一千精兵打人家两万人都根本不怵。更何况装备补给都十分精良,还有新式武器加成。 “这个火枪我不太懂? 不过我可是见识过的,几百丈之外一下毙命? 你就命人专门挑那当官的打? 打死几个就能让敌人军心涣散。”左柔敲着棋盘说道:“你要是不成? 我就领兵打过去。” 杨文广肝都颤,先不说左柔没资格领兵? 就算她有? 可她跟东海新军主帅宋狗云是什么关系就不用多说了吧,而且她还是大宋兵马大元帅的亲女儿,这要出个三长两短? 杨文广觉得自己都能直接挂根绳子去枢密院门口悬梁自尽了。 “不了不了……郡主客气了……” “行吧? 反正他也不会让我领兵。”左柔叹气道:“轻骑以速取胜? 莫要逞能,只要给敌人打出阴霾便好。白日打人、夜晚打粮。打得对方援军疲于奔命就完事了。” 左柔说完,手唰的一下回到了襄阳城:“剩下的重步兵、火神营与炮营便留在此地,帮助你家云帅夺取襄阳,襄阳城中十万人,到时兵分两路,一路攻向西夏老巢一路夺取长安,东海新军便随着长安线一路前行,到时最好是能与辽国形成犄角之势,你看舆图之上,他们攻的是东门我们攻的是南门。小小南门还顶得住你炮轰?到时先于一步打通长安城,入主旧都城。宋辽有盟在先,他们只能退兵,大不了给他们些好处便是了。” 她想了想:“给他们点什么好处呢……” 打仗她头头是道,但突然在这方面她就抓瞎了,一提到好处尽是些金银财宝之类的,完全没了主意。 虽然故做沉思了很久,但却完全没有头绪,不过她倒也是个放得下的人,反正打完仗就没她什么事了,这种分东西的事自然是有别人操心的。 想通这一点,左大小姐快快乐乐的干饭去了,只剩下杨文广站在被大小姐弄得面目全非的沙盘前面仔细琢磨了起来,然后他用力一拍脑袋:“厉害啊……” 左大小姐的战术天赋让杨文广都赞叹不已,之前他还以为这个女子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但如今看来,她真的是生错了女儿身,若真是个男儿的话,她保不齐能成一代名将。 而此刻仍然停留在襄阳城内的宋北云正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方,周围的士兵已经换了新面孔,这种突然的调动其实就是作乱的前兆。 现在如果不去仔细分辨却也是与往常无异,但小宋心里清楚,留给襄阳的时间不多了,留给刺史的时间也不多了。 因为城中的流言愈发的厉害了,就是言之确凿的说刺史要反,而且连何时何地反都清清楚楚。 要知道城中还有皇帝的钦差在呢!这种风声就是要命的,但凡是这种风声皇帝就一定严查,因为他孙则为本身就不是清白的,如果详查下去一定是会露馅的,所以他也在秘会西夏使者之后,决定要动手了。 小宋相信这个消息柴家是知道的,但他们好像没有什么动作,这倒是很奇怪,按照道理说柴家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类型。 所以他们一定是留有后手的,只是小宋到现在没有发现而已。 “宋大人,柴家有请。” 小鱼如鬼魅一般的出现在小宋身边:“大人去吗?” “去。”小宋转过身看了看小鱼:“那玩意给那狗东西送回去了没有?” “万无一失。” “那就行。”小宋拍了拍胸口:“那混账皇帝怕是要吓死我。” 小鱼不置可否,只是笑,毕竟这件事足够荒唐了……荒唐到他一个宦官都觉得匪夷所思。 “对了,宋大人……您让人交给西夏皇帝的那封迷信并未得到回信。” 小宋轻笑道:“幸好是没回信。” “为何?” “因为如果回信了,我就有点难办了。”小宋哈哈一笑:“没事,走吧。去看看柴家玩什么花样。” 两人并行来到柴家,入门时就见一个年龄在二十六七左右的人站在门口,他见到宋北云后立刻迎了上来。 “久仰宋大人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杰,百闻不如一见。” 这人说话声音还挺好听,而且他身材修长,长得也帅气,特别是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和脑后扎起来的丸子头,看着别说还挺潮的。 小宋虽然也是第一次见,但从面前这人的气质和风度上还是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柴公子,久仰。” 柴得金显然也没想到宋北云第一面就知道自己是谁,他也是惊愕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笑道:“宋大人里面请,草民今日为您准备了您最爱的烧鸡,那厨子都是草民从金陵城中请来的。” 小宋的笑容慢慢松了下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柴得金,然后便又恢复了笑容,大气的伸手:“那我便不客气了。” 几人一起进入府中,在去客堂的途中,小宋心里一直在翻腾。就凭刚才那几句话,他可以肯定这个柴得金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因为自己如此低调,但他却能将自己的喜好不动声色的传达过来,换句话说就像他的一言一行都在自己掌握中那样,自己的根底也都被这厮给摸清了。 “对了,宋大人,听闻阁下最爱前朝来俊臣的罗织经。那可不是一本好书啊。” 小宋哈哈一笑:“开卷有益嘛,柴公子不也是喜欢老庄之术吗?”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柴得金哈哈一笑:“开卷有益嘛。” 一来一回两轮交锋,两人都大概清楚了对方是个什么人,宋北云断定这个家伙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在这一系列行动中的作用,不然不会这么说话,因为太得罪人了。 “对了,听闻驸马爷如今就在东海新军之中,也不知宋大人可认得,请来一并吃喝些水酒如何?按照伦理,他许是也要叫我一声柴大哥。” 小宋斜眼一翻:“说起来,前些日子我见了皇后娘娘,她最近有些消瘦,听闻柴公子不光与公主殿下自幼相识,更是与皇后娘娘以兄妹称,不知柴公子可有何好法子,让本官回去邀个功来,弄些水酒来再与柴大哥把酒言欢?” 柴得金的笑容彻底垮塌了下来,脸色也发青发冷,再也没说上半句话。 他不说话,小宋自然也不说话,而刚才这连珠炮一样的对干,小鱼在旁边听的是云山雾罩,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得宋哥哥和柴家的大公子如此熟悉了…… 519、三年5月20日 雨 曾经沧海难为水 这一桌,只有两人。并无嘈杂,有的只是两个各自揣着笑容的男子和一桌子好菜。 “来,宋大人,草民敬您一杯。” “不敢不敢。”宋北云起身举杯:“与兄共饮一杯。” 这应该也不叫各怀鬼胎吧,反正就是两个都不咋正经的人在一个桌上装作很熟的样子把酒言欢,每一句话都带着坑,不小心就要被拔出萝卜带出泥。 当然,互相试探的环节也都过去了,因为这么无止境的试探实在没意思,大家都把对方的底给摸的透透的,传出去都是杀头的罪,那就没有必要鱼死网破嘛。 “此番请宋大人来,想必大人也知道是为何了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柴得金沉默许久之后,突然开口道:“以大人之智慧,天下之势想必尽收眼底,柴某也便无需再藏着掖着了吧。” 小宋抬起眼睛瞟了他一眼:“柴兄要与我透底么?” 柴得金哈哈大笑起来,随后道:“不成不成,某还想多活几年,等时机到了,柴某必有厚礼送上。” “柴家满门的人头?”小宋端起酒杯轻笑一声说道:“柴兄,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断送柴家。你可曾想过,你也是柴家一员呢?” 柴得金摆摆手:“宋大人,有些事看破不说破,至于为何我不便多说。柴某自是死不足惜,只是有些人还有大好年华。” “就冲你这句话,我得敬你一杯了。”小宋举杯上前:“其实你别怪罪官家,他比你还身不由己呢。” “我若是怪罪他就……”柴得金突然住嘴,然后歪着头看着宋北云似笑非笑,接着摇头将酒杯送了过去:“宋大人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的宋狗和名不虚传的柴家少爷,都配得上一句名不虚传。 他肯在宋北云面前如此自如,大概就是因为他明白这个阶段宋北云并不会对他开刀,因为他还有用处他也不会威胁到宋北云,更是因为他能给宋北云带来极大的利益。 聪明人权衡的是得失,从不计较对错。况且只要是读过书、读懂书的人,谁人不知天下哪有对错。 “别戴高帽了,柴兄想问我借兵自保对吧。”小宋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您来此地其实就是李代桃僵,好让柴通趁机回金陵对吧。” 柴得金眼睛瞪得老大:“这您都能猜出来?” “嗨? 柴兄你也太小瞧我了。你那个草包弟弟? 哪一日不得弄几个猪油似的姑娘,可从你来了之后,他就没再让人找姑娘了。无外乎两种情况? 一是他已悄然离去? 二么就是他被您管束了起来。”小宋摇头:“但若是您真的管束? 他便不会是这个鬼样子,他一切的毛病都是你这个当兄长的宠溺出来的。郑王爷胸怀天下? 王妃又是个无才便是德的贤良女子? 那自小以来柴二少爷便是您在管束? 至于为何会嚣张跋扈、乖张暴戾? 其实便是您纵容出来的不是吗。” 小宋漫不经心的说道:“郑王爷是个天下顶聪明的人,他知道柴兄你是个阴霾的人儿,自小便不受宠爱,即便是欺君之罪他都想让你去顶包受罚? 更何况是这一出李代桃僵,一个儿子换一个儿子。自然换出去的那个是为他所不喜的那个,都是天家无情? 你柴家还不是天家呢? 怎的也如此无情?” 柴得金被一通话给突突得千疮百孔? 坐在那只是静静的灌酒。 但小宋显然并未放过他,笑盈盈的说道:“从少年时的棒打鸳鸯,到如今的李代桃僵。柴兄啊,被人当棋子还能忍受,可被人当弃子就有些难受了吧。” 柴得金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生而为人怎可尖酸刻薄至如此?” “究竟是我这尖酸伤了柴兄的心还是那原生家庭的偏袒伤了柴兄的心,我想以柴兄大才应是心知肚明。”小宋起身给他倒了一杯酒:“看似风光无限的柴家大少爷? 不过只是一个高级官家罢了。我想柴家最核心的事情,大少爷恐怕都无权知晓吧。” 柴得金垂下眼皮:“宋大人,草民认输了,您停一停罢……” “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小宋连连摆手:“只是这么一说,若是放在我身上,可能愤恨之情都直达天听了,哪里能有柴兄如此好的修养。” “对了,回去之后你给皇后娘娘传个信号。”小宋突然正色起来:“若是她再给官家下毒,就莫怪我送她去十八层地狱了。” 柴得金一愣,神情变得慌张了起来,甚至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她……她……她为何如此傻……不至于,不至于……” “现在因为大医官的介入,她无从下手。但我要与你说的是,女人家不懂事,你可是要明白其中的道理。”小宋冷哼一声:“亏了那毒不死人,否则……” “多谢宋大人不杀之恩……” “别谢我。”小宋摆手:“这里头的事说来也复杂,牵扯也太广。好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处,等你我安稳的回了金陵城再说。” 柴得金经过一阵混乱,也是彻底的明白面前这个人到底有多厉害了,虽他从未看轻宋北云,但却着实没想到此人竟是近妖一般,果然当时他给宋北云此人相面之时,面相所指为妖星现世。 他一度以为自己学艺不精看得不准,但现在看来……这人的确是妖星。 “柴兄,后宫之事,我不好过问。但若是你想学那吕不韦,可便是要三思了。我此番告诫还望柴兄莫要怪罪,心直口快罢了。” 小宋的连珠炮打得柴得金心烦意乱,但好在他最后一炮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静静的喝酒。 一直到一刻钟后,小宋才打破了宁静:“想活着走出襄阳城?” “谁想死呢。” “柴公子愿意不愿意当一回鱼饵?” 此刻外头突然一片恶云飘来遮蔽了阳光,屋内的光线变得忽明忽暗了起来,宋北云抬起头盯着柴得金,如鹰如隼如蛛如螳。 柴得金垂下眼皮:“宋大人何出此言。” “三日后,辽国边境将反,西夏与孙则为联合起兵,辽国发兵长安城。中原将有一场恶战,此番恶战之后,天下局势将明,柴公子想不想在这纷乱之中分一杯羹?” 明知这是个坑,但柴得金却知道这个坑里的东西是他苦求而不得的。 而小宋知道,柴家的实权人物是老柴,他才是幕后的巨手。这只小柴只是个叛逆的青年罢了,但光是偏瘫就让他恨不得杀光自己一家,这里头还是有些蹊跷,但这个节骨眼上没必要深究太多。 到时等回去之后,给柴得金加一把力才能让这团纷乱的迷雾彻底散去。 而刚才他看似多嘴的话,其实未必能伤到柴得金多少,因为即便是赵性知道,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因为没有证据嘛,况且牵连也太广了,即便是皇帝自己知道那也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甚至给皇帝下毒这种事都是宋北云推断出来的,因为那些东西充其量就算是无知,普通人谁能知道几朵花就有那种功效呢。 所以这些都是引子罢了,真正能说动柴得金的还得是他心底的那份仇恨,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仇恨本身就在那烧着呢。 给了柴得金足够的时间思考,小宋并没有步步紧逼,毕竟面对聪明人时的法子跟面对天下大部分蠢货时的是不一样的,让他自己权衡利弊才是正道。 如果他觉得值,别说让他去当鱼饵,就是把自己切碎了打窝他都愿意。如果他觉得不值,聪明人可是最知道什么叫取舍的。 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柴得金才缓缓抬起头:“还请宋大人将草民挂在钩上。” 小宋眉头一挑:“好说。” 接下来,小宋就开始给柴得金布置怎么让孙则为上钩的法子,这里头虽算不上多么严密,但几乎是必成的事情。 听完宋北云的法子,柴得金自愧弗如,到底是日常读解罗织经的人,一字一句都听得柴得金冷汗直冒,这厮的恶毒简直是难以想象,他甚至毫不思索的放掉了数以万计人的性命,只为完成一次布局。 这等狠厉……柴得金觉得自己不如他,而不如他的地方就在于自己还在乎良善之名。 “你别惊愕,我说的是最坏的情况,两权相害取其轻。与其让荆州陷入战火,不如将那些人全推出去。”小宋轻轻磕碰了桌子:“你这么干便是了,所谓建功立业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踏出来的?” 柴得金轻轻点头,并没有更多的话好说,只是看了宋北云一眼:“宋大人,我有一事不明。为何赵性能容你。” “因为我跟你不同啊。”小宋笑道:“你这种一肚子坏水得人,必死。我么,我懒。” 柴得金听完,哈哈大笑起来:“大人说话也实在有趣的很。” “呵呵,有趣吗?未来咱们肯定是要碰一碰的,希望到时柴公子手下留情。”小宋直接说道:“不要往死里干。” “彼此。” 520、三年5月21日 雨 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几日闷热,梅雨似是提前了,雨水格外充足,襄阳城外那变得圆滚滚的长江让人看得心中发毛,若是再这么下去,三国战备全得作罢,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治理水环安置灾民。 当然,襄阳城内该是如何还是会如何,柴家和刺史的夺权之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两方人甚至已经公开进行对峙,虽然现在还没有上升到军事行动,但真的只差临门一脚了。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小宋把刚写好的圣旨推到小鱼面前:“你看看,这可还帅啊。” 小鱼表情很古怪,他看了看圣旨又看了看宋北云:“宋大人……这有些太大了,不合祖制。” “大,大就对了。”小宋吹干了圣旨上的墨,然后拿起旁边一个用萝卜雕的章外头蒙上一层金箔之后,沾上蓖麻油的印泥,往圣旨上那么一盖:“完美!” 小鱼苦笑着拿起圣旨端详了起来,仔细分辨之后,的确是可以以假乱真的,只是……这君臣二人都是从哪弄来这等萝卜雕章的能耐,一个比一个以假乱真,官家那个多少还能看出是假的,宋大人手中这个简直绝了,三次比对之后无一定点误差,便是玉玺上故意磕碰的那个痕都清清楚楚。 “为什么要往上蒙金箔,其实就为了模仿这上头的褶皱、残缺之类的东西,你看这玉玺是由四块萝卜拼在一起的,但它就是看不出来真假。” 宋北云洋洋得意的炫耀自己的作假技术,这要换在人家身上,那可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死罪了,这仿造玉玺假传圣旨,等同谋反、意同作乱,要杀全家的。 但宋大人奉旨作假,要不是他怂,如今盖在这上头的大印,那就是大宋皇帝传国玉玺…… “等会你我一并去刺史府,柴家那头我已经安排好了。”小宋起身:“咱们给骆驼身上再加一根稻草。” “宋大人,真的要逼反荆州刺史吗?” 小宋停顿片刻,面露高深的笑容:“大宋啊,需要一场风卷残云的胜仗? 对外的? 你明白吗,小宝贝。“ 小宝贝是小宋的口癖,他见谁都这么叫? 但在小鱼这里? 小宝贝三个字一出来,前面所有的疑问和担心都成了乱码? 宋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换上内务省官服? 小鱼恍然就化作了宫内的那个大伴,他个拱着手跟随着小宋穿过街道一路来到了刺史府门口。 此刻里头正展开一番激烈的争论? 今日柴得金亲自带人前往刺史府洽谈税务和募兵权之事,说白了,就是削刺史的权来了。 双方进行了友好的商谈,只是下头的人不懂事? 互相拿着棍棒在对峙而已。 “圣旨到!” 小鱼站在门口一声唱? 不多一会儿里头的刺史孙则为和柴得金就走了出来。 “荆州刺史柴得金听旨。” “稍等。” 小宋叫停了小鱼宣读圣旨,之后走上前拽了拽孙则为的袖子,将他拉到了一边。 “孙大人? 你要做好些心理准备。”小宋长叹一声:“圣旨可是对孙大人不太有利。” 孙则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朝宋北云拱了拱手:“宋大人……可否透露一二。” 宋北云装模作样的环顾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官家袒护柴家。” 孙则为虽然一早便预料到了? 但却是没想到还真的是如此? 他死死握紧拳头抬头看了一眼宋狗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柴得金。 “宋大人? 可还有回旋余地?” 小宋轻轻摇头:“上头的意思便是这样,孙大人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从长计议吧。” 孙则为黑着脸拂袖而去,十分不服气的领了圣旨,而他仔细观看圣旨并加以揣摩之后,几乎确定的就是现在朝廷对他已经完全不信任了。 他想到之前与宋北云喝酒时,那厮喝醉酒后说了一句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句话便是“主疑,臣不反则死”,现在看来这句话显然是宋北云提前告诫自己的,他恨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听明白呢。 如今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孙则为认为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因为柴家拿去了募兵权和税收之后,那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孙则为愤愤领了圣旨后,柴得金看了宋北云一眼也缓步走了,而宋北云看了看天色,对小鱼说:“火候快到了。” 而与此同时,佛宝奴手上端着秘信,脸色气得潮红,她将信拍在妙言的面前:“还有这等事!” “事情嘛,肯定是真的。不过这明显是要激你逼反边境的,干或者不干,在你。” 妙言看完之后说道:“宋辽边境三城之内的账目你也看过了,假,非常假。他们报备不到十万人,但吃饷银的却有二十万人,这多出来的十万人是为什么?若是吃空饷,还能说是贪腐,可是这兵数瞒而不报,再加上两年在那死了三个监军,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应该有数。” “狗东西想干什么呀?”佛宝奴从后头抱住妙言:“爱妃告诉我吧。” “逼你起兵。”妙言一边给自己描眉一边说:“然后在你之前拿下长安城。” 佛宝奴一愣:“还有这种事?” “你以为他会跟你客气吗?”妙言轻笑起来:“若是他真的是那种因为你陪他睡了几晚就手软的人,你也不至于昨夜做梦都喊着他名字了。” “没睡!”佛宝奴皱起眉头站起身:“荆州要乱,长安要乱,朕的边疆也要乱。好啊,那朕就看看能乱到何种地步。我这就下令即刻发兵长安,我看他们能有多快!” 妙言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起来:“你瞒着我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明着说要长安换人,其实你肯定不会换长安,你要用我去给你传一个假消息,其实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对吧。抱歉,我没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佛宝奴惊愕的看着妙言,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你们两个都是什么怪物啊!” 妙言笑而不语,只是将首饰佩戴在脖颈之上,然后外衣脱下,露出曼妙身姿走到柜子前取出一套轻薄纱衣穿在身上:“他的心思你不知道,但你的心思他能抓个七七八八。如今这一条路你走也是要走,不走也是要走。要么放了长安,要么跟他一起将整个西北生生嚼碎。” 佛宝奴面色凝重的看了一眼妙言:“你们这样戏耍我真的好吗?” “我可没戏耍你,是你自己耍心眼,装无辜。”妙言走到她面前,拿起一瓶香水往她身上喷了两下:“香不香?” “柑橘的味道?” “他专门以你为主题制的香水,这些日子卖的非常好。柑橘、檀木和凤仙花。”妙言又对着佛宝奴喷了一下:“前调是酸苦清香,中调是沉闷木讷,到了尾调就成了甜美软糯。你看,他对你的了解远超你对自己的了解,你拿什么跟人家斗,你还总是不服输,你要再使什么阴险的招数,他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佛宝奴劈手夺下香水,满脸不悦的说:“不客气能如何?” “你试试便是了。”妙言走到窗口,推开窗户:“下雨了,看明日吧,如果明日天色放晴,西北之乱就要拉开序幕了。如果明日继续下雨,长江水患也便要开始了。” 佛宝奴低着头似是在琢磨什么,她一边将香水喷在掌心细细的嗅闻,一边眼睛在来回瞟动,似乎是在找寻什么破绽。 “你还在想办法还击?人家已经给了两条路让你选,一条是你平叛放长安,一条是他帮你平叛然后吃下你的唐州蔡州,逼近辽新都颖昌。” “那我放了这两州呢。” “他就逼西夏冲击商州郑州。这场仗你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可恨!” “那我该如何处置?”佛宝奴眉头皱了起来:“破他这个局。” “想破这个局其实很简单啊。”妙言靠在一旁,轻笑起来:“大军调转,直插襄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想帮你平叛,那你就先帮他平叛好了。” “妙啊!”佛宝奴眼睛亮了起来:“他手头无兵,我借兵给他戡乱,之后我再分兵而出是平叛是出征都在我手。” “那西夏呢?”妙言嘻嘻一笑:“你陈兵威胁西夏,你调转大军去了襄阳,西夏怎么办?人家可不会坐以待毙。人家夏新皇可是野心很大的。” “那如你这么说,岂不是无解?” “有啊,当然有。”妙言打了个响指:“兵分两路,一路威慑长安,围而不攻。一路驻守唐州,一为平叛一为控襄阳。等宋辽内忧解了,再共同发兵去长安,谁先打进去算谁的不就成了。你手头有筹码还怕输?” 佛宝奴仔细琢磨着妙言得话,她本就多疑,再加上接二连三的被那个混账折腾,她如今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肯相信了。不过经过再三的思索,似乎这个法子的确有效…… “即刻发兵!”佛宝奴想通之后喜上眉梢:“朕这便去操持。” 521、三年5月25日 晴 蝉噪林逾静 雨终究是停了,看来一场乱局算是要开始了。 小宋天不亮就在城门开启的第一时间乔装打扮出了襄阳城,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东海新军的营地。 当天上午,跟柴家进行联系的辽国密使就被孙则为捉出来绞死了。 柴家和孙则为的冲突正式爆发,先是城中士兵冲入柴家侯府杀灭三十七人,但却未找到罪魁祸首,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于是乎城头旗帜也从宋旗换成了孙字旗,接着西夏传来消息,西夏十万精兵正火速赶往襄阳城。 小宋坐在东海新军的帅帐里看着探子匆忙来回,他用手指在唐州处点了点。 杨文广顿时会意,东海新军即刻拔营开始往唐州处急行军。 而老早就等在江边的辽国大军看着东海新军一行人开始跟他们隔岸相望时,纷纷都在感叹自家皇帝简直就是军神。 不过他们还没高兴多久,这帮子中央军的驻扎导致边军过度紧张,还没过夜唐州驻军就揭竿而反了。 现在两支军队隔江相望,可谓是面面相觑。相比较而言,因为东海新军的高机动性,所以他们的处境要好于辽队,辽国士兵共有三万五千余人,如今都被截断了后路,形成了一座孤岛,等唐州、蔡州叛军集结完毕之后,他们就要陷入被围剿的局面了。 “襄阳城需要两日的反应时间。”小宋笑了起来:“土工!架桥,引辽队入境。” 在他的命令之下,东海新军的工兵队立刻开始在长江上架设起了浮桥,傍晚时开始架设,到了黎明时分一座简陋的浮桥就已经出现在了河面上。 而辽国两州、宋国荆州直接反了的消息在当天就传到了佛宝奴的耳朵里,她只是微微一笑,似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但实际上……唐、蔡两州的叛乱根本就不是他们心甘情愿的,而是实在是城内的消息太过耸人听闻,加上中央军真的大军压境,就在城外依江铸营。 这放谁身上谁不害怕?信息差摆在着,人是有求生欲的,再加上看到对面襄阳城反了,那索性……一起反了吧。 “吴将军,久仰大名。” 小宋朝辽国将军拱手:“之前久闻将军是辽国数一数二的精兵之将,如今一见实是有幸。” 这辽国将军自也是佛宝奴的亲信,他多少对面前这个人有所耳闻,加之现在宋辽三州皆反叛,而面前这个人也算是解了辽军的围,所以他对宋北云多少还算客气。 “宋大人客气了,如今不知道大人有何法子破解乱局?我辽国前方还有数万大军,不如宋大人与我等一并突围?” 小宋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墙上的地图,上头清晰的标注了整个西北各个势力的位置,其中就包括了辽军的布置:“吴将军,还看不出来么。辽国的通路被围了,你要突围?你为先锋部队,还多为步卒? 突围出去你这三万五千人还能剩下多少?” 小宋坐在那慢条斯理的说道:“若不是宋辽友盟? 我便是能看着将军被两州之军围杀。这便是说破大天也是合情合理。” 那吴将军心里头明白的很? 就算有盟约,他们宋国也可以不好插手辽国内务之名任由他们厮杀,看个热闹。如今他们肯搭桥放辽队入宋,这已是仁义之举了。 “如今宋辽三地有乱,辽皇应是也快知道了? 但将军作为领兵打仗之人? 应是明白这两州并非一朝一夕能打下来的。” 说完? 宋北云指了指襄阳城和整个荆州:“是面对八万辽国叛军,还是面对十万西夏烂军,将军自选。” “十万……”吴将军坐在那? 皱着眉头:“宋大人,再等等可否?”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我又不夺将军的权,只想看看将军打算如何打这场仗罢了。如将军所见? 我这里也不过两千余人? 但唯一比将军好的便是我大宋后方将有支援抵达? 但将军却是孤军深入了。” 那吴将军双手撑在膝盖上,静静的咬着牙:“宋大人,此事我无法做主。” “这样,辽皇那头我去说好了,事从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小宋起身:“吴将军可否?” 看到墙上密密麻麻的局势图,这吴将军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现在也回不去辽国,唯一的法子就是从荆州中杀出一条血路,在西夏骑兵抵达之前绕路邓州返回辽国。 “好就好在宋辽是盟国啊。”小宋起身拍了拍辽国将军的肩膀:“将军莫急,我们还有十二个时辰能考虑,若是等荆州、襄阳整备完成,那就由不得吴将军选了。” 下午时分,飞鸽传书抵达,上曰“辽国发兵两路,一路直插西夏”。 傍晚时分,第二批飞鸽传书抵达,上曰“西夏十万军士转道弃襄阳,前迎辽军”。 “成了!” 小宋忍不住的为自己鼓起掌来,这与天借势之计,成了!只要没有西夏的援军,襄阳城便是那固若金汤也扛不住架炮往里轰! 如今襄阳一瞬间转攻为守,成了一座孤城。而前方佛宝奴又帮他分散了绝大部分西夏注意力,以小虎牙的脾气,她要是不把西夏军队干个稀碎她就不叫佛宝奴! 还有反叛的两个州,小虎牙绝对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在赢了草原之后,这厮的战争情绪可谓是空前高涨,甭管是叛军还是西夏军,来一个她就干一个,绝对不带留情的。 而小宋手头上现在有一只完全被切断与外界联系的辽国精锐中央军,这不好好利用起来那他还是宋北云? 晚上时,一切信息尽收眼底的宋北云找到了那个忐忑的吴将军,两人促膝长谈一夜,又是交流作战心得又是交流破城技巧。 最后得知辽军被西夏军牵制之后,吴将军一咬牙一跺脚,就将调度权暂时让给了宋北云,因是盟军嘛,宋北云的官阶更高一些,所以这种让权也是理所当然。 但小宋可不是那种会随便派人当炮灰的人,毕竟他只有调度权而无指挥权,乱来人家可不听话。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觉得足够了,至少自己拥有了三万多人的底子。 “吴中、杨文广。” “末将在。”杨文广一步上前,单膝跪在地上。 而那吴中因不是宋将,所以并不需跪礼,只需抱拳。他也踏前一步:“在!” 宋北云在地图上用力一点:“明日一早,开攻襄阳城。吴将军负责外围戒备,杨文广负责主攻。城破之后攻守交替,至于如何攻、如何守,两位将军都强于我,我便不班门弄斧了。” “末将领命!” 那吴将军松了口气,心里暗暗感叹这个宋北云还算仁义,没有让自己的弟兄们打主攻,否则这巍峨襄阳城,不知要死多少辽国弟兄。 “好了,两位商量一番后便好去休息了。” 宋北云也走了回去,他抬头看了看夜色,然后叹了口气:“刺激的来咯。” 东海新军攻城绝对是天下第一,不管是大炮还是投掷炸药包,甚至是精准射击和防御都是顶级的,可弱就弱在人少。 不过这次等到襄阳城一破,小宋倒不能跟上次一样那么仁慈了,这次的叛乱显然是有意为之蓄谋已久,所以伍长以上全部都要杀掉,三年以上的老兵也一个都不能留。 就像与柴得金所说的那般,胜利者谁不是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呢。 不过这次小宋不直接参与战斗指挥,因为他在战术上连左柔都干不过…… “明日。”左柔突然出现,把他拽到帅帐中:“明日给我领三百步卒,我带头冲杀进去。” “滚。” 小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许去。” “好不好嘛……” “巧云姐,把她给我抓回去。” 巧云也颇为无奈,走过去将左柔拉了回去,但她的瘾实在是大,坐在那还不停的哔哔赖赖。 “行了,闭嘴吧。”小宋走上前,拍了拍襄阳城的标记:“你知道襄阳城的防御有多好吗?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 “哦……我知道了。”左柔不开心的说道:“那你让我领轻骑攻长安吧。” “不行!” “真的,没事的。” 小宋一摆手:“再废话送你回家。” 而这时外头探子有急报上来,小宋不再废话反身出了帅帐。 左柔坐在里头眯着眼睛开始打起了歪主意。 “小姐,不可儿戏。你任性也许要有个度。” “知道啦知道啦。”左柔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总是看我不起。” “不是看你不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都将你护成什么样子了,哪能容你犯险呢。” 左柔挠了挠下巴:“那我带火神营总可以吧?” “行!”宋北云探入脑袋:“不过只能给你一百人,专门放城墙上的冷枪。” “真的?” “对。”小宋说完之后,又对面前的火神营统领说道:“明日你携两百人和炮营一起行动,不许任何人走出城门!” “是!” 小宋安排完之后,伸了个懒腰:“八个时辰内,拿下襄阳城。” 522、三年5月26日 晴 物格而后知至 “老爷,你休息一会吧。” 巧云将一杯暖茶放在小宋的桌上,但她的称呼让宋北云惊愕的抬起了头:“你叫我什么?” “老爷啊,我是个陪嫁丫鬟,自然要改口了。”巧云笑着缩了缩脖子,虽是说的话卑微,但语气中却满是甜蜜:“难道叫老爷不好吗?” “随便你吧,你们啊,一个个奇奇怪怪。”小宋继续低下头开始制定明早的计划和分析:“左柔睡了?” “老早就睡下了,说是明日一早还要去放冷枪,不能有闪失呢。”巧云静静的站在小宋身边:“老爷,你不要觉得小姐给你添麻烦,她就是那样的性子。” “嗯?”小宋头也没抬:“添什么麻烦?” “她常常说话办事不假思索,国公爷也是因此头疼的很。” “还行啊。”小宋语气平淡的说道:“她能给我添什么麻烦,她也就在我面前矫情一点,在其他人面前她不是也不太爱说话么。” “小姐说过,她知道自己傻,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的。”巧云捂着嘴笑了笑:“不过要我瞧啊,是老爷把她宠溺坏了,小姐小时候可是个人见人爱的。” 小宋放下笔,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我可能要配一副眼镜了,视力不太行了。” “对了,巧云姐。你说现在辽国皇帝应该在干什么,她那头两州叛乱之后还要跟西夏来硬的,现在应该也会很头疼吧。毕竟皮室军还要在北方遏制金国和草原,这些可都不是精锐。这狗东西把皮室军扩充到了二十万人,这真的是在咱们这赚了不少钱呢。” “那还不是你想让她赚才能赚呢。”巧云笑着说道:“不过你不是说过嘛,她扩充的越狠,未来就越不成气候。” “嗯,是这个样子。”小宋靠在椅子上揉着脸:“辽国的经济整体依附在大宋身上,不乖乖听话,辽国就要倒霉了。对了,巧云姐你快点去休息吧,天不早了。” “不用,我在这陪着你便是了。” 小宋仰起头看向巧云,发现她也在低头看着自己,她的眼里有光,就是那种看着自家男人有出息时的光。 想来也是,天底下的确是没几个人能在短短三年时间里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小子变成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治世能臣。他也许不再是那个躲在山洞里睡觉的少年了? 但到现在为止他的所作所为却是没有让人失望过。 巧云曾经很担心一旦他以后飞黄腾达? 自己的身份是会让他嫌弃,但现在看来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一切还如当初一般。 “好吧? 那我也休息。”小宋打了个哈欠:“明天晚上我们去襄阳城里吃孔明菜。” “嗯? 那我伺候你更衣。” 小宋转过身抱住巧云:“巧云姐姐天下第一。” 巧云轻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快些起来吧? 让人看见了要笑话的。” 而让小宋揣测的辽国皇帝,她此刻正泡在木桶中? 周遭蒸汽弥漫? 不远处的温泉池中一具白到发光的身子差一点点闪瞎她的眼睛。 “你真白啊……” “我身体不好? 所以不常晒太阳。”妙言洗着头? 抽空回答道:“怎么?羡慕?” “羡慕啊,不过我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反正又没人能看到我的身子。”佛宝奴嘴上说着,但眼里全都是满满的羡慕:“你这般像剥了皮的猪似的身子? 我才不稀罕。” “是么。”妙言笑着说道:“有人稀罕。” “哼……”佛宝奴坐了回去:“令人作呕。” 不过她到底是没能作呕多久就又转过了头问道:“你说这番真的能见效?襄阳城那可是天下第一城,三日内就能攻下?” “三日可能还说的多了些。”妙言摇头道:“许是一日便可。” 佛宝奴沉思片刻,然后突然说道:“爱妃啊? 朕想问问你? 他会不会觉得你们都是累赘?朕觉得他每一步都算得精妙的很? 似乎都超过其他人许多。” “哈哈……”妙言摇头道:“他好色,不会觉得你是累赘的。” “不是说这个啦……就是他那般绝顶聪明,会不会轻视你们?或者说他周遭的那些人。” 这个问题妙言倒是还没考虑过,毕竟她所处的位置跟其他人不一样,她跟狗东西与其说是情人倒不如说是伙伴更多一些,那狗东西虽然会见缝插针的占便宜? 但终究还是对自己是尊重的,不允许的事情他还是可以不会越界。 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吧。 “想来是不会的,你知道其实他周围的人都是精明者,他不屑与蠢人为伍。只是他……” 妙言这时也有些语塞,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找什么词来形容。 宋狗是个什么东西?他是个拥有超过这个时代一千年见识但却仍然保持着旺盛求知欲的穿越者。他有个非常特别的地方,那就是他很谨慎,甚至有点谨慎过头的意思。 所以他绝对不会轻视任何一个他认为有威胁的人,他没有因为他拥有超越一千年的见识就自大任性,反而愈发的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将两个时代不同的观念糅杂起来。他一直在学习、一直在前进,对未来的琢磨、对现在的思考,儒家道家法家和未来的几种社会学科的融合。 这就是一个天纵之才,他没有让社会发展的太过于迅速,也没有急于改革动人家蛋糕,一切的改变都是如同春雨一般悄然无声。 他鼓励农商但却不会一次性放出太多“高科技”产品,为了仿制产业链的迅速崩塌,让转型升级变得更加柔和。 他实行的外交政策多为怀柔和经济战,在绝大部分人都受益的前提下,赢下一场战争。然后逐渐控制他国的命脉和整个体系。 这样的人……世人该用什么来形容他?似乎用什么形容都不够,所以只好骂他一句色中饿鬼了。 想到这里,妙言竟然笑出了声来。 “你想到什么好笑的了?” “没有,只是自家男人又厉害又有趣,心中暗喜。” “嘁……”佛宝奴满脸不屑:“令人不悦。” “你其实不用不悦,很多时候只要你顺着他的路线走,你不会吃亏。他在牵引辽国的社会路线也在牵引辽国的经济路线,如果我没猜错,他是想让宋辽整合。” “不可能!”佛宝奴直接从桶里站了起来:“那谁当皇帝!他么?他配么?” “皇帝?”妙言嗤笑道:“哪里还会有什么皇帝,可能会形成多元内阁制吧。你和宋皇在同样的架构下分权共治,几年一轮换这样。” 佛宝奴表示不能接受并强行打断了这次的话题,并且严肃的对妙言说绝对不会让那个狗东西得逞。 妙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因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不是佛宝奴说不会就不会的了,等第二个五年计划开始,全民阶段的扫盲开始运作,世家和门阀一定会被一扫而空,皇权会出现史无前例的高涨,等到皇权涨停时,就是他下手的时候了。至于到时会不会有一场政变,就看皇权是否挣扎了,既得利益者如果不进行妥协…… 那以现在的模式发展下去,很可能会出现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盛况。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佛宝奴走出木桶来到温泉池子中坐到了妙言身边,用手戳了戳她的肌肤:“真的是肤若凝脂……” 妙言叹气道:“对啊,他也这么说。所以他总喜欢在我身上吸出各样的花纹,烦死了。” “不要说了!”佛宝奴捂住耳朵:“好恶心。” 妙言见自己欺负人的效果达到了,才一边将头发盘起一边说道:“如果你真的要问起来,我还是那句话,并非别人都是他的累赘,而是他让周围的人显得像个累赘。他虽并非无敌,但他一直在学习,你以为他整日声色犬马,可若是你真的与他相处你会发现,他比你比我,比天下任何人都要认真的在学习。人们眼中他是躺在床上不下来的懒狗,但若你翻开他的床底就会看到数百本由他注解的书籍,学有所思、格物致知、知而求索、得之致用、知行合一。以一千年后的思维模式融入到这个时代中,形成一种特殊的并存关系,然后缓慢的覆盖和侵蚀掉现有的腐朽糟粕,你知道这是圣人所为吧?” “过了过了……吹捧得过了。”佛宝奴摇头道:“你这吹嘘自家男人也没个下限。” “你等他二十年好不好?”妙言一根手指放在佛宝奴的嘴唇上:“二十年后再看分晓。” “嘁,不信。” 妙言不再多说半句废话,而佛宝奴则靠在池子边,大言不惭的说道:“一个恃才傲物、秉性不纯、行为不端、贪财好色的混蛋,还妄图当圣人,痴心妄想!” 妙言歪着头看了看她:“时候不早了,我去休息了。明日一早你大军就要抵近叛乱之州了,你不早点休息?” “我说了你男人唉!你不生气?” 妙言白眼一翻:“到时你在枕边自己道歉去。” “枕边……”佛宝奴一怔,接着起身笑着扑向了妙言:“你胆敢轻薄于我,看我今日给你好看!” 523、三年5月26日 晴 ,乱流齐进声轰然 黎明十分,万物还未从沉寂中苏醒,只有池塘边的青蛙在卖力的鼓噪。 襄阳城,这座千古名城的身影在晨曦的露气中显得巍峨如山,放眼望去就如一座高山伫立前方。 “等会等启明星一亮,所有的炮手第一时间就位,先行三轮炮击,之后土工组上前架设浮桥。浮桥架设完毕,第二轮炮击开始,等到炮开城门之后,投掷催泪弹和炸弹,不可从正门进入,尽量给土工组拖延时间,让他们能够有充足时间在城下埋设炸药。” 战壕内,杨文广在给几个下级将领布置任务:“记住,不可让任何人在城墙上冒头!务必保证土工组安全。” “是!” 负责打阴枪的左柔和负责掩护的火神营都统齐声应下。 “记住,不管对方有多少人、穿戴什么装备,一定要以水牛量给药。” 这里的妖就是火药,因为这新的无烟火药装药量不同会导致火铳的射程和威力不同,但因为工艺还相对落后,所以太大的装药量会让火铳的使用寿命下降,所以一般都会根据需求来装药,三分之一、二分之一和全药。 他们所说的水牛量就是全药,一枪能干死一头水牛的那种…… “那个大黑牛,你的土工组一定要快准稳狠。”杨文广转头看向土工组:“我们要在第一时间把城墙炸出一个豁口,火神营和重甲会掩护你们前进。” “俺知道,不与你废劳什子了,我去看看弟兄们准备的如何。” “回来!”杨文广一把拽住大黑牛:“土工组都是宝贝疙瘩,你他娘的要是给我弄出超过十个战损,老子回来要你狗命。” “知道了知道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这时后勤人员拎着桶就来了,没人分发两个大馒头一大块鸡肉还有一碗鸡骨头汤,左柔也靠在壕沟里端着碗吃了起来。 “郡主,您上来何苦呢。”杨文广坐在旁边:“云帅也是……让您这金枝玉叶的上前线。” “我是二线,没事。”左柔一边吃着馒头然后将头上的头盔放到一边:“你们这战法有意思啊,我想多学学。” “您跟我们学什么啊,这战法又不是我弄出来的,是云帅的法子。” 左柔眼睛一瞪:“好啊!他都不教我!” 杨文广脖子一缩,吃起早饭再也不说话了。而左柔这时抬起头看了一眼城头:“一日破襄阳,这怕是福王爷都做不到啊。” “我们之前也是纸上谈兵,元帅说了,福王让他守襄阳,他守不住,那就想法子炸了襄阳让人知道襄阳不可守。” “唔……是他的性子呢。”左柔坐了回来,三两口吃下东西之后又灌了一大口汤:“走了,我去整队了。” “郡主小心……” 看着左柔猫着腰从战壕里穿行过去,看她那矫健的身姿,想来平日里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但杨文广能说什么呢,顶头上司的女人、大元帅的女儿,这是大宋所有的兵丁见面都要叫一声大小姐的存在啊…… 不过左柔在战场上还是很是令行禁止的,她在五百米线上便不再前进了,指挥着士兵开始往米袋子里装填泥土,然后利用这些袋子沿着第二防线布置了一圈。然后还在两头布置的拒马、铁丝网和哨兵。 而就在这时,天空中一枚信号弹划破了破晓的天空,拽着尾巴就升上了天空。 “装弹!” 炮衣被同时拉开,百多门炮被拉开了红色的炮衣,炮兵开始装填火焰,然后将炮弹填入炮膛。 等一切完毕之后,第二枚启明星再次升上天空,炮兵营的旗手第一时间挥下了旗帜。 所有的炮口喷出了耀眼的火光,如同火龙升天,地动山摇。 炮弹撞击到襄阳的城墙上,整个城市仿佛都在跟着颤动,还在睡梦中的百姓和驻军都被惊醒。 孙则为身穿铠甲匆匆走出门外,拽过一个身边路过的士兵:“出什么事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雷公发怒了!” “雷公?”孙则为眉头一簇:“哪有什么雷公,去!命人上城头瞧瞧!” 士兵纷纷走上城墙,可这时刚好赶上了第二轮齐射,巨大的震颤和烟尘将城墙上的人吓得是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他们有些人匍匐在地上哭诉,有些人甚至一个踉跄就从墙头上摔了下去当场殒命,反正整个襄阳城的人都被惊的是面色如土,不管是百姓还是士兵中都流传起古怪的传言,那就是孙刺史谋逆触怒天颜,天降下责罚…… 第二轮炮击之后,外头倒是消停了许久,有胆大的人从城墙上探出头来张望,可就在烟尘散尽的瞬间,远处突然闪烁了一下,这个人的脑袋上便多出了一个血窟窿,接着仰面倒在了城头上。 其他士兵纷纷上前,看到这一幕所有人吓得魂不附体,神鬼之说更是沸腾了起来。 而就在整个襄阳都没能反应过来时,土工队已经仗着烟尘开始在护城河边架设浮桥了。 此时天已大亮,城头上也逐渐能看到情况了,当他们发现并非神鬼而是东海新军时,孙则为吩咐士兵立刻上墙迎敌。 但他们显然选了一个很糟糕的位置,许多人刚准备拉弓往下射时,脑袋上就会多出一个血窟窿。打的这帮人那叫一个措手不及、目不暇接。 “大人……守城的士兵无法露头,对面似乎有妖法……只要冒头出去便会被击杀。” “我不信这个邪!”孙则为手一挥:“上盾!” 盾牌兵很快的开始在城头上布防,这些木盾对付弓箭可是一把好手,可就在他们以为高枕无忧之时,一面木盾的中心突然出现了一个洞,洞后的人毫无悬念的应声倒地。 其余人见势不妙,立刻往中心汇聚,而此刻第二发子弹又准确命中了其中一人,当场爆头,那脑浆子如同豆腐脑一般飞溅出来,炸了周围人一脸,这些士兵的心态当时就炸了…… “刚才那枪是谁打的?打的漂亮啊,火神营还有这等神枪手?!”杨文广拿着望远镜瞄着城头:“直接打得对面心惊胆颤了。” 旁边一个士兵猫着腰出去打听,不多一会就走了回来:“将军,是郡主打的。” “哈?”杨文广回头看了一下火枪阵地:“郡主这么厉害啊?” 而左柔那头,她刚放下枪,旁边立刻有一个人递上来一把上好子弹的,她端着枪嘴里还哔哔着:“你们这些人,训练都训到狗身上去了,你射箭的时候难道不知道要往上抬?这箭越快抬的越少,这火枪虽是速快,可这百多丈也是要抬的,更何况是下打上。” 周围的人不敢说什么,毕竟人家一枪一个打得极准,自己平均三四下一个人,实在是比不上啊…… “看到那个没有?”左柔一脸骄傲:“我说打他手,便不会打他头!” 说完她扣动扳机,火枪击发,一枚子弹直接穿透盾牌,生生打断了那个人的胳膊,那条胳膊上只剩一层皮连着,样子极惨。 “记住!不要打头。”左柔嘿嘿一乐:“照着肩膀、胳膊、肚子打,别给打死咯。打死一个人死了便死了,若是打伤一个人,你说救吧,费时费力费人,你说不救吧,又是会让士气低落,伤一人可比杀一人赚的多。况且这帮人参与叛乱,等我们进了城老子打坑全给埋了,让他们见识一番叛乱的下场。等会让土工队挖个大坑,就……三十丈宽,三丈深。老子要埋他个三五万进去。” 她一边放枪一边哔哔,打掉几个还会怪叫几声,大呼过瘾,再配合上她心心念念要挖坑埋人的言论,让周围的火神营士兵是心惊胆颤,不知这位大小姐是从哪个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怪物…… “火神营!”前方杨文广一声召唤:“准备投掷面粉!” 左柔正放枪呢,一听这个,她侧头问道:“投面粉是个什么?” 下头一个士兵战战兢兢的小声道:“就是面粉与木炭分、煤粉混合一起装在纸包中,纸包撞在城墙上头便会散开,然后……” 话音刚落,就见前方城头上突然乌泱泱的被灰色的粉尘给弥漫了起来,厚重到几乎看不到人影。 这时投石器将一个圆形的东西放在了上头,杨文广举起旗帜:“全体卧倒!” 左柔看了看四周围,刚要发问就被后头一只手给一把按在了地上,她回头怒视发现是宋北云…… “老公来了呀。” “让你卧倒为什么不动?” “卧倒?为……” 这声为什么还没问出来,投石机上那个大球已经被点了火,然后这个火球被送上了城墙,接着一阵惊天动地前所未有的剧烈响动传来,大地就跟有人在夯土似的抖动,无数碎屑、土块、石头四处飞洋,甚至数百米外的东海新军也都被这些杂物给笼罩了起来,接着城头上顿时变得一片寂静,然后城中士兵的惨叫声陆续传来,如同从深渊中传来的鬼怪哭喊。 “这……”左柔可怜巴巴的看着宋北云:“我耳朵嗡嗡得……” 小宋检查了一下她的耳朵:“没事,耳膜没破。下次听指挥,万一被伤到怎么办?” “第一次……不懂。”左柔认真的点头:“下次就知道了。” 小宋点头,起身之后看着襄阳城,对旁边的发令兵说:“第三轮炮击准备,炮完就全体掩护土工队。” 524、三年5月26日 晴 烟开秦楚拥春山 第三轮炮击后,襄阳的城头就彻底被肃清了,这座可以抵挡住蒙古铁骑整整十年的巍峨城市,就在一早上的三轮炮击之后放弃了抵抗。 重甲步卒掩护着土工队在城脚下掘进作业,火神营则死死盯着城墙上的动静。 但城墙上没有动作,只有城中的鬼哭神嚎传来,无数士兵被刚才的爆炸震得神志不清,失明失聪,勉强有些人运气好活了下来,但却已经彻底吓破了胆。 那些远处一些的士兵侥幸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但却已经不再敢接近城墙了,有一位幸存的参将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刺史府中,哭嚎着跪在地上,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哭什么东西,外头到底出什么事了?方才那雷鸣是什么?” “妖术!是妖术啊!大人!” 那名参将开始回忆起刚才的噩梦来,一开始只是无数的纸包被投了上来,那些纸包中装了圆形的弹子,撞击在墙上之后就会炸裂开来并将里头的灰色粉末抛洒出来。 而后来,那些粉末突然就炸了开来,士兵们根本无法反应,当那个耀眼的火团在眼前炸裂之时,所有人都被吹倒在地,有些离得近的甚至被推开了数丈之远,不少人直接撞在城墙上或者落下墙去,就那般死了。 可参将说若是死了,大概也是一件幸事,那些没死的才是最惨的,爆炸、高温都能瞬间让一个人失去战斗力,更可怕的在燃烧之后便会像有鬼掐着人脖子似的无法喘息,许多人逃过了那火团但却没能逃过那鬼扼喉,生生憋死在了城墙上。 有人从上头跳下来,摔残了不少,仅仅是这一面城门就有足足五千余人不同程度的伤亡。 抛开伤亡,更多的却是心里上的恐惧,现在士兵们不再敢接近城墙,更别提上城头反击了。 诡异的兵器加上神鬼之说,如今襄阳守军的士气前所未有的低落,大部分人已经无心再战。 “重整旗鼓,继续守城!” 孙则为双目充血,指着那面城门:“东海新军不过两千人?你们怕什么!” “大人……他们会妖法啊!东海新军都是妖人啊!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听到参将的话,孙则为抄起佩刀一刀将此人的头砍了下来拎在手中:“还有谁想像此人一般!都给上城墙!” 虽然士兵们还是不愿意?但却因为孙则为而再度登上了城墙?当他们看到城墙上如同炼狱一般的场景时,有些新兵蛋子甚至都忍不住的呕吐了起来。 这上头到处是残檐断壁?还有那被严重烧伤痛苦扭曲而死的人,鼻子里都是焦臭的气味。 “快来人?他们已……” 左边突然有人喊话?但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脖颈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里头正汨汨冒着血泡泡,他的手也在无意义的抓挠着?不多一会儿就不再动弹了。 这一下城墙上的士兵全部蹲下了身子?当然也有那胆子大的小心翼翼的探出身子去往下看,但几乎就是一瞬间这胆大的人就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这让士兵们更加慌乱,但此刻也有参将督军前来,他们没有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开始想办法应对。下头已经有人在干奇怪的事情?这本应该是要往下头浇金汁热油或石头的,可是现在这些都无法完成?因为只要一露头就会被那些似有妖法的人给杀害。 “兄弟,还有多久?我看要不了多久上头就要往下浇沸水了。” 一名将盾牌固定在地面上以作防护装置的重甲士兵正在问旁边不停凿墙的土工队战友?他之前得到的命令是一刻钟时间完成作业,可如今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若是再迟缓一些?怕是要挨浇了。 这要是被热水浇了还好办?大不了疼一阵子,可若是被那滚烫的金汁给浇了,恐怕真的是要小命不保。 “急什么急,我比你还慌呢。”下头土工队的伙计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襄阳城也太硬了……” “硬才对啊,这是千里长江第一关,能不硬么。我说兄弟,我晃的很……你快些。” 下头人不再废话,更卖力的凿了起来。这襄阳城的城墙比他们之前演练过的任何一种砖石都要硬上许多,费了许多力气才能在墙根上开出一条小缝,但这条缝根本不足以让城墙崩塌,所以……时间那是相当紧迫了。 很快,他们就能嗅到城墙上传来恶臭的气味了,不用多想就知道上头开始熬煮金汁,那东西说白了就是从粪坑中掏出来的,若是被它给烫伤,怕是活不过几日了…… “快快快!撤退了。”重甲步卒冲身下的战友喊道:“后方打旗语了!让我们撤,他们要开始第二轮轰炸了。” “再等等!就好了!” 土工队往上头看了一眼,发现时间恐怕真的不多了,因为大铁锅都已经架在了城头,如果等那玩意倒下来,他们全都要完蛋。 “头儿,我这成了!” 突然一个士兵喊了一声,那头的大黑牛也应了一声:“我这也成了!” 而不约而同就在这最后的时刻,百多名土工队的成员中有七八十人都表示自己完成了。 “撤!” 因为之前早有操练,这土工队必须同进同退,所以当大黑牛一声令下之后,所有的土工队士兵一起转身朝后方跑去,而那重甲持盾的士兵则倒退着举盾以保护后方撤退的同伴,一直到他们撤离到三十米外的安全点。 来到安全点,城墙上突然开始疯狂的往下倾泻剑雨,因是抛射所以并没有多大的威力,虽然还是能够刺伤人体,但若是穿戴了甲胄的话,就根本无法被这些东西所伤。 重甲步卒朝斜上方举盾,剑雨落在他们的盾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四周围的箭矢散落了一地,偶有流矢打在重甲步卒的甲上,却也是如同泥牛入海毫无波澜。 在他们布置好阵仗将土工队的宝贝疙瘩保护在其中之后,大黑牛就牵着引线慢慢的走了过来。 说起来这大黑牛怎么是个人才呢,这厮许是整个大宋唯一一个可以身穿四十二斤重甲,背后被着个二十七斤板盾还能拎着一百斤炸药来去如风的男人,他也是成为土工队里穿重甲的唯一一人,加上他喜欢装那么一手,所以他也从来不需人去保护。 “狗日的们。”大黑牛牵着引线来到阵列之后:“让你们尝尝什么叫地动山摇。” 他说完之后,手上却没有停下继续放线,一直放到过了浮桥,进入了安全区域他才把头上闷热的头盔往下一扔,回头对战阵里的人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将那个这铜质的漆包线剥掉外头的漆缠在了一个奇怪的装置中,然后用力的摇起了那盒子外头的一个把手。 “那是干什么?” 左柔好奇的问宋北云,而宋北云只是笑了笑:“发电,等会靠瞬间电流引爆炸弹。” 左柔:“???” 这时,前方的大黑牛心中默数了一百四十五个圈之后,以一个非常拉风的姿势按下了上头的那个把手。 但这一次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太慢了!再快点。”宋北云在后头喊着:“这里头留电时间就一秒钟不到,还等你耍帅不成?” 大黑牛听到他的声音,顿时缩起了脖子,老老实实开始以教程中的方式摇动发电杆,然后一只手放在那个把手上,等到整整一百五十圈之后,他猛的按下了那个拉杆。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之间前方迸发出一阵隆隆巨响,虽然单纯说声响不如之前那个面粉爆炸时的轰鸣,但它带来的震颤却是十倍甚至百倍。 左柔感觉自己当时那一下都没站稳,要不是宋北云在后头握住了她的腰,她都怕是要摔倒在地。 等站稳后,她眺望前方,只见襄阳城的方向烟尘滚滚,遮天蔽日的尘埃让襄阳的身影层层隐没其中,根本不得见真实容貌。 而他们看不见,但襄阳城中却是看的清晰,当时那一声轰鸣之后,就见一股如洪水般的气流扑面而来,之后便是腾空的灰尘,紧接着就见巍峨襄阳城的东城墙生生被砍去了近一半,大量的尘土、砖石和杂物腾空而起,如果落雨一样被抛洒在城中,士兵百姓皆抱头鼠窜。 等到烟尘散尽,外头已经可以直接通过缺口处看到里头的光景,而城墙上哪里还有守军,无数人都倒伏在了周围,场面极端惨烈。 “将军,可以上了。”宋北云笑道:“今日我答应将军晚上在襄阳城之中宴请诸位辽国同袍,宋某定不食言。” 那吴将军从头到尾都在观战,到此时已是心惊胆颤,他这几日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用何等方法能破这襄阳城,这已经不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可以形容的,它简直就是一块根本啃不动的石头。 可从早晨到现在,仅仅只过了四个时辰,襄阳城便出现了一个缺口,这个缺口足够他的士兵无障碍通过。 他方才倒是闪现过一举夺下襄阳城然后拿去给陛下邀功的想法,但看到这宋军的雷霆手段,他有些害怕……哪怕现在临阵反水,他很难说自己那几万人能不能近了这帮诡异的东海新军的身。 按照之前说好的内容,宋军负责破城而吴将军率领的辽军则负责入城肃清。 他们也不含糊,既然这东海新军已经将他玩猫腻的心思给堵死了,那他倒是不如建功立业一番,到时说不准也是能得陛下夸赞,那也算是不错。 不过城中守军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从缺口处攻了出来,城门也被打开,数不清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围拢了过来。 可还没等宋北云发命令,火枪和火炮的声音已经此起彼伏的响彻了起来。 火炮换上了由许多铁链铁球凑在一起的链弹,我一发炮弹横扫过去,只要触及者都会变得支离破碎,拦腰斩断着更是不在少数。而火枪更是在这种时候大发神威,一轮齐射就是一片倒下,他们甚至不用瞄准…… 而等城中士兵杀到浮桥边时,这头的弓箭、弩箭等常规武器则使唤了起来,半自动的机匣供弹弩箭就让人想到了传说中的诸葛连弩,而那固定在架子上使用超长箭矢的长冲程复合弓更是开弓便能串一串的蚂蚱。 吴将军看到这些精良到仿佛不是这个时代的装备之后,羡慕的直流口水……他心中无比希望陛下能整一点来,要是有这家伙,辽国天下无敌! 第一轮反突围失败的襄阳士兵开始四散逃跑,可这时就轮倒了辽军出马了。 要说攻城,辽国的确是弱了宋国一点。要说弓射,那他们是弱了金国一点。要说骑砍,那他们是的确弱了草原一点。 可若要说平地干拉、荒野对砍,辽国人大可以拍着胸脯竖起一根手指头狂笑着对周围几国的人问上一句“这是几呀?”。 这不,憋屈了好几日的辽国援军如狼似虎的就沿着浮桥过了河,那当真是叫小卒子过河就是车,横冲直撞看得宋北云是大呼过瘾。 “看看人家的战阵,看看人家的协同!”小宋指着杨文广说:“你叔伯怎么教你的?” 杨文广挠着头:“这不能怪我,他们没了的那会儿我才几岁啊……” 而小宋只是笑了笑,继续观察起前方的动态来,他嘴里喃喃自语道:“辽国的步卒确是厉害,虽然说是襄阳守军没了士气,但是战损比都快接近三十比一了,这谁顶得住啊。” 辽国的阵仗打起来的确是漂亮,难怪即便是杨家将传奇里,都没能赢过辽国几次,这帮人身体素质好、反应快、协同率高,而且更关键的是他们的步卒综合素养真的高,手上都是有功夫得,这方面真的远超宋国。 看来有空是得找小虎牙交流一下这方面的东西了,实在不行整个联合军校出来。 而随着辽队入城,小宋也手一挥:“东海新军各级将士,进入城池准备招降!” “等等等等。”左柔这时跳了出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土工队,在那给我挖个坑,三十丈长,五丈深……嗯……十丈吧,十丈就够了。” -------- 今天就一章了,为了恰饭我接了一个游戏公司的文案策划,今天接明天就要,恐怕要通宵,以后请叫我秃头小宝贝。 525、三年5月29日 晴 生杀予夺并非权 襄阳城中十万兵,用宋狗的风格来说,就是十万头猪也比他们好打。 究其原因不过就是被“妖法”吓破了胆,人类对未知的东西总是有着更多的敬畏和恐惧,几轮狂轰滥炸和那突然让千仞高墙突然崩塌的妖法,已经彻底摧毁了城中人的意志。 在他们看来,城外的兵就是天兵天将,因为他们认知里的襄阳城,那是可以死守十年的城,无敌之城。但如今从封城到破城,满打满算不过两日出头。 两日破襄阳,这不是天兵天将又能是什么? 而入城的辽国将军看到那一地的焦尸,心中也是愕然,他曾也是守将,知道襄阳代表着什么,历代入主中原之君都会将这襄阳当成他们最后一道防线,层层加固而来。即便是辽国国力最劲时也没有说敢去打襄阳城的主意。 但现在这样一座象征之墙、一座丰碑之城,就在那一声声如雷的轰鸣声中轰然倒塌,仅用了一个上午。战损仅士兵三人,其中两人是因为被炮口的铁渣烫了手,一人是被枪管子炸膛崩伤了脸。 那就是东海新军啊……传说中的东海新军啊。仅有两千多人的东海新军便能有如此战力,若是两万人、二十万人又当如何?天下还能有阻挡它之城?还能有与之为敌之人? 想到这里,吴中吴将军心头剧颤,想偷偷弄点东海新军的家伙回去给陛下看看,辽国只要能弄出一半……不!三成。只要能弄出三成便可,辽国定然先于宋国无敌天下。 “缴械不杀!” 重甲兵排队进入城中,他们每走一步都会有那种哐哐哐的声响,声势骇人的很。当他们口中喊出缴械不杀的口号时,就如那摄人心魄的妖法一般,即便是同为盟友的辽军中都有不少人差点走过去缴械。 投降这个东西是会传染的,只要有一个人投降,很快就会有无数人跟着一起投降,因为战斗意志已经被摧毁,投降再怎么样都要比被烧成一团焦炭要强上许多吧? 当开始有叛军受降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放下武器走了出来,他们投降的速度之快,让辽国的普通士兵笑话成了一片。 但吴将军心里头明白,如果是他,他恐怕也无法比这些士兵做的更好,他能理解这些降军的心思。 等受降进行大半时,城门被打开,宋北云慢条斯理的从门口走了进来,身后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火神营。 他们进入城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接管衙门、军营等地方,然后宋北云走到辽军阵营之中。 面对这个人,即便是嚣张的辽国士兵也下意识的给他让出了一条路,直通到了他们主将面前。 “吴将军辛苦了,等会子还要劳烦你清点一下战损,伤亡士兵的数量都报来给我,我会以宋军最高待遇给予抚恤,你还跟底下士兵说,这些抚恤是大宋给的,辽国的抚恤与此无关。” “多谢宋大人。” 这吴中现在说话都弱气了许多,毕竟人就是这样,在没见过之前总觉得自己挺能耐,等涨了见识之后自然也就变得谦逊了。 “不用客气,你我宋辽,兄弟肝胆,自当相照。”小宋笑着摆手:“对了,吴将军。我昨日讲过今日要在襄阳城中宴请您,我这便去准备,我在这里日子不短,知道有一家馆子极好,请随我来。” “那吴某便不客气了。” 小宋带着一种辽军中高层来到之前他觉得不错的馆子中,馆子自然是没有开张,但他还是把老板给敲了起来。 “开门儿吧,都过去了。”小宋敲着柜台:“前几日我与这订了几坛好酒可还在啊?” 那老板仔细端详了一番宋北云,赫然发现这就是之前那个藩王属臣宋大人,饭馆老板立刻就松了口气:“宋大人,也不知外头太平了没有?” “没事了。”宋北云笑着说道:“你让厨子和伙计都干活吧,对了,若是得空去与四里八乡的都招呼一声,让大家都出来做买卖吧,都过去了。” 老板不敢细可,只是一如既往殷勤的招呼客人,毕竟就在两日之前他都觉得自己恐怕要完了,没想到如今才过了两日就已经没事了,所以他连忙去将厨子喊了起来又喊了小厮帮工,开始给冷灶台点火,又招呼自家的妹子和娘子去洗菜摘菜,烟火气一下子就透了出来。 而在宋北云宴请辽国将领时,城中却是逐渐繁忙了起来,东海新军在忙着维持秩序,百姓也陆续的恢复到了正常的生产生活中。 关于罪魁祸首孙则为的通缉告示贴了满城都是,城外则在挖坑,所有人心里头都知道这个坑是干什么的,百姓聊起来时甚至都有些雀跃和期待。 就这样,襄阳破城后三日时间,整个襄阳城的秩序已经差不多恢复完成了,但孙则为却还没有抓到。人人都知道他不可能跑掉,但却始终没有他的消息。 但对此宋北云并不着急,他每日还是到处闲逛,还顺便把柴家的大少爷给带了回来,不过侯府已经砸了,于是乎宋北云将他安置在了之前的刺史府中。 “外头那个坑,可是要埋不少人啊。宋大人。” “哈哈哈哈。”宋北云把棋盘一推:“干活去了,柴公子自便。” “多谢宋大人庇护。” “不客气,毕竟柴大人还有大事要干呢,总不能死在了襄阳城。” 小宋径直走出城外,外头的坑已经挖好,深二丈三,长五丈,比左柔要求的少了很多,但仍然还是个很震撼人心的大坑,他看着坑沉思了许久,然后默默的转过身,轻轻打了一个响指,立刻就有数十名大兵跟在了他的身后。 而此刻,辽国议事堂中,辽皇耶律佛宝奴拿着一封信,表情愕然的站在那里,周围的几个军机大臣都保持着同样懵逼的表情。 “开玩笑的吧。”佛宝奴仰起头来:“一日破襄阳?谁给他们的胆子来糊弄朕?” “陛下……经过再三核实,襄阳城的确是一日被破了。” 听到这个消息,佛宝奴心头的火噌噌往外冒,她捏着信背着手在堂前来回走动:“诸位爱卿,你们倒是给朕说说,若是对上,你们几分胜算。” 堂下的人一言不发,一日破襄阳,他们想也不敢想的事,那可是襄阳城!说是天下第一城都不为过,前有长江,周遭坦途。 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就一日破襄阳呢? “回去给朕想。”佛宝奴怒斥道:“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来见朕。” 佛宝奴说完,拂袖而去。她现在心态真的很炸,如果那个狗东西能一日破襄阳,那就能一日破辽新都,如果他真的发疯直奔这边来了,怎么办?自己难不成还真的要成亡国之君? 她越想越拧巴,愤然回到宫中却不好意思开口跟妙言说这个消息,因为之前两人就打赌了,三日内襄阳就要破,当初自己可是打死都不信的,两人还赌的挺大……要是愿赌服输,恐怕自己真的是要完蛋了。 而跟辽国皇帝不同,宋国皇帝接到消息时正在上早朝,捷报一路疾驰到了宫门口然后一路喊着就传入到了大殿之中。 “捷报!捷报!捷报!”传令小官头上插着鸡毛一路狂奔来到君前殿上:“报官家,前方大捷。宋北云率东海新军一日收复襄阳城!并将沿途而上直奔西夏,行使上国之威。” 赵性连仪态都顾不得了,直接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一路踉跄来到那传令官面前,拿下捷报仔细阅读了起来。 而周围百官的表情都拧巴在了一起,他们根本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就在一刻钟前他们还在焦头烂额的讨论怎样破襄阳,他们甚至提出如果破不了襄阳至少也要防止西夏跟荆州形成合围之势。 可这一转头的功夫,襄阳城破了? 那个宋狗,一日收复襄阳城? 天塌了! 别说他们这些外行听的一头雾水,就连定国公这样打仗一辈子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云山雾罩,站在那直挠脸。虽说是听了女儿的话之后他恨不得把宋狗给生吃了,但到底却是福王点的接班人。 这……吹嘘战功有点过份了吧,一日破襄阳,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 “官家……是否看错了?” “八个时辰……”面对定国公的可题,赵性颤抖着嘴唇抬起头,难以置信得说:“严格来说是六个半时辰,从开始攻城到破城。” 朝堂上一片哗然,有人怒不可遏的要求法办宋北云,说这厮目无君王,当众欺君。也有人主张缓缓…… 这一次连定国公都不好说话了,因为这事有点离奇,真的离奇。 而就在这时,第二封捷报由司命司的太监传了上来,而呈上书信者乃是司命监军,皇帝的亲属官。 “报官家,四品巡查宋北云于保庆三年五月初二晨,六个半时辰攻破襄阳城。诛杀叛军将领十二人,正在通缉匪首孙则为,值书信发出时,襄阳城正在稳步恢复秩序。” 赵性站在那眨巴着眼睛,环顾群臣后,嘴角抽动了几下,强忍着哈哈大笑的冲动,侧过头可道:“从城内攻破还是城外?” “回官家,于城外强攻。” 526、三年5月29日 晴 此鸟不鸣则已 城外强攻? 六个半时辰打下襄阳? 宋北云那个狗东西? 这些信息叠加在一起,可以说是非常具有魔幻现实色彩,他娘的他个二十郎当岁的狗东西凭什么就能打下襄阳城? 肯定很惨烈,肯定是用宋国将士的命填的! “报官家,全程伤三人。如今已得救治并无大碍,倒是辽国援军有三千五百人伤亡,宋大人都按照宋国将领之准予以抚恤了。” 打下襄阳只受伤三个人?这不可能!肯定虚报了! 对了,勾结辽国人是吧……对对对,勾结辽国人! 这时御史台一名官员往前一步走就要开始说话,但被御史大夫回头一巴掌给扇了回去。 他还不知道这厮要说什么么,但这是这时候能开口的吗?好不容易有了金陵城最舒服最豪华的衙门,冬天都有暖气的,可别回来再让那狗东西给砸了去。 事从权宜不知道吗?都说了辽国是援军,也许作为一个文官可以不动军队,但总该懂“援”字吧,这个时候胡闹可是要命的。 不过这时,老丁却走了上前,沉着脸说道:“官家,臣先贺襄阳叛乱平息。但臣所要问之事则是谁予以宋北云调度兵权之能,他为属官,属官不允调动军权。” 来了来了,朝堂上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老丁,这人到底是个铁头娃娃啊。好家伙,都看不出来官家正高兴呢,上来就泼冷水。 赵性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自信的一笑:“朕给的。” 朝堂上一下子就屏息了,不通过兵部调动兵权,这本身就是违规操作,即便是皇帝也是不合规矩的。但赵性如此坦然的承认了,那下头该如何圆场? 但赵性显然不慌张:“东海新军并非隶属兵部管辖,而是朕豢养的私兵,以练兵之用。宋北云调动朕的私兵,有何不解?” 这话真的也就是皇帝能说,换成别人还豢养私兵呢,哪怕是军营里的士兵被喊上一声“某家军”都得引来朝堂不满。 不过好像赵性这么说并没有什么毛病,人家皇帝养个私军玩玩,问题也不大。大家也都知道这件事,之前并未当成个事来看,毕竟皇帝放了一部分权来换取自己一部分的自由? 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了。 可是谁能知道这东海新军居然强悍如斯?那新军多少人?满打满算五千编织,这其中还有一半是后勤辎重,能作战的也便是两千余人。 这两千余人加上一个书生? 一日破襄阳?这帮人是天兵不成? 带着这个疑惑? 朝臣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 而老丁问完之后也是告了一声便没了声音,退到一边等待赵性的解释。 “朕得消息,那荆州早就与西夏有勾连? 便早早派了宋北云为秘史? 深入其中收集证据并赋予他见机行事之能。诸位爱卿没有异议吧?” 这还能有什么异议呢,人家皇帝都这样说了,反正甭管怎么样都是你赵性英明神武呗。 那既然你要英明神武? 那咱们山呼万岁便是了。 果不其然? 朝堂上的老油条们不约而同的开始拍起了赵性的马屁? 赵性高兴的都快摇尾巴了? 他满脸的兴奋? 一身的洋洋自得。 “襄阳城? 不过一座城罢了。我大宋将来要开疆拓土、要重整旧河山。你们啊,到底是少了些见识,一日破襄阳又如何?不足挂齿。”赵性一脸嚣张的说道:“朕还下了令,让那宋狗……宋北云收拾完襄阳之后,顺手将那长安旧都给朕拿下。到时候朕带诸位爱卿去体会一把长安风月可好?见识见识那唐太宗之豪情?” 这逼……飘了啊。晏殊心里暗暗骂了一声? 连忙躬身上前? 清了清嗓子:“官家? 如今西北动乱? 大宋也得做好准备才是,不可轻敌。” 赵性正在那摇头尾巴晃呢,正要说不要紧有宋狗的时候? 定国公不动声色的拉了拉他的袖子,赵性刚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他咳嗽了一声:“是该筹划一番了,西夏三番五次挑衅,不懂我上国宽厚。此番更是以下犯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啊,下旨通告……” 赵性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小纸条看了一眼:“通告西夏,大宋再强也非好战之国、大宋再弱也非可欺之地,它既是如此狼子野心,那便勿谓言之不预。枢密院,起草檄文,即刻发兵西夏!” 看到皇帝万岁偷摸打小抄,晏殊感觉青龙苑的脸都快丢光了,但他也不好说,在大殿上时,他毕竟是个皇帝。 大宋的朝堂上在不断讨论,而辽国那头也是没有停息,就在刚刚消息传来,辽国五万精锐遭遇西夏十万士兵,双方正处于对峙之态,一触即发。 “整个大西北啊,都烧起来了。”佛宝奴站在地图前问妙言:“你说宋国也会发兵?” “必发兵。”妙言点头道:“师出有名,为何不发?再者说了,长安是你辽国的故土也是他宋国的故土,你能抢他自也是能抢,凭什么让你用故土换人?” “奶奶的。” “陛下,姑娘家家不好说粗口的。” 佛宝奴横了妙言一眼:“那就要看谁快了,我就是万万没想到那狗东西一日就能拿下襄阳,恨啊……打算了老子的节奏。” 妙言靠在旁边笑了起来:“陛下,那个赌怎么说?” “什么赌?朕不知道什么赌。” 佛宝奴摆明了要耍赖,但妙言可是不放过她,追问道:“那日可是陛下自己说的,若是那狗东西三日内夺取襄阳城,陛下就穿上女儿家的衣裳去他那边不由分说的亲上一口就走。” “去去去去……”佛宝奴一脸不耐烦的说:“现在军国大事要紧,这些屁事休得再提。” “陛下是要耍赖咯?” “耍什么赖?朕根本就没答应!” 答应没答应她自己心里有数的很,但这种事怎么能干呢?真的是干出这种事,加上现在这个西北局势,这要是真过去了,保不齐是要被扣下来的。 若真是被扣下来,那还不得挺着大肚子回来啊?不成不成,这种事万万使不得。 想通这一点,辽国皇帝陛下不再搭茬,只是用心开始在墙上的地图中仔细安排起了兵力布置。 “侧翼拦住那狗东西,正面抢先打下长安城。” “你拦不住。” “不可能!” “赌不赌?” 佛宝奴差点张口就答应了,但她这次学乖了,用力的摇头:“不赌了不赌了……你这人坏的很,朕说能拦住就能拦住。” 说完,她皱着眉头盯着襄阳城的位置,侧过头问道:“你说现在这狗东西在干什么在想什么?他会怎样用他手里的东西,他到底打算如何摆弄西夏?是直接拿下还是如何?辽国怎样才能抢占先机?” “你自己去问他啊,他会告诉你的,不过想听实话的话,就得看你拿什么换了。” 佛宝奴撇了撇嘴:“我还不信我这次处处先机还赢不了一盘了!问什么问,不问!” 在两国皇帝都在为大西北惊心动魄时,宋北云则领着人在襄阳的大街上闲逛了起来。 他满脸笑容,遇到跟他打招呼的人都会点头致意,看似就像一个和蔼可亲的退休老干部。 这一行人一路来到一家粮店面前,宋北云仍是笑眯眯的走了进去,拍了拍里头正在算账的老板。 那老板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立刻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掌柜的,你这粮铺经营的不错啊。” “回大人……都是我大宋体恤百姓。” 小宋吧唧了一下嘴,从一个袋子里抓了些小米放入口中咀嚼:“新粮就是香。” 那掌柜的腿肚子已经有些发软,但仍是满脸笑容的回答道:“若是军爷喜欢,小人将店中新粮全部搬去营中。” 小宋抿了抿嘴:“不对吧,掌柜的。你可没有能耐说搬就搬吧?你家主子还没放话呢。” 说完,小宋一扬手,身后那些皇城司的恶棍一拥而上,随着楼上一阵嘈杂,这间米店里所有人都被捆了个严实。 “走吧,掌柜的,带路。”小宋拍了拍他的脑袋:“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那掌柜的跪在地上哭喊着:“军爷,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啊……您且放了小的。” 小宋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过身根本就无视他的哭喊,径直带人走去了他的仓库之中。 这间粮仓外头加挂了好几把锁,看上去还挺坚固的,但再坚固的锁头哪里扛得住斧头,噼啪一通砍之后,粮仓得大门就被打开了。 小宋捂住口鼻走了进去,身后立刻有人走上前帮他托住了长衫的下摆。 “孙大人,何必呢。”小宋站在谷仓之中:“我给了你三天时间。你若是自首,我还能想个法子给你开脱一番,可是你不光不反省,还偷偷联系城中的西夏探子,想要将您接出去,何必呢。” 小宋说完,长叹一声:“孙大人啊,出来吧,该到上路的时候了。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个痛快如何?” 527、三年5月29日 晴 知者罪者其唯春秋 艳阳高照,临近六月的天气开始变得闷热了起来,襄阳城外的河边,数千百姓挤在了那里伸头张望。有些机灵的小贩推着自家的小车开始在人群中贩卖一些零嘴之类的吃食。 城门口五十丈的地方有位老石匠坐在一块青石碑上用凿子叮叮当当的敲着,吹两下凿两下,声音清脆悦耳。 远处城墙上的破洞中正有人穿行着测量绘图,城头上的旗帜早已经变成了迎风招展的宋字旗,也分不清是大宋还是小宋。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来了”,城外围观的人立刻吧视线对准了过去,发现果然有数百人被绳子串成一条,在典狱官的牵引下一路走出。 人群在他们所过之处纷纷让开一条路,直到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时才算是停下。 很快几个以前大家看着都很面熟的人被人拽上了台子,他们灰头土脸,看不出曾经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孙刺史……唉……算是个好官,可惜了。” “好什么好,要不是他,那个周胖子能那么有钱?这些当官的都该死!就这样了还要造反,真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我听说他还勾结西夏人,打算亡我大宋。” “啊?还有这等事?那当真是该死了。” 下头的百姓纷纷议论起来,台上的孙则为只是轻笑了一声,却无半分辩解。因为他知道今日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如何都逃不过去了。 而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自己到底因为什么而死,到底是看轻了宋北云看轻了王权啊。这个年轻人的盛名终究不是虚名,只是他掩盖的太好,骗过了天下。 不甘心,但却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事到如今只希望能得一个痛快。 孙则为跪在那,面露无奈的笑容,倒也算是个坦然赴死。可他身边的那些人却不是这样了然,他们有人在求饶,有人在嘴硬也有人在咒骂,混乱不堪。 而这时,小宋一身四品巡查官服走了上前,他微微垂着头,手上拿出一张皇帝诏书开始朗读起来:“孙则为狼子野心,有悖纲常……” 长长的一段诏书将孙则为的罪行揭露之后,那跪在上头的人顿时哭成了一片,磕头如捣蒜者众,但宋北云却连看都没有看下来。 接着他手一招,立刻有士兵从后头走上前,开始将那些人推入身后那个巨坑之中。这些人里有耄耋苍颜也有黄发垂髫?求生的意志让他们奋力抗拒?但哪里是那些强壮的士兵的对手。 很快,土坑中就被塞满了人?他们费劲的想往上爬?但束缚着的手脚和深深的坑洞都让他们充满了绝望。里头时而传来凄厉的哭声,还有尖叫着求饶的喊叫?但却并没有办法影响上头的沙土开始往下覆盖。 孙则为坐在其中,表情冷静?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他抬头看着宋北云,轻声呼唤道:“宋大人。” 宋北云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宋大人眼手通天,还望他日地下相逢之时?大人能说出一句问心无愧。” 宋北云默默转过身去?听着下头哭嚎声,再次拿起第二张诏书:“查处主从犯人一百四十余人,连其家眷共六百七十五人,念有战功者曾为国尽力,特不处腰斩之刑?以诏皇恩浩荡。” 周围的百姓并不在乎皇榜上写的是什么,他们就想看埋人而已?这个坑很大,但要一次性装下几百人却显得拥挤不堪?而恰恰是这种拥挤,会让他们挣扎的时候愈发痛苦?而偏偏是这种痛苦却让那些百姓充满了快感。 “哟?那个姑娘可真好看?可惜了。” “哈哈哈,那你等会给她挖出来拿回去当媳妇。” “呸呸呸,少说些不吉利的话。” 周围一阵欢快的笑声,好像面前即将发生的死亡只是他们的娱乐工具罢了。这一幕看在宋北云的眼里,他突然觉得鲁迅先生笔下那些人的的确确是存在的,而且并不分时代的存在着,可笑是可笑,可悲倒是算不上可悲。 坑中的人逐渐被土覆盖,他们知道自己再无生的希望,于是他们变得狰狞了起来,开始诅咒小宋也开始诅咒大宋。 但语言上的诅咒是世界上威力最小的武器,宋北云只是往前走了几步便再也听不见那些恶毒的咒骂,只是回过头时,却只能见到黄土逐渐覆盖了所有人的头顶。 等到大坑被填平,骑兵从城中走来,他们驾着高头大马在这土地上来回踩踏,一直到新土与旧土一样紧实后,城中由四头牛拉出来了一个驼石碑的王八。 有人说这叫霸下,但宋北云觉得这就是王八。 上万斤的大王八被放在了那个埋人的坑上,接着那块新鲜出炉的石碑被安置在了这王八的后背上,上头详细的记录了这里所发生的事情,还有为什么会埋下如此多的人。 小宋全程都静静的站在旁边,他感觉耳朵里多少还残留着那恶鬼一般的哭嚎,久久战立之后才稍稍平息了一些。 石碑立好后,周围的泥工瓦匠立刻上前,开始围了上去开始修建过路亭。 周围的百姓看得满意,如今也开始慢慢散去了,最终只剩下一个卖米糕的老妪推着车子缓缓往城门方向走去。 “等一下。” 宋北云走上前叫停那个老妪:“还有米糕么?” 老妪抬头看着宋北云,有些害怕,她颤抖着手掀开竹篾罩子,里头还剩下几块。 小宋嗯了一声,摸出几个铜板递上前,拿起米糕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就吃了起来,可没吃几口他突然哇的一口吐了出来,但他却没有停,再次把东西往嘴里塞。 就这样吃了吐、吐了吃几个来回之后,他终于遏制住了强烈的精神刺激,站起身抹了一把嘴唇,仍然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死亡对于他来说并不新鲜,但这样大规模的处刑却是人生的第一次,那些人死前的千般面貌仿佛像一段反复播放的录像似的在他眼前跑走马灯。 但他知道自己得干什么,有些事必须要做,否则不足以威慑那些士兵,叛乱的频发就说明是上层公信力和威慑度不足以支撑他们的地位。 这个坑里其实并不是全部的人,其他还有大概两千人左右,那些人没有资格被石王八压着,他们都是各级跟随一起叛乱的中级将领、官员和他们的家属。 不过他们的行刑地点并非在东门而是在南门,相比较东门的震撼心灵,南门俨然就是一个血肉地狱。因为用的是腰斩,所以那个地方显然要比东门这边更加热闹,有些被腰斩之后还没有立刻死去的犯人都会引来那些观众的一阵欢呼,在地上爬行的距离越长,欢呼声越响亮。 这个场面让宋北云想到了基督山复仇记里人们围观刽子手砍头时的场景,里头说在砍下头后会在胸口用大锤锤击几下,让血液可以喷得更高从而引来观众们的喜悦。 站在还完好的城楼上,小宋吹着初夏的风,趴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有动弹。 饿么,肯定是不饿的,吃了不少米糕还是很填肚子的,心情么倒也说不上沉重,因为谋反嘛,他们没有任何理由的能够活下来的,只是今天白天一整日的精神污染让他实在有些不舒坦。 毕竟他不是一个能以杀人取乐的人,死亡对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其实都是一种很难以面对的事情,即便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拧巴的。 “我就知道你在这。” 左柔的声音传来,然后她就趴在了宋北云的身边,透过城墙看着下头还在完成最后装饰的过路亭。 “还在念着那些人啊?” “倒也是没有,你说他们图个什么。”小宋转过头看着左柔:“这么多谋反的,他们图个什么。” “图个权呗。” 也许不光是图个权吧,小宋认为光是图权不会这样,从史书上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都是真的,他觉得大部分造反的人,除了真的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逼得走投无路,剩下的也许就是无聊了。 因为很少有年轻人造反的,真正作乱的都是一些中年人,他们到底是图个什么? 不清楚……这个触发机制真得不清楚,等回去到青龙苑里开个话题好了。 “回去吧。”左柔挽住他的胳膊:“昨日我与巧云姐商量了一番,今日让你试试双龙戏珠!” 宋北云:“???” “走啦!” 被左柔生拉硬拽的回去了,随便吃了些东西,在他刚打算问巧云那双龙戏珠是个什么玩意的时候,外头就来通报了。 说是探子打探到有三万名左右的西夏骑兵正朝这里疾驰,似是要驰援襄阳城来的。 小宋一听眉头就挑起来了,信息闭塞的问题就来了,他们可能还没接到襄阳已破的消息,但现在这队疾驰而来的骑兵应该离襄阳城不到百里了。 “这帮人啊。”小宋眉头紧蹙:“召集各级将领,开会。” 528、三年5月30日 晴 风吹一夜满关山 西夏,提起西夏的事,所有的人都会笑。这西夏是有意思的国家,要说这东亚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这里可以说是没有一个国家是弱的,北上的金国、草原,中原的辽国,南方的宋国甚至是大理,西边的吐蕃、黑厥。 这外头的人想要打进来,要么从碧波万顷的大海是生死锤炼之后跑进来要么从西南万仞群山之中跑进来要么就是从南方茂盛的丛林中跑进来,这最简单的大概便就是从西边过来了。 若是能成功跨过中亚那片波斯人的弯刀之海闯了进来,接着数百里,变会遇到一个近乎变态的对手,先是骁勇善战全民皆兵的黑突厥,那些人的弯刀锋利、作风彪悍,透着一股子不要命的打法。 不过也到底也是被汉武帝打出去的人,不谈也罢。每每谈起来,他们自己也是不太好意思。 再往东去一千里,就碰到了草原上的汉子,他们会手舞着锁套,追着人跑上数十里,然后像杀猪一般的将入侵者给围杀掉。 可若是连这都能突破,接下来面对的则是骁勇善战的辽国步卒,他们善用阵仗、战术灵活,生生能给人打成摸不着头脑的苍蝇,然后再被辽长荆弓给射成马蜂窝。 好,辽国也通过了,那下头便是大宋了。虽说如今的宋被称之为弱宋,可弱宋却是有着十万刀枪不入的步人甲,非重锤不可伤,还有坚硬如山脉的城墙,以及八牛弩和长陌刀,在防御上可谓是固若金汤。 这都不用打到骑射之术天下一绝的金国领地,光在大宋外头就能消耗上十年。 唯独这西夏,西夏是这东亚怪物房里的唯一啥也不是的国家,他们这几年的确是在想着励精图治,自己育种了良马,从大宋买了军械、从辽国买了粮草,身上穿的是大宋的铠甲、手上拿着的是金国的弓箭、嘴里吃的是辽国的面饼,三十万骑兵阵列一开,看似武勇非常。 可却没人把他当一回事,前些年虽然与辽国在边境争端上占了些便宜,可那是因为辽国三面受敌没工夫搭理他。而如今宋辽合盟,草原又一时半会动弹不得? 金国也因为宋辽之盟不敢轻举妄动,这不辽国转过头就要收拾他了。 但西夏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底子,满嘴说着什么西夏已无人能及、入主中原责无旁贷之类让人发笑的话四处招惹别国。 如今更是胆敢直接派兵侵入大宋边境? 到底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西夏骑兵而已? 又不是草原骑兵。”辽国的盟友是这样说的:“都不用皮室军? 我都能收拾了他们。” “哈哈,西夏人嗷。”东海新军杨文广拍着桌子笑着如此说道:“当时假想敌就没有把他们算上。” “打吧,就当练兵了。”宋北云这样说道:“他们会在襄阳城左侧边境出现? 届时东海新军全员出动? 我留下来整顿襄阳就不过去了,后续援军过些日子应该也会到了,这里有司命司和皇城司的顶着就行了。” 皇城司可是兼备宪兵职责? 镇压起来可是一把好手? 所以小宋并不担心襄阳城会出现哗变。 “至于怎么打? 你们决定就好。” “宋大人? 您这两千对三万……”辽国援军发出了担忧:“虽是攻城可以? 可对付骑兵……” “要是对付草原的骑兵? 可能真不够看。”杨文广抢答道:“可是要打西夏的骑兵,我能让一千人在营房里睡大觉。” 辽国援军满心羡慕的看了一眼杨文广腰上的那柄火枪,然后悠悠的叹了口气,只有装备精良者才能有这种口气来说话。 “哦,对了。”宋北云突然看向辽国的盟友:“吴将军? 我都忘了。” 说完他招了招手? 旁边的亲军立刻端上了一个盒子? 他接过盒子打开放在吴中面前。 “吴将军? 多谢此番襄阳之战将军的武勇,我宋某人想来敬重勇士,这柄手炮就送与将军了。”宋北云笑着说道:“此后会有人教将军如何使用。” 那吴中看到这柄造型精美的火枪? 眼睛都绿了。那雕刻精美的花纹,银光闪闪的枪管,那散发着杀气的造型,当真是让他心痒难耐。 “宋大人,这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小宋摇头道:“英勇之士当配此礼。” “收下吧,吴将军。”杨文广也在旁边附和:“云帅一番好意,况且也是多谢你助我等取了襄阳。” 那吴将军颇为不好意思的伸手将盒子拿了下来,然后用手指婆娑了一番,想到这东西虽是奇特,但在战阵上那威势的确是恐怖,如今自己也得了一把,想必回了辽国之后,能引来不少羡慕。 在谢过宋北云之后,吴将军咳嗽了一声说道:“宋大人,此番西夏侵扰,其实最好的法子是隔江相迎,大宋装置精良,西夏绝无可能安然渡江。” “不。” 小宋摇头,而他的摇头让吴将军感到愕然……怎么着?两千多人还打算渡江跟三万人死磕? “渡江。”小宋指了指地图:“在这里迎击。” 看到那个地方之后,吴中表情变得诡异了起来,人家打骑兵都要在地势复杂的地方,而这宋大人选的地方那可是一马平川、无遮无拦。 他当真会打仗? 但没想到的是他手底下的人却是没有一丁点意见,反而直接就应了下来,说要贯彻执行。 吴中表示很慌……可能会团灭。 “吴将军要去观战么?”小宋仰起头笑道:“回去跟佛宝奴说说也好。” “佛宝奴……” 吴将军猛的一抬头,看着宋北云,心道:这不陛下么? 不过刚收了人家的礼,也不好说去计较人家直呼佛宝奴的名字了,反正听说啊……就是听说……听说陛下跟这个男子,有那么点龙阳的癖好。 反正皇家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嘛,当兵的不好评论,就当没听见好了。 “那宋大人既然这样说了,那我便去看看……也好帮忙护卫一番。” “不用。”杨文广大咧咧的一挥手:“就西夏那帮人,呵……” 529、三年6月3日 晴 史册一笔如刀如斧 金陵城今日有风,满城的飞花伴随着初夏的风,打着璇儿的将这座城市化作了传说中那座美不胜收的画中景。 赵性坐在落仙楼上,端着一杯茶,表情凝重。微风一吹,额前丝屡碎发随风荡漾,倒是一个绝那般,这老赵家就没有歪瓜裂枣。 “好了没,朕的胳膊要断了。” “快了快了,官家莫动。” 赵性对面坐着的是俏俏,在赵性几次委婉的提出想要留下一副写实的画卷之后,俏俏终于不情不愿的出山了。 最近的赵性有些飘了,他觉得老歪脖子树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一门心思就在往千古一帝的方向狂奔着,他这几日正在青龙苑里召开学习小组成员的沟通会,想要抓紧落实第一宋基层官吏的考核管理办法。 新的官员体系要比现在的更庞大芜杂,框架仍然是宋北云提出来的,但他的框架漏洞太多,赵性觉得还不够完美,于是乎就将这件事情搬上了台面上,摆在青龙苑当成一个课题。 这件事要真的实行其实是不难的,真正让人头疼的却是实行之后的重重考验。 这科举制度自隋唐正经实行到如今已数百年,从最一开始的广纳贤才变为了世家门阀的人事工具,至他手上别说普通百姓,就连那些寒门都再难出贵子了。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匡玉生,这个人虽然多少是沾了点宋北云那个奇葩的光才能登科及第,但赵性还是为了保险起见去翻阅了匡玉生往年的卷宗,却是发现此人虽说不似宋北云那般旷世鬼才,但却绝对也是人才一个,但这般的人才却屡试不中。 这里头的猫腻没什么好查了,恶臭从来都是从根儿上开始的,光是抓几个照“章”办事的人,丝毫没有意义还牵扯过多。 只是从这件事上赵性可以看出,大宋的基层就像宋北云说的那般,已经混乱而了,教育资源被大门大户垄断,这些人迟早有一日会逐步蚕食和霸占国家的上上下下,形成一个个的网络,互相之间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而争斗不休。 赵性自然不是蠢人,即便所有人都说他是个碰狗屎运成为的皇帝,但许多人恰恰没有想到过,为什么别人没有这份狗屎运呢?毕竟当上皇帝他算是运气,可往后的几年他全靠运气的话,恐怕现在已经被人软禁在宫里被那些太监欺负了。 他知道这个问题的根源就是要从最底层的选拔制度上加以改善,这个课题曾经宋北云很早就提出来过,但他也说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广大的基层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没有辨识能力也没有选择权利。 所以即便是一国皇帝也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很可能在动了人家蛋糕之后还没法子让那群烂泥贴在墙上,后头的麻烦可是源源不断。 “官家好了。” “多谢妹子了。”赵性终于可以放下手了:“这些日子听闻你们那边很忙啊?” “是啊,忙的很。这转眼就要交新皇宫的图了,工期在即,可是到如今为止却还只是完成大半,剩下许多事情要办。” 悄悄的话中带着埋怨,倒不是她不惧王权,要怪就怪那个鬼青龙苑,青龙苑可就在他们家中,没事的时候俏俏都会抱着孩子去旁听,然后让宋北云指着孩子让晏殊叫老叔。 久而久之,对赵性就自然不那么尊敬了,毕竟皇帝并不是拿着金锄头种田的仙人,他也是个喝多了吐、吃多了喘、饿极了也蹲在墙角吃面条的活生生的人。 “好了好了,妹子辛苦了。”赵性笑着说道:“你且忙去吧,过几日朕从宫中偷些点心带给你们吃去。” “北云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朕也不知啊。”赵性摇头道:“不过这些日子传来的消息都是大捷,你且宽下心来。” “哦……”俏俏没有得到应要的答案,她摇头着头把手中的画递给赵性,然后便告辞的离开。 赵性拿着自己的画像端详了起来,倒是觉得比真人还要好看上几分。 他喝了一口茶,想起宋北云离开之前最后一次青龙苑话题晚会时他们聊的内容。 “大宋需要一个偶像、需要一个神,这个人绝对不可是别人,能且只能你来做。” 这是宋北云的论调,后来赵性琢磨了几日,倒是琢磨透彻了,偶像的意思他知道、神的意思他也明白,至于为什么只能他来,无外乎就是因为若是他人来干这些事,那么就是触犯了皇帝的边界。福王不行、宋北云不行,即便是太子都不行。 那么至于怎么打造一个神一般的皇帝,这才是重中之重,光是一些什么收复故土的事情还不够,因为那对百姓来说离得太远,毕竟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不管城头的王旗怎样变化,他们关注的始终都是今日刑场上那人头滚出了多远。 下流而无趣。 至于要怎么打造一个神仙一般的皇帝,那也不是动嘴巴来说说,那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筹划,首先是要将整个大宋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之中,而这一切的功劳都是皇帝的。入主中原那都是基本操作,起码要完成一次正儿八经的大一统。 在完成这之后再可以讨论怎么掀翻压在历史身上的层层高山,让他成为愚昧无知的底层民众心中不可被颠覆的神,再以此来剿灭所有那些掌控着知识、财富和权力的贵族世家。 但在这之前,所需要干的事是保住整个大宋的根基,怎样取得一个平衡就成了难中之难的事。 这个疯狂的想法是宋北云提出的,他说如果不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根本无法扑灭小地主们对国家资源的霸占和垄断。而这种方法对整个大宋来说也会是一种伤害,甚至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所以具体该是如何,赵性自行决断。 赵性也拿不准,但以史为鉴看来,王朝的交替之中都会有那些世家的影子,他们就像时代的鬼混一般无处不在,历代帝王无一不想遏制这些人的存在,但真切能做到的绝无。 而就连宋北云都不知道,他那看似无稽之谈的疯狂建议,其实已经点燃了赵性心中的一把火,反正横竖都是要近史册了,那倒不如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好了。 赵性想的单纯,即便是不为那自家的子孙后代,也为了这广袤中国的劳苦众生。到时有人骂也好、有人赞也罢,千秋万代之后,不管大宋还在不在,总归是会有人给他赵性一个交代。 除了这一点,赵性也打定了决心,从这次之后,他便开始专心主持内政,外务全部交给宋北云。他虽然是个不那么聪明的庸才,但看人却还是准的,那狗东西不擅内政,这一点他是清楚的,既然如此内政就由他来操持,外务则交给狗东西。 生而为人,要么不为要为则为一番大事业,不愧天地、不愧先祖、不愧天下苍生。 权力、金钱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且看俱往千百帝王都早已化作东流水,到如今真男儿要就要那万古长青! 想到激动处,赵性死死握住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亢奋的难以自持。 他终于明白宋北云一开始就跟满朝文武泾渭分明的原因,他不光不动任何人的荷包,反而不断往里头塞东西。狗东西的钱是那么好拿的?他赵性的钱是那么好拿的?大宋的钱是那么好拿的? 到时全都要给吐出来,连本带利的吐出来。按照青龙苑的设计,大宋最好的结果就是每个人都有相对的公平。仍然有商人,但商人只是商人。仍然有,但永远只是在台下。仍然有不公,但不公可以被申诉。仍然有皇帝,但皇帝只是象征。 读书不再是上层人的专利,即便是泥工瓦工木匠菜农的孩子也能成为一国栋梁。 做官也不再是发财的唯一通路,更多的人把当官变成施展抱负的舞台。 每个人都不再认命,每个人都有发光发热的空间,所有人辛苦的活着,但却有明日会变更好的期盼。 国家化作一台精密的仪器,允许坏但不允许被人拆解。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王道乐土,哪里还会有造反、哪里还会有灾荒。 “官家……该回宫了。” “莫急。”赵性坐在楼上喝了一口刚续上的滚烫的浓茶:“让朕再坐一会儿,再坐一会儿……” “奴婢明白。”司命司的小太监退到了一边,静静得守护在心中对未来满是憧憬的赵性。 “你说,明日会更好么?” “会……官家说会,那便是会。” 得到这个答案,赵性默默摇头,小太监眼里没有光,他嘴上说的和心中想的并不一样。这样的沉重把赵性从畅想中拉了回来,他一弹袖子,卷起手中的画,最后凭栏远眺了一眼这漫天飞花的金陵城,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回宫。” 530、三年6月3日 晴 闲庭信步之中看雷霆万钧 吴中坐在营帐中奋笔疾书。 他要尽快把自己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发回辽国,无他只因太可怕了…… 他系出名门,但却从未见过这种阵仗。虽说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例子也是数不胜数,但这几日他的所见却是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第一日时,他们连夜到达了这里,然后就听杨文广给土工队下了任务,他当时也没在意,不就挖点土么。 可第二天一早,一座座半埋式的堡垒和阵地就铺了开来,接着炮兵将炮具组合在了一起,假设在了阵地上,而顺着地面看去,数不清的绊马索就这样密密麻麻的布置在前方。 而最让吴中惊愕的则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石堡,那些用竹子和古怪的泥沙弄成的堡垒只用了一夜就已经坚硬的让人难以置信,里头点着火,但他却不知道那些火到底有什么用途。 早晨时,地面开始颤动,老远就能听到骑兵的冲锋,人数多的吓人。吴中打心眼里发憷,因为除了重甲长枪这些东西之外,还真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住骑兵的冲锋。 等到地平线出现烟尘时,吴中都已经劝杨文广先行暂退了,但杨文广却只是端着一碗粉皮子吃得摇头晃脑,连带着战壕里的士兵都在那吃着早点。 他们是如此的不在意,不在意到当骑兵已经出现在三里之外时,他们才懒洋洋的举起手里的家伙。 等到骑兵抵近二里的时候,突然身后的炮兵阵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轰鸣声伴随着远处的爆炸声就如晴天的霹雳一般响彻在战场上。 前头的烟尘起,远远就听见了人仰马翻的声音,马儿受惊之后的四散,还有人被从马上甩下来时候的惊呼,以及绊马索削掉马蹄子之后马儿的惨叫。 种种声音混在一起,让整个战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火神营,高地射击。” 这时埋伏在两侧高地的火神营全体露头,密集的弹幕伴随着那种会爆的手榴弹就跟不要钱似的倾泻而下,打的下头骑兵先头部队毫无还手之力。 偶尔有落单的骑兵抵近阵地也会被强弩穿透胸膛,只留下一匹马盲目的跑一阵之后就开始瞎溜达起来。 骑兵褪去,打扫战场的时候,吴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作为先锋的五千骑兵就这样被干掉了大半,满地的尸体和焦臭味?让他十分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不是看到尸体不舒服?而是看到人家打仗太轻松而不舒服,这换成辽国虽然也是必胜的?但起码人数要差不多吧?两边对冲两轮要吧?这可倒好……人家骑兵都倒在冲锋途中,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之后火神营更是沿途追击去了?探子骑着马快速在他们之间来回奔跑以告知战场上的实时动态。 几百人的火神营配上近一千人的皇城司探子,这个配置都给吴中看蒙了?完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打法。 而之后到了傍晚时?火神营居然就摸到了人家大营之中,他们的战法可谓是不讲武德了,就也不跟人正面接触,冲过去扔了一大堆奇怪的东西?然后点了把火就跑了…… 西夏人连追都没法子追就被打了一波措手不及?然后等他们刚刚要回去整理整顿的时候,火神营又回来了…… 这帮人以轻快、机动著称,一晚上骚扰了西夏大营二十多次,还打断了人家主帅一条胳膊。 第二天的时候,西夏为了复仇再次展开了公式?但这次他们学聪明了,并不再从正面冲锋而是选择侧翼包抄?而且还是大部队。 可是杨文广这边仍是非常没有武德的打法,当骑兵大部队通过侧翼时?突然地面上就炸开了许多白烟,那些东西的威力似乎并没有炮弹大?但却也足够将马匹掀翻?并且再次出现马匹受惊导致的踩踏时间。 于是西夏骑兵第二轮攻势就这样无疾而终?当天晚上的时候……他们还专门配备了大量的人员进行巡逻,可结果就是只要打着火把的人都被人给点了名。 这让西夏士兵不得不熄灭了所有的光源,可是没有光源之后,直接导致的就是整个大营士气低落,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偷袭…… 火神营自然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三人小队散开之后进行了一系列的破坏,又是冷箭又是放火,打的西夏兵那叫一个难受…… 他们去抓,火神营的就跑。晚上也不能上骑兵,大家都是步卒,哪里能抓得住耐力体力都强上一大截的东海新军士兵呢。 就这样折腾到了天亮,火神营回去休整,可连续两晚上没怎么睡的西夏人可就难受了。 因为炮击来了…… 三轮炮击,居然能隔着山头打过来,那些东西也不需要准头,反正他们都是密集阵,只要干就完事了。 而当西夏人翻越山头之后又碰到了第一日那样的情况,被宋军那些邪门的武器打得是叫一个抱头鼠窜,伤亡虽然不大,但士兵们都很怕,根本不敢施展起来。 而伴随着炮声隆隆,大量的商队从身后的土地上连绵不绝的到来,他们带来了粮食、日常用品、卫生用品和弹药。 大宋最强大的体系——后勤部队,就这样展现在了吴中的面前。 他第一次打仗能打得如此秩序井然不慌不忙的,更是第一次见到打仗还能三餐不断的,还顿顿都有热饭热菜,即便不能埋锅做饭,但在补给中包括了生石灰的却让人大开眼界…… 之前他还不知道那些生石灰是干什么的,直到那些士兵把罐头中的肉汤和饭倒入随身携带的铁饭盒放在加了水的生石灰上头时,吴中才恍然大悟。 这帮人在煮汤饭吃……在战场上吃猪头肉、吃鸡腿、吃鸡蛋。这是多么奢华的吃法?吴中想到自己作为一个将军,在作战时也只能啃干粮…… 精兵啊!这才是不折不扣的百炼精兵啊。什么皮室军,什么虎狼之师。跟人一比那就是童子军,从上到下给人提鞋都不配。人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战法,就是隔着老远如同放纸鸢一般的拉拉扯扯就把敌人的阵型打了个稀碎。 甚至还能在战场上大中午吃上美味的汤饭,肉都感觉很新鲜。 对……还有水果!吴中吃了一些,味道鲜美,是糖!是糖啊!他往日也都是在逢年过节时吃些饴糖,可是这些大头兵居然顿顿都能吃到。 “吴将军,整点吃饭了。”杨文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写信呢?等会再写啊,不吃就被抢光了。今个后头运了狮子头来,个顶个的鲜。” 吴中吞了口唾沫:“稍等一会吧,我写完就去。” “那我让人给将军送过来吧。” 杨文广笑了笑,端着碗就走了出去。不多一会儿,吴中的桌上就多了一个拳头大的狮子头,一碗热腾腾的饭,还有一大碗蔬菜和一碗杨梅汤。 蔬菜是用猪油炒制,滋味十足。狮子头里面粉有些多了,但到底是有肉的,而杨梅汤酸甜酸甜还居然有些冰凉,一口下去沁人心脾。 看到这些之后,吴中的心态彻底崩了,他用最诚恳的语气央求着辽国皇帝陛下,说若是有朝一日宋辽开战阵,宋国只要十万……不,五万这样的精兵,辽国便断然没有赢面。 写着写着,他的泪就落了下来,他有些迷茫,不知自己练兵十余载到底图个什么……图个什么啊! 傍晚的时候,吴中见一个十人小队走了回来,身后还牵着一串如蚂蚱一般的西夏士兵,随便一数居然能有五百人。 “这些人。”为首的伍长一脸不屑的对杨文广汇报到:“我们出去踩点时,与他们相遇,我们就跟他们打了起来,这些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朝我方还击。” 吴中当时差点把口中的饭喷出来,十人俘虏五百人已经够嚣张了,他们居然还说出这种话来?这也太侮辱人了。 “关起来吧。”杨文广笑着打量那群灰头土脸的俘虏:“就这也胆敢还击,嘁。” 那不屑……那高傲,吴中在旁边看的心中发毛,这可不是轻敌,而是实实在在的把战利品都呈现出来了,十个步卒俘虏五百走散的骑兵,这就是五百匹马、五百件马刀、五百人的干粮……等等等等。 “唉,我听说西夏得烤饼不错,你整了点没有?” “嘿嘿……”那个伍长一脸堆笑的背包中掏出一个布包:“那还能不整,将军请用。” 杨文广乐呵呵的接过那个布包,正要解开,旁边的吴中一个健步冲了上来,拿起那个被杨文广扔到一边的包饼的布,展开细细打量。 “西夏军神安德山!”吴中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面安字旗:“这面旗帜你们从何而来?” 那个伍长挠了挠头:“俺们又不认得什么安德山,就见这块布干净,拿来包饼了。” 杨文广转过头看向吴中:“吴将军,这是怎么了?” 531、三年6月6日 晴 刁钻古怪 防不胜防 前线战争频发,后方歌舞升平,这是一个盛世应有的样子。 至少小宋认为是这样的。 在能保障前线物资源源不断的情况下,后方随便他们折腾就好,毕竟这场战争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所有的后勤保障早就预留出了空间,多条物流线路的调整也恰好经过这条路线,高效率的物流运输集团保证物资能够在任何情况下第一时间把补给投送到前线的战士的身边。 很多专门研究战法的人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仅仅有两千人的部队,身后的后勤路线上居然奔走着十万人,更不明白为什么需要超过一千五百个侦察兵。 这些都是宋北云不会对他们说的,战争本质上就是经济的较量,再勇猛的部队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状态下也是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力量,而如果一切都很充裕,那么即便是没有做过任何训练的新兵蛋子也是能够让敌人的百炼精兵心惊胆颤。 这就是国家力量的体现,规模越来越大的农场、辽国的贸易物资、纵横上下五十二条大型商路在这一刻展现它们无与伦比的战争作用。 前线的战士很舒服,那么就代表对面的敌人不舒服,因为他们面对的并不是两千人的东海新军,而是十万两千人的战斗集团。 每有一个东海新军的战士负伤就会被撤换下来,并且从商队中调集一个退伍的老兵紧急入伍,完成置换。一个班的东海新军士兵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兵,加上他本身的战斗能力,一两天时间就能够达到作战要求。 这就是为什么不管怎么打这支军队好像人都不见减少的原因,而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妖法。 经过连日的战斗,东海新军的整体战斗意志仍然高昂,他们就像一群饿得嗷嗷叫的狼崽子,见到敌人就会发疯的扑上去,为了军功为了荣耀也为了些铜板。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往前纵深了四百多里,远远的把后方的支援部队给甩到了一边,后续的禁军过来也就是打扫打扫战场,然后继续跟着东海新军的脚步一点一点往西夏的腹地进发。 而此刻在辽国的皇宫内,佛宝奴拿着吴中吴将军的信,读完之后她的手都在颤抖。 “狗东西有这么好的装备不给我!”她气得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衣衫都没穿好,直接跳下床去:“我要写信骂他。” 妙言迷迷糊糊的支棱起身子,看了一眼气得满脸通红的佛宝奴:“你又干什么了?” “你自己看。” 信递了过来,妙言拿起端详:“哦,不错嘛,俘虏了西夏军神安德山,还一路往兴庆府打过去。” “你说气人不气人!”佛宝奴转过头:“我也要!” “那不可能。”妙言摇头轻笑:“这东西都是国之重器,你凭什么要?你是谁?你是辽国皇帝。” “我不管,我也要!” 佛宝奴已经近乎在耍赖了,她心里清楚的很,这些东西绝对不会轻易给人,而她看到那个吴中献上来的盒子里头那把精美的火铳? 她就酸涩的不行,反正辽国就是造不出来呗? 就是宋能造呗。 “你跟我耍赖没用? 你自己去找他撒娇倒是还有一点希望。”妙言摊开手说道:“我早就跟你说了? 玩经济我厉害一点? 玩工业他比我强多了。” 佛宝奴沉默了片刻? 坐回到床边,突然小声的问道:“那你可知道有什么不会大肚子的法子?” “啊?”妙言惊愕的抬头? 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你玩真的?” “那怎么办?两千步卒能把三万骑兵像追兔子一般追得漫山遍野跑? 这若是假以时日等他们发展起来,有个三五万的,我辽国不就完了?我不要成亡国之君,那既是如此? 我就拿自己换辽国的江山社稷好了。” 妙言难以置信的看着佛宝奴,能从她嘴巴里说出这种话来,这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 她当真是为了这个破辽国什么都肯干。 “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佛宝奴坐在那盘着腿说道:“我想了很久,这两年来,宋国的变化我是长了眼睛的? 曾经那个可以让辽国使者横着走的宋已经不复存在了,而辽国是侵占它领土最多的国家,若是大宋要收拾山河,第一个对上的就是辽国。若是以往,大不了打不过就退去关外? 可如今却是不成了? 关外已是金国的天下,加之辽国也在改革之中,若真是宋国撕毁盟约打了过来,辽国扛不住。” 妙言沉默了起来,佛宝奴的说法并没有错,辽国至今为止还是强于宋的,但能强多久不好说,因为宋的发展太快了,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下就好像上了高速路,而辽国现在群狼环伺、自顾不暇,所以被宋超越是迟早的事情。 这就难怪佛宝奴紧张了,因为现在的情况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宋国崛起而束手无策,作为皇帝的焦灼让佛宝奴只能放下一些东西了。 “大宋赶上了一个好皇帝啊。”佛宝奴由衷的感叹了起来:“若随便换一个人,狗东西就是我的了。” “哈哈哈哈……”妙言笑着往床上一趟:“你去吧,不过不大肚子的药我没有,你自己掂量吧。不过你能不能成功我可不敢保证。”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有些事总归是要解决的,不然还能如何?花钱去买?他是见钱眼开的人,我也便看不上了。”佛宝奴嘟嘟囔囔的说着:“反正就很烦,我也知这样很丢人,但却毫无办法。” “这有什么丢人的,要是成功了保不齐就是美谈。”妙言轻笑道:“不过不论如何你都需自行斟酌好,别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肯定不会,我自是有法子。” 妙言没问什么法子,而且问了她也不一定会说,但可以肯定她这种带有目的性的接近会被那个连在外头吃饭都要先检查有没有毒的人给察觉出来,然后计划失败。 但有什么关系呢,她心里的小算盘噼啪响,妙言是知道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千里送。” “你说的好难听……”佛宝奴眉头皱起:“我要赶在宋国打下兴庆府之前,不然就不好谈条件了。” “嗯,那你得尽快了,如果顺利,他这个月之内就能拿下兴庆府。” “朝堂的事就拜托你了。”佛宝奴起身将滑落一半的衣裳拉好:“香水呢?我来带上。” “你打算以什么名义出宫?” “我不出宫啊,就说这几日爱妃有身孕了,我在宫中沐浴斋戒七日祈福耶律家有后了。” 妙言白眼一翻:“所以说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背锅?” “不然呢?还能有谁?那个大宋公主吗?她都被我软禁在寺庙中了。” “对了,你这次去顺便与他商量一下那个辽国公主的事。”妙言轻叹一声:“那到底是福王爷的女儿,总归是要好好处置的。” “知道啦,我这就收拾一番准备出发。” 妙言看着她雀跃的样子,默默摇头……她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心到底在什么地方吧,不过也对……她再怎么是辽国雄主也不过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女孩,一个大三大四年纪的姑娘,又能成熟到什么地步呢。 除非她突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风浪和阻击,让她一夜清醒。想武则天当年二十出头时,不也是个天真烂漫的模样么,佛宝奴亏就亏在了生在帝王家,否则应该也会是个又聪明又傻的可爱姑娘吧。 “一路小心。” “嗯,知道啦。” 辽国皇帝就这样又跑路了,而妙言则写了一封短信绑在了鸽子脚上放了出去。 而三个时辰之后,在襄阳城中主持大局的宋北云正躺在床上睡着午觉,身侧的巧云在轻轻为他打扇。 “巧云姐,走呀,钓鱼去。” 左柔扛着鱼竿出现在门口,看了看床上的宋北云,撇了撇嘴:“他又在装死啊?” “让他休息一会子吧。”巧云笑道:“昨夜他一夜未睡,为了那前线调度之事劳心劳力。” “他都不肯让我上前线的……” “不让才是对的呢。”巧云轻轻握住宋北云的手:“换一个人去了也便是去了,小姐不行,他对小姐的溺爱有多少,小姐心中最是明白吧。” 左柔噘着嘴没说话,只是放下鱼竿走入房间:“那我也睡一会儿好了。” 说完她摘下斗笠,脱下外套躺在了宋狗怀中,几个呼吸就睡成了四仰八叉。 巧云默默的摇头,而就在这时,外头一声鸽子的鼓噪传来,巧云立刻放下扇子走了过去打开窗户,看着那只透体雪白的信鸽笑道:“你来啦。” 说完她将鸽子脚上信筒中的短信取了出来,展开看了一眼,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云哥儿,醒一醒,妙言小姐来信了。” 一阵摇晃之后,宋北云睁开一只眼睛,然后懒洋洋的接过那封短信,只是扫了一眼。 “操!”他从床上跳了起来:“大事情!” 巧云捂着嘴笑了起来:“看不出来,云哥儿连辽国皇帝都吃得死死的呢。” “说的什么话,巧云姐姐喜欢的,天底下还有人能不喜欢?” 巧云捂着嘴笑得开心,然后伸手在他额头上戳了戳:“你呀,就知道哄女孩子开心。” “现在这不是女孩子得事了。”宋北云扬了扬手中的信:“这是母熊!会吃人的熊!” ============ 今天我就更一章了,甲方真的是世界上不应该存在的生物,就……真的是改了十三稿,还要跟我说“老师,基本上可以了,不过您能不能再来一稿,新的一稿算一样的价钱”。 用最卑微的态度说着最可怕的话——“爸爸有钱,你给爸爸自己动”。 532、三年6月11日 晴 看粉妆素裹分外妖娆 今日炎热,热到赵性早晨上朝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汗流浃背。 距离上次前方传来捷报已有五日,上次还是在长江以北击溃的西夏骑兵,以两千对三万,完胜。 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经过反复核实之后,却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这五日之后,前线的消息让他们更是哭笑不得,只因前线如今已经乱成了一团,辽国大挫叛军之后携夹十余万大军悍然向西夏复仇,一路打下了洛阳,正屯兵长安旧都之下。而大宋新军则一路纵深去往了兴庆府的方向,两国的军队好像有约定一般,辽国打正面,宋国打屁股,配合倒极默契。 从地图上来看,东海新军就如一把匕首直插向了西夏的心脏,但西夏却根本无暇顾及,先是三万骑兵被打得四散逃跑,西夏军神安德山被生擒,然后就是西夏十三万精兵被辽国精骑打得抱头鼠窜,最后又是东海新军直插兴庆。 这给人的感觉……总有点奇怪,就像是霍去病一路八百里风云干匈奴。 “官家,西夏乃是属国,斥责一番便是了,如此侵略属实有失我上国之威。” 赵性看了一眼下头说话的翰林,眼神只是轻轻一甩:“曹学士,朕问你。你家的公子若是犯了忤逆,该当如何?” 这个问题让那曹翰林顿时没了脾气,因为他的儿子真的犯了忤逆,被亲娘舅给告了,如今还在浙江晒咸鱼。 “自是该罚……” “国家国家,家中有忤逆子都要罚,国中有了那忤逆子,岂是一句下旨斥责便草草了事的?” 赵性一句话把他顶到了墙上翻不过身来,而朝臣都惊愕于赵性突然之间这种强势的表现,放在以前他最善用的就是模棱两可、不予说明。 如今皇帝强势,那么是不是就代表…… 他们想到东海新军可怕的战力,顿时心中明白了什么,不少人甚至做出了恍然大悟之姿。 小皇帝不简单啊,他能隐忍到现在的确是不容易,而如今他想来也是无需在忍了吧?属于的皇帝的威严应该是要逐渐开始呈现了。 至于百官?他们并无什么太好的法子,因为现在局势对皇帝太友好了?之前能制衡皇权的赵性如今赋闲在家?另外一个能遏制他的则是太后,可是太后的党羽老早就全部分去了掌钱的部门中?如今却也是说不上话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下头的官员是没办法跟皇权抗衡的?所以绝大部分人都认命了?以审时度势之姿认了这怂。 但很多人本身就是非战争派,他们觉得这样穷兵黩武下去真的不行,所以不再硬刚而是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有人拿汉朝举例,也有人拿军费说事?反正那意思就是一场战争下来花费巨大?劝赵性早些收兵。 赵性对此也并没有更高明的解释,只是捏着鼻子扔了一道命令下去,让宋北云早日收兵。 但他知道,宋北云理他才有鬼呢……因为在密信中宋北云就告诉他了,等到一切结束?不光现在花出去的钱有人买单,就连下一次甚至下下次的钱都有人买单。 但这种事还没有发生?赵性无法与文武群臣去解释,而且就算解释也没什么用?他们的屁话一样会很多。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结果抽他们的脸。 但为了平息这帮主和派的情绪,发一道金牌让他稍微快些结束差不多得了?算是照顾一下大家的情绪。 而此刻的小宋正坐在城墙上的蛤蟆楼前盯着城墙修补的进度?旁边站着戴着藤条安全帽的左柔正在指挥。 还别说?作为一个专业骗赵性钱的包工头,左柔的经验是真的丰富,她召集人的速度和对人员的编排也相当合理,总之就很专业…… “老爷,你真的不见那佛宝奴吗?” “不见。”小宋摇头道:“你以为她跑过来有什么好事么,绝对不可能!” 巧云捂着嘴笑了起来:“许是思念而已呢?” “思念?” 小宋嗤笑一声便不再说话,佛宝奴是个什么狗东西他还能不知道?这种专业无利不早起的人怎么可能是因为个人感情才铤而走险的。 从接到妙言信的那一瞬间宋北云就知道那狗东西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 她要装备,要大宋和小宋都视为珍宝精兵装备,她为了达成目的是会不择手段的,而这个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色诱。 小宋不见她,终归是有道理的,毕竟他还是挺了解自己的,真的是要被色诱,就以小虎牙的姿色和她那拧巴的样子,自己未必顶得住。 更何况这玩意在心理上也是极大满足,那可是辽皇,是皇帝!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扛得住这种征服感嘛。 既然知道自己的软肋,那就索性不见好了,找人接待她,让她在这玩几天就滚回去好了。 “我怕老爷最后还是逃不过一劫。” 闻听此言,小宋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看向巧云,沉思许久:“那你有什么法子?” “我不知道,巧云只是个婢子罢了。” “哈。”小宋翘起二郎腿:“玩还是你会玩哦,在外头你知道自己是婢子了?在家里的时候你可是凶的很哦,腰都快让你给整断了,你是不是不知道你体能比我好?” 巧云嘴角含笑,眼睛往上飘了过去:“我不知道老爷在说什么。” 小宋叹了口气,揽住她的腰,头靠在她身上却也是不再说话,这帮娘们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嘴上说让他去见见佛宝奴,可这几天下来却生生把他给整得再要都是尿。 见?见个屁!到时还让人笑话自己不行。 “说起来也奇怪。”小宋突然抬起头看着巧云:“你肚子怎么还没动静,讲道理啊,你早该有了。” 这个话题可能是巧云心里的痛吧,她听到这话之后暗暗垂下头:“我问了许多人,还问了大医官,大医官说可能是因我自幼习武,体寒宫虚……” “别听他胡扯。”小宋不屑的说道:“他就是装神弄鬼的。” 虽然知道宋北云也许不在意,但巧云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转身过去帮起左柔当监工来了。 而小宋坐在那也是一脸无奈。 如今前方战事比较稳定,宋辽两国的配合让西夏两线作战,本身对付一国就让他们够难受了,如今两线一开,西夏王估计现在在皇宫之中急得跳脚。 “大帅……我可找到您了。” 一名亲卫满头是汗的上了城墙,来到宋北云面前呼哧带喘的说道:“大帅,您可快去看看吧,那小娘皮在发脾气,还说若是你再不出面,她就发兵撕了襄阳城……” 宋北云沉默了二十米秒:“让她撕。” “唉,好嘞。” “等等!”宋北云最后还是摇着头站了起来:“还是我去吧。” 让她撕,她可能真的撕。这女人不讲道理的,真惹急了她调转枪头就过来了,襄阳城现在就八千人,真被干的话……恐怕守不住。 “郡主,巧云姐,我出去接待一下。你们注意别中暑。” “滚吧。”左柔一招手:“晚上记得带只烧鸡回去。” 宋北云点头应下,然后对身边的亲兵说道:“听见什么没有?” “听见了,买烧鸡……” “懂事。” 小宋下了城墙,慢悠悠的晃荡到了佛宝奴所在的客栈之中,客栈中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小厮在打扫卫生。 见到小宋来,他们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然后便继续打扫了起来。 小宋也不管这些人,径直走去了客栈的天字一号房,也不管那许多直接推门而入。 敲门?他才懒得敲门,反正也没什么该看不该看的,辽皇而已,又不是什么新鲜物件。 进去之后,佛宝奴正躺在床上摇着扇子翘着二郎腿,听到动静她侧过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终于肯来了?” “那可不,辽国皇帝陛下都要发兵打我了,我还敢不来。” “算你识相。”佛宝奴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过来。” 小宋走过去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那副衣冠不整的样子,轻笑了起来:“陛下,您有东西露出来了。” 佛宝奴低头看了一眼:“放屁。” 小宋摊开手:“不知陛下这次前来有何贵干啊?” “事情么,倒也是没什么大事。”佛宝奴撩了一下头发:“就是你那东海新军,我也要。” “你要,你什么都要。”小宋往旁边一坐:“这东西可给不了你。” “给你得给,不给你也得给,钱不是问题,你就说要多少。” 小宋伸出手攥住佛宝奴得手腕,一把将她拽了起来:“这不是钱的事啊,陛下。” 说完,他走去门口将门反锁上,再次走了过来:“我就与陛下摊开了说吧,东海新军是未来战争格局的革命者,是战争标准的制定者。莫说是你一个辽国的皇帝,就算是大宋的皇帝,如果他不是一代明君,我也断然不会交出去。” “赵性还能比我强?”佛宝奴起身,不服气的盯着宋北云:“你是在侮辱朕!” 533、三年6月11日 晴 管他皇帝又如何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一个是佛宝奴其实真的不会比赵性差,再一个就是作为宋臣,他不能够表现出蔑视君权的那一面。 “不回答了是么?”佛宝奴轻笑道:“那你要什么才能给朕打造一支东海新军。” “抱歉。” 佛宝奴眉头紧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北云,然后突然一拍桌子:“万事都有价码,这是妙言与我说的,你还在坚持便是价码不够,你开出来。若是我能给,我便给,若是不够,我便凑凑。” 小宋朝她勾了勾手指,佛宝奴凑过去,小宋则一把把她掀翻在了床榻上,接着一只手扼住她的脖子:“你看,你现在的命都在我手上,你跟我讲条件?你给得起?” 佛宝奴倒也不惊慌,反倒笑了出声,用调侃的语气说:“不往 “行了。”小宋放下胳膊,朝她伸出手:“你心里应该知道是不可能的。” 佛宝奴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拽,小宋猝不及防之下就这样倒了下去,摔在了佛宝奴的身上,他支撑着要起来,但却被佛宝奴用匕首顶在了后背上:“我要杀你不是也很简单么,对吧。大家都一样,为什么不能谈?你要什么都可以,我这次来……” 佛宝奴咬了咬嘴唇,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努了一把力说出了口:“你也该知我这番来是抱着怎样的决心……你……你……你……” 小宋抓过她的手腕,摘下了她的匕首,然后在她的鼻子上按了一下:“我知道。” 佛宝奴的脸已经红透了,她闭上眼睛,咬了咬嘴唇:“可以吗?” “不行哦。”小宋笑着把她拽了起来:“你也别过度解读,倒不是说你不好看不够骚什么的,就是单纯这件事不行。” “为什么呀!”佛宝奴拽着宋北云的手不肯松开:“我……我都这样了,我我我……我甚至都打算好了,或许为你生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你为何还要拒绝?” “两码事?陛下。”小宋笑着在桌上倒了一杯水递上去:“你要说动心不动心么,阿奴这么可爱?肯定是有点想法的。但是……” 小宋摇头:“不行。” “为何!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你知道我的抱负么?我的想法,亦或者是我的愿景。” 佛宝奴跪坐在床边?看着宋北云,眼睛眨着?明显是不知道。 “你看?你并不知道,你只是觉得我好色而已嘛。”小宋拍了拍旁边的凳子:“来。” 佛宝奴乖巧的坐了过来,小宋环顾四周,找到一张差不多大小的纸?将它铺在桌上?然后掏出随身的铅笔在上头画了起来,不多一会儿一张地图就铺了起来。 “这是什么?” “版图咯。” “谁的版图?” 佛宝奴抬起头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皱起眉头说道:“辽宋金大理安南西夏吐蕃等等等等。” “不。”小宋伸手搭在她的脖子上:“这是中国。” 佛宝奴一愣,莫名的看向小宋:“那为何不能是辽,你为何不能来辽?” “狭隘了。”小宋笑道:“中国诸华也包括你辽人、金人甚至可以是草原人。人生一世?总归是要干出些大事的,你辽国他宋国?谁人是中华?” “哈,你说来轻巧?你如何能办到?你整合一统,听谁的?听我的?那便是辽灭金宋。听赵性的?那便是宋灭金辽。亦或是一国二皇帝?天下还不炸了锅?” “是啊。”小宋抿着嘴沉思片刻:“所以难不是嘛。” “不是难?是断无可能。”佛宝奴摇头道:“若是你不给我东海新军?最终便是辽国被灭。” “我还年轻。”小宋沉默一阵后?突然笑了起来:“对吧,时间还很多。” “可我的时间不多,若是登基三年还无子嗣,北院便会起疑的!”佛宝奴皱着眉头说道:“要么你让妙言怀上孩子。” “她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安全的生孩子,不成。”小宋摇头道:“比起你的皇位,妙言对我来说重要太多了,哪怕反了这天下,妙言也不能有一丁点伤害。” 佛宝奴一愣:“你可是当真?为一个女人?值得?” “当然值得,妙言对我的意义不一样,你不懂也不可能懂。”小宋坚定而决绝的说道:“如果说要为了你的皇位伤害她,我就踏平辽国,屠尽所以辽国人。” 佛宝奴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从他的表情来看,这人恐怕并非说谎…… “那我呢。” “别这样啊,陛下。”小宋尴尬的笑起来:“说真的,咱俩没到这一步,你扪心自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说想用你自己的资源来换一些东西。但是你问妙言,你看看她对我是什么态度,我相信对她来说我也是唯一的。” “嗯……” 佛宝奴有些泄气的坐在那里:“她说过……” “你不要干傻事,把她保护的好一些,只要保护好她,你辽国就能在我想出办法之前安然无恙。”小宋走上前把手探入佛宝奴的领口中:“所以你别干傻事。” 佛宝奴一惊,本能的想要防卫,但却发现宋北云已经把自己的裹胸给撕了出来。 “你……”她红着脸仰头看着宋狗:“这么熟练……” “我还真仔细研究过这玩意。”小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你闻闻,全是汗味。” “你……你好恶心。”佛宝奴侧过头去:“你还闻它。” “这不好奇么。” 被这个下流胚子弄得好气又好笑,佛宝奴却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自己都把话说到那个地步了,白给都没送出去,多少是有些摧毁自信的。 “我去给你准备别的衣裳,你在这好好看着这幅图琢磨一番。”小宋敲了敲桌子:“想不想要在千古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好好考量。” 他走了出去,然后立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快步走了下去,狠狠灌了一肚子凉水。 就刚才……他真的差点没忍住,征服欲已经爆炸,小虎牙是皇帝啊!是大辽的皇帝啊! 这比约了千里送的网友见面后发现是当红女明星的冲击力可大多了,这就是王炸,基本上没有一个正常人能扛得住的王炸…… 但即便是这样,东海新军仍然不能给她,因为那背后背着的是我数十万人命。 至于为什么,其实很简单,如果辽国也进入了下一个时代,那么未来的格局并不会有太多变化,反而会因为宋辽两国的持续扩张而进入一个僵持阶段。 甚至可能引发一场百年战争……打一百年的仗是什么概念?万一……假设万一欧洲也有跟他和妙言一样的人,一百年之后他们都进入铁甲舰时代了吧? 到时候无异于历史的新的轮回,而且是往前轮回的,等到别国的铁甲巨炮游弋在长江上时,他宋北云就是那个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人。 人就是这样,不在这个位置的时候,管他娘的洪水滔天。可一旦身在了这个位置上,那他就得有干一番事业的决心和魄力。 因为女人而扰乱自己光荣而伟大的事业,这是不被允许的,至少宋狗认为这件事是不能被原谅的。 当然,如果能安全过度权力,小虎牙嘛……日一下也不是不行,没试过皇帝,感觉很有味道。 但是现在怎么去安全过度权力,这件事谁也没个准信,既要避免灭国说也要避免三权分立说,如果整合统一格局,这就是下一个五年的计划了。 而此刻在屋中的小虎牙,她的血管都快爆了,她这辈子干的最无耻的事就在今日了,即便是没成功但有些话她都不信是自己说出去的。 不过……不过……刚才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的确是有心跳的,甚至是有些期待。 越想她越羞耻,最后她索性不再去细想了,而是拿起桌上的那张地图仔细端详了起来。 但以她看来,这样的宏愿就如地藏王菩萨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太过于理想了。 不过能第一次知道这个神奇的家伙内心的想法,小虎牙其实多少还是有些怦然心动的,虽说是皇帝,但她认为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格局。 只是为何统一者不能是辽国?这件事必须要一个交代。 半个时辰之后,宋北云重新推门而入,此刻佛宝奴正在擦洗身子,见他进来立刻背转了过去,不悦的说道:“你为何总是如此无礼。” “别装了行么,你知道我一直这样,你不就摆明了想给我看么。”小宋将手中的衣服放在旁边:“别转了,都看到了。” “你这人无耻的很。”佛宝奴放下手,冷冰冰的说道:“过来!帮我洗头发。” “喂……你过份了啊。” “让你过来便过来,罗嗦个什么。”佛宝奴呵斥道:“快些!” “行行行,你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在给佛宝奴用香皂擦洗头发的时候,佛宝奴坐在木桶中倒也只是露出肩膀而已,她一边享受着按摩一边说道:“喂,狗东西。你说,若是真的走投无路时宋辽开战,你会如何?” “尽可能不开战吧。”小宋笑着往她头上淋水,然后笑道:“反正我其实没有对辽国有战争打算,我现在头疼的就是你这个皇帝该怎么办?” “杀了呗,还能怎么办。”小虎牙轻笑道:“史书中可未曾有过特例。我来此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帮大辽一把,你既然不帮,未来必然会有一战。你要问我为何不是现在,我觉得死在你手中总好过死在金国或者草原那些狗蛮子的手中。” “不。”小宋将她头上的泡沫洗去后,拍了拍她的脑袋:“我现在创造得就是新的历史呀。” 534、三年6月15日 晴 玲珑骰子小虎牙 “完了,信错了。” 瑞宝公主将手中的信往桌上一拍,思索片刻抱起孩子抓起信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而此刻的青龙苑中,赵性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手中拿着一封信:“每日想你三千二百回也不多,恨不能吻卿千万次,从头到脚。” “咦……这龟孙儿。”赵性读完之后骂了一句:“令人喷饭。” 晏殊坐在那表情古怪:“是有些恶心了。” 赵性啧啧两声,继续读了下去:“倒是那小虎牙百般纠缠,自以为国色天香,但殊不知在我心中你便是天下无双。百媚千娇都不及你千万分之一,心心念念而不得,有朝一日回到家中定要三日不让你下床。” 赵性读到这里表情愈发扭曲,转头看了一眼晏殊,晏殊在看天,看了一会儿无端叹气道:“官家……这合适吗?” “要不……下个密令宰了吧。”赵性将信拍在了桌上:“朕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把爷爷给恶心坏了。” 而这时外头的门被推开,金铃儿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信往赵性面前一放,然后将赵性面前的信一抽,嫣然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赵性愣了片刻,拿起那封信看了几眼,然后站起身径直来到身边那个小太监那一脚将那小太监踹翻在地:“你这废物!” 而新的信到来,赵性看了之后心情顿时舒缓了不少,里头的东西也正常了起来,更刚才那封粘稠油腻的东西有天壤之别。 “看来这辽皇疯了。”赵性读完之后将信递给晏殊:“居然色诱,真的是狠辣。” “色诱可还行?”晏殊拿起信读了起来,读完之后摸着下巴上一丢丢的胡须小声说道:“辽国想要东海新军。” “嗯,想要东海新军。”赵性冷哼一声:“那怎么可能,东海新军是朕的心血所铸,为了东海新军,我皇宫都要延期好几年。辽国说要就能要?” 晏殊放下信沉思片刻:“官家,倒不如来讨论一下这信上的问题吧,怎样在不生灵涂炭的情况下让宋辽合二为一。” 赵性靠在椅子上沉思了片刻,然后笑道:“走吧,去街上逛逛。” 晏殊不明所以,但还是起身随着赵性一起走了出去。他们出门的时候刚巧遇到了在院子中乘凉的金铃儿,金铃儿靠在椅子上,一边用脚丫子推着摇箩一边读着手中的信,见到赵性出来,她微微抬起头:“今日不蹭饭了?” “怎么跟哥哥说话的!”赵性白眼一翻:“话说你们平日里都是这般说话的?下流黏腻。” “自家夫妇难不成还要用官话行文不成?”金铃儿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回到自家女人面前也是这般端着架子的?即便是一国之君不照样得跪着才能办事么?” 赵性和晏殊听罢,立刻掩面而走…… 走出门外之后,晏殊才说道:“官家?公主殿下果然跟那厮是绝配啊。” “谁说不是呢……” 赵性长叹一声?自家妹妹他能有什么法子呢,金铃儿这副样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打小她便是如此?说起话来噎人又彪悍。 两人同叹一声后,来到了街上。 君臣二人漫无目的的漫步在夏日气氛渐浓的街上?赵性生得俊俏,频繁有女子朝他抛媚眼?甚至还有从楼上“不小心”落下手绢、绣花鞋等物件。 而晏殊看着心中羡慕?犹记当年自己即便是和那宋狗走在路上,姑娘们也都是朝他抛媚眼。而如今到挂在赵性身侧居然也无人问津了…… “你酸啊?”赵性拍了拍晏殊的肚子:“你看你那肚子。” 晏殊无奈望天:“是该少吃些了。” 前方在打仗,而后方却是一副生机勃发的姿态,不远处工学院的围墙内传来阵阵朗朗读书声?侧耳倾听却并非是那四书五经而是工尺农时。 小巷中有小贩站在巷口卖一些零碎物件?胭脂水粉、汤饼馄饨。 远处一些的正街上店铺门口的伙计迎来送往满面堆笑,那些有钱人家的贵妇小姐们在铺子中精挑细选互相攀比,还有些铺子互相看不顺眼,打出高额的折扣来招揽生意,往日需要一贯钱才能拿下的东西?如今只需四五百文便能轻松拿下。 有些牵着驴子的走货郎在西市中大量的买入一些生活用品装入箩筐中,这些人是专门在乡下行商的人?赚取一些差价,辛苦也辛苦但赚得的确是不少。 这时有几个力工从赵性身侧走过?他们大声喧哗着说笑,虽是满身石灰印子?但却还能笑着说再干上一年便能娶了村头的花姐儿。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宋狗的那篇少年中国突然蹿红了起来?那些青衣的白面书生在抒发志向时往往都会说上两句里头的词,看着倒是斗志昂扬。 还有那些茶楼中、戏园中、青楼中、画舫中、酒肆中都坐满了人,谈生意、找乐子、放松一下、享受一番,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赵性与晏殊在城中走了一圈,仿佛在一副世间百态的画卷中走了一圈。 最后晏殊已是汗流浃背,两人便找了一家清幽的茶楼,点上了一壶冰茶,几分切好的水果和价值不菲的水晶糕点,倒是顶级的享受。 “爱卿,看到什么了。” 晏殊抹了一把汗,喝了一口冰镇过的甜水茶又吃了一块酸甜的酸枣糕,沉默了片刻:“倒是一副欣欣向荣,嘈杂纷乱却朝气蓬勃。” 赵性笑着想了想:“有人觉得大宋会输吗?” “没有。” “那便对了。”赵性笑了起来:“狗东西说过一句话,让朕深以为然。国弱则仁、国强者信。国有信,民则有依,依者自立,立之本为术,术多成技、技精则国愈强。我等看到的是生机勃发,而那狗东西却是能看到一国之本。朕经历过大宋最凋敝的年华,前方一提打仗,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百姓都想着如何保命,甚至携家带口躲入山林之中。” 晏殊轻轻点头:“大概是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赵性笑道:“你与那狗东西还是有些差距的,尚要勤学。” 晏殊无奈的摇头:“官家,不好这样比的。臣以为自己已是天下少有之才了,但无奈却偏偏有人夺天造化。这谁人能与天争呢,幸了人无完人,若是那人心中有贪念,恐怕官家也睡不安稳吧。” “说来也奇怪,他为何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呢?设身处地的想想,朕是他的话,辽皇那般条件,朕断然是拒绝不得的。有一说一,辽皇给的,朕给不了。” 晏殊沉默了许久,摸着下巴小声道:“其实咬咬牙倒也不是不行。” 赵性一愣,反应了半晌,然后横着一脚踢在了晏殊的小腿上,踢得他疼到嗷嗷叫。 “混账,令人作呕!” 而此刻远在襄阳城,作为主人的宋北云自然是要陪着客人到处吃吃玩玩的。 小虎牙换上了女儿家的衣裳,还是那种唐装款式,娇俏且慵懒,在这仲夏之时搭配着城中的绿树成荫,那可谓是焕然一新。 “这里可比金陵城差多了。” 傍晚时佛宝奴与宋狗一同参加仲夏节的农庆,城边燃着稻草,姑娘小伙穿行在商家准备的花灯之中,肆意的欢笑。 路的两边有许多帮忙点眉心猫眼的小摊子,佛宝奴坐在那由一个老妪托着下巴在额头上画着猫眼,嘴里还哔哔赖赖说个没停:“也不如辽新都。” 宋北云靠在旁边的榕树下,看着化了淡妆的小虎牙,这哪里还有半分辽皇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那种偷偷跑出府游玩的小郡主,身上没有半分属于皇帝的肃杀之气。 “小伙子好福气啊,夫人真是好看,老太婆一晚上给百多人点了猫眼儿,就属小伙子家得娘子最好看。”给佛宝奴点猫眼的老妪放下笔端详起佛宝奴来:“眉目俊朗,天庭饱满,一看就是长生相,贵不可言。小丫头,你与你家郎君可是天作之合相,你二人都是人中龙凤之相,不过可惜了……他缺了紫薇星格,你也是女儿身。否则老太婆都要以为你们二人是两个皇帝了呢。” 佛宝奴大惊,连忙呼唤:“狗东西过来给钱!” 宋北云刚刚转身去买了一碗肉丝儿面,听到佛宝奴的呼唤他转身走了过来将钱给付了,佛宝奴匆匆便拽着宋北云跑开了去。 “那老太太好吓人,差点都被看出来了。” 小宋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嗦了一口面后说道:“你也是有病,人家说你有皇帝相你吓的魂不守舍,人家说你跟我是两口子,你喊我过来给钱。” “有什么关系呢。”佛宝奴在宋狗面前扬起手转了个圈:“我这副样子与你出门,难道还能是兄妹不成?” “你比我大,该是姐弟。” 佛宝奴哼了一声,指着宋北云手中的面:“我也要吃。” “我去给你要一碗。” “不用,我就尝一口,等后头还有好多好吃的,朕要慢慢吃过去。” “我吃过了。” “那你昨日将舌头探入朕口中时候,朕也没嫌弃!” 小宋表示满脸疑问:“你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春梦?昨日我都没见你。我根本就没亲过你。” “哦?是么?”佛宝奴眼珠子一转:“那我要吃面。” 535、三年6月15日 晴 遥被人知半日羞 面条挑起,小虎牙撩起头发,伸过脖颈,粉色舌头微微探出绕过几根卷入口中慢慢吸吮,看着汤汁溅在轻薄的唇色上,闪出几分油光,再被身侧的红灯笼一映,引得身旁人不由吞了一口津液。 “陛下,这么性感可不好呀。” 宋狗笑着对佛宝奴说道:“你这也太勾人了。” “勾人也勾不到某人。”佛宝奴轻笑一声,转身用绢布擦拭了一下嘴唇:“勾人又有何用呢。” 宋北云也不回答,只是站在一旁呼呼啦啦的将一碗面吃了个干净,然后将碗还给商家,然后自顾自的往前走了去。 佛宝奴快步走到他身边,自顾自的挽住了他的胳膊,仿佛一对亲密伴侣。 “陛下,若是让你的臣民知道你这副德行,你怎么办?” “哪怕是只能求公子收留了,收在家中当一房小娇娘,任你玩弄。” “哇……陛下,你不要这个样子,转变太大有点不习惯。”小宋叹气道:“真的,请变回之前那个佛宝奴,阴险又狡诈,还透着一股子无法揣测。” “没法子,那样的佛宝奴可是连连惨败,倒不如换一副样子,你开心我也开心。”佛宝奴自顾自的握住宋狗的手,十指交扣:“你今夜就当我的小男人好了,反正又没人知道。” 佛宝奴的手心有老茧,宋北云抠了抠,发现还挺厚实,他觉得这一双手用来干那事儿的话,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当然,如果是正常人的话,应该会感叹身为一个女子居然有这么厚的老茧,可想而知她平时得有多努力,然后无端心疼。 但这样就摆明了是在自我感动,这种东西就是一个千金难买爷乐意的事,她是手掌心有老茧也好还是脚底下有鸡眼也罢,那都是她的事,别人无权去评价。毕竟她再怎么不正常,那也是一国皇帝,而且还是自己杀出一条血路的皇帝,甚至亲自率军将金帐汗国杀到了阴山以北。 当得一声豪杰之名。 至于为什么她一下又会这么软萌,谁在意呢,她高兴就好。 “你别抠我手。”佛宝奴埋怨道:“是不是觉得我手不够软?不像个女子?” “没关系?手不软其他地方软也一样。”小宋说道:“不过陛下呀,你说如果我真到了辽国?有朝一日你要杀我的时候?你会以什么理由。” “朕要杀你还要什么理由?”佛宝奴嗤笑道:“不过你放心,朕答应你?不会折磨你便是了。而且若是你给朕留了后,未来他便是辽国的皇。” “所以你就把亲妹妹送给我是吧?你怎么这么毒。” 佛宝奴眉头紧蹙?仰起头看着宋北云?发现他也在看自己:“那我自己来了啊,你不是也没要么。我之前还问过妙言说有什么法子能不大肚子,后来在过来的路上朕想明白了,若是我亲自来办这件事?你这个狗东西不就从了么?” “所以我哪怕梆硬也得硬挺着。”小宋颇为无奈的说:“我是万万没想到堂堂大辽皇帝会玩色诱这一套?算是把我的三观给震得稀碎了。” “三观是什么?为何你总是能蹦出一些让人不解的词汇。” “不重要了。” 小宋指着前面一个套圈的场子:“走,套圈去。” 带着佛宝奴走到那个场子外头,看着一条线拉出来的套圈场子,里头倒都是一些有趣的小物件,什么镜子、首饰盒之类的?最大的奖似乎是一块玉佩,不过品相看着不咋地?顶多也就是几十贯的那个水平。 不过即便是这样,周围还是围满了人?大多都是一些情侣,女子怂恿着身边的男子去投掷?自己则在一旁加油助威。 这里最勇猛的是一个……左柔? 小宋看着正在那玩游戏的左柔?她胳膊上套着不下一百个竹圈子?周围的人都在为她加油助威,巧云在旁边蹲在地上打包战利品。 “那不是九江郡主么。”佛宝奴仰起头看向这宋狗:“宋大人,你好厉害啊。让公主为您生孩子,在九江郡主这里偷香窃玉,让天下无双的妙言小姐为你奋不顾身前往辽国,还能让辽国的皇帝千里过来用美人计。” “一般一般。”小宋松开佛宝奴的手:“我去打个招呼。” 佛宝奴却不依不饶的跑过去再次挽住了宋北云的胳膊,像个小媳妇一般跟着他来到了左柔的面前。 左柔没有意识到宋北云的到来,她仍然在眯着眼睛瞄准,一边瞄准还一边催促老板赶紧捕获,身边的巧云无奈的将一些小玩意分发给周围看热闹的小孩子,不然东西太多可无法带走。 等到巧云再次回身时,她的手被一条腿挡住了,她仰起头看了过去,发现宋狗正低着头对着她笑,她高兴的站了起来,但下一刻就看到了宋狗身边一脸温柔巧笑倩兮的佛宝奴时,巧云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怎么会不认识辽皇呢……可现在的辽皇有点不成体统,身穿素底浪花唐服,头上的金步摇轻轻摆动,在耳边还有着一朵俏丽的栀子花,她脸上略施粉黛,眉中心一个猫眼儿,精美的就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娇俏而可爱。 更关键的是,辽国的皇帝陛下正挽着自家男人的胳膊,像个小媳妇似的从他身侧露出半个脑袋看着自己。 “这……” 巧云到底是从小接受等级观念荼毒最深的人,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半晌没说出话来。 “叫人。”小宋转身对佛宝奴说:“这是我巧云姐。” “巧云姐!” 佛宝奴甜滋滋的叫了一声,而就是这一嗓子,生生将巧云手上的物件惊的落了下地,砸在了自己脚面上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道:“拜……” 还没等她说完就被宋狗攥着了胳膊:“给她行什么礼,你问问她是谁。” “啊?”巧云没反应过来。 而佛宝奴却笑道:“巧云姐姐,我是耶律宝儿,是来找宋哥哥玩的。” 巧云:“???” “刚才是叫宝儿的?” “不然叫什么?” “我特么不是记得你叫耶律红叶么。” 佛宝奴一拍脑袋:“对对对,耶律红叶……巧云姐姐,我叫耶律红叶。” 小宋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就你这样,要是当探子,入城我就能将你抓起来。” “哎哟,人家也不是正经的探子,再说了如今奴家落在你手中,又与被抓起来有何区别?” 这时左柔的欢呼声伴随着周围的人欢呼声都沸腾了起来,宋北云看过去发现是她将那块破烂玉佩给套中了,在老板肉疼的表情下她接过玉佩转身想要递给巧云。 这一转身她立刻就发现了宋北云和佛宝奴,她抿着嘴上下打量起佛宝奴来:“这骚娘们是谁?” 佛宝奴的脸一暗,冷冷的看着左柔,但左柔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反而走过去把她和宋北云扒拉开:“这我男人,你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巧云在旁边都快急冒烟了,但左柔却毫无察觉的仔细打量起了佛宝奴来:“唉?观音奴?你也来了?你几时和你云哥哥有一腿了?” “观音奴……”小虎牙沉默许久,苦笑着点头道:“是啊,我想我家宋哥哥了,便来了。” 左柔仰起头看向宋北云:“观音奴还是个孩子,你连她都不放过?” 宋狗抠了抠鼻子,捏着左柔的脸蛋:“我当初也没放过你。” “也对。”左柔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不成,我要先跟金铃儿说一声。” 宋北云有些无语,观音奴和佛宝奴其实很好分别,观音奴没有佛宝奴好看的,佛宝奴说是小圆脸其实真切的来说是鹅蛋脸,眼睛大而有神,身材也高挑四肢也修长,特别是那一双大长腿…… 而观音奴因为年龄还小,即便是跟姐姐有七八分相似,但整体却是肉嘟嘟的婴儿肥,稍微熟悉点一眼就能认出来。 “行啦。”小宋走上前握住左柔的手:“这是姐姐,佛宝奴。” “辽国那个狗皇帝?” 佛宝奴昂起头就当没听见,但肉眼可见的她生气了…… 她只有对宋北云的时候才有充足得耐心,对上其他人时,辽国皇帝可没有什么耐心。 小宋好不容易哄好了左柔,不过因为没有哄佛宝奴,这让佛宝奴越来越生气,但却又不甘心。 最后还是巧云凑到左柔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左柔才点了点头,然后满脸戏谑的打量着宋北云。 等巧云说完之后,她走过来凑到宋北云耳边说:“早点回家,双龙戏凤!” 宋北云摊开手:“抱歉……巧云这几日……” “不行!”左柔一边被红着脸的巧云往外拖一边喊道:“你便是死也要给爷整出来!” 她们俩走后,宋狗用力的揉着脸,旁边的小虎牙走上前笑道:“看来你对上九江郡主也是有心无力啊。这位郡主果然不负盛名,就如传闻中的一般,克夫的很呀。” 小宋突然回头双手按住小虎牙的脸,让她变成了河豚的模样:“你觉得你会是什么省油的灯么?陛下。” 536、三年6月29日 晴 长安七月遍飞雪 外头炮声一响,宋北云脖子一缩,帐篷仿佛也被隆隆的炮声吹动了起来簌簌的抖动了几下。 前日他便来到了阵前,只因如今东海新军两千三百七十五人将兴庆府二十七万人给围了。 身后四十里则是正在赶来的大宋大部队,震慑性炮击会在每日整点进行,一轮齐射之后,尘土飞扬。 他的对是左国公的一手带起来的将军,也是巧云的大师兄,洪国安。虽是与宋狗平级,但并不敢按军中习惯勾肩搭背。 “洪大哥,这次我们来此,围而不打。您可知道?”小宋给他倒了一杯茶:“至于为何,且听我与你解释。” 那洪国安老早就听说过这宋北云的奇闻趣事,也知道这人不光是靠阿谀奉承得以上位,再加上他在军中的风评远远好于士林之中,所以这洪国安倒也是极客气:“那一切便听宋大人安排便是了。” 小宋指了指桌前的地图:“辽国欲挟长安以挟民意坐地起价,我之前有两套法子,其中一套便是与辽国共同攻城。但后来思索一番,进攻长安城吃力不讨好,倒不如长驱直入打这西夏一个措手不及,围了他的都城,好好让他知道知道这中原三杰里谁才是爹。” 见他说的有趣,洪国安笑了起来:“中原三杰是?” “宋金辽咯。”小宋指了指三个都在意图问鼎中原的国家:“这中原三杰,人人都以为我大宋羸弱,倒是狗眼看人低了,其实我大宋才最有资格做到厚积而薄发。好了,屁话咱就不多说了,先说这兴庆府的攻略之事。” 说起这兴庆府,虽然论城之坚韧断然比不上襄阳那种历经几百年不断加固的宏伟巨垒,但却也是一国都城,要说破开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看小宋的意思,他也并不打算像强攻襄阳一样强攻兴庆府。 “围而不攻,之后再等西夏四处援兵抵达,但都是一些散兵游勇不成气候的乌合之众,撑死也便是个山大王的能耐,洪大哥将他们击溃,不出七日之内? 西夏便会求饶。” 洪国安笑了起来,军中都盛传只要是跟着那个宋北云,一定是能领到功劳? 而且绝非小功劳? 去年平叛之时的那几个协同之将可都是平步青云了。 这人绝非那种贪功恋势之人? 他很愿意将功劳分给别人,自己却成了那个拾人牙慧的人。 之前洪国安倒也问过定国公这是为何,定国公只是说了一句“为人似而炉中火? 极热便是将熄时”? 而真等见到了这宋北云时,洪国安才知道老师口中那狡诈如老狐狸般的宋北云比自己想的还要年轻。 “宋大人如何得知西夏会求和?” “不是求和,是求饶。”小宋抿了口茶:“好了? 多的也就不说了? 洪大哥后头还有的忙? 便不耽误了。” “那我便告辞了。” 洪国安离开之后? 小宋靠在营帐之中的椅子上? 琢磨着下一步的行动。 小虎牙现在应该也到了前线督战? 他们两个分别之后,佛宝奴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就小宋对她的了解,这人绝对不是那种说什么就能信什么的人,就好像她连蒙带骗的想要小宋送她回辽国? 这要真去了…… 小宋觉得自己可能被锁起来当狗养?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唯一能让小宋去辽国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便是作为宋国使团成员之一进入辽国,否则以个人身份去了辽国就是一个有去无回。 不过有一说一,小虎牙的身上真的很香? 以她的味道开发的香水都卖脱销了,那股味道相当的带劲。 可……终究小宋是个人不是神仙,再香的小虎牙也扛不住双龙戏珠,那种下作而刺激的体验之后,他能保持好久的清心寡欲。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新一轮的炮击惊扰到了宋北云的冥想,他抬起眼睛刚准备传唤小鱼,外头突然走来一个亲卫,朝宋北云一拱手:“报云帅,西夏儒生公孙懿前来拜见。” “召来。” 不多一会儿,一个青衣小帽的儒生走了进来,先是朝宋北云作揖行礼,然后轻声说道:“宋国将军日安。” “嗯?”小宋仰起头:“西夏的儒生,寻我作甚?” “小生此番前来,只想劝将军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小宋:“???” 听到这句话,他大概就知道这人来的意思是什么,这厮在求死。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想让自己死在大宋的军营之中,以自己的鲜血唤醒西夏人的战斗意志,这是读书人惯用的伎俩。 只要他死在了这里,西夏全国上下就会进入血性姿态,在战棋推演上血性状态会给全国军民加成百分之三十五的战斗意志并进而激活全民皆兵效果。 历史上一直到近现代都是有这个效果,比如刘和珍君这类情况,一波舍身取义换来的结果就是全民的血性狂暴。 小宋站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他让人把这个书生给推了出去,半个时辰之后,这名叫公孙懿被推出了军营,脖子上挂着一串风干的香肠、手上捧着豇豆干、手上还拎着一大盒子苏州的糕点,甚至还有半只火腿。 他站在那里脸上全是茫然,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本身就是打算冲过来指着敌军首领羞辱一番,可话还没说就被人拉出去挂上满身的土特产。 徽州的烧饼、湖广的肉肠、江西的豆干、江浙的火腿,嘿……闻着还挺香。 他想叫骂却又不知从何骂起,想进门人家又不肯让他进去,想扔下身上的土特产,但想想觉得也可惜的很。 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的尬在了当场,最后他感觉受到了羞辱,将身上的特产全部扔到了地上。 但没过上多久,他又满脸愤恨的走了回来,将地上的东西全部收了起来,骂骂咧咧的走了。 小宋站在营房门口看到外头那人样子,笑着对身边的小鱼说道:“这种穷酸书生最是烦人,以后见到这样的人都这般处置,杀不得又赶不走,拿些东西塞给他们。” “大人,也不是人人都会要的吧。” “当然。”小宋揉着小鱼的脑袋说道:“但是终归是有人会要的,久而久之人们就会觉得这些人来此不过是乞食罢了,遭人看不起。人言之所以可畏不过便是不分青红皂白。” “宋大人……” 小鱼真的是越来越觉得宋北云有点深不可测了,他总是会用一些奇怪的招数化解一些他人难以摆平的事情,若是这个书生是让自己来处置,那说不得便是杀了就好。 可真若是杀了,那便会像宋大人说的那般惹上了天大的麻烦,不光西夏拿不下来,保不齐还要让人给打退了回去。 “对了,我给你一个任务,你即刻返回金陵,告诉赵性。就说让他准备好派使团去辽国进行分赃一事,这次让晏殊去吧。” “领命!” 小鱼很快就出发,而小宋继续在帐篷里喝茶,等待下一轮炮击。 而此时此刻,兴庆府中的军民已经是惴惴不安了,宋国围而不攻,但每个时辰准点的雷声隆隆让整座城中的人都不敢大喘气,那种强烈的震颤感不断的敲击着他们的内心,让这座城市里无论男女老少的眼神中都透着惊恐。 至于同时在攻城的长安城,相对的就更激烈一些,虽然辽国也有炮,但相比较东海新军的炮来说,他们的只配叫烧火棍,可即便是这种烧火棍也绝非等闲能够抵御的。 于是长安城摇摇欲坠。 佛宝奴此刻身穿铠甲一脸英气的站在长安城外,她以天子之名亲征,这是契丹人的传统,因为在信奉勇士的辽国,只有最威猛的人才能有资格成为王者。 看着前方硝烟弥漫的长安城和周围十万辽国士兵,佛宝奴脸上却无半分波澜,只是淡淡的吩咐下头在黄昏之前必拿下长安。 回到天子营房,佛宝奴从木头罐子里取出一枚从宋狗那里骗来的蜜饯放入口中,转过头看着刚刚起草好的文书,轻笑一声:“一城换一人,天底下可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说着她将文书拿起用朱笔修改了一番,打回去让下头人稍作修改,之后便对随行的谋士说道:“若是依先生之见,辽国夺回洛阳以长安换人,宋国可会答应?” “陛下,此为阳谋。臣派人仔细研究过那宋北云,的确是不可多得得人才,只是臣担心陛下不好驾驭而已。不过若是以长安换人,宋帝断无可能拒绝,此番对辽国可谓是割肉啼血,但若是能得一良臣却也是值得。” “嗯……要说驾驭,恐怕是有点难。” “陛下许是与那宋北云不熟悉,我询问过一些常与他接触的人,人人都说此子行为乖张怪异,言行举止皆为善类,而且听闻他贪财好色,恐朝堂为他不容啊。” 提到好色,佛宝奴怒气顿时蓬勃,用力捶在桌子上:“假的!他好色个屁!只是个喜欢占小便宜的混账罢了。” 537、三年7月3日 晴 宋大人神机妙算 “国君之礼?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西夏又算个什么东西。” 面对前来祈和的西夏官员,宋北云极尽蔑视,他穿着一身随意的便服,用松散的坐姿靠在那里,猖狂无比。 “我西夏……” 使者的话还没说完,宋北云就已经打断他的话:“我让你来见我,已是对西夏这个弹丸之地最大的尊重了,你要我以国君之礼去见你那个西夏王?” 小宋站起身来到使者面前,拍着他的肩膀笑道:“送你一句话,弱国无外交。今日我与你讲仁义,是因我强。若是我不与你讲仁义,你又奈我何?前方便是兴庆府,你西夏号称三十万铁骑不过皆为乌合之众,回去与你新皇说了,明日之前若是不亲自出城迎我,兴庆府便是一把火的事情。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干不干的出来。” 让一国之君出城迎接他国将领,这本就是对一个国家最大的羞辱,那使臣当时就要以死明志,但却被宋北云给一把拦下,然后命人扔出了大营。 看到他的嚣张跋扈之后,那洪国安侧过头小声问道:“宋大人,这……是否过了?” “有什么过的。”小宋端起桌上水酒抿了一口:“不屠城便是我大宋仁至义尽,区区从属之国在宗主眼皮子底下搞些蝇营狗苟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还指望大宋要对他和颜悦色不成?” 洪国安觉得也有几分道理,自己觉得也颇为解气过瘾,想到这些年来大宋受过的委屈,心中也算长出了一口恶气。 “好了洪大哥,莫为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去耿耿于怀,我们去吃酒来。这西夏的滩羊可是一绝,滋味浓郁的很。” “哈哈哈,那便多谢宋大人款待了。”洪国安也起身,然后突然说道:“对了……大小姐昨日来了,现在在我那里,明日说要过来视察。” 宋北云摊开手:“咱们这位郡主是闻着味就上来了啊。” 洪国安只是讪讪笑着,他怎会不知自家大小姐和这位老兄之间的那点龌龊,可到底是不能摆在台面上的事情,即便是恩师也只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也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站在一旁赔笑便是。 而且这次出征虽然说是洪国安为主帅,但大家心中都清楚谁才是说的算的那个人,且不论这里头有多少猫腻耐人寻味?就光说明目张胆的摆在宋北云桌上的那几幅大印的拓图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权力?已经不是代天子出征了,分明就是天子本人在发号施令。 所以他只要不傻都知道千万不能跟面前这个人争一星半点的权?否则哪怕被他一刀砍了也算是死了白死。 正在两人吃着烤羊腿交口称赞时?外头西夏的使臣再次前来,不过这次换了个人?看上去倒像是个宦官,他来到宋北云面前之后用极高的礼仪将一柄弯刀献上?然后扣头在地说道:“我夏国肯乞天朝上国网开一面?还望上国……” 反正就是絮絮叨叨一大堆,小宋也懒得认真听,全程就是在说笑着啃羊腿,全程唯一听清的就是最后一句“明日早晨夏国皇帝会于城门处迎接天使莅临”。 “这还差不多。” 小宋指了指身旁的人:“给这位侍官看赏。” 旁边的洪国安看到宋北云的姿态那是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按照规矩他可是没有资格给别国的使者打赏的?那是只有皇帝才能干的事情。 可是他说起来时却是如此的自然随意,根本没有一丁点的扭捏,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才是大宋皇帝。 等那个使者离开之后,小宋擦了擦手中的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刚才看洪大哥的表情有些奇怪?兄弟也不瞒着你,毕竟都是自己人。我这次来之前?官家对我说了一句话。” “嗯?” “你便是朕。”小宋叹了口气:“你看,这便是给了我压力?我必须要将上国之姿做的十足,否则这趟不足以震慑宵小之辈?以后破事还要多。” 这一句话就让洪国安心里头安稳了下来?而且也能解释得通为何这宋北云能如此狂妄了?原来都是一早便有计划的。想来好像的确也是,大宋鲜有天子亲征的例子,可事到如今若是没有天子之威的确是很多事情不好去决断。 不过这也从侧面表示面前这个宋北云有多深得天子之信赖,因为有史以来却无几人能让天子以汝既朕为之的臣子存在。而能说出这种话的皇帝,实在也不好分辨那究竟是昏庸还是贤明。 “明日洪大哥受累,去西夏军营中威慑一番,我去与那西夏皇帝好好聊聊这赔偿问题。” 洪国安立刻起身抱拳:“末将领命。” “唉!”小宋眉头一拧:“你这是干什么?想弄死我?” 洪国安立刻也感觉有些不妥,连忙低着头不再言语,只是讪笑着尴尬的看着宋北云。 “洪大哥啊……你可真是个直性子。他说卿与君同,那是他的事,咱们当臣子的还是要明白自己的位置,人太飘就会死。”小宋说到这,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可明白?” “明白了……”洪国安低头应下,许久之后他想缓和一下气氛,便抬起头问道:“那不知宋大人要西夏如何赔偿?” “我算了算。”小宋也算是开诚布公的说道:“物资的耗损、军队的耗损、人员的伤亡这是一块,还有一块是天朝上国的精神损失费,反正加起来大概是三万万贯上下,我觉得可能西夏没那么多钱,不过西夏有矿,铁矿、铜矿算一百斤一贯,银矿是三十斤一贯,纯银嘛算他个三两一贯,骡马牛羊也可以等价折算,毕竟我这人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多……多少? 洪国安愣了愣神,半天没能反应过来,三万万贯?这就是把西夏卖了也还不起吧?这不是逼的人家造反? “可……这也太多了。” “价钱好商量,给不起钱也没事,咱们大宋仁义,可以分期啊,比如五十年分期,一年不就只需要六百万贯了?而且可以用东西抵押,这还是很划算的。” “那……要是西夏不答应呢?” “不答应?由得他不答应?”小宋指了指营房之外:“他若是不答应,那就得问问我这火神炮答应不答应了。天底下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有那胆子犯上作乱就得有胆子承担后果,大家都是成熟的国家了,多少得是有些担当。” 洪国安打了个冷颤,觉得宋北云喝醉了,因为若是换做他是西夏皇帝,宁可不要这个国家了…… 但到底他是个带兵打仗的直肠子,小看了这权力对人的诱惑,小宋一口咬定这笔战争赔款是必然会落到口袋里的。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可不是吹牛吹出来的,只不过这里头有个输赢一说,要么是输了个黄金万两要么是赢了个黄金万两,总之这钱是一分都不能少就对了。 而就在前一天,小宋也收到了关于长安被辽军攻下的消息,应该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的使者也正在赶来的路上,明日之后就要到了。 所以小宋必须要在辽国人到来之前把被动转化为主动,先拿到战争赔款再去说其他的事情。 至于拿到赔款之后怎么办,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大宋也将会有自己的骑兵了,西凉铁骑可也是不输给辽东铁骑的神仙骑兵。西夏会输,根本就是战法跟不上时代、战技跟不上潮流的原因,单纯来看西凉骑兵还是很强。 之后么,就是虽然西夏这一块地方种啥啥不行,可偏偏矿产资源十分丰富,铜矿、钨矿、汞矿、锡矿、锑矿、铅锌矿储量十分惊人。 这些矿产资源必须要拿到手,未来攀科技树就都指望着这些微量元素了。 最后就是通过西夏可以打通一条新的丝绸之路,在商贸领域做大做强,产品的倾销带来的丰厚利润会在短时间内让大宋的国力再上一个台阶。 到时四海新军就可以稳步建设,等到四海新军完全建设完毕,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天下第一就稳妥了。 至于现在的问题,其实还在于辽国,这么大一块蛋糕,小宋得想法子让辽国连蛋糕渣都吃不到,否则还不是给他人作嫁衣裳? 但凡只要辽国还有反抗之力,那么想要吞掉辽国得计划就近乎不可能成功。 用经济摧毁辽国的方案就要继续往后推进,真要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才能吃掉辽国的话,那其实意义已经就不大了。而且拖的时间越长,未知的变化也就越多。 总之……快一点吧。毕竟这里是东亚怪房,往后还不知道金国和草原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呢。 对……还有小虎牙,万一她清醒了过来,找到了破解大宋金融战术的方法,那么对付起来也会很困难,至少不会比草原上的强敌差在什么地方。 “宋大人,今日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我这便告辞了。” 538、三年7月4日 晴 弱国无外交 战日小比时以晚一从,毕竟这里离开金陵城上把里都。 数为月时间匆匆而过,大宋用二一为里月时间横穿二为陕很二兴庆,两把里还奇袭生生夏手忙脚乱,终还起无应对而一败涂还。 夏败二,皇帝人晨时亲自回过城门处,小皇帝下正生十三八岁,满脸惊恐,到却起为老遭全宋兵,作唯一在向过众目睽睽也不回着是将很来于。 辰时刚很,兴庆都缓缓升大旗,迎风招宋字旗让夏人为也心头一颤,到于很如但却已没子二,生希望宋国念过日份下夏一条。 宋字大旗逐渐靠二,车辚辚马萧萧,数甲勇士迈着沉子激一阵尘土,人数虽两里却生生走小二一股子攻无两大模样,身经轻骑兵装备事良,过抵达城门口也心从甲卒两边散开候雁阵簇拥甲心行,着则披着甲能马甲骑兵铁浮屠,齐工一人马脚声让兴庆城门震颤二来。 两可赢……这绝对两可赢…… 夏臣民们两自么过心主点小二叹,这样大宋绝对两可击垮,作们训练面二、装备事面良二,远两夏从破烂够比拟,输两冤。 当这一队兵走下来也经,立刻山已过二兴庆城门口,经远处一匹纯白骏马趾高气昂踢踏而来。 马下坐着人两开人宋战云,作从万众瞩目主来很兴庆已斑斓破败城门口,翻身不马来。 作落还瞬间,老围甲士着时刀,齐工一、气势非凡,惊夏小皇帝经退二几。 宋战云摘不头下亮银盔甲,露小面走很二夏身队面心,微微昂头,轻声:“见过夏李皇帝。” 夏一早时诸主样帝国对夏国蔑称,到久而久也连夏人自己事慢慢应二这为称呼,逐渐习惯二夏这为蔑称。 虽国书下还会用夏国论,到口语下却还逃两过一口一为夏称呼。 “见过下国问同。” 子实小宋对这为问同称呼还从开扭,到子实论下东亚问同能欧洲问同两为概念,边长翅膀会飞人,这边人。到着点牛逼,生两过一为你神权一为你皇权。 这样? 小宋过夏皇帝陪着不,夏首辅大臣牵着马,缓慢经过兴庆繁华么街进入很二皇宫也主。 说实话? 兴庆糟糕让小宋点心疼这帮人? 说烂吧? 事两够说烂,没像乡土小说描述样,一切黄噗噗灰蓬蓬? 透着一股子干涩哑暗? 如这大战风一刀削斧劈。 到说作烂吧,自古候来宁川也还向“问不黄河富宁夏”一说,这还方绝对富。来……大概筑风如吧。 小宋对夏子实没面里二? 到曾经妙言对作说过? 如出夏点不正? 来的下进? 未来宋夏上川口也战、水川也战、麟丰也战、川寨也战说大战役会候夏胜年为告终? 范仲淹事会起为水川也战战败而贬斥。 而也经夏能辽河曲也战主? 夏会战胜辽兴宗十万锐,挫辽国,甚至可会辽国主落导火索。 现过如会辽兴宗,义龄来……会过说经诞生,如这样话……可会小虎牙崽。 而夏够着时干翻宋辽两国? 可见战斗力两说弱? 生现过作们还没全这? 它想下遇很二烧钱降维击能宋辽狼狈为奸…… 过这样况不? 小宋觉死作们结,候这谈判作决同用泰山压顶这一招。 进入皇宫也经,两国你山已两边落座? 夏皇帝坐过皇前也下,凝。 着面心这从人,小宋神终停留过面心谈判书下,夏谈判身则从紧张。 “二,诸前开吧。”小宋过粗略二一遍谈判书下内也经,眼下二子:“们来谈谈这夏候不大下也责。” 作话音未落,对面说话,到宋战云却眉头一皱:“还未说,谁许可开口?” 为屋子里夏人愤怒二来,到作们愤怒带来向大宋卫兵枪开命险,甲士已经抽小二随身战斧,一时也间杀气弥漫。 小宋抬二抬手:“李皇帝,您该心肚,夏唐也诸侯,如但大宋为统,可悍袭边向候不大下,大宋自立国候来向讲,为二可夏姓黎民,可许大得一番。” 说,作轻轻敲二一不桌面:“如但奉问皇帝也而,来与贵国洽谈经续也于,还望诸前两轻举妄动。不面会为李氏皇帝与夏国诸前简单介绍一不休战条约也内。” 经小宋抬睛扫视二一圈,眉头一挑竖一手:“子一,起夏也行,伤害很大宋皇帝候水姓里候来对人夏关慕也,候夏小学国书,给大宋全国下不从君至民,进行歉。人边处立纪念碑,候悼念大宋为捍卫宋夏友而阵亡将士。” 着作它竖二手:“二,还望夏皇帝惩戒小战争也议,子主成括夏主书司、枢密司两司牛耳,支全员惩戒,子余细则成括过国书也主。子主成括惩戒还方官员与参与军于行动民间为人与组织,属为人行为皆斩,杀两饶。” “经向这赔款。”小宋将国书递他下心:“细则国书主详细知录,大又为规赔款总额为什万万贯,心上息一山说厘计入金,经三息上山计入息,自但至十经一月初一为止,十内,付息金总计约为十一万万贯,看还方赔款三把什万贯两计过内。” 听很这一条也经,夏皇帝差点晕倒,作瞪大二睛给宋战云,站过椅子下:“问同,可这逼死夏国啊!” 宋战云笑:“陛不两用担心,们来要一番候资抵债、候城抵债、候还抵债、候粮抵债、候工抵债这什项抵扣如发?” 这谈判一问自谈两,而个说子作还,这赔款……夏一税约为三把上万贯下不,抛开看项开支结余大约过上把万左右,这从归人国库也经用人看项开支,来国库大约会剩余八很一把什万贯用人赈灾、项目。 而这十一万万贯,开说十二,一还两!是向夏全税两吃两喝够十,事生三万万贯,很阴间正给作凑里小来说万万贯? 这摆狮子大开口二,而这样夸张条像背经夏人生两傻走旋余还。 人一场漫长谈判开二,这日子辽国同事来二,着向为二上国扯皮,到无奈宋辽盟国,宋声人辽国入二夏首,候从至终小宋拿着么导权。 作像过菜场买鱼肉妇人一,斤斤计较,这边拿不一过边补下,来经十几问却仍没决策落还。 到作两着急,生慢条谈着条像,两紧两慢讲几。 而让夏欲哭无泪赔款经头什大抵扣一坑。 这从坑夏怎义选二,到两如发选走入一为死循环。 十几日主,夏皇帝两断给宋战云赠送看东,从域女很华贵珠宝,到宋战云拒绝二,唯独一为比作两为拳头还大紫玉珊瑚作不二,起为金铃儿喜欢这为颜色。 不这为你几议几条款下锐减很二十还十万万贯。 谈判还过继续,而远过时以城内赵已经张罗着正庐山避暑二。 作像全两关心远方为涉水很未来两国国运赢眼谈判,日工只过朝堂下处一从鸡毛蒜皮于,经微调内方针。闲暇时回吃喝嫖赌样样,还学会二斗鸡能斗蛐蛐。 没人质问,肯,到赵却从来两面走答,继续行,似乎丝毫两过夏边谈判。 心几日晏殊事小点正辽国二,读只小同写只山赃。左膀右臂看领二职责,事两现皇权辖,到赵却仍行,毫两过。 不头人密奏,作事留主两点,甚至连朝会已经方为月没开过二。 群臣两赵过玩会义样,到福却奉而从福州领兵过来开镇守金陵与庐州军队掎角也势。 这显过防备着人兵变…… 小皇帝变二,变让群臣陌生二来,两它为出人搓圆拍扁傀儡皇帝二。 而过晏殊也经二问,赵点一场宫闱也战,将面经软禁过二经宫也主,断绝二高与都联渠。 都戚势力还没没应过来,网罗二一大批人锒铛不狱,大事彻底白小皇帝彻底夺权二。 可如但这为架势……无人它说下方句,赵向问! 金陵城主混乱没续几日,柴没蛋,没而起为配眼叛功嘉奖二上,没继承权柴金封为县她,还前突二来,还赵亲自见二一番。 两过小来时,柴金脸色似乎两,到是向郑询问没问小方点口风来。 这一已势变我人措手两水,而过扫都戚势力着时,赵将都戚产业全扫入二工坊要学知不。 这导致工实力瞬间暴涨,着赵过工尚书议不,将工坊主什大学从工坊剥离二小来,组眼为二一为知用“青龙学”还方,户专门拨款。校长赵亲自担出。 至,青龙学里头农学、学、学、文学、要学彻底为独立校,为山长朝主德高望臣担出学领军。 不头没人没对?当,到没对又如发?几为大佬刚过为开宗立欣喜若狂,这时回下正浇冷水,作们两生吃二这从没对作们心还善良。 当,这从东子实为大宋来属人细枝末节小手术,两会伤筋动骨。甚至没涌现小会义风浪,起为全国人民目多钉过二夏谈判下。 十万万贯啊!这如但鼎盛也大宋八税总额,若这从东变二现,宋国国力会小现心未膨胀。从经来过离失、失望扫兴、现人凌辱日子人,听闻言无一两泪满面。 这战大捷息传来当日,金陵城酒水供应一小现紧张。 “如狗东说一,大宋面一场胜年二。”赵一人坐过青龙苑内,面心着一杯酒:“可惜,两为狗东两过,若刻妈饮一杯,简人生幸于。可说吧?钢蛋。” 说着,作用筷子沾二点酒都甥嘴里,到却旁边金铃儿一将孩子抢走:“作里大!可给作喝酒?” “喝一点嘛……两紧。” “正正正。”金铃儿两耐烦带着孩子走二:“还,候经让可青龙苑人开给走门,大早敲敲敲,烦死为人二。” “嗨……”赵靠过满面笑说:“妹子,可说哥哥很时回二把古一帝,给可男人会义奖励。” “开两,生希望可还念着兄弟也。”金铃儿翻二为白:“对二,心从日子可说设计为国旗,狗东事说过,但日倒为么,会子拿来给可画二。” “呀,倒妹子给朕弄小怎样旗面来,这可大宋国,可可两乱来。” -------------- 但日一哈,可们事小来二,这一章巨难写……毕竟一为年息二方为钟头,经还错二,随向填二为数字下正。 可们帮数字一哈吧,虽文章里两二,到让错过哪二两…… 还,众筹一面大宋国旗,可们来说小可们。 539、三年7月21日 晴 外交如战场 很多人以为只有发生战争的地方才是战场,其实战场无处不在,小到家里卧室那张床大到一人一手遮蔽半壁江山。 西夏输了,辽国不光夺回了旧都城长安,还一路将兵线推到了兴庆府外与宋国形成合围之势,将西夏笼罩在列强的阴影之中。 可若是有人当真以为辽国是过来帮忙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辽国不过就是那嗅到了腥味的豺狗,过来想要分上一杯大羹汤,陈兵兴庆府外也不过就是要给宋国压力罢了。 只是因为大家都不是好人,所以自然也就明白彼此之间那和尚摸得我也摸得的心思了。 最可怜的就是西夏了,近百年的积累突然仿佛一夜之间就土崩瓦解,他们现在并不是要想着办法割地赔款而是在宋辽两国之间用最快的时间选出一个来当爸爸。 而这段时间与个人来说相当漫长可对于国策来说,却显得并不需要那么着急,毕竟宋国提出赔款十亿、辽国提出赔款十二亿,哪个都不是能搪塞的。 “这边也就白天热的慌,晚上时候风一吹还有些冷呢,过几日我想着去一趟莫高窟,你随不随我去?” 左柔一边换上西夏女子的民族服饰,一边对宋北云说道:“你若是不去,那我自个儿去了。” “你去吧,我可能是没空。”小宋手上拿着晏殊的来信:“辽国那头遇到麻烦了。” 在宋辽与西夏谈判的时候,晏殊同时也在辽国战斗着,他们谈判的内容就是关于瓜分河西走廊沿线的政治势力。 但大家都是想着要更好的地段,毕竟这里的游牧民还是很凶猛的,再加上那些游牧民后头都是金帐汗国在后头支撑,所以大家谁都不想去触霉头。 辽国也想赚钱,辽国不是小绵羊。 这件事宋北云老早就说清楚了,佛宝奴是辽皇但却不能代表整个辽国,而且她作为辽皇身份时,永远是要为辽国争取利益的。 晏殊的谈判受阻是可以预见和理解的,毕竟同为战胜国,没有道理谁让着谁,而且真的要算起来,辽国可是牵制了西夏的主力部队,这才让宋北云的斩首计划能够得逞。 所以他们索求更多的利益是完全合理的,只是他们的合理会实实在在伤害到大宋的利益,所以两方的谈判自然也就陷入了僵持。 “你说这次咱们能挣多少钱?”左柔戴上了兽皮的帽子在镜子前摆弄身姿:“好看是好看,就是热了些,若是冬日里就好了,你说说你为何就不冬日打过来。” 小宋斜了她一眼,冬天的大西北……将士们顶不住啊。 “粗略的算了一下?现金赔款大概能有一万万贯?后续的资源加起来不会少于三万万贯,还有长安城的一半。以及邻近河西走廊的一块自由通商区域?还有租借三座城市作为中转站。”小宋一五一十的说道:“什么十亿八亿的都是开玩笑?就西夏这个生产力,他们死都死不出来。” “那为什么不直接灭了西夏么?你不灭为什么辽国也不动手?” 小宋放下手中的信轻声道:“奇怪……辽国那边为什么就死死咬着长安不放呢。” “我问你话呢。” “哦……”小宋仰起头:“是这样的,西夏此地是为鸡肋?不论是宋辽都暂时不想吃下西夏?一来它是个战略缓冲带,可以避免游牧民族和草原骑兵第一时间从戈壁滩长驱直入。二来嘛,西夏这地方还是连接东亚和中亚的走廊,他们横埂在这里可以作为一个枢纽?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外族过来的意图是什么?掠劫也好、贸易也好,终归是要有一个人在前方探明一下消息的。” “况且西夏只有极少的地方适合耕种,对于同为农耕习性的宋辽来说,用处不大。倒不如留着静待良机。” 左柔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了?好地方就那么一丁点,宋辽都在抢。” “嗯。”小宋点头道:“不光是好地方?还要互相给对方做坏球,互相给对方设置障碍。比如河西都护府?如果大宋不抢掉它的利益归属,那么前方的区域就会被隔绝成一块飞地?最终要么被西夏消化掉要么被辽国吞并掉?同理对辽国也是一样的?所以这样的关键地点是大家都不肯放弃的,即便是西夏也是如此,因为这个地方是它的咽喉,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可不好。” 左柔思考半天,轻轻挠了挠脸:“比打仗麻烦多了……” “嗯……外交和政治是不会比打仗简单的。”小宋看了一眼地图:“强国之间的博弈可以持续数代人甚至十几代人,也许名面上两国并不会发生大规模的冲突,但经济战、贸易战、代理人战争、外交战会愈发频繁。” “那你把佛宝奴睡了吧,那时就好了。” 小宋默默摇头,对于左柔这种简单的想法实在是没什么好去吐槽,在这种头脑简单的猴子眼里,大概是得人者得天下吧。但实际上不管小宋睡不睡佛宝奴,世界都不会因此而改变,除非佛宝奴突然大病一场烧坏了脑子,否则她永远都必须站在辽国的立场上。 也许她会在大卖场里对自己撒娇说“好哥哥给人家买这个吃吃”,但在和会场上,她仍然会指着鼻子对自己说“大辽与朕皆不允”。所以这种事,想靠床上功夫来办,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可能要出使一趟辽国。”小宋眼睛动了动:“晏殊是个文人,他在气场上要弱一点。让他来这里,这里有兵给他提气,我去出使辽国。” 左柔啊了一声:“又要出使辽国啊?你不是说你死都不去辽国的么?” “哈哈……”小宋走上前拍了拍左柔的头:“我不是我,我是宋。” 左柔在这里绕了半天才明白宋北云的意思,但一想到要又要出使辽国,她多少还是有些不开心,关键问题是她虽然嘴上说着让宋北云睡了佛宝奴,但心里其实最讨厌的就是佛宝奴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让人难受,看着就头疼。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过几日,我先把行动方针给制定出来,跟晏殊确定好一个共同目标。” 其实小宋有时候也会在想,如今自己好歹也是天底下有数的名士之一了,怎么就不能走走那种“在皇城中买一匹布某某官员家的儿子起了冲突然后等到对方气势汹汹赶来然后自己亮出身份”的扮猪吃老虎路线呢,轻松加愉快来的。 后来仔细琢磨了一番,他觉得这大概就是心高气傲了吧,在皇城根下,他几时候要自己去办事情了?从来都是吩咐下头人一声,晚上给我拿几匹布来,然后晚上就会有天下最顶级的好布摆在自己面前。 还起冲突……就皇城司那一身飞鱼服,天底下谁不认识?那些纨绔子弟老远见着都要躲让三分,哪里会有什么冲突。即便是冲突了也轮不到他出头,白念安又不是死人,人家也是能直达天听的。 所以这种能让自己神清气爽的低级操作恐怕今生无缘了,未来将要面对的永远都是别国的领袖和使团,伴随着大宋的崛起,宋北云的名字就会像晚清的李鸿章一样,只是李鸿章是被逼签下条约而宋北云是逼人家签下条约。 但劳碌命却始终会是劳碌命吧,这幸好也是年轻,不然这三伏的天气来回奔波,换个四十五岁以上的恐怕都要死路上。 “那你以后还有什么打算?” 左柔穿着异族的衣裳,坐在桌边双手撑着脸,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宋北云。 她从小就是这样,虽然很多听不明白,但就是喜欢在宋北云说这些东西的时候在旁边听着,就感觉他好厉害好有才华。 “取中原,开航线,办教育,打土豪。” “打土豪?” “嗯。”小宋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说道:“按照道理来说藏富于民并不是坏事,但现在的问题是大宋并非藏富于民而是藏富于大户,普通民众并没有太多的积累,这就成了坏事。不过这个还不急,现在大宋没有那个能耐。” “哦……”左柔深吸一口气:“反正我听不懂。” “那你还问?” “我喜欢看你说话呀。” 所以说为什么小宋能对这个笨家伙有这么高的忍耐力,原因就在这了,她就像个超级大宝宝,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去哄,不会像跟佛宝奴那样,互相计算着对方的下一步,整的跟下棋一样,累得慌。左柔就属于那种想要什么就会说出来,行就拿走不行告诉她一个为什么,她也不再废话的类型,这种才是人间至宝,虽然有时候她笨的真的像驴。 “对了,那既然你要走,我就不去莫高窟了,还说去看看月牙泉呢……”左柔将头上的帽子摘下:“不去了不去了。” 小宋靠在那半天,眉头紧蹙得说道:“要不你直接回去吧,这一趟可能要到年底才能回去的。要三方达成协议,真的很费劲。” “那可不成,我答应金铃儿要盯紧你的。”左柔毫无意识的就把金铃儿给卖了:“她说,若是你身边没个人儿,保不齐就要跟辽国那个狗皇帝勾勾搭搭的,不成不成,我不让的。” “行吧……”小宋长叹一声:“要说聪明还是金铃儿聪明啊。” “她骚。” 540、三年7月21日 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金陵城内,赵性的书房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彩图,这是应金铃儿的想法从民间征集来的国旗图案。 “我说。” 小宋抬起头看着办这件事的设计院老大:“你们呈上来之前都不初审一番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也难怪赵性生气,这里的图案要说漂亮的么,也有。可绝大部分都是七歪八扭不成样子,有些丑陋到令人发指却还自信满满。更有甚着就用一白纸抄录了一堆中庸大学里的话就交上来了,简直不堪入目。 那管事的低着头不甚惶恐,因为事情办的匆忙,一开始他并未想到这一茬,可等这些图在皇帝书房中铺开之后他便是后悔了。说白了就是没有经验,这都是些个什么玩意,他作为设计院院长看着都头疼,别说皇帝了。 “行了,先拿回去吧,筛选一番之后再来。” “多谢官家宽厚……” 说完他收拾好了满地的破烂匆匆离开,而他刚走,赵性就坐回到了位置上,看着下头鸿胪寺新任寺卿安瑞问道:“是不是外头谈判出了岔子了?” “回官家,的确如此。臣以为……两位天使若是能互换位置恐怕更好。” “朕不管那些,他们自行决断便是。”赵性翻开奏章:“听闻南方诸小国这些日子纷纷派遣使者遣宋?还有琉球想要称我大宋为主?” “正如官家所言,南方百越十四国,皆以上国称宋,琉球更是派人递交国书以愿称臣。” “赏。”赵性脸上波澜不惊:“琉球之事,以昭告天下,行天国上朝之利,一分贡百回礼。不过朕的东西可不是白拿的,称臣便给朕真心诚信的称臣,回去之后便莫要再说琉球王了,便以琉球节度使称吧。我记得你外甥叫新垣渡对吧,派过去当个观察使。” 赵性扣扣搜搜的特点注定他不会像那些心中高兴就大手一挥的皇帝一样乱来,一份贡品百份回礼,他给的起。但给得起归给的起,但你不是要称臣么?那就贯彻到底、切入实际,别别什么王不王的了,直接给个节度使当当就行了,而且还要往外派观察使,要是不老实直接就干了完事。 “臣遵旨。” “明日礼部就会起草诏书,就这么办了。” 而正在这时,外头的小太监走了进来,等着鸿胪寺寺卿走了出去后,他靠近来说:“官家?御史大夫求见。” “召。” 不多一会儿?那御史大夫走了进来,先是老规矩说了一圈?然后赵性却是眉头一拧:“爱卿?朕记得你有七十了吧?” 那御史大夫愣了愣,拱手道:“回官家?老臣才五十九……” “哦,那没事了?朕乏了。”赵性站起身来:“有事明日再奏。” 赵性的反常让御史大夫愣在了当场?但还是告了一声辞走了出去,而走出宫门之后,他突然之间恍然大悟,心中却是多了几分恍惚。 走回御史台之后?他的弟子见他神情凋落?便上去问道:“恩师,出什么事了?” 御史大夫也不言语,只是走到房中,开始默默收拾属于自己的物件。 “恩师,到底怎的了?” 在弟子的再三提问下?他才缓缓开口:“明日,我便要告老归田了?你好自为之。” “啊?恩师未过花甲,怎……” 他没有解释?只是让弟子帮忙张罗好物件之后,颓然的坐在那里?仰面痛哭起来。皇帝的话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赵性那一句“爱卿可否七十”?说者定然有心。 明着只是一句询问年龄,其实话里头就是在赶人,这无异于就是在说“你年纪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赖在位置上不肯走”。 之后赵性也没有让他说话,只是让他有事明日再说,这摆明就是告诉他,朕不想听你说话,有什么事明日去朝会上请辞吧。 按照道理来说,私下里皇帝这样说了,自己明日去请辞皇帝是会推辞,但自己必须再三要求,皇帝挽留三次,自己推辞三次,第三次之后皇帝不再挽留,而是会长叹一声询问他是否有合适的接班人。 而如果他支持谁,那那个人必然是要吃贬斥的,这就是朋党打压,当了一辈子官,临到头来……却是没有一个善终。 要说自己知道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引皇帝不悦?他其实心中是明白的,因为自从这自己的御史台被砸了之后,他就谨小慎微了起来。 之后御史台改革,权力变得大了起来,但他却更加碌碌无为,导致几次考核都在及格线边缘游走,还有那襄阳孙则为是他的娘舅家的亲戚。 虽然隔的比较远,但到底是亲戚,所以赵性还是顾忌情面并没有当场翻脸。 只是这般……多少还有些不舍。 当然,赵性也并非是那种看连带关系的人,主要还是他的考核成绩实在不好看,这该死的考核已经让朝堂上的人换了一批,如今终究是轮到他头上了。 不冤……当真是不冤。 而晚上的时候,他也和朝中几个老友一一道别,在得知他的遭遇之后,几人都无言以对。最多便是痛陈考核之无情,偶尔骂上几句老丁不仁义,多年同僚却是不留情面。 当然,这事真的怪老丁么?大家心中都是有标尺的。规矩嘛,既然制定下来了,总归是要有人去当那施威的靶子,如今御史台便成了这个靶子。 “是好事。” 御史大夫眼中含泪,喝下了手中的酒杯:“我御史台,行使监察之责,却未成想我这御史大夫却不成样子。规矩便是规矩,我自无话可说,唉……” 几个老兄弟能说什么呢?唯一能做的便是轻言安慰,然后轻轻的叹息一声,静静等待明日之结果。 这轮半年考核被刷下来的人不少,新政实施以来还有很多人依仗着自己资格老、背景深,不拿这个当回事。可没想到赵性这个愣头青却是玩真格的。 不管是王爷家眷、开国功勋之后、肱骨大臣门生,只要是没合格的都凉了,而最大的官便是这御史大夫。 不过到底是老臣,赵性还是留了几分面子,没像其他人一般直接就在朝会上读名单,清退的清退、贬斥的贬斥、留守的留守、发配的发配,赵性给了这个老臣一个太监,让他自己请辞。 大家心中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多少还算有些尊严。 而这次清退之后,赵性甚至没有让人举荐,而是直接从考核分最高的一批人之中补缺而上,御史大夫之职由吏部左侍郎升任,吏部左侍郎由一位京畿县令升任。 其余职位都各自补缺,国家机器照常运转。 第一次大考核的结果惊呆了众人,他们其实也想跟赵性斗一斗,但却想着那个可怕的考核制度,还有那不留情面的监管机制,他们顿时就暗淡了下去。 老丁感觉不太自在,因为如果眼神有杀伤力,他在朝堂上就死八次了。但他心中是真的爽快,那个小家伙的法子是真的……真的厉害啊。 第一次,老丁感觉自己自愧弗如了,到底天下最终会是这帮天才年轻人的,当初他提出把权力关入笼子的时候,老丁还嗤之以鼻,但真的实行之后,只要手腕够硬,整个朝堂可谓是风气一新。 要说内斗有没有?那肯定是有,但现在许多人为了保那考核分,不得不开始好好工作了起来。 而赵性也不再没有支撑孤木难支,因为有法令可依靠、有条理可查询,天大地大律法最大,即便是皇帝也能靠着律法直起腰杆,谁说情都没有用! 就这一点,法家狂喜…… 只不过之后的日子,老丁觉得自己的日子不会很好过,因为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是老丁闹出来的新政,没人会想到这是那个在外头打仗的宋北云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不过这对老丁来说又算什么呢,一朝为臣若能以此等法令影响后世千秋百代,那纵是死也可谓去义也,当年商鞅变法强秦百年,如今不说百年三五十年问题不大,之后的事自是有那天才的少年们去解决。 朝堂这些事老丁不在意,能让老丁觉得难过的事,是自家的小女儿才刚刚十四,便整日沉迷在宋北云那狗东西之前写的淫词烂调之中,总是想让自己带那宋北云回家去吃饭,好让自己见识见识。 那怎么能行呢……那人虽然才华得确横溢,但人品不敢恭维好吧。 “丁大人,好威风啊。如今朝堂之上却是呼风唤雨了。” 下朝之后,那太子太师庞籍从身后走来,身边则是他的忠实根本夏竦,这二人被称之为朝堂二奸,为直臣所不喜。 老丁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与我搭话。”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而那庞籍站在原地气得脸色发暗,嘴角露出笑容,看着却是狞笑:“姓丁的,你的好日子也长久不了了。” 而正在他说话时,身侧那个落魄的御史大夫缓缓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眼睛顿时冷冽了起来:“大人,请留步。” 541、三年8月11日 阴 炎炎夏日正好眠 天气炎热,好在马车在移动着,有风灌进来,显得凉爽了一些,但这热风仍是吹得让人浑身烦躁,恨不得跳入河中洗个痛快。 这已经是宋北云上路前往辽国的第七日了,两千多里的路程可是不算近,一路上即便是顺利也大概需要半月之久。 他和晏殊的互换位置其实并没有沟通,凭的就是一股默契,因为就在昨日,他们两人来了一个经典的相遇问题,在官道的驿站中相遇了。 彼此甚至都没有对能在这里遇到表示惊奇,只是简明扼要的交换了信息又美滋滋的吃上了一顿,第二日一早就各自上路。 左柔靠在车窗边,因是天气炎热,她将长发盘了起来,侧脸被光一照,显得如那天造地设的宝贝一般径直,再加上她眼神专注出神,显得冰冷而不近人情,倒像是一个冰霜美人。 “妈呀!这绿臭虫是个废物!”左柔突然将手一挥:“他娘的,我买了那绿臭虫赢,它倒是给爷爷输了!灰臭虫比它可小一圈。” 小宋无端的一声叹息,好好的姑娘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方才那一副美好完全被这一嗓子破坏掉了,那专注而冷冽的样子,原来只是在看臭虫打架罢了。 “再往前走就进岔路了。”这时靠在另外一边车厢上的巧云转过头对宋北云说道:“若是从官道走,时日太久。若是从小道走,可缩短三日左右。只是这条路地处三国之交界,常有山贼出没。” 小宋从她肩膀侧边探过头去,看了看后头的十五辆马车,略微思索了一番:“走小道。” 十五量马车,五十个顶级的大内高手,说是说以一敌百,但这里多少是有些水分的,但以他们的配合,一对二三十问题不大。 山贼嘛,能有什么水平,a上去就完事了。还真以为什么山贼各个都是水泊梁山么?即便是水泊梁山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当然,小宋觉得自己也有些飘了,他现在看谁都有点像是乌合之众,下到山贼土匪,上到辽皮室军。 这个势头不好,辽国皮室军肯定是精锐来的?不可轻敌?但山贼的确是乌合之众。 巧云在得到命令之后,立刻探出身子打了个呼哨?头车立刻转向朝小道进发?车队也紧随其后。 小道当之无愧是小道,虽然颠簸了一点?但在树荫之下的确是凉快了不少,被高温湿热炙烤有些蔫吧的宋北云终于开始恢复了一些活力。 “去到辽国之后?先好好休整两日?然后再开始谈判。” “为何一场谈判要这么久啊。”左柔转过头看着他:“大家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呗。” 小宋摇头道:“列强在分赃的时候你就把它看成一场掰腕子比赛好了,势均力敌的前提下大家肯定有一阵子你来我往的?要是能一下子被掰下去?那就不是列强的那个强了,而是分赃的那个赃。所以之后的谈判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彼此之间会互相亮出身上的腱子肉,舆论来回拉扯不说,甚至可能会有边境小范围的冲突。” 左柔轻轻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掰腕子嘛。宋辽就像两个武士,为了一个桃子在那抢?大家能耐差不多,一时半会谁也奈何不得谁对吧?然后就得不停的试探对方。” “嗯。”小宋叹气道:“外交本身就是国家力量的外在体现,在不出动军队的情况下怎么赢得一场外交胜利?依靠的就是国力支撑。当周围格局稳定之后?战争频率会逐渐减少?但烈度会逐渐增加。现在已经不是春秋战国那种有三千人就敢攻城略地的时代了,未来可以预见到相对的稳定,这种稳定可能会持续十几二十年,直到几个大国把周围的小国家吃得差不多了,最后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死亡人数以百万计算。” 左柔听完不但没有担忧反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小宋轻笑了起来,她到底还是个少年心性,在未来某年某月如果宋辽或者宋金、金辽以及草原等等的战争中,如果大家仍是旗鼓相当,那一定会出现人类至今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争。而且是混战,战火甚至会蔓延到突厥那边去,打到整个亚洲一塌糊涂。 所以现在他的设想是最好是能提前完成三到四个五年计划,然后开始一场降维打击,以最少的人口伤亡换取最大的社会结构稳定。 “我觉得啊。”左柔侧着头看着宋北云:“你没有以前有趣了。” 小宋翘起二郎腿,沉思片刻说道:“人嘛,总归是会长大的,长大之后谁还能有趣的起来呢。以前的有趣是建立在能跟着你一起胡闹的基础上,现在我还怎么胡闹呢,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威严。我要让人一看就充满了智慧和严肃,再陪你去树上摘鸟窝就有点不像话了。不过等回去之后再陪你玩就没问题了。” 正说话间,外头一声脆响,接着第二声脆响传来,却是一支箭钉在了马车的顶棚上,穿透了木板,露出了一支箭头。 “山贼!”左柔眼睛发亮,抽出刀就要上。 “不忙。”小宋指着箭头:“你看上头的血槽,这可不是山贼能有的。” 这时巧云的呼哨声再次响起,接着就见后头的车队纷纷停了下来,上头的大内高手马车将宋北云团团围在中间,手持着快速弩小心戒备了起来。 “宋大人受惊了!”一个幡头子撩开马车的帘子:“卑职疏忽了。” “不怪你们,有人在跟咱们有心算无心呢。” 小宋说完,指了指顶棚的箭矢:“取一根与我,你们也小心一些,莫要阴沟里翻船。” “多谢宋大人关心,卑职明白!” 很快,一支箭被递给了宋北云,他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巧云姐,怎么说?” 巧云接过箭矢,上下的掂量了一下,笑了起来:“辽国皮室军的飞羽箭。” “辽国。”小宋吹了声口哨:“小虎牙有麻烦咯。” 这头还正在说话呢,那头就已经有人幡子将偷袭宋北云的人给抓到了,小宋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伸手一挥:“埋了。” 旁边的挖土声立刻传来,而他则将手中的箭把玩一阵后扔在了地上:“疾驰前往辽国,抵达辽国最近的乡镇之后,就全体停下,然后传信给辽国说大宋使节遇伏重伤,命悬一线。” 左柔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没事么?” “我要是没事,那怎么对得起这刺客呢。” “你怎知是刺客而不是山贼?” “我为什么要知道。”小宋歪着头看着左柔笑了起来:“辽国飞羽,这是皮室军的箭,上头有印记可追溯来源,让他们查去好了,只是这大宋国使遇刺这件事,他们总归是要给个交代吧。” 皮室军的飞羽,小宋心中笑开了花,他哪能不知这些人为什么要袭击他呢。说白了就是不爽呗,他们辽队在前方打生打死,宋北云在后头窃取劳动成果,这放谁身上能舒服? 西夏也是有辽国部队的,想要知道宋北云离开并不难,而作为同在建制的人,弄些皮室军的箭矢还不简单? 至于为什么小宋认定这是有人栽赃皮室军而不是皮室军干的,道理很简单,因为如果真是皮室军,他们现在最少会被不少于五百精兵团团围住,一阵乱箭就完事了。 但那样宋辽必定开战,这样谁倒霉?当然是边军倒霉嘛。那现在这样不痛不痒的袭击,谁倒霉? 这种袭击很幼稚,但幼稚也有幼稚的玩法,幼稚而有效。小宋生气归生气,但生气之余还是要让辽国付出代价的。 至于辽国国内会有怎样的内斗,那与他宋北云有什么关系?这一箭……这一箭啊,辽国最少要丢掉一百里江山。 “前进吧。”小宋笑着说道,然后一边取出两件锁子甲挂在窗户边上防止被人二次偷袭:“宋国大使生命垂危咯!需要小姑娘抱抱才能好起来。” 巧云捂着嘴笑了起来,而左柔笑盈盈得张开手:“来,爸爸抱。” “不要你,硌得慌。”小宋转过头看向巧云:“来,巧云姐抱。” “狗日的!”左柔一脚踹在宋北云的屁股上:“今日老子便打死你个球东西,前几日还夸老子精致玲珑,今日就硌得慌,娘个批的!” 巧云笑盈盈的用身子将宋北云跟左柔隔开,然后问道:“老爷又为何要不分青红皂白的把那活口给灭了?” “死无对证。”小宋突然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他们无从查证,那是圆是扁谁说的算?” “坏家伙……” “也不算啦,只不过就是个顺水推舟罢了。”小宋手指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然后就很下作的转到了巧云的胸口转着圈:“有人利用我,那我就让他利用好了。” 巧云怕痒,身子一缩捂住胸口:“老爷别闹嘛……” “完了完了……巧云姐也会发骚了。”左柔在旁边跺着脚喊道:“老子不服!” 542、三年8月15日 晴 横生枝节顺水推舟 佛宝奴接到消息的一瞬间,立刻就站起了身,激动的走上前:“你说的可当真?” “回禀陛下,微臣句句属实,宋国使者中途遇袭,如今正在石蛤蟆镇上疗伤。”一名鸿胪寺官员将手中的布包递上前:“宋国使团快马加鞭将此物送来。” 佛宝奴接过那东西打开一看,里头赫然是一支飞羽箭,她的表情由焦急变成阴冷,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了。而那鸿胪寺官员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垂手而立站在那等着。 “你完蛋了。” 妙言身上只穿一件纱衣,坐在宫殿阴凉处乘凉,喝着西夏那头弄来的冰镇葡萄佳酿,面红而微醺。看到佛宝奴手上的东西,她不但不紧张,反而一脸戏谑的说:“你完蛋咯。” 佛宝奴的脸已经气得发紫,以她的聪明才智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个怎么回事,若是人家还好说,但这次换来的使臣是谁?是那癞皮狗一般的宋北云。 他生命垂危?放狗屁!天下谁都可能生命垂危,他不可能。他送自己的马车还在宫里放着呢,那马车看似轻巧,但衬里全是铁皮,就连窗户上都有细密的铁丝包裹,飞羽箭断然是伤不到他分毫的。 所以这生命垂危一出来,她就知道这厮要使诈了。但能如何?在辽国境内被辽国的飞羽箭所伤,如无意外袭击他的人已经被毁尸灭迹连根毛都找不到了。 如今佛宝奴除了硬吃下这个亏,别无他法。 “你有什么法子?” “这能有什么法子?”妙言朝佛宝奴招手,笑盈盈带着微醺的醉态:“来。” 佛宝奴走上前,妙言还带着水珠子的手顺着她的龙袍就探了进去,摸到里头滑溜溜的皮肤,佛宝奴被突然的冰冷给刺了个激灵,连忙躲开:“还闹……” “陛下,你还不了解他?别的能耐倒也是稀松,但这见缝插针、顺水推舟、将计就计的本事可是天下第一。”妙言抱着佛宝奴不肯松手:“你猜猜,这一箭下去,咱们辽国要亏多少东西?” “可恶!”佛宝奴顿时暴怒了起来:“查!朕要查,查到翻天覆地也要查,不论是谁用这等手段,朕都要将他碎尸万段!” 妙言揉捏着佛宝奴的大腿:“等着吧,三日之后,宋军压境。不给交代就开战。” “战便战!” “哦?”妙言坐直了身子?将佛宝奴抱在了怀中?两人脸凑得极近:“宋辽开战,草原南下?金国长驱直入?三国于许都商议瓜分辽国。” 佛宝奴身子巨颤,眼睛瞪得老大?显得六神无主了起来,而醉醺醺的妙言却哈哈一笑?喝了一口酒再凑近了一些?轻轻吻上了她的嘴唇将口中的美酒喂给她。 “你干什么!” 佛宝奴回过神来,躲闪到一边:“恶心……” “你还敢反抗?”妙言叹了口气:“这件事,你先不要想着追责,你好好想想怎么解决我家北云吧。重伤国使?罪同开战。你还无法于明面上给宋国一个交代?你说你该如何?” 佛宝奴真的气得浑身颤抖,坐在了妙言身边,双目无神,然后居然哭了出来…… 妙言只是笑着,躺在了她的腿上?手还不老实的伸到她的龙袍之中上下探索起来:“好姐姐,你有什么好法子么?” “我不是问你么。” 佛宝奴带着哭腔?委屈极了。她明明什么都没干,甚至就在前两天还满心欢喜的想着那个混账来了要给他好看呢?没想到今日就迎来了这样的消息。 这直接摧毁了她之前所设想的一切:“呜呜呜……当皇帝好难啊……” “不哭不哭。”妙言抹去她的眼泪,笑着在她鼻子上点了一下:“如今之计?只有一个了就是答应那个混账的所有要求。” “那不可能!” “你还犟?”妙言眯起眼睛看着她:“我方才说的?可不是与你开玩笑?他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虽然灭掉辽国对他来说并非最好的结果,但你想想若是真的宋金草原三家瓜分辽国,宋国亏么?” “不亏……”佛宝奴嘴巴一瘪:“别说了,我知了。” 这件事不允许发酵,惩罚谁都是后话了,佛宝奴到时不将这件事捅破天去她都不姓耶律,但现在手底下最要紧的事却是要安抚大宋。 那狗东西如今可是代表着大宋,他便是大宋的颜面,他在辽国遇袭那就是打了宋国的脸。 行,宋打不过是吧?加上金国呢?再加上金帐汗国呢? 佛宝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妙言这里等眼泪干透,再用那装有冰块的杯子将哭肿的眼睛平复下来:“我这便起驾出宫,亲自去探望一番罢。” “嗯。” “你随我一起去好不好?”佛宝奴央求道:“他会给你面子的,他见到我就更来劲了……” “那可不成,我这手心手背可都是肉呢。”妙言凑到佛宝奴的小肚子上深吸一口:“不过姐姐身上可真香呀,女孩子家软软的肉香,迷死人了。” “你好烦……” 佛宝奴拂袖而去,出去之后她已经恢复成为那个冷酷的辽皇,她走上前对那个还等在那的鸿胪官员说道:“朕要亲自去探望宋国来使。” “这……不合礼数啊,陛下。” “那让他死在辽国好了,到时宋军压境,大辽四面环敌就合礼数了是吗?”佛宝奴眼睛瞪得老大:“召南北苑大王!” 南北苑大王带着南北苑一共四个相国来了,这一群人听到这个消息那可以说是叫男默女泪,特别是北院大王,皮室军是他一手带的,他再三称呼冤枉,但谁能不知道他是冤枉的呢,只是知道又能如何? “陛下,此事我会查明,定要给陛下一个交代。”南院大王胸口急促起伏:“此等事情,即便是杀个人头滚滚也是值得。” 佛宝奴靠在龙椅上半闭着眼睛:“朕要亲自去探望宋国使者,你们觉得如何?” 谁能说出半个不字?这里的人都是脑子精明的人,这件事摆明就是个坑,但是坑也得跳啊。那头宋国刚秀完肌肉,上头还有两国虎视眈眈,这个时候可不能出岔子。 于是下头所有人都齐刷刷跪在了佛宝奴面前,一言不发。 “呵,往日不都是能言善辩么。如今却都哑巴了?” “陛下,由老臣代陛下前往吧。” “你?”佛宝奴冷哼一声看着那北院左相国:“你可知那使者是谁?你?” 南院大王看了他一眼,低声提醒:“宋北云。” 其他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天底下没有比那厮更棘手的人了,在西夏的时候他们都不同程度的体验过了。如今……这厮怎么就来了辽国呢!? 对别人还行,可对那人的话,这些人去了一定是要被折腾的死去活来的,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辽国似乎真的满朝文武没有一个顶用的,到时可就不是吃闭门羹那么简单了。 佛宝奴一甩袖子:“一群废物。” 说完她愤然的走出房门,厉声道:“即刻起驾。” 佛宝奴离开了,书房中的辽国重臣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诸位同僚,你们怎么看?” 南院大王垂下眼皮:“捏鼻子认了,辽国的确要肃清一批人了。诸位有何异议?” “附议……” “附议。” …… 坐上仪仗马车出宫,佛宝奴在马车上哭了好几次,实在是气不过劲,她都不知道辽国国内到底是怎么了,每次都在蒸蒸日上之时就会出些麻烦。 这次去,她其实预见了自己的凶多吉少,还不知道要被占了多少便宜去,于辽国如此于她也如此。 而此刻的小宋,刚刚将这盘下来“养伤”的宅子找人整理完毕,正与巧云和左柔一并用漂亮的鸡毛给弄出了个毽子,三人正玩得不亦乐乎,大汗淋漓。 “你说佛宝奴真的会来么。” “她必来。”小宋笑道:“不来?不来老子让她辽国不死也去半条命。什么叫师出有名,这就叫师出有名。” “你对她也太坏了……”巧云无奈的笑道:“她对你不错的很。” “她眼里只有国,谁对她有用她就对谁不错。所以她的‘对我不错’老子不稀罕。还不如巧云姐每日给我熬的拿碗冬瓜汤。” “我……”巧云害羞的低下头:“这等小事,不足挂齿的,分内而已。” “我呢我呢?”左柔凑上前:“那我跟那佛宝奴比呢?” “你真的好斗,什么都要比一下么?连巧云姐都不放过?”小宋一脚把毽子踢在左柔的屁股上,啪的一声响:“你可是不善良。” “你说嘛,我就是想听你说。” 一阵风吹来,头顶的树影开始摇曳了起来,小宋看了看天色:“晚些钓鱼去?今日可是下杆得良辰吉日。” “你先说,说了我便与你去钓鱼。” 小宋嘿嘿一乐,接过巧云递来的毛巾:“你且想着,我偏不说。” “你说!说了晚上大不了老子让你走旱路,你不是心心念念很久了?爷爷成全你!” 巧云转过身捂住脸,完全对这个大小姐没了言语,就连宋狗本人都觉得相当的……。 好在终于这时已经有人来救场了,外头一名皇城司探子敲起了门来,等小宋应允之后,他走了进来:“宋大人,大宋十五万兵马已开赴宋辽边境。” “漂亮!”小宋打了个响指:“老子这次要让辽国血崩一次!去,私会金国使者。” “大人……您说的私会是被发现还是不被发现啊?” “你猜。”宋北云眉头一皱:“你若是要我说出来,明日就滚回家种地去。” 那探子脖子一缩:“小的明白了……” 543、三年8月18日 晴 清白不可自证 “近身格斗其实没有那么费劲,天下也没有什么必胜的绝世武功。” 小宋只穿着一条练功时的裤子,精赤着上身,汗水让他的身子亮晶晶的,浑身线条优美的肌肉相当的缠人。 “俗话说拳怕少壮,说的就是肉搏主要看的是力量、爆发、速度和反应。其他所谓技法都是建立在这上头的东西,正所谓一通百通。”小宋一个弓步上前,肘关节顶在了左柔的胸口位置:“你看,借用腰部发力,整个身子的重量和冲击力都汇在肘上,这一下力道极为恐怖。” 左柔点点头,然后拿来一个厚垫子拖在手中:“来,打我。” 小宋轻笑了一声,再次一个弓步顶肘打在了那个沙包上,当时那么一下左柔完 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直接倒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不远处的草甸子上。 巧云连忙上前将左柔搀扶了起来为她排掉身上的碎草渣,而左柔苦着脸甩着发麻的手满脸委屈的说道:“人家七夕,花前月下。这个狗日的,七夕在家打娘子。” “你这不讲道理啊,是你让我教你拳法的。” “哼……” 左柔转过头不搭理他,而巧云笑着走上前:“我来试试。” 小宋点点头,相对于左柔这个弱鸡,巧云算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虽然拳脚上不及宋北云,但因为作战经验丰富,有时候的确会打得宋狗措手不及。 “刚才你用的是八极顶肘对吧。”巧云紧了紧腰上的束带:“我也用。” “来,我让你一只手。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 巧云从不多废话,只是收拾了一下状态就摆好了起手势,样子极为认真。 “巧云打死他!”左柔跑到旁边开始给巧云助威:“打到他吐血!” 小宋斜眼看了她一眼,懒得与她多做计较,而就是这斜眼的空档,巧云居然已经来到了面前。 他本能的格挡,但一段助跑之后的顶肘威力属实巨大,小宋猝不及防之下就这样被顶得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哇……巧云你不讲武德了啊。”小宋站起来揉着吃疼的胳膊:“偷袭我!” 巧云再次摆出起手势笑着回答道:“战场之上可由不得半点分心,方才你就有破绽。” 小宋甩了甩胳膊也变得认真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惊呼声:“陛下,你不能进去,陛下……” 还没等小宋反应过来,就听见外头的嘈杂临近,接着一个人从正门处闯了进来。 小宋回头看了看来的那个人,然后又转头看了看巧云:“这帮侍卫怎么回事?” 巧云摇头表示不知。 “我让人将你的院子围了,你的侍卫不敢轻举妄动。”佛宝奴走上前仰起头盯着宋北云:“你随我来!” 说着她一把拽着宋北云的裤带子就把他往屋里拽? 而小宋嗷嗷叫着说:“裤衩子都要给你扯下来了!别拽别拽……” 走入内屋之后,佛宝奴松开手转过头,死死盯着宋北云:“你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小宋嗨了一声? 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一口喝下之后长出一口气:“陛下还不清楚么?” “你为何就不能对我好一些。我已是对你百般讨好了……” 佛宝奴说着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虽然嘴巴上说着自己不要当爱哭鬼,但终归还是狗改不得吃屎,受了一丁点委屈眼泪就忍不住了。 “大家各为其主? 这有什么法子。要不你别当皇帝了? 去给我当个小老婆。”小宋打趣道:“你这又要当皇帝,又想人家处处让着你,天底下好事都让你占了怎么成?” 佛宝奴跺脚走过去想要打宋狗? 但小宋只是一闪就伸手攥住了佛宝奴后头的衣裳:“陛下? 使不得啊。我已是奄奄一息? 你再打我? 我可就要暴毙了。” 奄奄一息……佛宝奴上下打量着这个狗东西? 他都不能用龙精虎猛来形容了? 那一身的腱子肉还泛着光,身上一股子热辣辣的气息,生命力不知道多顽强…… “陛下你这偷偷瞄我可不好啊。”小宋翘起二郎腿:“你既然来了,我把话也放在这,如今宋军十五万压境? 若是陛下不给一个交代? 那我也不好交代了。不过放心? 陛下? 辽国要是完 蛋了,我也会想法子把你弄走的,就算是看在咱俩之间深厚的情谊了。” 佛宝奴气极反笑? 指着宋北云:“你还知道有情谊?那你还如此逼我?” 小宋两只手搭在佛宝奴的腰上:“陛下呀,交情归交情,钢刀归钢刀,一码归一码。就如我与我大宋官家,朝堂下我能踢他屁股叫他狗杂种,在朝堂上我也得毕恭毕敬的弯腰作揖叫一声官家万岁。就如我与陛下您,在这屋子中,我能占占佛宝奴的便宜,但是走出门外,我便是宋使,若是真的公私不分,我早就入了土。” 佛宝奴委屈,挣扎了几下,最后却也是没了动作,只是站在那哭。 “别哭啊,你平时也是这么治国的?”宋狗戏谑的说道:“咱们讲道理嘛,是你辽国皮室军偷袭我,如今我遇袭重伤,你辽国给不给交代?不给交代,那就是你们有意为之,大宋不受这个委屈。” 佛宝奴打了他一下,然后哽咽的说道:“可是你又没事,而且你知那是有人陷害。” “谁不知道呢。”小宋歪着头笑了起来:“可是陛下清楚,若换了你,你也会这般吧。政治嘛,不就是这个样子,天下人都清楚的事,但就是可以拿来做一把文章。如今我马车上的箭孔还在,我也伤重欲死,辽国完 全被动了呀。” 佛宝奴噘着嘴满脸不开心,委委屈屈的说道:“我辽国好不容易才强了一些……你能不能行行好,放它一马,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放辽国一马。” “这可不是一国之君能说出来的话。”小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陛下坐。” “我不……” “那么喜欢我占你便宜?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一句话吓得佛宝奴连忙坐到了旁边,而宋北云抄起手巾一边擦着身上的汗一边说:“你看过三国演义吧,就是大宋出版的那本。” “嗯。” “我写的。”小宋笑道:“里头的吴蜀,你……” “你写的???”佛宝奴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你才几岁,能写出那般的东西?” “嗨,你还不信。”小宋摇头道:“里头的吴蜀不就是如同今日之宋辽?虽是有联姻之亲,但实为抗曹魏而苟合,最终关云长的脑袋可是被吴国人给砍下来的。天底下哪有什么牢不可破,不过皆为利在当头罢了。陛下,您说是么?” 佛宝奴不说话,只是一把夺过宋北云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水喝。 “如今我出使辽国,为的不就是给宋国求多一份贪图么,那既是如此为何陛下要跑来诉委屈?公事公办便是了。”小宋笑着看着佛宝奴:“若是陛下是来找我过七夕的,那倒是另说了。” “鬼才找你过七夕,过中元去吧你!” 说完 ,佛宝奴突然挺直了腰杆:“哈,我现在知道你其实是诈伤的,你岂不是计划落空?” “你去说呗。” 看到宋狗如此不在意,佛宝奴反倒是莫名了,她好奇的探过头问道:“你不担心?你已然被拆穿了。” “陛下呀,法家里有一个道理,叫清白不可自证。”小宋站起身取过架子上的衣裳披在身上:“伤我的是你辽国的人,马车上是你辽国的箭。你辽国的皇帝说我是诈伤,这合适么?” “那朕叫人来验伤便是了。” “好呀。”小宋走到小虎牙身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要么你叫金国的大夫,要么你叫草原的大夫。否则只能是我宋国的大夫了,你辽国的可不成。” “那……这样他们不还是会……” 佛宝奴顿时开朗,她回过头指着宋北云:“你!混账!!!” 小宋俯下身子凑到佛宝奴耳边说:“这件事你没办法的,要么乖乖听话,要么就准备打一场四面围剿的战争。选一个吧。” 佛宝奴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她静静的坐在那半天没有说话,虽然她清楚自己来的结果是什么,但真的当最后一丝转机都不见了之后,她心中还是有些失望。 “你是要把朕逼死才开心?” 小宋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想的,和小虎牙也认识一年了,是个脾气倔强不服输还可可爱爱得小东西。但没法子,天底下许多事就是不遂人意,你是辽国的皇帝,我总不能因为馋你身子就把宋国该有的利益送给你吧?我也许不是什么好人,但天下之事,唯叛不可忍。” 佛宝奴转过身子盯着宋北云:“起草吧。” “起草什么?” “起草协议,给朕过目。若是差不多,朕就签了。”佛宝奴叹气道:“宋北云,你莫要让逮着机会,否则我真的会是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所以我要真的去辽国就必死呗。”小宋转身从抽屉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条约:“拿去,里头有的地方还能商量,但底限是你们在河西走廊后退一百里没的选,之后还有便是一条,废除宋国岁币之事,从今往后宋国不再给辽国上年供。” 佛宝奴眯起眼睛:“混账东西。” 说完 她一口咬在宋北云肩膀上,死死不松口…… 544、三年8月19日 晴 许都和会三国行盟之前 “这女人真坏,这是咬你第二次了吧。” 左柔一边给宋北云上药一边抱怨:“你索性弄死她得了,长得又不讨喜,还是个喜欢女扮男装的恶心东西。” 小宋上下打量了一番男装打扮的左柔,默默没有说话。 巧云这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些草药:“我摘了些草药来,在家乡的时候,若是有人被狗咬了都用这种草药的。” 家里的姑娘们,要说坏那最坏的一定是金铃儿了,但要是说到阴阳怪气,那非巧云莫属,她虽然总是自卑自己的身份,但说起怪话来可是谁都比不过的。 看着巧云把草药洗净捣碎,小宋歪着头问道:“这个对狂犬病有效?不能够吧,我是个大夫啊,你别骗我。” “什么什么病的,我也不知,只是老人都用这个呢。” 小宋没多说什么,让巧云给自己敷药的同时说道:“这地方七夕也没什么好玩的,倒不如咱们去偷条狗煮来吃吃。” “那可不成,这大热的天吃狗肉,怕是要出疹子的。”巧云笑道:“况且老家那边说被狗咬了再吃狗肉可是要发疯的。” 看看这阴阳话说的,堪称大阴阳家典范,小宋自愧弗如…… 而与此同时的佛宝奴则坐在精心准备的房间中一遍一遍的仔细观看面前这一份条约,这份条约之中的内容,其实并没有那么不好接受。 只是那个河西走廊退兵一百里和长安城见面分一半这两件事很是让人难受。 长安分为二,一为长安二为万年,长安归宋万年归辽,朱雀大街为宋辽共有贸易街,允许自由贸易沟通,不设关卡不设关税。 而其他的一些细节,倒也算公允。算一算的话,辽国大概是亏了能有一万万贯左右。 “一箭一万万贯,你来扎朕好了。”佛宝奴一拳捶在桌子上:“混账。” 一万万啊,辽国一年三个月的税收,虽然不是立竿见影的收益,但却会在未来切切实实的带来大量的收益。 这些日子佛宝奴跟妙言学了不少关于统计和计算是法子,如今也算是聪明的了,只是却发现自己跟宋狗那个鬼东西的确还不是一个水准之上的。 “好烦啊。” 佛宝奴一头栽在床上,乌黑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倒像是一朵盛开的黑莲花。 “好烦好烦好烦……” 面对庞大如山的压力,佛宝奴也并没有太好的办法,她知道在这件事上再与宋北云谈也没有意义了?一万万贯是谈不拢的?这么庞大的利益摆在这呢。 说实话,佛宝奴欣赏和喜欢宋狗的点其实就在这里?他的公私分明条理清晰?不会因个人的喜好亲疏去改变自身立场,这样的臣子谁不喜欢? 别说赵性心甘情愿给他放权?若是换成自己,他就是再过分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说起来……若是一国之君给臣子生了个孩子出来?这好像也是个极羞耻的事情。 想着想着?不自觉便是羞红了脸。 但事情拧巴就拧巴在这里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近在咫尺却不光得不到反而要被他处处针对,那种气愤和委屈,真的是让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睡了很久都睡不着之后?佛宝奴从床上坐起,换上便装屏退左右侍卫之后,翻墙跑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反正天气炎热不好入眠倒不如四处走走。 但不知不觉之中,她就走到了宋狗的临时居所之外?她探头往里头看了看,略微思索之后就走了进去。 门口的侍卫就当没看见?毕竟能在这给宋北云当护卫的,都是亲兵?亲兵是什么概念?那可是跟着老大一起干脏事的人,这点肮脏下作的事情?知道也是不知道…… 佛宝奴走入后院?却发现宋狗蹲在院中?身边的左柔也蹲在那里,还外加一个巧云坐在树杈上在用一根树枝打蝉。 她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看宋狗在干什么,却发现他正在一个盆中制冰,明明是三伏天却看见那大木盆中的小铁盆里正有一块散发着寒气的冰坨子慢慢成形。 “你来干啥?”小宋抬起头看了一眼佛宝奴:“当皇帝这么无聊的吗?” “我……”佛宝奴眼珠子转了一圈,直起身子:“辽国之地,何处我不得去?” “嘴巴倒是硬。” 宋狗嘀咕一句之后便再也没说什么了,只是将铁盆中取出,然后放在洗净的石桌上将冰块叩下来,接着拿出巧云的弯刀开始往下削冰。 左柔拖着一个盘子在下头接着,每接满一盘就放到一边换上另外一个。 “你们这是做甚?” 佛宝奴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只是看见小宋将冰块都削完了之后,开始将汤以及夏日里的果子捣碎挤出的汁淋在那上头,接着左柔便吃了起来。 “唔……”左柔一大口下去,捂住脑门:“疼疼疼……” 佛宝奴:“???” 宋狗看了一眼满脸迷茫的佛宝奴,将一个盘子递给她:“看你可怜,给你一份。” “哦……” 佛宝奴端着冰凉的盘子,然后吃上了一口,入口冰凉还带着甜滋滋的味道,令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 “你总是能弄出些新鲜玩意。”佛宝奴坐在那一边吃一边说道:“也不知你脑子里都装的是些什么。” “吃就吃,吃东西屁话还这么多。”宋北云将最后一盘递给巧云,自己则坐在那嗦了点甜水后,撩起衣裳对佛宝奴说:“刚才你跑的快,我忘了与你说了,这一口你得再退一百里。” “再退就没了!”佛宝奴挺直了身子:“大不了让你咬回来!” “行啊,你过来。” 佛宝奴害怕,端着盘子跑到了一边,这个举动让左柔跟巧云笑得不行,到底这佛宝奴是不如金铃儿,当年金铃儿可是在宋狗说“那你让我伸进去摸一下”之后可就迎上去解开了衣裳。 论骚论好色,金铃儿的确当属天下第一,什么佛宝奴不够瞧的。 “陛下,条约看好了之后,明日就签了吧,大家都省点时间。”小宋翘着二郎腿:“我也不多占你便宜,就那点东西。对辽国来说也不过就是少赚了一些。” 佛宝奴没有接话,只是凑过去问道:“你说究竟是谁会伏击你?” “还能有谁。”小宋撑着脑袋,支棱起一条腿,另外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腿:“来,坐。” 佛宝奴翻了个白眼,然后坐在了左柔身边的石头凳子上:“有人说是皮室军的左右军镇在夺权。” “谁说的,你查查这个人。”小宋笑了起来:“这明摆着的是辽边军在坑皮室军嘛,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你对皮室军太过于上心了,边军自然不满,久而久之积怨不就出来了。我从西夏离开的消息,能知道我的路线的怎么可能会是皮室军呢,自然就是边军的人啊。” 佛宝奴若有所思的点头:“那我该如何?” “我没道理告诉你的。” 小宋笑道:“你是辽皇啊,宝贝儿。” 佛宝奴翻了个白眼,看了一眼左柔,娇声道:“别乱叫……” “没事,他叫家中的阿猫阿狗也是叫宝贝儿的。”左柔昂起下巴:“叫我的时候可都是叫柔柔的。” 佛宝奴面无表情的看着院中的桂花树,嘴里咔嚓咔嚓的嚼着冰,并不想搭理这个笨家伙。 “其实解决边镇和中央不合的方法有很多,一种是像大宋的新制那样,建立军区制,将所有的领土划分为几个大区,不再分彼此,资源按需分配,军区长官给予更多自主权力。” “不怕……叛乱吗?”佛宝奴眨巴着眼睛看着宋北云:“如此之法……” “你是不是傻?”小宋一摆手:“先不跟你废话,该吃鸡了。” 小宋说着起身,来到后院一处冒烟的火堆处,拿起旁边的铲子开始铲土,不多一会儿,三只包着泥的土疙瘩被他挖了出来,外头那层土一敲而破,露出黄褐色的荷叶。 “哇哦,这几日我可是天天吃鸡,真是的。吃了这个鸡,晚些时候还要吃你的鸡。”左柔高兴的胡言乱语起来:“真讨厌。” “我说,你人来疯有个限度……”宋狗深吸一口气:“这乱七八糟的话都是从哪学来得?” 佛宝奴懒得听这些污言秽语,只是被那汁水四溢的鸡肉给吸引了过去:“我能吃么?” “吃吧。”小宋叹气道:“你们一人给我个鸡腿就行了。” “我的给你吧。”巧云将自己的递给宋北云:“我不想吃。” “别来这一套啊。”小宋撕下一个鸡腿,将鸡送回去:“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之后他一边吃一边说:“边军跟中央的矛盾其实就是集中在资源划分的问题,为什么大宋这些年平均一年一兵变,问题就是军制,天平倾泻太严重,大家都不乐意。久而久之,官兵变私军,兵变自然就多了起来。” 佛宝奴一点一点撕着鸡,秀气的吃着,听到宋北云的话之后:“你也给我出出主意,我花钱雇你如何?” “他不缺钱,你给跳个舞呗。”左柔笑着打趣道:“让辽皇跳舞,可是太有趣了。” 545、三月8月21日 晴 许都和会,三国行盟 跳舞是不可能跳舞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跳舞,不是不想而是不会,辽皇陛下这辈子唯一会跳的舞就是大辽的狩祭舞,而舞者要扮演狍子在丛林中散步来祈求上苍赐予来年的好收成,那玩意要让她跳,还不如让她死,辽皇不要面子的吗? 所以最终小宋也没教她到底该怎么办,佛宝奴生着闷气就走了。 可是小虎牙这人吧,欠的很,脸皮也厚。第二天她又来了,反正就是打算死缠烂打。 今日他过来时,刚好遇到小宋在用一口大锅烧石头,里头的石头烧得滚烫,然后将新鲜的牛羊肉肠放在上头炙烤,发出滋滋的响油声。 旁边的盘子上已经摆上了不少烤好的肠,左柔正一嘴是油的沾着芥末吃着,吃两口就面目狰狞打几下哆嗦,显然是被呛着了。 “你整日如此无所事事,就不能找些事情来干?我大辽的风土人情哪里吸引不得你了?” 佛宝奴有些气愤的走上去质问,她反正看到宋北云这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就很生气,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就很气。 “他在大宋也这副样子啊。”巧云在旁边回头看了一眼佛宝奴:“如无必要绝不出门。” 佛宝奴不开心了,坐在那生闷气,旁边的左柔看了看她,看了看盘子,然后把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原因大概是太多了……不太吃的完。 用竹签扎起一根放入口中,轻轻一咬肉汁便爆了开来,热辣鲜香甜美,肉的滋味完全被肠衣包裹在了里头,再稍稍沾上一些山芥末,咸鲜滋味混合着辛辣直冲天灵盖,一口下去仿佛就登了天。 “你简直不像个样子,每日都在琢磨这些东西,你也不怕遭人鄙夷。” 小宋蹲在那一身是汗,听到佛宝奴的话之后回过头:“你让我出去跟谁交流,我的朋友要么是天下饱学之士、要么是顶尖的智者、要么是王权霸业的至尊,你再让我出去跟那些书没读过两本满口之乎者也的废物聊天下大势,我还不如在家给宝贝们做做吃的。” “嘁,半桶水晃荡,你到底是看扁了天下英雄。”佛宝奴吃着东西却还堵不住她那张嘴:“多出去看看吧,还不知自己的斤两便在此地大放厥词。” 小宋懒得理她,继续开始下一项活动,那就是竹筒糯米饭的制作?这是他心心念念很久的东西?但一直因为湘妃竹的原因没能成功,用毛竹来弄的话味道品相都差一些?会缺少湘妃竹特有的那股子苦香味?缺了这股味,糯米饭的甜就不够跳脱?反倒是落了下成。 但小宋不理她,不代表左柔不理她?左柔虽然不是很聪明?可却也是以好斗的小公鸡著称,一听有人贬损自家男人,那心里头可是不乐意了。 “哎哟,也不知是谁家来的骚东西整日贴着粘着的?如今倒是嘴巴上锋利的很?你倒是说说天下还有谁能比喂你吃肠的这人强,你倒是说嘛。别光凭着一张寡嘴就好似有些了不得一般,你若不是辽皇,我定然一巴掌就掌过去了,让你吃人还不嘴软。” 这一番话让小宋都绷不住笑出了声音?而佛宝奴把香肠一放:“不吃了!” 说完就要走,而小宋笑盈盈的说道:“马上有竹筒饭?真不试试了?红豆糯米绿豆沙。” 佛宝奴本来是要走,但脚却死活动弹不得?她远远的离开左柔,坐在小宋的身边不屑一顾的说道:“你若是这样说?不也是目光短浅?先不说辽国的饱学之士?就光说宋国的。那本红楼惊梦让人惊为天人,虽是有些地方显得下作,可若是整本通读却是极是精彩。” “哦……”左柔靠在那意兴阑珊的说道:“你继续。” “还有春花秋月四部,桃花扇、牡丹亭、长生殿、西厢记。”佛宝奴扳起手指如数家珍:“哪一部不是可歌可泣。这还只是我瞧过的,还有许多没看的呢。” “陛下可知我叫什么名字。”巧云端着洗净的新鲜嫩竹走了过来,满面堆笑的说道:“应是不知吧。” “你是……”佛宝奴冥思苦想一阵,却是始终想不起来。 “巧云嘛。”巧云笑着说:“很熟吧。” “对对对……”佛宝奴一拍脑袋:“春花秋月四部里都有……啊……” 她的脑子突然就卡了壳,春花秋月里都有同一个人,那么说明这个人与作者极亲密,而……、 她慢慢看向宋北云,用膝盖撞了撞他:“我……想要个角儿。” “刚才你可是硬气的很呢。”左柔不屑的说道:“如今怎么好意思开口哟。” 佛宝奴张了张嘴,然后突然话锋一转:“为何能写这么多!你平日都不做事的吗?” “那你以为他平日窝在家中干什么?”左柔哼了一声,得意洋洋的说:“再说了,他不做事你辽国都栽在他手上,若是他做事,你这皇帝还要不要了。” 佛宝奴顿时哑然,坐在那半天没说话,而小宋一边用刀将竹筒分开一边说道:“好了好了,不过都是些拾人牙慧的东西,平日练字用的,是金铃儿怀孕时闲来无事写给她看的,她看了觉得好就代发出去了,其实我是不打算公布出来的。” 佛宝奴有些服气的,从他的语气上来看,的确不像是在炫耀,本来还想着找点事情刺挠他一下,没想到又侧面给他贴金了。 说才华么,没谁比他强,说阴损嘛也没谁能比他阴损,要说长得话的确是有不少人还是比他精致的。 可是问题就在这里了,长得比他精致的没有那一身馋人的肉,有那一身肉的都长得跟野猪一般。 好难啊…… 至此,佛宝奴就再也没说过话,一直到吃了一肚子糯米饭后留下了一句“明日启程,许都会盟”就走了。 等她走后,小宋伸手拽着左柔的脸蛋:“谁教你说这些阴阳话的?” 左柔咯咯笑着,然后伸手指向了巧云,巧云在后头只是低着头抿着嘴笑,却没有分辨半句。 果然就是巧云了,因为左柔在这种情境之下只会骂,但要是开口骂的话肯定是干不过小虎牙的。 “行吧,你们开心就行。”小宋躺倒在了竹床上:“我要眯一会。” “走呀,吃鸡去呀。”左柔伸手一指房间:“去不去呀。” “不吃了不吃了,休息几日,过几天还要装病呢。”小宋连连摆手:“得养精蓄锐了。” 许昌会盟应该就是最后一轮谈判了,这轮谈判决定了未来整个西北甚至整个中原的大格局,如果能顺利的话,大宋就能在未来两年时间内好好琢磨一番远洋技术,将现有的科技点数融入到已经有雏形的远洋航行中去,在未来即将到来的粮荒中占尽先机。 “马上大宋要进入第三形态了。”小宋翘着二郎腿看着漫天的星辰:“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工业革命。” “工业革命是个什么?” 左柔凑过来:“很厉害吗?” “当然啊,工业革命可不是一台蒸汽机、一架纺织机,而是整个社会的基础科学和工业往上蹦三个台阶,生产力的发展达到人类前三千年文明社会的总和之后出现的一种社会结构调整。再往后每五十年,生产能力就会翻一番,每一次产业革命都会让这个数字再往上翻。”小宋对左柔的耐心是有加成的,他揉着左柔的脑袋说道:“如果我们有生之年能够赶上工业革命,那等儿子那一代人登上历史舞台时候,世界就会变成另外一幅模样。” 左柔很难理解这种超过她认知范围的东西,但她就是喜欢小宋说这些东西时眼里的光,所以即便是听不懂她也仍然会把下巴搁在小宋的肩头仔细的听着他描述对未来的畅想。 “那会飞吗?” 左柔问完就后悔了,人怎么可能会飞呢……神仙还差不多,等会一定是会被笑话的。 “会的哦。”小宋伸手指着月亮:“不光会飞,还能在月亮上挖土。” “哇!”左柔瞪大了眼睛:“月亮上的兔子一定特别好吃!” “嗯。”小宋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傻姑娘:“是啊,世上真绝味。” 左柔也不知在想什么,想着想着便流出了口水来,反复吞咽几次,应是尝到了月亮上的兔子的美味吧。 关于一个古人对未来的畅想大概就止步于此了吧,即便是宋北云这样见过人间沧海的人,其实也很难想象人类怎么用两百年得时间发展到那个程度的,这还是没有人指引,一步步试错的前提下。 如果有人指引,四十年够不够?想来应该是够了。如果这样的话,自己二十一,那么六十出头时候大概是不是就能看到汽车在地上跑了? 也许可以吧…… 但不可以也没有关系,因为世上的事,终归还是有后来人的,就像是工坊里那些对世界充满了热情的人,这样的人永生永世不会断绝,只要大宋好好的安安稳稳的。子子孙孙无穷匮,何怨壮志不得酬。 546、三年8月24日 晴 恃强凌弱者恒 “师父!师父您来瞧!” 大宋,铜陵工坊之中。 作为大宋第二个大规模工坊,它与金陵工坊的差别就是铜陵更注重冶金铸造,而且也是大宋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制式兵工厂,这里有一个单独的学院名为铜陵陆军学院,名字虽然奇怪,但里头学的却是排兵布阵、攻城略地、武器开发应用、桥梁车船。 而今日一早,在炙热的炉房内,有一名学生急匆匆的呼唤来自己的师父。 “师父您看!” 他将一枚造型奇怪的铁壳子递给师父,老师父仔细端详了起来,好奇的问道:“这是何物?” “师父!”那学生举着一枚供应前线的六角子弹:“这种子弹制造费时费力,还特别费钱。我便想着说能否将枪改进一番,我这一琢磨啊,那水锻机是不是可以换个思路,锤还是那个锤,但在锤上用铁水弄出一个小锤来,咱们再用精铁铸造一批模具,将铜板分三次成型。” 这位学员说着便亲自上手操作了起来,他将一块铜板先放入在一块粗模中冲压了一番,然后换到一个精模中进行二次成型,最后再放入到成型模中进行三次锻造。 经过三次之后,一枚这样的中空铜壳子就诞生了,看上去倒也不算精细,不过稍微打磨一番倒也是没有问题。 “所以这是子弹?” “不是的,师父!”那少年兴奋的说道:“这是子弹的衣裳。我仔细观察了一番咱们这拿回来返修维护的火枪,发现磨损的很厉害的都是激发处,我就在想若是能给那子弹穿上衣裳,这地方便能用更长时间,况且有了这层衣裳,气密性更好,激发时力度也更大一些。” “哦?那你怎的将它嵌入其中?” “这……” 师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来,师父帮你。” 师徒二人在这炎炎如火之日,蹲在温度能扭曲空气的炉子边,一蹲就是一整日,身上的衣裳湿透了干、干了又湿,大铁茶缸子喝了一杯又一杯,却几乎没有尿。 到了傍晚时,他们共同打磨出了一个古怪的模具。这套模具是铸铁锻造,圆形中间有孔,孔侧边加了精钢的卡口。 他们将一个铜壳子放入其中,然后测量好刻度,接着再将一枚子弹放入其中,接着把模具放入水锤之下,吭的一声吼,再取出来就已然发现子弹和铜壳子已然浑然一体。 “这东西改了,枪也要改。”师父拿出一柄半成品的火枪:“这如何点火呢?” “我去问问物理院的师兄们吧……” “嗯?去探讨一番吧?虚心一些。” 而就在铜陵工坊在改进火枪之时,金陵城的新三司中也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狂欢。 历时两年半!去天竺取种的勇士终于回来了!他们去时三十八人?回来者仅二?他们沿途乞讨满身伤病,但却不负众望的将粮种带了回来。 看到粮种后?新三司的司农跪地长哭,六十五岁老叟?悲切如婴孩?一群学子将那两个已皮包骨头不成人形的勇士簇拥着进入了宫殿。 赵性亲自为其端茶,躬身行礼。而听闻了这些勇士的故事之后,赵性也是湿了眼眶。 “果真如他所说,这一路势必荆棘?以命而换得。”赵性眼窝子也不深?他仰头四十五度不让眼泪落下来:“来人啊,以朕之名!赐所有勇士以荣华,不论生死他们皆为我大宋之英雄!” 那两人不顾礼仪在大殿上撼哭,引得文武百官动容,而在谢过皇帝恩赐之后?两人却不约而同的撞死在了大殿之上。 此举让赵性惊愕,但惊愕之余?他终于是没能忍住的哭出了声音。 最后赵性命人以国礼嘉奖了三十八勇士,并命人取了剩下的三十六人衣冠与这两位勇士合葬?就葬于紫金山侧皇陵东,供后世瞻仰并亲自题字为“三十八勇士之陵”还借用诗经写了一封无衣挽联命人篆刻成碑?与大宋国祚同昭天下。 这件事为美谈?消息传播的很快?但总归是有不同的声音,在这等大是大非的面前,居然还有人连夜撰稿讽刺说大宋居然会封那鸡鸣狗盗之辈为雄,说什么“便是盗,非君子之徒”,还洋洋自得的说什么这等人按照律法当是入狱。 结果当天晚上这个书生家中就闯入了十五个皇城司探子,二话不说将他打断了腿,然后扔到了街上整整晾了一整夜才算是让人给救了回来,捡了一条命。 而第二天趁着这件事还没发酵,官报上就刊登了关于驳斥这条言论的内容,内容大体就是君子之风固然重要,可让天下万民吃上饭吃饱饭却是夺天之恩宠,不可以俗世之念以度之。 但不管怎么样,这种剑走偏锋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的人还是知道感恩的,有名的金陵五名士主动为那三十八勇士扶灵便能说明一切,而在城口时赵性甚至亲自出面送行并念了悼文。 当赵性出现时,随灵而行的万民皆跪,要知大宋从不强制臣民跪拜,凡跪拜者皆为真心诚意。 看着脚下匍匐着的万千百姓,赵性仿佛看到了鸾飞凤舞笔走龙蛇的万里江山,心中恍惚间有千古帝王的豪迈和志气,他在读完悼文之后,深吸一口气:“朕以此立誓,定不负了天下,定不负了万民!” 一时之间,山呼万岁。那种人潮汹涌才能掀起的巨浪,让赵性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他终于明白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方才那一声震天而响,人皇也好天子也罢,在这巨浪面前不过也是那沧海一舟,仅此而已。 看着巨浪洪流从身侧走过,赵性负手而立高台,静静不语、默默目送。心中回想起了仍挂在书房中的那副宋狗送的地图,恨不得当下便提笔画江河,沧海任我端。 “取酒来!”赵性伸手:“快去!” 小太监不敢怠慢,取出水酒,赵性亲自端起酒碗,倒满一杯一口喝下,然后又倒起了一杯,高举过头敬了敬天,再次一口喝下。 一碗天一碗地一碗祭苍生,帝王相满狰狞。百姓看着皇帝如此,自是无比振奋,路过高台皆行礼。 赵性深吸一口气,感觉有些微醺,但这般微醺却是让他愈发豪迈了起来:“来人,朕要为英雄扶灵!” 旁边立刻有人跳出来阻止,但却被赵性一把推开,他自顾自的解开龙袍走下高台,进入了人群里,也顾不得什么安危,在众百姓的簇拥下走到了最前端,开始亲自扶灵。 旁边的司命司探子紧张的尿都快流出来了,这要是皇帝出了事,他们全都得死! 但皇帝并没有出事,他亲自带着金陵城的百姓用脚一步一步将棺椁送到了紫金山上,又亲自讲了话,最后才被侍卫接了回去,而目送他远走的百姓中也不知是谁突然用颤抖的声音高喊了一声“天佑大宋”,之后所有人再次用自己微弱的力量撼动了高山,让鸣蝉不敢做声,让飞鸟不敢落地,让百兽闻之丧胆,即便是滞闷的山林也扬起了生风的虎啸。 而与此同时,小宋正把玩着一只酒杯,眯着眼睛听着使团里一个人汇报,说西夏还打算玩些花样,想要两桃杀三士、坐山观虎斗。 小宋的眼睛只是轻轻一挑,然后笑道:“去派人与他们的使臣说一声,大宋可没什么耐心,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是生是死都在他们一念之间,劝他们好自为之,不要玩火。” “是。” 使臣向宋北云拱手道:“下官这便去说。” “等等。”小宋顿了顿桌子:“把他们军神的武器送回去,顺便告诉他们一声,时代不同了,军神再也不是神。” “是。” 小宋侧过身,半躺在椅子上,他还要继续装病,眼上也蒙着纱布,看上去好像受了重伤一般。 这种装死的状态一直到瘦了一大圈的晏殊走进来,他才坐了起来。 “你得糖尿病了?突然瘦了这么多。” “别提了。”晏殊坐在他面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闷下:“这些日子我没睡过一个好觉,没吃过一顿好饭,不瘦才怪。明日便是见真章得时候了,你可有准备?” “都准备好了。”小宋坐起身子:“协议一签,大宋十年无忧。” “只是十年?” “用不着十年。”小宋竖起三根手指:“最多三五年,大宋便能横扫八荒,西出玉门关、东至山海关,再无敌手。” “三还是五?” “三。” “好。”晏殊起身点头:“你继续装病,我去干活了,我就信你一回有生之年。” 小宋没说话,只是在睡了个午觉之后却又被人给惊扰了。起来时发现佛宝奴坐在他面前,用手指戳着他的头。 “讲真,你要是一刀把我宰了,未来你辽国会顺畅很多。” 宋狗的话让旁边不远的巧云一声轻笑,而佛宝奴黑着脸说道:“您这位如花美眷可是手握在刀柄上的,我抽出匕首还没等戳你,辽皇怕是要驾崩了。” 小宋坐起身子:“行了行了,别酸了。你又来干什么,明知道在许都的时候你过来要是被人发现就完蛋了,你还过来?” “我是来问你事情的。”佛宝奴将手中的一摞纸递上前:“帮我过过目。” 小宋接了过来扫了几眼:“你抄大宋的军制?你真的是不怕死。” 佛宝奴噘着嘴:“这不是问你呢嘛,你说说哪里不成了。” “你给什么好处?” 佛宝奴轻笑一声,凑到小宋耳边小声说道:“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只要你开口。” 小宋推开她的脸:“徐州七郡。” “不给。” “请回。” 547、三年8月27日 晴 梦回盛唐之容颜 屋中,三国使臣沉默的交换了条约,然后郑重的提笔在这张重于泰山的破纸上签下了名字,还有盖上了那属于各自国家的大印。 小宋包得跟卡卡西似的,只露出一只眼睛,还有一只手垂在胸前,病怏怏的,即便是连签字都要别人代劳。 而西夏的使臣在签署完 这份丧权辱国的条约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屋中只剩下不怎么高兴的辽国使者和一脸严肃的大宋使团。 “啊,时候也不早了,不知宋国大使可赏脸共进晚宴?” 面对辽国使者的邀请,小宋却没有任何表态,只是任人搀扶一脸严肃的走了出去。 而他走出去之后,辽国使臣叹了一声,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宋国的使臣还是不肯原谅啊。” “若你在宋国的领地上被人刺杀遇袭重伤,你可会原谅?” 辽使身边一人低垂着眉眼冷声道:“若不是那一箭,我辽国完 全可再进军一百里,一百里江山的罪,终归是要有人背的。” 所有的辽使全体肃立,低头面向这个说话的人,连个屁都不敢放,他们知道就是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袭击,辽国把最大的战胜国权益给让了出去,这件事若是一琢磨,没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无愧阵亡的将士。 “行了,若是还有下次。”那青衣小厮模样的人也站了起身,甩了甩袖子慢慢走了出去:“莫怪朕不讲情面。” “是……” 而此刻小宋带领着宋国使团正走在许昌陪都夏宫之中,这是曾经大宋修建的夏宫,如今却是辽国皇帝的避暑之地,说来却也是笑话。 当他经过后院一个小亭子时,正巧看到西夏的使者坐在里头,此人是号称西夏三权谋之一西夏怀王李恩,但如今他的权谋毫无意义,近三成国土被瓜分、赔偿的款项能让西夏百年无法再爬起来,如今的李恩即便是满肚子的想法,却也只能拢着手坐在那盯着面前早已凉透的茶愣愣出神。 最初宋北云见到他的时候,他很潇洒也很随和,虽是帝国之首却散发出一股让人舒服的自得与自信,举手投足之间那种经年累月酝酿才能呈现的贵族气息扑面而来,这一点即使是宋北云都自愧不如。 但如今,这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明明不过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鬓角已经发白,眼角的纹路也清晰可见。 “李大使? 节哀。” 小宋走过时朝他拱拱手? 而那怀王李恩听到他的声音? 微笑着抬起头也朝宋北云拱了拱手:“盼早日康复。” “多谢。” 两人就似老友寒暄,丝毫看不出一丁点的火星子,任谁也想不到这两人之前几日可就是为了争哪怕一块墙皮子就差没有把祖宗十八代干的那点事给挖出来了。 但如今? 尘埃落定之后? 仔细想来却已无所谓,古往今来不过成王败寇,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 怎么可能通过谈判桌弄到手呢。 “北云老弟? 替哥哥去长安城看一番。” 怀王李恩突然叫住了走到一半的宋北云? 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我曾与好友吹嘘? 说等牡丹开时共饮长安? 如今好友战死? 我也无颜面入长安,还望北云老弟能代我一尝所愿。” 宋北云也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 按照正常流程,在三国打成协议之后,就要去进行长安城的移交了? 毕竟如今的长安被一分为二? 里头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置。 以朱雀大街为界? 长安县这边八百二十里江山归属于大宋? 万年县那边七百零三里归属辽国。剩下的就是在河西走廊以及西夏内部的贸易优先权,不是专业选手倒并不在意。 “八百里江山啊。” 此时此刻的赵性坐在皇宫的城墙上,看着金陵城中的焰火滔天? 手边拎着一壶酒:“八百里江山啊!” 今日只是敲定最后结果,而之前敲定的细节早已经传到了金陵城中。 收复长安故土,还有夺回了八百里江山,这些消息一经传出,整个金陵城再次陷入了无与伦比的振奋之中,就连赵性都忍不住喝的有些多了。 回想过去,从登基那日起,他就没指望过自己能成为一个有出息的皇帝,不然皇宫后头的老歪脖子树也不至于如此茁壮。 可谁知这一路兜兜转转的,自己不光成为了守土之君还成为了拓土之君。 当年割让土地的是他,如今收复故土的也是他。那胸中郁结的一股子恶气好像被针戳破了一般倾泻而出,窝囊了多年一瞬间扬眉吐气。 成千古一帝尚早,但如果只要自己不作死的话,昏君离自己却已经远走了。 他如今心心念念的就是办学、内政,而且宋北云那句“文人不得治国”之语,仿佛就在心中生了根一般挥之不去。 之前他一直不太理解,就是文人不得治国难不成让武人治国不成?后来在经过了学院和工坊的筹办和建立之后,他对文武之治有了全新的理解,原来文的反义词并不是武,而是理…… 以道理治国、以法理治国、以公理治国,这“理”方为长治久安。 正在此刻,突然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城市上空炸裂开来,炫目的光芒将整座城市渲染得亮如白昼,赵性的目光自然追随而去,长长舒展了一口气:“盛世啊,属于朕的盛世。” “官家。” 这时一直陪伴在赵性身边的人出言道:“该是时候将宋大人贬出京城了。” “嗯,是时候了。”赵性揉了揉脸:“不过这厮这些日子也不惹出些事来,当真是麻烦。” “宋大人信中所说,他会想法子,让您不用操心。” “朕最操心的就是这厮,功高盖主啊。假以时日,他便是第二个福王爷。福王是族中人,一切都好说,他却是异姓者,朕明白可天下人不明白啊。他可谓英雄,可识得古今便知这英雄身侧自伴小人,朕若是让他折在了小人手中,朕如何去见祖宗?” 旁边那谋士一般的人拱手道:“官家,宋大人自是能分辨。” “不是分辨不分辨,如今他的声势太大了,朝堂上越是风平浪静越是惹朕担忧,若是有朝一日朕不在了,他宋家如何能保得住。” 旁边的谋士看了这个年轻的皇帝,觉得他想的有些多了……自己虽然不算是宋北云一脉的人,但对于这个宋大人还是服气的,自己仔细研究了这人的所作所为,要说他高风亮节吧,说的有些过的,细节之处他也很糟糕,经不起推敲。可若是着眼全局来看,这位宋北云宋大人当之无愧是古往今来稍有的贤士。 甚至好不夸张的说,他就是应劫而生,似乎就是老天爷为了救这大宋才将他送来的一般。 “你是不是在琢磨,说这宋狗如天赐?不是。”赵性笑了起来:“他是我家妹子捡来的宝贝。若是没有我家妹子,他要是愿意搭理朕,朕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赵性太了解宋北云了,这种人一般情况下靠的就是个机缘巧合而已,请都请不来。 “官家,微臣不敢胡乱揣测宋大人。” “谢卿,你说以后大宋会如何?” “应……应是不出几年便能一统中原吧,到时官家便成了自汉武以来又以为千年不出的帝王。” “一统中原吗?” 赵性抿着嘴笑了起来,笑了很久后慢慢收敛了笑容:“你最近闲来无事,倒不如去学院中进修一番吧。你什么都好,就是那目光浅,比你不服气的宋狗浅了十万八千里。” 赵性说完 ,缓缓站起身,背着手走下了宫墙,只剩下那谢姓的谋士站在城墙上表情阴晴不定。 而就在赵性看烟花的同时,宋北云也站在夏宫的宫闱之侧,静静的看着远方。 身边站着的是辽国的皇帝,两人没说话,只是任由初秋的晚风吹在身上,微微有些发凉了,不再那般炎热。 “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这是朕的行宫。”佛宝奴头也没回的说道:“明日启程去长安,你随我的车驾一起吧。” “你想占我便宜?” 佛宝奴用肘子顶了他一下:“我都不怕你动手动脚,你还怕我占便宜?” 小宋嬉笑着将手搭在佛宝奴的腰上,手指十分不老实的揉捏着:“陛下这几日胖了哦,肚子上都有肉了。” “你死不死啊!”佛宝奴甩开他得手:“真欠。” “陛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你不能不让人说实话,你就是胖了。”小宋再次想去占便宜,但却被躲了过去,但他也不执着,再次趴在了石头垛上:“今日金陵城一定烟花满天,说不得赵性也趴在城墙上偷偷看着人世的繁华。” “是啊,他是能看那一片盛世,朕却被某些人压榨的有苦说不出。”佛宝奴语气酸涩的说:“他赵性何德何能,不过就是个废物皇帝罢了。” 小宋用力在佛宝奴的臀上拧了一把:“可不能在人前说别人的好友。” “呵呵,你还以为你能与皇帝成朋友?到底是幼稚了,皇帝本身便是孤寡之人,还朋友。到时你可小心被赵性活埋在紫金山上。” 小宋到也不在意:“你小肚鸡肠,天下人都小肚鸡肠了?那照你这么说,我刚才是不是摸了龙屁?” 佛宝奴嗤笑起来,拍开宋北云的狗爪子:“龙困浅滩被犬欺。” “好了,陛下。你打扰我的冥想,我也不好多做停留,回去歇着了,回见。” “等会。”佛宝奴跟着宋北云说道:“我随你一起去,我还有些事实在想不明白。” 548、三年8月29日 晴 昔日东流水,再临长安城 “陛下,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老是这样很难办。” 夏宫之中自是配置很好,而且佛宝奴在这里拥有绝对的控制权,虽说是使团不可以直接把宋北云扣下,但却可以毫无顾忌的折腾宋狗。 “哦?这是我辽国夏宫,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佛宝奴靠在小宋的躺椅上:“你这狗东西倒是会享受,这躺椅居然能随身携带。我倒是奇了怪了,人家随身带着这样那样的宝贝,你倒是好,随身带个躺椅。” 小宋用布签子清理着耳朵里的水,斜眼看着佛宝奴:“你都不知道人家叫你什么。什么脑残女王、什么恶心辽皇,何必呢。” “谁说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听说吧。” 佛宝奴突然窜到宋狗面前,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到底不就是你这狗东西说的!” “别闹别闹,陛下你这是在送人头啊。”小宋伸手抄起佛宝奴的黑龙袍:“水德之服,辽国是水德吧?” “别动我衣裳……”佛宝奴皱起眉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肮脏的念头。” 小宋哈哈一笑,靠在床头顺势翻了个身躺在了辽国皇帝的腿上:“陛下,你自己琢磨一下,你知道我有什么肮脏的念头,然后还敢送上门来,是不是就等于告诉我,陛下准备好了呀?” “朕只是想……想问问你关于辽国军政的事,哪……哪……哪有什么准备好了。” 佛宝奴一紧张就有些结巴,她顺着宋狗的话去仔细想了想,似乎的确是如他说的这般,自己内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小龌龊的。 这种小龌龊是什么,大家都是大人了也就无需说明了,反正其实她内心并不抵触被面前这个混账占一些小便宜,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吧,顶多不过就是道德上有些过意不去,可这种反反复复却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欲拒还迎了。 “小姐姐,我觉得你当了皇帝之后比当皇帝之前可爱了。”小宋很自然的握上了佛宝奴的手:“以前你很烦人。” “胡说,我又没有变化。” “是你没发现而已。”小宋笑道:“当皇帝之后,显得更无耻了一些,以前你多少还是要一些面子的,如今可是一点面子都不要了。” “胡说八道……”佛宝奴不低头,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许是因为妙言的关系吧,她总是与我说你,久而久之我便是觉得与你……很熟悉。” “哈?” 小宋突然发力将佛宝奴按在了毯子上? 她却也不挣扎,只是盯着小宋,眼神里有些慌张。 “所以熟悉就可以这样咯?”宋狗凑上前? 离着佛宝奴非常近:“所以陛下心里其实是痒痒的对吧? 甚至也并不在意是谁? 宋北云可以、张北云也可以。” “胡说!”佛宝奴突然瞪大了眼睛,用力一巴掌打在宋北云的脸上:“你当我是那么轻浮之人?” 小宋揉了揉脸,哎哟了一声? 然后笑着说道:“所以只有宋北云可以咯?” “嗯……啊?不不不!” 佛宝奴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之后? 连忙摇头。然后才发现自己其实是落在了这厮的话术里,栽了个跟头。她最后也不挣扎了,只是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狗男人。 “陛下? 你的上下限差的有点大啊。”小宋轻轻在辽皇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将她拉了起来:“有时? 你甚至可以赢下宋北云一手? 有时却又像个小羔羊? 这样反复横跳可不行? 你得从一而终一点,否则就没了皇帝的威严。” “你方才是不是亲了我?”佛宝奴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宋狗:“你……” “亲了。”小宋手上一用力,佛宝奴抱了起来:“还抱了。陛下如何?” 佛宝奴低着头没有动弹,只是横坐在宋狗的腿上,为了保持重心还只好用手握住他的肩膀。 “放我下来……” “想不想知道辽国军政微妙之处啊?与宋国不同的那几点。” “不想? 不问你……” 佛宝奴扭过头去:“你又不是诚心帮我。” “真不要?” “不要!” “不要就算了哦。”小宋哈哈一笑:“之前你可都是追着我问的? 如今你不要了? 那可就算了。” “你……”佛宝奴转过头盯着宋狗:“你是不是觉得欺负我很有趣?” 小宋突然用力锁住了她的腰:“那你说若是让人发现辽国皇帝陛下坐在宋国使者的腿上? 天下人如何看待?我无所谓的,宋北云嘛,早就臭了大街? 可是辽国佛宝奴就不一样了。” “你!你松手!” “那可不成啊陛下。”小宋哈哈一笑:“我都跟你说了别跟来,你非要来,那你今夜就是送上门的菜了。我宋狗嘛,贪财好色,如今是可以试试小虎牙的滋味也是不错的,还是穿着龙袍的小虎牙。” 佛宝奴的身子有些发颤,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不过小宋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她的体温在升高,这种感觉相当有意思。 “准备好了?”小宋凑到她耳边说:“等会可能会有一点点疼,但是很快就会好。” “嗯……”佛宝奴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而小宋却突然哈哈大笑:“开玩笑的啦,我可不敢碰辽国皇帝陛下,明日早晨出发去长安时,我会将一份书面的东西交给陛下,以作为辽国军政改制之参考。” 佛宝奴一惊,然后心里突然就五味杂陈,接着就是羞愤交加:“你戏耍我?” “没有。”小宋摇头道:“我只是忍住了而已,差点。我这都压着枪呢。” 佛宝奴哭笑不得,一把揪住小宋的头发来回甩着:“混账!混账!混账!!!!” 说完 ,她红着脸一跺脚,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而小宋长出一口气……他当真是在压着枪呢,人家皇帝陛下都应了,但这件事可不成啊,皇帝不是公主,会出大事的。 压着枪睡觉真的很痛苦…… 第二天一早,宋辽夏使团就整顿出发前往长安了,辽皇以非皇帝之姿混在使团之中,但马车却是宋狗送的那辆马车。 小宋趁着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来到了那辆马车面前,侍卫自然是拦下他来。 “访友而已。”小宋拱了拱手:“还请通融。” 侍卫才懒得搭理他,毕竟里头坐着的人是陛下,谁敢乱放人进去? 不过没过多久,那辆马车的窗帘微微打开,伸出了一只手来召了一下。 旁边的侍卫立刻侧开身子放了小宋过去,他三两下登上了马车,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佛宝奴看着他脸色并不好看,反而侧着头哼了一声。 “陛下生气了?”小宋坐到了她旁边,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别啊,这种事你不是该夸我正人君子吗?” 佛宝奴哼了一声却是不回答,而宋北云从身侧的小挎包里取出了一份计划书样的东西递给佛宝奴:“写好了,给你。” “你不松开手,我怎样接?” 小宋连忙笑着松开了佛宝奴的手,她嗔怪的看了一眼宋狗,然后拿起计划书看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车队开始启动,小宋自然也就不下去了,坐在这两马车里与佛宝奴一起。 “你留在这作甚?滚出去。” “那可不成,我还要伺候辽国皇帝陛下呢。”小宋靠在马车的框上,随着车辆的节奏慢慢摇摆:“辽国军政跟宋国有明显的不同,宋国的问题在于威严不足,掌控力不能够控制全局。辽国在于什么陛下可知?” “嗯,你说。” “亲一下。” “爱说不说。” “好好好……”小宋叹了口气:“陛下真是……可爱。辽国的问题其实是老贵族和新贵之间的龃龉、南北之间的矛盾、契丹人和汉人的冲突。” “何解?” 佛宝奴转头问了一声,但说完 之后飞快的在宋狗脸上啄了一下。 “你这叫亲啊?你这叫鸡吃米。”小宋摇头道:“到底是没经验啊。是这样的,所有问题我都写在里这里头了,回去自己看。” 佛宝奴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狗:“你不说就为了骗我?” “也不能说是骗吧,毕竟这种事,苍蝇不落无缝得蛋、一个巴掌拍不响。”小宋摊开手笑道:“就是看准了有些人心里头刺挠,一击命中能怪谁嘛。” 佛宝奴随后将宋狗的后背打得砰砰作响,但小宋浑然不惧,只是将手搭在她身上,顺势靠在她肩头:“陛下委屈一下,昨夜我为陛下写了通宵,让我靠着休息一番。” “滚回自己的地方睡去。” “那不成,这舒坦。陛下身上还香,好了,晚安陛下。” 说完 宋狗真的就在这里睡了下去,不一会儿呼吸声就变得深沉了起来,而佛宝奴抬手想要打他,但想想还是把手放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任由这个狗东西靠在自己身上睡得香甜。 “真是作孽。” 佛宝奴长叹一口气,然后微微掀开帘子看着外头的风景,心却一直飞到了那座狗东西嘴里信仰一般的长安城。 549、三年8月31日 晴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佛宝奴翻看了所有宋北云给她的东西,里头把辽国方方面面的问题都梳理了一遍,但却没有提出任何解决的办法。 她心中有些不悦,但转念一想,天底下居然有人能将这些事情梳理得如此井井有条,这不是治世能臣又是什么?赵性无能,但他却有个管仲乐毅姜子牙一般的臣子。 再想到自己,她觉得自己聪明、果敢、决断样样不缺,但身边却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恨只恨那苍天不公…… 想到此处,再看卧在一旁睡得安稳的宋狗,她愈发不是个滋味,抬起手就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屁股上。 “你是不是有病!” 宋北云闪电一般的弹了起来,黑着眼眶看着佛宝奴:“睡个觉你非得折腾我?” “你说。”佛宝奴将那份报告摔在他腿上:“为何你只提出问题却不解决?” 宋北云揉了揉脸,打了个哈欠,低头看了看报告又看了看佛宝奴:“陛下,风流不是罪吧?” “哈?朕问的是你为何不给朕解释!” “你听完的。”小宋顺手抓住辽皇陛下的小手:“咱俩这么偷偷摸摸的,若是被人发现了呢,顶多便是一段趣闻,留在史册中却也是一段笑谈甚至是一段美谈,不管你是男儿身女儿身都不重要,毕竟一纸荒唐满堂趣嘛。君子之交也好、龙阳之好也罢,这都是些不打紧的小细节。” 他一边揉捏着佛宝奴的小手指,然后抬起头看着她说道:“可若是我给你出谋划策,那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你是谁?你是辽国的皇帝。我是谁?我是宋国的臣子。我宋国的臣子给你辽国的皇帝举强国之策,往小了说是忘恩负义、东食西宿。往大了说就是里通卖国、奸邪无道,史书上如何记我,我不敢想。陛下,你稍微为我考虑一番好么?” “那你直接来辽国好了。”佛宝奴不在意的说道:“你在宋国做的事,辽国一样能做,况且还能白白得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皇帝。” “陛下这话古古怪怪的。”小宋笑着摇头:“其实小虎牙心里头是明白的对吧,不管我做出什么选择,只要我去了辽国,我这一脉就废了。聪明十分用七分,留下三分给子孙啊,不能干这绝户的买卖。” 佛宝奴长叹一声:“朕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认而已。”小宋伸手过去揉了揉佛宝奴的耳垂:“话说配合我演一出戏怎么样?” “什么戏?” “宋北云密会佛宝奴,疑似出卖大宋。然后你再送我些礼物,我收下,再连夜被你召见。” “我召见你干什么?” “那随便你啊,想干什么都行?要实在忍不住?咱们也可以干点大人干的快活事。”小宋哈哈一笑,靠到了靠背上:“不过万一陛下要是有了?可是大麻烦。” “死走。”佛宝奴翻了个白眼:“那你也得为我办些事。” “说吧。”小宋默默摇头:“我就知道你不会无条件答应我?说吧要我干什么。” “回去之后让观音奴怀上孩子。” 宋北云瞪大了眼睛:“你疯了!那是你亲妹妹!” “我知道。”佛宝奴的语调低沉:“正是因为亲妹妹才可信任,其他人办这件事我不放心。我之前以为你会很快办成这件事?可谁知你太让人失望了。” “不对啊,陛下。事情是这样的?我不是专门配种的啊?天下都说我好色,我承认了,可是满打满算才几个,还不如晏殊那种号称清流之辈逛窑子爽的多。”小宋颇为无辜的说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再说了?我对观音奴又没兴趣?小姑娘而已。要真说起来,我还是对小姑娘的姐姐更有兴趣一点。” 佛宝奴侧着头,想要笑但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等了许久才回头说道:“行啊,就看你敢不敢了。” “你别刺激我啊?男人可不能激,我这人激将法百试百灵。” “昨晚的时候?我可没拒绝。”小虎牙用扇子敲着宋狗的头:“你错失良机了。” “再没机会了?” 佛宝奴眼睛轻轻飘向旁边:“看朕的心情。” 小宋打了哈欠,伸手将身边的小虎牙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就这样横躺在了她肚子上:“我继续睡。” “你不要得寸进尺。”佛宝奴赶紧坐起身,将他的头推到一边:“成何体统!” 小宋懒得搭理她?再次快速的睡了下去?一直到外头已是一片黑暗时才醒来。 此时佛宝奴早已不知道去了哪?只留宋北云一个人在马车上,他起身之后感觉浑身哪哪都难受。 于是他摇摇晃晃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旁边的侍卫看了他一眼,却不敢管。不为其他,因为这人身上一股陛下味。 皇家的事,谁敢去乱琢磨,陛下娘们唧唧这件事辽国上下无人不知,这些糙汉子私下里也互相打趣说不得陛下可能好那一口。 而如今这人一路跟陛下同乘,身上还飘着一股陛下身上的味道,在里头干了什么大家都不清楚,但……想来会是一些舒服的事吧。 “看什么呢?”宋北云看了一眼那些士兵:“脑袋不要了?” 几个侍卫连忙转过头去不再看这边,而小宋摇摇晃晃走入了临时停靠的驿站之中,宋国使团到处在寻找宋北云,见他恍恍惚惚的走了进来,宋国使团的人连忙簇拥了上来,一阵嘘寒问暖。 小宋挥了挥手,表示无须在意。 而当他经过辽国使团时,使团里所有人都惊愕的看向了他,然后看了看被众人簇拥着正在吃饭的佛宝奴。 不为其他,只因为这俩人身上一个味儿,浓郁的很…… 辽皇很香,这一点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她自己闻不到,但是只要离近了都能闻到,这是辽皇天生的能耐,也正是因为这天赋异禀所以造势的时候就说佛宝奴为天人,所以才自带异香。 可如今这异香……在宋国使节身上出现了,要知道这种程度可不是说在一间屋子里简单喝喝茶就能沾染上的,这分明是肌肤相亲了。 佛宝奴眉头轻轻皱了起来:“看我作甚?” 众人皆摇头,心虚的低下头继续吃起了饭来,佛宝奴觉得莫名其妙,但却还是忍不住恶狠狠的白了宋北云一眼,但那狗东西却朝他抛了个媚眼,相当气人。 “宋大人……” “嗯?”在宋北云吃饭时,以为宋国使臣凑了过来小声说道:“方才金陵来信,您未在。信已放在您屋中了。” 小宋哦了一声:“刚才你们那么奇怪的看着我干什么?” “宋大人不知?” “知什么?” 那使节面露难色,左顾右盼一阵后小声说道:“大人身上满都是辽皇的味道。” “辽皇?什么辽皇,我不知道什么辽皇。” 那使节是自己人,他见到宋北云的样子也颇为无奈,然后叹气道:“宋大人,莫要自欺欺人啊。辽皇扮做随从跟在使团之中,但她却是不知,大家都知道他是辽皇了。” “你是说她身上那股体味吧?她那叫嗅觉疲劳,人很难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的。” “那……宋大人可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 小宋一个激灵,哎哟了一声突然惊醒了过来,难怪从刚才开始不管是侍卫还是使团都用那么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敢情是自己沾染了一身辽皇的味道…… 自己完全感觉不到,大概就是这些日子佛宝奴就像个跟屁虫一样,生生把自己也给整嗅觉疲劳了…… “我去洗澡。” 小宋赶紧上楼开始吩咐人装水洗漱,等洗完澡换上干净衣裳,他一个人靠在床头开始阅读起了那封信来。 信上的内容就是这些日子金陵城中发生的事情,主要就是关于那三十八勇士取粮种的事还有关于一些关于工坊下阶段工作安排的报告。 小宋看完长叹一声,世人都道三十八勇士国士无双,但他知道那两个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才会在大殿上齐齐撞死。 一个人寻死,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条件,也许喝醉了酒也许被人辱骂了一番,但若是两个人一起寻死,那就说明他们一定共同经历了人生无法承受之重。 到底是怎样的疼痛能让两个能翻越喜马拉雅山脉的人一心求死,这里头得东西小宋不敢去细查。 合上了信,他才长叹一声,感叹世上并无所谓盛世,盛世定是千百人以命相搏换来的结果。坐在家里求着人家给个盛世,那就是异想天开。 明日就到长安了,小宋也无瑕去伤春怀秋,他第一阶段的工作完成了, 这个阶段的工作被称之为“特区”,青龙苑绝密二号计划,特区计划将正式启动了,这也算是一场正儿八经的种田攀高科运动了。 希望能够旗开得胜,小宋暗暗为自己加了一声油,哪怕只为了不辜负那些前赴后继舍生忘死的人。 ----- 今日晚上伯父过寿,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拽着我打牌,能回来我就更,回不来就明天吧。 550、三年9月1日 晴 妖娆秋日似春风 今日之金陵城内,正在筹划举办一场祭典,负责此事的正是刚从全国转悠一圈回来的匡玉生。 本来因要避嫌他想住在翰林院,但金铃儿却说她实在看着那些青龙苑的闲人烦恼,索性把家中女眷拖去了公主府住了下来,倒是给玉生留下看宅子了。 玉生知道这是金铃儿聪明,但却也不好说什么,自然也就不再执拗,默默的住进了宋北云的宅子中,开始了看家之路。 理论上以他的职位是能够分配住房的,但因为他尚未成家,加上母亲尚在,所以按祖制不合,于是只能算是寄宿了下来。 这日,玉生刚刚安排好祭典细节回到家中,刚巧碰上红姨正在做饭。 他连忙上去帮忙,但却发现厨房中还有一人站在那里正与娘亲聊得欢快。 “玉生啊,你先外头等着去,晚些时候便好了。”红姨嘟囔一声:“你们两兄弟倒是好,总是有一个在外头,一年四季也碰不见两回。” 玉生笑着走入房间,发现旁边那女孩正在上下打量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观音奴拱了拱手,接着对母亲说道:“母亲,北云也是为国分忧,儿子听说前些日子他在辽国占尽便宜,还大破西夏,这说出去也是家中的光。” “什么光不光的,带兵打仗这等事本就麻烦,你看看这一去便是半年有余了,信写了不少,可都是些报喜不报忧的东西。”红姨摇头道:“行了,你们二人都出去吧,在这厨房中也是碍手碍脚。” 玉生是个典型的贤孝君子,他不敢忤逆,只能慢慢退出了厨房,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那个整日过来找红姨玩的观音奴。 两人都是那种不太擅言辞的人,坐在院子中,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玉生哥。”俏俏从门口走入喊了一声:“你在这坐着呢?” “俏俏啊。”玉生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站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你来的正好,我去帮娘亲做饭,你……” “我去做饭就好了,你可是钦差大人,金贵的很?哪能让你做饭呢。”俏俏的眼睛在玉生和观音奴的身上转了几圈:“对了?这位姑娘你们认识了没有?” 玉生有些尴尬的看了观音奴一眼,轻轻咳嗽一声:“还没……” “也对?玉生哥害羞的很。”俏俏走上前将也是很怕生的观音奴牵了过来:“这位是大辽公主?辽皇的亲妹妹,耶律佛宝奴。她此番来大宋是来学习的?前几日他看到你写的策论……那是叫策论吧?” 俏俏小声问着观音奴:“我没说错吧?” “嗯……”观音奴低着头应了一声:“是的。” “她啊,看了你的策论?就说想与你聊聊。”俏俏笑着说道:“你们聊着吧?我去帮红姨做饭了。” 俏俏松开观音奴的手,蹦蹦跳跳的走了,留下了尴尬的玉生和尴尬的观音奴。 “辽国公主殿下请坐,我这就为你倒茶来。” “不……不用了。”观音奴连连摇头道:“我已经喝了许多水了。” “哦……”玉生沉吟片刻?然后突然一拍脑门:“我那里还有些徽州的糕点?我去取来。” 玉生在工作上其实很让人省心,他严格、认真、仔细,能妥帖的处置好每一个细节。但从小到大,与他最熟的女子便是俏俏了,可俏俏那般都是以妹妹待之?也自然是随和亲近许多,这碰见了陌生的女子?一时之间他就像个笨手笨脚的愣头青。 不多一会儿,他就将从各地的土特产抱了一大堆出来?踉跄着往观音奴那边走过去,因为颠簸上层的东西落了一个?玉生也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下意识就要弯腰去捡?然后手上的东西哗啦啦的落了一圈。 他连忙手忙脚乱开始捡,观音奴看这样也不好意思站着,于是也跟着一起捡了起来。 这时从窗口看到这傻乎乎二人的红姨和俏俏都露出了笑容,红姨攥着俏俏的手说道:“北云那孩子眼睛倒是毒辣,他写信来说玉生定是能与这耶律家的娃娃合适,现在看来是真的合适。” “他?他那眼睛就是火中练出来的。”俏俏撇撇嘴说道:“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家伙,惦记着人家姐姐还不忘了把人家妹妹给划拉过来。” “男人家的事,你可莫要多嘴。人家公主都不做声,你一个乡下姑娘可万万不可乱嚼舌头,北云那孩子可是要做大事的,开枝散叶才能光耀门楣。”红姨拍了拍俏俏的手说道:“倒是你,跟了他时候最长,肚子里却是没个动静,不与公主争你也与别人争一争啊。” 俏俏嘟囔着不敢回嘴,因为红姨到底是不够了解那个家伙,他是真的不喜欢观音奴这样的女子,他喜欢那种奇奇怪怪的人儿。 金铃儿奇奇怪怪、左柔奇奇怪怪、自己奇奇怪怪,甚至辽国那个女皇帝也奇奇怪怪,要说正常一些的就是巧云姐了,可巧云姐说起话来也是奇奇怪怪…… 所以像观音奴这样的女子,那家伙自然是不喜的,但即便是不喜他也不可能看着这种好看的姑娘落到人家手中的,再加上若是等玉生自己去找,还不知找到猴年马月,于是他自然是要想法子给家中哥哥安置一手的。 只是这件事不好明说,懂的自然懂。 而此刻,外头的两个年轻人已经聊了起来,观音奴其实对宋北云……不,对青龙三元老都没有任何好印象,她对那种没有正经模样的人厌恶极了,更是看不上那些夸夸其谈之才,倒看了玉生平日写的策论之后,对这个稳扎稳打的大哥哥在没有见面的情况下有了相当的好感。 她今日在这里可不是红姨或者俏俏安排的,而是她自己听说玉生回来主动提出来的。 其实说白了还是好奇,因为她很难相信家中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居然能有如此的天差地别、 不过这见了面之后,她倒是觉得这个玉生还真的是如他们嘴巴里说的那般君子模样,以往见多了青龙苑三人组的贼眉鼠眼,再见这谦谦君子之风,让她感觉说不出的舒适。 “我能跟着俏俏姐一起叫你一声玉生哥吗?” “啊?”玉生恍惚的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这……” “不行吗?”观音奴眼波流转,其中倒是带着几分委屈:“那便是算了。” “没有没有……只是公主金枝玉叶的,怕是担当不起。” 玉生说的诚恳,而这更让观音奴想到青龙苑三人组的丑恶嘴脸,那三个混蛋……整日就是以调侃自己取乐,看着就令人厌恶。 “玉生哥~~~” “在……我在……” 而与此同时的长安城外一百二十里处,小宋正坐在驿站的院子里低头掰着一块木头。 旁边的佛宝奴拍着手哈哈大笑:“废物!这叫鲁班锁,岂能用蛮力解开?” “老子不信!” 宋北云站起身来,一只脚踩在那木块上就玩命的往上拔:“力气大了砖都能飞,还解不开你这破锁?” “好好好,这可是铁索,你打开便是了。” 小宋斜眼看了她一眼:“给老子等着。” 说完他取来滚烫的开水,将这鲁班锁放了进去,等了一会儿之后,他将这东西勾了出来,然后捏着布将要取下的部分放入井水中,几次来回之后,他拿着鲁班锁往桌子上一敲,顿时这个难为了无数人的东西哗啦一声就摔成了零件。 佛宝奴瞪着他:“你使诈!” “就问你开没开吧!” “使诈不算!” “啥玩意就不算了?你是不是要耍赖?” 宋狗将那鲁班锁的零件往她面前一扔:“就问你算不算。” “不算!” 小宋的手已经放到了她腋下:“算不算!?” 佛宝奴就跟条件反射似的缩了缩身子,笑得咯咯响:“算算算……你可别再手欠了。” “你就是皮痒。”小宋坐了回去翘起二郎腿:“今晚召见之后,我过些日子就要被贬斥了,你就见不着我咯。” “那不成,你答应我的孩子呢,若是朕登基三年还不见太子,下头会出岔子的,你之前自己也说过的。”佛宝奴仰起头说道:“况且你还将一个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杂种给朕藏起来了。” “不是我,我没有,你别胡说。”小宋连连摆手:“观音奴是不可能了,一个我不喜欢她,我喜欢她姐姐,再一个我打算把她介绍给我哥,以后她就是我嫂子了。这话还不够直接么?” “呵,你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佛宝奴摆了摆手:“那你把你儿子给我。” “做梦!为什么必须是我?” “行啊。”佛宝奴歪着头眯着看着宋北云:“我去找别人给我生,但你可不能因此折腾我辽国。” “你生就是了,你生孩子跟我干辽国有什么关系。”小宋扳起手指算了算:“两年吧,争取让你再当两年的皇帝,两年后你辽国就是今日之西夏。哦,还不如西夏,西夏还留了个皇位给他们,辽国这种东西毁灭就好了,没什么存在必要了。” “混账东西,我就知道!”佛宝奴踢了他一脚:“你好不好为我考量一下,朕登基一年了,离开之前与天下都说了贵妃有身孕,可你倒是好,说妙言身子不适合生育,又不肯让观音奴生。那你说,你那个哥哥几时能把事办成?” “哈,这你就别等了,我那哥哥是千古一支阆苑仙葩,清如天上云,颇有春秋君子之风。他俩先要从自由恋爱开始,然后他得上门提亲,三媒六聘……哦,甚至可能是大宋皇帝亲自做媒。这套流程下来,没有个两年下不来。”小宋拍着手说道:“你想速成是万万不可,即便是我去说也定然要落得被骂个狗血喷头的。” “看不出来天底下还有能让你害怕得人?” 小宋大喇喇的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指了指天:“上畏天、下法地,敬真理、惧正义。我讲规矩我讲道理,游戏规则内我驰骋天下,千百年来不按规则来的都早早凉了。” 佛宝奴轻笑起来,却是不信的。 “明日入长安。”小宋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入了长安,小虎牙就要变成耶律皇帝了,有点想念。” 佛宝奴沉默片刻,抬起头说:“我现在也是耶律皇帝。” “那么请问陛下,为什么陛下要把臭脚放在我腿上?”小宋放下手握住佛宝奴的脚:“你家的侍卫都在悄悄说老子一身的陛下味了,你还要这样?” “哈哈哈哈。”佛宝奴晃着脚丫子:“朕乐意!” 551、三年9月2日 晴 治其罪,徒其刑 早餐时赵性带着贵妃去拜见了一番太皇太后,老太太身子最近不硬朗,应是时候要到了,作为子孙遇到这等事其实也没有太好的法子,再如何孝顺也顶不住那生老病死。 “性儿。” “老祖,孩儿在呢。”赵性蹲在太皇太后的身边,攥着她的手轻声道:“老祖是想吃些东西么?” “好孩子,我的日子不多了,你将你福王叔召来吧,我有话要与他说。” 赵性轻叹一声,他知道福王叔跟太皇太后的关系并不是太好,只因当年老太太间接导致养大福王叔的贵妃娘娘郁郁而终。 但如今老太太显然已是弥留,天大的恩怨如今也该是两清了,更何况还是母子之间。 赵性立刻找人快马去召福王入京,而接着又去公主府将金铃儿召了回来,还特别嘱咐一定要将钢蛋给带来,好让老太太看看自家的外重孙子。 一早上的心情就不是很好,赵性迈着步来到朝堂上之后,群臣一看这副脸色,他们就有些紧张的。 赵性坐定,接着下头的太监喊起了那句经典的“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朝臣们互相看了看,发现彼此脸上是沉默,看样子那意思就是今日莫要招惹官家。 可偏偏这时,新任御史大夫一步走上前来,朗声说道:“臣有本奏。” “奏来。”赵性冷冰冰的一抬手。 那新任御史大夫再次往前一踏步说道:“臣参四品巡查宋北云。” 朝堂上的嗡嗡声一下子就沸腾起来了,这到底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去了那个瘟神身上,他难道不知那厮皇恩正隆,这时参他的本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那新的御史大夫却毫不在意的说道:“臣参其罪有七。一、出使西夏,收受紫玉珊瑚为贿赂,导致我大宋亏损一万万贯。”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群臣纷纷看向赵性,而赵性却是面沉如水,没有出言阻止也没有变现的惊讶。 “其罪之二,纵兵抢粮,祸乱沿途百姓,导致数千百姓无家可归、民不聊生。” “其罪之三,贪功冒进,非武官却不与前线统帅管纳。” “其罪之四,与辽国洽谈之时,频与辽使接洽,后签订契约时疑似卖国。” 好一个疑似卖国,长安都收回来一半了,这个疑似卖国却是不让人信服。 “其罪之五……” 一条一条的罪证数落过去,那简直就是不杀不以正天下了,只是这些罪名一条比一条离谱。 虽然御史台有风闻奏事之职,可这样是不是也太过了一些?下头有不少人都觉得有些过了,但真正站出来的却是没有几个,因为不少人还弄不清楚这到底是玩的哪一出。 而这时,庞籍却第一个站了出来,他义愤填膺的痛陈御史台的欲加之罪,双方自然是撕了个你来我往。 赵性最终重重一拍龙椅:“够了。” 下头立刻安静了下来,却听见赵性继续说道:“既是如此,那便查一查吧,御史台。” “臣在。” “朕命你去查证此番是否属实,以正视听。” “臣领命。” 下头的人感觉到赵性的态度不一样了,他们即便是也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想来恐怕也是因那宋北云权柄过大,据坊间传闻宋北云在西夏时可是用萝卜雕了玉玺,假传圣旨来着。 这件事若是坐实,即便不杀他,这人这辈子恐怕也回不来京城了。 不过好像这件事的确是真的,因为礼部尚书那头全程没有说话,在提到这件事时,他只是额头冒汗。 若是礼部没有起草圣旨,那宋北云的圣旨是哪里来的? “臣有本奏。”这时一位从前线换防而下的武官走上前:“启禀官家,臣之前为宋辽谈判之武官,御史大人所以不全为虚,那宋北云的确是与辽国皇帝交往过密,两人常同乘一驾,甚至还有共处一室之情。” 赵性突然想笑……但他却不得不绷著脸,瞪大了眼睛问道:“可当真?” 当真,肯定是当真。天下皆以为辽国皇帝勇猛无双,可却是不知那一物降一物之道理,她的便宜恐怕都是让那狗东西给占完了。 赵性怕宋北云投敌?他怕个屁!那厮就是好色罢了,若是真投敌,也不至于那条约卡得那么死,还用苦肉计逼得辽国全体使臣银牙咬碎。 那条约赵性现在还藏在书房里呢,他甚至想装裱起来供后代瞻仰,以后签东西就以这个为蓝本。 但既然有人提出来了,他就必须得当个事去办:“可有人证?” “回官家,虎威禁军上下皆可佐证,那宋北云并不避人,甚至还有说过诸如山高皇帝远这番言论。” 赵性心中暗暗啐了一口,他何止会说山高皇帝远这种话,他说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都不稀奇。 而场下观众现在可是看懵了,完全不知局势,但有聪明人却已经是大概有些眉目了。 这很大概率是一场弃卒保车了,根据这些日子小皇帝的所作所为,他正在往手中垄权,那么有一个大头便是兵权,兵权在谁手中?福王啊! 那宋北云是福王一系,如今军中却有人指摘他,这摆明是福王断臂求活了。 想明白这一点,许多事情都豁然开朗了,这个宋北云啊,要吃贬斥了,即便是他有泼天的功劳。 果不其然,赵性“龙颜大怒”,立即颁布九道金牌,先是免了宋北云的四品监察之职,然后免了他的军职,接着一路将他从四品官贬到了八品。 不光单单是贬斥,还有一条即刻赴任,无需回金陵复命。而他贬斥的地点也很有趣,他并非去的是常见的琼州雷州,而是去的是雍州。 这也就是传说中的就地解职、就地为官,算是贬斥中比较特别的一类,基本上非大奸大恶但又不好处理者不会用上这一招。 散朝之后,赵性回到了老太太身边,看着自家儿女在和金铃儿玩闹,他长叹了一声。 “叹什么气?”金铃儿抱着孩子来到他身边:“是不是在朝堂上又叫人给欺负了?” “不是,我把你男人就地解职了。”赵性靠在那摇头道:“当皇帝好难啊。” “解就解了呗,他不是这么设计的么。” “可是朕不开心。”赵性一拍扶手:“朕是皇帝整日要跟那些草包搅合在一起,除了勾心斗角什么都不会,还沾沾自喜、洋洋自得,摆出那副倚老卖老、无所不知的姿态,让人烦恼。” “急什么。”金铃儿轻笑起来:“不过也便是几年的事,我家男人也说了,到时候会有人教他们什么叫时代不同了。” 赵性再次轻叹:“倒也是羡慕你那狗东西,能够暂时躲得远远的。” “到时候我也要去玩咯。”金铃儿笑着说道:“不过还要解决九江辛晨的事。” “三日后战报就出来了,驸马爷战死沙场,公主守寡。”赵性古怪的看了一眼金铃儿:“这便是你要的吧。” “后续还有呢,守寡的公主改封地,改太平。”金铃儿眉头一挑:“我得去长安守着那厮。” “嗯,是得守。不然再晚一些,你说辽皇是叫你姐姐还是妹妹?” “妹妹呗,她可比我大呢。”金铃儿笑着说道:“我倒不怕这个,那狗东西便宜肯定会占,但有些事他是答应过的,自然也是把持的住。” “便宜占了还了得?辽皇也能让他占?” “哥哥呀,若你不是皇帝,你便知那些个浪蹄子能有多骚了。”金铃儿冷哼一声:“保不齐现在她就在发着春呢,她是辽皇不假,可到底不过也就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加上那蛮子女人性子又野的很,只有您想不到没有她干不出来,这等事我最懂不过了,有时候还真不怪男人,年轻气盛的健硕男子顶不住的。” “呵,你又如何懂了?” 金铃儿拍了拍手中的小宝贝:“我若是不懂,他哪里来的?还不就是萝卜烂地里么。” “何解?” “拔晚了。” 赵性哈哈大笑,指着金铃儿笑道:“你这嘴啊……罢了罢了,我福王叔都管不住你,朕说了也是放屁。后头还有许多事要做,公主府可以留下,但他的宅子却是留不住了。” “赐给匡玉生咯。”金铃儿眼珠子一转:“你们青龙苑的狗男人终归是要有一块地方的。” “哈哈哈哈哈,我家妹子倒是极聪明。”赵性点头道:“与我想的一般无异。” 金铃儿将钢蛋递给赵性:“你给我照看一下钢蛋,我去陪陪太皇太后。” “哦。”赵性抱着外甥,一边哦哦哦的哄孩子一边抬起头说道:“可不能说你守寡的事。” “我傻么?” 而此刻宋狗已经来到了长安城中,时隔数十年,中原王朝的人终于再次登上了这座象征着盛世繁华的古旧城墙。 “当年,安禄山就是从这个门进来的,让好好的一块江山开始变得支离破碎。成了五代十国、成了宋辽争霸、成了新的三国乱又成了混乱之治。” 佛宝奴手扶着城墙眺望城内:“长安万年,真的要分开吗?” “不舍?” “当然。” “哈哈哈哈……”小宋转手握住她的手:“走,我带你去大明宫看看。” “都没了还看什么。” 小宋转过头看了佛宝奴一眼:“心中有,自然有。若是没有,那便提笔画来。” 552、三年9月2日 晴 秦砖汉瓦,长乐未央 沿城而下,顺着长安的朱雀大街一路北上,眼前还是老实的坊式结构,但却因时代的变化和战争的破坏,坊与坊之间早已打通,成为了类似早期胡同似的居住模式。 街上的人不少,但却不如辽新都或者金陵城,那数百年前被白居易写作“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的盛况,再难复刻。 “朱雀大街分东西,东万年、西长安。”小宋轻轻攥着佛宝奴的手在宽敞但显得杂乱的大街上走着:“长乐未央,长安万年。可是到底他们是没有长安也没有长乐。浪费了好名字,也浪费好国运。” 佛宝奴没有做声,作为皇帝来说,这个地方的确并非所谓龙兴之地,但如果说作为一个读过书,喜欢文学的女青年来说,长安城即便凋落,也足够支撑起一个文艺青年对往昔的追逐。 “你就这般牵着我,不怕让人瞧见了?” 佛宝奴嘴上这么说,但手却没有缩回来,反倒是一副自然而然的模样。 “老子占便宜,还管你是不是皇帝。”小宋不但没松手,反倒是拽的更紧了一些:“发现了还能是我倒霉不成?” 佛宝奴哼了一声:“你这坏东西。” 之后两人的交流并不多,因为这一块区域很快会被打造成一片贸易区以成为链接西部乃至整个中亚的枢纽,小宋的心思一直放在朱雀大街两边的情况上。 但佛宝奴的脑子里却只是“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的苍凉景色,孤月、大漠、篝火…… 她抬头看了看身前的人……狗男人。 “宋辽两国未来一定会变成一个奇怪的组合。”小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城墙:“嘿,你看那边。前面过去出了城就是大明宫了。” “废墟。” 佛宝奴补充了一句,但小宋却不搭理,在周围人古怪的眼神下,带着佛宝奴穿越了城门,来到了曾经大明宫所在。 站在一片荒凉的龙首原上,初秋的风还有些热热的,他静静的凝视着前方一片还能依稀看到痕迹的大明宫废墟,轻轻说道:“黄巢率军攻入长安,与唐军交战三年,使得长安城之宫、庙、寺、署,焚荡殆尽。后不到五年,李茂贞的一把火又把这给点了。之后杂种朱温下令毁掉长安城,至此长安陨落。” “是啊,可惜。” 小宋笑了起来,转过头捏了捏佛宝奴的脸蛋:“去年,我已经把这三家的后人杀了个干净,一个没留。” 佛宝奴一惊:“真的?” “那还能有假,我去年开始制定光复中华计划,看到此处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索性就密令皇城司以查史为名,将这几家人的后人全部给弄死了。”小宋背着手说道:“君子报仇,百年不晚嘛。” “你可真是丧尽天良……” “亏了你是生在契丹皇室,若是你生在唐末长安,你被泡在铁锅里红烧的时候,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说出这句丧尽天良。” “也是,杀了便杀了,回去朕也想法子再杀他们一次,斩草除根好了。” 小宋转过头看着她:“你的关注点应该是光复中华计划而不是斩草除根。” “然后呢?” “辽国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小宋靠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她,然后一挥手:“罢了,跟你说了也白说。”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我马上就要被安排在长安外当个八九品的小官了,三五年回不去金陵城了,以后你都见不到我了。” 佛宝奴呵呵一乐:“谁稀罕。” 不过她说完之后指着前方的龙首原说道:“这里可以重建么?这是辽国之地,我想将它重建起来。” “只要有钱。” “你给我挣钱。” “哪学来的毛病?要什么张嘴就行了?”小宋摇头道:“要赚钱找妙言,她厉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站在这李世民曾经站过的地方,一直到月色西沉时才从这鬼气森森的地方转回城中。 长安城的夜晚早已不复盛唐之时的景色,别说比金陵、汴梁,便是比上洛阳都差上了一截,两人找个吃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一大圈。 佛宝奴好像有什么心事,但她一直不说,小宋自然也不会去问,所以聊天的内容也慢慢的变成了打算如何开发长安之类无趣的东西。 吃过了饭,月色已高升,走在人影绰绰的长安城内,小宋终于是憋不住了:“你有什么就说,憋着干什么。” “没事。” 佛宝奴摇摇头,慢慢松开小宋的手,轻轻转身:“我乏了,回去了。” 看着莫名其妙的小虎牙慢慢的走远,小宋挠着后脑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都陷入了困惑之中。 “喂。” 他叫了一声:“再会。” 佛宝奴的脚步停了停,然后一头钻入早已经等候在那的轿子之中,消失在了黑夜里。 第二日,关于长安城的交接就结束了,各国的使团都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回程了。 下一步就是由吏部点人来开始执掌此地,不过如今的长安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它无异于就是宋国的一块飞地,作为一个南方政权,宋国的手想伸到这里属实不易。 当然,在这个鬼地方当官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先不说这里经过百多年的战乱和割据早已是贫困不堪,光是这一片破败的重建都不知要花多少精力。 自告奋勇?不存在!因为能在这当官的,基本就算是发配边疆了。 “宋大人,您也该收拾东西了吧,咱们该回金陵复命了。” 一名使官看到宋北云在大家都忙乎着收拾的时候,正躺在大树下悠哉的喝着酒,便上去好意的提醒了起来。 但小宋却摆摆手:“不急,不急,没什么好急的。” “那……下官便去忙活去了。” “去吧去吧。” 小宋悠然自得的看着周围的人忙活着,面带笑容。而正在他醉生梦死之时,外头突然递来一封信,他接过来都没拆就知道是谁写来的。 这信封上沾染着写信人的味道,熟悉的很。 拆开信封,里头只有四个字“意欲何为”。 小宋笑了笑,将信揣入口袋中,继续喝起了酒。他知道小虎牙已经启程回辽新都了,而下一次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但这种事又能怎么办呢,天底下的事,哪能什么都顺着人意,就算小宋狂妄如李太白,可李白不也没能事事顺意么。 现在想想,小虎牙昨天应该是舍不得。是啊,她应该是舍不得的,理所应当舍不得的。 慢慢靠在椅子上,小宋轻轻在自己腿上打起了拍子,嘴里哼着最近戏园子里百听不厌的唱段,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时,偌大的院子里已剩了他一人,颇有一些人走茶凉的味道,不过想必是见他睡着,其他人不敢叨扰的缘故,否则给他们三百个狗胆子也不敢在自己还没离职之前就如此对待自己。 小宋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他更喜欢的是独处,独处会让他感觉到快乐和自在,也会有更多时间去思考。 有时他觉得是懒的缘故,但细细想来这大概率不是因为懒,而是他骨子里的傲狂。 因为人生的绝大部分他都在和李白比,虽然自己是理工科的,最多就是抄抄诗。可李白不也没弄出复合炸药么? 想明白这一点,他倒是有些豁然开朗了,毕竟李白也没跟他比个什么。 又坐了一会,他背着手哼着歌迈着欢快的步子走了出去,而这一走他便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地方,甚至连行李都是让别人取走的。 五日后,圣旨到。 宋北云因故被贬至关西道京兆府泾阳县县令,未受感召不得入京。 接着整个“关西道”的官员全部到任,从文到武依次排开全都是宋北云的班底,医学院、化学院全体搬迁至长安城,东海新军分而南北二镇,南镇回护江南、北镇留守长安,更名北海新军。 至此,金陵城一夜之间再无宋北云之消息,各大报纸只报成立成果,对宋北云三字讳莫如深。 而此刻正赶往金陵的福王爷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对随行接待的定国公说道:“小兔崽子倒是真的是言必行,行必果。说了三年给本王一个惊喜,他倒是做到的。” “可是代价……是不是有些大了。”定国公说此话时,仿佛老了十岁:“我家女儿……” 福王爷低下头,沉吟片刻:“金铃儿要做大的。” “王爷,总归要讲一个先来后到吧?” “左老二!!还反了你!” “王爷你冲我吼也没用啊,这……事传出去我这老脸往哪搁。” 福王轻轻摇头:“罢了罢了,本王什么都不知,本王可是有驸马的。” “驸马死球了!” 福王就当没听见,径直往前走去。 而另外一头,早已回到辽国的佛宝奴正坐在椅子上参阅奏章并且有一搭没一搭跟妙言说着话。 “你说气人吧,朕的妹妹他说不要就不要,那他既然不要,可别怪朕不客气。”佛宝奴似乎越来越生气,她最后索性将手中宋狗送的钢笔往桌子上一拍:“于是我便命人将波斯使者献给我的七个美姬全送过去了,过几日便是要到了。然后蒙古送给朕的那个腰马姬也一并送过去了。” “陛下,您怕是有病。”妙言摇头道:“我以前总是看小说,你这个行为会有人说你送女的。” “朕又没有那个东西,要女人有何用?” 妙言苦笑道:“陛下,他便是浑身长满了那东西也整不完这么多啊……” “不管,朕生气!” “气的不过就是鸭子把自己煮熟送到人嘴边,人家却吐了出来。” “胡说八道。” “行吧,是我胡说八道了。”妙言换个姿势趴在床上:“唉,对了陛下,他有没有抱你的腰,如果有就说明他其实是把你当自己人了,如果没有他就跟你逢场作戏。” 佛宝奴想了想,头一转:“不告诉你。” -------- 这几章因为要进行切换副本,所以比较难写,容我三思。 当然你们什么都别问,问就是卡文了!我需要一个娇滴滴的女读者发语言跟我说牧童哥哥你真棒,你不要着急,我等你慢慢更新。” 553、三年9月18日 晴 新官上任青丝落 又回到了八品官,而且是从那富庶之地来到了这破烂西北,小宋大概能体会到那些被贬的官为什么会郁郁不得志的写下一些让人味觉发苦的千古名篇了。 毕竟从那徐娘走路都带风的繁华之景来到这小姑娘脸上都带着八道鱼尾纹的地方,的确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看着桌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宋叉着腰长叹一口气,而相比较于以前,他现在这个泾河县,简直就可以用破败不堪来形容。 还记得祁门县多少人么?八万两千三百三十人,小宋记忆格外清晰,常住人口五万五千一百四十人。而现在他这个泾河县嘛,在册人数三万两千一百人,但因为战乱和计划,常住人口只有两千人出头。 两千人的县,说出来就是个笑话。 整个县在西夏撤离时基本上也都被搬了个干净,别说励精图治了,就特娘的怎么过这个冬都是个巨大的麻烦。 不过小宋不怕,小宋有钱。 他虽然是贬在这里当官,但这里头被他钻了一个巨大的空子,那就是在谈判时确定好的,整个雍州也就是西咸二城以及周围的村镇都无需向大宋朝廷缴纳赋税。 这东西也好理解,因为这里穷嘛,人口没多少人口又是在边境,能有几个钱。所以朝堂上自然也就连审议都没审议就通过了。 那这个免予纳税下头可有大有文章可以做了,首先是朝廷的会有一笔拨款发放到雍州,小宋就可以先报一个赈灾,将这个钱拿出一部分来,用于泾河县收购夏粮。 等到北海新军的粮草和军饷一到,宋北云就先挪用这一部分钱抵扣了赈灾的钱,按照百分之八十的资金报回给雍州刺史,然后再由北海新军报装备费,雍州刺史再从库中拨出钱来置办装备,而装备的钱都是由工坊定价,虽然武器价格都是定死的,但维护保养的钱却是一个浮动价格。 就报耗损嘛,从这里头大概能抠出个二十万贯上下,这样来来回回也就到了明年春日了,这个冬天自然就熬出了头。 至于为什么左手挪右手这么麻烦,说到底还不是宋北云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如今上头有个规定,就是两方衙门之间不管是上下级也好还是平级也好,出入账目都不允许直接对接,除非有正当理由而且账目也需要互相直接进行审计。 这是治贪污么?当然不是,这是治脑残,因为但凡是个蠢货在这几个倒手的环节里必然会出错。 这种事都他娘的会出错,这人也就没什么实际用途了。 不过这也是个权宜之计,后续的麻烦还摆在眼前。特区,这是个特区。宋狗用了三年多快四年的时间终于捞到了一个法外之地,这里从上到下从监管到审计都是他的人,他可以在这里形成一个健全的试点基地。 很多人肯定不知道小宋为什么这么开心,四品落八品,跳楼都没这么快的。他为什么还能开心? 这就是一个眼界的问题了,首先现在这个雍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它是一个三不管地区,大宋的手没这么长,辽国也没办法把手伸过来因为有宋狗,西夏更不用提了,光是那国家赔款和限制军备的条款就让他们三十年只能苟延残喘。 谁都看雍州不爽但谁都拿雍州没法,这是个天高皇帝远又完全没价值的破地方。 但对于宋北云来说,这就是个宝贝了。 首先整个雍州……说是雍州不过也就是咸阳长安加上周边的几百里地罢了。这一块地方经过了百多年的战乱、割据和贫穷,已经没有了官僚、贵族、世家等等一切干扰社会进程的东西存在了。 这对于宋北云进行下一步行政方针格外重要,不管有没有人帮忙,至少别来捣乱的。 最后还有就是因为这个地方的百姓相对来说基础文化水平比较低,并没有被所谓的传统观念和道德体系所捆绑,想要进行二次改造的难度会小上许多。 综合这些因素,这里对宋狗这个穿越者来说,无异于就是给了一块一级基地供其发展。 至于上头什么刺史什么州牧的,那都不叫事,人事既政治,从这里的行政安排来看,小宋要是干不起来就说明他是个废物。 工坊当然会有,而且会是全新建立的工坊,这里的第一批工匠、设计师等等都会从金陵和铜陵两处进行调拨,还有整体的学院会进行第二轮的建设,南北两个教育中心。南方以文化、农业为主,北方以工业、军事为主。点科技树不分南北,要两手抓。 不过这都是宏伟蓝图了,现在小宋面前的问题是怎样吃饱肚子。哦,还得加上一个前提,怎样在恶劣条件下吃饱肚子。 “大人,刺史大人求见。” “你怎么说话的?”小宋眯起眼睛瞪了一眼自己这个不懂事的亲兵:“我什么身份,怎么能叫人家求见呢。” 说完,他慢条斯理的走到了外头,过去一看发现夏竦就站在门口处,手中提着一些糕点茶叶等东西。 “夏大人,快请进快请进。” “见过宋大人。” “哎呀,大人客气了客气了,下官何德何能啊。”小宋说完满脸笑容的走上前,接下他手上的东西:“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嘛。” 夏竦也是哭笑不得,自己好歹也是五品的刺史了,虽然是突然被提拔上来的,但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应该是面前这位宋大人的意思。 什么五品八品的,这么一位爷在这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小小刺史发威,就面前这人号称刺史专杀,两年四个刺史都死他手里,这种人…… 客气点就客气点吧。 “还不知宋大人在此地可还习惯,若是不习惯,下官立刻安排人为宋大人改建宅邸。” 天下的奇闻莫过于一个物品刺史叫一个八品县令时自称下官了,但小宋却连谦虚都没有,只是坐在主位上命人端上茶来之后说道:“我倒是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就是不知道夏大人可还接受在此地当刺史?毕竟一边是繁华金陵一边是荒凉长安。” “宋大人多虑了。”夏竦连忙起身拱手道:“夏某自从学成为官,就没想过贪图享受,如今能让夏某为国家出力,自是死而后已。” 不管愿意不愿意,漂亮话一定要说全,夏竦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宁可得罪皇帝老子也不可得罪面前这个白面瘟神。 “那下官祝夏大人飞黄腾达。” “多谢宋大人厚爱……” 两人又客套一阵,聊了聊长咸一体的构思之后,夏竦突然拍了拍脑袋说道:“宋大人,之前征讨西夏驸马爷不慎死于乱军之中,如今公主殿下被官家改了封地,封了太平公主。” “太平……”小宋挠了挠头:“她那个样子叫太平不合适啊,左郡主叫太平还差不多。” 夏竦可不敢跟着一起嚼公主的舌头,只是跟着讪讪笑了两声:“过些日子也许会入封地为夫君守节。” “老子……” 宋北云一句话没骂出来,生生给咽下去了,他端起茶抿了一口:“然后呢?” “封地长安……” “哦。”小宋点点头:“那公主几时会来?” “这个下官也不清楚,只是来时听闻太皇太后身体抱恙,许是……时日无多,可能要过些日子吧。” 小宋点了点头,金铃儿的信应该是还在路上,他还不太清楚那边发生的事情,不过就算现在要来恐怕也是不行,一个是孩子还小,路上太颠簸。还有一个就是俏俏那头主持设计院的皇宫设计工作,第二期图纸没出来之前恐怕也是走不脱的,想来大概也是需要半年左右的事情。 默默叹上一口气,其实当了爹之后才知道,想孩子是真的想,一点都不带虚情假意的想。 “宋大人,天色也不早了,下官还要赶回长安城,便先行一步了。” “留下吃个饭啊。” “不了不了,多谢宋大人美意。” 小宋将夏竦送到了门口,看着他坐上马车,然后返回到了屋中,坐在那继续发愁。 这些日子会持续空闲,一直到所有的钞票到手为止,所以说他发愁的日子还有一段呢。 “走啊,钓鱼去啊。” 左柔从窗口探出头来:“前面那条河里有鲤鱼喔。” “你去玩吧,我这愁的很。” “愁什么嘛。”左柔一手撑着窗户麻利的翻了进来:“有什么不开心的跟爹爹说一说。” “去去去。”小宋靠在椅子上:“你说啊,什么是坏人什么是好人。” “反正爷不喜欢的就是坏人。”左柔撇撇嘴说道:“比如那个辽国的狗皇帝。” 小宋轻轻摇头,抱着左柔的腰叹了口气:“好累啊,什么都得重新开始。” “没啊,北海新军我见着不错,就是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将军。” “有,怎么会没有呢。”小宋表情变得奇怪了起来:“潘惟熙,代国公的儿子,你该认识的吧?” “哈哈,小潘领北海军?” “真认识?” “那可是认识,他还得叫我一声阿姊呢。说起来,若不是你这狗东西,金铃儿本该嫁他的呢。”左柔扳起手指算了起来:“他二人年龄相仿,家境相当,小潘又是个钟勇的将才,倒也配得上金铃儿,我爹爹都老早就说了想法子去给金铃儿和小潘说个媒,只是小潘小时候可是被金铃儿欺负坏了,如今好似有些怕她。” 小宋哈哈一笑:“你爹的小算盘也是噼啪响,都算计到金铃儿头上去了。” 554、三年9月19日 晴 笔走龙蛇只为钱 辽国,辽新都。 皇宫内,刚刚下朝的佛宝奴匆匆走入寝宫,满脸堆笑的对妙言说:“宋国与我们结算了上半年的钱,你猜猜我们赚了多少。” “还用算吗?”妙言打了个哈欠:“一万万五千万贯,宋国国库都快被掏空了。” “哈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 “我不管你了,马上天气要冷下来了,我要去长安过冬。”妙言伸了个懒腰:“去抱着我的狗男人睡觉去。” 佛宝奴大好的心情瞬间垮塌了下来:“不去行不行?” “那可不成。”佛宝奴噘着嘴说道:“入冬后朕要小心提防草原,你又不在了,那朕晚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今年草原不会有事的。” 妙言翻身趴在了床上:“金帐汗国得用软刀子杀,这件事已经有人在办了,而且办得漂亮。” “你说狗男人?” “对啊,去年一战金帐汗国被赶去了阴山北,今年绝对没有力气再冲关大同了。而且从今年四月开始宋国的贸易路线就逐渐打通了乌兰巴托,现在草原的物资已经不稀缺了,他们铆足了劲儿在养马喂羊呢。” “狗东西真的厉害……”佛宝奴叹气道:“那既是这样……我跟你一起去长安玩呀。” “你去来干什么?你也抱着狗男人睡觉?”妙言斜眼看了看佛宝奴:“我知道了,其实是有些人心里挂念着谁吧,小鹿乱撞的,闲不得,闲起来便想,这一想就蠢蠢欲动。你是皇帝,你不能这样。” 佛宝奴嘴里倒是絮絮叨叨也不知在说什么,但却是听不见,不过应该是在骂骂咧咧了。 “其实我有些奇怪。”佛宝奴在反抗结束之后,突然抬起头说道:“你说,我辽国赚了这么许多的钱,可怎么一年到头却见不到个钱呢?” “你扩军不是钱?买装备不是钱?备战备荒不是钱?修葺宫殿不是钱?打仗不是钱?没有这些钱,你到阴间去打西夏抗草原防金国。” “也对。”佛宝奴沉吟片刻:“那可是宋国啊,花钱如流水可却不见空。” “人家能造啊,你买的钢刀是不是钱?你买的盔甲是不是钱?你修葺宫殿的泥浆都是宋国才能产的东西,那是不是钱?上好的琉璃,你辽国一年产量多少?六斤。大宋多少?十五万四千斤。这钱就是这般流转的,你用猪牛羊鸡换了刀枪剑戟,好像谁也没亏谁也没赚,但你百姓的日子好了,宋国的日子也好了。屋子多了,人多了,之后便是能拓更多的地,养更多的牛羊,换更多的刀剑。国不就是如此这般蒸蒸日上?”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佛宝奴总归觉得哪里不对劲,本来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辽国才应该是爸爸,可是如今看来辽国就像个小鸟依人的小娘子,宋国反倒像是个一家之主…… “若是有朝一日宋国不买辽国的东西了该如何是好?” “那他也是要出事情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而且谁会放着赚钱的买卖不干呢。” “唔,有些道理。”佛宝奴点了点头:“好了,那这些日子只要不遭灾,朕就没什么事好干了。” 皇帝要干的事其实没有那么多,特别是辽国皇帝,因为有四个宰相的原因,大部分的事都不需要皇帝来处理,相比较赵性那种屁大点的事都要瞄一眼的人,佛宝奴相比较而言是轻松的,她只要安置好南北两院的权利分配,剩下的事就是南北两院之间的事情了。 这个制度也正是前期宋辽争霸的过程中辽国能一路高歌的原因,只不过后来那突然崛起的金人打破了这个平衡罢了。 “你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想去长安呗。”妙言笑了起来:“你好不要脸。” “谁说的?一派胡言。”佛宝奴一脸不承认的模样:“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去会有危险。” 妙言侧过头看着佛宝奴,半晌之后才开口道:“你现在找借口都不过脑子了吗?我去的地方有谁你不知道吗?” “我……我就是担心他对你不利。” “你是担心还是挂念,你自己心里有数。”妙言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你好好的去调教你的马致远,马致远还是马明远?无所谓,反正你好好去调教那个,别去琢磨狗男人,他是你控不住的人。” 佛宝奴坐在那沉默了许久,然后一拍桌子:“不成,我得去盯着,你身子不好,万一被糟蹋了可怎么办。” 妙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这个女人就是典型的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嫌弃厌恶,但绝对不会放过一丁点的机会,而且想的理由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陛下,您真的是欠收拾。” 佛宝奴可不在意这些,因为她已经开始做计划了,而且还是那种冠冕堂皇的计划,什么辽皇西巡、视察工作、体恤民情,反正就是那种一丝不苟的模样。 看到这上头的东西,天底下没人不以为辽国皇帝虽然娘们唧唧但却是个励精图治、雄才伟略的好皇帝。 可是实际上谁都不知道这娘们其实只是为了去看狗男人,更确切的说就是皮痒欠人收拾她。 “你说你,你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还这么往上凑。你这就叫贱知道么?” “瞎说,朕没输过!” 行吧,嘴硬人菜还爱玩,辽国昏君多奇志。 “几时动身?” “你就这么等不及?”妙言哭笑不得的问道:“我只是提出个建议,现在晚上睡觉还得用蚊帐,你却连天气凉快下来都等不得?” “差不多可以了,早晚已经很凉了。” 面对这样赶趟上去送人头的,妙言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有些事就是这样,她不明白辽国皇帝陛下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也许就是因为喜欢被人收拾吧…… 而此时此刻,小宋正拿着一块窝头蹲在一个小山丘上,看着下头的一块空地,一边吃一边发呆。 这里地势平坦,左右环水,地形上是绝佳的工坊选址。而新工坊的侧重点大概率会是武器装备以及零星的民用产品,所以地方并不需要像金陵城外的规模那么大,但可以多弄几个出来形成配套产业。 工程量还是巨大的,现在小宋手头能用的钱真的不多,国库肯定不会支持这么大规模的拨款。 徐家工坊嘛,其实也不太行,毕竟小宋打心眼里抵触公私合营项目,如果路稍微走歪了一点,最后要么会出现侵吞国有资产的寡头要么会出现被政治思维左右的巨兽。 读作合营,写作独享。而不论哪一方的独享,都不会对整体造成良好的影响,在现在的生产力和社会关系模式下,要么纯私有化要么纯公有化,两边凑到一起通常没有好结果。前苏联的教训就在眼前,小宋可不能走这条弯路。 “元帅,要俺说,咱不是没钱嘛,可以骗辽国的钱啊。”旁边的大黑牛突然说了起来:“辽国那皇帝不是看上您了嘛,您就听我一句,委屈委屈,等这头起来了让他连本带利还了。” “你又有什么主意?” 小宋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厮别看没什么文化,但满肚子坏水,有时候听听他的意见其实也算是换一种思路。 “辽国那皇帝喜欢您,您又缺钱,那还能咋办?我听说城里有那有钱人养兔子,那些个兔子每日都会用香油抹了屁股,看着滑溜溜的。这晚上将大爷伺候舒坦了,钱还不是说来便来?云帅……” 宋北云起身就给了他一脚,然后背着手缓缓走了,而那大黑牛跟在身后喊道:“云帅,考虑考虑啊!” 到底这厮的话是不能听的,他的脑子就没离开过下三路,所以最终还是得跟正常人商量一番。 而好巧不巧下午的时候,徐立就来到了此地,小宋自然要摆一桌为他接风洗尘的。 不过看到徐立的胳膊上戴着孝时,小宋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徐伯父他……” “前些日子走了。”徐立如今已经开始蓄须,这代表他要守孝了:“倒是说来荒唐,死在女人肚皮上,不说也罢了。” “节哀。” 徐立轻轻摇头叹息:“倒也没什么哀愁,只是如今我便是徐家之主了,有些措手不及。” “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呗。”小宋为他倒了杯酒:“长安城去了没有?有什么项目好发展的?” “理论上是要把金陵的东西复刻一份的,但是略有些改变。”徐立轻轻叩了叩桌子:“工坊我要入股。” “不行。” 小宋断然拒绝,工坊这档子事,私人绝对不可以搀和,否则最后便是小命断送,徐立想入股这就是不明智。 徐立闻言沉声道:“那我自己开一家出来可否?” “那个可以。”小宋笑道:“如果你要直接开一个起来,问题不大,如果你要入股皇家工坊,万万不可。道理么,你肯定能想明白。” “那开设一个工坊需要些什么?” “你把钱投来,剩下的不用管了。”小宋轻轻敲了敲桌子:“我会为你全部安置好。” “那如今我们便来谈谈收益吧。” 554、三年9月22日 晴 江水三千里,家书十五行 “太皇太后可能要走了。” 左柔拿着金铃儿的信坐在那对小宋说道:“金铃儿让我回去帮忙呢,说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家里的事。” “那就回去呗,等那头忙完了再一起过来。”小宋凑在旁边一起看着信:“是挺多事要处理的,有些东西让别人帮忙也不放心,你虽然笨一点但还算是听话,你去帮衬她一些。” “咿……我都不知道有几聪明,也就你说我笨了。不过我跟你比起来的确是笨了一些,可比他们可聪明。” 左柔有些不甘心,但小宋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左柔嘛,她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反正就觉得自己聪明起来了。 “那你说我几时动身好?”左柔侧过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我将巧云留下来吧。你身边都没个人照顾,那可不成。” “不行,一路上两千多里,巧云姐还是跟在你身边比较放心。我这没什么问题,反正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明年过了春天就来了。”小宋握住巧云的手说道:“动身么,我觉得这几日动身吧,要是过了重阳早晚天气就凉了,路上也不太好走,秋雨耽误事。” 左柔想了想又跟巧云商量了一番,觉得这也是个事,所以三人简单的讨论了一下,便定在后天一早启程出发。 这人临别了,总归是有些依依不舍,所以左柔冲着宋狗比划出了五个手指头。 “这是几个意思?” “这两日,一日五次!”左柔斩钉截铁的说道:“把瘾头过足咯再走。” 宋狗当时那一下的表情就是老头看手机,而巧云总归是不如左柔那么横行霸道的,她害羞的看向一边,但手却也在左柔后头冲着宋北云偷偷比划了一个三。 哦……简单的数学,不过就是个八而已。 小宋沉思了一会儿,一咬牙一跺脚,朝外头喊道:“来人啊,将前些日子西夏使者送来的枸杞全给老爷我炖了羊肉去!” 外头的亲兵挠着头走入院子:“宋大人……有十斤呢。” “炖了!” 之后,一直到左柔他们离开的时候,宋北云的精神头总是显得很糟糕,哪怕是白天坐在那跟当地的乡绅、官员开会时都能够讲着讲着就睡着,人家问他是不是得了疾病,他一般都是回答水土不服。 在经历过两日秃噜皮的体验之后,小宋终于在一个清早将红光满面的左柔跟巧云送上了马车,千叮咛万嘱咐之后,目送她们离开。 小宋终于松了一口气,而这时身后的大黑牛也终于敢往上走了几步,他鬼鬼祟祟的碰了碰宋北云的肩膀。 “干啥?” “大帅。”大黑牛环顾四周,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着的东西:“好东西。” “什么玩意?” “俺这几日看大帅的姿态,那就是被榨干了呀,于是俺心疼大帅,便偷摸着从老乡家弄了一条大黑驴的牛子来,大帅回去补补。” 小宋皱起眉头,一脸厌恶的看着那个布包:“你自己吃。” “大帅,管用!好使!” “真的?”小宋压低声音问道:“你别骗我啊,这玩意这么恶心。” “大帅试试就知道了,吃了这玩意,牛都能整死。” 小宋沉吟片刻,将那个布包接了下来放进随身的小包中,拍了拍大黑牛的肩膀:“干的不错。” 而接下来的日子,小宋身边倒是没了牵挂,他一门心思铺在了这个泾河的建设上,几乎做到了没日没夜。 生生将自己这白面书生晒成了黑面的煞神,整个人黑了好几个度,还变得愈发精壮了起来。 泾河县最大的问题还是人力的问题,因为人数少所以只能向长安那头借人,但这借人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乎小宋埋头整出了一个新的临时募兵制度,就是五行军制度。所谓五行军,就是从民间募集人员给予兵制待遇,但却不参与战斗,木行军负责拓荒山林、水行军负责整备河堤、土行军负责开垦农田、金行军负责挖矿炼金、火行军负责整备宪治。 这个制度与现行兵制并不冲突,而且可以极大的增加人员的灵活性,再加上冠以军制就等于给了那些招募过来的百姓一个生活保障,毕竟大宋是常备军制,在这样的前提下总归是有了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 这种工作对于西北的百姓来说可谓是弥足珍贵,所以在施行的当日就有近千人来报名,后续应该只会更多,整个队伍的人数可以拉到万人甚至几万人上下。 而在左柔离开的第十日,徐立再次出现在了宋北云的面前,这次他手中拿着烧鸡、好酒和一份保底合同。 在亲兄弟明算账这一方面,徐立是当仁不让的,他在签订合同之前的十几天里,先去把这边的情况调查了一圈,包括各种成本的审核和销路的问题等等,然后再起草了一份保底合同。 “徐立啊,你这有点狠。”小宋看完合同之后摇头道:“不存在说政府方面把你滞销商品全部吃下的道理,最多可以优先采购。” “若是滞销如何?” “那你就想办法啊,首先你这个工坊是私人产业,若是非要和官服搭上线,你只能以合作方式进行,这种包销模式走不长远的。而且你要知道,官府本身的工坊会参与竞争,如果包销的话,质量永远提不上来。”小宋摇头道:“这份合同我不能签。” “你的意思是说想要让我与官府的工坊进行竞争?” 小宋靠在那沉默了许久:“虽然会有泄露核心技术的风险,但无所谓。我需要的是整个产业的稳定发展,我会将第一代的技术转让一部分给你们,后续你的研发工作全得靠你们,两方并行发展互不干预,但最后的产品会进行竞争。” “若是万一泄露出去了如何?” “一般不会,别的不说,就光是特种钢材这一条,我把配方给你们,你们都不一定能拿出东西来。大宋的科学院可不是吃素的,而且三个方面是永远不可能放归私有的,一个是能源、一个是材料、一个是交通,这三方面永远都是国家掌控,所以这里你也只能成为经销商或者是购买方。” 徐立想了想,轻轻点头:“那盐土呢?” “那玩意可是传统行业,你最好不要碰。那块饼是人家的,你乱碰会出问题。”小宋摆着手说道:“不要去触碰传统行业,现在私营的力量还完全不足以撼动这些。” 徐立沉默了一阵,然后指着那份合同说:“所以说这份合同你不签对吧?” “对。”小宋点头道:“包销不可行,以后整个产业都会选择竞标制。” “竞标?” 小宋详细的把这个竞标的流程讲给徐立听,简单来说就是不管什么部门采购什么,都必须要选择更好的质量、更低的成本和更优秀的售后,这就是社会竞争的根本也是刺激科技整体往前奔跑的动力。 “我明白了。”徐立点头道:“也便是说不管是公是私,只要不达标就不要对吧?” “对。”小宋斩钉截铁的说道:“这就是未来的国本,大宋能不能真正的成为东亚的爹,就看这一套方案了。甚至未来军队、皇宫、官府等等的配套产品也都会采取竞标制。” “那岂不是会滋生贪腐?” “你是不知道我给它加的笼子有多厚,而且任何情况下都难以杜绝贪腐,那么既然是这样自然要选择更优秀的方法,就如科举考试一般,大家都明白寒门难出贵子,可到底也只是难却非不可。”小宋抚掌而立:“只要打开一扇门,后面的事自然会有人去干。” 徐立没有再多说什么,这条路到底好不好走甚至是对是错都无从考证,但终归是要试错了,自己这些年下来也错过无数回,但如果不去试试谁有知道对错呢。 “若是我投入一千万贯,几年回本。” “看你经营情况了。”小宋摊开手并没有给出回答:“运气好,三年。运气不好,血本无归。这不就是生意么,徐立。” 徐立想了想,兀自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也许吧。” 两人聊到了深夜,徐立没离开,留在了县衙中过了个夜,第二天一早两人便结伴在泾河荒凉的大街上游荡了起来。 这瞧瞧那看看,没有小贩的叫卖也没有人来人往的集市,有的只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民拎着工具下地干活的匆匆身影。 到底是边陲之地,曾经的长安周围龙兴之地如今却是如此破败颓废,小宋自觉压力巨大。 但好就好在这里就像是一位刚入成的小姑娘,不施粉黛任人打扮,倒是能够大展拳脚一番。 “你那五年计划的第二部就是在这里开始吗?” “不然呢?”小宋笑了起来:“我也想在金陵,人家让么?” “哈哈哈,倒也是。” “长安一分为二,辽国吃了万年和洛阳,我吃下了长安和咸阳,相比较而言你是不是觉得辽国占了赢面?” “那还用说?咸阳与洛阳如何相比。” “哈哈哈哈,徐立啊徐立,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小宋摇头道:“过几年你便知道了,到时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就由不得他们的评论好坏了。” 小宋说完,伸手一挥:“长安咸阳,为大地之中心,以此为点,我要一路走到中亚去,把丝绸之路再他娘的给走出来!” 555、三年10月30日 雪 胡天八月即飞雪 冬日将至,天气愈发料峭,西北之地温度倒是不算太低,只是这寒风凌冽的有些让人难受。 小宋到此也有两个月了,他这段时间也忙碌的很,顾不上太多的事情,中途接了一封家书,说太皇太后仙去了,那头一时半会可能没法子过来,小宋倒也是没有任何异议,毕竟天底下的事,说到底也是比不过一个骨肉亲情,血浓于水自是理所应当。 只是这一个人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打地基,的确是有些寂寞了,连个青楼都没有,想去喝个花酒还得跑去长安城中,而且那边花姑娘的素质那叫一个岌岌可危,看着她们那老胳膊老腿搔首弄姿,小宋觉得还不如自己画点春宫图来为后人留下些艺术瑰宝来的实际。 这日,他起床之后正在洗漱,突然发现阴沉沉的天空开始噼啪的落下雪子,不多一会儿雪子变成了雪花,纷纷扬扬的盖了下来,这一下子便是风裹着雪、雪夹着风,吹在脸上如刀子一般让人难受。 工地上暂时停了,因为宋狗的理念一直都是宁停三分不抢一秒,安全还是相对的要放在第一位的,毕竟这种鬼天气即使施工也不会有多快的进度,倒不如大家都躲在屋子里,安安生生的等待云开之日再度返工便是。 而小宋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事情好干,毕竟他是个县令,一个两千来人还大多是中老年的县里能有什么事干呢,况且夏竦还特别指派了几个人来协助宋北云处置日常事务,基本上他不需要去料理那些杂物。 于是那个一到天冷就开始猫冬的宋狗又回来了,他先是将房外用蓬草裹上石灰糊了一层,屋顶又用草木灰加上酸汁混着石膏形成一种又轻又松散的东西也给糊了一层。 在保暖系数几何倍增长之后,他又在屋子里弄上了炉子,在保证自己不会中毒的前提下,他整日就蹲在炉子边上用一个茶杯里头放上红枣、芝麻、核桃、冰糖和茶叶煮上一大杯冬日懒人茶,美滋滋的喝上一日。 感觉有些灵感了,就写上点。如今小宋的已经不再是抄人家的了,而是开始自己构思了,而且有几本已经成型,还有一些正在构思。 “哟,大帅……您这屋子里够暖的啊。”大黑牛走入屋中为宋北云送吃食,惊叹于他屋中的温暖宜人:“俺那营房,牛子都快冻掉了。” 小宋懒洋洋的接过饭菜,指着他的脚丫子:“不许脱鞋,就站在外头,你那脚丫子上冒的气儿都泛着绿光。” 大黑牛应了一声,然后笑道:“大帅,给俺也整个炉子呗。” “我不是不想给你整,我他娘的是怕你中毒把自己给憋死。” 小宋暗暗叹气,这种室内的铁炉子即使是挂了烟囱,危险性也是巨大的,像大黑牛这种憨包,保不齐一晚上没开窗户,第二天一早他被人发现时估计都硬挺了。 “不过营房太冷也是个事。”小宋沉思片刻:“去,库里支钱,去把北海军的营房里都安置上热炕,在外头烧火的那种。” “唉,好嘞。还是我云帅知道疼人。” “滚吧,少给我说恶心话。” 赶走大黑牛,小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可没吃两口,突然大黑牛从外头再次的跑了回来,呼哧带喘的喊道:“来了来了。” “什么玩意来了?”小宋侧过脑袋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毛病?” “外头一辆马车来了,正在门口往下卸东西呢。” “谁?” “妙言小姐!” 大黑牛是认得妙言的,当初南昌城那一战时,妙言就是跟着宋北云一路打过去的,而如今听到妙言来到这里,小宋也是满脸疑惑。 可还没等他走出去,门就已经被推开了,妙言穿着狐裘大衣身后披着一件白貂绒斗篷便走了进来。 她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身子也不停的颤抖,刚一进屋就因为屋里那暖烘烘的温度给熏得长出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这一定暖和。” 妙言脱下斗篷,小宋瞄了一眼大黑牛,他立刻懂事的走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 “过冬呗。”妙言将外头厚重的衣裳脱下,只剩下里头贴身的短裘,走到宋狗身边将手塞入他的脖子:“快要冻死了。” 小宋打了个寒颤,接着顺手把许久没见的妙言搂在了怀中,再将懒人茶端过来让她捧着。 “你这过来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啊。” “打招呼不就没惊喜了么。”妙言喝了口热乎乎甜滋滋的茶水,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了:“我先去了一趟长安,发现长安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后来我就懒得多留了,直奔你这就过来了。” 她说完之后,伸展双手抱着宋狗的脖子,依偎在他肩膀上:“晚上能搂着热乎乎的狗男人睡觉咯。” “怎么?是大辽皇宫不给供暖还是怎么着?” 妙言嗤笑起来:“这个破时代还暖气呢,胆敢在房间里点火的都死球了。而且你总不能让皇宫里烧土炕吧?” “哈哈哈哈……”小宋将热乎乎的手钻入妙言的衣服中,放在她小肚子上:“行吧,过来过冬也行。反正你是不到冬天就想不到我对吧。” “差不多吧。”妙言扭动了一下身子:“别动,我休息一会去洗个澡,一路上过来都没洗澡呢,会臭臭的。” “不会啊,鸡王小姐姐身上都是香香的。” “少来了,我又不是辽国皇帝,身上可不会有香味道。” 小宋哈哈一笑:“狗皇帝没来?” “她啊……” 一句话没说完,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开门声,接着一位少年走了进来。 “哟,这个破地方倒是还有些意思,看着破烂不堪,这里头却别有洞天嘛。” “嗯……狗皇帝果然不会缺席。” “你骂谁?”佛宝奴眉头一皱:“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佛宝奴穿男装那可是世界第一等的,特别是这冬日里,皮帽一戴,厚实的大衣一穿,往那一站便是雌雄莫辨。跟着妙言站在一起,活脱脱就是一对金童玉女的少年夫妻。 妙言打了个哈欠:“我吩咐人烧热水了,等好了叫我,我要去洗澡。狗男人抱着我,我睡一会儿。” “我先吃饭。” “抱着我跟吃饭不冲突。”妙言把脸蛋搭在宋北云的肩膀上:“真的累坏了……” 而看到这一对狗男女的姿态,佛宝奴却是撇撇嘴:“朕当年提着马刀在漫天风雪里追鞑子的时候都没喊一句累,那可是风餐露宿的,你这就摆起了娇滴滴的架势。” “你来干什么?”小宋饶有兴致的抬头看了一眼佛宝奴:“你他娘的是个皇帝,没事往我这跑算个什么事,我就跟你说了,早点把皇位禅让出来,过来给老子当个小妾,你矫情个什么劲儿。” “我不!” 佛宝奴白眼一翻,转过身去在房间里探索了起来:“唉,这个茅厕好有意思啊,这是通向何处的?呀!一拉便能有水出来?好好好,这个好。”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唉?这个煤饼好奇怪,如何像是个蜂窝?这东西怎样才能点燃?” “这人真没见识。”小宋低头一边吃饭一边说:“还皇帝呢。” “你放眼天下也没人用蜂窝煤啊,更何况这些东西你也不肯放出去,她不知道属实正常。”妙言轻轻抬起头,凑在宋狗脖子上吸了一口气:“好了,安静些,我要睡觉!” “是不是一想到晚上能抱着我睡觉就很开心呀?”小宋在妙言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问道:“辽新都到这里一千多里地,就为了抱着我睡觉么?” “我纠正一下,是你得抱着我睡。”妙言侧过脑袋看着他:“至于你累不累我不管,反正就这么决定了。” “行吧,天底下也就是你啊,其他人跟我这么说话,我肯定好好收拾一顿。” 妙言嘻嘻一笑,凑到宋狗耳边说道:“你也可以收拾我,不过得等晚上哦。” 还没等小宋开始说一些离奇的话,佛宝奴就窜了回来,手中拿着一本诗集:“这是你写的?” “不是,我抄的。” “呵……”佛宝奴翻阅起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等骚情,旁人可写不出来。” 妙言当时就笑喷了出来,但却没有说什么,而小宋万般无奈的说:“那就是个练字的本子,你说是诗集,上头都是抄的。” 佛宝奴表示不信,然后顺手把这本“诗集”揣入了衣裳中:“我的了。” 说完,她四处打量了一番:“去,给朕安排住处。” 小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床,然后拍了拍:“这里怎么样?你往里头去一点,这里三个人没问题,我试过。” 佛宝奴眼睛一瞪:“混账东西整日说些混账话来,快些去安排,也要如你这屋子一般暖和。” “做梦!”小宋啐了一口:“爱住不住,不住滚回辽国去。哪有闲心思伺候你,之前走的时候还挺伤感的,没过俩月你特么又出现在我面前了。” “当真?”佛宝奴蹲在小宋的面前笑道:“当真伤感?” “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以后再骗不到辽国的钱,你说伤感不伤感?” 佛宝奴眉目含笑的问道:“其实是舍不得我吧?” “不要脸。”小宋将碗放下:“保温屋就这么一间,你要么住客栈要么在这打地铺,要么大伙儿挤一挤,大不了我当你是男人好了。” “哦?”佛宝奴上下打量着宋北云:“突然如此正人君子了?当真当我是男人?” “那还能有假?” 556、三年11月1日 晴 河流入断山 三人睡一块到底只是个玩笑,宋北云最终还是将另外一间屋子给安置给了佛宝奴。 毕竟这种屋子不能少,未来可是一大家子人住在这里,只有一间屋子像个什么话。 进入自己的房间,佛宝奴立刻就开始挑剔了起来,不过小宋倒是懒得搭理他,毕竟已经快有一年没见着妙言小姐姐了,话都说不完呢,谁还在意区区辽皇陛下呢。 “我要死在这屋子里。”妙言像只取暖的小猫似的窝在炉子旁边的厚羊毛垫子上:“一分钟都不要出去。” 小宋正低着头处理工程造价的文件,听到她的话之后笑了起来:“那就不出去,下水道我也让工匠准备好了,直接通到河里,你随便拉。” “死东西……” 妙言慵懒的张开手:“抱抱。” 撒娇嘛,再厉害的女人该撒娇的时候也是会撒娇的,小宋笑着放下手中的笔,往那边挪了两步将妙言抱了起来。 “嗯……”妙言舒服的打了个哆嗦:“冬天好感度飞快的涨呢。” “已经满了是么?” “临时调额哦。”妙言横坐在小宋的腿上,双手架在他肩上:“不过今天不行,我太累了,除了睡觉什么都懒得动弹。” “那我哪忍得住。”小宋的手一如既往的不老实了起来:“我这落单一个多月了,年轻气盛的。” “隔壁不是有一个么。” 小宋嗤笑道:“那还不手刚伸过去就是一刀啊,别闹了,我可怕死了。” “那我不管,我身体吃不消,已经很虚弱了。” “知道啦知道啦。”小宋在她脖子上亲了一下:“今天你就早点休息,我大不了就把这几天的工作集中完成一下好了。” “辛苦你咯。”妙言侧过脖子任由小宋亲吻:“想不想我呀?” “你要说多想嘛,其实也没……” 妙言突然坐直了身子揪住他的耳朵:“你说什么?” “不带这样的……”小宋哎哟了两声:“我的意思是说……你离的又不远,反正随时可以回来,所以心理上并没有那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加上今年我又忙的很。” 看着小宋手忙脚乱的解释,妙言嘻嘻一笑,重新抱住了他:“我想你了~” 小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哄家里的崽一样,没多一会儿她就睡得香甜了起来。 看样子的确是累坏了,小宋也当真没有折腾她,只是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然后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 外头风雪满天,窗外屋檐落雪的噗噗声和炉膛里时不时的噼啪轻响让这个突如其来的冬夜显得无比静谧,身边的姑娘睡得香甜,时不时说一些听不清内容的呓语,自己则坐在矮矮的案台前烤着火,嘴里小声的念叨着一些数字,埋头计算着。 仿佛在一瞬间,起码在感官上让他回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种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安稳的环境中。 夜深几许不得而知,小宋的工作终于结束,他伸了个懒腰刚要上床休息,但想了想还是去上个厕所再说。 他将炉子调整了一下又检查的通风口,然后就披着衣裳走了出去。 但他上完厕所之后发现辽皇陛下那间屋子居然还亮着灯,他略微思索了一番,然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的炉子要大一号,是为崽准备的,所以要更加热一些。 辽皇陛下似乎并没有锁门的习惯,门一推便开了,她正坐在火炉边,只穿着一件单衣在那摘抄着什么,全神贯注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这个是何意思?”佛宝奴看着笔记本上的一句话敏思苦想:“不管了,先抄下来。” 但这里抄完,没过多久就又碰到了难题…… “这又是什么!这狗东西写的是什么!” “这是筹划的3s准则,第一个s是标准化standardization,第二个s是专业化specialization,第三个s是简单化siplification。这三个指标就是未来三十年工业发展的指导思想,你现在就算学过去了其实意义也不大,你明白我的意思啊?” 佛宝奴突然浑身一颤,手忙脚乱的将小宋的工作笔记用东西盖了起来,然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明显变得慌乱。 “你几时来的?” “你在抓耳挠腮的时候我就来了。”小宋坐在了她旁边,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将自己的笔记拿了过来:“不告而取是什么?” “是贼……”佛宝奴低下头,羞愧难当:“我……” “堂堂辽国皇帝陛下,来这里偷东西。”小宋翻开笔记本,指了指上头:“这里你也不懂吧?这是工作计划的三要素,分别是发现、解决和行动。发现就是你需要在进行一件工作之前先设想出这项工作可能会遇到的问题。解决很好理解,就是在纸面上去解决它,讨论出它的解决方法,而行动就是去执行,在执行的过程中不断进行校正和更改既定方案来适应出现的问题。” 佛宝奴聪明的很,她很快就开始记录下来宋狗的话,而宋狗继续说道:“至于这个3s标准,就是在整体工作中要注意到的,标准化就是无论是谁都要执行同样的准则,不管是管理层还是施工层,就用同一个零件来打比方,这里出产的一个卯榫和金陵出产的卯榫在外观尺寸、材料和工艺上要使用同一种标准。” 佛宝奴突然伸手捂住的自己的衣角,惊愕的看着宋狗:“不行……” “偷东西的人可没有立场说不可以啊,陛下。”宋狗笑着说道:“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佛宝奴犹豫了一会儿,满脸屈辱的放下了手,任由宋狗的手直接接触她的皮肤。 “第二个专业化,就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专人专事、专款专用,一个领域管辖一个领域,不允许跨界也不允许夸行业,这样可以最大可能的在生产工作里节约成本。”小宋另外一只手点了点笔记:“这个地方你现在肯定是用不到的。” 佛宝奴一边听着一边忍受着自己腰肋上的狗爪子带来的瘙痒,这种感觉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身上爬似的,瘙痒难忍却无法触及。 “第三个呢……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手,放下去!”佛宝奴瞪大了眼睛盯着宋狗:“你过线了。” 小宋嘿嘿一笑,把已经爬到了小虎牙腋下的手慢慢往下收了收才继续说道:“第三个简单化,就是尽可能的把平摊到每个工人身上的工作简化,原本作坊式的工作标准是一个师父必须了解一个项目的整个工序并且精通,这样的确会让产品质量达到精益求精,但产能却低到惊人。而对于工业来说,除了精工其余并不需要这么高的精度,那么每个人掌控一道工序,再将它整合起来,其实就起码是及格线了,也许并没有精雕细钻出来的东西好,但产能却是百倍甚至千倍。” 佛宝奴的笔早就放下了,她半趴在桌子上,身子轻轻颤抖着,她心里有恨,因为自己分明可以一把将那只狗爪子推开的…… “陛下。”小宋一脸坏笑的将佛宝奴按在了面前,轻轻一拉她腰上的绑绳:“我把你不懂的地方给解释了, 佛宝奴用力咬着下嘴唇,闭着眼睛不言不语。而小宋当然不是什么好人,有些瘾肯定是要过一下的。 “阿奴呀。”小宋凑到佛宝奴耳边说道:“没想到阿奴成天都戴着裹胸的布,但还是挺有料的。” 佛宝奴嘤了一声,张口就要咬,但小宋才不会上第二回当,他直接抖了一下肩膀敲在佛宝奴的下巴上,让她上下齿碰在了一起,发出咔哒一声。 “放开我……狗东西。”佛宝奴推着宋北云:“淫棍!” “喂,我可没用什么力气,阿奴能挥舞斩马刀,怎么就挣脱不开呢?”小宋一边说一边咬着阿奴的侧领将她的睡衣拽到了肩膀处。 “我其实一直都特别好奇。”小宋把鼻子凑在她滑溜溜的肩膀上:“如果说只有我一个人能闻到你身上的陛下味,那可能是你的雌性激素跟我刚好对标。可是所有人都能闻到你身上的陛下味,这就很神奇了,我倒是要看看这股异香到底是从哪来的?” “不行……”佛宝奴按住自己的衣裳:“不行的,真的不行的……” 小宋却懒得管,毕竟好奇心加上那根本来是要对付妙言的黑驴牛子,他哪里还有多少理智。 可就在宋狗的手即将要滑入亵裤时,佛宝奴陡然惊醒,满面骇然的盯着他:“你要干什么!?” 小宋笑了笑,凑到她耳边咬了一下她的耳垂,然后小声说道:“探清水河。” 阿奴当时都被震惊了,不过就在自己理智快要被摧毁的最后一瞬间,她终于跳了起来,拿起枕头砸在了宋狗头上,然后衣冠不整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钻到了妙言的那个屋里。 小宋挠了挠头:“哦豁……” 557、三年11月2日 晴 权当无事发生。 “你呀你呀你呀!” 妙言戳着宋狗的头,恨铁不成钢的去洗漱了。而这时陛下也从隔壁房间走了过来,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宋狗,然后也用手指戳着他的头。 “你呀你呀你呀!” 小宋一把握住她的手:“你昨天跑了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佛宝奴侧过头:“我看着像那么贱的女子?你说轻薄就轻薄的?” “大家都是大人了,你千里迢迢来这里难道真的是为了烤火的?” “懒得与你说。”佛宝奴甩开他的手:“我洗漱去。” 其实按照正常流程来说,今天的正常流程就是应该调侃一下佛宝奴,然后继续窝在房间里该睡觉的睡觉该在工作的工作,但无奈今日天色放晴,工地将要返工,小宋必须得去看看了。 而且因为这工地在咸阳城边上,所以要回来也只能等晚上了。 “我出门了啊。”小宋喊了一嗓子就往外走:“晚上回来。” 洗漱完的妙言从窗口探出头来:“也不吃东西就走吗?” “来不及了,外头马车等着呢。” 刚话音未落,佛宝奴一边往身上套着衣服一边往外跑:“等我一会子。” 小宋站在门口:“你去来干什么?” “我去瞧瞧……”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厮来这里如果不是为了千里送,那就是为了当间谍来了,她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里将要发生的事情,所以这家伙…… 罢了罢了,就当探了人家清水河的补偿吧,反正这种事核心技术摆在那,偷是肯定偷不走的,模式学去就学去好了,没有基础产业工人、没有核心研发能力、没有技术革新能力,哪怕是把这里全部送给辽国她又能如何? 坐上马车,小宋就将手揣入了佛宝奴的裘皮大衣中,到底是皇家格调,小宋穿个狗皮的差不多了,人家这一上手就是虎皮的内衬,暖和的沁人心脾。 “陛下,你躲在屋里休息不好吗?非要跟我到处跑?” 佛宝奴用头撞了他的下巴:“闭嘴!” 小宋当真就不再说话,只是索性将阿奴横抱在自己腿上并用她身上的虎皮大衣将自己也盖了起来,斜靠在马车的垫子上环抱着小虎牙的腰:“陛下不让我说话,那我便休息一下,昨夜我可是硬生生挺了大半宿。” “不要说怪话。”佛宝奴很僵硬的尝试了一下伸手也去抱了一下宋狗的腰,然后抬头却是发现他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了,这让这位小虎牙陛下长出了口气,放下胆子抱住了狗东西的腰,然后小心的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 “是不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船新体验?” 宋狗突然一句话把小虎牙吓了一个激灵,但她也没再废话,一个头槌撞在了宋狗的胸口:“闭嘴!” 反正气氛还算不错,宋狗也占了些便宜,然后却是不知道怎么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倒是做了个好梦,只是具体记不得梦到什么而已。 等到大黑牛裹着厚重的棉衣敲打马车说到地方时,小宋才幽幽醒来,但小虎牙却始终没有动弹,贴在他胸口睡得无比香甜,看着架势她恐怕才是一夜没睡的那个人。 “起床吃饭了。” 小宋晃醒佛宝奴,揉了揉她的脸并给她裹紧衣裳之后,自己首先跳下了马车。 “大帅,艳福啊!这娘们生得好看,而且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带劲儿。” “你又知道了。” 小宋裹紧身上的斗篷,进入了咸阳城外大工地上的招待中心,一边向厨子点菜一边说道:“等会吃了饭你让管事的过来一趟。” “大帅您听过一个传说没有?” “你又要跟我说什么传说?大黑驴的?还是什么玩意?” “不不不。”大黑牛环顾四周,神秘兮兮的说道:“大帅,俺听商队的兄弟说了,辽皇前些日子动身微服私访了,那就是个兔子啊,大帅。咱们不是缺钱么,您看,俺想法子去把那兔子的下落给打探出来,然后您委屈委屈,然后咱们想法子把那兔子给绑了,他辽国还能不给赎金?那还不是随着咱们开口?” 小宋微微抬头,看到佛宝奴已经站在后头了,他又低下头仔细看着菜单:“哎呀,这大冬日的,也没个绿叶子菜,真的是让人头疼。” “大帅,俺知道您不乐意,属下也不是不懂为大帅分忧的人,到时这事就由属下帮大帅干了!不就是只兔子么,干什么不是干呢。” “闭嘴吧你!”小宋一巴掌扇在他头上:“滚去叫管事的,等会再回来吃饭。” “哦……”大黑牛起身:“大帅考虑考虑啊,钱!咱们得要钱!”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跑,而小虎牙抱着胳膊饶有兴致的看着宋北云:“你便是这般想的?” “他出了名的满嘴跑马,你怎么能听他的。”小宋伸手过去想要拽佛宝奴的手,但却被她一把甩开:“唉,你还闹脾气。” “不是想把我绑了么,来吧。朕就在这。”佛宝奴脸色相当不好看:“朕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行了行了。”小宋摆摆手:“真要绑你,你现在应该都七个多月了。” 佛宝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抬起脚踢了小宋的小腿一下:“你该死!” “是是是,我该死我该死,我就没有不该死的时候。”小宋摇头道:“说来有意思啊,你男装女装的变化真的大。” “哼。” 佛宝奴在那生气,虽然小宋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她,但女人嘛,基本都是这个样子的。当年读研的时候,有个带他们项目的师兄就聊起来过,他说他能弄懂分子间运行的规律却始终没办法掌握女人脑子里的破事,如果非要选他宁可和大分子聚合物过一辈子。 当时的小宋不理解,但现在的小宋大概是明白了那师兄一定是受到过某种摧残。 就比如现在这样…… “我点了个烤羊腿,还有一个狗肉锅,你看看还要什么?” 佛宝奴眼睛瞟了一下:“不是说没钱么,为何还如此奢华。还有,这地方为何能有如此多的肉菜?” “人嘛。”小宋合上菜谱:“总归是要有点爱好的,我这人不贪财不好色不恋权,就好吃上那么两口,下头人体恤我,早早的为我备好了,这又能花多少钱呢?这里动辄几十万贯、几百万贯,哪里是一口肉能吃穷的。” “歪理邪说,一派胡言。你还不好色?” “姐姐,你摸着良心说,我要好色你昨天还能跑的了?你又打不过我。” 佛宝奴被戳了一下,虽然很羞,但那股不服输的脾气又涌上来了:“呵,谁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反正就我所知你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我啊,发现一个问题。”小宋叹着气,将手里的账目拿了出来:“这就不能让你晒着太阳,这白天晚上你就判若两人。” 佛宝奴轻哼一声:“你下作还不让人说了?” “讲道理,你不服输我也不是那服软的人。你要这样,那我就好好跟你讲讲道理了。”小宋身子一正:“昨天我解你腰带的时候,你拦了我么?你哪怕躲上那么一躲,我也就不会再继续了,你怎么处置的?一边嘴上喊着不要不要,一边身子往我怀里靠。说了大家都不是小孩了,心里有那么点龌龊多正常啊,非要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有什么意思?” 佛宝奴一时语塞,但还想狡辩,小宋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他继续说道:“你来这里为的是什么,你心里真的没有数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会对你干什么吗?我是不是给你说过好多次了,不要离我太近,你不但不听,还当成大冒险来玩,你能全怪我了?我明着告诉你,我就这样,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这样,你可以离我远点的,我没拦着你啊。” 佛宝奴看到他这副事事都要挣个赢的德行,气得满脸通红,起身就要走。 “你往哪走?”小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外头是个大工地,前后秦岭一百二十里,你是要冻死在外头是么?” “不要你管!” 小宋也不管那许多,轮圆了巴掌甩在她屁股上,清脆的响声都把房顶的雪给震了下来,佛宝奴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当疼痛传来时,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本身就好哭,如今这一下更是哭得不成人样了,小宋挠着脸坐在那也不管,直到那一大锅狗肉呼呼冒着热气的端了上来。 “还哭,吃啊。” 小虎牙用平生最凶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然后一边哭一边吃了起来,吃两口还要吹一下,肉放在嘴里还忍不住哭,于是就成了呜呜两口吃一口,然后一边呜呜一边吹肉。 这傻样,把宋狗都给整笑了…… “疼不疼?”小宋靠在桌上撑着脑袋看着小虎牙:“要不要给你揉揉?” 小虎牙端着碗挪到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我一定要想法子弄死你。” “那今晚给你个机会弄死我,来不来?”小宋眯起眼睛笑道:“你怕是没那个能耐吧。” 而正在这时,工地管事的走了进来,小宋眼睛一挑:“老朱来了啊。” “宋……宋大人……” “那么紧张干什么。”小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坐下说。” 但没想到那个管事的突然就跪在了宋北云的面前,磕起头来:“大人饶命,我只是一时起的贪念罢了,还望大人念在我上有小下有老的份上,放我一条命吧。” 佛宝奴听到这句话,当时就笑出了声来,于是她那又哭又笑的模样,顿时显得跟她皇帝的身份出现了严重的违和感。 “起来起来,真是。”小宋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先坐下,等我家小娘子吃了饭再说。” 佛宝奴的脚丫子不动声色的踩在了宋北云的脚上逐渐开始用力,但他一点都不在乎:“老朱啊,你说说你,你好歹也是我一路带过来的人,真是……好了,不说了,先吃饭好吧。” 558、三年11月3日 晴 生杀予夺权者也。 佛宝奴真的又在宋狗这里涨了一会见识,她第一次见到权力可以被使用成这个样子,尖锐、突出但却让人毫无反抗质疑之声。 让人难以捉摸的同时却又心生畏惧,这才是真正对权术有过修行的人呐。现在想来自己平日那吹胡子瞪眼,拍着桌子的样子,显得可笑极了。而那一句苍白无力的朕赦你无罪更是如同一句玩笑。 “吃好了么?”小宋抬起头看了看佛宝奴,顺便抄起手绢帮她将嘴角油渍擦去:“今天天气有些冷了。” 从刚才开始,面前这个管事就一直跪在宋北云的面前,身子瑟瑟发抖却是不知在想些什么,甚至于在他们吃饭时,他连求生的意志都生生被压制了过去,那种无形之间的大恐怖却是真真切切的传递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小虎牙侧着头看着宋狗:“你打算怎么处置?” “处置?处置什么?”小宋笑了笑,轻轻擦了擦嘴,靠在椅子上:“老朱。” “小的在……” 那管事一听小宋的呼唤,立刻紧张了起来。 “长安一套五进的宅子,市价多少啊?” 那管事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三万贯上下……” “果然比金陵的便宜,这要换成金陵城,那么好的地段,五进的宅子少说是要二三十万贯的。”小宋转头对小虎牙说:“房产这一块还是很好赚啊。老朱,你那套宅子花了多少钱啊?” “四……四千贯。” “可以啊。”小宋用手轻轻点了点账本:“你挪了三万贯,只花了四千买宅子,这剩下的钱呢?” 管事的瑟瑟发抖,他突然开始疯狂磕头:“宋大人饶命啊,那些钱我一个子儿都没用!全在小人的床板下头压着呢,小人一个子儿都没用啊……宋大人饶命啊……” 小宋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沉默了许久,然后突然将一个碗摔在他面前:“为什么不用?” “小人不敢……” “那你为什么敢伸手?”小宋背着手站起身弓腰看着那管事的:“让人家知道,还以为我亏待你们。” “宋大人,是小的该死……是小的该死……” 小宋轻轻摇头:“去,今日之内把那些钱给花干净,子时之前花不干净,你自己知道该是如何。” “啊?”那管事的愣了片刻:“大人……” “钱么,算你借的,你怎么花我不管。你一日给我花干净,三个月内给我还过来。记住,你花可以,但不许购置房产地产,不许施舍给人,不许赌。其余的随便。” “大人……” “子时。”小宋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子时一过,若是还剩下一个子儿,我便是拿你打生桩。” 那管事连话都顾不上说连滚带爬的就走了,而佛宝奴在他离开之后,好奇的问宋狗:“你不罚他?” “罚?”小宋摇摇头:“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你这是赏罚不明!” “对啊。”小宋点头道:“有什么问题?” 佛宝奴有些难以忍受,她开始给宋北云讲述古往今来的道理,为什么要赏罚分明这类的话。 而小宋并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听着,到最后小虎牙都以为自己赢了,但小宋却突然问了一句:“辽国赏罚分明,辽国去年贪腐案件一千三百三十七起,相比较五年前同期水平,上涨了三成之多。” 小虎牙顿时语塞。 “是吧,贪欲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它被称之为天性,你试图用后天的教育和道德准则来压制天性,你觉得可行吗?”小宋笑着问道:“那再问你,严苛律法之下,贪腐又少了几分?我告诉你,一分都不会少,反而会变得更隐蔽更不易发现。你越严就越是促进他们这些人在进化。进化你懂么,就是等你发现贪腐了,挖开一看,整个地基都已经被蛀空了。你怎么办?” “可是……法……” “法是给谁的法?法是给守法人的法,不是给违法人的法,给违法者的叫罚,你杀一个杀一百个杀一万个你都杀不干净。”小宋轻轻摇头到:“你得要告诉他们,什么叫权。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的,你不能伸手。你伸手了,我可以让你死也可以让你活,更关键的是你不知道我是让你死还是活。这才是权力的规矩,我许可你在规则内有灰色的地带,但我不允许你这个灰色地带我不知道。就像那管事的,我可以让他死的合情合理,我也能让他活得合情合理。我不让他死,是因为他去年一年为商号赚了一百二十万贯,但我也不让他舒服是因为我要让他知道他的命是掌握在谁的手里的。” 小宋说到这,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就是那种,他可能活也可能死,但只有当这件事摆在我面前时,他身上的两种可能才会坍缩到一个可能上,我们称这种现象为薛定谔的猫。” 佛宝奴:“???” 虽然有些东西佛宝奴听不懂,什么薛定谔的什么猫,莫名其妙的东西,但之前关于权力的理解倒是让佛宝奴学到了,这分明就是帝王心术…… “你要造反?” 小宋一把捏住她的脸:“话不可以乱说,造反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啊。” 佛宝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道:“那你这般处置,不担心更多人效仿吗?” “你还是没明白。”小宋拍了拍身边的凳子:“来,坐这。” 佛宝奴哪里不知道这狗东西要干什么,她怎么可能上当,所以连忙往后退了退,拉出一条清晰的楚河汉界。 “你这人……”小宋摇头道叹气:“昨天你……” “不许说!”佛宝奴捂住耳朵:“不许说不许说!” “好好好,不说。”小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如果换做是你,你还会不会去明目张胆的搞钱了?” “大概是不会了,我不喜欢把命交到人家手中。” “聪明人都不喜欢。”小宋打了个响指:“我手底下可没有蠢货。其实贪污也好、挪用也好,这种情况都极好查,因为我手上有审计团队。但问题是以后行贿却是不好管控,只能靠一个途径。” “什么途径?” “实名举报,也便是说有一个专门的部门受理这等的举报,独立于所有部门之上,专门用来查办民告官。” “可……若是这个部门欺上瞒下呢?” “那你忘了我的考核机制了么?”小宋哈哈哈大笑:“不管是各地衙门、六部还是九寺,这个特别的部门会从中抽调那些有名的愣头青、刺儿头、不食烟火的那种,你想想……” 哦…… 佛宝奴一想到要将全国上下所有的愣头青和刺头都集中在一起,她就感觉一阵头疼脑热,在辽国朝堂上也有这等人,那叫一个烦,真的是不贪财不图色,就是一门心思的头铁,不管碰见什么都要来个不见黄河不死心。 “你看,是不是豁然开朗了?”小宋一边用牙签剔着牙,笑着对佛宝奴说道:“往后大宋可就没有那么多不得志的清高之士了,他们都会有去处的。毕竟光一个御史台可容不下这么多,这个部门就是跟御史台相克相生的存在。这两个部门的存在,最少可保朝堂一百五十年闻不到恶臭之气。再往后就要靠后头的皇帝怎么操作了,不过相比那会儿你我都看不见啦。” 佛宝奴轻轻点头,然后托腮看着宋北云:“你哪里来这么多的歪点子的?” “陛下想知道啊?” “嗯。” “亲一下。” “死走!” 佛宝奴拂袖而起:“走吧,带我去看看你那个视若珍宝的大工地。” “你要探查我大宋的核心机密吗?” “你让不让我探?” 小宋走到她身边:“我让陛下探就是了,可惜陛下却是不让我探,有些吃亏。” 这一番话立刻就把佛宝奴拉回到了昨晚上那句下作到极点的“探清水河”,生生把她弄得一夜都没睡好。 “狗东西!” 佛宝奴用力拧着宋狗的大腿,而宋狗捏了她屁股一把就跑了…… 真的拿这个混账没有法子,佛宝奴气的跳脚但却真没什么好办法治他,因为不管怎么看都是自己在赶趟送货上门。 不过小宋倒也不是那种遮掩的人,他还真的带着辽国皇帝来到了大工地之外。 这里已经被白雪覆盖,只有零星的工人正在除雪,小宋看着没觉得如何,但佛宝奴却瞪大了眼睛。 “这么大……” “大么?”小宋趴在架子上看着面前规划的井井有条的园区:“这还是三分之一,之后还有二期和三期。” “这真的太大了……” 佛宝奴是真的被面前的场景给惊愕住了,她见过金陵工坊,以为那已经就是天下第一了,可未曾想这个地方的规模远大于金陵工坊,甚至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架势。 “你有何打算?” 小宋听到这个问题,稍微沉默了一阵,然后突然转过身看着小虎牙:“打造中国最早的多功能工业园区,也便是传说中的十业并井甚至百业并井。” “细说来听。”小虎牙连忙掏出她的小本子:“稍等,我记一下。” 559、三年11月3日 晴 宏伟壮丽鸿鹄志 也许除了妙言,谁也不知道小宋正在干的事是什么事,但要是真的说出来是会吓死人的。 他的事业已经不能说是正义或者邪恶了,因为他要扭转的是整个一个民族未来一千年的运数。 如果这张蓝图他能够完成,史书都不配记录他,甚至于他会和尧舜禹汤一样成为未来人们所崇拜和信仰的祖先之一。 天命,这便是天命。他从来不感叹自己行进的道路上没有敌人很寂寞,因为他的敌人无时无刻不在,那就是那场天命和时代的巨浪。 相对于这样恐怖的敌人,宋狗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点一点的从根基上开始改变一个民族的三观。 这件事有多难,大概就比在喜马拉雅山脉上挖开一个口子让印度洋的暖风把青藏高原变成鱼米之乡要简单百分之十五吧。 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作为男人还是需要一些家国情怀的,哪怕不为了自己的后代子孙、袍泽兄弟、骨肉同胞,也得位了那些十七八岁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美少女们吧。 听完小宋对未来的“分析”之后,佛宝奴表示出了难言的震撼和难受,她不相信未来这片土地会变得那么不堪、那般受尽凌辱。 她是契丹人不假,但她也是生长在这片辽阔土地上的原住民,她对这副山河的热爱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你信口雌黄!” “我是不是信口雌黄,不需要你来说,我也不需要对你解释。”小宋眼睛直勾勾的出神:“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未来就是这副样子,我能看到。” 佛宝奴的脑子里就只有两个选项,一个是选择相信他的满嘴荒唐言,一个是不相信这“绝对”不可能存在的未来。 最终她还是动摇了,她选择相信这人的荒唐之言,因为妙言也曾经说过相似的东西,而佛宝奴始终认为妙言和这狗男人一样,有着超越所有人的目光和视线,他们似乎能看到更远的未来。 “神州大劫、华夏倾覆。时日无多了。”小宋叹了口气:“我这么懒的人肯花精力时间去干这些事,你可能真的不明白我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 佛宝奴现在仍然处于震惊之中,她虽然难以独立完成那副惨状的想象的画面,但宋狗的描述已经让她心潮翻涌了。 “落后是要挨打的呀,宝贝。”小宋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这个世界的大,超乎你的想象,当错过这个关键节点之后,如日中天的黄河明就会一路衰弱成个人尽可夫的婊子,然后要靠千万记子孙的鲜血将这山川大地冲刷一遍才能洗得干净。何等壮烈,何等惨烈。” 佛宝奴靠在他身边,被震撼的久久不言语,然后深吸一口气:“辽国能做什么?” “做好你自己。”小宋拍了拍她的头:“不要去刻意对抗,顺着天下大势而行。” “就这?” “嗯,就这。” “你还未说这个十业并井呢。”佛宝奴没再问什么,只是再次拿出笔记本开始准备记录:“快说!” 其实小宋的十业并井计划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产物,而是一种经过反复验证的产物。 首先,这是专门为了扩大制造业规模的一种方式,就是将所有的制造业堆在一起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简单说一个商队从入口处将原材料运进来,他们休整几日之后从出口将成品运出,发往全国。 这一进一出的过程不需要进行二次运数,所有的工序都会在同一个区域中完成。这其中省略了许多运数成本和时间成本,看似平摊在每一件商品上的成本并不多,但累计起来却是一笔让人惊掉下巴的巨款。 而这里还有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寸金难买寸光阴,损失的时间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工业园区的构造就是在最大的程度上减少了时间的消耗。 作为工业基地,它的配套设施自然也不会被忽视,当这里初步形成规模之后,周围的百姓会自发的聚集在这里,形成一个以工业基地为核心的生活区域。 这个区域会带来巨大的附加产业,因为人员的集中,教育、零售业等等行业会得到根本性的改变。 更集中的教育会带来更优秀的人才,质变和量变同时在发生,最多五年时间这里就会成为一个惊艳世人的地方。 在之后,工业会进入一个新的纪元。那就是宋狗心心念念的工业革命,要知道工业革命所依靠的可不是几台蒸汽机,而是大量的基础产业工人和城镇化人口共同组成的。 因为这种事提前了近八百年,小宋并不知道究竟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他也并没有经验可以依靠,但他对这个时代来说就等于无所不知的未来人,所以很多事情还是可以掌控的。 背后有两个这个时代整个地球都数一数二的帝国作为支撑,还有对蒙古人和辽国少民进行的生产改革行动,原始积累其实已经即将达到临界值,剩下的就是开始进行生产力的革命了。 八百年,没有问题。因为神奇的人类就是这样,从公园零年一直到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前的一千八百年里,生产力的进步极为有限,一直到一八零零年上下时,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快速飞跃。 当然,这些事是不能跟别人说的,先不说能不能让人相信他,就光是里头一些惊世骇俗的社会理论也只能够是依靠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变化去实现,如果光靠嘴巴说就行的话,那么罗马帝国可能在公园一五三零年就研发出了歼星舰。 “原来是这样。”佛宝奴快速记录着:“还有呢?” “还有就不好说啦,得保密。” “对我也保密!”佛宝奴揪住宋狗的衣角:“别跑,快讲。” “没了啊,还有什么。” “你还没说你想要在这其中置为何业。” “阿奴啊。”小宋转过身,勾住她的脖子带着她往前走:“一个地方适合什么产业排列是需要根据当地的特质因地制宜的。比如你中原黄泛区,你弄个制造业,每年被水淹一次,那些开设工坊的人不得一年跳河死一批?” “教我。” 小宋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佛宝奴:“陛下,你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你倒是给我些好处啊。哦,这等东西说教你就教你?” “你教不教?” 小宋没有说话,只是在她的头上敲了三下,转身便下工地去了。 佛宝奴站在那反应了许久,接着突然想到那本西游记里铺地老祖敲了猴子三下脑袋的事情,她顿时就迷茫了起来,站在那等了许久才重新跟着宋北云跑了下去,不过她却没有再追问,只是跟着小宋一路并肩而立。 小宋当然不是那种外行领导内行的人,他虽然对城市规划并不在行但绝对也不外行,一路上他给佛宝奴讲述了这个工业园区的整体布置和各种设施的作用。 在这个过程中,辽皇陛下都没有插嘴,她时不时仰起头看着这个肆意指点江山的人,这时他才发现,这个狗男人的眼里有光,是真的有光,星星点点的光,让人看着就觉得安稳的光。 “笃实尚行、经世致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小宋哔哔赖赖到热烈处顺口就说了出来,也没有太多的顾忌:“读书人若是只是为了升官发财,那倒不如早早去读个技校出来开个铺子。” 佛宝奴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跟着宋狗,听着他说话,然后默默的往本子里记。 而当他说出这一句时,她倒是感觉有热血上涌,满心的振奋。 按理来说不应该的,他不应该的,这人平日就是一条癞皮狗,虽有一副好皮囊,但整个人却显得慵懒不堪。但但但他认真的时候,真的好帅气。 “这句话是你的?” “张载的。” “张载是谁?” 小宋一愣,讪笑起来,摸了摸脑袋:“还没出生吧” 佛宝奴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出言讽刺,毕竟他这种故意把自己东西张冠李戴的事可不算少,什么曹雪芹、什么罗贯中,佛宝奴可是打听了许久,毛都没打听出来一个。 后来他再这样说的时候,佛宝奴心中就默认把这些人全部当成了宋狗云。 “其实你也可以在万年县那边建一个起来,两边形成竞争和互补。”小宋发出建议:“垄断永远都不是良性的,需要有一定的竞争。” “你是说的轻巧,我辽国的匠人都跑去宋国了。”佛宝奴哼了一声:“我前几个月就发现不对劲了,你那低价的压榨,让我辽国的匠人根本活不下去,你倒是好,全部给吃下了是吧。” “哎呀。”小宋搂住佛宝奴的腰:“咱们俩客气什么,我给你安排人,你安排钱就完事了。” 虽然佛宝奴知道这厮又要骗自己钱,但她还能怎么选呢?自己手头上是真的没有技术,而且她也想明白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成问题,问题就是如这狗男人一样拿钱摆不平的。 “我问你。”佛宝奴到底是契丹好儿女,飒爽起来倒也是咄咄逼人:“若是我把身子给你,你能不能好好帮我?我不求你去辽国,只求你能不分彼此。” “你”小宋愕然:“你们辽国人都是这么直接的吗?” 560、三年11月4日 雪 最美不过北大荒 “我不用这个当成交易内容。”小宋拍了拍小虎牙的肩膀:“抱歉。” “为什么!” “一来是我没那么值钱,二来是你没那么值钱。咱俩加起来也就不过两百斤,去皮去骨撑死一百二。按照灾年的人肉价码,一贯钱一斤,俩人加一起不过一百二十个贯。”小宋手指在桌子上嗒嗒的敲着,漫不经心的在给小虎牙算着一笔账:“一百二十贯的东西罢了,凭什么用这一百二十贯去撬那两千万人的民生?你的出发点就错了。你要是心里头痒痒你径直过来就好,非要给这种单纯的事上头加个附加条件,也不知道是谁给你们惯出来的臭毛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虎牙还能说什么,自是照例发上一场脾气,然后又是照例等着宋狗去哄。 不过细想来似乎的确是如他所说,若是什么事都沾染上了一份生意气在里头,到后来事事却都要成了生意,既是生意就有个盈亏,而这种事哪里有什么胜负嘛。 要说有也不是不行,可那玩意也只能是个口头上的求饶罢了,无非也不过是一句“我不行了”而已。 佛宝奴虽然是个雏儿,但她能翻阅皇帝起居注,里头的东西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再加上她来之前还特意讨教了一番自己的乳母,所以相对的知识还是比较充沛的。 不过想明白归想明白,他哄还是要哄的,不哄绝对不搭理他。 今日小宋并不能返回泾河,他让佛宝奴自己回去陪妙言,但佛宝奴却是不动脚步,这都已经不能用暗示来形容了,毕竟她这算是自己把自己安置在绝境之中,在泾河的时候还能去投靠妙言保得周全,而在这里的话却是破釜沉舟了,想跑都没地方去跑。 但小宋今天肯定是没时间了,因为他今日过来就是因为金陵和铜陵两处院校迁徙而来的人今日是到了,他需要开动员大会还要负责招待等等。 事情么,肯定是很多的,等回到房间时已经是醉醺醺的了,甚至连外衣都是佛宝奴帮他脱下的。 就很烦……人生第一次躺在一个男子身边休息,本就心神不宁,都已经白给成这副样子了,那狗东西居然却是喝醉了,嘴里说着胡话,但睡得香甜。 “狗东西。” 佛宝奴一脚踹在了宋北云的腿上,然后卷着被子侧过身子开始强迫自己睡觉,可这种时候怎么能入眠嘛,而因为她卷被子的缘故,宋狗觉得冷了,凑着凑着就钻了过去。 被从后面抱住腰的佛宝奴紧张的不行,但最终却什么都没发生。 她这时才发现那桥段里的酒醉成事都不过是双方的默契罢了,真正喝醉的人应该都是如宋狗这般样子,别说干些羞人的事了,哪怕是主动撩拨他都会骂人。 反正这一夜佛宝奴不知是怎么睡下的,只是知道早晨起来时,身边的醉狗已经不见了,桌子上摆着的是炭火砂锅煨着的肉粥和一枚煮鸡蛋。 佛宝奴起身洗漱之后,吃了热粥后便换上衣裳出门溜达去了。 今日又在下雪,工地照常没有开工,但在不远处的高垄上却站着一群人,他们戴着可笑的竹子安全帽,手中拿着图纸在对这片大工地指指点点,其中宋狗赫然在列。 他不光在列,还是站在最前端的那个,还会对每个人的图纸进行指点和安排,俨然领头人的模样。 佛宝奴走上前来到他的身边,宋狗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就继续解说起图纸来。 “未来辽国那边可能也要利用起来,万年县周围的地势还是很不错的,那头如果能成为二级加工基地也是不错的。今年到头了,我便不再做要求,但明年开始,我的目标是在十五个月之内开始让我看到长安城的复苏。能不能做到?” “能!” 周围的人整齐划一的喊了起来,佛宝奴被这一嗓子弄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接着她也抬头开始打量起这些被宋狗弄得热血澎湃的人来。 他们都很年轻,非常年轻。年纪小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最大的不过三十上下。而且从他们的气质也好、衣着也好,想必都是一群贵族、世家子弟。 这就让佛宝奴有些看不懂了,为什么这一群明明可以养尊处优,安心当官的年轻人会放弃首都的繁华来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听命于这么一个骨子里带着猥琐的狗东西。 “赵澜。”小宋抬起头喊了一声:“赵澜呢?” “在在,我在呢。”一个名叫赵澜的年轻人捂着帽子叼着冷馍馍跑了过来:“有何吩咐。” “你负责把后勤拉起来,这是你的老本行了,衣食住行都要面面俱到。第一次独当一面,要是顶不住就与我讲。” “你可瞧好了。” 佛宝奴诧异的看着那个有些猖狂的年轻人,赵澜这个名字好熟悉来着……这不就是宋国瑞王的小儿子么?是那赵性的堂兄弟来的。 这是个小王爷啊!一国的王爷居然也来这个鬼地方了?这是什么道理?想想自家辽国的那些亲族,别说让他们来这等艰苦之地了,便是让他们走出那烟花柳巷都是顶天为难的事。 而这时,一名亲兵跑了过来在宋北云的耳边说了几句,他立刻转过头看向了不远处,就见一名留着小胡子的冷峻青年站在那,面带微笑。 “哟,这大风雪的天气,我是万万没想到能见着小公爷。” 这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柴家的老大,柴得金。他来到此处属实意外。 “见过宋大人。” 柴得金一边彬彬有礼的朝宋北云行礼,但眼睛却不停的在被宋狗牵着的佛宝奴脸上扫着。 “柴兄,不妥吧?哪有人上来就盯着人家小娘子猛瞧的。” 柴得金哈哈一笑:“没有没有,宋大人好福气啊。对了,宋大人您可知,我曾在经营家中产业时,为了拓展辽国之路,给当今辽国皇帝耶律佛宝奴献上过一条粉玉珍珠的手镯,当为国宝。” 小宋立刻看向了佛宝奴的手腕,上头赫然就是一条粉玉珍珠手链,晶莹剔透入手生温,当真是好东西。 而佛宝奴眼睛瞪得老大,下意识的将手背在身后,可换来的却是柴得金意味深长的一记眼神。 这厮聪明绝顶,小宋心中暗暗赞叹,他应该是大概明白佛宝奴的身份了,就算不是当她是辽皇也会当她是长公主观音奴,不过等他回金陵一定会打探观音奴如今在何处,当知道观音奴从未离开的时候,他大概率会拍案叫绝。 “不知柴公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自是为宋大人送钱来了。”柴得金笑道:“众所周知,柴家不得为政,那只好为自家赚些养老钱了,如今得知宋大人在此开埠,自是要来运作一番,我倒是看好长安城的地段却也听闻徐家已来了,那我可坐不住。” 说完,他朝宋北云和佛宝奴拱拱手:“我此行带了几名大厨,等两位忙完了可前往一叙。” “一定。”小宋回礼笑道:“还请柴公稍事休息。” 送走柴得金,佛宝奴仰起头看着宋北云:“他应是知道了些什么。” “没事。”小宋反手扣住她的手:“他这种人,嘴巴比你想的要牢靠多了。” 佛宝奴将信将疑,但却也没什么好追问的,毕竟鬼知道宋北云身边都是一群怎样的妖魔鬼怪,少去卖弄为妙。 听了一上午,她大概是听明白了小宋的布置,他要以此地为中心,将整个西部都提振起来,而且因为此地横埂于宋辽之间,两国的资源都很容易入手,可以省去不少的成本。 “南金陵、北幽州南京、西长安、东海州、中郑州。这是未来五大节点城市。”小宋对那些年轻人说道:“争取再拿下金上京,把这些点全部铺开。” “辽国的问题不大,金国的就有些难了。”那个手持地图的青年眉头紧蹙:“倒不如先沿途西去,先重新贯通那丝绸之路上的二十国,这样我们就不必因那商贾压榨多出十成的钱了。” “嗯……”小宋叉着腰来回走着:“那新的金银本位体系你们得弄出来,否则你去外头贸易没办法结算啊。” 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专业的词汇往外冒,佛宝奴已经感觉自己跟不上了。 自己作为辽皇,居然跟不上一群年轻人的思路,特别是她自己也都还是年轻人。这让她十分不开心…… “好了,你们也都去休整吧。我大概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适应环境,明年开始你们可都要做好大干一场的准备了。”小宋叉着腰面向莽莽秦岭,幽幽叹气:“任重道远啊,哦……对了。丁隼在哪里。” “在。”丁隼走上前拱手道:“宋大人。” “嗨,你那么客气干什么。”小宋笑道:“小丁啊,你的任务要重一些,你负责这一块的教育。之前的计划都还记得吧?” 丁隼躬身:“分设三级学堂,幼年启蒙、青年开智、成年扫盲。” “辛苦了。”小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任务格外繁重。” 561、三年11月5日 雪 吾心安处是故乡 长安城,终南山下,大雪纷飞。 一群江湖人士聚拢在一处山庄之中,正在密谋刺杀朝廷祸首宋北云之事,他们还为此次行为取了一个代号叫冬日屠狗。 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都是些绿林江湖上的好汉,里头的人还都有些花名,比如什么斩日刀、夺魂钩之类的,听着好威风。 他们的身份各种各样,有路边的乞丐、有落魄的铁匠、有游方的道士,今日他们聚在此共有八十余人,就是为了商讨怎样取了大奸臣宋北云的狗头。 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朗朗乾坤、为了日月昭彰还为了黑市上五十万贯的赏金。 号称有史以来最高悬赏的五十万贯,这已经不能说是为巨款了,往日他们接的那些杀鸡屠狗的事,一个人也不过三五贯钱了不得了,如今这五十万贯分了下去,多的能有万多贯,少的也能拿个三五千贯,这是许多人一辈子都赚不来的巨款。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至于宋北云到底是不是祸国殃民,谁在意呢,说他是便是就好了。 “如今那狗正在泾河县之中,此地部署薄弱,我等只要趁着夜色冲杀进去,乱刀将那狗贼砍死,带着他的狗头循着西南方进进了秦岭便安稳了。事成后七日,我等在洛阳之地聚头。” 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接着一位十七八岁的阴柔少年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司命司专属的暗纹红底牡丹华服,背后披着绸缎织锦斗篷,腰上挎着一柄宽刃短柄腰刀,刀鞘上蒙着蟒皮,配上他的阴柔之气倒是有几分精美。 “所有人不许离开,全部站在原地。” 他一边往里走嘴里一边念念有词,而随着他的话,周围的屋顶和高点都出现了举着手弩和火枪的司命司探子。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民宅?” 庄园的主人迎上前质问:“你可知这是谁家的地方?” “为何?” 小鱼拇指一翘,刀锋出鞘,只见刀光一闪,那人便捂着脖子倒在地上,脖颈之上汨汨冒着血泡,染红了一片白雪地。 “哼。”小鱼轻哼一声,声音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憨,但其中的冷冽却是让人透体生寒:“乱党何敢发言。” 里头的人一见此状也是反应了过来,其中有人大喊一声“朝廷鹰犬”,其余的人立刻开始抄家伙干了起来。 小鱼却不紧不慢,随着如雨的弓弩和司命司八大金刚的掩护下,一路慢行到了堂前,披风一挥便坐在了椅子上:“蝇营狗苟之徒,还妄想刺杀朝廷命官,也不知是谁给你等的胆子,还不束手就擒?” 所谓武林高手在大内高手的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他们被驱赶到了屋子之中,很快就在高强度的作战中败下阵来,人是死的死、降的降,反正就没有一个能打的。 “你等乌合之众罢了,谁与你的念头?”小鱼颇为妩媚的依在扶手上,唇红齿白的模样看得让人喜欢,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如冰霜:“东城令、活阎王和什么什么金刀客?都是你们的名号吧,名号倒是响亮的很,却也不知肚中的肠子是不是比常人多出一截来。” “大人饶命……饶命,小人只不过是个江湖术士,骗骗钱财罢了,断然没有刺杀朝廷命官的念头呀……” 下头立刻有人开始撇清关系,但小鱼却连看也不看他,只是身子一侧,躲过了那人在磕头时冷不丁射来的毒镖。 那人见偷袭不成,立刻提起匕首想要来一个玉石俱焚,但小鱼却只是将手边茶杯中的茶水往他脸上一泼,接着手肘一扬便打在了他的下巴上,生生将那人打翻在地。 八大金刚一跃而上将这人死死按住,而剩下的探子也一拥而入,将屋子中其他人都控制了起来。 小鱼轻笑一声起身一撩披风:“带走。” 而此时此刻,小宋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打着哈欠,妙言则在炉子上烤肉。 “怎么?昨晚上吃了辽国陛下?” “那不能够。”小宋摇头道:“我昨天晚上画了一晚上图,跟一帮未来的教授、院士。困死了。” “难怪陛下一回来就气呼呼的睡觉去了,人家豁出去了脸皮,你倒好。” “不安全。”小宋摆手道:“有他娘的一群江湖废物要杀我,你敢信?” “哈哈哈哈……” 妙言笑得咯咯响,她老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之前他还以为武侠里的内容都是胡编乱造的,如今却是真切的见识到了这种江湖人士要谋害绑架朝廷官员祭天的事。 这帮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可都在朝廷呢,自古以来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就是这帮习武之人的梦想,流落在民间的那些人要么是淘汰品要么就是垃圾骗子,凭什么就想着能去办掉一个连别队都打不掉的人呢? 还真以为宋北云是文臣?人家是正儿八经领兵打仗的,有一支绝对精锐一口一个云帅叫着的。 所以妙言一直认为这个时代的人忽略了信息和情报的重要性,就会显得格外愚蠢。而小宋最擅长的就是情报,甚至还为宋国奠定了一整个情报特务体系,就靠那么几个废物就想杀一个特务头子。 心是真的大啊。 “肉好了没有?” “急什么。”妙言用筷子翻着滋滋冒油的五花肉:“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去弄辣椒来。” “比起辣椒我更在意的土豆、玉米这些东西,你也看到了这鬼天气,我看了一下星座,现在最多就是十一月上旬,咱们那会儿十一月上旬要是南方一点的地方现在还在穿短袖吃冰棍吧,你看现在这鬼天气,十一月初冷得刺骨。” 妙言听不得这个冷字,一听就会情不自禁的打哆嗦,她深有感觉的点了点头:“天气越来越冷,冷的越来越早,好像秋天还没怎么过就到冬天了。” “现在还不会有太大影响,再过几年真正小冰川来的时候,胡天八月即飞雪了,阳历。” 妙言沉吟片刻:“但是土豆和辣椒也不冲突嘛。” “早点引入早点培育早点吃上麻辣锅。” 小宋摸着下巴:“等连云港那边完成建设吧。” “你得用海州,用什么连云港,出戏的很。”妙言用烫过的白菜叶包裹着沾了芥末的五花肉放入嘴里:“唔,好吃。” 小宋这几天实在有点累,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就开始打起了哈欠。 “睡一会吧。”妙言那手巾给他擦了擦嘴:“你眼袋都出来了,那个胶原蛋白满满的小宋这么憔悴看的让人心疼。” “唉……”小宋叹了口气:“当初也不知道是谁非要让我干点事业出来,现在事业起步了,又说我老了。” “你就直说是我得了呗。”妙言盘着腿坐在那:“你现在也没的路可以走啦,自己悠着点,别太着急,身体第一,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小宋表情古怪的看着她:“我感觉你在占我便宜。” “别感觉呀,我就是占你便宜。”妙言俯下身子爬到宋狗面前一个懒狗翻身躺在他腿上:“那个柴得金怎么说?留还是不留?” “留吧,他能说出送给过辽皇一串珠子的话告诉我听,就说明他没有兴趣拆穿我,万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再说了,他这部暗棋有多重要你也知道。”小宋捧着妙言水豆腐一般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咬了咬:“有朝一日我成了众矢之的,我需要柴得金跳出来咬柴家一口,把那些跟柴家有关联的人全部干掉。” “你还想的真远。” “没办法。”小宋摇头道:“总归是要计算到的,不然万一真出了什么状况,反应不过来可如何是好,政治斗争残忍无情,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当棋子。” 妙言嗯了一声:“辽皇陛下你怎么办。” “听你的。”小宋揉捏着妙言的爪爪:“反正你知道的,基本上我什么都听你的。” “哈……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妙言伸出手来揪着宋狗的耳朵:“有没有把握让她生个儿子出来。” “你这种行为跟吕不韦把自己的爱妾送给皇帝有什么区别?” “你又不吃亏。”妙言翻起白眼:“反正到时名义上也会是我生的。到时候我运作起来,辽国就是咱们的了。你刚才还说了政治斗争残忍无情,那想办法不让他残忍无情不就是了?我真不觉得皇帝就应该如何如何是一种常态,反正我现在已经基本上掌握了辽国百分之四十的高层官员,剩下的北派官员是保守派,你知道保守派多厉害的吧。” 小宋沉默了许久:“这种事我还是很难当成一场买卖。” “你不用啊,这是我的买卖跟你又没关系,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妙言说完之后突然笑了出来:“你还想不想把红旗插到法兰西去了?” “白旗白旗,法兰西不配其他颜色。” 562、三年11月6日 雪 世上情仇,人间恩怨。 “你们总问我,为什么要当懒狗,现在你们明白了没有?” 小宋在炉子上加了一块铁板,上头烤着年糕,滋滋作响,妙言跟佛宝奴坐在旁边喝着宋狗弄出来的奶茶,外头依旧是大雪纷飞,恍然如仙境。 香甜脆嫩的年糕、醇厚香浓的奶茶、暖烘烘的炉子、毛茸茸的垫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还有红豆熬成的浓汤和用炭火煨烤出来的坚果。 当真的是给个皇帝都不换,舒服就完事了,甚至称之为极乐也不为过。 佛宝奴是皇帝,但在皇宫之中却也是没有这等的体验,要说享受生活那真的还是得看狗东西的,他手上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即便是吃剩下的馍馍他都切了片撒上香料烘成美味的小饼干。 “可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躲着吧。”佛宝奴有些热出了些汗,整个屋子里都是她身上的熏香味道:“总归是要出去的。”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啊。”小宋往墙头一靠,翘着二郎腿拍着圆鼓鼓的肚子:“人嘛,总归是得有个避风的地方。说起来,我前几日发现了一个钓鱼的点,等会去钓鱼吧。” “这么冷……”妙言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不去不去,我不去。”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宋嘿嘿一乐:“在外头冻上几个钟,再回来屋子里,你会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佛宝奴仔细想了想,然后点着下巴说道:“你那个烤被子的东西可当真有用?” “嘿嘿。” 小宋起身,走到角落从一个铁柜子中取出一床被子盖在了佛宝奴的脸上,扑面而来顿时一股子阳光的香气,接着就是那种蓬松温热的触感,让人舒服的恨不得卷在里头好好睡上一觉。 “你这狗东西……”佛宝奴将舒服的被子披在身上:“当真是会享受,比皇帝都会。” 小宋大喇喇的躺在羊毛垫子上:“知道现在还差什么么?还差一只毛茸茸的懒猫,你吃饱了躺在炉子边上,炉子里劈啪作响,外头白雪皑皑,一只懒猫趴在你头边上打呼噜,什么都不用干什么都不用想,那日子才叫天堂,你要问我喜欢什么季节,我自然是喜欢这大雪纷飞。” 佛宝奴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顿时心生憧憬了起来,甚至不自觉的叹出了一口气来。 但突然她眉头一皱:“可你在享受这般日子时,无数百姓还在忍饥挨饿,冻饿交加。”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是我让他们饥寒交迫的吗?”小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人发恨:“我已经很努力的让他们能吃饱能穿暖和烤上火了,可人力有时尽啊,难不成他们挨饿受冻我也要跟着一起吗?这没有道理的,我用我自己的能耐过上了好日子,为什么要再跟他们一起过苦日子?那往后谁还会去当那国家栋梁?谁还有兴趣去经世济国?” 小宋说完便开始玩起了懒狗妙言的脚趾头来:“好日子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别人施舍的。我用尽全力给他们一个能够向上的环境,往后的事情可跟我没关系,毕竟我吃的不是他们的民脂民膏。” “歪理邪说。”佛宝奴说不过,于是踢了他一脚:“若是这等歪理邪说放在我这里,我便是昏君了。” “你以为你不是么?”小宋侧过身子看着佛宝奴:“放下国家千千万万饥寒交迫的百姓不管,偷偷摸摸的去私会野男人,你不是昏君是个什么玩意?” 佛宝奴的脸色气得发紫,而妙言却笑得咯咯作响,扯着佛宝奴的手安慰道:“你与他争执个什么劲,你还能争得过不成?” 对于宋狗的歪理邪说,佛宝奴并不认可,因为他无论多么冠冕堂皇多么在理,终归是不登大雅之堂。高堂之上他们喜欢的是与民同乐、与民同忧,民食糠则君无肉。 到底是做不到如此混不吝又如此潇洒啊。 看着小宋那优哉游哉的样子,想着自己冰冰凉凉的辽皇宫,佛宝奴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就打。 小宋正在打盹,突然被人捶了一通,他那叫一个满脸迷茫。 “干什么干什么?”小宋攥着佛宝奴的手腕:“你是不是被疯狗咬了现在犯病了?” “狗东西!”佛宝奴不甘心的踢了他几下:“凭什么我日子过的那般苦,你却是如此悠闲,我不甘心!” “你苦?”小宋一个擒拿把她掀翻在垫子上:“你一国之君你说苦,天底下还有不苦的人?” “你苦么?” “那倒是不苦,不过你不能这么比。”小宋打了个哈欠松开佛宝奴,指向箱子:“去,打开。” 佛宝奴满脸不甘心的走过去打开了箱子,里头除了一摞一摞的纸之外什么都没有。 “拿出来,看看。” 她随手拿起一摞,展开之后却是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有些是字有些是图,大体就是关于城市、村镇的规划发展方案,而这所有的东西左上角都有一个用红圈标起来的废字。 一个箱子二十余斤,里头全都是这些东西,没有一句风花雪月,全都是在探讨各种可行性。 “我今天教给你一个词。”小宋朝她招了招手:“来。” 佛宝奴捧着那一摞纸走到小宋面前,小宋用手蘸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两个字——科学。 “这是世上最倔强也最卑微的一个词,它诞生于反复试错的过程中,每一条路都要进行验证,不行就全盘否定重新再来。说它卑微,是因为即便它对了一千一万年,只要错了一次,它就会坦然认错然后重新来过。而说它倔强,只要你没办法验证它的错误,你就必须听它的。那么你也看到了,这一箱子的东西,只是在验证这一小块区域的可行性方案。” 小宋皱起眉头很严肃的说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实际操作,我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形成一份最可行的方案。那我问你,你知道辽国……别说辽国了,就说你治下任何一个州,你知道你治下的州的人口总数、出生率、死亡率、粮食产量、住房面积、人均肉类配给、人均布匹配给、人均收入、人均可支配收入还有食物消费占收入比例吗?随便哪个州都行。” 佛宝奴语塞,虽然很多名词她都没听过,但大概也能理解。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它需要极尽详细的资讯,而不是光靠每年年头各地州牧报上来的数字,因为那些数字都能作假。 “你都知道?你都亲自去摸查了?” “当然。”小宋继续靠在那:“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个道理你知道,可究竟什么叫烹小鲜?那就是对火候、材料的掌握,还有对少许、适量的分配。你不能用烹长江刀鱼的法子去烹武昌鱼,也不能用烹扇贝的法子去煮虾。你说我苦不苦?其实是不苦的,但你说换个人来行不行?理论上是不是也不行?” 佛宝奴坐在那有些不服气,但想了半天实在是没有什么不服气的理由…… “你说我一工科男整这玩意,我得多费劲。”小宋转头笑着对妙言说:“可都是为了你啊。” “知道啦知道啦。”妙言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辛苦你啦。” 佛宝奴看着俩人的德行,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俩人居然如此恶臭,刚才那一口,伤害不高但羞辱性极强,总之就是非常酸。 “我也想……” “好好好,也给你。”妙言也凑过去在佛宝奴脸上亲了一下:“满意了吧?” “不是这个……”佛宝奴委屈巴巴的说道:“我也想有个人为了我去治理国家。” 妙言眼睛一瞟:“去找你的马致远呗。” “马明远。”小宋纠正道:“马致远是那个枯藤老树昏鸦。” “对对对,哈哈哈……差着两百年呢。”妙言盘着腿坐在那笑得前仰后合:“我老记不住她那个梦中情人的名字。” “记那个干什么。”小宋挥挥手:“要说饱读诗书,他能比得过晏殊么。要说先秦风骨,他比得过我玉生哥么。要说帅,他能比得过我么?” “你好不要脸。” 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佛宝奴坐在那尴尬的不行,就是那种公开处刑的感觉。 就恶心人…… 说起来也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佛宝奴就觉得那个之前自己看好的人突然就变得非常不堪了起来,能耐没有能耐,学识也就那样,整日就知那中规中矩,急智平平,人品的确还算可以,但这样的人何止千万。 “哈哈哈哈,到时候干脆弄个广播电台啊,f1011交广音乐台。整个吹拉弹唱一条龙。” “你做梦吧,你先把电池给点出来。” 佛宝奴在一旁听到他们两个又在说自己听不懂的话来,就觉得很憋屈。之前她还不觉得,但现在看来天底下能与他聊得畅通无阻之人,唯有这个妙言。 其他人,他似乎都在憋着点什么,唯独与这妙言时才能看到他完全放开的姿态。 难道这便是天才的世界? 563、三年11月7日 大雪 不知何日可期 午夜时分,小宋站在窗口看着外头的风雪,从下午时分就已是这副样子了,根据当地有经验的老农话说,他活了六十二年,第一次见如此大的风雪。 而小宋知道这是拉尼娜的淫威,今年的寒冷一直要持续到明年一月之后,这段时间全体中原地区恐怕都会享受到东北人们的喜悦。 幸好幸好,这两年的时间里小宋一直在为囤粮而发愁,整个辽国成为了天下第一大粮仓,加上大宋那边储备的,如今囤积的粮食足够全中国吃半年,这其中也包括了草原和金国,全部都已经被计算在了里头。 而长安、咸阳这一条雍州线,也因为宋狗从夏天开始就未雨绸缪,如今粮满仓,所有人都窝在家中坐吃山空,即便是几个月不用做工,赈灾的粮食都足够他们吃到开春了。 “这鬼天气也是在你预料之中?” 佛宝奴惊愕的抬起头看着宋狗的背影,她手上那些作废的计划书中,正巧就有关于赈灾方面的内容,里头的东西震撼阿奴一整年。 何等的天才、何等的先见、何等的谋划…… 真的,那些明明已经作废的内容都看得佛宝奴都头皮发麻,她甚至在这些东西的面前升起了浓浓的无力感,辽国举国上下竟没有一人能与之匹敌。 面前这个下流猥琐的混蛋,换个角度来说绝对是老天爷赐下来终结乱世的福星,说上一句得此狗得天下绝不为过。 “嗯。”小宋没有回头:“大雪再下两日,就要压垮房屋了。明日再不停,我就得杀个辽皇祭天了。” “嘁”佛宝奴不屑的撇撇嘴:“你舍得?” 小宋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看雪:“我好想出去吃雪啊……” “哈?” 佛宝奴对这句话表示不解,作为一个东北出生的人,她这辈子见最多的就是雪了,完全不能理解这些南方人对雪的执着,在她看来雪完全没有这些南方人好玩…… “没事,就是感叹一声。”小宋双手插在睡衣的兜里:“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场雪。” 佛宝奴懒得搭理他,继续低头研究着那些废手稿并将里头的内容摘抄下来,特别是里头的救灾方案,分别应对各种天灾的方案,就她觉得绝对是神仙手笔。 首先里头对所有灾害都有明确的量级,每一级都有相应的处理方式,而且还分为紧急灾害和预防性灾害。 紧急灾害就诸如地震、风暴、地震、海啸、山洪爆发等等,还有预防性灾害比如城市内涝、泛滥性洪灾、春秋瘟疫爆发等等。 而就光是预防性灾害的内容就足足有数万字之多,从监督制度、追责制度、战常转化制度、粮草储备制度、卫生管理制度等五个方面进行统筹。 第一个是追责制度,比如当一个地区发生灾害,地方最高长官逐级管辖,不管哪一环出现问题都可以直接进行追责,最高为死刑。朝廷不再驻派钦差,取而代之的是调查小组,调查小组是六部九寺共同抽调,最大程度上杜绝调查舞弊。调查的内容就是关于账目的审计、政令的施展,逐级查下去,哪一级出问题就查哪一级,有多少惩处多少,绝不姑息。 接下来的就是战常转化制度,如果说之前的监督追责制度能让佛宝奴眼前一亮,那这个战常转化制度的确是让佛宝奴深感挫败的。 军队的赈灾义务被摆上了台面,作为训练有素的作战人员能比普通民众更有效率也更有能力克服困难,而且在军管区域的追责也更加容易追查。 当然小宋也提出了问题,那就是整体的舞弊和理想化的问题,但相对于现行各国的民夫制度,这套军队体系绝对是更加先进的,因为民夫制度可比军队制度更容易作弊。而且因为文武官的对立问题,那帮文臣调查军队舞弊可是尽心尽力的,恨不得把人家屁股眼子扒拉开看看有没有藏金条。 而军队因为嫉恨文臣,也会从各方面刁难当地官员,绝对不允许他们徇私枉法。双方的对抗,反倒是会在赈灾时出现奇效。 之后就是粮草储备制度,中央调拨、地方储备、轮换更替和民众监管制度,简直就是基层污吏的噩梦。 而那个民众监管制度的复杂程度也让佛宝奴叹为观止,这个民众核查制度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分摊责任制,比如某个县中有三座粮仓,那么这三座粮仓的民众监管权会分摊在县属会纳入审查机制之中。 连坐制是不分青红皂白打死一片,但分摊制就有趣了,但凡只要有一方可能会出现免责甚至嘉奖的情况,那其他几处就绝对不会有问题。如果真有人能将一个州上上下下的官吏都给摆平,那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希望? 至于卫生管理制度,佛宝奴倒是觉得大可不必,这个有点为难人了,毕竟辽国没有医学院…… 不过倒是可以从狗东西那租人过去,想想也挺好。 这条条框框互相牵连、互相羁绊,牵一发动全身,根本不存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么大家太太平平别出幺蛾子,要么出了幺蛾子总归是有人要被拿去祭天。 这是什么?这就是典型的民不患寡患不公的逆转应用,让各级官吏如敌人一般防备着对方,剩下的交给朝廷监管机制。 这里头考验的是三个东西,一个是国家的综合国力、一个是朝廷的掌控能力、一个是政府的公信力。 佛宝奴受教,埋头抄录了起来。 “你们好好学习,我去隔壁睡了。”妙言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外走:“我困死了。” “不好吧,这……孤男寡女的。”佛宝奴握住她的手:“我这就去睡了,你等等我好不好。” “口嫌体正直。”妙言抽出手:“我先睡去,你完事了可以留在这也可以去找我,不过最好别把我弄醒哦,我睡觉轻。” 佛宝奴看着妙言离开,屋子里的气氛立刻有些奇怪了起来。 “你知道你这些废稿能值多少钱么?” 佛宝奴撑着下巴看向宋狗:“换一个相国之位绰绰有余。” 小宋回头看了她一眼:“不适合全境,这是地方性政策,有些地方还是被乡绅管理的,宗族势力大过于皇命,监管不下乡。这些东西就不好使了,但如果是在一些没有宗族或者宗族薄弱的地方,这个法子还是好用的。” “你说。”佛宝奴眯着眼睛看着宋狗:“你都是怎样想出这些法子的,你又是如何做到小小年纪就能阅尽山河的?” 小宋微微打开窗户伸手出去接了些雪,最终还是忍不住放到了嘴里…… “喂,不要吃雪啊!” “忍不住……” 小宋收回手,转过身在窗帘上擦了擦水迹,来到佛宝奴身边坐了下来:“我看看你都抄了点什么。” 佛宝奴把本子递过去,似是撒娇一般的说道:“我当年太学院上课时都不曾如此认真喔。” “那是。”小宋呵呵一笑:“高高在上的君为轻民为本社稷次之哪里能比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更有用,讲道理谁不会呢,难就难在怎么把这些道理用在实在的地方。” “嗯嗯……”佛宝奴连连点头。 “辽国的情况相比较大宋其实是要复杂一点的。”小宋从那一摞废稿里翻出一份:“你可以看看这一份,这是针对宗族势力斗争激烈地区的方案。” 佛宝奴接过去,看了几眼就难以置信的抬起头:“革命?革谁的命,最终不还是革我的命?” “你看完吧。”小宋懒得解释,躺了下来扯过毯子盖上:“这个本来是用在闽粤浙川这些宗族庞大地区的,但是辽国也能用。” 佛宝奴哦了一声便低头看了起来。 里头有些东西对她来说其实是晦涩难懂的,但她虽然在宋狗面前显得很笨,但她可是受精英教育长大的人,理解能力可是不差,几番思索倒是也能明白。 不过这一思索就不知过了多久,反正等她感到困倦抬起头时,宋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爬到了床上,睡得像头猪。 佛宝奴伸了个懒腰,然后直挺挺的躺在了羊毛毯子上,嘴里念念有词:“好难啊……好难好难好难……” 说完她看了看宋狗,思索半天还是没敢去把他叫醒,毕竟这个点把他叫醒了,等他缓过神来……大家都是大人了,谁能不知道会出点啥事呢。 “睡去。” 她起身往外走,但走到一半她却又是走了回来,蹲在床头盯着宋狗看了一阵,小声嘀咕道:“睫毛好长……” 说完她凑上前在宋狗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但刚刚抬起头却发现宋狗睁着一只眼睛看着她。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睡觉也很轻?”小宋笑着完全睁开了眼睛:“你非礼我。” 佛宝奴的脸眼看着的红了……起身就要走。 “想走啊?”小宋嘿嘿一笑:“你可能不知道妙言有多坏。” 564、三年11月8日 晴 妆成敛拜喜盈眉 外头的门吱嘎一声再次被推开,佛宝奴重新走了回来,头上有雪花儿凝成的水珠,身子在不住发抖,站在宋狗面前也是不知该进该退。 “她是不是很坏?” 小宋往里头挪了挪,将被子扯开一个角:“当时她说去睡的时候,你就该去的,我被她坑害过好多次了。” 妙言那头的屋子是门是锁的,还锁了三道,敲门总是不得人应,也不知她是真的睡着了还是装作睡着了,反正叫不醒就对了。 佛宝奴在门口那些时间,好不容易一天积攒下来的热气都给散去了,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即便是回到了屋里却仍然没有立刻回暖。 “怎么?你就站在这看我一晚上?” “只有一床被。” “矫情什么。”小宋拍了拍床铺:“热气都跑没了。” 也许这句“热气都跑了”是在冬日里杀伤力最大的一句话了,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这一句话来的攒劲,佛宝奴听完之后到底是身子动了动,小心翼翼的坐到床边,将脚先探了进去,然后整个人慢慢的蠕动到平躺姿态。 “睡吧。” 小宋把被子一盖,翻个身就继续睡了过去。 可这下轮倒佛宝奴没法睡了,她能清晰感觉到妙言所说的男子的被窝暖和到无法想象的感觉了,那种火炉一般的热浪一阵一阵袭来,让她忍不住的想要靠过去。 下意识的往里头蹭了蹭,直到贴到了宋狗的后背,她觉得这样不好,然后又往外头蹭了蹭,可是人是追逐享受的生物,她就这样在贪图和理智之间来回拉扯了好几次,最终还是靠在了宋狗的后背上。 但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睡得着,她有时候会动弹一下,光滑的小腿碰到宋狗的腿就会被腿毛刺挠一下,她想去挠挠就会触碰到其他部位。 “你没完没了啊。”小宋转过身来,借着外头的雪色映出的光看着紧张到呼吸都不顺畅的佛宝奴:“紧张啊?” 佛宝奴僵硬的回头看了看他,也不回答,只是继续瞪着眼睛看着房梁。 “我吃点亏好了。” 小宋突然伸过手来将佛宝奴抱住了,一只手放在她的脑袋后头,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啊这” 阿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推开但又舍不得这种温暖,不推开又是羞愤交加,强烈的自尊心和羞耻心让她变得十分古怪。 “你刚刚偷偷亲我了。”小宋就在她耳边:“上一个偷偷亲我的是我巧云姐。” “我没有” “都这时候了你嘴硬个屁啊。”小宋的顺着她的腰上下抚摸起来:“我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心理相对偏向保护者的女性才会偷偷干这种事。” “我不懂”佛宝奴紧张的有些哆嗦:“你别动了,手!” “小姐姐今年几岁了?”小宋才懒得搭理她:“你都没告诉过我你到底多大,准确的。” “二十有三了”佛宝奴长出一口气,终于是正常的对话了:“是不是很老?” “原来阿奴是大姐姐了呀。”小宋笑了起来:“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就十七八。” “哪有那么小”阿奴突然按住自己的胸口:“手!” “嗨。”小宋慢慢收回手:“摸摸怎么了,真是的。” “不行。” 阿奴拒绝的很果断,但她也清楚如果身边这个狗东西真的要坚持,她却也是没有一丁点办法,毕竟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自己的睡衣的袋子都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反正什么清白不清白的,现在说出去恐怕也只能是个笑话了。 “我问你啊,你身上为什么会这么香,有别人跟你说过么?” “天生的。”小虎牙小声回答道:“我生下来时就是如此,所以若是夏日我都会随身带一个艾草香囊压一压这个气味。” “我之前还以为是你的香粉,后来才知道是你本身的味道。” 小宋凑到她脖子之间嗅了一把:“你很喜欢洗澡哦?” “嗯”阿奴轻声应了一声:“若是三日不洗澡,就没有东西能压住那个味道的,我不喜。”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撘的聊着,反正最后小宋也得逞了,佛宝奴只是稍作推搡就没有动作了,只是红着脸看着他:“是不是觉得欺负我很有趣?” “那必须是有趣。我的天,我身边躺着一个皇帝啊,这种事天底下谁有那个能耐,这要是没趣还有什么有趣?”小宋也不遮掩:“辽国皇帝陛下!” “不要说了!”佛宝奴一个头槌撞在他的胸口:“你怎能如此混账!” 小宋也不在意,只是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佛宝奴眼睛就突然睁大,茫然的看着他:“不行!” “不行就算了。”小宋叹了口气:“我这人从来不强迫别人,那陛下今天洗了澡对吧?” “嗯,你方才不是问过了?你要做什么?” 小宋也不废话,整个人直接滑到了被子里,接着佛宝奴突然挣扎了起来,但却是有气无力的,只能带着哭腔的推搡着宋狗的头,最后甚至连推搡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如小乳狗一般的嘤嘤声。 “救命” 只是数分钟,佛宝奴就已经只剩下用沙哑的嗓子呼救了份了,她双手死死抓住床单,两只脚崩得死死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身子也开始出现了痉挛。 而这时小宋再次出现,凑上去就是一个法式深吻,而这次显然佛宝奴没有一丁点抗拒,甚至有点主动。 “这是陛下自己的味道哦。”小宋放开她之后,笑着起来,然后轻轻安抚起全身紧绷的辽国皇帝陛下:“陛下?缓过来了没有?” 佛宝奴的呼吸已经逐渐平稳了,只是她再看向宋狗时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一样。 “混蛋!”她扬起软绵绵的手打了宋北云一下。 小宋哈哈一笑,再次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了几句,这次她却是迟疑了起来,最终还是肉欲摧毁一切,她咬着嘴唇闭着眼轻轻点了点头。 “那陛下,我就不客气了哦。” “你几时客气过”佛宝奴的脸都快滴出血来,说话却还是带着几分倔强:“我不该认识你的。” “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呀。”小宋调整了一下角度:“陛下,准备好了么?” “等等”佛宝奴扶住他的肩膀,小声说道:“我怕疼” “知道啦。” 外头的风雪在天蒙蒙亮时终于停了,而屋子里的声响也差不多随着风雪一并停了下来。 一切的喧闹都转为了寂静,只有树上的积雪落地时的噗噗声。 天逐渐亮了起来,小院中一片寂静,今日虽然晴朗,但及膝的深雪仍是不适合劳作,整个长安、咸阳周围都变得慵懒而寂静起来,远处倒是有早起的妇人开始早早的点起了炊烟,还有开始玩雪的土狗欢快的嚎叫声。 而此刻,两千里外的金陵城却是一片肃杀,太皇太后终究是没有能熬过这个冬日,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开国皇后在孝子贤孙的簇拥下离开了这个世界。 虽然大家嘴上说的都是节哀,但这种时候却怎样都无法节哀,而且遵循老太太临终的遗愿,她故去之后不可以国丧之礼待之,子孙也无需守孝。上至天子、下至万民都只需要好好生活便好。 不过老太太毕竟是母仪天下之人,她的离去让金陵城都蒙上了一层暗哑,虽然不需要国丧,但金陵城里所有的商家都在听到钟鼓楼上的鸣响后关闭了店铺,人们也纷纷取消了一切娱乐活动,金陵城在这钟声响起之后,仿佛成为了一座死城,只有不能停炉的工坊中冒着浓烈的白烟蒸腾而上,化作云霞。 大医官枯坐在了老太太的灵堂前,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过去的挚爱亲朋都已远走,青梅竹马的女孩如今躺在这里,随着一起玩闹的兄弟去了远方。 “大医官,这些日子您也是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赵性遵照遗愿换上了一身百姓家的孝服守在灵堂上,旁边则是哭得泣不成声的金铃儿:“莫要坏了身子。” “不了,这天寒地冻的,曾有记载说人会假死,我便守在此地。” 他的执拗没有意义,但大家都明白这其中的意义,至少对大医官来说,太皇太后的离去就代表着属于他的时代正式落幕了。 “福王叔,你也回去歇息吧。” “不可。”刚从外头回来的福王手中捧着母亲最爱吃的东西:“我也守在此地吧。” 虽然他们母子之间早年有些间隙,但这些日子以来太皇太后也与他说了许多,毕竟是亲生母亲,福王哪怕是铁石心肠也都没有理由不去为母亲守灵。 “今年关中怕是要遭灾。”福王突然仰起头看着赵性:“官家还是去处理朝政吧。” 赵性坐在那看着自己的老祖母,轻轻叹气道:“不急,已有人替朕安置好了,朕便多陪陪老祖吧。倒是金铃儿,你别哭坏了身子,都怪朕怪朕把宋北云指派出去了,不然你身边也能有个人照应。” 金铃儿拂去泪花儿,缓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没事,等为皇祖母守了四十九日我便过去了。” 福王抬头问道:“那么着急?” “嗯,他写信来说让我尽快一些。”金铃儿叹气道:“你们也知他那个人,多疑的很,那头的人信不过,自是想我去帮他。” “是有道理的。”赵性说道:“大宋是否能一统中华,便看那里了。” 这两章都被和谐了,这一章我修改了一个多钟下一章估计要推翻重写,我今天就更一章了。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 \! 565、三年11月11日 晴 宋北云经济学 这几日,好像谁都没有提那日的事,只是有时晚上小虎牙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宋狗的床边。 这算是一种默契吧,反正不能放在明处,简单说来就是皇权不可辱,宋狗这已经不能说是下克上那么简单了,所以不管是从辽国皇帝陛下的心理上还是从整个大局观来说,暗暗的爽一下就可以了,万万不能四处去炫耀,即便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大概就是有些事只可以做而不可以说的道理。 几日来断断续续又下了几场雪,但规模都不算大,构不成灾,但因为道路被积雪封闭,倒也无处可去。所以辽皇陛下除了整日陪着两个完全可以不出窝的宅狗在屋中学习之外,就指望着晚上的时候偷偷摸摸一把了。 “你们怎么坐得住!” 终于,沉默中的爆发该来还是来了,佛宝奴突然拍了桌子,将笔扔在了案头上:“我快疯了。” “那出去堆雪人啊?”正在吃烤馒头片的宋狗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我觉得堆雪人挺好玩的。” “我不要堆雪人呀!” “那就打雪仗。”小宋继续说道:“但是你不能在雪里包石头,你们东北娘们都野的很。” “我不要打雪仗啊!”佛宝奴用脚不停的踢着宋狗:“我快被闷死了!” 这时正团成一团睡得迷迷糊糊的妙言睁开眼睛:“要吵出去吵!” 小宋摊开手表示无奈,而佛宝奴起身走到他身后,突然就爬到了他背上:“出去玩。” “你确定?” “嗯。” 一炷香之后,佛宝奴哆哆嗦嗦的回来了,她把脚放在炉子边上烤了起来:“咿……外头好冷啊。” “是吧。”小宋无奈的摇头道:“今年是极寒天气,你还真小看大自然的淫威了。” 佛宝奴坐在那前后摇晃着:“说来也奇怪,为何今年都这副样子了,却没有报灾呢?” 小宋扬起眉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拉过一张凳子,用钢笔在上头写下了两个字——储备。 储备的意思佛宝奴自然是懂,但往年明明也有储备,但为何该受灾还是受灾? 于是她将自己的疑惑提了出来,小宋一边在纸上开始划出了各种区域,然后一边说道:“储备下头其实是分成仓储和物流的,以往的模式都是将仓储摆在首位。所以每到灾荒发生时,有些地方粮仓爆满但仍是四处报灾,等到政令下达、开始分拣、上路,最后抵达灾区时,很多时候都已经过去一个月甚至两个月了。我问你,这种鬼天气你没吃没喝没燃料,你能扛得住几日?” “当天就死了……”佛宝奴眼睛一亮:“我明白了,你便是将这些步骤都简化了起来?” 小宋点头道:“其实物流与其说是交通,倒不如说是统计,路线的规划、灾害的预估、路程的耗损等等,这是需要一个庞大大局观才能做到的,公主基金你知道吧?” “我知道,是宋国长公主的那个基金?” “对。”小宋点头道:“公主基金里头有整个大宋所有的精于计算的人,他们叫精算师团队。这个团队会将所有数字的最大值和最小值计算出来,再由一些退役的军官领队形成商路穿梭于各个地区之间。那些军官的作用除了能够更好的管理商队,还有一条就是在适当的时候进行选择和决策,比如关中大雪,他们便会将物品运往周边区域,分散储存。根据之前所积累的数据分析出关中这一块的物资大概能够支撑多久,然后再陆续的以不同的方向提前或者退后物资进入灾区的时间。” 小宋说到这,突然笑了起来:“如果物资突然告急,跟相对应的统计数据对不上,那就有人的狗头要落地咯。” 佛宝奴惊愕的看着宋北云:“这个也能算?” “当然,数学是度量世界的唯一标准。”小宋敲了敲桌子:“不然我为何要知道这个区域的数据?人口、日常消耗等等,就是为了计算,保障所有人最低限度的生存状态,终究是能熬到开春的。这就是物流的能力也是数学的能力,这个你得问那个懒狗。” 小宋指着旁边抱着大枕头翻滚的妙言:“她是这个的奠基人。” “那她为何不跟我说……” “你以为简单吗?你有这么高效的执行力吗?你能查的出谁欺上瞒下么?你能保证区域内都是上下一心吗?你不能啊,我能是因为我岳丈手握兵权、我青龙苑上下把控着整个国家的大动脉,你南北两院到现在领地归属都没整明白呢。”小宋再次敲了敲桌子:“你辽国的问题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不能走大宋的路线。” “那可是今年我大辽也没有报灾啊。” “叫声老公。” 佛宝奴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妙言,凑到宋狗耳边弱弱的叫了一声。 “什么嘛,这么小声,昨晚上你嗓子可都喊哑了。” 佛宝奴上去就一个锁喉…… “好好好,我说还不行么。”小宋叹气道:“你其实已经大概有感觉了对吧,就是这两年来宋辽的贸易其实是属于一种不健康的模式,辽国成为了主要的资源输出国,农产品、矿石、木材等等。” “嗯,我正要问你呢,这肯定是你的诡计。” 小宋拿起一块馒头片吃得咔咔响:“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这样的经济模式对辽国现阶段绝对是好事,因为你没发现辽国整体上已经开始全民生产了么,那么这种生产的直接结果就是一个村子里会出现数业并举的情况,那么如果一旦遭到了灾,小区域的自救行为就会变得容易起来。比如出现粮食绝收,但畜牧业和养殖业的发达就会让农民不至于那么快饿死,而农税的减免措施也会让每个人手头上有些余粮。这虽然是理想主义了一点,但至少这一场雪不至于让你底层的百姓困厄致死。村子内摒弃货币重新开始的以物易物,这就算是一种退行性的自救。” 佛宝奴连连点头:“似是如此,前两日我接到探子报,说辽国有些地方也封了山,但每个县内都还算秩序井然,粮价、肉价都在涨,百姓开始用肉换粮、粮换肉了。但……商人都是宋国的啊。” —————— “对啊。”小宋点头道:“至少我能保证我的商队不会囤积居奇,你能么?物价上涨是自然规律,市场上产品多需求少,自然就下跌。遇到灾年,产品少需求多,自然也就上涨。但终归是能维持最低生活消耗的,让大家都能熬过一个不那么痛快的冬日,不至于易子而食,这已是大造化了。” 佛宝奴低着头快速记录着,她其实真各方面都要比赵性优秀,学习能力自然也包括在内。之前她会觉得宋狗的各种计策纵横交错太过于麻烦,但现在逐渐理清一条线之后,却是逐渐明朗了起来。 “至于说坏的地方,那就是宋国摧毁了辽国的工业基础,未来不需要多,只需三五年,你辽国就根本无法与宋国对抗了。” 佛宝奴眉头一皱:“所以你还是在觊觎我辽国?” “倒也不是,这是个阳谋,你辽国不想被金帐汗国和金国吞并,就必须走这一条路。至少现在看来,辽国国力整体上升了,宋国也并没有说去故意压榨。”小宋笑盈盈的说道:“但我死之后就说不准了,因为我不知道这个模式会发展成什么样,所以有些大事一定是要在我活着的时候来完成。” “比如?” “比如宋辽金加金帐汗国的整合。” “打仗?” “该打还是得打,但起码我不希望宋辽之间开战。”小宋顺势躺在皇帝陛下的腿上:“所以我对辽国的攻略是比较缓和的,温水煮蛤蟆,争取和平演变。” “白日做梦,你以为我会同意?” “我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你知道吗?”小宋笑着看向气鼓鼓的佛宝奴:“就是因为这是你没办法改变的大势,是巨浪、是狂风、是斗转星移。你可以选择现在回去闭关锁国,十年之内,辽国必亡。你可以试试,如果不信我现在给你做个即时推演。” “你来!” 佛宝奴托起他的狗头:“你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与你没完。” 小宋拿起笔,哼着歌:“那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啊陛下。” “你还要什么好处?朕还有什么好处能给你?皇位给你好不好?” “不了不了……吃不下。”小宋看到生气的佛宝奴也是连连摆手:“行,给你演算一遍。” 这种演算其实并不是十分准确,但小宋因为掌握了更多的数据和未来的经验,他的分析要比辽国内部的分析更加严密和可靠。 他将佛宝奴关心的问题一一列出,然后逐渐的化为数据演示给她来看。 反正啊……反正最后知道真相的她眼泪掉下来。 “那宋国最后也会偏安在南方的角落,苦苦靠着长江支撑,但还是抵不过天下大势,最终覆灭。至于覆灭中原的人是谁,我赌草原。” 佛宝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她不甘心,几次想用理想状态推翻宋狗的演算,但最后发现即便是辽国有了天时地利人和却还是顶不住那天下大势,最终还是会在这个乱世的漩涡中死得梆硬…… 566、三年11月19日 晴 终是云开雨霁时。 冷空气过去的第五日,温暖袭来融化了冰雪,气温大概也回升到了之前该有的样子,加上阳光普照,大地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走街串巷的货郎来了、骡马叮当的商队也来了,人们走上街头开始购卖和贩卖,虽说不上多么划算但至少并没有因为之前的雪灾而涨价多少。 宋北云站在一边详细记录着每一项商品的价格,而佛宝奴就像个小跟屁虫一样,也在记录着这些东西。 她现在还是想回去努力一把的,小宋知道她还是不甘心,但这种事怎么说呢,就让她去尝试好了,只要技能点不是点到了闭关锁国,其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们想去提振工业也好、想去贸易逆差也好,反正基本上就现在的基础来看,想要追赶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允许一个孩子的倔强这一点小宋还是挺人文主义的,随她去好了,反正总有一天她也会像赵性那样坦然接受自己没办法扭转乾坤的。 “明日我要去工地,你就别去了。这次会有一波辽国的官员过来考察,你最好还是干点正事,不能老是贪图肉欲啊陛下。” 佛宝奴用力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也不做声就只是继续往前走:“朕不需要你教。” “你放屁。”小宋跟在身后:“我教你的还少了?白天晚上没日没夜的,你看我腮帮子都凹下去了。” “没个正经。”佛宝奴恶狠狠的瞪了宋狗一眼:“明日给朕安排些人,我去洛阳长安周围私访一番。” “你辽国皇帝让我宋国给你安排?” “我不是让宋国,我是让宋狗。我若出了事,天底下最伤心的怕就是宋狗了吧?” 小宋不屑一笑:“谁给你的自信?我只能分出一百二十人来,多了没有。” 佛宝奴笑了起来,她以前就以为宋狗是个混账,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其实更了解这个混账多了几分。这个狗东西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巴上说的比谁都难听,但该干的事却是一点不会少干,就从半夜他会偷偷爬起来给自己盖被子这点小事就能看出来。 狗东西真的可爱…… 至于他会不会尽心尽责的护卫自己,佛宝奴根本不怀疑,一百二十人的配置已经是顶格了,因为即便是宋国皇帝出行也不过就是一百二十人的配置,他不能超过这个配置,否则人赵性怕是要吃醋。 “那这几日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多陪陪妙言。等朕回来了再宠幸你们。” “什么玩意就家里了,你的家在辽国皇宫。” “朕不喜欢那里,总觉得有怨魂来着。”佛宝奴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在你这里睡得安稳。” “人是你杀的,你现在又害怕了是么?” “他们死总好过朕死,让你选你怎么选?”佛宝奴不高兴的看向宋狗:“我不是赵性,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若是走错一步我早就粉身碎骨了。” “乖乖乖……”小宋一只手把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狗头:“不哭不哭。” “才没有要哭!”佛宝奴哭笑不得说道:“光天化日的,你就这样搂搂抱抱?” “你不是也没躲开么?”小宋低下头在她大脑门子上亲了一下:“我阿奴的脑门子还是好看。” “滚啊!”佛宝奴瞬间暴怒,一把推开宋狗:“你简直不得好死!” 其实搂搂抱抱又能怎么样,即便是路上周围都是过来过去的人,但其实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除了几个老的没牙的老太太坐在自家门口的大树下晒太阳时看到他们会露出姨母一般的笑容,其他人还真的不在意站在这的两个人都是什么身份。 没有被腐儒思维祸害过的世界真的太美妙了。 在县中逛了一圈,天色已经微微发暗,两人结伴往回走时,佛宝奴突然问道:“如果我有了,你别指望会跟你姓。” “你突然态度坚决的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对。” 小宋想了想:“叫耶律洪基怎么样?” “嗯?这个名字好!那若是个女孩该是什么?”佛宝奴提到这个:“妙言说……我可能已经有了,我算了算日子,许也是差不多。这些事多少也要有个打算了。” “你可当真就把我当成个配种的东西了?”小宋诧异的看着她:“你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我不管不顾的为你将孩子生下来,你说我过份?” “那不是过份是什么?你这是掐着点来借种了是吧?” “你这什么意思?” 很快,争执变成了争吵,佛宝奴气得甩开了宋狗径直跑了回去,而宋狗在后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也便转身去了一家小馆子中,懒得回去再吵架。 佛宝奴冲回去之后,在妙言前面委屈的哭成了个泪人,而妙言看宋狗还没回来,估计这俩是吵架了…… 问清楚之后,妙言居然哑口无言,居然真的会有人因为还没发生的事而吵架。 不过仔细想想,这不就是小情侣的日常么……两个都是嘴上不认输的人,一来二去可不就摩出火花了。 “他是如何与你说的?” “他什么都没跟我说啊。”妙言笑着摊开手:“我又不会怀孕。” “这也能控的住?”佛宝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用的什么妖法?” “我还待字闺中呢。”妙言笑得咯咯响:“好家伙,你总不能让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怀孕吧?” “啊?”佛宝奴惊愕的看着妙言:“他没碰你?” 妙言莞尔一笑:“他舍不得。” 听到这,佛宝奴顿时就更酸了,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凭什么不舍得你就舍得我了?凭什么嘛……” 碰到这种事,妙言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边安抚一边等着宋狗背着手从外头回来。 ————— 被妙言抓过去的宋狗一脸茫然,因为现在这个狗皇帝哭诉的东西跟吵架时候的话题完全不是一回事。 “什么就舍不得?我舍不得个屁,是她不让!”小宋气鼓鼓的往床上一坐:“你问问她,要是她同意,我还能放得过她?” “等等等等。”妙言往前推了推手:“你们的三观也太崩塌了吧……讨论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不好?” 佛宝奴坐在那哭唧唧的说道:“我真傻……真的……” 抛开辽皇的身份,终归女孩子还是女孩子,就得哄……趁着辽皇还没变武则天之前,先把这个可能性从根儿上给断了。 “啊……” 佛宝奴听话的张开嘴,然后宋狗把一颗馄饨送了进去,妙言看着这一幕恶心的遮住了脸。 “你们也太恶心了……”妙言被恶心的直哆嗦:“能不能像个人一点。” “没办法嘛。”小宋叹气道:“你总不想她变成武则天。” “对哦。”妙言一拍脑袋:“你继续你继续……我恶心恶心就习惯了。” 说起武则天,这个倒是引起了佛宝奴的兴趣,于是三个人就针对武则天的功过是非开始讨论了起来。 然后话题逐渐变成了《怎样防止辽国皇帝陛下变成武则天》的难点三十问。 最后这个问题由辽国皇帝亲自给出了答案:“我就是想有个人多疼爱我一点,在我不是皇帝的时候。” 这个东西指向性很明确,虽然是带着撒娇的语气,但终归责任是落在了宋狗身上。 “真的唉,李治活着的时候,武瞾基本上没有作妖。李治一死,她就变成了另外一幅样子。” “慈禧也差不多。”宋狗接话道:“都是老公死了之后就很磨人。” “哈哈哈……董小姐也是。”妙言拍着手说道:“没了老公之后就很磨人。” “你们又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佛宝奴一副宝宝不开心宝宝委屈的样子在抗议这两个怪物在聊一些云山雾罩的东西。 “知道啦。”小宋点头道:“以后我会注意的。” “就是。”佛宝奴白了一眼妙言:“总有些人喜欢说些稀里糊涂的怪话。” “嘿,你还敢白我。”妙言撩起袖子:“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过最终妙言还是错误估计了佛宝奴的战斗力,她虽然在宋狗面前小鸟依人委屈巴巴,但那是因为宋狗战斗力是真的可以的,而且文治武功都超过了佛宝奴,她对宋狗是一种仰视的态度。 而对别人……文,她是辽国皇帝、武,她手持斩马挥师北上将草原鞑子打到了阴山北,这放在这个世上那也是一等一的人杰,怎么会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豆腐给扑了? “别别别,我求饶了。”妙言被挠痒痒给挠得上气不接下气:“救命……狗东西救命……” 而宋狗哪里会去救她,他现在就是流着口水一脸色情的看着两个妙龄少女纠缠在一起,那感觉简直美妙。 “我问问啊,你们两个平时在宫里的时候,会不会……”小宋搓了搓手:“那个什么。” “什么?”佛宝奴转过头看向他:“你一脸坏样,定是没什么好话。” 小宋嘿嘿笑着:“就是……就是那个什么,妙言懂吧?” “我懂你个锤子哦……想看攒劲的节目是吧?想也别想!” “什么节目?”佛宝奴好奇的问道。 567、三年11月20日 晴 狗肉滚三滚 金陵城,青龙苑后堂。 炭火烧得通红,晏殊正在那画画,旁边的玉生则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春闱做准备。 赵性则把鞋脱了放在火上烤,味道辣眼睛的很,但因为他是皇帝却是没人敢说他。 “西北那边的局势逐渐稳定了下来,北海新军那头也驻扎下来了,还有一个金木水火土的募兵团。那厮总能给我弄些新花样来。”赵性一边烤着脚一边叹道:“新的灾害防控体系朕看了,效果的确不错。这般互相制衡,繁杂是繁杂了一些,但的确有用,倒是我就是不太明白,为何辽国那头居然也安稳度过了天灾。” “官家,辽国能度过天灾到底还是因为我大宋的缘故。”晏殊仰起头来:“若不是因贸易所需,他们各地都囤积了大量的牲畜米面,恐怕这番雪灾就够辽国喝一壶了。” 赵性点了点头,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天灾这种事难以预料,自古以来便是历代君王所头疼的事情,以前大家都没办法,只能仰起头祈祷上苍,但上苍并不常搭理,如今倒是有了法子来处置,也算是利天下了。 “玉生,你那头准备都如何了?” “回官家,今年之后便再无春闱了,只设秋闱。逐级考试制度难度相应降低,但越往上越难。秋闱之难要难于往年任何时候,且加入理学。”匡玉生放下手中材料回答道:“我已与各地乡绅商讨过,无不欣然同意。” “哈哈哈哈,这帮地主老财怕是要落套咯。”赵性抚掌叹息道:“你们说啊,这狗东西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这将考试分九级之事,我想都不敢想,但效果却出奇的好。” “官家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年头仍是以读书为荣,可读书哪里是普通人家能读的起的呢?这细分之后,倒是容易了许多。不过这也得益于那落第书生返乡五年教书能得吏身之策,有人自觉苦读无望便回去当起了先生。”匡玉生拿起身边一个册子翻阅了起来:“时至今日,返乡教书者,在册人数四千四百二十人,未来许会是更多。” 晏殊点头道:“这就是那厮提出的支农支教支医扶贫的计策,叫什么三支一扶。格局倒是大的很,虽也是很难啊。” “难,再难朕也要将这事办了。”赵性捏了捏烤得滚烫的袜子,舒服的呼了口气:“他在前方困兽之斗,我等可不能在后头扯他的腿子。” “官家,臣斗胆有一问。”匡玉生转过身,正儿八经的问道:“若是有朝一日,官家觉得北云功高震主了,可否……先于我与他一叙。” “不存在。”赵性一挥手。 匡玉生还以为是不允许,神色变得紧张起来,但赵性却接下去说道:“就凭那个龟孙儿也想震主?不可能!朕是千古一帝,他是个什么东西?千古一狗!” 这话听着刺耳,但却让人放心,虽然赵性并没有直说,但这个戏谑的态度就已经足够说明他并不担心宋北云身上可能发生的事情。 至于后头如何,其实也没有必要去追问了,毕竟青龙苑里的人都知道一个细节,那就是宋狗找赵性要东西从来不说请,赵性给他东西也不说赐。 这个细节看着不起眼,但若要琢磨里头却是大有深意,因为光这一个细节就确定赵性这个皇帝自觉并没有什么东西可赐给宋北云,而宋北云这个臣子也没觉得他办事是给自己办的。 我给你办事,我还低三下四?那是不是不太合适?你让我给你办事,你还趾高气昂?那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这种相对对等的关系其实就是这两个人信任的基础。而赵性前几日也反复说了,他说‘这要是随便换一个人恐怕就顶不住诱惑跟辽国跑了,可惜辽皇不知那厮心中宏愿’。 “玉生哥……” 外头突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一个人影就窜了进来,只是她一看屋里的人,就立刻慢慢的关上了门…… “等会。”赵性一脸坏笑的喊住要逃跑的观音奴:“别急着走,给我过来。” 观音奴慢慢的走进屋里,用嫌弃的眼神看了赵性一眼并下意识的躲到了玉生的身后。 “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赵性笑了起来:“可以啊,当弟弟的跟姐姐不清不楚,当哥哥的跟妹妹眉来眼去。” 玉生低着头不好意思,而观音奴从他身后很嚣张的冲赵性翻白眼。 “行啊,玉生啊。你这个动作还是慢了。”晏殊转过身也是一脸坏笑:“官家,倒不如我们开个盘口,是姐姐先生孩子还是妹妹先生?” “好好好!”赵性从怀里掏出一张贯钞拍在桌上:“我赌姐姐。” “我也赌姐姐。” 赵性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玉生说道:“若是我们赌对了,你便给钱。” 玉生一愣:“这等事为何是我给钱?” “谁让你不争气。”晏殊冷笑一声:“一赔五!” 看,这还是这两个人的混账。若是宋狗在这里,那就是混蛋三人组,这让观音奴怎么可能会亲近这样的狗东西们,整日说些不知羞臊的话就算了,现在甚至连这等事都会拿出来开盘,端的是让人厌恶。 玉生默默摇头后,侧过身问道:“方才你叫我干什么?” “我给你准备了辽国的狗肉锅子,叫你来吃的……” “哦?”赵性起身:“有狗肉吃?走走走,大善。” 看着贪吃流氓二人组起身奔赴自己给玉生准备的暖身子滋补锅的方向,观音奴的表情变得十分不开心起来。 看到她的样子,玉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发簪,颇为不好意思的递上前。 “玉生哥~” “这……”玉生低着头有些局促的说道:“就是下值的路上,见……见到的,觉得好看便买了,也没有细想……那……那……我本想给娘的,但是娘不肯要,我……” “谢谢玉生哥!” 观音奴可是佛宝奴的亲妹妹,脑子自是好用的,这发簪虽然名贵,但一看就是少女款式,怎么可能是给红姨准备的,分明就是故意给自己买的。所以当听到他这蹩脚而拙劣的掩饰之后,观音奴却是没有拆穿,只是甜甜的道了一声谢。 “快走快走,慢了怕是就要被那二人吃光了!” 在短暂的粉红绮丽之后,观音奴突然想起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狗肉锅,她连忙拽着玉生的手就往外走。 “耶律姑娘,男女授受不亲的……不好不好……” “别说那些啦,狗肉重要!” 而此刻在宋狗的小屋子里,一大锅狗肉也正在砂锅中翻滚着,这种连皮带骨的香肉最是解馋,再加上不少辛辣的调味和三个时辰的慢炖,一开锅就香味四溢。 “你不是说今日要去工地么,为何倒是炖起肉来?” 佛宝奴蹲在那用筷子夹起一块狗肉放入口中,呼呼哈哈的吃下之后,仰头问了起来。 “辽国官员架子大,约好了时间又改了点。改成了明日,这不你明日也要过去干活么,刚好一起出发了。” 宋狗一边回答,一边给妙言倒了一杯温好的调理药酒,然后将一份白切狗肉和蘸料摆在她的面前。 “我就不去了。”妙言说了一句并在宋狗的脸上亲了一下:“还专门给我准备了啊?” “不是。”小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你的是主料,剩下的才做成了狗肉煲。” “你啊……”妙言轻轻打了他一下,但脸上却全是笑容。 不过这东西怎么说呢,看到辽皇陛下吃得欢快就知道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主料边料一说,完全就是不同的位置不同的吃法,但他这么一讲就让人特别开心了,处处透着一股渣男的味道。 “来人啊,倒酒。” 辽皇陛下盘腿坐在那,手里的酒一喝完就抬起来喊人给她添酒,小宋将杭州的桂花酿给她满上,然后踢了踢她屁股:“别吃垫子上。” “你在教朕办事?” 不过说是这么说,却仍然拿起了一块方帕垫在了前方继续大吃起来。 “你不吃?” “你们还吃的完不成?下头送来的这只狗去了毛皮内脏足足有二十斤……你们先吃就好,我去把饭准备一下,等会还有个辽参鸡汤和锅包肉。” 他离开之后,佛宝奴端着砂锅来到小桌前,趴在上头对妙言说:“这样下去会胖的。”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吃不下你宫里的饭菜了吧?” 佛宝奴一抹嘴:“宫里那也叫饭菜?那只配喂猪。” 她骂完,一只手撑在下巴上,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怎么不吃了?” “等锅包肉。”佛宝奴端起妙言的药酒喝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头说道:“这什么酒?” “我喝的补酒。”妙言笑道:“每年冬日他都会给我准备,所以啊……只要是入了冬,不管我在哪里都要去他身边。” “真好啊……我从小都没被人如此宠爱过。”佛宝奴叹气道:“他们说契丹人的男孩子是狼,要在雪地里打滚。” “你是皇帝了,有大把人对你送殷勤。” “那不能一样。”佛宝奴轻声道:“我不缺狗。” 568、三年11月21日 晴 五百年帝都烟云过 马车临近长安,佛宝奴在车中穿好衣裳用手指戳了戳宋狗的脑袋:“我也不为难你,往后每三个月,我便要在皇宫里看见你。” 小宋眉头一扬:“不是吧陛下,你这太强人所难了。” “那便是你的事了。我算好时间,反正到时龙塌上得有人,是谁我不管。” “握草……”小宋揪住她的腰带:“你当真?” “那还能有假?”佛宝奴凑到他侧脸边,先是亲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朕这个月没来身子,你怕是要当爹了。” “是又要。” “那我不管那许多。”佛宝奴整理好衣裳之后,推开马车的门:“若是到时见不到你,我不知我会干出什么事,好自为之啊,宋大使。” 她说完之后对着车夫一挥手,马车继续前进,而她则直接转身进入了辽国的地界。 而坐在马车上的宋狗仔细想了一圈,发现自己好像是又被佛宝奴摆了一道。 但如果她真的怀了,去就去吧。不过这路上的时间可是浪费了…… 那么不如修一条水泥路吧。 小宋想通的此处的关节,直接撩开帘子对赶车的大黑牛说道:“去吧,去工坊。” “啊?大帅,你说啥?” “你聋了?” 大黑牛似乎还是没听见,接着他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将耳朵了塞着的东西取了出来,露出憨厚的笑容:“哎呀,大帅。方才你们里头动静太大,俺这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吃不住啊。” “滚你娘的。”宋北云笑骂道:“去工坊。” “好嘞。” 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到了,小宋抵达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至于为什么……其实道理很简单,毕竟今天要接待的是辽国那头的大佬,主要负责基建这一类的业务,小宋这一身人家陛下味那还了得?人家又不傻呢。 “韩大人,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宋大人,别来无恙。” 两人老远就寒暄了起来,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和西夏谈判之时,那时这个韩大人可没少被宋北云给恶心,如今他被贬在这个地方,这韩大人也是不敢轻敌,毕竟面前这个人为什么会被贬,还有他跟陛下的关系其实都是一个迷。 “韩大人吃了么?” “有劳宋大人费心了,吃了吃了。” “那就好。”小宋伸出手引了一番:“请这边走,我带韩大人去逛逛再好好聊聊关于之后两国关于双边贸易与合作的事情。” 他的新鲜词很多,而这韩大人也是商人出身,也是能理解一些的,而他对宋狗大概能了解的内容就是面前这个年轻人曾经以一己之力把商人的地位给拔高了数个等级,倒是个能人。 关于双边建设什么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谈,毕竟陛下下了死命令,宋国那边有什么辽国就要有什么,不计成本都行。所以这次谈判的韩大人的职责就是尽可能的防止面前这个狗东西漫天要价。 嘿,这一到正事的时候,这厮果然没有出陛下所料,那叫一个狮子大开口,这韩大人被他那天文数字弄得直往外冒汗,官家他还分析的是个头头是道的,根本就没有因为这个庞大到夸张的数字而感到汗颜。 “你看啊,这工坊的人工、材料、技术,你们想要打包,可以啊。但这等事亲兄弟明算账,即便是宋辽两国亲如一家,可到底有些事还是一码归一码。”小宋热情的介绍道:“韩大人您看。” 韩大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发现正有几个工人蹲在地上用一个平底的铲子在抹着地面。 “那是?” “水泥地啊。”小宋带着辽国的使团来到下头,走在已经铺设好的里面上:“看这地面如何?” 辽国的使团惊奇于地面的坚硬和平整,甚至有人俯下身子去抚摸这硬邦邦的水泥地,然后惊愕的互相来回对视。 “这便是宋国的水泥路,韩大人觉得如何?” 好!当然是好!他这辈子都没走过如此平整的地面,即便是皇宫中那的地面也是由砖铺成,不光有缝隙,时间久了也会有些坑洼。 但这个水泥路却是如同一块巨石整个铺成的路面,无比的平整、无比的细腻,甚至让他想起了那些神怪故事中天宫上的描述。 这东西是好东西不假,但…… 想到陛下那句“宋有辽需有”的吩咐,仿佛这句话就成了一句魔咒,涨得韩大人脑壳直疼。 真的要这个东西,还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真的是办成了,恐怕……回去了也会被一刀砍了。 “那……那宋大人,这个价值……” 小宋只是笑而不语,伸手一引:“倒不如诸位辽国大使再随我走走看看吧。” 在这个大工地走了一圈,辽国的考察团都累的差不多了,小宋直接打手一挥给送去了工坊附属的洗脚城里。 这里没那些个风月,就是吃吃喝喝加洗澡洗脚,加个搓澡还是都是手上有劲儿的大爷。 不过还别说,这一套别出心裁的东西倒是让辽国考察团的人一个个躺在暖烘烘的屋子里舒服的不想说话。 “宋大人,这个好,这个好。届时定要在我们那边也弄上一个,解乏、舒适。”韩大人拿着一杯温热甜酒,躺在软乎乎的椅子上,身上穿着浴袍,脚下享受着妙龄少女的按摩,舒服的都有些迷糊了。 “这个是小意思。”小宋躺在旁边,长出一口气:“我知韩大人是清正之士,不屑青楼肮脏,这种清幽之地恰恰应了韩大人这等雅士的风骨,毕竟清流风骨也是人,也是需要解解乏的。” “宋大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韩大人大喜:“当真是知我者宋大人也。” 小宋哈哈一笑,然后便开始东拉西扯的聊了起来,他见识多,不一会儿就把这韩大人给忽悠的整个人都晕乎了,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工坊建设的事上了。 “韩大人如今也是瞧见了,工坊每一处都是稀世之物,你说如何能便宜?” “宋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唉……宋大人您可有所不知,我国陛下在来时与我下了口令,宋有辽需有,你说说……我完不成王命,这不是要了我的小命嘛。” “韩大人的难处我懂,可是韩大人也要体谅我的难处啊,同为人臣……” “唉……” 两个人齐齐叹了一声,但宋狗突然一拍大腿:“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韩大人可有意向?” “还望宋大人指教。” 小宋慢慢的将自己的想法展开给了这个韩大人,毕竟他手上的底限肯定是完不成辽国工坊建设的,但佛宝奴要求必须有,那怎么办?糊弄啊! 至于怎么糊弄,这其实也是个学问,太假了不成,佛宝奴不傻,辽国的监察机构也不傻。但太真了,这个钱方面是他顶不住的。 小宋给出的主意是辽国的长安工坊建!必须得建,不光要建,规模和条件甚至要好过于宋国这边。接下来就是糊弄的关键了。 “还望宋大人细细说来这个二次加工……” 二次加工嘛,这里头的学问可就大了,小宋详细的给他解释了一番。 换句话说就是宋辽两国的工坊虽然都在长安周边,但职能各不相同。辽国的工坊负责把辽国境内的原材料运到工坊中加工成宋国工坊订单需要的产品,然后这些产品被送入宋国工坊加工成成品,辽国工坊在将这些成品买入,贴上辽工坊的标签。 这有问题么?当然没问题啊,原料是辽国的,第一次加工也是辽国的,最后出手也是辽国的。中途的差价之类的,就当做是运作成本,反向输出给辽国之后,其实就等于是辽国工坊在向辽国境内输出产品。 这不就解决了最大的问题么? 听到这个提议,韩大人一拍脑袋,拱手对宋北云说道:“宋大人旷世奇才!” “也不至于。”小宋叹气道:“不过韩大人,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得干。” “宋大人请说。” “这里头宋国工坊需要盈利,你可知?” “那是自然。”韩大人点头道:“天下可没有白捡的便宜。” “那到时辽国工坊可能会亏本,久而久之……” “啊……”这韩某人一听,冷汗就下来了:“亏本?” “对,亏本。”小宋眯起眼睛说道:“若是想不亏本,韩大人只能进行开源节流。开源嘛,方才已经说了,品种多样化嘛。至于节流,韩大人万万不可在工人、匠人等身上抠钱,而是应该从运输上抠出钱来。” “哦?”韩大人瞪大了眼睛:“还望赐教。” 小宋嘿嘿一乐:“韩大人,听说过要想富先修路没?” 而与此同时,佛宝奴已经在小宋安排的一百二十人密探的保护下进入了万年县区域。 她立刻开始进入了角色,毕竟是以微服私访名义出来的,那就多少得干一些微服私访的事,不整掉几个人都说明她这趟出来没干活。 “狗东西!” 突然之间她在一个告示的面前停了下来,上头是一则招工广告,而这则广告却是为了宋国工坊招工的,她看到那上头的条件,当场暴跳如雷。 “真的是把我大辽当了摇钱树了!我让你招!等着吧。” 569、三年12月8日 晴 谁不期望一帆风顺 天气这几日有些许回暖,但小宋的心却是冰冰的,因为招人的计划搁浅了。 本来他计划好的是在西到西夏、东到洛阳这个范围内招聘两千人上下的技术工人,要求倒也简单,就是识字、有手艺,什么手艺都行,并且条件优厚管吃管住还附带技能培训,这种条件摆出来按照道理来说不应该是没人上门的。 要说西夏那边因为路途遥远又临近年关,不好招人情有可原。可洛阳长安这一代居然也招不到人,那可还行? 于是带着这个疑问,他就去了长安城一趟,这一过去打听才知道,原来辽国工坊那头也在招人,与其说是招人倒不如说是抢人,不管宋国工坊那头开什么条件,辽国这边都要高上一筹。 更高的工资、又宽松的时间、更优异的环境,这多方面综合起来,鬼才愿意去宋国工坊呢。 “这狗东西。” 宋北云叉着腰站在辽国的招聘广告面前,嘴里骂骂咧咧的,他还能看不出是谁搞的鬼么?这熟悉的不服输风格,这明摆着针对的行为。 “大人,辽国这是在作死。” 他手底下一名精算师站在旁边说道:“我们那边招人都是经过严格的成本核算的,他们这样来不光是会扰乱市场秩序,更可能的结果会因为人工成本猛增而造成亏损。” “人家拿国家财政补贴的,谁在乎亏损。”小宋叉着腰来回走动着:“要命了,这分明是拼着自己不舒服也得让我不舒服啊。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玩意。” “这许是在寻仇吧……宋大人树敌无数,这……” “不至于不至于。”小宋摆手道:“你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属下……没有。” 小宋叹了口气,碰到这种事真的是脑壳疼,年后眼看第一批建成的工坊就要着急开始试生产了,从内地抽调来的大匠、熟练工已经做好准备要大干一场了,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碰到了高薪挖角的事来。 可偏偏如果跟他们对着干的话,最终损害的是这帮工匠的利益,毕竟福利好是暂时的,一切的发展都是需要建立在底层经济基础的稳固上,光靠吃财政补贴能吃到什么时候? 况且小宋可没有补贴可以吃,底子就不如人家的厚实,真要拼这个,恐怕要命。 但这件事又不得不快速解决,因为它本身就迫在眉睫,建设进度刻不容缓,第二个五年计划起手就这么不稳,后头恐怕就要遭到一连串质疑的。 在街上站了一会儿,小宋转身返回属于宋国的长安区,找到一家茶楼上去喝杯茶吃些点心仔细想想对策。 这种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从没想过狗日的佛宝奴会给自己下绊子。 不过转念一想,到底是自己太高看自己了,人家除了是在毯子里叫好哥哥轻一点的小姐姐,更高层次的身份毕竟是辽国皇帝,这一点想明白了其实也就没有那么多不忿了,顶多下次不给她炸酥肉吃,除此之外也不能私报公仇嘛。 “这个狗女人。”宋北云用力捶了一下桌子,震得桌子上的茶壶哗哗作响:“简直可恶。” 到底不是神仙,碰到始料未及的情况时,他也会陷入短暂的迷茫之中。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路大概就是两条,一条是政策性对抗,强制宋国的工人不允许去辽国的区域务工,当然最终会导致辽国进行对等反制,这样就与这个长安经济自贸区的构想背道而驰了,毕竟现在摆在台面上的东西虽然很狗,但的确是没有违反平等竞争的条例。 那第二条路就是跟辽国硬碰硬打价格资源战,但最后的结果一定会是两败俱伤。如果这是金陵的话,那跟辽新都打这一场人力资源战争丝毫不惧,毕竟全方面占有优势。 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宋北云花了好几年时间刚刚盘下来的一个一级基地,百废待兴啥也没有,而且不享受财政拨款不享受中央扶持,完全是需要靠自己一点点的运营发展壮大。 在这个大前提下,他拿什么跟辽国打经济战?厚着脸皮去求?别闹了,他还不了解佛宝奴是个什么人?只要自己开了口,她的条件会噌噌往外蹦,而且还会让他知道自己的窘境,那可就真的是有好戏看了。 有了! 突然之间小宋的眼前一亮,对身边的精算师说:“拆分工坊,干满五年就给股份。” “宋大人……属下不明白。” 小宋开始耐心的给这名属下解释了一番什么叫股份制,并且将这个机制的好坏优劣都说了出来。 “从大匠到工人都可以参与分红,但前提是盈利。不过他们也只享受分红并不会参与到决策。”小宋摸着下巴想了想:“名义便是人民的工坊!” “可……若是朝廷不允呢?” “辽国肯定不允,但在这一亩三分地,我说的算。”小宋拍板说道:“而且怎么说咱们是不是占着大理呢?即便是两万人来分这个红,也不过只是占了盈利的两成不到,但只要能把工坊快速拉起来,这两成绝对是划算的。甚至于往后能否发展好,也都靠这两成了。” 小宋想了想,然后笑了起来:“去,把咱们的广告改了。加上三个附加条件。一个是五年享受分红,一个是十年享受住房,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入工满半年子女便可免费入学。” “这……宋大人,这……这……这动摇国本啊。” “嗯?”小宋挠了挠下巴:“国本难道不是黎明百姓么?让百姓有饭吃、有书念、有活干都叫动摇国本,那什么不是动摇国本?还是说你的国本跟我大宋的国本不是一个本?亦或者你觉得大宋是你的国?” 那精算师满头冷汗的立刻起身:“属下万万不敢,只是担心朝中……” “朝中谁会在乎这个屁股大的地方呢,那边可是有大肥肉给他们抢呢。” 小宋说完之后沉默一阵,然后拍板道:“就这么干,真出了事我顶着,大不了就往上报个因地制宜好了。” 这个决策很快就被实施了下来,毕竟现在这个阶段执行力是最强的阶段,以后腐朽自然有腐朽的法子,但至少现在令行禁止十分得体。 在这个条件出现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有许多人去咨询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工坊那头也早有应对,妙言手上本就储备着一批下岗再就业还经过培训的花姑娘,她们大多本就识文识字,再经过正规培训一套下来,现在一个个精神的很,专门就是准备好了各种手册在应对咨询。 关于股份分红的咨询、关于分房红利的咨询、关于子女教育的咨询。 小宋此时也没闲着,他来到当年唐王朝的国子监的区域考察了一番,发现这里已经成了整个西北最大的红灯区,他大手一挥二话不说直接下令限时搬迁。 虽说红灯区的老板都是眼手通天的人物,可这也得看是在谁面前,在平头老百姓的面前他们作威作福,但在这个朝廷第一鹰犬的面前,他们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俯首帖耳,毕竟街上的红衣巡查队火枪上膛,气势汹汹,这谁顶得住呢? 用了三天时间,清空了整个红灯区,小宋召集来人将这一片区域全部踏平,然后立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牌子,上头除了红笔写了六个大字“长安教育园区”之外什么都没有。 当然,红灯区他也不是放生,而是紧急在一片区域里划分了很大一块地方作为娱乐区,未来所有的娱乐项目都会集中在这个地方。 这是拍脑袋的决定,好坏还不知道,但为了应对眼前的危机,他也不得不这么干。 这一招的灵感是来源于宋北云在故事会里看到的故事,说怎样让一个穷小子成功娶到富家女。故事里是说先让穷小子伪装自己是某个银行的经理去认识富家女,然后再去那个银行面试经理职位,以这位富家女未婚夫的名义,最后名利双收。 反正故事肯定很扯淡,但里头的内容却是可以变通的,就像现在,他明确的就是在画饼,如果没人他连个毛都建不起来,但等用这个饼骗来人之后,再将这个饼给圆上,那么最终什么都会有的。 而这个法子奏效不奏效?那肯定会奏效,因为辽国可不敢这么干,即便是佛宝奴也不能拍板子这么离谱的政策,免费教育?疯了!那辽国内部的世家贵族还不炸了锅? 但辽国不能的事,在这边却是能的,因为“因地制宜”嘛,走长安特色的大宋建设路线,人人有饭吃、人人有工作、人人能读书。这便是大宋的核心建设理念,即便是摆在公堂上小宋也在理。 毕竟军权可是在赵性手里,手里有家伙的时候,有些事自然是简单许多,而辽国的军权可不是佛宝奴一个人的,至少北院的军权她一个人说的不算。 “我看你怎么办。”小宋叉着腰看着教育园区的牌子:“坐等你反制我。” 570、四年3月2日 晴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正经人不写日记的,但宋北云写,不过他并不会写什么奇怪东西,不正经的人日记却是出奇的正经。它数箱日记本的内容大多关于天气、温度、星象的记载,偶尔也记录一些重大事项。 但今日他的日记里终究迎来了不正经的东西:妙言走的第五天,想她想她想她…… 不过还好,就在这第五天的时候,天气晴朗明媚,风光无限,宋北云也迎来了这些日子里最好的一个消息。 “宋大人,您看这如何?” 铜陵军工厂的熊文钊将一个木盒子摆在宋北云的面前,这熊文钊乃是铜陵工厂的厂长,也是朝廷亲命的五品督造更是科学院二级冶金学士。 他亲自带着宝贝前往长安为宋北云报喜,当宋狗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猜测到底是怎样的好东西能让铜陵厂的厂长亲自不远千里跑一趟了。 “老熊,你先别告诉我。” 小宋深吸一口气:“让我猜猜。” “宋大人请。” “是无缝钢管?”小宋掂量了一下盒子的重量:“不对啊……那不是你们铜陵厂的项目啊,那是金陵厂的项目。而且山个月已经报给我了……那这是新合金?也不对……” 小宋拍了拍盒子,索性他就不猜了,直接将盒子外头的绸布拆了开来,露出里头名贵的黄花梨盒子。 “老熊啊,我要批评你了。咱们铜陵厂建厂之初的时候就说过了,不讲究这些排场的东西,厂里的口号就是务实、进取,你这什么玩意就用这么名贵的包装啊。”小宋摇头说道:“下不为例啊。”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熊厂长并不在意,只是笑盈盈的说道:“宋大人打开便是知道它值不值了。” 小宋轻轻打开盒子,接着一股子铁油子味就冲了上来,但接下来小宋的眼睛亮的都闪出了火星子。 这个盒子里啊,不是别的,而是一柄长约一米二左右的“枪”。 这把枪大部分是由木头组成,但上半部分都是金属铸造,全部是由贵重的合金钢锻造,手感颇为沉重。造型也说不上好看,但却有着让人……特别是让男人着迷的气质。 因为它是一把枪,一把真正意义上的步枪,从外观来看它绝对属于早期栓动步枪,而且没有了燧石而是用高冲击力的击锤替代,拉动枪栓之后有明显的弹簧卡扣声出现,而在此扣动扳机时会出现击锤空击的声音。 小宋拿着这把枪凑到窗口的阳光下看了个仔细,发现里头有螺旋形的膛线,虽然膛线并不是很密集只有三条而且还有清晰的手工痕迹,但这说明这已经是一把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武器了。 “子弹呢。”小宋激动的端着枪走了回来:“子弹是什么样的?” “宋大人高明啊,一眼就看出了这里头的不同。” 熊厂长笑着取出一个木头盒子,打开口里头装满了木头碎屑,在木屑之中就躺着一颗一颗泛着铜色光芒的圆头子弹。 小宋拿起来一颗,心中一惊:“出蒸汽机了?” “宋大人……您这也太难为人了。那东西我们现在可是做不出来。”熊厂长叹气道:“您的要求太高了。” “那这个金属定装弹,你们怎么弄的?” “水锻机。”熊厂长笑道:“这是铜陵铸造车间的一个学徒偶然发现的想法,然后跟我们物理组和铸造车间的几个大师傅苦苦研究近一年时间才弄出来的东西。” “那就是说还不能量产咯?”小宋略微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白激动了……” “宋大人,话不可如此说啊。”熊厂长拍了拍子弹盒子:“得益于宋大人的米制单位,如今我们的精度已经大幅度提升了,下一步只需要提高产能便是,若是略微修改一下水锻冲锤的幅度,虽是不能像宋大人口中的蒸汽机一般,但却是比现在的弹丸产量可是要高上许多。” 小宋听完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手中的步枪还很粗糙,听上去有效射程也就四五百米,最远射程不会超过一千,但当这个东西诞生出来的那一刻开始,注定它就不会平凡了。 “这个项目一共有多少人参与?” “一共一百四十人参与。” “回去之后报个计划给金陵。”小宋拍了拍那个盒子:“再把这玩意给官家送过去一把,告诉他,怎么赏是他的事。” “属下明白。” “等等。”小宋笑了起来:“十万贯,奖励你说的那个小学徒,作为第一届宋北云科技奖的获奖选手,钱我来出。” “十万贯?宋大人……那可不是小数目啊。” 小宋转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不用我多说了吧?干就完了,这个奖每年开选一次,只设置一人,奖金十万贯。若是觉得还有优秀的,不再通过这个奖项奖励但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奖励。” 此刻小宋难掩心中的激动,他真的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毕生之想得偿所愿的感觉,虽然他只有二十二岁,但这一刻他真的觉得钱财在这些东西面前那真的算是个屁! “剩下的我会写信给金陵,让他们通过更多的渠道奖励和鼓励各类的人才,但宋北云科技奖只能有一个。”小宋激动的说道:“剩下的事情我们之前都安顿好了,按部就班就行。对了,铜陵厂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是试制新式的大炮,现在仍旧是卡在工艺上了。” “不着急。”小宋哈哈大笑几声:“走,随我去试射几发瞧瞧。” 两人来到北海军的校场,小宋一枪一枪的试验者人类第一把栓动步枪,虽然它的卡壳率在百分之十左右,但整体效率仍然要高于现在的前装步枪,而且威力更大、穿透性更强、稳定性更好。 “大帅大帅……新家伙给我整一发呗。” 小宋将手里的枪递给大黑牛,擦了擦手上的枪油,转过头对身后的熊厂长说道:“走吧,老熊,一起逛逛顺便聊聊。” 校场里的枪声接连不断,不少士兵都跑过来围观大黑牛手上的稀罕家伙,而他也不断的炫耀着手里的东西,整得就跟他才是主人似的,最后就连北海新军的领兵都跑来想看个究竟,最后甚至情不自禁的夺过枪让大黑牛教着开始试射了起来。 听到里头这样浪费子弹,熊厂长有些心疼,毕竟这东西产量到底是不高的,被这帮丘八这么一折腾,所剩无几…… “老熊别这么抠搜,都会好起来的。”小宋看穿了他的心思:“许久没见了,别在意这些小事。” “只是有些心疼罢了,这些个物件……都是大家伙辛辛苦苦一榔头一凿子弄出来的,糟蹋不得啊。” 小宋哈哈大笑了起来:“要我看啊,你老熊就不适合搞物理,你就适合当个厂长,看你那抠搜样。” “该省还是得省啊,宋大人,厂里资金到底是不富裕,大家伙都是紧巴巴的。” “缺钱?” “哪能不缺钱啊,那可是个无底洞。也就宋大人你舍得如此投钱,若换了一个人……”熊厂长长叹一声:“罢了,不提也罢。毕竟我这次来并非是要钱来了。” 小宋唔了一声:“说到这个,老熊你得帮我个忙了,如今长安工坊正在全面建设,要说有闲钱那也肯定是骗人。而且这人手嘛……你看看你那边有没有可能调点人来?” “没有!一个人都没有!”熊厂长赶紧摇头:“上次被抽调一批过来之后,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呢,如今虽是新招了一批,可到底还没成骨干,不成不成……没人了没人了。” “你可真是太抠搜了。”小宋叹气道:“那没人也行,那我需要一批淘汰的技术图纸总没问题吧?” “那……宋大人,这东西当初是您自己立的规矩,要正当理由啊,不然我这很难办。” “嗨……”小宋又一次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趾头的感觉,他拍了拍脑门子:“骗钱。” “骗谁的钱?” “辽国的钱。” 熊厂长沉思片刻:“那宋大人……这个可是需要官家亲批啊,您看……” “知道啦。”小宋无奈的摇摇头:“你在这多住几天,等批复来了,你带着批复一起回去。” 熊厂长本能的感觉不对,但毕竟宋北云是上官,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心情好了,感觉春天都来得快了一些,虽然如今身边没有姑娘的宋北云吃喝都在工坊中,但听到后方的好消息之后,他倒也不孤单了。白天的时候正常处理工作,晚上的时候就拉着熊厂长讨论关于化学院二次建设的事情。 倒也算每天日程都安排的很满。当然这熊厂长在这里那能轻松么?当然是不能的,他作为铜陵那个相对成熟的工坊的头头,有着丰富的组织经验,现在正巧就被宋狗给抓了壮丁安置在了长安工坊这边。 短短几日,本来还有些小肚子的熊厂长,生生瘦下去了十斤…… 571、四年3月5日 雨 守株不动任春回 惊蛰之日,春雷四起,第一场春雨如期而至,带着几分薄凉。 小宋站在路边捧着一大碗油泼面稀里哗啦的吃着,身边的熊厂长则吹着竹杯子里的浓茶,两人看着繁忙建造的教育园区,谁也没多说话。 三个月前的政策出现效果了,辽国那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去反制,也算是阶段性的胜利吧。只是大家都说宋北云脑子不好,但这种事既然承诺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没有了回头路,人无信而不立,何况国乎。 “这么大一片,能容数万学子了吧。宋大人。” 突然,熊厂长深吸一口气后开口说道:“您真的是……总是能给人整点惊喜出来。” “那我能咋办,工坊现在的基础建设差不多有三成了,这里也在有条不紊的开展了,所以嘛……捏着鼻子认了。” 小宋说完站起身来:“好了,老熊我交代你个任务,我这边要出一趟差,这里你给我盯几天,长么一个月短则半个月。反正你要等官家批复对吧,就这么决定了。” “啊?我……” 熊厂长的话还没说完,宋狗已经跳上了马车,甚至还撩开帘子对他喊着:“辛苦你啦!” “这人……”熊厂长看着远去的宋狗,心中已经骂翻了,但最终却只能无奈的捏下鼻子认了,转过头背着手走入了大工地中。 没办法,按照约定小宋要以使者身份出使一趟辽国,为了防止佛宝奴把他给扣下,他这次可是正儿八经在吏部、礼部、鸿胪寺三部备案了,还取了两国正式的通关文牒,一旦真的被辽国扣下的话,大宋可以立刻启动外交问责。 这种感觉真的古怪,明明是去探望那个狗女人而已,但却需要如此繁杂的手续,说到底就是她是辽国的皇帝,这层身份带来的麻烦真的远比想象的要多。 更关键的是狗女人还不配合,上个月为了跟宋狗对着干,她下了血本将新汝南王世子耶律珍哥调到了长安,这个人可是很厉害的,根据小宋的调查这厮是耶律的宗家,但不管是智谋还是才干在当今辽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他的父亲就是当今北院大王耶律宗愿,也是宗族里唯一一个没被清理的亲佛宝奴的宗家分支。 让这人来长安,目的是什么宋狗清楚,而这一个月中珍哥几次求见宋北云都被以各种理由拒之门外,弄得耶律珍哥写信回去痛斥宋北云目中无人。 马车从长安到辽新都一共需要花费十日,这十日里小宋倒也没有一门心思的赶路,他倒是好好的感受了一下这一路的风土人情,最后得出一个让他啼笑皆非的结论。 契丹人正在被汉人同化…… 而且同化完成度非常高,具体的很难描述,但契丹贵族已经开始摒弃他们原有的生活习俗并且完全适应了汉化的生活,说汉语、写汉文、食汉食等等。 严格来说,其实契丹人对于这一片地方理论上算是外族入侵,但时间并不久,可就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他们快速的被同化并且失去了原有民族特性并且快速融入这个社会,这并非是汉文化的侵蚀力强而是这个民族的适应性十分强大。因为要知道,在他们被汉文化侵袭的同时,他们的文化也在侵袭当地的文化习俗,这个区域已经成为了一个哪边都很陌生的区域。 宋狗不是社会学家,但这一点足以证明契丹人在理论上是不可能存在太长时间了,因为他们的适应性太强,在几代之后他们并不可能分得清自己到底是契丹人还是汉人,甚至他们简陋的文化体系也会在文化冲击下变得荡然无存。 最终,原本需要大概十日的路程因为宋北云的耽误而变成了十五日,抵达辽新都的时候,已是中下旬,刚巧赶上了春雨连绵柳树发芽的时候。 “大帅,这还不错咧。”大黑牛捧着一碗馄饨:“有金陵那个味儿。” 小宋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小桥上看着辽新都的发展,之前他始终认为辽新都会比金陵差上十万八千里,但现在一看却是自己想错了。 如果在这里也使用一二三线城市的划分标准,那么辽新都绝对是能够算得上一线城市的所在,甚至相比较金陵的制造业发达,这里的化方面似乎也并没有差在什么地方,没有想象中的那种野蛮、恶臭和满是马粪味。 “大帅大帅……那个小娘们好带劲儿。” 小宋顺着大黑牛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一个飒爽的女子正走在街上,她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为她撑伞,而她手持宝剑一身利落的装束,笑颜如花。 “握草……”小宋连忙侧过头:“大黑,挡我一下。” “大帅怎的了?” “佛宝奴的贴身女官。”小宋站在大黑牛身后:“她在这里,就代表佛宝奴在这里。” “可是大帅……您不是就是来找她的么?” “两个概念。”小宋认真的说道:“我这是在她地盘,圆的扁的还不是任她揉捏?那可不成!” “成不成可是你说的不算。” 这个声音从小宋后背突然冒出来,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然后咳嗽一声,整理了一番衣裳:“啊,这不是那个谁……” 面前的佛宝奴一身的男装,手上拿着一柄扇子轻轻扇着,全身上下黑衣的她看着要比之前瘦了一些,但脸色还是不错的。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啊?” “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佛宝奴冷笑一声:“从你入城我就知道了,通关文牒一交,那头我就得了信。” “手伸过来。” 佛宝奴满脸笑容的将手伸上前,小宋搭脉一号,几呼吸之后,他抬起眼睛看了佛宝奴一眼,上去就要抱, “不得无礼。”佛宝奴用扇子顶在他的胸口:“两个男人在街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小宋咧着嘴笑道:“最近是不是都没什么胃口?还老是恶心想吐?” “有一些,还行。妙言说我是身子好,不会有太大影响。” 小宋点了点头:“别再裹胸了。” 佛宝奴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大黑牛,大黑牛脑袋一转:“俺什么都没听见。” “胡说八道什么呢。”佛宝奴用扇子戳了小宋几下:“口无遮拦的。” 小宋不屑的撇了撇嘴,抱拳朝佛宝奴拱了拱:“耶律兄,此地不是说话处,倒不如找个茶楼?” “我契丹男儿从不喝茶,随我来便是。” 跟着佛宝奴来到一个酒肆,落座之后小宋指着她说:“你不许喝酒。” “在这你还能管我?” “呵,你喝。怀孕的时候喝酒,要生怪胎的,两个脑袋的那种。” 佛宝奴已经放在嘴边的酒杯停了下来,然后缓缓的放在了桌面:“危言耸听。” “你不信就喝,痴呆疯傻,都是跟喝酒有关。你都没发现那几天我都滴酒不沾么?” “哪几天?”佛宝奴诧异的问道:“你还有那能耐怀上孩子不成?” “我能让有些人怀上啊。”小宋哈哈大笑起来:“是这个道理吧。” 佛宝奴翻了个白眼:“不与你说这些废话了,无趣!” “无趣?哈,你现在说无趣,那……” “不许说!”佛宝奴死死咬着牙:“闭嘴!” 小宋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害羞了是吧?想到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有点难以启齿了是吧?” 佛宝奴瞪着他,然后看到自己随行的女官正坐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羞恼一下子就冲上了头。 “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这就是辽皇陛下处理难事的法子?再这样我就不跟你玩了、再这样我就不跟你讲话了、再……” 眼看佛宝奴要哭,小宋伸手捏了她脸蛋一下:“好啦,不说了。” “嗯……” 小宋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热菜就放下了筷子:“好了,现在我们聊聊正事。我要问问你是几个意思,为什么在长安要处处与我为难,还有为什么要让你那个汝南王世子过去恶心我?” 佛宝奴侧过头,不予回答…… “行,我知道你不服输,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很严肃。”小宋轻轻敲着桌子:“我那头处于最艰难的时候,我不指望你能帮我什么,可是别恶心我。咱们一码归一码,我已经是给你留足了面子,你要再恶心我,就别怪我把你辽国经济干到三十年爬不起来,你可以试试看。” “你威胁我是么?” 佛宝奴怒视宋狗,但宋狗浑然不顾,只是端起酒杯慢慢饮酒,看到他这副冷淡的姿态,佛宝奴一下子没控住,哭了…… “我一直以为你说你爱哭是假的,没想到你是真爱哭啊……” “又不是我的错……我又不能像赵性那样一人独断,新贵旧勋那么许多,他们也有自己个的想法,他们说你宋北云在西北不可一家独大,难不成我还能说大可放心不成?我是辽国的皇帝,又不专门是你的女人。你说是我在为难你,那你可知我有多难,你却是不知吧?你就不会查查清楚再说话吗?我就这般不值得你信任?”佛宝奴说完,擦了一把鼻涕:“呜呜……” 572、四年3月19日 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说起来宋狗跟佛宝奴二人吧,其实两个都是很欠的,但佛宝奴属于那种又菜又爱玩的类型,她总喜欢跟宋狗顶牛,但最后输了就要哭。在人家面前她还有个皇帝的光圈,但在宋狗面前她可能连衣服都没有,所以真的是都不过那个狗东西。于是乎这两人之间就会呈现出一个很诡异的姿态,宋狗总是能把佛宝奴整哭,然后再慢慢把她哄好。可过不了几天,佛宝奴又会欠欠的a上去,接着再次被弄哭。昨日还没哄好佛宝奴,她就因为差不多到时间了,所以必须回宫,这带着一肚子恶气的佛宝奴可算是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把作为使臣的宋狗给阴阳怪气了一通爽快的。不知道的辽国臣子还以为自家陛下跟着天下闻名的宋北云有什么不死不休的恶怨。“你们都退下吧,我有事要单独与宋国使者详谈。”佛宝奴一挥手,黑龙袍的衣袂带着风声,姿态飒爽的很。接着她兀自走入后宫,文武百官离开时都同情的看了宋北云一眼,有些甚至很期待这个宋国的少年天才能跟辽国的治世明君会迸发出怎样的火花。等人走光之后,一个小宫女风情万种的走到宋狗的面前,施施然行礼道:“大使,陛下宣你进内殿。”宋北云一甩袖子,背着手黑着脸走了进去,过去之后发现书房中佛宝奴正在案台前批阅奏章,她看到宋北云进来也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周围的太监宫女听到这个动静之后纷纷离场并将门给关了起来。“你知道错了没?”“知道了知道了。”小宋往旁边一坐:“你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为难我吧?我代表的是大宋的颜面,你让我服软那肯定不行。”“过来。”佛宝奴放下笔往旁边挪了挪:“坐我这来。”小宋叹了口气:“你这是要作啊。”不过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坐了过去,然后把手贴在她的小腹上。“别动……让人看见了。”“看个屁,你把人全叫出去是几个意思我还不清楚么?”小宋沉思一会儿:“等会可能还要给你做个妇检。”“那是什么?”“就是看看你有没有什么炎症之类的,如果有就及早治疗,不然再过个把月你什么药都不能吃了。”“哦……”佛宝奴说完,回过头打了宋北云几下:“你混蛋!”“是是是,我混蛋。”小宋叹气道,然后张开手:“来抱抱。”佛宝奴可怜巴巴的抱住他的腰:“就知道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你干脆把皇帝位置禅让出去拉倒。”“滚!”佛宝奴起身:“不可能。”而正在这时,妙言从后面慢慢的走了出来,看到宋狗坐在龙椅上,她用手指指了指他。“哟,这不贵妃娘娘么。”小宋起身拱手:“见过贵妃娘娘。”“真恶心。”妙言挥挥手:“听说金陵工坊那边马上要技术井喷了?”“还没有,可能要等到年底或者明年初吧,但是蒸汽机还是不成。”“那可能还需要很长时间啊,咱们的科技树点歪了。”妙言叹着气坐到了旁边:“昨天你可是把咱们陛下给气坏了,说梦话的时候都在骂你呢。”“真的?”宋狗转过头看向佛宝奴:“这么娇气?”“哼……”不过家常闲话聊了一阵,到底还是要说道正事上的,妙言首先给宋北云通报了一下辽国这个阶段的问题集中体现在什么地方。“辽国想建设工坊可以,但想发展科学,不可能。”小宋摇头道:“所以你别指望了。”“为何?”佛宝奴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你宋国积弱成那副样子,怎的就能?为何我就不能?”小宋点了点她的鼻子,但却被她一口咬住了手指头。“松口!”“不!”“快松口!!”“偏不!”妙言在一旁挠着头发:“你们成熟一点。”当然,闹归闹,该解释还是要解释的。其实从这段时间来看,辽国并不是没有心思去想宋国一样发展科学,但问题是不管怎么样好像阻力都非常大,大到根本无法推行下去,佛宝奴这段时间也为自己那句“宋有辽需有”也是煞费苦心,但真实情况异常糟糕。“这个问题追本溯源,其实就要从辽国崇尚神学开始说起。你辽国的国教是佛教,佛教对世界的定义是什么?大概就是今世的果皆为前世种下的因,想要下辈子得好果,今世就要得好因。是这样吧?”佛宝奴在宋狗提及自己信仰的时候,略微表现出了不悦,但毕竟习惯了狗东西的为人,并没多说什么。“其实辽国的皇权是建立在神权之上的,你看看你们的名字,什么文殊奴、佛宝奴、观音奴。这就是给人一种你们就是佛陀转世的感觉,你别不高兴,你辽新都皇宫外头那副佛宝奴前世沙罗双树坐化图那么老大一张,没瞎都能看见。”佛宝奴被提到了尴尬事,神色顿时有些慌张……“在这样的社会大环境下,你怎么去发展科学?科学是什么?是不断对周围的一切既定事实进行验证和否定。它是在和你神学争抢着解释世界。你发展科学了,科学会告诉所有人,草泥马根本没有什么转世,都是骗人的!还会告诉所有人,只要学我,人人都是人上人。”小宋手一摊:“哦豁。你神说日月星辰围着你辽国皇宫转,科学会说‘放你娘的屁’。数学、物理、化学、医学这些学科会从根本上否定神授君权、否定天子、否定永世贵族。你怎么去推广?”“那宋国为何能行?”“因为宋国破破烂烂啊,百姓都知道宋国的皇帝不是什么狗屁天子,就是个从矮子堆里挑出来当傀儡皇帝的普通人,人家太祖就是篡位来的,二代目还是篡位,这一代倒是好,清君侧。这明明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啊,哪来的神授君权。”“哈哈哈哈……”佛宝奴笑得前仰后合:“是极是极,赵性在我们口中都是个笑话。”“可就是这个笑话,他将会是千古一帝。”小宋捧着佛宝奴的脸:“是他不是你。”佛宝奴的脸色骤变,瞪着宋北云:“为何不能是我?”“你不具备那个条件,这个不细讲,不然你又跟我犟。”小宋继续说道:“大宋本身就是一个稀碎的烂摊子,百家都能争解释世界的权力,科学自然也能。现在看来,科学这个大杂烩赢了一头。从人民到君臣的接纳程度都会很高,因为他们看到了科学给他们带来的真切利益。那你辽国能做到么?不能啊,我不敢说你们会不会把天体物理学家放在水里淹死,但一定会对地球围着太阳转这个说法不屑一顾甚至肆意嘲笑。但在宋国,会有很大一批人为了验证地球到底会不会围着太阳转而进行证明和辩论,因为宋国人习惯了质疑,前几年每年一兵变就能看出来了。”佛宝奴轻轻点头:“那我该做什么?”“你能做什么?要不这样,你就肆无忌惮的当个昏君,等到你下头的人发兵清君侧的时候,我趁机率军灭了辽国,然后接管辽国,想个法子让你诈死,然后你就可以安安稳稳穿女装到处浪了。”“我打死你。”佛宝奴扬起拳头就要打,但却被小宋抱住了腰:“你给我动作小点,肚子里有货呢。”“哦……”“所以你信里的东西不能成立,至少我没办法。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你能为这个世界为这片土地做点什么吧。”小宋靠在龙椅上沉思片刻:“除了生孩子之外的事。”佛宝奴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优秀了,但居然在这狗男人面前她的作用就只是生孩子?“你现在可不是刚掌控辽国的时候了,你恐怕已经注意到了你的权力逐渐在被瓜分,这一点你跟赵性不一样,原本赵性还有一个敌人,就是以赵相为首的百官集团。但后来赵相急头白脸的往万古流芳这条路上狂奔去了,然后还被赵性气到了脑溢血,于是乎他顺利的掌控了……”“好了好了。”妙言打断了宋北云的发言:“你不要扯那么远,就说说看你怎么解决两个皇帝的问题吧。阿奴不可能禅让,赵性显然比阿奴更适合当这千古一帝。这里的矛盾你能不能解决?”“搁置争议,共同发展咯。”小宋摊开手:“这一代的问题留给下一代去解决,宋辽在这一代只需要组成牢不可破的同盟,剩下的就给子孙后代去琢磨吧。”“这一招……哈哈哈哈哈,我的妈呀……”妙言笑得咯咯响:“你也太绝了。”“那咋办嘛,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宋咳嗽了一声:“这次我过来呢,一个是看看我家妙言和我家陛下,二一个是想跟你们讨论一下关于海州开发的问题,远洋船舶的发展我希望今年可以动起来,在两年内第一艘高规格海船能够下水,然后去一趟小日本,但我那头根本没有空闲,所以这次需要你们来开动了。”佛宝奴看着宋狗,不停的指着自己肚子,小宋嗨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除了看看我家妙言和我家陛下,还要看看我没出生的崽子。” 573、四年3月20日 晴 大辽発展途上国 “宋国那个使者,你们可都知道?” 在辽国都城的一处大宅中正在举办一场宴会,宴会的主人是辽国北府宰相耶律倾,他虽然是佛宝奴登基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但其实他是辽国最大的保守派,对所有的改革都持反对意见,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掌握着辽国的盐土和漕运买卖,跟宋国的贸易他自然是支持的,因为这样的话他的生意就能进一步的扩大。 但可些日子以来辽皇陛下进行了一系列的改制,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许多产业都在无形中受到了冲击,有的甚至直接腰斩。 如今那宋国使臣前来,若换成一个人他并不会如此关注,但来的人是宋北云,这个人是谁不用多说,虽然名声不太好但却堪称为名士,一系列的举措让宋国短短几年时间内从偏安一隅的积弱朝廷变成了雄霸一方的强大王朝。 大家私下里讨论那天下英雄时,都会将这个男子比作是宋国的管仲,断不可掉以轻心。 “那自然是知晓,宋北云嘛。宋国名士,素来行事毒辣阴狠却又不失精准稳重,市井中还有诸多传言,此处便不好叙述了。” 耶律倾坐在那听着属下的话,手上捻着胡须,眼睛眯着,像一只老耗子似的。 “那你们说,此子前来辽国又与陛下聊了许久,意欲何为?” “这……” 周围的人众说纷纭,但其实他们谁都没说到点子上,因为这个人虽然似是个神话一般,能一日破襄阳、能五百袭长沙,但关于他的一切都其实是暗仄不明的,大部分的信息内容都是坊间流传而已,唯一能确信的就是他真切的是个改革派。 可大辽最不需要的就是改革派,至少在北院是这样,因为这改革就是改了他们、革了他们,这不能忍。 “是否要夜请一番?”耶律倾轻轻敲了敲桌子:“既是名士,见见也无妨?” “那下官这就为相国大人去将他请来。” 一名下官连忙起身自告奋勇的去请宋北云,可是他一直来到鸿胪寺之后才被告知宋国天使宋北云在黄昏时已被陛下邀请入宫秉烛夜谈去了。 一听这个消息,这名官员立刻急匆匆的把这件事告知了耶律倾,当众人都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变了神色,因为这无形中就释放出了一个信号…… 陛下真的要彻底改革了!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在铜盆里洗手,他一边对着镜子来回照着一边说:“陛下身体真好,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要注意,以后如果没洗手的话,不要随便抠那个地方。” “去死!”佛宝奴将枕头扔到了他的头上,缓缓将长裙放下:“就知道说些怪话。” “这可不是什么怪话,如果不洗手乱抠的话,容易得病。特别是像陛下这样日理万机,每天摸过的奏章数以百计,谁知道写奏章的人有什么脏病,如果陛下不洗手就乱抠……” “谁会不洗手去抠那里啊!”佛宝奴怒不可遏:“你不要总说些禽兽之语。” “你得遵医嘱。”小宋一边擦手一边认真的嘱咐道:“现在咱们两个是医患关系,你不要跟我耍横。” 懒得搭理这个满口污言秽语的混蛋,佛宝奴往旁边一坐:“晚上别回去了,就住这里吧。” “你不怕惹来闲言碎语?” “朕是皇帝,与一国名士秉烛夜谈有何闲话?” 小宋哦了一声,顺势让宫女换了一盆水来,他一边洗脸一边说道:“恐怕陛下的目的不是这么单纯吧?” 佛宝奴没有说话,而是宋北云继续说道:“高调的请我入宫,其实就是为了摆个样子给外人看的。我宋北云是谁?是宋国最大的改革派是宋国最强的保皇党是宋国最年轻的夜天子,人送外号九千岁。你邀请我的秉烛夜谈,其实就是敲山震虎,让北院耶律家的人知道你辽国的心中有扭转乾坤之意,让他们紧张起来然后给南院创造机会。” 小宋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对吧,我猜的没错吧陛下。” 佛宝奴愕然,她一贯知道这狗男人聪明,但却没想到他如此绝顶,自己只是顺着他的话邀他入宫,他就能将自己心里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妖物!他就是个妖物! “算计到老公头上来了。”小宋走上前揽住佛宝奴的腰:“要不是看在你肚子里有货,我今天非好好收拾你一顿。” 佛宝奴侧着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宋狗的眼睛:“要不让朕的皇儿提前见见父亲?” 小宋愣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他松开手哈哈大笑起来:“那可不行,三四个月还比较危险。” “哦……” 坐在皇帝寝宫的窗口下,不得不承认这皇帝的待遇就是好,小宋第一次坐在皇帝寝宫中看着外头名灿灿的月亮。 “怎样,月色明媚是么。” 佛宝奴来到他身后:“在宋国没见过这样的景色吧,你与赵性再是万般情谊,他也不会让你睡在他的床上。” “我特么睡在男人床上干什么玩意。”小宋拿起桌上的小零食吃了一口:“唔,油炸的你得少吃。” “嘁” 佛宝奴拂袖转身走到床榻旁边:“不解风情。” 而就在这时,妙言擦着头发从外头走了进来:“谁下一个洗澡?” “我吧,先带我去你厨房里,我做点宵夜,晚上你们宫里的饭也是给人吃的?那就是喂猪的!” 佛宝奴一听,连忙打点心腹让宋北云换了一套内官的装束,然后便带他去了宫中的膳房。 而她则留在寝宫之中跟妙言聊了起来,大概也就是关于宋北云刚才一眼便看穿他的事情。 “讲道理,他其实在你请他过来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个鬼东西,他这大半辈子都在琢磨人,别看他整日里没个正经样子,其实他无时无刻都在琢磨。” “为何?为何会这样?”佛宝奴不太明白:“以他的身份地位,加上少年心性,怎会如此老练?” “天下哪有什么计谋不计谋呢,无非就是一个有心算无心。他每日都提心吊胆的活着,自会是这般样子。” 佛宝奴还是不理解,她是在纨绔堆里长大的,自是见过与宋北云差不多年级的人一旦有了地位有了财富会是怎样一种张扬跋扈。 但这个狗东西,他可以说是颠覆了佛宝奴的认知,说他权势滔天有错吗?在宋国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辽国他虽然也是一人之下,但大部分时候是在上面。要说财富,就佛宝奴知道的,这个家伙手中的掌握的财富何止千万,可他都是得到多少花去多少,但即便是如此他每年收获的财富仍是旁人一世许是都花不完的,但他始终低调、沉稳,不呼朋唤友、不兴风作浪,甚至都可以说是卑微。 这不是怪人是什么?听妙言说,他连朋友都没有几个,平时别说面见门客了,就连出门都懒得出门。 “妙言。” “嗯?”正在梳头的妙言回过头来:“怎么了?” “他是不是只有你一个朋友?” “朋友?你觉得他其实是把我当朋友吗?”妙言也愣了:“不至于吧……” “至于。”佛宝奴认真的点点头:“不论你与谁在一起,他的眼中只有你。” “这哪是朋友嘛。”妙言长出一口气:“这是灵魂伴侣啊。” 佛宝奴嘴巴一瘪,顿时委屈了起来…… 等小宋把自己弄得四菜一汤让佛宝奴的亲信端进来之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佛宝奴坐在床头委屈巴巴的,而妙言则在那修指甲。 “吵架了?” “没有。”妙言探头过去看了看:“什么好吃的呀?” “蒜炒肉、蒸排骨、红烧鳜鱼、葱爆羊肉和胡辣汤。” “好唉!”妙言高兴的跳了起来,还不忘回头喊道:“唉,过来吃。” 佛宝奴哼哼唧唧的走了上前,满脸不高兴的坐在了那里,小宋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了,我家陛下。” “你问她!”佛宝奴哼了一声:“你好好问问她!” “行啦行啦。”小宋哎呀了一声:“你没事非要跟她斗嘴,自寻死路。” “就是。”妙言给自己盛汤之后站在窗户旁边看着月色:“她之前问我,你是不是没朋友,就我一个。我说我不算,我是灵魂伴侣,她就这德行了。” 小宋的脑袋顿时就炸了,小虎牙那么爱吃醋的一个人,她哪扛得住这种刺激…… “啊这个,其实也不是没有朋友,我跟晏殊啊赵性啊玩的都挺好的,还有个叫羊妞儿的,是我小弟来的。” “就这几个?”佛宝奴仰起头:“没了?” “还有谁配?”小宋一边给她整了一大碗上好的排骨和羊肉:“天下几人配与我称兄道弟?” 小虎牙听完,沉默了半晌,心中默默推翻自己认定这厮低调沉稳的论调,这个人哪里是低调沉稳,他单纯只是因为看别人不起才不惹是生非的好吧! “明日,朕带你到处逛逛。不过你可要小心,辽国可不比那弱宋,我大辽的勇士看你不顺眼便会一把拧掉你的狗头。” 574、四年3月21日 晴 刚刚成亲不到一年的瑞宝公主守寡了,这是年后整个金陵城最大的新闻,令人震惊。 新婚燕尔就这样成了寡妇,据说还诞下了个遗腹子,所有人都在为公主抱不平,都说这老天爷当真就是瞎了眼,连街上说书人提到时都免不得来上一句“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来咒骂这贼老天。 不过公主美貌世人皆知,但这个时候却没人敢上门提亲,先不说驸马爷是为国捐躯,就光是人家现在带这个遗腹子又刚刚丧偶,这个时候提亲图个什么那可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先不说这事能不能成,就光是悠游天下之口里的唾沫星子就能把这人给干废了。 今日时,公主那头似是又出了新的消息,她上殿去恳请官家让她前往丈夫所在之地为之守节,据说驸马爷是死在了长安,因为路途遥远便埋了长安,在九江郡里只有一处衣冠冢,所以公主大人要去的自然也便是长安。 官家体恤自家妹妹,心疼她的种种遭遇便将她封为了长乐太平公主,封地便是整个长安城。 这个称号可了不得了,自前唐武周之后便没有谁敢将自家的公主封为太平了,如今却是又多了一位太平公主。 而伴随着大宋的太平公主诞生,民间的故事也自然多了起来,各种演义各种传说都纷至沓来。 “他这些日子出使辽国了。” 赵性坐在青龙苑里烤兔子,兔子是宋狗送来的兔子,那边的养殖业还挺发达的,而兔子就是支柱产业之一,本来他还想搞肉狗养殖的,但大宋不像大辽,其实是没有正儿八经吃狗的文化传承的,所以最终还是养起了兔子。 这兔子肥美的很,这几日赵性已经把兔子的十二种吃法吃了一个遍,最喜欢的自然还是这烤兔。 “出使就出使了呗,反正公主府他那边已经给我准备好了。”金铃儿抱着已经会到处爬的孩子说道:“要是再不过去,怕是娃娃都不认识他了。” “嗯,有道理,这几日我就给你安排一番。” “倒不是你安排不安排的事,你没发现你在青龙苑的时候要比在宫里还多了么。” 赵性默默仰起头,然后轻轻笑了起来:“朕是决断者,这可是你男人与我说的,他跟我说不必事事躬亲,七日决断一次便是,内阁自有分寸。那如此这般,朕还有什么事呢?我如今就连批阅奏折都不怎么需要了,每三日就会有监察部门的报告递交上来,我跟着报告定下决断,如此往复。轻快多了,想来朕怕是能成个长寿皇帝,来吃些兔子不?” “不吃了不吃了……”金铃儿用力摇头:“那狗东西……嗨呀,好气。” 金铃儿是又好气又好笑,宋狗不知道是心血来潮还是一直惦记着自己当初在小莲庄周围镇子上预见卖兔子时的遭遇,前些日子可是弄了许多活兔子来。 这近两个月了,家中是煎炒焖炸红烧醋溜,日日都有兔子,可兔兔不怕兔兔能生,如今公主府的后院中还有大大小小一百二十多只兔子,每日都在那鸡飞狗跳的,让人难受的紧。 “对了,你临走前你得给巧云安置个女官职位随我一并前往。” “这种事也找我?”赵性一脸苦相:“好妹妹,哥哥我是皇帝,这女官最高也便是六品,俏俏顶天能封个八品,这种事你让皇帝亲自过问?” “你打个招呼便是。” “那我也只好去与晏殊打个招呼了。” 正在墙角拔薄荷的晏殊抬起头:“叫我?” “你明日去找人给俏俏安置个八品女官的职位。” 晏殊直起身子,手上握着一捧薄荷叶,面色难堪:“不好吧,我是个代宰相,不好干涉吏部的安置,到时要落人话柄的。” “你们一个个的推推搡搡,就不能利落的把事办了?”金铃儿有些生气:“就是不诚心。” “嘿。”赵性一拍大腿:“这你可错怪我俩了,这要怪就怪你那狗男人,这规矩的框架是他制的,上至天子下至群臣都在这个框架里来了,你是要朕亲手打破这个框架不成?” 金铃儿顿时没话可说了,但想想还是觉得不开心:“你就这般放权,你不怕让人给架空咯。” “宝宝不怕,宝宝有兵。”赵性撕下一块兔肉放入外甥嘴里:“这个他能吃不?” “不能,不许乱喂!”金铃儿将肉块从儿子嘴里拽出来扔到一边:“到时候噎死了,我可是要疯的。” “哦……”赵性心有戚戚的收回手:“方才你问朕的事,朕是不怕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嘛。你男人说是一个伟人说的,朕也没听说哪个伟人说的,反正就是觉得有道理,如今军权朕牢牢把控,还即将有四海新军,自当高枕无忧。” 说完,赵性拎着兔子走了:“朕去外头找玉生聊聊,晏爱卿你再帮朕烤个兔子,等会下酒。” 晏殊哦了一声,坐到了烤架前开始烤兔子,一边烤还一边哼着戏园子里的唱段,显得悠悠哉哉。 金铃儿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君没个君样,臣没个臣样。” “这件事啊,开端就要从一个姓宋的人说起了。”晏殊不紧不慢的说道:“当初我也是个翩翩少年,直到有个宋姓者带我吃了一次油炸的馒头。” “可是官家这副样子……” “恰恰是因为他这副样子才说明大宋高枕无忧。”晏殊仰头看着天:“不知从几时起,大宋突然就变了一副样子,早几年时我还担心我岳父会与官家起冲突,可后来我那岳父急头白脸的朝着万古流芳这条路上狂奔而去,而后又被你家男人气得大病一场,如今整个朝廷上下在一套古怪的监管体系 “我不想听你们这些大道理。”金铃儿起身:“明日休沐之后,把俏俏的事解决掉。” 说完她就走了,晏殊靠在那默默望着天:“作孽啊!” 金铃儿这边要安排的事情可还是不少,除了要自己过去之外,还要把公主基金的精算部门整个搬过去,这个工程比较浩大,因为精算部门不光和徐立那头有挂钩还跟朝廷多部门有交流。 现在他们正在干的事就是在积极的分流人员和形成多层次精算制度。 金铃儿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人家的才女之名可到现在还无人出其左右,即便是当了娘之后很少抛头露面,可能耐却是愈发的厉害了。 而与此同时,辽新都内。宋北云正在视察辽国工坊,陪同他的则是那个让他总是记不住名字的马明远。 这个人小宋也是第一次见,但现在想来自己似乎是把他一步登天的机会给剥夺了,按照正常发展规律,如果没有自己的话,迟早有一天他会成为辽国皇帝陛下的入幕之宾。 但现在辽国皇帝陛下正躺在床上一边学习宋国印发的孕妇守则一边吃自己给她准备的山药饼。 说起来真真就是满纸的荒唐。 “宋大人,本官一直听闻大人您博古通今,博览群书。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如今见我辽国之工坊如此雄浑壮魄,不如大人为之作赋一首如何?” 马明远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对宋狗充满了敌意,一路上虽然也是客客气气,但话里话外都显得很针对,有些阴阳怪气。 小宋倒也不生气,只是趴在护栏上指着一处正在冒烟的地方问道:“马大人,那是何处?” “那是我大辽的焦炭工坊。” “这么大烟?” “难不成烧炭之地,还能没有烟不成?” “我看你们是癞蛤蟆日青蛙,长得丑玩得花。”小宋轻笑了一声:“不过这是你们辽国的事,我不管。” 小宋这里还有后半句,只要他把这里头的事跟佛宝奴一说,这帮人全部都要拉出去砍头。辽国的政策跟大宋可不一样,他这可不比大宋那么仁慈,说杀全家那可就真杀全家。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其实小宋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工坊有问题,他们根本就不是在炼焦炭而是在烧木炭,辽国所有的焦炭应该都是从宋国进口然后再谎报自产的,没有技术怎么办?自然就是欺上瞒下呗。 小宋可是差点被炸死在焦炭厂的人,别的不说就焦炭这一行,他真的能算得上专家了,焦炭的有烟,但绝对不是这样的烟,要是让焦炭的烟把厂区笼罩,里头的人一个都活不下来,因为是一氧化碳啊亲…… 马明远听到宋北云说出民间的粗鄙之语,顿时心中便轻视了几分,他指着一处大水车:“宋大人,那里可是我辽国的倾心之作,以水力带动木机,巧夺天工。” 小宋只瞄了一眼便兴致缺缺:“马大人,这是?” “怎的了,宋大人若是不明其中奥秘,本官可带宋大人去瞧瞧。” 小宋的表情当时就扭曲了起来,大宋的水车带着的是水锤,他这带的是个磨盘。就这技术含量还要让宋北云去瞧瞧? 这帮人也未免太看不起天下英雄了。 575、四年3月21日 晴 欺上瞒下不自知 辽国的工坊规模上其实已经超过了大宋的工坊,不管是设施配套程度还是占地规模。 小宋走进去看了看,却是在心中默默叹气,冶炼工坊里是土法炼钢,虽然改进了一些也用上了焦炭,但温度怎么也不可能达不到一千六百度,比以前可能是有进步,但却跟宋国的工坊相比起来大概落后了……说五十年夸张,三十年上下的差距肯定是有的。 纺织车间的话,相比较宋国的水力纺织机,这里其实就是召集了一大批女工坐在纺织机前面工作,因为采取集中工作制而使得工作效率的确有明显的提升,但其本质并非生产力的进步而是工作方式的改善。 最让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还是锻造车间,叮叮当当倒是热闹,但却还是完全老式作坊的工作方式,油淬、混合淬那是一样都没有,更没有动力强大的扭矩水锤。而那个被称之为巧夺天工的大水车,它带动的磨盘其实一直在研磨粮食。 “宋大人,可还行?辽国虽是暂落后于宋国,但这些东西已是成型,后发先至指日可待。” 面对马明远的洋洋自得,小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连声夸奖,这让马明远小胸脯挺的高高的。 “总工是谁。” 小宋突然而来的问题让马明远一愣,他支吾了半天却是不肯回答。 “没事,你直说。我想见见这里的总工。” 马明远想着这是在辽国的地盘上,也不至于屈服于宋北云的淫威之下,于是乎他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让人请来了辽国工坊的总工。 那个总工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他被人领到马明远面前,刚作揖之后,抬眼一看宋北云,当时两脚一松,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宋……宋大人……” 小宋一见这人,心里立刻明白了辽国这破工坊像而不得其魂的原因,原因就是这个人,他本是在宋国工坊里当学徒的,后因为人笨且慵懒,迟到、早退、矿工各种事他都没少干,一个月下来能请十日假,最终被工坊管事给辞退了。 招人不需要复核,但辞退需要复核,所以最终一批辞退的人都是宋北云亲自复核的,所以他对这个家伙的印象特别深刻。 “你干的不错。”小宋笑盈盈的拍了拍这人的肩膀:“好好干。” “啊?”那人仰起头看着宋北云,又看了看面前表情不悦的马明远,他终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辽国而非大宋。 但即便是这样,面对宋北云时感受到的那股压力却让他无法自制,哪怕马明远在旁边都快把肺给咳出来了,但却仍然没有任何作用。 “马大人,倒是请了个能人。” 虽然马明远现在心情不悦,因为自己的总工居然跪在别国使臣的面前,但这不恰恰说明自己的眼光很独到?这两个人明显是有一些渊源,而且宋北云还夸奖他干的不错。 在离开这里时,马明远恶狠狠的盯了一眼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总工,然后快速跟上了宋北云的脚步。 不过在此之后,马明远的气焰更高涨了,他内心认定了自己的路线走对了,后发先至就在眼前! 但宋北云并没有说什么,全程都是“是是是”“好好好”“可以可以”“真不错”“佩服佩服佩服”“我为何没想到”“马大人高明啊”。 用了一日时间逛完了工坊,唯一能让小宋高看几眼的就是工坊内的养殖场,到底是游猎民族出身,对于动物的调教能力的确是要高于农耕民族的,这里的牲畜家禽养殖技术还真的是挺先进的,小宋从看到这里就开始琢磨着该怎么把养殖厂的负责人给弄到手。 “宋大人,本官已让人备好酒菜,不知道宋大人可否赏脸。” “那有劳马大人了。” 跟着他去往宴会之地之后,小宋却是没发现这里居然汇聚了这么多辽国的官员,略微一介绍之后他发现这都是北院的亲信,一个南院的人都没有。 这里头有点奇怪啊……按照道理来说马明远应该是南院的人,但现在这般样子,是不是就代表着说他抛弃了后族萧氏金郎而投奔了皇族耶律。 小宋想通这一点,心中了然,面上也露出了笑容,不住感慨这便是“辽国君子”。 就这人还妄图跟玉生哥相提并论?实在滑天下之大稽!看来佛宝奴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回去得好好刺挠她一番。 宋北云落座之后,这群北院的官员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按着宋北云灌酒。 也许这就是北人的习惯吧,宋北云大概能知道这帮人要干什么,但说实话……蒸馏酒技术是宋国的不传之秘,他们没有蒸馏酒,而且为了迎合宋北云这个南人而喝的是清单的花酒,这玩意比米露强不到哪里去。 没有四十度,还想灌醉宋北云? 不过即便是没喝醉,小宋还是要摆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再加上他风趣幽默,一顿饭倒也是宾主尽欢。 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官员拍了拍手,接着从内府中走出了一个娉娉袅袅的美人儿,她跪坐在宋北云身边,依偎着他,轻声细语的为他倒酒。 “这是?”小宋侧过头,用手指撩起这女子下巴轻笑道:“好一个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马明远一听,先是愣了片刻,接着周围的读书人们突然齐齐叫好时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宋北云居然脱口而出便是惊艳之词。 天底下怕是没有哪个女子能经得住这般的夸奖吧。 果然,那女子愕然的看了宋北云一眼,双颊一红,轻轻侧过头,面带羞涩低掩容颜。 “这位啊,这位是我新都花魁,诗雨小姐。她说仰慕宋大人倾城之名,特来瞻仰大人容颜的。”马明远笑着介绍道:“还望宋大人怜惜。” 小宋笑着喝了口酒,脑子却在不断的运转,因为刚才在马明远在介绍这位小姑娘的时候,那小姑娘的眼睛却是一直盯在他的身上,听到还望怜惜时她的眼神中明显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失望、酸楚、痛苦、悲切等等。 要不怎么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呢,哪怕是这位小姑娘掩饰的很好,但那么一瞬间却是无法隐藏。 这百转千回之间,就让他想到了鱼玄机和温庭筠,温庭筠这生平功名三千字,无有一字鱼玄机。 “好了。”小宋突然放下手中酒杯:“今日本人实在不胜酒力,多谢诸位大人款待,这便先行离去了。” 而见小宋突然要走,周围之人立刻开始挽留,而那马明远还不停的朝诗雨使唤眼神。 “宋大人,且为妾暂留可好?” 小姑娘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倒是娇俏可爱,再加上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着实勾人的很。 这要是小宋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寒窗苦读的少年,恐怕就是要糟了。 但他……是吧,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要说花魁天底下还有人能魁得过妙言不成?为了这么个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女子还真不至于心旌摇曳。 不过看在场人的样子,他们大概是想要玩一场性贿赂吧,这一招放之四海而皆准,基本上上下延绵了数千年不曾断绝,管用好使。更何况宋北云在外头的名声可不就是贪财好色么。 “好好好,诸位大人盛情难却,那我今日豁出去舍命陪英雄了。” 小宋摆出一副醉醺醺的姿态,然后开始跟这帮当官的周旋了起来,期间是诗词歌赋、高谈阔论、天南地北,就连那诗雨小姐都愕然于这个名声不好的宋国人居然如此才华横溢。 而此刻的辽皇宫内,佛宝奴穿着龙袍在那龙颜大怒,背着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狗胆包天!” 她怒斥道:“都已是到公开募揽别国使臣的地步了,北院成何体统!混账!” “吃不吃酸枣糕?”妙言在旁边磕着松子儿:“酸酸的,你最爱。” “不吃!”佛宝奴还在震怒中:“他们也太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毕竟那是宋北云。”妙言斜靠在小桌子前,嘴里咔咔的,像是个松鼠一般:“天底下谁人不知宋北云是谁,贪财好色但却国士无双,你知他们也知,他们拉拢宋北云就是不想让你拉拢他。因为害怕,害怕辽国变成宋,害怕那套让百官都不得自在的监管体系也害怕新时代的冲击让他们的收入变得单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你是皇帝他们奈何不得你,但是他们以为能奈何宋北云啊,不就是贪财好色嘛。” “你的意思是?” “天底下的套路无外乎那几样,送财自然不行,他们不知咱家狗狗的深浅,送财容易暴毙,那自是要送雅贿咯。”妙言将果壳摆在桌子上拼奥特曼:“雅贿嘛,无非就是风花雪月,一把金杯、一佩宝玉、一尊古佛、一位美女。” 妙言的话让佛宝奴眉头紧蹙,而她继续说道:“要是我没猜错呀,今天他们一定会把辽国最漂亮的女人请来的。” “朕不是在这呢?” “你是女人么?”妙言瞪了她一眼:“最漂亮的女人的前提是他们能请得动,所以大概率会是辽新都风月之主林诗雨,但是吧……” “但是什么?” “他们太低估宋北云的品味和习性了。”妙言摆手道:“等着瞧吧,他会把那帮人都给玩了的。” 576、四年3月22日 晴 无言以对视为丑 小宋是个什么人?首先要确定,他并没有所谓的恻隐之心,更不会什么怜香惜玉。好人在这个恶臭的时代是很难完整的存在的,但恶人却是能。 于是他便就是一个恶人,且是那专门来磨那恶人的恶人,有人想利用他,那就要看本事了。 “这个游戏啊,在宋国那边甚是流行。”小宋也喝了有几分醉意了,但其他人却是已经微醺上头了:“叫真心话大冒险。” “哦……”马明远饶有兴致的问道:“何为真心话,又何为大冒险?” 小宋也不着急,慢慢将规矩解释了一番,但周遭之人却没人敢接,因为这规则听着太吓人了。 “诸位大人要是不想,那我也不强求,这便告辞回去休息了。” 主角要走?这哪里可以,在座诸位可都是身上带着任务的,这任务完不成可不好交代。 所以就硬着头皮玩呗,想通了不过就是新类型的行酒令嘛,那就来吧。 小宋命人取来扑克,这个物件早已经从宋国随着商队红到了辽国,在座的各位都多少玩过几盘,但要论精通,宋北云那绝对是赌神,毕竟扑克除了单纯拼运气,剩下的就是玩心理战了。 多人游戏里有个必胜的法则,那就是不一定每一盘都赢,但每一盘都要有人输,小宋控制自己的胜率让自己始终不会受到处罚并还能让那帮狗人轮番吃戒律。 刚开始时,大家玩的还都不怎么放的开,大冒险也不过是喝几口酒,但随着时间流逝,酒精逐渐让人失去了理智,尺度也随着开始大了起来。 比如什么何大人亲刘大人一下,这般早先能引来满堂大笑的行为越来越不能引来激情。在这个都是年轻人的场合下,理智开始被摧毁,各种离谱的行为越来越多,加上宋北云的煽动,最终这一帮的文化人还真的就开始效仿那魏晋南北朝,荒唐且美好了。 各种行为不堪入目,伴随着放浪形骸的大笑,马明远稍微能保持一些理智,但却已经无力再劝阻了,只能看着自己的同伴们变得像牲口一般。 “趁着这良辰美景,倒是不如大家去街上一并泼洒豪情如何!” 小宋用煽动性的话语将这帮醉鬼的亢奋煽动到了最高,然后他带头将大门打开来,这帮平日里人模狗样的文化人在完全释放压抑之后,就如出栏的野狗,露出各种丑态。 这些人的丑态看在那花魁诗雨小姐的眼中,就连她这般出身风月的人都难以忍受这些人恶劣和臭气熏天,坐在那愣愣的出神。 在宋北云带着那些人出去裸奔之后的一炷香时间,宋北云走了回来,他的眼神清明没有一丝浑浊,走进堂前之后他看着还坐在那发愣的诗雨小姐后,露出了个笑容。 “嘿。”小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少跟这帮人玩,找个平凡点的好人家,权力比你的魅力大多了。” 小宋说完,拎起椅子上的外套披在身上走到门口,转过身指了指诗雨小姐:“这次放过你,再有下次,你可就没有好结果了。” 他走出门去,口称有趣,哈哈大笑着就离开去休息了。诗雨坐在堂前,明明天气已经不再寒冷,但却忍不住的打了几个寒颤,可却是手足无措,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而那群放浪形骸去街上踏歌而行的青年才俊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辽国的皇城司围了起来,他们还不服,甚至跟皇城司的人干了起来,按照常理来说他们都是大大小小的年轻官员,皇城司多少是会给面子的,可谁曾想这帮b都脱得溜溜光,甩着牛子扑打了上去…… 脱了一身衣衫谁分得清是人是兽,皇城司不管是宋是辽那都是皇城里的爷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等侮辱,照着这帮混账的脑袋上就是一刀鞘…… 第二天这件事不知怎的就传遍了整个辽新都,上至辽皇满朝文武、下至黎明百姓贩夫走卒,四野届惊。 为了验证传言不假,佛宝奴甚至亲自去大牢里瞧了一眼,发现这帮……这帮混账…… 她气得肚子疼,脸色苍白的回去了,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讲。那陛下没发命令,谁也不敢把这些人给放出来,于是辽国最大的丑闻就这样诞生了…… 而小宋正在吃午饭的时候,佛宝奴的亲信突然急匆匆的找到了他,说陛下身子不适。 小宋一听连鞋都顾不得穿好,趿拉着就跟着亲信从皇宫侧门进入了辽皇宫殿。 过去仔细探查一番,还好只是因为肝气郁结引动了肠胃不适,问题不大,小宋给她扎了几针,熬了一些清肝利胆的药物和一大碗米糊糊。 “你……你让我辽国的面子放在……”佛宝奴说到一半,张开了嘴含住了勺子里的米糊,吞下之后继续说道:“何处。” “张嘴。” “哦……”佛宝奴再次张开嘴:“慢些吃,你先说你这是何必!” “陛下,你的人想抓我把柄啊,宝贝。”小宋将病榻上的佛宝奴额前的碎发撩到一边:“你今早是想看到辽国群臣放浪形骸还是想看到宋国使者强暴辽国花魁。你以为他们是拉拢我?他们是要赶走我!” 佛宝奴眼珠子转动了几圈:“当真?” “之前我也以为是性贿赂,但后头几次试探,他们不断交换眼神,我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于是我就用最恶毒的想法来揣测。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了,对吧。”小宋开始给佛宝奴按摩起来:“他们不安好心,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用什么法子?” “群体催眠咯。”小宋点了点佛宝奴的脑袋:“即时环境下可以使人产生从众心理,酒精和适当煽动,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觉得爽而已,被压抑的读书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难以自持。” “你该入阿鼻地狱!” “哈哈哈哈哈……”小宋俯下身子亲了佛宝奴一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而与此同时,这件事的发酵并没有停止,辽新都里满城风雨,接着还有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那就是新都花魁遭人刺杀,但却被“路过”义士给救了下来。 这一下各种阴谋论就开始酝酿了,众说纷纭。北院虽然已经开始控评,但却根本无法压制住如此汹涌的舆情。 至于为什么会有人刺杀花魁,又为什么“刚好”有一个“义士”路过,这件事却是并没有太多人关注。 佛宝奴在密探的报告下大概了解情况,但辽皇陛下却选择了当鸵鸟,原因无他,只是她现在没办法去面对南北院两边的对攻。 要怪宋北云?怪不上,设身处地的想想,宋狗干的没错。以他的性格没有把那些人逼死那就已经算是给了自己面子了。 但现在如果她一旦出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置这件事,难不成还能把这帮人给杀了?当然不行,那北院肯定要炸锅,可南院现在抓着一个点不肯松口…… “我好烦。”佛宝奴靠在宋狗的肩头:“朕的国,怎会如此稀碎……” 小宋摸着她的头发:“宋国之前比辽国糟糕多了,慢慢来。” “可是你又不帮我!” “有妙言。” 妙言在旁边震惊的抬起头:“我来这不是为了睡大床的吗?” 话分两头,此刻的辽皇城司大牢内,那些个昨日陪宋北云的年轻官员一个个抱着头蹲在地上挤做一团,生怕自己羞人的样子被人看见。 马明远牙齿都咬碎,蹲在那里羞愧难当,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只要现在有一个人肯带头撞墙,他立刻就撞了,但……没人撞啊。 这时北院宰相来了,背着手脸色铁青的来到牢房门口,屋子里的年轻一辈大多是他的徒子徒孙,看到这帮不争气的家伙,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们咬牙切齿。 “混蛋。” 北院宰相恨恨的说道:“好好反省,此番不是大事,还望引以为戒。” 牢里的人低头一片,有人羞愧的哭出了声音,而北院宰相继续说道:“一众人,让一个人给玩弄了,何其羞愧。让你们莫要轻敌莫要轻敌,你们也不去打探一番那宋北云是怎样的人,就胆敢对他使这下流的招数,可恶!” 他说到激动处,仰起头深吸一口气:“你们真是井底之蛙!井底之蛙啊!” 辽国宰相对于这个事情表示无语又悲切,用那管用的招数放在传说中的人物身上,到头来自是自掘坟墓。 “如今陛下还未出面,还不知该如何处置你等。”北院宰相背着手往外走:“且等着。” 马明远想要告诉宰相说宋北云用妖法,但细想之后却是难以启齿,什么妖术不妖术,不过就是蠢罢了。 当北院宰相走出去之后,他问身边的随从说道:“那个青楼女子呢?” “回相国……人跟丢了。” “一群废物!” 577、四年3月25日 晴 一曲高歌九连环 被关了三日之后,这帮年轻官员都放出来了,因为他们其实并没有犯法,毕竟明面上只是有伤风化、作风不端,但只是因为他们都是辽国文化事业的核心成员,代表着辽国的门脸和文明水平,所以这件事闹得比较大。 原本按照南院集团的说法,这些人当街醉酒有碍观瞻,致使辽国颜面尽失,即便是最轻也要判个流放之罪,最后北院宰相亲保才让佛宝奴处了他们一个面壁之刑。 不过就算没有这个处罚,他们这帮人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出去见人了,因为见不得人,辽国是一个儒学和佛学盛行之处,与宋国最大的不同便是相对社会氛围更加保守,如今这帮人走在街上若是被人认出来可都是要遭人指点的,更何况还丢人丢到了宋国使节的头上。 而这里头最有趣的就是那个宋国使节,辽国不是没有聪明人,但集合整个辽国的聪明人都弄不清楚这一群人是怎么被那一个宋人给玩弄于股掌之间,闹出了如此大的笑话来。而后他们再去细细打听了一番这宋北云究竟是谁,最终大多都会感叹一句这帮混账“死得不冤”。 这也算是宋北云在辽国一战成名了,虽然这个名不是很好听,但他在宴会上那几首诗词抛开声色犬马的部分,倒都是极好的,不光有趣还文采十足。 “这便是大宋第一少年的风采吗?”青楼中几位少女在演奏之余凑坐在一起,看着流传出来的那几首祝酒的、咏物的、夸美的诗词,满眼惊艳。 “若是他肯来找我,我倒贴都行哟,听闻他不光文采出众还是宋国数一数二的俊俏郎君呢。” “真的啊?那可轮不上你呢,姐姐我呀可是早就准备好了。” “姐妹们,先别吵了,你看三排那位小郎君是不是也很俊俏?我看他许久了,一晚上来这就是吃吃喝喝的,也不叫个姑娘,要不咱们去问问?” 而她们几人说的那个一晚上光吃吃喝喝不点小姐的人,正是宋北云,人家到青楼里是寻开心,他到这里是吃美食。 至于为什么到青楼里吃美食,道理很简单,其实一个地区最好的饭菜都会出现在青楼之中,而且越豪华的青楼饭菜味道越好,一个是因为这里消费高一个是因为这里要接待达官贵人,做饭用料不计成本,反正羊毛最终出在羊身上。但往往不点小姐只吃饭花销却是要比同级别的馆子还要便宜几分,因为青楼的酒菜并非主要盈利项目。 鸿胪寺里的食物比喂猪的还不如,而且宋北云又不能经常往皇宫里钻,再加上也没地方做饭,于是他平时没事的时候就会在各大青楼中吃晚饭。 这也造成了这厮吃快餐的传闻,但这种小传闻在那翰林裸奔的大笑话中根本就掀不起什么波澜。 他在这几日的时间里,基本上吃遍了辽新都中的青楼,这家翠玉楼的味道最好,消费也最高,光吃饭的话人均也差不多要一贯钱上下,算是高消费了。 但小宋有钱,自费出差都丝毫不在意,只要好吃钱根本不是问题。 “这位官人,敲着您面生,这般自斟自饮多寂寞,倒不如叫个姐儿陪着你喝。” 小宋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妈妈桑一眼,然后低声问道:“那个诗雨在哪?” “已送至安全之地,大人莫要担忧。” “嗯。”小宋点头,然后朗声道:“那来个漂亮的。” “好叻,这就来。” 也许在他们的眼里宋狗长得就像是一个变态吧,这位妈妈给他整来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妹子,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然后宋狗叹了口气:“罢了……” “公子,是奴伺候的不好么?” “不是这个问题。”小宋摆手道:“桌上有什么你自己吃吧,我也吃不完。” 而在小宋这头吃饭时,外面可是翻了天,那个诗雨的失踪成了北院宰相心头的一根刺,因为她如果被人藏起来翻过来告上他们一把,这件事可当真是要玩大的。 意图色诱还是小事,可是意图诬告却是顶天的大事,若是真的要追究起来,北院的那些徒子徒孙一个都跑不掉,到时陛下追责起来自己也许没事,但未来北枢密院的根基可就毁掉了,即便那都是一群草包,但总归比没有的强。 所以现在这件事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南北两院的人都在找这个诗雨,让南院找到了她,那就会是一场内政的血雨腥风,让北院找到她,那她定然身首异处。 但根据时间来看,现在这位诗雨小姐已经被宋狗送往了杭州,就等着碧螺接纳了。 他其实当然可以利用她给辽国制造一场莫大的政治危机,但那样其实意义并不大,除了让小虎牙睡不着觉之外,并没有太多帮助,而直接把人带走的话,虽然会损失一个好机会,但机会还能再创造,肚子里的崽却是只有一个。 现在是当爹的人了,万般事情都要为子孙后代留一线,要不怎么说叫十分聪明用七分,留下三分于子孙呢。 至于他们想诬告这件事,不着急。小宋还要在这里逗留一些日子,到时再好好收拾他们一顿就行了。 而就在这时,突然一个人影笼罩在小宋的面前,正在吃饭的他抬起头,发现是辽国南院大王,大宋太后的金郎,也是辽国的萧大王。 “哟,这不是金郎嘛。”小宋伸手示意了一番:“请坐。” 南院大王伸手挥了挥就让那个小姑娘离开了,他坐在了宋北云的对面,小宋一招手:“来人添一副酒具。” “你搞什么花样?那个女人呢?” 南院大王对宋狗那是不知道有多忌惮,但却又无可奈何,因为这厮常年放阴招,可谓是防不胜防,即便是自己在面对这个年轻人时也是要带上几分忌惮,否则很容易就被他的连环套给套上。 “王爷,不知您说什么,哪个女人?” 小宋不紧不慢的吃着东西,语气也是中正平和,面对南院大王的咄咄逼问,他显得自在的很。 “那个花魁。” “哦,你说那日与我喝酒的诗雨小姐啊?我不知道啊,她怎么了?我与她还是有几分投机的。” 见到他的姿态,南院大王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若是能让南院先找到此人,便能缓解陛下之忧愁,北院之人如今有些客大欺主的意思了。” 小宋露出震惊的表情:“还有此事?” “那是自然,陛下改革如今举步维艰,若再不打压一番北院,恐是辽国要乱上一阵子。” 不是的,金郎…… 小宋心里默默感叹,所有人都以为改革是好事,但如今辽国真的不适合进行像宋国那样的生产结构改革,这个结论是小宋在观察了辽国工坊之后得出的结论。 佛宝奴的一道命令的确是上行下效了,但还有个词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没米又要饭,那该如何?那就只能去坑蒙拐骗了,坑谁、蒙谁、骗谁?自然是辽国的皇帝。 从辽国的工坊就能看出来,他们的科技革命就是一场骗局,专门就是用来骗佛宝奴这样不懂行的人,她的确是看得懂数字,但单纯的数字有什么用呢。 是,辽国工坊的产能在数字上明显要高于过去了,但其实呢?说白了不还是原始制造业么,最终还是要靠欺上瞒下的方式来填补空缺。 小宋不能帮辽国改变什么,但他至少能想办法让佛宝奴不被手底下这帮混蛋给气出个好歹来。 如果现在就让南院大获全胜,他们的人接管这些产业,然后呢?没有米还是没有米,宋国可没有卡他们的脖子,既是没卡脖子,最终他们不还是走上和北院一样的道路么?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相比较而言南院甚至还可能不如北院,毕竟北院大多是皇族和亲族,至少在这个阶段他们还是盼着辽国好的。 可南院就不同了,里面有太多的汉人,甚至有很多不认同辽国的人存在。 辽国不能乱,就像宋国不能乱一样。它现在的职责就是当好一个代工厂和一个原材料供给基地,还有强大的上下一心的军队作为依靠。 至于为什么不跟佛宝奴说明,那当然是不能说的,立场问题。宋北云是宋臣,佛宝奴是倔强的辽皇,她会吃宋北云给她煮的食物,因为那是来自情郎的关切,可是她不会听宋使献上的计策,因为那是来自别国的建议。 两个身份造成了两段截然不同的关系,这一点两人都必须分的清楚,就像宋狗和赵性,青龙苑里是好友、朝堂上是君臣。公是公私是私,公私不分最后大家谁的下场都不会很好。 “这跟我真的没有关系啊,王爷。我也是受害人。”小宋皱着眉说道:“要不这样,我知那北院翰林马明远与这位诗雨小姐交往甚密,你许是去查查。” 南院大王盯着宋北云的眼睛看了半晌,看不出蹊跷,他眉头皱了起来:“当真?” “那还能有假,王爷知我曾执掌皇城司,这方面我是行家啊!不信大可以去查嘛。” 578、四年3月27日 晴 何为君子何为小人 “当机臣便去查证,一查的确如此,那马明远的确是与那青龙女子交往甚密,那夜之前他还在那女子那里逗留许久。但第二日一早的事,想来应是与那马明远并无关联,他不过是个书生罢了,断然也使不出这等毒计。” 佛宝奴一只手撑着下巴,皱着眉听着南院大王的汇报,她大概已经想到这个操作到底是为什么了,就是为了有人要抹去证据而已,只要那个青楼女子死无对证,大家就完全可以称之为荒唐事罢了。 “那师父认为是谁做出这等事?” “臣不敢妄言,只是这里头还是有些蹊跷,那青楼女子被人救下之后就消失无踪,至今生死不明。”南院大王欲言又止后,抱拳道:“不知何故。” “师父有话便直说,此处只有你我师徒二人。” “这里头应是有那宋国使臣宋北云的影子,但臣苦查却也不得其果。”南院大王满脸愧疚:“甚至不知其将那女子藏身何处?” “宋北云。”佛宝奴眯起眼睛念叨了一遍:“师父莫要自责,那人的能耐你我都知晓,朕断然不会怪罪你。” “多谢陛下。” 佛宝奴心里头敞亮的很,能让堂堂执掌辽国皇城司的南院大王毫无头绪,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办得到了,偏偏这宋北云就是其中一个。 想到上次他将自己绑了去宋国,从头到尾竟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如今要送一个青楼女子出去,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等事要是真的有他参与,那辽国除了干瞪眼还真的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并非无能只是那厮聪明的有些过头了,像个妖怪一般。 “对了,师父。之前你的意思便是那马明远将他在青楼的姘头送去给了宋北云了?” “正是,这倒也是常情。读书人之间倒也常有互赠爱妾之事,不甚稀奇。只是他们……倒是看错了人。” 是啊……他们看错了人。佛宝奴还能不知道么,天下诸多怪,这第一怪便是她宋狗了,用这等招数对付别人也许灵验,但放在他的身上就不要指望了,这个狗东西前日躺在她旁边时候已到了午夜,却突然蹦出来一句“要是辽国有人害我怎么办”,然后就开始把困倦不堪的辽国皇帝拉起来讨论了半个时辰。 就这么一个人,想要钻他的空子,难如登天。因为他的口头禅便是那一句“别的都好说,狗命就一条”,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么的防备周全。 莫要说其他,就光是他来一趟辽国,换做他人来了便来了,哪怕不以使节之名来看看未出生的孩子和孩子他娘,情理之中对吧?可这厮却还做足了准备和筹划,又是两国报备、又是签发印信,做足了辽国可能将他扣下的打算。 这厮…… 佛宝奴有时候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真的是那种会扣下他的人吗? 是,自己是那样的人。 “我辽国怎的就出不来一个能与之匹敌之人呢?”佛宝奴长叹一声:“真要了命了。” “倒也是有,听闻户部侍郎萧平家中长子才高八斗,是位天才。只是恃才傲物不喜官场,听那坊间传闻,似是能不输给那宋北云。” “又来一个是吗?”佛宝奴兴致缺缺:“朕断定他就是个绣花枕头,若是师父不信便去试探一番,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妖物。” 这两三年来,隔三差五就会有个人蹦出来说能跟宋北云相提并论,佛宝奴刚开始还是兴高采烈的有一个见一个,但真的就是见一个失望一个,那些人除了吹牛比宋北云强之外,别的那真的是处处都不如。 人宋北云……罢了,不提许多了,提了太多还倒是让人觉得自己是在夸耀。 “好了,这件事师父继续办吧,莫要有何顾忌,即便是提审马明远也可执行,毕竟此乃皇城司之职。” “谨遵圣旨。” 南院大王一走,佛宝奴伸手一招,从旁边召来亲信:“急召宋使。” “陛下,是……正门还是侧门?” 佛宝奴想了想:“正门吧,他在朕的地盘上兴风作浪,朕要敲打敲打她。” 那亲信转过头离开,过了半个多时辰之后,经过正规手续进入到皇宫的宋北云便出现在了佛宝奴面前,他拱手行礼:“使臣见过陛下。” 佛宝奴此刻正在批阅奏章,听到他的声音连头也没抬:“听闻宋国使臣这些日子在新都还过的不错。” “托陛下的服,一切安好。”宋北云客客气气的回答道:“不知陛下急招使臣前来,有何要事?” 佛宝奴握笔的手微微颤抖,然后屏退四周后,她将笔往桌子上一扔:“你把那女人藏到哪去了?金屋藏娇是不是?” “送去杭州了。”小宋摊开手:“怎么?有问题?” “你好大的胆子!” 佛宝奴气得面色通红:“你为何不交出来?交给南院。” 小宋歪着头看着佛宝奴:“你这什么态度?你在教我作事咯?” “此处是辽国,你在我的国土之上,我教你又如何?”佛宝奴仰起头大声道:“还有,你为何给那婊子写淫词滥调?” 这是……吃醋啊? 对了对了对了,辽皇陛下可是好大一缸醋,别说一个辽国花魁,她就因为给妙言多夹了一筷子肉都要吃上两天醋的,关键她吃醋从来不明说,总得找点别的事夹带在里头发脾气。 “陛下,您给我整不会了。” 看着他的样子,佛宝奴怒气未消却又觉得好笑,竟忍不住的笑了出来,表情立刻就变得怪异了起来。 “破功了,陛下。” 佛宝奴侧过头,满脸不高兴。 小宋也懒得装了,坐在一边用佛宝奴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没人了,过来坐。” 佛宝奴站起身噘着嘴,晃荡着胳膊走到他面前还趁机打了他几下。 “腰酸……”佛宝奴小声说道:“给我按按。” “好好好,趴下吧。”小宋拍了她一下说道:“肚子别贴得太紧。” 当辽皇趴在那让宋使按摩的时候,小宋将自己为什么要转移掉这个女子的原因都告诉给了佛宝奴。 听完之后佛宝奴沉思了很久,然后突然很委屈的又一次问道:“为何就不能帮我呢。” “这个就不多解释啦。”小宋揉了揉她的头:“没有办法的事,史书一笔祸及子孙的。在没有小家伙们之前,我不在意史书怎么写我,但现在有了小东西,我就得为他们好好的斟酌打算了。” “嗯……”佛宝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趴在那长叹一声:“倒也是生不逢时。” “还好啦。”小宋将她翻过来,让佛宝奴躺在自己腿上:“至少一点你没变成武则天那样的人,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对吧。” “当皇帝真孤独。”佛宝奴仰着头看着雕梁画栋的屋顶:“空有权势滔天却是孤枕难眠,我恨不能生在寻常百姓家。” “想去生在寻常百姓家啊?” “嗯。” “行,准备准备,我带你去来一次变形记。” “什么叫变形记?” “到时你就知道了。” 小宋老早就像让赵性去参加一次变形记了,但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宋皇不行就换辽皇,辽皇这头去参加个变形记玩玩,让这帮整日嘴巴里喊着恨不能生在寻常百姓人家的狗东西们好好体验一发什么叫寻常百姓的苦痛悲伤。 说到底,这就是一种在吃饱穿暖后的无端臆想,什么魏晋南北朝荒唐且美好、什么民国十八年满室书卷香。 没有真正体验过底层劳动人民艰辛的人根本就不配高喊任何理念,这一点宋北云是坚定认同的,等到回去宋国之后,必让赵性也去参加一把。 这帮生在皇家的蛆虫们! “对了,你那个前男友马致远就是一坨屎,你以后别再跟我说他是辽国的匡玉生了,他不配。”小宋突然开始为玉生哥打抱不平:“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文人,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读书人的恶臭。我玉生哥却是个真正的栋梁,两个人别说相比了,就算放在一块都是侮辱了我玉生哥。” “好了好了……莫要说了!”佛宝奴捂住他的嘴巴:“我知道了……” 小宋还是不解气:“他把他相好的送给我的时候,你知道我对为你不值么?” “好了呀!”佛宝奴表情尴尬的摸着肚子:“我都怀了你的孩子,你还翻那旧账干什么?” “荣华富贵还真的是诱人。”小宋叹气道:“对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来说,真的是难以抗拒。” “说得好像你不是读书人一般。” “我什么时候是读书人了?”小宋一把抱住佛宝奴:“我是挖井人……” 可正要体会终极制服诱惑的时候,外头的门却是被敲响了,亲信女官说道:“陛下,北院宰相殿前求见。” “快放手快放手……拿出来。”佛宝奴拍了拍宋北云的手,然后赶紧整理起自己的衣裳:“你先躲一下,快!” 小宋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躲到了书房的屏风后:“你宣他进来吧。” 579、四年3月27日 晴 万事大吉不欠东风 北院宰相缓步走入大殿之中,他轻轻环顾一周之后,朝佛宝奴抱拳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嗯。” 佛宝奴脸上没有表情,但心却是砰砰跳着,狗东西手上的温度好像还停在她身子上一样,弄得她有几分心神不宁。 “老臣此番前来是想向陛下告罪,老臣那些个弟子属实不成气候,给陛下给辽国丢了脸,还恳请陛下以律处置。”北院宰相弓着身子不起身,一副甘心受罚的样子:“且恳请陛下一并罚老臣一个治下不严之罪。” 佛宝奴缓缓抬起头,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又低下了头继续批阅奏章,也不说话就这样僵持在了那里。 “臣,恳请陛下治罪!” 小宋在屏风后头听的真切,现在辽国北院似乎的确有些挟权自重的趋势了。对于皇帝来说,不论奖惩都得是金口玉律皇帝亲言才作数,若非像赵相那样被气出个好歹的,即便是告老还乡也是得皇帝首肯才能执行,而像这个北院宰相一般主动求罚的,其实就和挟持皇帝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他知道皇帝不可能处罚他,处罚他就等于是让整个大辽的朝政搁浅,而之所以他这样的求罚,无非就是来给自己的门徒们说情。 这是大忌讳啊老头。小宋在屏风后头默默摇头,而佛宝奴却是银牙紧锁的停下了笔来。 “臣!恳请陛下治罪!” 第三声之后,佛宝奴终于受不住了,她一把将朱笔拍在了桌上:“你是不是以为朕不敢罚你?” 嗨!稚嫩了稚嫩了。小宋在后头听得直摇头,佛宝奴到底还是个年轻的皇帝,这个时候怎么能这么问呢,这么一问人家顺杆子就往上爬,就说“臣自当明白臣有罪,所以才求得陛下惩处,还望陛下得以成全”,就这么点招数翻过来覆过去的,一点新鲜感都没有,这要换成自己来,非把他给弄死不成,佛宝奴到底还是嫩啊。 “臣自当明白臣有罪,还望陛下得以成全,以正视听。免得有人在后头搬弄是非,坏了朝堂的和睦也坏了陛下的心情。” 好家伙!宋北云直接好家伙。这条老狗有点意思,这厮在玩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啊,现在舆论战上打不过南院了,就开始在这里头玩阴招,小宋到底还是看轻了他。 现在的情况就是把佛宝奴架在火上烤。罚?北院都是拥护佛宝奴登基的元老,因为这点事就把北院宰相给办了,那这些元老怎么想?佛宝奴是不是得弄出一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名声? 不罚?明知是错却不罚,南院怎么想?偏重北院不说,还是非不分,如此有损国格却不予处置,将来如何服众? 有没有处置的好法子?当然有,那就是息事宁人,差不多给那几个混账草包找个由头处置一番,罚俸也好、面壁思过也好,然后再勒令南院不要再予以纠缠,大家差不多就当无事发生。 可是这样最难受的是谁?当然就是佛宝奴,他是皇帝但行动却是被人一步一步架着往前走,这放谁身上能受得了? 所以佛宝奴坐在那显得很愤怒也很迷茫,沉默许久之后,她的语调慢慢沉了下去:“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老臣蒙受皇恩,不胜惶恐。” 北院宰相离开之后,小宋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笑嘻嘻的坐在一脸憔悴的佛宝奴身边,看着她满心疲惫的样子笑道:“现在知道得位不正的下场了吧?知道为什么那些起兵造反的皇帝都要把自己的肱股之臣给杀干净了吧?” “让我咬一口!”佛宝奴凶狠的转过头:“快!” “不成,滚开。”小宋推开她的脸:“欺负我算个什么能耐,有本事你把你北院的那些狗都杀光啊。” 佛宝奴能说什么呢,皇帝的无奈就是这样,赵性不也一样经历过这种阶段么,从龙之功者挟功自傲,赌就赌到皇帝不敢动他们。 别说什么小虎牙心狠手辣,她越心狠手辣就越不能动这帮人,因为真的要全给宰了,谁去给她当官?为什么李世民能忍着魏征那帮人那么多年,小宋觉得他要是真的是生性豁达开朗也玩不出个玄武门了,不就是得位不正不得已而为之嘛。 得位不正这件事很要命的,小虎牙在这个阶段也只能忍,然后扶持一波自己的势力来压制这帮元老。毕竟任由这帮读书狗折腾下去,保不齐辽国会提前迎来一场“东林”狗贼们的狂欢。 “好气好气。” 佛宝奴不停的捶着宋北云:“当皇帝好难啊。” “正常,前些年赵性还在皇宫后头种了个歪脖子树呢。” “歪脖子树?为何?” 等宋北云把这歪脖子树的典故给佛宝奴一说,她顿时笑得捶足顿胸前仰后合,心情不自觉的也跟着好了起来,因为她发现她并不是天底下最惨的皇帝,隔壁赵性要比她可惨多了。 “你不会舍得我挂在歪脖子树上的对吧。”佛宝奴挑起宋狗的下巴:“对不对。” “是是是。”小宋绕开她的手指头:“怎么样?穿着龙袍来试试?” “不!”佛宝奴果断拒绝:“没心情了,你滚出去吧。” “你狗胆包天。”小宋揪着她脑袋后头的头发揪揪:“怎么跟爷说话的?” “我叫大内侍卫了啊!” “你叫!你敢叫试试!” “好了好了,你赶紧走吧,让人发现了可不得了。”佛宝奴终于服软了:“晚些时候再从侧门来吧。” “对啊!” 小宋突然一拍大腿,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从正门被宣进来的,而自己没离开,这个北院宰相就进来了,他肯定是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的,难怪他刚进来的时候环顾四周了。 当小宋把这件事跟佛宝奴一说,佛宝奴神色顿时慌张了起来,不停拧着宋北云的大腿:“要露馅了!” “露馅?”小宋呵呵一笑:“你太小看这些政治老狗了,他八成连你是女人都知道。” “当真?” “嗯。”小宋认真的点头道:“还不到鱼死网破,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但前提是你乖一点。在我给你置换皇宫守卫和内侍之前,恐怕你身边都是这帮人的眼线,你是女人这件事其实真的很难瞒得过高层的眼睛,特别是这些成了精的老狗。” 佛宝奴的脸色苍白:“那如今怎么办?” “惹不起,躲得起嘛。”小宋斜靠在龙椅上,一副慵懒的样子:“给爷捏捏肩膀。” “快说!”佛宝奴捏着他的耳朵:“都这时候了还惺惺作态。” 小宋沉思了片刻:“这几个翰林的事是小事,但南北院的斗争却是逐渐升级。那倒不如来一招顺水推舟。” “怎么?” “你就说要去体察民情,离开新都一阵子。然后将整个朝堂丢给两院共治。”小宋的手用力握成拳:“给他们一阵子打成一团,越惨烈越好、越轰动越好,等到他们差不多收场了,你再出来配合一场雷霆震怒,谁赢了惩处谁,绝不姑息也绝不犹豫,他们会理解你的。” “为何惩处赢的?” “你是真傻啊,你当个屁的皇帝当皇帝。”小宋啐了佛宝奴一口:“本来输的都已经输了,你再去惩处,不就是逼狗跳墙、逼兔蹬鹰么?但是要注意分寸,以雷霆万钧之势惩处几个副职,流放几个主办、约谈几个大佬,让外头人看到你的魄力、决心和手腕。但又要让赢的知道自己赢了,输的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一盘不至于掀桌子。” 佛宝奴诧异的看着宋北云:“你这人……简直是毒瘤。” “什么我就是毒瘤了,是他娘的封建官僚主义是毒瘤,你要不听我的,来一场人民的革命,发起一场辽国是人民的辽国的思想运动,去他娘的皇帝,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思潮和一场前所未见的土地改革,革掉官僚资本家的狗命,让最底层的群众成为辽国的主人。” “去去去去……又胡言乱语了。”佛宝奴嫌弃的看着宋北云:“整日说些不着调的话。那你的意思就是让我避避风头?” “避呗,刚好之前不是说了要去变形记么,你准备准备,我找个差不多的地方。我带你去体验一下一个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状态,让你感受一下普通人对幸福的定义。” “哦……可我肚子里有孩子呢。” “我又不拉你去坑里打桩,也不会送你去石灰窑,你怕什么。”小宋揉捏着佛宝奴的手:“不过日子么,肯定会过得紧巴巴的。你不是说想生在寻常百姓家么,大不了我忆苦思甜一把,陪你这狗东西去体验一回好了。” “你才狗东西!”佛宝奴捶了他一下:“狗东西!!!” “行了,找妙言准备一下,这几日你安置好这边的工作,两三日差不多吧?我去那头叫探子准备一番。” “你到底在我辽国有多少探子!” “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 580、四年3月29日 晴 皇帝种地金锄头 “这个得带上。” “带个屁!” 妙言一把将佛宝奴手中拿着的黄金碗筷夺了下来,免得她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装入箱子中。 “你是去度假的?你是去参加变形记上节目的,你还真以为他会让你过舒坦日子?” 佛宝奴悻悻的把金碗筷放了下来:“能有多难嘛。” “你去试试就知道了。”妙言将一些生活必需品整理好之后,放在箱子中:“就是差不多这些了,剩下的听他的安排。” “这……就这些东西如何能活下去?” “哦?怕了?” 怕?天底下就没有佛宝奴害怕的东西,越这么说她越是不服气,轻巧的一撇嘴:“就这?我去便是了。” 这番她出宫,心理上并没有什么担忧的,而且又是体验宋狗说的寻常百姓人家,这等事她可是心心念念,怎能错过。 这两日的时间里,她匆匆将事情交代了一番,将国务分别交给了南北两院共同治理,然后便准备出发了。 至于去什么地方、要干什么,她只字未提。有人也提出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最终还是拧不过她的执拗。 当然,那些劝她的人也并非真心诚意的劝,毕竟现在南北两院因为之前那点屁大的事情已经斗争进入到了白热化,他们巴不得这个时候佛宝奴跑出去,两边人可以大展拳脚一番。 至于佛宝奴担不担心辽国会乱,用宋狗的话来说,甭管皇帝是在度假还是在生孩子,只要手中的军权死死握着,其他的事情都好说。而且即便是他们惹出了大乱子,别忘了还有一支从大宋借来的部队摆在边境上呢,那支用观音奴换来的军队的作用是什么?不就是保证佛宝奴皇位的合法性、正统性么。而且如果真的乱成那个样子,说不定对辽国也并不会是什么坏事,最多就再失去点土地被宋吃掉嘛,大不了转过头再去西夏抠点回来。 反正怎么说呢,不管是大宋还是小宋都让佛宝奴又爱又恨,区别就是对大宋恨多一点,对小宋爱多一点。 从侧门离开,一辆马车稳稳的停在了佛宝奴的面前,她在女官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而女官在要上车的时候被驾车的大黑牛给拦住了,他笑着对那白净的女官说道:“你若是去了,是要跟俺当一阵子逍遥夫妻么,可没地方装你。” 女官拔剑,但却被大黑牛一只手握着胳膊连人带剑一起拎了起来:“小胳膊小腿,莫要丢人。去球,莫要给大帅惹麻烦。” 那女官想要挣扎,佛宝奴却一脚踹在大黑牛的后背上:“你干什么东西!放下。” 大黑牛讪笑着放下女官,那女官红着眼眶揉着手腕看向佛宝奴,而佛宝奴朝她摆摆手:“你回去照顾妙言吧,莫要管我了,天塌下来我都不会有事。” 这话倒是不假,毕竟自己是跟那狗东西一起,那是个什么东西大家都清楚,惜命的难以想象,碰到什么事都是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的那种。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若是跟那人在一起都会出事,这皇宫的高墙恐怕也没什么用了。 马车缓缓启动,佛宝奴坐在里头经过了城内的嘈杂之后,她撩起帘子问道:“大块头,他在何处?” “大帅已经在等着您了,不过陛下您真的要去过那苦日子啊?” “你不懂。”佛宝奴深叹一声:“生在帝王家,万般不由人,朕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天下却是那寻常人家最是自在,也许不能一世平凡,但少说却是让朕享乐一阵子吧。” “享乐……那个……俺嘴巴笨,不知该说些啥。”大黑牛沉默半晌:“陛下歇息一番,一觉醒来便到了。” “嗯。”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管道上,听说从长安到辽新都的新路已在建设了,说是若是建成之后,长安到辽新都只需两日有余就能抵达。 佛宝奴就怀揣着对这新路的期待沉沉的睡下了,一直到有人轻轻推她时,她才悠悠醒来。 “这是哪儿?”佛宝奴揉着眼睛看着周围的环境:“你带朕来了哪?” “打算把你卖给人家当老婆,价钱都谈好了,十五贯拿货。”小宋弯腰把她抱了下来:“怎样?还不错吧。” “狗东西。” 佛宝奴笑着打了他一下,不过借着依稀的月光看到宋北云如今穿着打扮却是一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模样,麻布的衣裳配上一顶青灰色幞头,怎么看都跟个车夫似的。 小宋把佛宝奴放在一处宅子面前:“娘子,这便是咱们的家了。” 佛宝奴仰头看了过去,只见这屋子都算不得普通了,就是四间平房围起来的小院,狭小而破旧。 “这……这……” “这什么这,能住上这样的院子已经是富户了。”小宋指着自己:“我,宋安。在镇子上给人药铺当看诊大夫,医术平平,月入五贯钱上下收入颇丰。你,宋吕氏,家庭主妇。” 佛宝奴听了他的话,也没搭茬只是推门走入了院子中端详了起来,这院子看着虽然旧了一些,但却倒也是干净,有厨房、有柴房、有卧房还有一间小客厅,但一切看上去都是灰扑扑的,远不如皇宫中的细致精巧。 “这床好硬啊!”佛宝奴走进卧室用手压了压硬邦邦的床板:“这让人怎样睡觉嘛。” 小宋懒得理她,只是开始在院子中脱去上衣露出腱子肉开始劈起柴来。 “你作甚呢?” “劈柴啊,你过日子不要吃饭啊?去,生火去。” 佛宝奴刚要发脾气,但想想自己这体验生活呢,于是也就没再说什么,挽起袖子就进到了厨房里。 “啊!!!” 突然一声惨叫,佛宝奴从里头一路冲了出来,埋在了宋狗的后背上。 “咋了?” “有老鼠!!!” “嗨……”小宋无奈摇头道:“你在战场上斩敌酋首级时也没喊一声,一个耗子你至于么?” “我怕还不行?” “怕?怕有什么法子。去,烧火做饭。我等会去挑些水来。” 佛宝奴双手死死握拳,好像在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般,然后硬着头皮冲进了厨房。 幸好她并非娇滴滴的那种女子,耗子是能忍的……就是有点心有戚戚。 火很快生了起来,小宋也把水挑了过来,他一边往水缸里倒水一边说:“娘子,等会你看看蒸些饼子,我这里有些咸菜,今夜就将就吃一些。” “哦……”佛宝奴应了一声,从厨房探出头来:“在何处出恭啊?” 小宋指着柴房旁边用布帘子遮住的地方:“茅房在那。” 佛宝奴走了进去,可一下子就出来了,她眉毛都竖起来了:“就是一个桶!” “你还要什么?”小宋挥挥手:“别拉外头,要长蛆的。” 佛宝奴干呕一声,脸色苍白的走了进去,然后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为难的看了宋狗一眼:“好难受……” “习惯习惯就好了。”小宋扛着柴火走进厨房,放在灶台边:“娘子去房中歇息吧,你怀有身孕,不要操劳了。” “哦……” 小宋看到她踉跄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很多人就是这样,拉野屎问题不大,但要真的是让他们用旱厕,他们在没习惯之前绝对是会生不如死的。 当然,这才是第一步,未来还有许许多多,多到数不清的困难摆在眼前。 他用大锅烧了水,蒸了点面饼,然后就这样拿到了房间中的桌子上,佛宝奴正坐在床上摆弄着荞麦皮的枕头,她往日都是用的茶叶香枕,一时之间用这种吱嘎作响的东西还是有些不适。 “娘子,吃饭了。” 小宋借着微光取来蜡烛点了起来,但当佛宝奴看到桌子上只有一盘蒸饼和一份咸菜的时候,她顿时暴怒了起来。 “就给朕吃这个?” “朕?什么朕?”小宋拿起一块饼坐在旁边就着咸菜吃了起来:“今日我下工晚了一些,明日定给你带些好吃的来。” 佛宝奴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故意为难我?” “你吃不吃?不吃就只能饿着了。”小宋敲了敲桌子:“要不要我带你去人家家里瞧瞧,他们日常都是吃些什么?”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佛宝奴愤愤不平的拿起了蒸饼吃了起来,因为肚中饥饿,倒也吃得香。 不过这刚吃完,小宋就呼的一下吹息了蜡烛,佛宝奴摸着黑质问道:“为何就吹了灯?” “省点。”小宋叹气道:“将来孩子要读书,这两年年景也不好,能省点是一点。” 佛宝奴一时语塞:“你太入戏了……”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小宋大喇喇的往床上一躺:“说要体验的是你,挑刺儿的也是你,我告诉你,这就是普通百姓的日子。就这都是人家求之不得的日子,过来,睡觉。” 佛宝奴委委屈屈的躺到了旁边,但她睡不惯那破枕头,只能躺在宋北云的胳膊上,可又因为床板太硬,让她浑身难受…… “以后啊,等娃出来了,要是个男娃娃,就让他好好读书当大官过好日子。”小宋轻轻抚摸着佛宝奴的肚子:“若是个女儿,就嫁个好人家,以后不愁吃穿。” “朕的儿子是要当皇帝的,朕的女儿可是公主!” “你现在是宋吕氏,你儿子拿命去当皇帝。”小宋啐了一口:“莫要说些大逆不道的话,睡觉!” 佛宝奴被他给整笑了,打了他一下:“手往哪摸呢?” “老子摸摸自家婆娘怎么了?”小宋不依不饶的说道:“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行行行,你摸你摸……”佛宝奴翻了个身:“莫要烦我睡觉!” 581、四年4月3日 晴 柴米油盐酱醋茶 “四嫂啊,前几日那布头还剩下几多?弄些我来做个围裙。” “还有些,待我去取来。” 佛宝奴坐在河边洗衣裳,耳边传来的全是村中农妇的嬉笑声,无趣且平常。 她是个生面孔,不时有人过来与她搭上几句话,但也都是无油无盐的家常话,什么“你是谁家的媳妇”“你怎的生的如此好看”“哟,看身子怕不是有了”之类的东西。 倒也是有人会把家中存下来的一些吃食拿来分享分享,但也都是一些干巴的红枣、果脯之类过年剩下的东西,看着便有些倒胃口。 “这宋家的媳妇生的好看是好看,就是笨手笨脚的,一看就不是能干活的人,倒像个大户人家私奔来的小姐。” 旁边突然出现了关于佛宝奴的讨论,她没有搭话只是竖起耳朵听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笨手笨脚了,但她并不在乎,因为她本来就笨手笨脚。 这几日来,她每日都围着那家长里短的事情,洗衣做饭、灶台水缸的,说真的已是有些厌烦了,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开心的事,那便是每日宋狗下了工回家时给她带来一些零碎时最是开心。 那些往日连瞧都瞧不上的东西,如今倒是成了稀罕东西,哪怕是半只烧鸡、一块猪肉都够她开心许久。 洗好了衣裳,她端着盆跟一众农妇回到村里,一上午的时光便已过去,转眼便到了该做午饭的时候了。她会做饭,因为在军中打仗时倒也需经常做饭,只是不好吃,她吃了这几日之后现在最常干的事情就是拎着食材去隔壁杨大嫂家蹭,这也算是一种投机取巧,但……谁在乎呢,反正宋狗狗又不知道,晚上的时候等他回来做饭便是了。 今日她又是如此,拎着昨天宋北云买来的东西,来到隔壁寡居的杨大嫂家中,这杨大嫂说是大嫂却也不过二十八九的岁数,丈夫早年间死在了宋辽之战中,家中倒是有个女儿已经十四五岁了,长得倒是秀气在城中一处绣坊中给人当绣娘,收入勉勉强强够上糊口。 “杨大嫂,今日又要麻烦你了。” 佛宝奴把肉蛋菜放在桌上,然后笑盈盈的坐在那逗弄起杨大嫂家中的老猫来,那杨大嫂端着一捧山芋糊糊走了出来,满脸愧疚的说道:“宋家妹妹,这怎的好意思,每日都劳烦你送菜来,若是让你家男人知道了,是要骂的。” “不会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佛宝奴笑得前仰后合:“那厮聪明着呢,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唉……你们二人,一看那就不是乡下人,怕是城里逃婚来到这的吧?”杨大嫂叹气道:“这金童玉女的模样,哪里是这乡下地方能出来的。” 佛宝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坐在那笑,而正在这时,外头突然一阵嘈杂之声传来,佛宝奴好奇的走到窗口张望。 那杨大嫂一边处理着佛宝奴送来的肉,一边无奈说道:“那是镇上来收租子衙内,每月都来的。等会子你莫要出去,我来与他说。” 嘈杂声逐渐近了,杨大嫂放下手中的活出门去应付收租的人,而佛宝奴好奇心重,在屋里听了一阵后终究是忍不住了,拿起桌上一块芋头加面粉烙出来的饼,叼在嘴上便走了出去。 “大爷,这田税又涨了,让我们该怎么活啊,我家男人去的早,就靠这三亩薄田过日子了,这隔三差五的涨,我们可吃不住啊。”杨大嫂在那央求着那些收租的人:“你们倒也是行行好。” “你罗嗦什么罗嗦,早叫你将田地卖与员外,你就是不卖,那如今涨了你怪得了谁?” 那人一把推开杨大嫂,走到她的屋子前,刚想伸手去推搡佛宝奴时却停了下来。而此刻周围的数十名暗哨的手已经全部握在了刀把上,只要那人胆敢触碰佛宝奴,一息之内这些人必然全部人头落地。 “哟,这位小娘子面生的很啊。” 佛宝奴往旁边走了走,继续吃着手中的芋头饼,样子看上去傻乎乎的。 “大爷问你话呢!”旁边的狗腿子嚷嚷了起来:“你为何不回答。” 佛宝奴慢条斯理的把饼子吞下,然后仰起头问道:“这田税不是朝廷早已定好的么?为何你们说涨就涨?” 那一群张牙舞爪的人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哄然大笑起来,而那被称作衙内的人一边嬉笑着一边想要上前调戏佛宝奴,但却被她一把推开了手,而这时旁边的暗哨已经在默默倒数。 好在这时候杨大嫂冲了过来,拦在了佛宝奴的面前,苦苦央求道:“大爷,这是我家远房的表亲,刚住来没几日不懂规矩……” “少废话,滚一边去!” 被甩到一边的杨大嫂再也不敢上前,而那衙内则站在佛宝奴面前,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位风姿绰约的美少妇:“小娘子,我这般与你说了吧,这朝廷的税是朝廷的税,县里的税是县里的税,朝廷的税是给那皇帝老儿的,县里的税嘛……嘿嘿嘿,小娘子要是肯赏脸陪我喝上两杯,我说不定就能网开一面。” 佛宝奴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你们也不怕王法?” “王法?哈哈哈哈,笑话。我舅父为朝中五品大员,他说无妨那便是无妨,这地方讲王法?王城的门儿朝那边开你们这些泥腿子都不知道!还讲王法?” 他说完,转身看向身后那些围观的村民:“你们这些穷鬼都给我听好咯,明日我还来,若是再不把税补齐,小爷将你们的屋子都给扒了。” 他说完,转过头对佛宝奴笑着说道:“小娘子,明日来时我给你带些礼物,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佛宝奴站在那气得浑身哆嗦,她从来都不知道就这么个离新都两百多里的地方居然都能成个法外之地,公然增设苛捐杂税不说,还强行兼并百姓土地。 这种事她在朝中是一点都听不到也看不到,没人跟她说也没任何报告呈现上来。 不怪手底下的情报人员无能,而是这地方实在太小了,小到一个村只有五六十户人家,谁也眼睛都看不到这种细枝末节。 只不过当她设身处地的感受到时才知道这样的事情居然是真的,而且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五品“大员”说无妨,有趣有趣,当真是有趣。 “妹子,你快去县里寻你家男人,趁夜走了吧。”那杨大嫂流着眼泪走上前对佛宝奴说道:“这衙内好色的紧,若是让他盯上的女子,十之八九是逃脱不得的。” 佛宝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拿起手上的饼又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问道:“杨大嫂,这个饼为何如此劲道?” 杨大嫂不知道她的意思,但看到她没有要走的意思,深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她哭哭啼啼的走回到了房里去继续做饭,佛宝奴也跟着回去了,细细碎碎的聊了一会儿,这杨大嫂也不是个什么有文化的人,自然也是没聊出什么东西来。 下午的时间佛宝奴没什么事干,就躺在木板床上睡午觉,但今天她怎么都睡不着,不光是因为上午看到了那些基层小官的肆无忌惮,还有那些上层精英的腐朽不堪。 这种事五品官知道,还说无妨。那就代表着他上头的人也都知道,而且也都说无妨。 “砰” 佛宝奴一拳砸在床板上,作为皇帝来说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失败了,如果不是宋狗带她出来走这一趟,她还不知道要被蒙蔽多久。 “我回来啦。” 小宋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但佛宝奴并没有跟往常一样出去迎接,小宋走进房间看到她躺在床上一脸愤慨的盯着房梁,好奇的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蛋:“怎么了?谁给我家娘子气这逼样了。” 佛宝奴没说话,只是腮帮子鼓起来像个河豚…… “不是,你水也没烧,衣服也没晒……你一下午都干啥了?就躺床上啊?” “气死朕了!”佛宝奴突然开腔:“简直就是该死!都该死!” 小宋:“???” 佛宝奴支棱起身子,将中午的事跟宋狗这么一说,宋狗居然一点都不意外,反倒是将油纸包里的肘子和荷叶饭放在桌子上,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张罗佛宝奴吃饭。 “你不觉得惊奇?” “这有什么好惊奇的,王朝的历史性问题而已。”小宋摸着下巴:“我就是好奇那个衙内明天要给你带什么礼物。” 小宋说完,摸了摸下巴:“这样,明天我不出去上工了,就在这看看他给你带什么礼物好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有人调戏你家娘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宋手一挥:“他肯定碰都没碰到你。” 佛宝奴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如果他碰了你,他全家老小的人头应该都摆成一排了。”小宋翘起二郎腿:“还能容得他明天给你送礼物?” 佛宝奴愕然道:“你还布置了暗桩啊?” “不告诉你。”小宋摆手道:“等明天看看吧,这件事你先做好个心理准备,可能要挖出好大一坨,怎么处理其实是一件很难办的事。” 佛宝奴沉思片刻,眯起眼睛说道:“杀!” ---------- 下午去医院挂水,如果不需要留院观察的话,晚上就回来更。 582、四年4月4日 晴 当是好大一份礼1 第二天宋狗当真翘班了,他大早上起来就去市集里买了些油买了些杂鱼,回来之后就蹲在院子门口杀鱼晒太阳。 佛宝奴靠在旁边的桑树边吃零嘴,自从怀孕之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比以前贪吃了,而且特别容易饿。 “之后,我就与她说,你不要仗着自己好看就以为天底下的人都会让着你。你猜猜她说什么。”佛宝奴一边吃东西一边数落自家妹妹:“她说只要生得好看,不是人人都让着她也无妨,总归有人会让着她的。” “她这么说?” “嗯。”佛宝奴点头道:“我教训过她多次了,可她会装样子,平时看着倒是文文静静的,其实不知道骨子里有多少坏水。” “那完蛋了……”小宋仰起头:“玉生哥能不能吃得住她啊?”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你都坏成这副样子了,我不还是一样能吃得住你么?”佛宝奴说话时一脸的骄傲:“到底是一物降一物的事情。” “你高兴就好。”小宋叹了口气:“等会给你香煎小鱼吃。” “那不然呢,我这都在这等好久了。” 等到乱七八糟的杂物处理完成,小宋端着簸箕去到了厨房里开始给佛宝奴煎鱼吃,这时外头的嘈杂声又传了过来,佛宝奴赶紧从屋里蹦跳着跑到了厨房,倚在门边说道:“来了来了,那伙子人又来了。” 小宋不紧不慢,他走上前将一条酥脆的小鱼塞到佛宝奴嘴里,擦了擦手上的水渍便来到了门口。 对面倒还真的是来了一群人,不过显然都是没什么战斗力专业欺负老弱妇孺的那种,如果没有猜错这就是辽国土地兼并的序幕吧。 逐渐将普通百姓手中的土地集中到大地主手里,逼迫农民进入城市和农场中进行生产劳动,然后大地主通过土地进行原始积累之后就会进化成资本家,然后…… 反正就是工业革命之前的那一套嘛,总体说来底层劳动人民肯定是吃亏的,而且让资本控制国家之后,资本和权力的无序扩张也会带来许多预料不到的麻烦。 而现在辽国所在的阶段就是大地主完成第一波原始积累的阶段,手段不一定残忍但绝对是无所不用其极。 昨天小虎牙说那个“杀”字,整整被小宋教育一晚上。如果真的用杀能解决问题,那世上早就太平了,毕竟在财富和权力的诱惑下,会干这种事的人可以说是前赴后继、无穷无尽。 再者说了,这些大地主的背后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既得利益者,大家都心知肚明。为什么南院上下支持辽国的工业改革,不就是因为他们发现在改革的过程中可以打破现阶段由北院占据主体的组织结构吗。 “那个衙内带着一群狗腿子,耀武扬威的呢。”小宋靠在门框边上笑着对佛宝奴说道:“昨日怎么说来着?说今日要送你个大礼。” “嗯。”佛宝奴一扬下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大礼。” “我也想看看。” 那一群人逐渐靠近了,狗腿子们挨家挨户的敲门索要税金,给不够就用家里的田产去顶,反正这一路上都是鸡飞狗跳、哭天抢地的。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小宋这一片,因为小宋家中并没有田产,所以他们先敲的隔壁小嫂子家的门,那嫂子出来之后,哭哭啼啼的给了钱。 “就这么一些?这可不够啊,杨家嫂子。”那衙内掂了一番袋子中的钱,一脸惋惜的说道:“要不这样,我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不如你用你家的田产从我这借出些钱来先把这税款给顶上,等什么时候有了钱才把田产赎回来。” “那……那……” 见到杨大嫂动摇,那衙内继续在那用借债的模式忽悠杨家嫂子,小宋在一旁听的真切。 “先吃饭吧。”佛宝奴将一碗铺了菜的饭递给宋狗:“一时半会相比是不会过来的。” 相比较前几天而言,佛宝奴进步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些不太习惯这平民的生活,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加上吃苦耐劳的底子摆在那边却让她开始强迫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家。 比如给宋狗端饭这种事,放在以前那是万万不可能,可是如今却颇有些习惯成自然的架势。 “你看这种借贷。”小宋指着旁边那个衙内说道:“这明显就是有借无还的模式,利息是记在本金之中,这种一直滚雪球下去,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田地就拿不回来了,这叫陷阱。” 佛宝奴点了点头:“反正我母……亲就跟我说过,不可今日花明日钱,日子一长便花的是命了。” 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隔壁屋子的人自然是听见了,那杨大嫂之前本是被忽悠的五迷三道,可是如今这两人的讨论给直接惊醒,她往后退了两步说道:“衙内再宽限两日,如今这上税的日子还没到,我定能借来钱的。” 说完她便匆匆跑回了屋中,大门紧闭了起来。 那衙内站在那吃了个闭门羹,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宋狗和佛宝奴,他咬牙切齿、摇头晃脑的来到宋北云的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小爷做事,几时候容你在一旁指手画脚?” 小宋往嘴里扒了几口饭之后,笑着说道:“没有没有,小人以前在城中当过账房,心直口快罢了,还请衙内勿怪。” “哼,你给我小心着一些。” 这时佛宝奴刚巧拿了水杯出来,正跟那衙内打了个照面,他本狰狞的面目一下子就散开了,接着搓着手推开小宋来到佛宝奴面前,一脸谄媚的笑道:“小娘子,原来你住这里啊,昨夜我可梦到你了。” 佛宝奴看了看小宋,小宋朝她一点头,立刻佛宝奴就开始一如既往的千面娇娃附体了,当时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立刻变得恐惧了起来,下意识的就往后躲了过去…… ------- 谢邀,人在医院挂水,用手机码字。因为拉肚子拉到电解质紊乱,精神有点不太集中,今天就少个一千字吧。 583、四年4月4日 晴 大礼2 这个衙内其实还挺有趣的,至少在宋狗看来是这样,说他嚣张跋扈吧,其实也就那个样,至少跟左芳比起来就是个屁。可要说他知书达理吧,却也不像个样子,反正就是那种刚崛起的地方豪门中的公子哥。 他的脾气算不错吧,即便是宋北云那样拆台他也就是吓唬一下就完事了,大概年幼时也是那种受欺负的人,只是突然发迹了起来,还没有完全适应那骑在人上作威作福的日子。 这一点从他虽然看着凶狠但居然还能跟那些个佃农们讲道理就能看出来,这要是换成了京城里那些个跋扈成性的二世祖来,这帮穷鬼还敢讨价还价?压根都没把他们当做是人来看待。 “小娘子,你生得如此美貌,嫁给这等糙……” 那衙内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见他上身穿着普通的衣衫,但胸口却露出精壮的腱子肉,身材比自己高上了半个头还有多,容貌甚伟,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诋毁了…… “嫁给这等……”那衙内再次回头看了看宋北云:“这等……” “穷鬼。”小宋在旁边替他急的都不行了:“这等穷鬼。” “对对对,这等穷鬼。” 佛宝奴本来还打算配合宋狗玩玩的,但被这一句话就给弄破功了,她用袖笼子一遮嘴,嗤的一声就笑了出来。 这笑容在小宋眼里稀松平常,但这衙内最远就是去年去过几趟辽新都,见识都在这方圆百里之内,哪里见过如此娇俏可爱之人,当时他眼睛都直了起来。 “小娘子,你真好看。”那衙内一脸笑容,居然看得却是有些腼腆了:“对了,昨日我讲过要送你一份大礼,今日我可是带来了。” 小宋继续站在旁边吃饭,他的操作把这衙内的狗腿子都给看迷惑了,自家娘子被人调戏不是应该勃然大怒上前喝止的么,怎的这孙子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站在旁边吃饭? 以前他们陪着大公子可干过不少欺男霸女的事,一般正常流程不是都应该男子勃然大怒上前扭打,但被众人打翻在地扭送官府以袭击之罪论处,然后再趁机上门对这家娘子说“想要救你相公也不是不行,不过嘛……”,通常到这一步,基本上这家娘子的裤带子自己就会解开了。 这档子事只要是自己个解开的,那哪怕上京告御状那按照大辽律法也只能判个通奸,到时再花钱疏通疏通,也便是当做一个无事发生。 谁知道……这孙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很快,他们发现不光是这家男人不按套路出牌,就连这家的女人也不按套路出牌。 正常人家的女子会怎么样?自然是羞恼交加,外带着惊恐悲切,时不时还会出现梨花带雨之类的,言而总之就是他们看着越悲伤,狗腿子们就越开心。 可是今天这户人家邪门了,男人不管不顾,这女人也丝毫没有惧怕,人家衙内说有礼物,她居然往前伸手,一副高高在上、理所应当的模样。 这是被调戏的良家妇女?不知道还以为是等着上供的大辽皇帝呢。 “啊这……”那衙内被佛宝奴的姿态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从袋子中摸出了一个盒子,盒子里头是一盒子上好的化妆品,他拿出来之后,表情才变得从容了一些:“小娘子,你可知这是何物啊?想来你这乡下姑娘也是不知,这可是隔壁宋国来的宝贝。” 宋国的宝贝?小宋伸过头看了一眼……他娘的,金铃儿奢侈品商店里买的彩妆套件。 “这东西可是珍贵的很,不知小娘子可听说过宋国名士宋北云?这传说可是他家娘子都在用的东西。” 佛宝奴看向宋狗,宋狗埋头吃饭,权当没有听见。 反正怎么说呢,就内心很复杂,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官的子弟,在京城都不敢随便踩人家脚丫子的那种人,根本就不能让佛宝奴这个级别的大佬有多生气。 但宋狗就不同了,一句宋北云家的娘子都在用的东西,这可是捅了马蜂窝,因为佛宝奴没有…… 她好吃醋。 “拿来。”佛宝奴抽出那盒彩妆来到宋北云面前:“你看看你看看!” “这……” 小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这个产业他其实是没有怎么管的。家里婆婆妈妈的事情他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去管,再说了……现在随着他的风流债越来越多,家中的势力逐渐开始明朗了起来,而且这帮人还拉帮结派。 俏俏跟金铃儿是一伙的,这两人主要产业是奢侈品、化妆品、服装。左柔和巧云姐是一伙的,她们之前经营药铺和医馆,现在主要的买卖是劳务承包和外包,专业骗赵性钱的那种。第三个阵营就是佛宝奴和妙言,佛宝奴的产业不好说,但妙言主要是戏园子、茶馆等娱乐场所。 而且他们在自己的主要产业之外还会有各种各样的衍生产物,到现在小宋已经根本分不清他们各自都掌控着什么产业了,所以他一般不乱送礼物,否则买乱了可是要糟的。 至于怎么糟……就像现在这样,这化妆品跟宋北云有鸡毛关系,但佛宝奴管那许多? “哈哈,小娘子你就莫要怪罪你家这个窝囊男人了。”那衙内抱着胳膊笑道:“这东西哪里是他能买得起的,便是这小小一盒,可是需要几十贯。” 放屁,上头有钢印,建议零售价一贯二。只是不知道怎么走私到辽国之后,那个钢印的地方被磨平了,雕了只丑兮兮的鸳鸯上去,完全破坏了俏俏的设计体系,让这玩意看着就掉了三个档次。 “你们几个在这等着。”佛宝奴指着那衙内的鼻子说道:“莫要走动。” 说完揪着宋北云就进了院子,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就给关上了。 这手操作把外头的人都给看愣了,老半天没能反应过来,生生就站在那也不知是该如何操作…… 而进了门之后,佛宝奴用化妆品盒子敲着宋北云:“我还用的是妙言给我制的,你倒好啊。”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还有什么比这个重要?你心里有没有我?还是说只是玩玩?”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你说话好直接啊……”小宋在那直挠头:“你不要无理……对不起,差点踩坑。其实你要知道妙言给你做的东西是最好的,她不屑用金铃儿那头的胭脂水粉。” “金铃儿?那个公主?” “你不认识啊?”小宋往后退了一步:“作孽……” 佛宝奴的表情逐渐平静:“难怪了,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小宋长出一口气,然后拍着佛宝奴的头说:“现在先处置外头那些人好了。” 佛宝奴想了想:“这人还是个雏儿,嫩的很。你瞧我的便是。” “别被人占便宜。” “你都占不到我便宜,何况那种小废物。” 佛宝奴说话时神态高傲,而宋北云看了看她的肚子,并没有说话。 重新打开门,佛宝奴走了出来,先是朝那小衙内嫣然一笑,然后轻声絮语道:“多谢公子赠礼,只是小女子已有夫家,不便收取,还请公子拿回去吧。” 那小衙内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起来,因为往日里他只看过自家哥哥在外头作威作福,如今哥哥去异地为官了,他刚接手这摊子事情并没有多久,还真不知该怎样去处置这等情况。 那些个乡野村妇,要么就扔出去、要么就死活哭喊着不敢收,但像这样落落大方的还回来还彬彬有礼的却是第一次见。 面对那些死活不收的,他还能学着哥哥来上一句“小爷给你的,让你拿着便拿着,不拿便是不给面子”,可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该怎么应对? “小……小爷让你拿着便……便拿着,不拿可是不给小爷面子。”反正这东西送出去要是再拿回来可是丢了面子,所以他也只好学着哥哥的样子,凶神恶煞的逼迫人家收下。 听到这句话之后,身后的狗腿子们就好像打开了开关,一个个的喊叫了起来,就跟条件反射似的大骂佛宝奴不懂事。 但……这么多下三滥一通吼,佛宝奴只是杏眼一挑,眉头一皱,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我……我……” 那衙内被这么一道眼神把下半句话给吓阻了回去,他刚才一瞬恍惚仿佛看到了州牧训斥他父亲时的眼神……不不不,比那个眼神还要让人害怕,就真的是心惊肉跳的那种。 “让你拿着便拿着。”佛宝奴表情缓和,笑着说道:“看起来这位少爷今日远道而来也是累了,倒不如进屋喝杯水酒?” “哦?”这小衙内一听这话,当场就忘记了刚才面前这娘们身上的杀气,只看到她这笑颜如花,顿时就把一切给抛在了脑后。 “只是奴家小,怕是容不下……”佛宝奴看向身后那些瘪三:“公子……” “好说好说。” 那衙内回头一挥手:“你们都散了,晚些我再去寻你们,莫侯在这里,吓着了我的小娘子。” 听到头头这么说,之后那些人自然也是言听计从,反正这个地方也没什么人敢动他,除非不想活了差不多,于是那些混混泼皮三三两两的散了去,而那衙内也跟在佛宝奴身后进了房间。 可就当这院门关上的一瞬间,十二个金刀护卫从天而降,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个小衙内当时脚下一软就跪下来,而宋北云抬头看了看那些金刀卫士:“这就是你的司命司?” “金刀卫。”佛宝奴从厨房端出自己饭碗,吃了一口炸小鱼:“总不能老指着你护卫吧。” 小宋坐在水井旁翘着二郎腿吃着一个饭后水果,看着跪在院子中间瑟瑟发抖,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小衙内。 “你们……你们是贼人!我爹是县令,你们若是将我放了,我便让我爹爹放你等,若是执迷不悟,你们定要死在这一程!” 佛宝奴是什么人?她可是个女版李世民,不光骁勇善战,还将自己一家上下铲除了个干净,这样的人指望用这种三脚猫的东西吓唬,那简直可笑。 而小宋是什么人?大宋的夜天子,人送外号九千岁,作恶多端、手段狠毒,城门楼子挂人头、孤山野寺铸京观、南昌城下斩太守、襄阳楼外埋刺史,这么个人用县令来吓唬他…… “你说,要是如果我刚才没打手势放他们下来,你猜猜你的金刀卫能活几个。”小宋两只手指捏着个桑葚塞入嘴里:“下次再干这种事,记得跟我打个招呼。真的到时候把你的人给毙了,你说该怎么办。” 佛宝奴噘着嘴:“这可都是我手底下的精锐,你说杀就能杀的?” 小宋懒得废话,只是打了个呼哨,接着外头的呼哨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少说有五六十人。 佛宝奴头皮一麻…… 而此时那个小衙内已经跪在那里不敢喊话了,因为整个过程中他的脑子已经完全糊涂了,完全超过了一个普通人所能接纳的一切现实,可以说很魔幻了。 再一个他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家父是县令这种话来,因为他看到了脖子上的金刀和金刀上的狼头。 金狼头! 他虽然是个雏儿,没有一丁点社会经验,但他不是个单纯的傻瓜……他知道金狼头的意义是什么,在辽国、在契丹,金狼头的出现就等于大宋看到有个人的玉佩上刻着个赵字。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地方里,有一个人是大辽的皇族。 他默默的看向宋北云,仔细端详一阵……想来应该就是这个人了,强壮、英俊、帅气、高大,具备一切皇族该拥有的素质。 再想想刚才……现在仔细想想,人家并不是窝囊,所有的反常都只是因为不在意,人家根本就没用正眼看过自己…… “王爷饶命……” “王爷?”小宋看着这对着自己磕头的小衙内,一头雾水:“小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行了,不要与他磨磨蹭蹭。”佛宝奴拍了小宋屁股一下:“去交代他一番。” “知道啦……”小宋叹了口气:“指使我是越来越熟练了哦。” 584、四年4月5日 晴 天色将晚胡不归 “今日呢,看你也不算是那丧尽天良的人,你的小命就先给你留下了。”北云端了张凳子坐在那衙内面前:“不过嘛……” 小宋回头看了一眼佛宝奴,起身拽着她走进了房间。 “你打算怎么样?” “查咯。” “这有什么好查的。”小宋摊开手一脸茫然的说道:“你往上查,查到最后就是你的满朝文武,你怎么办?” “那我该怎么办?”佛宝奴仰起头看向宋北云:“你给我出出主意。” 小宋眉头紧蹙的沉默了,因为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这就是土地兼并嘛。一个是他自己给辽国定下的计划方法,只有更集中更密集的劳动方式才能满足宋国庞大的需求。再一个就是这种事情就是农业国家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趋势。 大家族、大贵族掌控着全国大部分的土地,农民失去土地只能依靠成为地主阶级的附庸而活着,如果遇到灾年的时候,他们就成为了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大宋之所以没有出现这个问题,主要是因为它走的是工业化路线,制造业是主要产业,农业并没有那么发达,而且赵性这些日子以来已经一步一步把农税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几乎就是象征性的收税。 降低农税是宋北云的策略,但后续一个政策却是让宋北云始料未及的,那就是田地越多者交税额度越多,好像是超过三千亩的税就差不多要近五成了。这种阶梯税价的策略一听就是青龙苑出来的,先不管它未来会造成什么后果,但现在看起来很大程度上就遏制了土地兼并的可能。 大宗族、大世家都在铆足了劲开设工厂、商行,谁也没兴趣把手往耕地、农作物上面伸。 但辽国不同,现在辽国最赚钱的就是第一产业了,这就必然会造成现在这个结果。 小宋跟佛宝奴在屋里聊了四十多分钟,外头那个小衙内就在那跪了四十多分钟。 佛宝奴大概明白之后,坐在那唉声叹气道:“当皇帝难,当百姓也好难啊。” “谁不难?”小宋轻轻抱了抱她:“行了,先出去处理外头那个家伙,恐怕你要思考一下摊丁入亩了。” “嗯。” 大宋都已经明说“永不加赋”了,辽国再不干点什么,恐怕过不了几年,人都要往宋国那边流去了,到时佛宝奴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两人再次走出去,小宋重新坐在那个小衙内的面前:“你来,我问你。” “王爷请说……” 小宋翘起二郎腿:“这种事几时候开始的,又是以什么价收取农民的土地?还有,没了土地的农民你们怎样安置,谁是这一代的牵头人。” 这一番话问出来,那个小衙内顿时磕头如捣蒜:“王爷,小人是真不知……我这还是第一次出门收地,以往都是我那哥哥去收的,上个月他当上了官去了外地,我爹爹这才让我来的。小人本还不愿意呢……” “那人家说你好色欺男霸女可是真的?” “我……我都是学着我家哥哥的,至今还没有成的。”那小衙内急得满脸通红:“丑的我也瞧不上,倒是看到王爷的娘子……不不不,王妃王妃。” “王妃!”佛宝奴冲上去就冲着他屁股来上了一脚:“大逆不道的东西,王妃!” “行了行了。”小宋拽住了她,看到就连金刀卫都在偷笑,他咳嗽了一声:“别在人家面前闹笑话。” 佛宝奴轻轻按着肚子大喘气:“混账的东西!若不是怕伤了里头那个,我今日便打死他!” “哎呀……气性别这么大。”小宋把他扒拉到一边,然后继续说道:“这样,我也不难为你,我现在让你回去,你回去之后叫你家长跟你一起来一趟。我也不多说什么,你要是跟无关的人泄露半个字,别怪我手下无情。” “铁手。”佛宝奴下令道:“随他一并去,不老实就杀他全家。” “是。”那个离佛宝奴最近的护卫朝她一抱拳:“属下这便去。” “嗯。”佛宝奴轻轻点头:“路上小心。” “多谢陛……” 佛宝奴一声咳嗽生生把这个侍卫的下半句给按回去了,而宋狗在旁边笑得像只大鹅…… “笑什么?” “没什么。”小宋看着那两个人离开小院之后,笑着说道:“他叫铁手啊……那有没有叫无情啊追命什么的?” “没有。” “哦……”小宋摇摇头:“可惜了。” “剩下的这些个大哥怎么办?”小宋环视剩余金刀卫:“全站在这也不像话啊。” 佛宝奴扬了扬手:“都散了。” 那些金刀卫嗖嗖的就跳开消失不见,院子里一下子就只留下了佛宝奴跟宋狗二人。 佛宝奴这时才抬头问道:“为什么要叫他爹爹来啊?那等该杀的人。” “杀!你就知道杀!”小宋揉着佛宝奴的脸:“当皇帝的怎么能视官员为仇寇呢?这是要出事情的宝贝。” “哦……” 佛宝奴什么都会犟,但只要这声宝贝一出来她当即就软了,多大的脾气也都消散无踪,反正她就是没办法应对小宋来这一招。 “那你说该怎么办嘛……” 在外头的时候,小宋对佛宝奴其实是客气又恭敬的,因为皇不可辱,他不能让人看到一个皇帝吃瘪受气,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但在私下里的话,辽皇就成了小虎牙,可可爱爱、温温顺顺,她知道自己其实各方面都比不过这个狗男人,他以前从来不教自己,而现在他虽然还是不会给出解决办法,但多少会教一点,这一点一滴她都记着,累积下来小虎牙发现这个男人教给他的内容已经非常非常多了。 “怎么办?”小宋沉思片刻:“杀资本家。” “杀资本家?”佛宝奴眨巴着眼睛:“资本家又是个什么?” 小宋没办法给佛宝奴解释什么叫资本家,大概就是说明了一些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反正既然是要杀人,那就必须杀一波影响最恶劣的。 “反正你记住五个极其。” “哦?哪五个?” “手段极其残忍,动机极其卑劣,情节极其恶劣,影响极深远、罪行极其严重。”小宋扳起手指头说道:“记住这五个极其,其他的罪名莫须有。” 佛宝奴表示自己当真还是稚嫩了,她上下左右打量了半天宋北云,想要看看这个狗男人身上是不是有个机关,按下机关里头就会出来一个七八十岁的老贼。 难怪宋国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成长成为一个躺在卧榻之上的巨兽,以前佛宝奴真的是不相信一个国家能因为一两个人而快速崛起,但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当真是极高的。皇帝金城决断再加上这样一个人运筹帷幄,三五年的时间真的足够一个国家焕然一新。 “那个……摊丁入亩,老公……” “握草。”小宋一愣:“你这声老公叫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你这功利性太强了,没问题要问我的时候就不能叫叫了么?” “叫叫叫!我叫行了没?朕可没耐心,你最好快些讲。” 小宋看了看她,背起手往外走:“我出去看看风景。” “哎呀!!!”佛宝奴双手拽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都赖在了地上:“不要走!” 闹了一会儿,佛宝奴累了便睡了下去,之后那个衙内就带着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来到了这里。 那个中年人想必就是县令了,他战战兢兢的敲门进入,站在宋北云面前打量了他一圈之后,拱手说道:“大人……” 小宋笑盈盈走上前,揽住他的肩膀:“来来来,县太爷。有事与你商量。” 两个人进入了柴房,这一进去就是一个下午,直到佛宝奴醒来他们都还没有出来。 她走出外头之后,看到那个小衙内战战兢兢的站在角落中,看样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人呢?” 佛宝奴问了一句,那小衙内指了指柴房,而就在这时小宋和那县太爷也走了出来,两人看上去都是春风满面,笑颜如花。 “那下官这便先行告辞。” “坐等大人好消息。”小宋笑着朝他拱手说道:“到时升官发财可别忘了在下。” “大人客气了客气了……” 那县太爷说完,瞪了自家儿子一眼,上去就是一脚:“不成器的东西,还不快滚回去!” 送走了这人,佛宝奴好奇的凑上前问道:“这等狗官,你与他有说有笑?” “恰恰他是个狗官。”小宋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这才能好用才能放心用。” 佛宝奴大概想了想,默默摇头:“若是你在我朝堂上,过不得多久,我就要杀了你。” “杀我?”小宋哈哈一笑:“只要有一丁点风吹草动,你别说杀我了,你皇位能不能继续坐下去都是个问题。我将你掀了也不过就是那么大点事,我这么惜命的一个人是你说杀就杀的?天底下还没人能说敢说可以轻而易举的要我宋北云的小命。” 佛宝奴气咻咻的踢了他一脚便不再说话了…… 585、四年4月9日 雨 清明时节雨纷纷,从那天县太爷离开之后,雨就下个没完,宋狗从来都是下雨就不上班的人,于是这几天都躺在家里哪里也不去,又回到了窝在屋子里做饭的日子。 佛宝奴还是一如既往的体会百姓的生活,她有些厌烦了,晚上的时候总是会怀念皇宫里的锦衣玉食,虽然跟身边这个小男人在一起总是能很开心,可是这平头百姓的生活实在是太糟糕了。 抛开柴米油盐之外就没有了别的乐趣,家里那个懒男人又不肯出门做工,家中没了钱买不起肉,每日都是些萝卜咸菜的,好不容易吃上一块豆腐还是隔壁杨大嫂匀来的。 可是那狗男人却还是不放在心上,整日就是躺在床上,说着什么春雨延绵惹人烦,不想读书不上工的屁话来。 当皇帝时,佛宝奴几时因钱而犯愁,可就是这几日她真的是数着剩下的那么点钱过日子,今日几个铜板明日几个铜板,算来算去再过几日恐就吃不上饭了 “要挨饿了。”佛宝奴可怜巴巴的站在小宋面前:“你再不出去做工,就要挨饿了!” 小宋翻了个身:“你不是想体验百姓的日子么,这便是百姓的日子。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嫁给我这种能耐非凡的男人,大部分的女人嫁的都是要为一日三餐奔波的人,这几日下雨许多人就是无法上工,就得在家候着。这便是失去土地之后的百姓。” 小宋的话让佛宝奴内心里充满了矛盾,她想反驳却是无法反驳出口。 “我是无所谓,可是肚子里的娃娃饿不起的。” “知道惨了?”小宋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弯腰下去从床底拉出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头居然装了慢慢二十斤风干的肉肠,还有一整块颜色好看的腊肉。 看到这些东西,往日看都不看这些的佛宝奴,居然不争气的开始咽口水了。 “馋了吧。”小宋晃了晃手指:“三日之后,就该回去了。这一趟的目的也达到了,何不食肉糜的日子,还望陛下以后能够自勉。你要好好动动脑子,好好想想百姓要的都是什么。” “先做饭好不好我饿了。边做饭边教训我呗” “好。”小宋起身:“做饭!” 说实话,这一趟佛宝奴算是受益良多,她以前哪里能知道一个普通百姓的生活会如此辛苦,别说什么出人头地了,便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读书?笑话,这种底层百姓家哪里会有闲钱去供养一个孩子读书,供养孩子读书的钱都够一家好好过日子的了。这样的日子长了,爹爹是个泥腿子,儿子自然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子子孙孙都是如此,久而久之自然也便不被“老爷们”当成是人了。 这是何等的笑话,何等的笑话啊!书上说百姓为重、嘴上说君为轻,但这上上下下都是一副视百姓为牲畜、视同僚为贼寇、视君上为敌人。 国家怎样能好?谈什么千秋万代、谈什么万古流芳? “我悟了。”佛宝奴靠在厨房的柱子边上叹气道:“我悟了呀。” 小宋在用大蒜叶子炒着香肠,香味四溢。他却没有搭理佛宝奴的感叹,只是指着旁边剩下的香肠:“去给杨大嫂送点过去,人家前几日可还给咱们送了豆腐来。” “哦” 佛宝奴送去之后再回来,一进门小宋就将一本手册递了给她:“这本是我送你的,你回去研究透了,不说你辽国长治久安,但至少能让你明白我为何想要打造一个真正的大一统。” “这是何物?” “资本论。”小宋眯起眼睛说道:“你一份、赵性一份,未来金国有资格就也有一份,冥顽不灵就直接把他们给吞掉。” “你一直都准备着?” “嗯。”小宋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做饭:“世人都说我心狠手辣不折手段,其实我才是坚定的反战主义者,你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就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维稳。” “维稳?” “对,维持稳定。”小宋眯起眼睛:“为了稳定,我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让我去亡国灭种都不在话下。因为我知道如果华夏大地再动荡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既然我现在能够有拥有改变时代的力量和改变时代的机会,那我一定是要拼死一搏的。我告诉你这么多,是要你知道,你不要成我的绊脚石。” 佛宝奴一怔,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又上前,走过去抱住了宋狗的腰,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定。 “你害怕我啊?” “嗯” “那倒也不用怕。”小宋笑了起来:“孩子没有娘很可怜的,等我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一支专门为女的专业团队进驻辽新都。” “就是那个那个专门给女孩子接生的?”佛宝奴有些不好意思:“你怎的会琢磨这些个东西,下流胚子。” “下流?你可真是个混账东西。”小宋啐了一口:“我给你一组数据,你给老子竖起耳朵听好。” “你说。” 小宋一边把菜放入盘子中一边说道:“宋国推广妇幼保健之后,新生儿死亡率从五成锐减到百三,产妇死亡率从三成锐减到千分六。因为只实行了两年,但两岁一下婴幼儿夭折几率从三成半锐减到百分二。狗女人,你这不知道那不知道,你总该知道人多便是力量吧?现在看不出来,二十年后你且试试!只需二十年,宋国人口就能过两万万!” “啊” “当然,前提是粮食的问题。所以我之前跟你们说的海船,你回去好好想想法子跟宋国合作,因为光靠一国之力很难达成。” “很难?可是那东瀛都行。” “他们那算个屁”小宋摇头道:“我要的是跨越整个大洋。” “你说过的,天下很大对吧?” “大到你难以想象。”小宋转过身笑盈盈的看着佛宝奴:“加油,看好你。” 而当日下午,正如宋北云所说的一般,那个县令就将整理好的账目、账本和名册交给了宋北云。 佛宝奴翻阅之后,当时差点急火攻心的死过去,因为这上头出现的人里,不少都是佛宝奴的亲信,有的甚至是自小一并长大的发小,如今他们有的是大辽的肱股之臣、有的则是名声在外的高洁明士。 “可恶,该杀!” “还杀!”小宋眼睛一瞪:“动不动杀大臣,你辽国还要不要了?” 佛宝奴气得不行,把名册往前一摊:“你看” “我不看,这是辽国的内务。大宋早已申明,坚决不干涉他国内政。” “好气好气。”佛宝奴叉着腰:“每日都被这般气,总归是要短命的,我都要死了,你管不管?” “学赵性咯。”小宋往床头一靠,打起了哈欠:“这里头的人你都别动,你将那些大地主、大商人拎出来,那五个极其还用复述么?你说他们动摇国本就是动摇国本,拎出来杀全家,越残忍越好、越暴虐越好,反正不管你对不对,底层百姓拍手称快,百姓高兴了他们就说你是好人是明君,大臣能怎么样?只能彻夜难眠、左思右想,他们要么是从明转暗要么第二天给你送投名状。” 小宋晃着手指说道:“对抗资本记住两条,要鼓励商人经商但不允许商人做大、允许商人种田但不允许商人买地。朕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给你的,你不能动。宋国的徐家为什么被一分为四,为何徐家印信要变成官钞、为何徐家农场只有分红权经营权没有决策权、为何徐家商队实际控制者却是军队,就是因为商人做大之后就会涉及到一个垄断问题,那真的是携资本以令诸侯了,那会儿你就控不住了。” “我觉得你比朕像皇帝”佛宝奴像只耗子一样蹭到宋北云的怀里:“说出话来也比朕有气势,想的也比朕远” “当皇帝无非就是个权力嘛。”小宋的手捂住佛宝奴的肚子:“我日权力他娘。” “狗东西!!!”佛宝奴回头就是一通拳打脚踢:“好好的就开始说鬼话!” 短暂的变形记终于结束了,佛宝奴和宋狗也到了分别的时刻,宋狗送她上马车的时候,一贯坚强的小虎牙都不敢告别,一个人躲在马车车厢里哭成了个泪人。 但她到底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特别是在肚子大到不能见人之前,有些事情一定要解决的。 也许之前有利用宋狗的成分存在,但越是随着日子久了,她就越忘记了自己当初的目的,就很想他。跟他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闹不完的笑话和永远都在被他教训。 虽然有时候很生气,但转念想起时,却是觉得那是她从小到大里最开心的时刻,即便那个狗东西比自己还小两岁,但只要他在身边就好像没什么事不能解决一样,能让自己依靠和凭仗。回想起自己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看着满地“亲人”尸体的场景,她就恨自己为何不早十年认得这个混蛋小子。 “要是早十年,许是孩子都很大了吧。” 586、四年5月15日 晴 百年未有之变局 在小宋离开的第五日,他还在路上的时候,辽国突然发生了一件惊天的大案。 那就是有人在田间劳作的时候挖出了一个啼血的佛头,那佛头嘴里还叼着一块刻字的玉牌,玉牌上用契丹文写下了几句契丹谚语,当挖出它的农民将它献给辽皇之后,辽皇立刻请来国师为之解谜参悟。 反正也不知是参悟到了什么,第二天的时候一道命令就从宫闱之内发出,直达皮室军营账之中,接着大量的地方豪强被捕,最终在一通神神叨叨的调查下,留下了三十余罪大恶极之人,当天就给杀了。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即可领取! 而杀了人就要给个说法,那些说法就是根据佛示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动之国本罪大恶极,上天闻之而悯,降下佛旨意救大辽。然后他们的所作所为就被列成了清单到处张贴。 罪名自然不是买卖土地,而是以修罗行径蒙蔽朝廷荼毒百姓、鱼肉乡里,然后将他们的行为随便放大一些,再安排了点“亲历者”现身说法了一番,整个大辽的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甚至不少当地被他们压榨的百姓在得到消息之后,冲入了他们的产业之中来了一场浩浩荡荡的打砸抢烧。 这其中这些大户人家的家人和员工不少都遭了难,有人击鼓鸣冤但却无人受理,甚至官府还放纵百姓的暴虐行为,任由他们攻击和伤害辖区内所有的大地主、大财主。 这股妖风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席卷了大半个辽国,最终还是佛宝奴出面以国君之名平息了民怨,她还下了一道罪己诏,以血泪自控,最后为了安稳万民,她效仿宋国颁布了永不加赋和摊丁入亩之政,倒是落下了一个明君的名义。 按照道理来说这么闹,下头的人肯定是有意见的,但他们却拿佛宝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他们发现辽皇如今越过了他们直接跟最底层的两脚畜生们连通在了一起,他们没有任何办法能动摇百姓心中辽皇的光明伟岸。 “宋有辽需有”,宋有报纸,辽也有。这些日子以来,辽国的报纸就翻来覆去的提到佛宝奴和刚过去的那场动乱,所有的报纸都统一了口径,将佛宝奴夸得是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百姓在夸、读书人在夸,唯有士大夫在骂,可这些骂声很快就被淹没掉了,因为佛宝奴可不是宋国的那只小白兔,敢往外推摊丁入亩就不怕被谁骂,况且现在全国上下都在丈量地亩、拓荒屯田,谁敢说佛宝奴一声不字,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的人都会被躁动的保皇党围堵在家中不敢露面。 而正因为如此,辽国无形中进入到了建国百年以来最大的动荡时期。 “接下来,大概就是大清洗了。”小宋放下报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辽国要进入一个高速发展时期了,徐立好机会啊。” “听说你将我排在了好友之外。” “嗯。”小宋点点头:“你心眼可真小,不过你想想为什么你会知道这句话的。” 徐立笑盈盈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这人,自小就是这般心眼多。” 小宋悠悠叹了一声气,却也是无奈。自己与佛宝奴说的话,能够传到徐立这边,这代表着什么?这不就代表佛宝奴处心积虑的在挖小宋和大宋的墙角么。 这徐立不是宋北云的好友都至于此,要小宋真的把自己的好友名单列了出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从来不喜欢去赌人性,因为人生来就不是为了经受考验的。 “如今辽国国内豪强破灭,新旧交替,我觉得我能去试试。”徐立轻轻弹了弹杯子:“你觉得如何?” “我都说是好机会了,不过有句话你也听过吧,富贵都是险中求,这个阶段的辽国近乎癫狂,辽皇几乎被神话,她的话就是神谕。你有能耐在这个漩涡里活下来,未来纵横天下必有你一份。” “哈哈哈哈,试试吧。”徐立笑着摆手道:“不过纵横天下我便是不想了,我只是想随你一并看看那新世界。” 小宋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从牌楼上看了出去,看到的只是尘土漫天的长安城,从这朦胧的烟尘中,他恍惚看到了锦绣盛唐时的长安繁华也看到了他多年前给徐立描绘的那一副盛世之景。 “你还没忘啊?” “哪能忘。”徐立笑道:“你说的太诱人。” “哈哈哈哈……是啊,诱人的很。”小宋笑着转过身:“我是不是还说过趁着年轻大干一场?” “说过,你不光说,你还做到了。” “还差得远。” 说罢,徐立突然一拍脑袋:“对了,我将徐家又拆了拆,它又长到了你画的线那里了,这次我投了三千万贯在大宋境内办学堂,分文不取。” “你怎么处置那些乡族?” “为何要处置?”徐立摊开手:“商人办事和朝廷办事能一样么?我可是带他们脱贫致富的,谁还会拒绝财神爷呢?” “好好好!”小宋抚掌大笑:“你啊,真的是个旷世奇才。” “相形见绌。”徐立端起茶又喝了一口:“对了,你让碧螺给我送的女人是几个意思?” “辽国的花魁,姿色上等。你留着当个花瓶吧。” “你不要?” 小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以为金铃儿是什么善茬?这等风尘女子别说留在身边,就是让她知道了她都会给弄死的。再说了,我又不好色,现在满打满算都七个了,多了身体终归是吃不住的。” “呵。”徐立举起酒杯:“敬一个不好色。” 辽国的风暴其实之前也刮到了长安,但长安这里可是自治区,他早早的密会了那个汝南王世子,两人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协议,生生把风暴给压制了下去。 不过说到民怨,这里又能有什么民怨,宋辽两国隔着一条朱雀大街对着搞基建,忙都忙不过来,大把大把的撒币,生活正往蒸蒸日上一路狂奔呢,谁有兴趣干那种事呢。 晚上时候,辽国内境的最新消息传来了,辽国有三处地界起兵造反了,但刚起兵就因为内部出了叛徒而被朝廷提前知道,导致起兵失败,共有一万三千人被辽皇下令活埋。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徐立和宋北云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徐立抹了一把脸:“要不……去辽国发展的事暂缓缓?” “我觉得行。” 这佛宝奴当真是狠啊,当女朋友她不算合格,但就作为皇帝来说,她其实是有资格跟赵性竞争一番的,赵性的性格柔软脾气温吞、佛宝奴则是暴躁如火,她虽然恪守宋北云的告诫不杀官员,但那一肚子火气总归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一万三千多人啊…… 看来她是将小宋那句“为了稳定哪怕亡国灭种”给听进去了。 “宋大人,金陵秘报!” 这时外头一个亲兵匆匆敲门,小宋看了一眼徐立,抬手示意他无需离开。 “报宋大人……”那亲兵进来后看了徐立一眼便闭口不言了。 “说。” “报宋大人,金陵急报。经密探再三核实,当朝太后意欲下月初二逼宫,还请宋大人定夺。” 小宋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她逼宫?为什么?” “尚不知晓,但据密探呈报说是因受了柴家鼓动。” “柴家……”小宋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宋笑完之后看着徐立,徐立却只是耸耸肩:“早有预料。” “是吧。”小宋轻轻敲了敲桌子:“看来我要回去一趟了。” “以什么身份?” 小宋大概算了算日子:“我太子少师的身份应该这几日就下来了,这玩意就是赵性在跟我求助呢,他不知道怎么处置他这个不省心的笨蛋后妈。” “柴家是万万没想到在宋国经了你一刀,好不容易去了辽国,这一会的功夫……”徐立捂着嘴笑了起来,最后抑制不住变成了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小宋开始也还能绷住,但徐立这么一笑,他着实也忍不住了,两个人笑成一团。 要说惨,那还得看柴家。大宋的根据地被一刀给铲了,房产地产皆归国有,但仍然还是有许多资产被转移到了辽国。 他们去辽国之后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干老本行,土地、房产、田产,可这还没捂热乎呢,辽国土改,强制摊丁入亩了…… 这一次柴家必然是崩了,不然也不会干出这种狗急跳墙的事,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联系到被软禁宫中的太后的,但这显然是个昏招。 先不说他们家有个二五仔,光是宋北云的密探就早已经把柴家给渗得跟筛子一样,他们的消息恐怕老早就传到了赵性耳朵里。 只是这里头涉及到太后,赵性不知该如何处置,所以只好求助一把远在外地搞建设的宋北云。 至于小宋以什么身份介入这件事,赵性自然也是经过了推敲的,太子少师应是最好的职位,而至于这个时候大概也没人会揪着小宋的辫子不放了,毕竟满朝文武可大都偷偷在长安投了资。 这帮狗东西的确是不齿宋狗的所作所为,但谁会拒绝光明正大、合理合法的赚钱呢? “行了,准备动身回金陵。” “你可真忙。” “现在还算好,以后会越来越忙啊,徐立。” 587、四年5月18日 晴 大宋之王岂可弑母 “宋北云官复原职,加封太子少师,驻留雍州任雍州监备,即刻回京复命,钦此。”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小宋双手托起圣旨轻轻折好放入怀中,然后笑眯眯的揉了揉小鱼的头:“长高了哦,有没有想我啊?” “想!” 小鱼快乐的跟在宋北云的身后,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宋大人何日启程?此番小鱼再给你驾车好不好?” “好的呀。”小宋转过身看了看已经明显长大不少的小鱼:“小鱼十七了吧?” “嗯。” “你的生辰我错过了,明日我便请你吃一顿大餐。”小宋笑道:“对了,这个监备是个什么官职?” “不知……似是官家特意为大人增设的官职。大人,明日我们去吃什么呀?” “嗯……去外头吃也没意思,就在家里我做饭吧。” “好!” 随行的那些新来的司命司众看到司中让人闻风丧胆的鱼公居然变成这副模样,不由得面面相觑却又是不敢做声,只能随着他一起跟随宋北云走进了府中。 在小宋命人安置好他们之后,小鱼坐到了他的对面,面色也沉了下来:“宋大人,官家让我带一句话来,说让您务必速返。” “我知道了。”小宋叹气道:“这帮人真不省心啊。” “是啊……”小鱼也跟着叹气:“不过好在宋大人还在,只要你在天底下就没有难事。” “胡说八道。”小宋捏了一把小鱼的脸:“你快去休息吧,明日吃过午饭我们便出发。” “好。” 小鱼最喜欢跟宋北云在一起了,反正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喜欢。也许是因为他特别温柔吧,也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个残缺的人就嫌弃自己,所以他每次接到有关于宋北云的任务,能见到他,不管多远他都不觉得疲倦。 哪怕平日里连睡觉都如兔子警觉的他,今日在宋北云这边却也是睡得香甜,一觉起来甚至都不觉已是日上三竿。 “起床。”小宋在窗口喊醒了小鱼:“吃饭,吃了饭就要回京了。” 小鱼从床上弹了起来:“来了!” 洗漱之后,小鱼看到了满满一桌子菜,他坐在桌前都有些不知所措,就这么一个杀人时连眼睛都不眨的皇家刽子手,嘴巴一瘪差点就要哭了出来。 “宋大人……这都是给小鱼做的吗?” “我一个人吃的完啊?”小宋摘下围裙落座:“吃吃吃,吃不完打包带上路上吃,下月初三……这都十八了,路上再耽误个几天,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小鱼不再废话,开始敞开胃口吃了起来。小宋的手艺自然是没的说,但小鱼似乎并不在乎口味,反正就吃得很香,大口大口的吞下甚至都不去仔细咀嚼。 “哎哟,你慢点,我跟你抢啊?怎么?在金陵吃不饱?” 小鱼用力摇头,强忍着酸楚说道:“只是因为宋大人的饭菜太好吃了。” “夸张。”小宋摇头道:“快吃吧。” 一桌子菜吃是吃不下的,不过看着也没剩下多少了,小宋就合计着不带了,但小鱼却连菜汤都不放过全部装入了食盒子里,然后匆匆就去将马车驾驶了过来。 小宋带上了些换洗的衣物就上了车,车子逐渐驶出了长安,小宋撩开帘子就跟小鱼聊起了天来。 而与此同时,在赵性的皇宫之中,他正焦急的来回踱步,下头的老丁坐在那闭目养神,晏殊也只是把玩着一串小宋送过来的珠子一言不发。 “谋反重罪,不杀不足法天地,朕还能不知道?可我大宋之皇怎可弑母?这不是陷朕于死地么?” “赐下毒酒便好。”老丁是个坚定的规章制度派,法家从不讲情面:“这等事若是纵容,最为害法。” “不行。”晏殊摇头:“丁大人此言我不认同,谋反为国不容,弑亲为天地不容。百年后史书中该如何记下这一笔?难道非杀不可?” “若是不惩处,那天下岂不是都有名目来反上一反了?”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即可领取! “好了!” 赵性一挥手:“你们吵了好几日也没有个眉目,等那狗东西回来吧,他妖的很,自是有法子。” “官家,他也是法家。”老丁仰起头说道:“法家不容情。” “他可不是什么法家,他是纵横家。”晏殊更正道:“只是长了一副法家的皮囊罢了。” “他是个屁的家。”赵性啐了一口:“他就是个狗!” “官家,不可辱骂臣子。”老丁纠正道。 赵性叉着腰来回走动:“这不算辱骂,他就是狗,你信不信他现在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不信。” “我也不信。” 两个对立阵营的臣子在这件事上出奇的意见一致,毕竟这种事的处理难度太高了,不只是处理不处理的问题,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到底该怎样处理。 虽然赵性把太后软禁了,但按照规矩每日可是还是要与她行礼请安的,大宋标榜仁孝治国,这件事本身就是触碰到了立国之本。 宋北云他就是个神仙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解决方案。 “还是等他回来吧。”赵性叹了口气:“朕好不容易将我大宋拨到了正轨,如今却是要处理这档子破事。” “还不如说说这些日子辽国的变化,辽国就跟疯了一样。”晏殊握着手串说道:“我得到消息说辽国上下都在均分田地,这是玩的哪一出?” “那个不怕。”赵性摆手道:“宋狗说过,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辽国有辽国的国情,我们不必去深究。只是朕担心这一出之后,他们万一快速崛起了该是如何。” “杀个宋狗祭天。”晏殊恨恨的说:“他个狗东西肯定干了什么。” “对!”赵性一拍桌子:“狗东西!” 老丁在旁边听得云山雾罩,不多一会儿就走了,留下青龙苑一期的两个人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辽皇真凶。”赵性突然说了一句:“她是不是坑埋了一两万人?” “嗯。” “嘶……”赵性啧啧称奇:“若是换了朕干这些事,那大宋上下还不炸了锅?” “狗东西说过的,你们人设不一样嘛。”晏殊想了想:“官家的人设是什么?宽厚、仁慈、亲和,晚上肚子饿都不忍心让下头人去弄一份烧羊来吃。那辽皇的人设可是凶狠、毒辣、骁勇善战,辽国的玄武门是她发动的,她要当的是辽国的李世民。” “所以说,成也萧何败萧何。正是因为朕这个人设,太后的事,太难办了。” 赵性说完,整个人都垮塌在了座椅上,满脸的疲惫:“朕不过只是想让人人都有肉吃、人人都有衣穿、人人都有房住,朕有什么错?为何总是有人要对付朕要害朕?” “官家,这事结束之后,去长安玩几日吧。”晏殊露出坏笑:“该让那狗东西劳心劳力一把了,若是招待不周就治罪,罚他去黄河边挖渠。” “他能一把火把你给点了天灯你信不信?” “信是信的……”晏殊挠了挠脸:“其实要是我岳丈在就好了,若不是那宋狗把他气成这副样子,如今……唉……” “是啊,若不是你们两个混账东西。” “官家,你这话就差点意思了,我可没有气我岳丈。” 正说话间,外头的飞鸽传书突然到了,看着鸽子咕咕着进了鸽笼,晏殊立刻起身取下了它腿上的便签,打开看了一眼,然后长出一口气:“狗东西已经启程,十日内抵达。” “啊……”赵性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你说……这九千岁怎么就不能快一些呢?” “让他飞来呗?” “别闹,人怎的会飞。” 可恰恰就在赵性说这句话的时候,在物理院的后山上,一群年轻人正在摆弄一个巨大的风筝,这个风筝长两米有余、展开能有五米有余,全身以竹为骨以丝绸为蒙,下头绑着一头八十余斤的猪,而身后那帮人正在调整角度打算将这风筝连带着这头猪一起推下山去。 “师兄,莫要再失败了……我们已吃了三个月的猪肉了,食堂大师傅说若是再糟蹋猪,以后我们就没羊吃了。” 那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年轻人撩起袖子:“他娘的,老子还不信了。这次我改变了结构,全支撑都是三角结构,稳定的很!老子还不信就不能飞了。” “师兄……三思啊。” “少废话,来人,准备!” 那大风筝被调整好角度后,一众人推着一辆小车快速的往前跑着,当跑到悬崖边时突然一个急停,那风筝带着猪就这样弹了出去。 看着风筝一头往下扎,所有人都丧气的低下了头,可突然之间一阵山风吹过,那三角形的风筝居然就在他们面前画出了一个优美的u字,带着那头猪腾空而起。 虽然持续时间不长,很快就缓缓的落在了远处,但这却是他们第一次成功的让猪飞了起来,所有人都忘记了欢呼,只是静静的看着它直到落地。 “愣着干什么!测量啊!”那大师兄一拍大腿:“赶紧!” 588、四年5月25日 雨 五花八门纷繁杂乱 这几日间,金陵城中百姓总能见到天边有奇怪的大纸鸢飞过头顶,下头还绑着一头惨叫的猪 大家都在讨论此事,但整个物理院却是在不断的改进着,这东西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飞得更远也飞得更好看,甚至会因为风向而在天空上盘旋几圈再落下地来。 当然,除了这些,其他的领域也有不同程度的进展,比如在宋北云一手拉起来的物理院下分支光学院里,这个在大家看起来就是整日玩镜子的部门,他们在经过不断改进现有的望远镜的时候,有一名武姓研究院突发奇想,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理论。 他说:若是望远镜能看到远处,那是否也能够看到近处? 这个想法得到了好几个人的响应,从年前开始他们就着手开始折腾怎样将望远镜对准脚下的世界,终于在半个月前他们清晰的看到了跳蚤那两条粗壮的大腿。 在物理院大师兄因为一头猪飞上蓝天而激动的流出眼泪时,他们也因为看到了以往完全不可知道的世界而彻夜难眠。 费尽心血种下的种子,终于开始陆续发芽了,虽然所有的大方向都是宋北云给起的头,但在这开枝散叶的过程中所占的比重逐渐开始被稀释,那些钟爱着自然和世界的少年们以梦为马开始驰骋在这一片充满玄机的世界之中。 数理化三门看似硬亏损的课题在宋北云不计成本的投入之下,已经开始向周边的产业进行扩散,大量利用这些理论知识发展而来的新兴产物逐渐开始被摆在了桌面上。 在农业方面,化学院首次提出了化肥的概念,而且因为这是宋北云的老本行,化学院的基础资料也是众多基础学科中最齐全也最严谨的,他们虽然起步晚,但发展非常迅猛,在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的情况下,他们如今已经可以熟练而安全的利用焦炭厂的残余物质制备碳酸氢铵,虽然产量不高但铸造厂研发出的浇铸螺旋密封钢球却能够很完美的解决宋北云都没有解决的密封技术。 在那个只会种地的和尚的帮助下,两块试验田已经拉了起来,那些勇士用命换来的稻种也开始在大棚中试种起来,珍贵的种子被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使用化肥一部分按照原始耕种方法,至于结果的话,三个月后就可见分晓。 在工业方面,物理院首次提出了效率的说法并且开始论证宋北云提到过的转化问题,这的确是给工业打开了一扇新窗口,虽然未来的路还很漫长,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不远的将来,整个现有的工业制造体系可能都将要被这帮整日脑子里都不知道想什么的人给彻底颠覆。 而在医学方面,大医官自从太皇太后去世之后,整个人就跟疯了一样扑在工作上,他不但吃透了宋北云的那本解剖学,还融会贯通了古今医术,将医学一分为二,形成了内科和外科,动刀子和下药并行而立,再也不冲突。还根据种牛痘得来的经验,创造了早期免疫医学,将七十多种瘟疫分门别类之后,开始研究它们的诞生、蔓延和覆灭。为了总结经验,现在医学院有一批不怕死的家伙整日就流窜于各个瘟疫之地,采集样本,归纳经验,哪里有瘟疫哪里就有他们,不管是人瘟还是鸡瘟狗瘟猪瘟牛瘟。 当然,除了这些其他让人欣喜的东西也是层出不穷,由晏殊主办萌生杂志在三日前首发了,在化界无形中掀起了波澜,这本杂志里头包含了游记、散、杂、诗歌和博物,一本发行百家争鸣,再加上作为大宋第一本半彩印刷的杂志,一经上世就被抢购一空。 而除此之外,晏殊还自费创办了一个名为晏殊学奖,以奖励一年来在学上有特殊贡献的各类人才,奖励不多不少就比宋北云科技奖高一贯钱,十万零一贯。别问晏殊哪来那么多钱,问就是厚着脸皮问宋狗要的十万贯,那一贯钱是他自己出的。 也有人问,花这么多钱给一个人奖励值不值得,会不会让那些优秀的创作者拿到了奖就贪图享受去了。晏殊的回答堪称经典,他说“钟爱者始终钟爱,使优秀者无有后顾之忧才能让其创造出更优秀的作品”。 所以无形之中,大宋在这一年仿佛迎来了一场悄无声息的艺复兴,风鼎盛的同时,艺术、科学、工业、农业都开始出现了一种疯狂蔓延的趋势,但这种蔓延带来的并无坏处,大家自然也没有过多的关注,只是知道现在的大宋不光只有四书五经才能出人头地。 这日下午,阔别金陵近一年的小宋终于回来了,他将脑袋探出车外,发现金陵城与他熟悉的金陵城相比变化并不大,只是多了许多挂着噤声标志的地方,里头传来朗朗读书声,路上的青年也越来越多的穿着他当年卖力吆喝的玉生装,毕竟长衫终究还是不够方便,而口袋众多的玉生装逐渐就成为了读书人们的新宠。 “四年了呀,小鱼。”小宋叹气道:“从我被老王拉下水,已经过去四年了。” 小鱼没有说话,只是莞尔一笑。而小宋只是默默叹息了一声,当初那个襁褓中的狗蛋如今已经四岁多了,已经是一个会带着两岁的钢蛋为非作歹的混蛋哥哥了。 车子缓缓停在了公主府的隔壁,小宋下了车来,正巧狗蛋坐在门口端着个碗正在吃煮熟的青豆,他抬头盯着宋北云,宋北云也盯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样起身屁颠颠的跑进了屋里。 不多一会儿,红姨牵着他走了出来,看到小宋的瞬间,红姨一下子就没能反应过来,缓了好久她红了眼眶,走上前去敲了敲宋北云的头:“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打个招呼。” “这不是一道金牌紧急召回嘛。”小宋叹气道:“红姨我饿了。” “走走走,红姨给你做饭。” 跟着走进熟悉的家门,里头连摆设都没有变过,虽然宅子已经是玉生哥的了,但他却执意不住在东厢而住在青龙苑后头的西厢,东厢始终是留给宋北云的地方。 “玉生哥呢?” “他随官家去祭春神了,明日才能回来。”红姨一边忙碌一边说道:“这次回家住多久?” “长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反正不能长住。”小宋叹了口气:“那头事情还很多,路上时间又长。” “唉”红姨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她心里头知道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整日在自己身边打打闹闹,但终究是有些不舍的。 “没事,中秋和过年我都会回来的。”小宋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毕竟馋红姨的粉蒸肉了。” “好好好,给你做粉蒸肉。”红姨转头拍了他的腿一下:“坐没坐相,坐好!” 小宋立刻把他在辽皇宋皇面前都不曾放下的腿给放下了,老老实实的像个上课说话被老师抓住的小学生。 “俏俏金铃儿他们呢?我刚才过来的时候都没见她们人。” “你不知道?”红姨瞪大了眼睛:“我还以为你们说好呢,她们昨日启程去寻你了。” 小宋哎哟了一声,他还真把这茬给忘记了,之前通信的时候信上的确是说这几日金铃儿他们就要启程去长安了,可终究是被赵性的一道急招给弄乱了节奏,没想到就这样错开了 不过想来他们几个人应该是从庐州那条线过去的,小宋是从株洲这条线过来的,两边像个四五百里应是碰不见的。 “罢了,见她们有的是机会。”小宋笑着摇头道:“红姨,玉生哥那头咋样了?观音奴还行?您要是不喜欢她,我做主把她给换了。” “观音奴是个好孩子,也深得玉生的喜欢,就是这两人吧唉,不紧不慢温温吞吞,急死我了。”红姨叹道:“你当弟弟的都有了家室,他当哥哥的还是如此慢悠悠的,我着急啊。” “这有什么好急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宋伸了个懒腰:“我去躺一会儿,等会狗皇帝一定提前回来。” “你这孩子,口无遮拦!”红姨眉头紧蹙:“在外人面前断然不可胡言乱语。” “知道啦知道啦。” 小宋起身伸了个懒腰就要去休息,而这时头顶传来一阵猪的惨叫声。 “嗯?” 他好奇,于是走到院子中这么一抬头,正看到一头猪被捆在个滑翔机上从他头顶三十米左右的地方呼啸而过。 “我操!” 小宋情不自禁的叫出了声来,再看过去却是发现那滑翔机已经落到了不远处,接着一大堆人气喘吁吁的追着滑翔机跑了过来,他们一边跑还一边喊道:“新纪录!新纪录!五百七十米!” 听到这一声声欢呼,再看到后头不远处的物理院,他推开门走了出去,看到那边不远处两个人正拽着那头惊魂未定的猪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狂喜的大喊:“活着!还活着!” 小宋仔细看了一阵,心中大骇,顿时涌起了一个猜想这帮孙子怕不是要载人航空吧? 他想要上前说一下危险,但前脚刚迈出去就默默的收了回来。为什么要说呢?科学的先驱者有谁不知道是危险呢?但为什么明知道危险还要去干?说白了不就是因为源自骨子里的热爱吗? 就像战士青山埋骨马革裹尸一样,能够死在自己挚爱的事业上,对他们来说也许是一种成全,可惜归可惜但要是因为可惜而阻断了他们对世界的探索之路,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他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觉得自己的阻止一定会是多此一举,因为科学的狂信者们并不会比神学的狂信者们怯懦,甚至更加勇猛。 “好运。”小宋默默对那群年轻人的背影说了一句,然后轻轻关上门转身返回了院子,一直等到赵性赶在了饭点时不偏不倚的冲了进来。 “哟,瞧瞧这是谁来了。” 赵性摇晃着扇子摇头晃脑的走了进来,一年未见他的神态越来越像个流氓,天子的贵气是越来越少。 “不是说去春祭了么。” “玉生带着他小妹子去,朕去凑个什么热闹。”赵性往宋狗面前一坐:“狗东西,怎么瘦了?风流快活还能瘦?” “呵,你倒是胖了,我都不知道一个整天被人谋划着造反的皇帝怎么还能胖。”小宋翘起二郎腿来:“说吧,心急火燎让我回来干毛。” 赵性叹气道:“你不是知道了么,朕怎么办,你倒是说说。” 小宋摇头,而这时刚巧红姨将米粉肉端上桌来,赵性将扇子一收:“不多说了,先吃饭。” “你现在这么不要脸的么?到臣子家蹭饭这么自然?” 红姨笑着摇摇头,转身继续去端菜了,而赵性且撇了撇嘴:“朕可是将红姨封了六品诰命!再说了,你自己去问问红姨愿意不愿意请朕吃饭。” 这厮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以前很良善很内敛还有点抠搜搜土兮兮,如今怎么才一年没见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朕问你。”赵性左右看了看,然后伸长了脖子喊道:“红姨来吃饭啦。” 红姨应了一声,说让他们先吃,她还有一碗汤之后。赵性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辽皇啊!”赵性搓着手手问道:“我与晏殊那狗定下了赌约,赌观音奴和佛宝奴谁先大肚子。” “你赌的谁?” “那还用说,自然是佛宝奴。” 小宋沉默了片刻:“你赢了。” “朕就知道!”赵性的扇子在手上敲得啪啪响:“朕就知道啊!哈哈哈哈哈!” 宋北云表情古怪:“不是,你们平时就没点正事干干?” “祖国需要你的腰子。”赵性拍着宋北云的肩膀说:“把辽国给朕睡过来,朕封你万里江山。” “少废话。”小宋拨弄开他的手:“太后的事,我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咱们可以将计就计。” 赵性抬起手:“等晚些晏殊来了再说。” 今明两天我都想只更一章,马上跨年了今年除了为数不多的特殊情况之外,我基本上是满勤,比上班还惨,而且这段时间身体真的不太好,感觉有点累了,所以我家这边明天要下雪,晚上我想和小伙伴出去吃点雪,你们看怎么样? 589、四年5月26日 晴 初夏惊雷严冬寒 “宋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小宋朝柴家头号反骨仔柴得金抱拳笑道:“柴爵爷不请我进去坐坐?” “里面请。” 柴得金聪明,他当看到宋北云的瞬间,其实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至于问题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当这个人秘密返回京城了,所有的事情终归是要尘埃落定了,唯一的结果就是生几个死几个的事了。 “春兰,给大人上茶。” “好的,相公。” “哦?柴小公爷成亲了?”小宋转头看了一眼那个称呼柴得金为相公,气质如兰的女子,好奇的问道:“不对啊,柴爵爷。” 柴得金低头轻轻摇头道:“时也,命也。身在此间,终究不得少年。” 茶水很快的端了上来,小宋小口小口的抿着茶也不说话,柴得金眉头轻跳了跳,转头笑道:“春兰,前些日子你不是看中了一匹布么,我已给你定好了,你去带人取来便好。” “多谢相公,那春兰便去了。” 她款款走出,朴素的穿着打扮根本看不出是柴家的媳妇,反倒就像个普通人家的女子似的。 见她离开,小宋终于放下了茶杯:“官家知道了。” “知道什么?”柴得金的心头狂跳:“还望宋大人点拨。” 小宋轻笑起来:“你与皇后娘娘的事。” 柴得金整个人顿时松垮了下来,眼珠子在不断乱跳,好像瞬间就没了焦点似的。 “宋大人,这事不厚道吧。” “唉。”小宋抬起手:“柴爵爷聪明一世,怎么这个时候犯迷糊?” 柴得金愣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官家……” 小宋也是笑而不语,因为他知道这个柴爵爷是反应过来了,如果赵性真的是要干出点什么事的话,现在上门的可就不是他宋北云了,想要活的就是皇城司统领白念安、想要死的就是司命司总管小鱼。 皇家的事嘛,事事都有缘由,古往今来的皇家就没有什么干净的,这一点天底下的人谁能不知道呢。赵性难道不知道太后跟辽国南院大王苟合?他说什么了?皇家可不能出这种脏事,出了也是没出。 所以皇后的事,自然也是要压在那里的,至于柴得金也不过就是朝廷的一枚棋子,皇后更是不值一提。 自从王家不再风光之后,王皇后只不过是困在宫中的一只金丝雀罢了,还是不得主人喜欢的金丝雀。 “至于太子是不是赵家人,我不确定也不敢乱嚼舌头。”小宋再次端起茶杯:“而且是或者不是,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天底下的事,有时不用分的那么清楚,这一点你能明白吧?” 小宋没有糊弄人,这世上就没有人能真正分辨这太子到底是柴得金的还是赵性的,既然分不清,那为什么还要去分? 赵性怀疑也好,忐忑也好,再不安心也只能等到第二个皇子出世之后才能定夺。这一点完全可以参考佛宝奴,为了能有个继承人,脸面和妹妹都可以不要了。这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个大统之名么,在大统面前,是不是亲生的,皇帝不在乎。 “得金承蒙圣恩宠,不胜惶恐……” 小宋笑了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若是你此番表现的好,我能拍着胸脯担保,你会得个超级大礼包。” “啊?” “聪明人。”小宋起身:“自己想想为什么,话不可说透,离下月初六没几日了,还望想通。” 小宋背着手离开,柴得金浑身都在冒汗,他自然是知道下个月初六会发生什么,而如今这个煞星登门拜访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若要细细咂摸起来,这不光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危也是人生中最大的机。 “来人。” 柴得金的衣衫湿透后,眼神变得凶恶了起来,轻声呼唤了一声,家中老仆从后头走了出来,来到他的面前:“少爷。” “准备一下。”柴得金也站起身来:“该是时候算算账了。” 而与此同时,小宋已经来到了一条小河边,站在小桥上看着不远处正在建设的新皇宫,阳光下的大工地显得朝气蓬勃,而他身后暗仄的小巷却似乎从来照不进阳光。 “想什么呢?” 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小宋回过头发现却是被晏殊娘子推在轮椅上散步的赵相。他看起来恢复的还不错,虽然仍然不能行走,说话时也还含含糊糊,但精神头却是很不错。 “赵相。”小宋抱拳:“只是看到新宫时,偶有所感。” 老头招了招手示意女儿去到一边,然后又示意小宋推着他,小宋自然不会拒绝,推着这位已经处于半退休的老宰相慢慢的沿着小河行进着。 “你可知老夫一直不喜你?” “那哪能不知道呢。”小宋笑着说道:“天底下能喜欢我的人不多吧,特别是读圣贤书的。” 老头轻轻摇头:“不是因为如此,我读什么圣贤书,家父也不过就是个半部论语的调子罢了。” “哦?”小宋倒是好奇了起来:“那是为何?” 赵相沉吟片刻:“这些日子,我倒是翻阅了一生,我想我之所以如此嫌弃你,不过是因为你与老夫年轻时太过于相似。不过也有不同,你比老夫年轻时更有种更有料也更阴险毒辣罢了。” “赵相……是夸我?”小宋表情古怪:“这怎么听都不像夸人啊。” 赵性懒得搭理他,只是咳嗽了一声:“老夫老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大限便在眼前了,这大宋的将来就交给你了。” “啊?”小宋愣了愣:“我?我不行。” “你行。”赵相沉吟片刻说道:“自我离了朝堂,看清了许多事,大宋要强要大,想当正人君子可不成。老夫这一年多来,将你的布置一点点的拼凑了起来再铺展而开之后,若不是身子骨不利索,非要拍案叫绝不可。一个双十年华者,能有此等眼界、见识,我不知你师承何人,但我想来是世上无人能教出你这等妖孽。若要真说起来,想必你便是那应劫而生的星君,救我大宋万民于水火。” “大宋?”小宋呵了一声:“我要救的是华夏是天下是黎明苍生。” 赵相一怔,然后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也不知老夫能不能看得见。” “好好锻炼身体,大概能。”小宋也是沉默了片刻:“我是不是有点狂。” “少年嘛,少年若是不狂,老来不过匹夫。将来为相之日,切记不忘初心。” 赵相咳嗽了几声,语重心长的说道:“多少意气风发都在那纸醉金迷中沉沦腐朽,多少青年才俊都在酒色财气中迷茫堕落。” “赵相。”小宋突然开口道:“您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狗吗?” “嗯?哦……”赵相点头道:“老夫明白了。”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若是放在外人看来就与说天书无异,这句话放谁那都是不知明细,但赵相却点头说明白了,这明白了什么? 而要真的是解释起来,这句话其实也没那么难解释,宋北云说的狗并非那些汪汪叫的狗而是那些作揖献媚、讨好附和的狗。 人会沉迷在权力中,其实不过都是沉迷在那一声声唯唯诺诺的犬吠声中,宋北云身边没有狗,因为那些狗都聪明,他们能嗅到人身上的味道。宋北云身上没有肉味,甚至没有人味,狗是不会贴上来的,因为他们也害怕,害怕这个没有人味的东西哪一天转脸就会对那些献媚的狗们举起屠刀。 赵相位高权重了一生,深谙此道。当听到这一句话之后,他自然便是明白了,虽是未明说却是在心中默默暗叹,一个少年郎居然能稳得让人害怕。 人都是会膨胀的,赵相扪心自问自己若不是经历这一番大病,他悟不到这么透,但面前的少年郎却好像老早就有了计较。 妖星,当真是妖星啊。这等妖星若是作妖,将来天下定然是要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国将不国。莫说国君了,国君在这等妖物的面前也不过只是玩物罢了,年纪轻轻尽显枭雄之姿…… 但相反,若是这妖星一如既往的如此稳当下去,也许不出二十年,这泱泱中华便能迎来复兴,那个东征西讨屹立环宇,让外族纳贡朝拜的天朝上国会重整旗鼓,以猛虎下山之姿横扫四野。 期望吧,期望天佑大宋,天佑中华,期望苍天赐下的是福星而不是妖星。 “对了,赵相。”小宋笑道:“我们来打个赌。” “赌什么?” “十年内。”小宋大概说了一个数字:“十年内,东到琉球、西到喀什、南到百越、北到北海,尽归版图。” 赵相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小伙子,你莫要哄老头子开心哦。” “赌不赌。” “赌。”赵相点头道,然后他小声默默自言自语道:“好大的版图……好多地方我都未曾去过,只在书中看过。” 小宋也没有答话:“若是成了,我要你桌上那方端砚。” “混账东西,我就知你未安好心,那可是王羲之……”赵相说到一半,轻哼一声:“若是你能成,那方砚台你的了,我再送你一方上好的金丝墨,那可是当年唐明皇留下的宝贝。” “一言为定。” 带着赵相溜达了一圈,小宋回到了府中,正看到赵性坐在台阶上跟狗蛋聊天,赵性自然知道狗蛋是他的堂弟,毕竟当年正是他从太后的层层围剿中将这个小家伙给救出来的。 “你坐这干什么呢?” “朕有些气闷,坐在这吹吹风。”赵性脸上露出个不那么好看的笑容:“就是寻常百姓家的男子恐怕都难以忍受,偏偏朕是天子却要忍下这些。” “好啦。”小宋走上前靠在门框边上,从兜子里掏出给狗蛋买的零食和一只荷叶鸡:“鲁班绝技都讲究十全九美,天底下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你要是不乐意,我想法子给你寻个绝美女子来。” 赵性摆手道:“女人只会耽误朕一统天下,索然无味。” 小宋嗤笑了起来,却也没说什么。因为其实这件事也很难为赵性,毕竟一顶有颜色的帽子扣在头上,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但赵性却必须生生打碎了牙吞肚里。 皇帝好当,千古一帝可真的不好当。就像赵性自己说的那样,若是无那常人不能的能耐,又怎么去处置比这些个破事更让人头疼的问题呢。 比如以后迟早要遇到的民族融合问题,靠杀?杀的光么,以史为鉴可知兴替,真的是来个杀尽天下者,最终史官一笔记下的功过只是荒唐。 与那光耀万世相比,这点个人的得失算个什么呢。 “请你吃鸡。”小宋扬了扬手里的荷叶鸡:“刚出锅的。” “酒,你那坛十年陈酿。” “行!”小宋咬牙叹气道:“你惦记好久了吧?” “惦记有些日子了。”赵性起身笑道:“对了,这番事情之后,朕想去长安住些日子。” 宋北云:“???” 赵性看到他那副表情,立刻说道:“散散心,行不行!” “行!行行行!”小宋摇头无奈道:“你是皇帝你最大,你想干什么都行。” 晏殊没多一会儿也来了,他偷偷摸摸的带了一副卤牛下水来。这帮玩意现在越来越会吃了,什么猪肺、牛肚、鸡肠、鸭胗,这些往日喂狗的东西都让他们发觉出了新吃法,虽是上不得台面,但滋味却是十足。 三人坐在院中的亭子里将宋北云好不容易复刻茅台工艺的十年陈酿和五年陈酿喝了个干净,一人抱着一个酒坛子靠在那君无君、臣无臣的烂醉如泥。 当日晚上,下了一场暴雨,小宋被溅射的雨滴给浇醒,他托着还不怎么听使唤的身子坐到椅子上,端起吃了一半的炒米粉三两口便送入了肚子中,然后因口渴的厉害又趴在亭子外头接雨水喝了个饱。 而赵性这时被宋北云不小心踩了一脚也醒了过来,他看到宋北云撅着屁股在那接雨喝,他也凑了过去接起雨来。 “都筹划好了吧?” “万事俱备。”小宋点了点头:“只欠东风。” ------- 大家新年快乐。 590、四年6月1日 阴 菊花残满地伤 南方的闷热梅雨又开始了,连绵的阴雨透着让人喘不过气的热风,一阵一阵的让人连呼吸都不顺畅。 金陵城这几日一如既往,繁华绚丽,东西两市如今已是彻夜不闭市,商人中甚至还出现了许多色目人的踪迹,他们用粗糙的汉语叫卖着远道而来的特产和美食。 一切就如宋北云的设想一样,花团锦簇的世界终归是来了,虽然还没有达到他想象中的巅峰,但终归正在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了。 玉生哥昨日已经回来了,观音奴见到小宋之后就没有了在玉生哥面前的调皮,变得寡言少语了起来,许是因为害怕许是因为这厮的名声着实不好听。 说来也有趣,宋北云的名声似乎出现了一种互不干涉的极端,一边是贪财好色、肆意妄为,一边是解忧名士、裂土封侯,这两个极端的名头互相不干涉的在人们口中流转着,但有一个绰号却好像已经固化了。 大宋九千岁。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绰号并非什么好名头,但好像也并没有人去在意,即便是赵性隔三差五的还会拿出来打趣一番,就连福王爷在信中偶尔都会调皮的喊上一声九弟。 对于此小宋表示很无奈,但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在他的感念里九千岁这个称呼可是专门代指太监的。 “北云,以你之才,为何不开宗立派。”玉生趴在宋北云的身边,两人拿着酒杯凭栏远眺,看着繁华壮丽的金陵城:“若是能以名士之行流芳千古,倒也是不错。” “我?”小宋默默摇了摇头:“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我不配。” 玉生没有再追问,他虽然有些不明白宋北云口中的不配到底是几个意思,但他既然不愿意说,追问也就没了意义。 “两位客官,小店今日推出了新的解暑梅茶,可否要试试?” 一个小厮走到宋北云身后,笑着问道,小宋应了一声,但却没有回头,而那小厮却从身后掏出了一把刀对准宋北云的后背就插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接着火药味和血腥味立刻就弥漫在了房间之内,接着小鱼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歪着头看着小宋笑,小宋只是回头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处理一下。” “好。” 玉生诧异的看着宋北云,却是未发一言,而小宋却只是喝了一口酒:“看来有人想要我的命。” “谁?” 玉生完全没有想到宋北云会在这里遇到刺杀,他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被暗杀。 而宋北云只是趴在围栏上,继续静静眺望远方:“玉生哥,你知道刚才那个小厮怎样露馅的么?” “不知。” 玉生不笨,只是他并不擅长处置这样的问题,他没有宋北云那样猎狗般的嗅觉,更没有他那般小心翼翼。 “我们在这吃饭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酒足饭饱却突然有人来上一句是否要新产品,这不符合饭店的经营方针,天底下可没有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商人,若是真有解暑梅茶,我们落定时便会有人问了。”小宋慢条斯理的解释道:“看来我回金陵的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他们要开始对付我了。” “对付你?” 小宋笑了起来:“真的以为我离开金陵一年多点,他们就能肆意而为了。” 正在小宋说话时,白念安已经率部将一间城外的谷仓给包围了起来,他只是确定好里头有人而且是那些人之后,无数的火把和火油与酒精的混合物就扔了进去,顷刻间这间空谷仓就化作了夜空中最亮的星,里头凄厉的惨叫声没过一会儿就全部停息了。 接着他又马不停蹄的往城内赶去,率领一百多人将一个地下的赌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便拿出了几张通缉令,在里头穿行着一个一个的比对了过去。 里头有人抽刀反抗,绣春刀可不留情,这帮许久没有见血的野狼们就嗷嗷叫着将这里杀了个人头滚滚。 “皇城司办事,反抗者格杀勿论。”白念安沉声道:“闲杂人等滚出去。” 这一夜,金陵城的繁华处依旧繁华,但暗流汹涌处却是血液飞溅。 “王爷……王爷……” 一个身上插着三四支箭矢的人冲入到了郑王的密室中,他眼看着就是不行了,但凭借着毅力硬撑了一股气回到了这里,瘫倒在了柴王爷的面前。 “王爷……行刺宋北云失败了,他……他……他开始清……” 话音未落,这人便脑袋一歪去了极乐世界。 郑王眉头紧蹙,看着正在一起密谋的同伴新任皇城守备韩东魁。两人眼中都透着不安,因为当他们知道宋北云回到这里之时,就已经有了一些猜测,而近日……似乎正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一般。 “王爷,该动手了。”韩东魁压低声音说道:“错过了今夜,恐怕……” 见到柴王爷还在犹豫,那韩东魁深吸一口气,焦急的说道:“王爷!那可是宋北云,对付这等人若不快刀斩乱麻,等他整备之后,一切都迟了。” “王爷!下令吧,王爷!我们里应外合,定然能一夜拿下皇宫。” 郑王坐在那面沉如水,仍是不发一言,他的眼神在闪烁,却是不知该如何处置。 “王爷,听属下一句劝。王爷筹划三十年,不就为了今朝吗?初六等不得了,吹号吧。王爷啊!您要知道咱们柴家已经没有根基了,那宋北云就没想过给咱们留下后路,就连辽国的根基也被他拔了出来。” 说来也有趣,宋北云高调出使辽国之后,辽国突然开始闹革命了,这要说跟他没关系,鬼都不相信。可偏偏这一波辽国革命针对的又是他们柴家,柴家被这么连续干了两波,元气大伤都是轻的,基本都快被逼死了。 “吹号。” 柴郑王虽然心中忐忑,还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事到如今却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从皇城司的轨迹看来,不出几个时辰他们便会一层一层查到这里来,到时…… 号角从金陵城四周围吹响,在没人知道是干什么的情况下,三千人马借着夜色来到了皇宫的正门处,而最前方的正是那个如牛一般的柴通,他身穿铠甲手中拎着一柄长枪,倒是威风。 宫门缓缓被打开,早已被买通的守备杀掉了当值的皇城司院子接管了宫门。 一切看似都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兄弟们,杀将进去,后宫佳丽三千,我等一人一个!”柴通扬起手中长枪朝身后的士兵喊着,接着催动战马就冲入了皇宫。 来到大殿前的广场上,柴通看到前方的金銮殿中灯光点点,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催马来到殿前。 “狗皇帝,出来接你爷爷登基!”柴通狂妄的大喊道:“如今便是插翅也难飞,若是出来,爹爹给你个痛快。” 大殿四周围静悄悄,四处都回荡着柴通的狂妄叫嚣,还有一阵阵的不明声响。 但柴通并没有在意,因为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多年的筹备终于在今日得了响应,谁人能知这皇宫内外都早已被他们买通了呢? “狗皇帝!再不出来,爹爹可就一把将你的皇宫给烧了。你当年打老子,如今老子让你变烧鸡,哈哈哈哈哈……” 狂妄的叫嚣不断回荡,柴通想到过去被这狗皇帝打得差点去见了仙人,他越想越气,催动战马就越上了台阶撞开大门就冲了进去。 可就在刚进去的瞬间,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个大殿里站满了铁浮屠…… 从他进入的一瞬间,铁浮屠开始移动了起来,整齐而沉重的步伐架着长戟将他逼出了大殿之外。 与此同时,宫门四周围不断有铁浮屠走了出来,这些全副武装的战士就是战场上的绞肉机,这一点不容争辩,即便是面对辽国的铁骑时,铁浮屠的战斗力也能让辽国骑兵望而却步。 如今……仿佛整个大宋的铁浮屠都来了。 原来……原来方才那让人听见就不舒服的声响,就是这些铁疙瘩在移动啊。柴通的心在怦怦直跳,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后退却发现身后的路已被堵死,三千人就这样被两千名铁浮屠重甲士困在了这殿前的广场上。 乱军慌了,他们想要冲出一条血路,但莫要说步卒了,便是骑兵想要冲铁浮屠的阵都要掂量一番自己几斤几两。 第一波突围,数百人就死在了铁浮屠的阵仗之下,丝毫没有任何机会。 而随着铁浮屠的缓慢而坚定的脚步越来越近,赵性缓缓从大殿中走了出来,身边带着披头散发的太后。 “母后,您看呀。”赵性笑着说道:“总有乱党想要夺朕的江山。当年朕的皇位是母后一手扶上来的,如今怎可让这些乱臣贼子轻易夺取,您说是吗?母后。” 太后已经如若筛糠,想要挣脱赵性的手,但却怎样都无法挣脱,只能站在那哭出了声音。 一身赤红龙袍的赵性带着笑容,高昂着下巴,恨不得用鼻孔看着下头越来越窘迫的叛军:“天下,是朕的天下、是赵家的天下、是高士名臣的天下。与你这等脑满肠肥的废物有何关系?” 而这时,一身飞鱼蟒袍的宋北云从宫门外缓步而入,背着手从千军之中走过,来到了赵性身边:“官家,一切妥当了。” “好。”赵性轻笑一声,轻轻扬起手:“动手吧。” 591、四年6月2日 雨 请君入瓮以慰天下 清晨,天刚蒙蒙亮,皇城外有一数米高的物件上铺满了蝇虫,有胆大好事者上前查看,却是发现那是一座以人头铸成的京观。 这京观之上最顶层便是襄阳侯柴通,他的头颅被割去了眼皮耳朵,口中含着着一根旗杆,旗杆顶端一面风宋旗在猎猎而动。 等到天色大亮时,百姓被敲锣打鼓的带到了这里,看到京观的瞬间,无不惊叹,而看到京观下铺的武器铠甲,他们也顿时明白了起来,有人趁夜作乱! 辰时到,宫门缓缓洞开,里头一个华服太监走了出来,用特有的声线读出了昨夜这里发生的一切,还说出了为首那人的身份。 柴通,襄阳侯。 百姓纷纷感叹,这柴家终究还是反了,不少人兴高采烈的谈论着一切,似乎并没有人为这个京观而感觉悲伤,只有满满的趣味,毕竟三千多个人头摆在那里,还插了旗,这多有趣。 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宫的门口居然开始架起了一口大锅,下头也开始烧起了柴,不过因为火力不旺的关系,水始终无法烧开。 大概到了午时,皇城司众人华服亮相,前三百后三百,中间由宋北云亲自领着郑王殿下来到皇城前。 当柴郑王看到那口大锅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而看到了那座京观时,他差一丁点昏死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柴得金出现,他手上举着太祖陛下的丹书铁券跪着来到了京观旁边,双手托举过头。 宋北云手一挥,所有皇城司的人都散了开来,将柴家父子围在了其中。 “丹书铁券。”小宋笑了笑,然后朗声说道:“太祖有命,无论何罪,都可赦免。” “但。”小宋话锋一转:“丹书铁券只有一份,还请郑王定夺。” 柴郑王眉头紧蹙,他咬了咬牙,正要开始说话,但却没想到柴得金却先一步开了口。 他一边说着柴家的历史,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摞族谱,说到最后:“柴得金方为柴家正统。” 小宋哦了一声,斜眼看了看柴郑王的脸色,笑着走上前接过了柴得金递上来的族谱,有模有样的看了一圈之后,恍然大悟一般的哦了一声:“原来郑王只是入赘的女婿,而你是过继的啊,小侯爷。” “我还有他毒害我亲生父母的证据!”柴得金气势凶狠的说道,然后身后的老仆拿出了一堆证据摆在了宋北云面前。 “还有这等事。”小宋深吸一口气:“看来还得请官家定夺。” 他说着,带着这些证据走入了皇宫之中。 赵性此刻正蹲在歪脖子树前,不知在想什么,等到宋北云进来之后,他招了招手:“煮了没?” “哪有那么快。”小宋把手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扔:“我早上没吃饭呢,有什么吃的没?” “有。”赵性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松子儿:“吃。” “你他娘……” “你再骂!”赵性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你始终不肯放开皇宫的护卫权,是不是就是等着这一日呢?” “我可不相信别人,有些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上的好。”小宋嘿嘿一乐:“想不到吧,皇城司两千护卫都被我换成了铁浮屠,就问你牛批不牛批。” “那是相当的帅。”赵性嗑着松子儿点头道:“昨天朕看到的时候都吓了一跳,两千步人甲都够厉害了,谁知道你给换成了铁浮屠。” “这是因为没有战马,要是有战马才是完整版的铁浮屠。”小宋摸着下巴:“不过没关系,帅就完事了。” 这时小鱼端上了两碗肉臊面过来,两人接过面条一人一碗悉悉索索的吃了起来。 “老子昨天是真的扬眉吐气。”赵性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没想到老子也能这么硬气。” 小宋蹲在那看了他一眼,嘁了一声。 “你什么态度你?夸一下朕会死?” “是是是,厉害厉害。” “滚滚滚!”赵性看着宋北云脑壳都是疼的:“别来烦人!让朕一个人高兴一会儿。” 小鱼看到两个人的样子,也忍不住的偷偷发笑,而赵性却将面汤喝掉之后,站起身来:“小鱼,为朕更衣,我要去看水煮王爷。” “我劝你别看。”小宋摆手道:“真的。” “为何?” “恶心的。” 赵性不认输,还是换了衣裳偷偷去了城墙上,而小宋则抱着那些证据再次回到了宫门之前。 “官家认定柴得金所说为实,薅夺郑王之名,恢复其张姓。” 小宋说完之后,百姓嗡的一声就炸开了,他们热烈的讨论着,吃起了愉快的大瓜。 而郑王根本没想到自己这个大儿子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插自己一刀。 “得金……” 郑王瘫软在一旁,看着柴得金,表情狰狞:“我对你不薄,你为何……”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柴得金语气平稳,淡然决绝:“父亲,是吧。” 郑王彻底没了力气,而宋北云背着手走上前:“张……哦,你没姓名了,不好意思。请吧。” 他当然不会自觉,但身后自然有人会架着他上前,于是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曾经风光无限的柴家王爷就这样被推入了大瓮之中。 随着下头的柴火越点越旺,瓮中的人很快便开始惨叫,但惨叫没一会儿便没了动静,难闻的味道冲了出来,腥臭无比,小宋不得不捂着鼻子躲到了一边。 而这时,圣旨也到了。大概就是百转千折之间,无非就是柴得金是无辜的,是好人,他是柴家的正宗传人也没有参与叛乱,如今假郑王已死,他则成为了新郑王,可以继续凭借着丹书铁券福延子孙。 近日这一场大热闹,让金陵城中的百姓可谓是看了个过瘾,有人觉得太过残忍了,但绝大部分人觉得是罪有应得,好日子才过几日就想着造反,活该! 当然,关于皇家的猜测也是层出不穷,只是没有人敢去质疑,皇家也自然不会给出什么答案。 只是说皇后娘娘在叛乱之中被乱军所害,幸得宋北云救驾有功才保住了太子。 而太后因为感召天下悲悯,决心削发为尼,永伴青灯古佛,为大宋、为万民诵经千万以祈福。 这两个消息传出来,明白人其实都知道这就是一场祸起萧墙的内乱,皇后应该是被赐死了,太后却不能赐死,因为不论如何那都是皇帝的母亲。 短短一日之间,一场叛乱就已经平息,在人们讨论皇家之余,宋北云再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他们逐渐意识到这个人的厉害,也知道了这个人的狠毒。金陵铸京观、沸水烹王爷……这真的太酷炫了。 很快,有些人就成为了这个人的拥趸,甚至开始研究起宋北云这个人来,但他们约是试图深入了解他,就发现他越发的让人迷惑,仿佛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迷雾,看不清真切。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但庐山本身,现在却坐在一座寺庙中,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美艳中年尼姑,无奈的说道:“娘娘,你可是干了一件蠢事。你为何就不能与我商量一番呢?” 太后只是哭,却没有回答。而小宋轻轻敲了敲桌子:“你可是知道,许多人都主张将你赐死,我却主张将你留下来,一来是念及太后娘娘当年的照应,还有一点就是娘娘虽是有罪,但罪不至死,顶多只是笨了一些。” 小宋叹气道:“这里会有人把守,娘娘不得轻易离开。” 太后抽泣着向小宋道了声些:“我真都是受人蒙蔽。” “您好好在这里清修吧。”小宋起身:“还望娘娘能反省。” 他从这里出来之后,左右看了看,转头便去往了新的郑王府。王府的下人可不敢阻拦他,只能任由他一路走到了后堂中。 柴得金此刻正在浇花,看到宋北云之后,立刻起身朝他作揖,而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柴得金立刻将一个布包递上前。 小宋掂量了一番:“这东西只会祸害子孙,我替官家将它收了,你好自为之。” “多谢宋大人提点。” 说完之后,小宋转过身:“大礼收到了没?” “收到了。” “嗯。”小宋转身离开,边走边说:“从今往后,她便是柴氏了,还望明白。” “宋大人,请留步。” 柴得金从后头追了上来,手上托着一摞东西:“这是那贼人留下的东西,我不屑使用,还望宋大人替我呈与官家。” 小宋接过来一看,那一摞居然是价值千万的地契房产,他明白这就是柴得金的投名状,也证明他知道自己会以什么身份、什么状态活在大宋。 “柴王爷。”小宋拱了拱手:“下官先走了。” “恭送宋大人。”柴得金一躬到底:“柴得金深感宋大人之恩,往后鞍前马后还请差遣。” “不敢不敢。”小宋哈哈一笑:“王爷客气了,往后我们合作的日子还长着么,王爷的聪明才智可不是凡人呐。” 592、四年6月5日 雨 断不可负江山 金陵城的热闹看完,百姓讨论的最热烈的不过就是那请君入瓮的戏码,比砍头可好玩多了,更何况烹的还是王爷。 这一次没人说什么手段残忍,毕竟是谋反,而且也并没有愧对太祖留下的组训,柴家仍是柴家,谋反的人不过是个入赘的女婿罢了,还杀死了真正的柴王。 而对于赵性来说,他心情不好是肯定的,毕竟人嘛,多少是有些小脾气的,再加上因为皇后的那点事,他已经开始怀疑太子是不是亲生的了。 但这个问题小宋没办法回答,因为这个时代没有检测手段,太子究竟是或者不是亲生的,不可能会有个准信。 “这种事,你心里有疙瘩也正常,但你不能去赌这五成的概率。”小宋晃着扇子在赵性面前来回走着:“你是皇帝,而且你要当的是千古帝王,你就要去忍那些常人不可忍的东西。大宋的将来是要因你才了不起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赵性坐在那气鼓鼓的,也不说话。他倒不是在生谁的气,就是在怄自己的气。 “你要真的过不去,就想法子再弄个儿子出来,废长立幼也不是什么问题,反正不能赌。气不气,说实话我忍不下去,但还是那句话,我不能忍的你必须得忍。况且你换个角度想想,人家才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按照道理来说柴王两家联姻也是合情合理,你睡了人家心尖上的人儿,你还亏了喔?” 赵性哦了一声,仰起头看着宋北云,沉思片刻:“你这般一说,倒是带劲儿了起来。” “行了。”小宋接过晏殊递过来的红豆糕,一边吃一边说:“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只是不凑巧碰上了,到时候我给你寻个皇后来吧。” “不是暖玉?” “她也配?”小宋眉头一皱:“她什么出身?给个贵妃已经是山鸡变凤凰了,文化没文化、家底没家底、人脉没人脉的。” “可是她是你妹妹。” “正是因为她是我名义上的妹妹,那她更是不能当皇后。”小宋摆手道:“你扳倒了一波外戚,又起来一波外戚?意义何在?人言可畏的道理,你应是知道。到时你别弄得自己被人清了君侧,你可得知道那宋暖玉是宋北云的妹妹,宋北云是个什么鬼东西?” 赵性紧凑着眉头,半天也没说上话,这时晏殊走上前给赵性递上了红豆糕,坐到旁边说道:“宋狗说的在理,天底下可没人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因为宋狗不结党,自是朝中无朋羽,届时真的要出事情的。” 赵性捶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气死朕了。” “你有什么好气的。”小宋转过身来:“就因为不让你那暖玉当皇后你就气了?那你气性还真大,你要真的决定立她为后,那我现在就去结党,一个月内我能成朝中第一大党派,你干还是不干?” “你妈的……”赵性翻着白眼看了他一眼:“不立就是了。” “说脏话是吧?狗皇帝。”小宋指着赵性鼻子说道:“大宋境内的问题差不多都扫空了,你别闲着没事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出来。” “那我就不立后了。” “不立也得立。”小宋一挥手:“镇国公家的女儿,你认识吗?” “认得啊,我叫她一声燕春妹妹,怎么了?” “我觉得她不错。”小宋看了一眼晏殊:“你觉得呢?” 赵性仰起头,一脸愕然:“为何是她?朕只当她是妹妹啊。” “镇国公镇守西南,长定巴蜀。你娶他女儿,就是给他一颗定心丸。虽说他真的要反,也不会在意一个女儿,但镇国公作为安定镇抚四柱国之一,谋反概率不会很大。”小宋耐心给赵性讲了起来:“将来上攻吐蕃,下干云贵都是得靠镇国公。你还觉得这买卖亏么?” 赵性沉默许久,然后仰起头看了看晏殊,晏殊一脸沉思:“宋狗说的对。” “朕是真的身不由己啊。” “总比给你安排王家妹妹强吧?再说了,我已经让左柔的小伙伴,就是安国公家的小姐姐去打听了,人家镇国公家的小姐妹可喜欢你了。” “真的?”赵性眼睛当时就亮起来了:“我都不知道呢。” 男人嘛,大概就是这样,甭管喜欢不喜欢,反正只要听到有小姐姐喜欢自己,那就等于是扎了一针兴奋剂。 再说了,镇国公家的女儿十七八岁的年纪,镇国公也是前唐贵族世家,一代一代基因改良下来,赵性燕春妹妹在巴蜀之地都是有名的美人呢。 当天下午,赵性死活要拉着宋北云去宫里,说是好好促膝长谈,但宋狗知道这个狗皇帝是拉自己去吓唬暖玉的,毕竟外头都好说,家里的葡萄架倒了可是麻烦的很。 而要说现在谁还能镇得住这贵妃娘娘,恐怕也只有宋北云不可了。 “舅舅舅舅……” 赵性的小女儿,也就是和暖玉生下的那个娃娃看到宋北云之后兴高采烈的扑了过去,宋狗顺势抱起了这位大宋将来的首席公主,用下巴的胡茬子把她逗得咯咯直乐。 “想不想我呀?”小宋笑盈盈的说道:“以后嫁给我家钢蛋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小姑娘拍手叫着好:“我可喜欢他了。” “去去去。”赵性过来接下女儿:“在孩子面前不要胡说八道的,从哪边算都没出五服呢。” “嗨……看情况吧,不成去当个辽国皇后。”小宋一挥手:“你觉得咋样?” “这个可以有。” 两个人站在那笑得叫一个獐头鼠目,暖玉从里头迎了出来,她本以为哥哥此番来是要力挺她当皇后的,一块大石头都已经落地了。 不过等着小宋把皇后的事情给这暖玉一说,她是不敢发脾气,但会哭。就很委屈…… “我知我出身不好,可如今我是你家妹子,你当哥哥的也不知与我说个情。我不就生了个女儿吗,怎的就不能当皇后了?” 小宋回头看了一眼院子中带女儿骑马马的赵性,暗自骂了一顿,然后咳嗽了一声开始给她解释起来为什么她当不得皇后。 “若是大宋是弱宋,这个位置谁来都无所谓,但大宋如今就在这百年不遇的十字路口,这个位置尤为重要。外头那个家伙他想立你为后,但我不同意。”小宋摇头道:“若是你成了皇后,即便是你什么也不做,也会有人找上门来,是福是祸你能不能担待下来?” 这暖玉无言以对,小宋继续说道:“若是有新后驾到,你也不会吃亏,毕竟你生了个女儿,而且太子如今也过继到了你的名下。若你真的不甘心,赶在新后入宫之前再怀一个吧。” 他说完,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反正这些日子官家也没什么事,让他扶墙进扶墙出。” 宋暖玉反应了一阵,然后竟是笑出了声来,毕竟也是过来人了,哪里能不知道宋北云指的是哪样。 “要是你能抢先一步生个皇子下来,外头那个保不齐能干出些骚操作来。”小宋沉思片刻后说道:“至于以后你能不能母凭子贵,那就看你如何教育你的皇儿。要是教出个跋扈的蠢货,天王老子来也救不得。” 小宋扬起下巴沉吟片刻:“还有,切忌恃宠而骄。你想想你是个什么身份,你就是依附在树上的藤,莫要飘了,你离开这大树可是活不成的。” “妹妹知道了……” 小宋点点头:“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殿门,来到赵性身边,赵性挤眉弄眼的看着他,小宋比划了个搞定的手势。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走,喝酒去。” “你这人。”小宋摇头道:“缩卵的事你可不少干。” “呵,你少说我,你当我不知道你在家中是个什么鬼样子。”赵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金铃儿整治你,那可也是服服帖帖。” “胡说八道。” 小宋啐了一口:“我那是让着她,我怕谁啊我。” 赵性哈哈大笑,伸手勾在小宋脖子上:“嘴巴倒是硬的很,朕倒是挺期待。” “你期待个什么期待?” “期待金铃儿遇见大着肚子的辽国陛下咯。”赵性左右看了看,然后五指张开:“砰……会炸。” 宋狗倒吸一口凉气:“大白天的,说什么不吉利的屁话……” “哈哈哈哈哈……你等着瞧。” 大家都是狗男人,狗男人坐在一起聊这些东西,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跟身份地位关系不大,毕竟赵性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前几年不那么忙的时候,玩得可是花着呢。 不信去问问这金陵城最顶级的画舫,谁不认识出手阔绰的赵大官人,这几年花魁都是让他给包了,出来一个包一个,甚至还悄咪咪的写了一本寻春指南。 “反正要我说,你最好是别让这俩人见面,金铃儿心高气傲,辽皇也不是什么吴侬软语的人。”赵性滋了一口酒开心的落井下石:“这两人遇见了,天雷地火的,到时看你如何是好。” “出差呗。”小宋揉了揉鼻子:“大不了我去草原、去金国,转一圈怎么不得一年呢。” “说的轻松。”赵性哈哈一笑:“说起来,你过两日就回去吧,过几日我带着暖玉也去长安散散心。” 小宋轻轻摇头道:“你可真的是混账东西,狗皇帝。” 593、四年6月7日 雨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你们这眼看都走了,金陵城就我一人了。” 宋北云出发的那一日,赵性和晏殊送他到了城外十里长亭,三人吃了两只烧鸡,喝了一坛子酒。赵性兴致极高,因为他明日也要提出议程要去长安阅览巡视了。 金陵城剩下的就只有晏殊了,他感觉相当失落,本来宋狗一走他的工作就繁重了许多,现在赵性又要去玩,这对于晏殊来说可是史诗级削弱 “好了,等朕回来放你假。”赵性拍着晏殊的肩膀说道:“莫要哔哔了。” 宋狗笑着摇摇头,起身走到马车前:“小鱼借我,到那边还要给你布置安保,真的很烦。” “嗨,辛苦你了。过些日子大食送美女过来,分你几个。”赵性一招手:“去吧去吧,行宫不用太豪华。” “你还指望行宫呢。”小宋撇了撇嘴:“长安是人民的长安,你就算是皇帝也只能住别苑。还行宫。” “怎么就成了人”赵性顿时闭嘴:“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滚。” 小宋指了指他:“记住啊,宋国是人民的宋国,皇帝只是帮忙管着。想成神,你就得把这句话给记牢了。” “知道了知道了。”赵性连连点头:“现在还不着急,慢慢来慢慢来。” 小宋轻笑一声,转头上了马车。而晏殊坐在下头喝了一口酒,看着远去的马车:“古往今来,我是真不知道谁能容得下这种人。” “朕啊。”赵性学着宋北云的样子翘起二郎腿:“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朕这么惨的国君啊。你想想啊,朕这一生能到如今这步,是不是已是绝好的结果了?你可知一开始,朕满心念叨的不过便是莫要得个献帝哀帝之名。可如今,朕可是奔着武二帝去的,你说朕为何不容他?” 晏殊沉思片刻:“臣大概是明白,宋狗那句大宋因有官家才了不得之意了。”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马屁拍的好!”赵性朝晏殊竖起拇指:“清流之臣,也玩起了这一套。” 晏殊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喝了口酒,然后叹了口气:“行了行了行了,我回去准备准备,过些日子还有仲夏大典和外国使臣前来学艺。” “学他奶奶个腿。”赵性啐了一口:“你自己处置,教教他们做人可以,学艺就是滚蛋。” 赵性回去之后,正儿八经的皇帝出巡也就开始准备了起来,长安本就是故土,而且是前朝旧都,收复之后皇帝亲巡一番也属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既能增加当地官民的向心力也能震慑一下当地那些蠢蠢欲动的宵小之徒。 虽然那地方是九千岁宋北云坐镇没有宵小,但皇帝终归是要去一趟的。 不论如何,洗一洗华清池,感受一下唐皇的快乐这不过分吧?去看看长安城的旧遗迹已做警示这不过分吧?去祭拜一下安史之乱以来华夏离乱之魂,这不过分吧? 皇帝该做的事,不过也就是这些了嘛。 如今,大宋早已非吴下阿蒙,有钱、有人、有国力,要什么有什么,皇帝出巡的阵仗自然是不能太小的,禁军沿途大概就有布置五万人左右进行护卫,还有沿途官员的准备工作,那是相当的繁琐。 但这种事谁能说个不字呢,那毕竟是皇帝,大宋之主啊。 不过这些事自是有礼部筹划,宋北云也就是在长安城里到时候走个过场,他才懒得去折腾这些破烂事,毕竟现在大宋的科技春团锦簇四面开花,他要整理出一条科学发展路线出来,这才是他的大事也是大宋的大事。 赵性知道,他从来也不会怪罪宋北云。 而这些日子以来,关于宋北云到底会不会背叛的话题,其实又浮出了水面。赵性却从来不管,因为有些事他知道就行,毕竟从辽国现在的姿态可以看出来,即便是辽皇都做到了那一步,宋北云都还是死守着关隘。 所以,赵性对他的放心程度,就像对自己的儿子。 当然了,宋北云对赵性的放心程度,大概也就是像自己的儿子。 晏殊也一样,对他们两个之间发生矛盾的概率保持沉默,就像信任自己两个儿子。 这便是青龙苑的自信,一往无前的自信,毕竟青龙苑中研究的从来不是勾心斗角,而是怎样让世界变得更好。 大概十日的时间,小宋回到了长安,他到了之后第一件事自然是以太子少师、长安监备的身份登门拜见长乐太平公主殿下。 “这公主府还不错吧。” 小宋一脸谄媚的看着公主殿下,而金铃儿上下打量着他:“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没有没有。” “你肯定有!”金铃儿掰住小宋的手指头:“你要是没干什么亏心事,不会对我这么低眉顺目的!你说!” 小宋看了看四周围,发现俏俏正在厨房中切菜,菜刀和砧板的声音砰砰砰的,一声声敲打在宋北云的心房上 左柔正在院子中跟巧云练剑,嗖嗖的破空声让空气中的气氛显得格外肃杀。 “先松手先松手”小宋丝丝抽着凉气:“别掰手指头。” 金铃儿哼了一声:“我跑了两千里,换不到你一个实话实说?” “我说我说” 小宋坐在桌子前,颤抖着双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闷下之后,突然拍了拍脑袋:“你还没吃过这里的特产吧?我去给你买来。” “你!”金铃儿一把拽住宋北云的衣角:“你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 小宋站在那开始吧唧嘴,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说话,就听见外头大门吱嘎一声被推了开来,小鱼冲了进来:“宋大人,三号锅炉爆了。” 小宋立刻起身:“握草!” 说完,他转过头看向金铃儿:“回来再说回来再说。” 接着他大踏步的跟着小鱼冲了出去,到了外头之后,小宋问道:“哪里爆了?” “没爆。”小鱼甜甜的一笑,小声说道:“我骗公主殿下的。” “真乖。”小宋揉了揉他的头:“不过躲不过十五啊,还是得想法子” 略微沉默了片刻,小宋长出一口气:“果然让赵性那个狗东西给猜对了!” 594、四年6月9日 晴 万水千山总是情 一处宿舍,外头便是嘈杂的大工地,经过半年建设的长安工坊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功能性,虽然还不是完整版,但的确已经有模有样了。 小宋捧着一碗白粥一块白面馍馍蹲在宿舍的门口看着外头的人忙碌,身上穿着的是工地发的白色的棉麻布背心,裤子是一条四角七分裤,双目无神、头发凌乱。 “宋大人……要不您服个软,回去跟公主道个歉吧。”小鱼在旁边劝道:“您已经来两日了,再耗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宋北云喝了口粥,默默转过头看向小鱼,长叹一声却没有说话,只是双眼直勾勾看向前方的灰尘滚滚,眼神全是复杂。 “宋大人。” 这时,外头一名小吏匆匆走了过来,满头是汗的来到宋北云的面前:“金国使节来了。” “让他稍等。” 小宋起身进入房间,不多一会儿就有一个玉面临风的公子哥走了出来,头发梳理得整齐,就连下巴上的胡茬子都整理了干净,身上更是穿上了很帅气的新式夏季官服。 “宋大人留步。” 小鱼走过去踮起脚用袖子将他下巴上刮胡子剩下的泡沫给抹去并很自然的转了个圈来到他身后将他的束带给调整到了最好的角度。 “宋大人一路顺风。” “小鱼要是个女孩子那一定特别招人喜欢。”小宋拍了拍他的头:“好了,我走了。” 小鱼也没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就目送了宋狗离去。 他来到会议室,发现金国使节已经等在了那里,他们使团上下大概十个人,正好奇的在会议室旁边的陈列柜前驻足观察,对于他们来说就算是这个全玻璃的陈列柜都是新鲜的玩意,更不用提里头他们见都没见过的玩意。 “抱歉抱歉,来晚了。”小宋走过去坐到了主席上:“各位使节,时间紧任务重,今日就先由我来介绍一番长安工坊的未来规划、布局和现阶段产品吧。” 小宋拿出早在去年就准备好的产品示意图悬挂在前方的黑板上,拿出一根竹棍子很认真的讲解了起来工坊现阶段产品的特征。 金国的使臣自然也不是第一次来了,金国和辽国都不止一次来到这里,辽国次数最多,金国也不甘示弱,他们都在争抢着和宋北云进行合作。 原因无他,就是这长安是一座面向所有有志之士开放的城市,综合税率最低、配套设施最齐全、城市位置最好而且整体氛围最和谐。 这里是开放大宋的最前沿,也是整个大宋的门户,它从一开始就宣布自己的政策了,就是以博大的胸怀接纳四面八方的朋友,甚至这座城市的宣言便是开放、平等、博爱,这里没有什么宋金辽之分,甚至连别的地方被人看不起的草原鞑子在这里都必须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 但这里也不是没有自己的规矩,那就是所有的一切繁文缛节都要被摒弃,即便是皇帝也绝不能够享受太多的特权,不进行皇宫的建设更不会去设置过多的奇怪门槛,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效率。 效率!效率!效率!这个词是在所有国家的官员和商人听到最多的词汇,那些吃拿卡要只要发现就必纠、那些作威作福只要出现就必将惩处。 所以长安城虽然在别人眼里是个乱糟糟的大工地,可实际上这里不知不觉却已经聚拢了整个西北的商人,不管是西夏还是辽国,甚至是草原和远在东北的金国都对这个地方情有独钟。 “各位使节,现在时候不早了。”小宋看了一眼外头的景观日晷:“我们现在就在这用膳,半个时辰的用餐时间,然后我们会去工坊进行现场考察。不过先说好,工作时间不能够饮酒,等到晚宴时,我自然会招待各位。” 小宋敲了敲桌子:“来人啊,备饭。” 外头的门打开,工作人员以分餐制的模式给每个人送上了饭菜。食物都装在精美的食盒中,饭菜分开放的,每个人还配有一碗绿豆汤,可谓是考虑周到。而从上到下,所有人的饭菜规格都是一样,不管是小宋还是跟随在金国使团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是一样。 对于这些,其实一开始提出异议的是辽国的使臣,他们觉得和工作人员享用同样的饭菜很掉价,甚至当着宋北云的面把食物给倒了。 从那以后,这个官员就再也没能踏入过长安区一步,因为宋北云直接发了监察令,只要辽国使团里有这个人,那么一切免谈。最后还是佛宝奴亲自下令将这个害群之马调去了辽金边疆当典狱长…… 这种事只要强势的一方坚决贯彻,久而久之大家自然就会遵守这一份规矩,宋北云贯彻到底,这些使臣也没有一点办法,毕竟宋国现在强,而且长安这一亩三分地,宋北云说一别人不敢说二。 不过还别说,一旦接受了这种快准稳狠的作风,这些使臣其实也都不是草包饭桶,大家都很享受这种有事论事不讲其他的风格,所以谈判的进程非常顺利。 “宋大人,速来听闻您是宋国数一数二的名士,我等在金国时就早有倾慕,如今得见却是当得利落。”一个使臣坐在宋北云身边吃完了饭,抹着嘴对宋北云说道:“我心中倒是有个疑问,可请宋大人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小宋一口喝下绿豆汤:“还请使者说来。” “宋大人是如何看到金宋辽之关联。” “你的问题好尖锐啊。” 那使臣尴尬一笑,而其他人听到宋北云的语气也是轰然一笑,毕竟在这里的大家都是聪明人也都是年青一代,心中自然是知道些东西的,可现在这样被问了出来,他们只会责怪提问的人不懂事。 “不过既然这位使者问了,那我也就说说我的看法。” 宋北云这一句话出来,所有的金国使者都停下的筷子,静静的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如今天下之局势,三国僵持而动,大家都不是软柿子。自然是以和为贵,无论是哪两家起了冲突,都会伤筋动骨。长安这一块地方拿出来是干什么的?不就是给大家一个平等的机会,大家有脾气、有戾气,生意场上拿出来,何必要做些兴亡百姓苦的事呢?”小宋再次抹了抹嘴:“诸位想必都是金国的青年翘楚,那么倒不如就在这块地方大展拳脚,将肚子里的谋略策划都施展在这商场上,大不了就输得只剩下一条兜裆裤嘛,总归不至于丢了小命。” 他的话引来一阵笑声,而此刻又有人问到:“那请问宋大人,宋辽两国为盟国,那宋辽是否会联合起来欺压我金国呢?” “你这个人。”小宋摆摆手:“提出问题的方式就有问题,长安玩的不是刀枪剑戟,这里玩的是金银铜铁。你先将宋国之前刊发的那册经济概论通读一遍,大概便不会提出这等问题了。” 这个回答幽默不失犀利,金国的使臣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提出蠢问题的使臣,眼神里都是嗔怪,但却没人会责怪宋北云的口气嚣张,因为在座的人基本上都读过那本经济概论了,里头的东西着实是让人耳目一新,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些金国的尖子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金国太需要一个完整的经济市场了,他们来这里一个是为了能和宋达成合作,再一个就是能学习大宋先进的市场经验,将先进的东西学回去,振兴本国。 这基础的东西还没弄明白呢,就想着刁难老师?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又是什么。 “好了,诸位只是个玩笑,市场和经济不是只言片语能够说明的。”小宋笑着站起身来:“大家既然之前都已是在此驻留过,我们便不浪费时间了,请诸位使臣移步工坊。” 其实一开始,很多人也不是很理解宋北云的举动,为何要让这金国辽国的人来到长安经商办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厉害之处。 首先大量的资金涌入到了长安境内,活钱带来的能量是源源不断的,许多人涌入城市中务工,闲置的田地则以租赁的方式交给了国家,国家再雇佣别的地方的人来进行工作,比如之前辽国的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 而投资带来的大量就业机会也吸引了大量别的地区和国家的人进行迁徙,比如西夏因为赔款的原因导致税收大涨,许多人因此流离失所来到了长安定居。 整个长安在被宋北云接手时可是一派破败,可只是一年的时间,如今成为大工地的长安城已经可以预见的将要成为继金陵、辽新都之外的第三大城市,甚至可能在规模上还要更大一些。 百姓有了收入、有了资源,很多设想中的事业就能够开始得以发展,大量的生产力量聚拢在一起之后所带来的质变,其实现在还没人发现,不过只需要过两年,大家就会发现城镇化所带来的生产力飞跃。 595、四年6月10日 晴 这要命的修罗场 又是一日的辛苦劳作,宋北云整个人都累得瘫软在了床上不想动弹,即便是早晨已经很热了,他也没有拉开窗帘去透透气。 这时房门被推开,俏俏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手里提了个篮子来到宋北云旁边,一边将他的脏衣服收入篮子里一边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声响。 “你偷偷来的啊?” 宋北云突然出声将俏俏吓了一跳,她回过头看了宋狗一眼,拍了拍胸口:“你吓死我了。” “来抱抱就不会死了。” “去去去,才没心思与你玩耍。”俏俏将篮子装满后指着宋北云说道:“金铃儿已经暴跳如雷,你最好自己回去一趟,有些事又躲不过去,你能躲避到几时候嘛。” “不急不急……”小宋连连摇头道:“这几日还有好多事要办,过两天就回。” “我不管你,反正你等多久她也不会消气。”俏俏叹气道:“你也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说呢。” “辽皇怀孕了也能说给金铃儿听吗?” 俏俏一愣,手上的篮子落在了地上,她连忙弯下腰将衣裳拾起,回过头面色古怪的看了宋北云一眼就快步的走了。 “俏俏!你不能卖我啊俏俏!” 小宋穿着大裤衩追到了门口,可俏俏不但脚步不停,反而从快走变成了一路小跑,转瞬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而一直在旁边墙头上坐着的小鱼默默叹了口气:“宋大人,节哀。” “女人好麻烦。”小宋仰天长叹:“这算什么事呢,是吧?” “小鱼不是女人,小鱼不明白。” “唉……” 小宋默默转身回到了房间,而就在他刚穿好衣裳洗漱完毕之后,突然外头传来通报,说辽国使臣送上抗议书,要求宋北云不得与金国使臣进行贸易合作。 小宋接过抗议书看了一眼,直接递给了小鱼:“去,把这份抗议书扔到辽国使臣的脸上,撕碎了扔。” “是。” “等等。”小宋喊住了小鱼:“再送给他们一句话来,就说你们辽皇都没能耐让我办事,你算个什么东西。” “是!”小鱼喜滋滋的收起抗议书跑了。 小宋则坐在那揉着脸,心里头还是忐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么还是挺了解自己的,亏心事干是敢干,但干完之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毕竟当时答应过金铃儿的,最后到底还是没能管住。 不过算算日子……佛宝奴也六个多月了,这个时候肚子应该也很明显了,小宋不知道现在她是怎么掩盖的,但的确是一点风声都没有,难不成辽国百官都是瞎的?那都看不出来? 可现在显然不是替佛宝奴操心的时候,她总归是有法子的,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自己啊,金铃儿这几天应该是在攒怒气,俏俏这次一回去估计怒气就爆了。 金铃儿可怕吗?不可怕的,金铃儿多可爱的人儿,庐州第一才女,知情知趣、多才多艺。但金铃儿可怕吗?当然也是可怕的,不管如何那可都是带崽的母熊啊…… “人间真的不值得。”小宋瘫在树下,那张已经磨得发亮的摇椅和被阳光照得斑驳的树影。 “行了行了,明日愁来明日愁……”小宋自己安慰自己,然后躺在摇椅上吱吱嘎嘎的闭着眼睛养起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子异香冲入了小宋的鼻子,他半梦半醒间突然心头一紧,接着机智如妖的脑子顿时宕机,在短暂的蓝屏之后,他的脑壳重新启动,开始疯狂检索起脑子里的应对方法。 “啪”一叠薄纸摔在他的肚皮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辽皇都没能耐让你办事是吧。” 小宋翻了个身继续睡…… “睡觉很轻的人,你可以继续装,我数三个数你再不起来,好自为之。” 小宋噌的一声弹了起来,双手抱住面前圆滚滚的小肚子将脸贴在上头:“哎呀,宝贝。想死爸爸了……” 佛宝奴揪着宋北云的发髻往后拽,将他的表情都给拽狰狞了。 “唉?这不是辽皇陛下吗?不知陛下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有何贵干啊?” “呵。”佛宝奴揪着宋北云的发揪揪冷笑着:“我在这里已经一个月有余,宋大人不知道吧?” 小宋眉头一皱:“你金蝉脱壳!” 好家伙……宋北云直接好家伙,自己的情报部门给出的内容都是佛宝奴一直在辽新都没有动过,前些日子也开始以抱病为由不上朝了,之前小宋以为是她害怕人家看出她身怀六甲,但如今她却突然出现在了长安城,这里头恐怕…… “你怀着孕……不好乱跑。” “你是担心我的身子,还是担心会让你的公主殿下吃味儿?” 完蛋,这下彻底完蛋。小宋明白了,佛宝奴来这里根本就不是为了他,而是冲着金铃儿就来了。她费尽心思让妙言替代她的位置,然后直接来这里待产,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要跟人争个明确地位。 而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了…… “不要这么要强好不好。”小宋再次贴在她的肚子上:“崽很辛苦的。” “跟你无关。”佛宝奴推开他:“这是我的事。你倒是要给我解释解释,为何要与金国合作?你明知金辽为夙敌,你这般置辽国何地,置我于何地?你心里是不是只有你的大宋,没有我?” “你是你,大宋是大宋,你怎么混成一起说呢。有人要伤害大宋,我会拼命守着,有人要害你我也会拼命的呀。”小宋满脸苦笑:“你说我说的对吧,这不能这么比。” “可你的命只有一条,你给谁?” 佛宝奴冷眼看着宋北云,宋狗也仰起头看着她,一时之间竟也是双双无言。 “你那本随手集上写着。”佛宝奴的眼眶当时就红了:“沉默就是答案,躲闪就是答案,不再主动就是答案。其实你已经有了答案对不对?” 辽皇陛下声音凄婉,眼睛慢慢开始变得雾蒙蒙的,很快雾气就成了水滴,落在宋北云被揪得都快成驴样子的脑壳上。 有些人怀孕时脾气暴躁比如金铃儿,她喜欢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而有些人怀孕时则会变得多愁善感、伤春怀秋,比如佛宝奴。 一个飒爽的女皇突然说出一句“其实你已经有了答案对不对”,这种古怪的感觉让宋北云想死。 “停一下。”小宋举起手:“你先给我停一下!” 小宋咳嗽了一声再次说道:“先等等再哭,你这个问题就从根本上有问题,大宋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我为什么非要去选啊,你们女人是不是非要有个悲剧收场才觉得完美?我特么多智近妖、运筹帷幄,不负如来不负卿行不行?” “你又哪里想来的骚句子。”佛宝奴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我想你了,就放下整个辽国跑过来,你还凶我……” “乖乖乖……”小宋连忙起身,把她放在摇椅上,握着她的手说道:“你不该过来的,这一路两千里,你身子怎么受得住。” “呜呜……” 完了完了完了…… 小宋心里连连喊完蛋,佛宝奴第一次怀孕,她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生理上的改变和比以前更虚弱的身体让佛宝奴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其实就是为了寻求安全感,而小宋一来就给她了一个下马威,这些日子的强撑让她的情绪彻底崩坏了。 “不哭不哭。”小宋叹气道:“都是我的错。” 佛宝奴哭着打了他几下,然后抽泣着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自从和宋狗分别之后的两个月里,她日渐感觉自己虚弱时的无助和迷茫。 “辽国不是在改革么,你不是被封神了吗?你在辽国现在的声望可是达到了巅峰。” “可是……可是……”佛宝奴抽泣道:“他们崇拜的是辽皇,不会大肚子的辽皇。” 小宋叹了口气:“好了,先冷静一下情绪。你的意思是,所有的改革都是妙言在执行?” “嗯。”佛宝奴点了点头:“我跟你分别之后没多久,就又过来了……剩下的就是妙言在执行了。” 小宋长出了一口气,握着佛宝奴的手,不知道有些话当讲不当讲……妙言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而就在佛宝奴讲这两个月的经历时,宋北云的余光瞟到了从斜对角跑来一个人,他看了过去发现是小鱼。 小鱼一头是汗了来到了这里,看了看宋北云看了看佛宝奴,然后尴尬的一笑:“宋大人,公主来了……” 佛宝奴一听,眉头一拧。刚才那个柔弱少女顿时变成了辽国屹立在万人之上的那个无敌铁金刚,她从摇椅上起来,坐到了宋北云的腿上并且整个人倚在了他怀中。 “你可以的。”小宋轻笑起来:“恨我不死是吧?” “那我有错么?”佛宝奴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只要你说出一句我有错,我立刻起身离开,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读者讨厌你了,你哪里是什么佛宝,你就是个修罗王。” “什么?” “没什么……”小宋咳嗽了一声:“你没错你没错……错的都是我,我该死。” 596、四年6月10日 晴 风萧萧兮渭水寒 空气在颤抖,仿佛大地在燃烧。是啊,暴风雨就要来了。 “停一下。” 小宋站起身拦住了金铃儿,然后朝小鱼使了个眼神,小鱼立刻开始清场,方圆五十米内再无人烟。 “好了,开始吧。”小宋咳嗽一声:“我怕疼。” 金铃儿被他这一出给整笑了,但笑容却是一闪而过就板起了脸,这昂着头推开宋北云来到佛宝奴面前。 “哟,这不是辽皇陛下么?”金铃儿上下打量了一圈佛宝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显然是生气了:“不是男儿身么?怎的是个如此姿态?” 佛宝奴会在宋狗面前撒娇,但可不会在金铃儿面前示弱:“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守寡的太平公主呀。” 金铃儿却也是不在意,只是绕着佛宝奴走了几圈,歪着头看着她,眼神中可是带着轻蔑:“看样子辽皇陛下是有身子了呀,也不知是哪位名士能入得了陛下的法眼呢?” 佛宝奴从椅子上仰过身子看向后头的宋北云:“你管不管?” 小宋竖起一根手指:“给我二十秒时间。” 说着他走到金铃儿面前,挡住了她们二人的视线,一脸讪笑的对金铃儿说:“我的……我的……” 金铃儿冷哼一声,眉头挑起,面露不悦:“当时你是怎的答应我的?” “这事吧……” 小宋的手背在后头,佛宝奴却在一直在抠他的手心,完全不分场合的在调皮。 “我不要听你的辩解。”金铃儿朝他挥了挥手:“我要与你身后的人说话。” “我怕……”佛宝奴站起身,从后头抱住宋北云的腰,细声细气的说道:“她好凶。” 金铃儿顿时怒目圆睁,不过别说她了,就连宋北云都被吓了一跳,要换一个人还好理解,可身后那个可是对内铁腕、对外强权的辽国皇帝耶律佛宝奴。 按照正常道理不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那现在既然她这样干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就是为了气金铃儿的? 果然,在短暂的安静之后,金铃儿的脾气彻底爆发了出来,她侧着头看向佛宝奴:“素来听闻辽皇陛下勇猛果敢,今日怎得如此怯懦?” 小宋转过头看了佛宝奴一眼,佛宝奴却是在笑着朝他眨眼,她这明显是故意折腾自己。 这人果然是从骨子里就沾染了恶。 这时候如果金铃儿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恐怕已经开始哭闹撒泼了,哪怕是稍微有些见识的也不过就是转身就走,英姿飒爽。可若是那样,佛宝奴就赢了呀,她的目的显然不是赢下跟金铃儿之间的战争,不然她在这一个多月,有大把的时间上门跟金铃儿1v1,但她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间点,偏偏选在宋北云从金陵城回来没几日的时间点? 冷静,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一旦不冷静的话,要么就会落入佛宝奴的网罗要么会遭受金铃儿的铁拳。 脑子是好脑子,十八核心满负载运转不过载。要是这个时候他来上一句“你们想怎样就怎样”,那么事情会朝无尽深渊滑落而去,最终赢家必然不是宋北云,甚至可能会陷入到二选一的局面。 为什么二选一?金铃儿骚骚的、佛宝奴也白给,但不代表她们没有尊严,而不管是皇帝还是公主,在这一点上都是不能被践踏的,所以护谁不护谁,甚至说错一句话都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折磨。 现在宋北云的感官系统突然开始放大,他感觉周围的世界都慢了下来,他能感觉风吹在脸上的触动,能感觉到夏日的树叶发出向上生长的滋滋声,能感觉到远处河水流淌带来的漩涡波动,甚至能感觉到天上的野鸽子划过天际时的痕迹。 不是世界变慢了,而是他越来越快了。 思维变得像闪电一样迅捷,他看到金铃儿眨眼睛的速度变得很慢,也就是在这上下眼皮开合的零点零一秒时间内,他的脑内出现了十二条可能导致的分支,这十二条分支分别通往不同的结局,他敏锐的感觉到其中一条是通往完美结局的通路。 于是乎,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这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开始往下玩命的推导。 在这一刻他绝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超级计算机成精,无数的先贤化作的繁星,漫天的星光照耀在宋北云身上,指引他前行。 首先这个时候要分析佛宝奴和金铃儿的性格,佛宝奴不用说,她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千面娇娃可不是盖的,她总能用合适的姿态出现在合适的场合,无可挑剔。而且她不光聪明,而且非常善于审时度势,能够根据当前的情况调整自己的状态。但缺点就是好强且十分的好斗,好斗的程度包括但不限于人类,斗争心起来了管你什么宋北云不云的,干就完事了。 那么金铃儿是什么样的人呢?首先,从智商层面分析,她十四岁就扬名庐州,甚至名声连金陵城都十分熟悉她,所以在智商上她可以说是无懈可击,所以在智商上她不可能被辽皇陛下压制,抛开身份而言,她完全可以和陛下斗个难分难解。 但如果真的斗上了,那就正中陛下的性格缺陷,金铃儿会因为觉得有趣而不断发起进攻,而陛下会因为不服输而不断试图转守为攻。这会发展成一段持久战和运动战,走到哪打到哪的那种。 那么怎么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那自然就要从金铃儿的性格缺陷上说起了,如果说辽皇的性格缺陷是好斗,那金铃儿的性格缺陷就是好奇。 好奇和好斗,怎样让她们错开交锋的点,这里就需要仔细琢磨一番了,但留给宋北云的时间不多了,他觉得自己肾上腺素模式已经快要进入冷却了,等到子弹时间结束之后,他就没有办法掌控全局了。 所以就必须在现在下定决心选定应对方式。 那么这里头有几个点必须要躲开,第一条就是避免让她们两个把自己当成工具隔山打牛,比如刚才佛宝奴借自己气金铃儿,这个要避免。 其次,就要避免在她们两个人中做出任何选择,不管是金铃儿还是佛宝奴,都不能够选择。因为这两个人,一个已经给自己生了崽,一个即将要给自己生崽。如果产生选择,就会刺激到其中一个,并且将事情引入到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最后,既不能让她们隔山打牛,但也不能让她们无处发泄,那么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政治上一贯的协调方法,给她们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将她们的矛盾从彼此身上转嫁到新的目标身上。 而这个目标的最佳人选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宋北云自己。这说到底就是个缓解婆媳关系的变种处理方式,简单高效且不易被发现。 随着耳朵里嗡嗡的血液循环声消失,周围时间的流速开始恢复正常,嘈杂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宋的眼神也从迷茫变得清澈了起来。 而看到他一瞬间变了姿态,金铃儿的表情从愤怒变为了惊愕,毕竟跟狗东西老夫老妻了,他的一个表情变化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但她真的是不知道这厮就那么一眨眼一呼吸的功夫是想到了怎样胸有成竹的招数的…… 小宋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先是将佛宝奴从背后牵了过来,又反手握住了金铃儿的手,他长叹一声坐在椅子上:“其实都是我的错,我负了金铃儿的信任也污了佛宝奴的清白。” “不是……她……” 金铃儿指着佛宝奴刚要说话,宋北云突然仰天长叹:“我不是人,我该死……” 说完,他抬起手金铃儿的手和佛宝奴的手,用她俩的手来回抽自己的脸。 金铃儿皱着眉头,佛宝奴也是一副古怪的表情看着他。这厮很反常……真的很反常…… “既然大家都不是外人。”小宋坐在那硬拉着两个暴怒的带崽母熊坐到了旁边:“我就将事情跟你们招了吧。” 小宋说完,先看向金铃儿:“我先说我是怎样与阿奴……” 佛宝奴还没反应过来,小宋就开始风花雪月一脸渣男的讲了起来,她刚要暴躁发怒的打断,却发现他说的版本和真实版本不一样,因为真实版本是自己不要脸白给倒贴甚至明摆着就是借种。但在他的版本里是他趁着四下无人,色心大发,灌醉陛下之后行了苟且之事。 金铃儿果然听得是勃然大怒,甩起手给了宋北云一巴掌,但这一巴掌之后他却没有反抗,却没想到佛宝奴居然上去护住了他,剑眉一挑:“你好大的胆子!” “不……不怪她。”小宋低着头,声音发哑的说道:“她是为你觉得不值,因当年……” 小宋开始描述起自己当时怎么样哄骗金铃儿的经历,但这个明摆着是在说话,因为金铃儿自己哪里能不清楚她是怎么跟宋北云这狗屎黏糊在一起的呢,可到了他那里就成了他用诗词歌赋为诱饵,引得当年年少无知的金铃儿委身相许…… “下贱!”佛宝奴心中对这种人最是厌恶,竟也嫌弃的骂了一声。 “是,是我下贱。” “凭什么由得她骂你?”金铃儿拦在宋北云面前:“过去的事也没什么好说了。” 说完,她压制住脾气,看向佛宝奴:“我有话要对你讲。” “刚巧。”佛宝奴哼了一声,回头恶狠狠的盯了一眼宋北云:“我也有话要与你讲。” 597、四年6月11日 晴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宋大人……宋大人……” 公主和陛下进了房间之后,小鱼不知何事摸了上来,凑到宋北云的身边小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好什么好。”小宋抬起头,一脸自信:“放心,没事了。” 小鱼:“???” “哈哈……”小宋一脸得意的揉着小鱼的脸:“这你就不懂了吧,在老婆面前跪下不丢人,多大点事呢。你是没看福王为了纳个妾被王妃赶去客房睡了俩月的惨状。” “可是……可是我见公主殿下还有辽皇陛下都很气愤,宋大人……要不小鱼护送你跑吧,跑去迎接官家,官家来了就有人能护着你了。” “他?他护他奶奶个球。”小宋往地上啐了一口:“这逼,答应要立暖玉为后,被青龙苑否了之后,自己都不敢去跟暖玉说,非拉着我说宫里有香肉吃把我骗过去跟他老婆说,就这么个鬼东西,他能干什么?” 小鱼不好非议君王,只能表情古怪的站在旁边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忍不住的说道:“可小鱼见她们真的很生气。” “嘿嘿……”小宋拍了拍小鱼的屁股:“你没喜欢的人,你不知道。这次我就利用了她俩都喜欢我这一点,打了个信息差,再说了她们又不是那么熟,因为性格原因也不可能交流私房话,所以这件事就等于坐实了。你说,她俩人谁还不知道我是个混账东西呢,可是又没什么办法,所以她们现在过去基本就是找台阶下了。我只要再哄个几天,以后避免俩人过多见面就完事了。” 小鱼愕然的看着宋北云,轻轻摇头:“小鱼是不懂这些的……” 这里头太复杂了,但有一点,他是个反派他是个混账,他到处留情,人渣、败类、淫贼。但这又能如何呢,至少不管对于金铃儿还是佛宝奴来说,她们都没什么更好的法子惩治小宋。 可要是换个角度,让金铃儿知道佛宝奴是白给、让佛宝奴知道是金铃儿是闷骚,那她俩人可就要互相鄙夷厌恶了。那最终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会抓这个点互相攻击,然后越看对方越恶心,最终不死不休。 让她们烦小宋,小宋难受几天,让她们互相恶心,小宋难受一辈子。 这就是取舍,反正自己好色也不是一天两天,让她们骂呗,大不了撑死就当榨汁姬呗,以她们的身份又没娘家给他们回。 小宋有练过哦,这些日子他早早的在西夏商人那边买了百多斤枸杞,黑的红的都有,还有冬虫夏草、肉苁蓉,干就完事了,根本没在怕。 其实坐在外头的小宋都知道她们大概要谈什么内容了,以这两个人的身份、见识和智慧,绝对不会去傻乎乎的谈什么小宋的归属,这俩人还能不知道么?小宋是她们能控的住的人? 所以小宋断定,她们讨论的内容绝对不是自己的归属而是关于未来的相处模式问题。 那这个怎样相处是她们的事,跟他宋北云又有何干?怎么?他还指望能把辽皇娶进家门或者是把守节的太平公主娶了?都不可能嘛,这俩人就像是自由女神和埃菲尔铁塔,死活高低一辈子也碰不见几次面,怕?怕个屁! 小宋哼着歌走到门口,脸色一正,用极卑微的语调说道:“陛下,公主……工坊那头有些事,我先去处置一番。晚上……” 果然,正如他所料,里头传来金铃儿的声音:“晚上去公主府上再说。” “谢公主恩典。” 可这时佛宝奴的声音传来:“那朕呢?” “是是是,谢辽皇陛下圣恩。” “滚吧。”佛宝奴好不容易能在宋北云面前扬眉吐气一次,声音里透着高兴:“我与宋国公主好生聊聊。” 宋北云慢慢退去,摇头尾巴晃的前往工坊的方向。 在他走之后,金铃儿和佛宝奴的聊天内容果然都被宋北云抓得死死的。首先,这两个人都不是一般人,面子要的吧?人家宋狗把那些丢人不要脸的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作为女人家家的还能去否认?所以两人心中都留了一份羞赧,攻击性自然也不是那么强了。 但终归是要说些什么的,谈论宋北云的归属?宋国皇帝不行、辽国皇帝也不行,就两个弱女子想让操控宋北云?她们可没膨胀到那个程度。 所以聊着聊着,就聊到怀孕这件事上了。刚巧,辽皇陛下这几个月来都在为了这件事苦恼,因为怀孕的关系她的注意力不能集中了不说,耐心也变差了,胃口也不行了,甚至身子骨和性情都变化了。 这不巧了么,金铃儿当初也是深受妊娠反应荼毒的人,她对这些是深有体会,于是一来二去这么一聊起来,居然还让这俩互相看不顺眼的人慢慢找到了共同话题。 “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家儿子。”金铃儿发出了邀请:“乖巧秀气又聪明。” 现金/点币等你拿! 佛宝奴眼睛晶晶亮,连连点头,然后刚开始还准备甩开膀子开干的人,就这样结伴去玩崽了…… 而小宋仿佛没事人一样继续工作,金国下午时刚巧递来国书,想要邀请宋北云出使一趟金国,金国皇帝亲自发出的邀请,甚至说要以国士之礼待之。 小宋么,其实迟早都要去一趟金国的,但现在实在是走不开,一个是因为现在这里有个热气球的项目马上要进行第一轮测试了,如果没有意外这是人类首次征服蓝天的行为,象征意义重大,比金陵还绑着猪的滑翔机整体条件都更加完善。 还有一点就是听佛宝奴的意思就是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回辽国,从现在到预产期之后都要住在这一边。抛开一切乱七八糟的身份,这个大肚婆小宋是必须要负责的,这一点都不需要理由,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那只是因为自己是个色批,但要是放着佛宝奴挺着大肚子没人照顾,那可就是杂种行为了。毕竟终其一生,佛宝奴可能都没有比现在更脆弱的时候了。 婉拒了金国使者之后,宋北云写了一封亲笔信感谢金皇,并承诺在手头的事都完成之后,一定会在启禀大宋皇帝陛下后,带队前往金国进行顾问考察。 在写信的时候,小宋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就感觉自己有点像是苏秦,挂六国相印的那个苏秦。原本不死不休的三个国家,现在因为他的关系,在极大的程度上减少了战争发生的可能。 这件事许多人都不懂也看不明白,但谁在意呢,小宋自己都不在意,只是偶尔暗爽一会,转过头跟家里人吹吹牛,笑口一开倒也是一笑而过。 “宋大人,这是这个季度的报表。” “放那吧。”小宋正在伏案练字,听到属下的报告时随口说道:“让徐未宗来一趟。” “好的宋大人。” 不多一会儿,那个叫徐未宗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朝宋北云鞠躬道:“宋大人,您找我?” “现在报过来的项目有几个?” “哦,我给您汇报一下。” 长安这里的基层管理者几乎都是年轻人,他们大部分是两年期技术学校里走出来的,在这里担任一些基层的小吏,他们学习的都是新式的教育体系,虽然还不算精通,但能量强的人总是有法子不断提高。 “嗯,你说下。”小宋放下笔:“我听说经费有点短缺是不是?” “是……主要是我们现在有二十一个项目上马,先是全新结构建筑的测试和淡水鱼分层养殖技术。然后……” 一堆的项目摆在小宋的面前,他揉了揉脸,靠在椅子上:“这么浪费可不是个办法,你下去跟各个项目负责人说,我虽然舍得给他们花钱,但也不是无限度的,有些项目可以先搁置一阵,等到第二期再报吧。” “是。” 小宋继续说道:“不过医学、化学、数学、物理这四个地方的经费一分不能少,基础学科必须往死里给我发展,要多少钱都行。” “属下明白。” 小宋布置完工作之后,突然窗外一道影子掠过,他转头走过去看向,发现一个热气球正在不远处进行预热,但看上去效果似乎并不是很好。 这人类第一台载人的热气球,至今还没有飞起来,但可以说是万事俱备了,只剩下蒙皮材料的解决了,他们现在使用的是鱼胶和某种胶纸浆混合成了蒙皮,但这个重量问题仍然是难以攻克的问题。 不过小宋给出了方向,细节他也就只是关注和提点,剩下的就是让他们自己去琢磨,因为工科是一门神奇的学科,在他们琢磨通往目的地的过程中,会有无数的附属品诞生,谁也不知道这些副产品中有什么会成为人类的救星。 有些事记不得,今年是第一批基础科技产品井喷,如果没有意外,再经过两到三次这样的井喷,大概……就能开始为工业革命做准备了吧。 “宋大人,辽国御史求见。” “御史?让他进来吧。”小宋皱起眉头:“辽皇都不在,哪来的御史?” 598、四年6月11日 晴 战争在即,一触即发 有些事情总是让人难以理解,总有些人会费尽心思去破坏一些得来不易的东西,比如辛辛苦苦堆的雪人,会有人在走过路过的时候一脚踢碎、再比如一枝越墙的梅花,第二日再看时却只剩了一截断枝。 而这得来不易的和平也是一样,就是有人见不得它,非要破坏它。 宋北云遭暗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长安城,那刺杀者伪装为辽国御史刺杀宋北云,后服毒自尽,线索断绝。 至于雍州监备、太子少保宋北云却是生死未卜,生死难料。不知道刺杀者到底成功没有成功,却只是知道他被人护送出去之后就再没了声息。 这件事的发生直接导致了两个国家之间的外交纠纷,雍州刺史夏竦代天子质问辽汝南王世子,而汝南王世子显得比他还慌张,整个长安在一个下午的时候四周城门全部紧闭,宋辽两国开始彻查了起来。 宋国皇帝如今已在路上,这个点出了这档子事,那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是宋北云没事还好,若真的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辽国汝南王世子了,就是汝南王亲自到来也摆不平。 毕竟别人都还好说,而那是宋北云!太子少师宋北云,已经清晰可见未来必然位列三公之人,天下名士有他一份,宋国之肱骨。就算宋国的脾气再好,他要是真死球了,辽国又给不出个交代,这一仗必打。 所以因为这一点,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在观望事态的发展,辽国那头请来了最好的仵作和捕头去验证那个死士的身份,宋国则全员严阵以待,北海新军全副武装包围了长安城,一半的炮对准城外、一半的炮对准城内。 “混账东西!”辽汝南王世子在府中大发雷霆:“这便是恨我不死!” 他下头的谋士也是一脸哀愁:“世子,属下想要前往探望,但却被挡了回来。”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废话,你现在去探望,鬼才会让你进去。辽国御史……笑话,天大的笑话。那帮废物竟然能让这样的蒙混过关,甚至还拿上了使节金印,新都的人都是死人吗?” 汝南王世子整个人都沸腾了,现在的情况摆在这,如果宋北云死了,他必然要被暴怒的辽皇给拉出去砍了,为什么?就是因为在他地盘上有人伪造了辽国使节的文书,然后给了宋北云一刀。 现在正是辽宋两国合作的关键时期,辽国投资了一万万三千万贯在大西北!这些钱能够买世子九条命! “世子稍安勿躁。” “稍安?你让我稍安?”汝南王世子指向窗外:“北海新军的火炮对着我的头,你让我稍安?” 而就在这时,大门被一脚踢开,汝南王世子回头一看,当时就噗通一声跪下了:“家姐……” 佛宝奴走过去坐在主位上,满脸铁青:“说吧。” 汝南王世子是自己人,也知道佛宝奴的身份,但他同样也知道自己这个家姐是个多可怕的人。 “家姐,你信我……我真是不知情啊,否则我又不是个傻子。”汝南王世子匍在佛宝奴面前:“家姐……陛下,你要信我啊。” “我信不信你重要吗?”佛宝奴起身,叉着腰深吸一口气:“那个刺客是从万年入境,身上还有文书,这件事你难辞其咎!御史!真的有御史,我难道还能不知?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这厮就是在这混日子!” “家姐……” “你不要叫我。”佛宝奴抄起桌子上的盘子就摔碎在了汝南王世子的头上,鲜血当时就涌了出来:“你可知你的疏忽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汝南王世子吃疼,但却也不敢叫唤,只是匍匐在那里:“臣罪该万死……” “万死。”佛宝奴来回走动了起来:“若是那人真的将宋北云杀了,你可知宋辽之间会是如何?” “会起冲突。” “冲突?”佛宝奴苦笑了起来:“辽国就亡了!” 现在各国之间的平衡来自于宋辽的同气连枝,如果宋辽一旦出了状态,金国和草原定然不会放过分一杯羹的,到时一个辽三国来吃,那除非辽国战士都是神仙,否则辽国必亡。 别人不知道,佛宝奴知道,一直在遏制战争的恰恰就是宋北云,如果没有他的压制和执行,战争必然会到来,而且以宋帝与宋北云关系,这就相当于一刀宰了刘备的二弟,赵性再窝囊也不可能吞下这么一口气的。 “家姐,那宋北云……如今生死如何?” “不用你管。”佛宝奴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不让人省心的混账东西!” 佛宝奴气冲冲的走了,谋士立刻搀扶起汝南王世子,他看上去狼狈但心情居然好了起来,即便满脸血也不太在意了。 “世子……这……” “好了好了,没事了。”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到底是自家姐姐。” 谋士沉默片刻说道:“世子的意思是……陛下是在帮您?” “那可不。”汝南王世子指着脸上:“狼狈不?” “狼狈。” “狼狈就对了。”他胡乱抹了一把血迹:“走,去会见宋国刺史。” “就这副样子?” “嗯,就这副样子。” 世子不是莽撞人,他虽然之前的确是被佛宝奴给吓坏了,但后来一番对话下来,他的心中逐渐却是明朗了起来。首先,家姐跟那宋北云的关系他知道。甚至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他在帮着家姐打掩护,这一点家姐也没瞒他。家姐过来看似生气,其实却是做样子,没有下死手,不然以家姐的脾气,自己现在八成已是被打死了。 这做样子给谁看?自然不是做给宋国的刺史看,他还不配让自己一个世子做样子。那么会是给谁看?长安谁最大?不就是宋北云? 那个人吧……自己是弄不过的,虽然世子觉得自己也算是人中龙凤,但遇到那个家伙就没有赢过,特别是现在这个局面,还想赢?示弱以最大程度的保住资源和职位就已经不错了。 而且这也正从侧面表示,那个人不但没事而且还在背后洞察全局,家姐来这里明面上是教训自己,而暗地里则是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不至于乱了阵脚。 所以就这样狼狈的去谈最好,倒是上好的一出苦肉计。难怪家姐能当欺上瞒下的当上皇帝,光是这份考量和顾虑就不是常人能够企及。 佛宝奴转过身坐上娇子回到宋北云那里,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但却没人阻拦她。 走进去之后,正看到宋北云在把手深到一个铁罐子里掏自家儿子的饼干吃,旁边的儿子在那急得直蹦。 “不疼了是吧?”金铃儿走出来夺下铁罐子:“欺负儿子是把好手呢。” “疼啊。”宋北云撩开肩膀,上头一个已经被缝合的血窟窿还在往外渗着粉红色的组织液:“当时那把匕首滋的一声就戳进去了,要不是软甲给我挡了一下,他现在就戴着白布在旁边哭了,还吃饼干,吃个屁。” 小宋把儿子揽到了怀里:“饼干给爸爸吃好不好?” 钢蛋哭着扑向金铃儿,显然对这个爹爹很不感兴趣…… 而这时佛宝奴走到了他们面前,用略带着酸溜溜的语气说道:“倒是好一副天伦之乐呢。” “怎么?通风报信完了?”小宋笑嘻嘻的看着她:“去告诉你那弟弟我还活着,让他不用太担心。” 佛宝奴转过头:“胡说八道,我只是训斥他一番罢了,还顺便把他的头打爆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别追究他责任咯。”小宋靠在躺椅上,稍微触碰一下就疼得嘶嘶作响:“给我个理由。” “能叫我家姐的人没几个了……”佛宝奴知道在这厮面前玩那些话术也没什么卵用,索性就坦白了:“我护着自家弟弟,如何?” “不如何不如何。”小宋摆手道:“行吧,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不难为他了,但是。” 这个但是直接把佛宝奴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自己很了解这厮,他这显然就是要坐地起价。 “但是,这件事自然不能不了了之,大宋皇帝还有十五日左右抵达,十五日内不能解决。”小宋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到时可就不是我说的算的,你要知道你们辽国派人刺杀的人,那可是宋国皇帝赵性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这个交代你们不光要给还要给得漂亮,不管是谁在背后主使这件事,那人都必须死。” 小宋眯起眼睛说道:“明白我的意思吗?辽国皇帝陛下。即便是你的手足兄弟也不例外,如果你要护着,那便是战争。这不跟你开玩笑的。所以嘛,最好的结果呢就是这件事被你们证明是金国或者草原干的,然后宋国发动一场战争,辽国以兄弟盟国参与其中,既然没人承认就把他们国家打断一条腿来。” 佛宝奴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听懂了就不要再问。”小宋晃着手指:“阿奴你是个成熟的皇帝了,有时候要学会自己分辨这里头的利害。” 599、四年6月13日 晴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 长安城自从易主之后,迎来了第一次信任危机,宋国监备宋北云遇刺的消息持续发酵,他是生是死也都在保密,但不管是金国的使臣、辽国的官员还是草原的使者都一晚晚的连觉都睡不着。 大家心中都很慌,真的很慌,都希望干出这件事的人不是他们国家的人,但现在调查还没有个结果,这块悬着的大石头始终也放不下来。 谁不想看到宋辽交好?那自然是金国,但草原有没有可能?自然也有可能。这两国使者一封封催命的信往国内寄,生怕自己被人给卖在了长安。 辽国人也不安生,毕竟从明面上的证据来看,这玩意就是辽国中人策划执行,他们能睡着才怪。 而随着大宋皇帝的行程越来越近,压力也变得越来越大。外交无小事在这一次事情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特别是这一次可以说是几大强国之间的周旋。 这要换成大理、西夏之类的国家,想来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小国弱国嘛,欺负就欺负了,他们又能如何? 而此刻的宋北云却在家中办仲夏夜茶话会,一家子人坐在院子里烧烤的烧烤,泡茶的泡茶。他虽然带着伤,但上蹿下跳就属他最勤快。 “你这般样子,为何就不怕被人发现是女儿身?”左柔的手很欠,她一边摸着佛宝奴的肚子一边跟她聊天:“动了动了!我摸到会动了!” 佛宝奴怪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小心的将她的手挪开:“其实知道的人多,但装不知道的人更多。对于他们来说,我是男是女与我是不是皇帝没有关系。他们还是当他们的官办他们的事,说出去对他们没有好处只有坏处,聪明人很多。只要百姓不知、只要史官不知。” “哦……”左柔点头道:“也就是说,只要国家运转正常,上头是人是狗都没事呗?” “手好欠啊你。”佛宝奴再次推开左柔的手:“不要总是揉我肚子。” “我摸摸,就摸摸,轻轻的。”左柔说着,恨不得把脸都贴上去:“等他出来之后,叫我干娘好不好?” “不得行。”佛宝奴摇头道:“这是耶律家的皇子或公主,怎可认宋人为干亲。” “小气兮兮的。” 佛宝奴被这个笨蛋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以前都不知道这个左郡主原来如此烦人,如今见识到了之后她真的很难理解为何那宋北云能容忍这般胡搅蛮缠的人存在,只是因为长相? 而旁边的宋北云正在给巧云描述自己当时遇到刺客的经过,说得绘声绘色。 “当时下头有人通报说有辽国御史前来,我寻思着辽国皇帝都在那。”小宋指着不远处的佛宝奴:“哪里来的御史?所以我就多了个小心,穿上了你给我的那件软甲。” 巧云连连点头,小宋继续说道:“等我见了那人,他说这番前来是奉辽皇命给我送礼物来的,我当时还以为是妙言给我送东西过来,我就没有多怀疑就凑过去了。我刚一凑过去,那人就突然从箱子底下抽了一根像铁刺的武器,冲着我就过来了。” “难怪外头并未检查出来……这等武器是西域之物,叫软蛇匕,很难划开硬物但却能够划开肌肤腠理。”到了巧云的领域,她立刻就开始发扬专业精神的解释道:“亏了软甲……” “嗯,亏了巧云。”小宋点头道:“那把匕首顺着软甲往上滑,把我肩膀划了个窟窿出来,不过还好角度不对,它滑出去了。我当时反应过来反手就是一拳,接着周围的护卫才反应过来,呼呼啦啦冲上来,可那个人将含在口里的蜡丸咬破,然后抽搐了一会儿就死了。” “那你可知那毒物是什么?” “应该是生物碱,茄科植物里的。”小宋摊开手:“这种事我哪能知道,又没有化学试剂。” 一番惊心动魄的场景被他说的那叫一个轻而易举,但巧云作为行家却是能在脑内再现当时的紧张,在他说完之后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当真是千钧一发,若不是你多了个心眼……我……”巧云握住宋北云的手:“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放心,我多怕死的人啊。”小宋嘿嘿一乐:“还因祸得福。” “什么福。” 小宋凑到巧云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巧云立刻红了脸,轻轻打了他两下:“讨人厌……” 两岁的钢蛋在垫子上打滚,佛宝奴在全程都被左柔骚扰的情况下,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毯子上的秀气小子。 钢蛋集合了金铃儿和宋北云身上所有的优点,虽然只有两岁但其实已经能看出来未来一定会是个祸害少女的美男子了,佛宝奴看着他就想抱起来亲亲,喜欢的不得了,但又害怕弄哭他,所以只能那么直勾勾的盯着。 这时金铃儿走出来将儿子抱起来,坐到了佛宝奴的身边:“喜欢啊?” “嗯。”佛宝奴点头。 “是啊,怀他的时候吃了好多苦,后来晚上也大多是我照顾的,辛苦的很。不过他第一声开口是叫的娘,听到这声娘的时候,什么苦都值得了。”金铃儿凑到钢蛋的脸上吧唧的亲了一口:“我啊,现在就想等着他快些长大,然后看着他娶妻生子。” 佛宝奴想要伸手去抱但又不敢,然后索性收回了手,端坐在那甩开左柔的手后说:“若是我生下的是个儿子,他一辈子许是会很辛苦。” “因为当皇帝么?” “嗯。” 左柔这时突然笑得咯咯响,佛宝奴还以为她要说当皇帝有什么辛苦,谁知道她却说的是:“你说嗯的时候好有意思啊,像驴叫。人家都是平平的嗯,你是往上扬呢。” 佛宝奴:“……” “她就是这样,别管她。”金铃儿横了左柔一眼:“带着儿子,滚。” “好叻。” 左柔抱起心爱的钢蛋蹦蹦跳跳的跑到旁边玩去了,而佛宝奴愕然的看向了金铃儿:“你们平时都是这般说话的?” “那还要怎样?”金铃儿一脸茫然:“你跟她好说是没用的,她欠的很。不过你还别说,那狗东西最疼爱的就是这个笨蛋。” 佛宝奴已经做好吃醋的准备了,但这时俏俏端着刚弄好的烤肉从她们身边走过:“还有我哦。” “知道啦知道啦。”金铃儿摆摆手,然后笑着对佛宝奴说道:“当人渣,他是专业的。每个被他勾搭的人,都以为自己是最得宠的。” “下作!”佛宝奴黑下了脸:“下流!滥情!” “你说对了。”金铃儿叹气道:“但等幡然醒悟时,已经晚了。看着周围的姐妹们嫁人之后愁眉苦脸的模样,想想却也是无所谓了。” “哼,要是我,断然是不应允的。” 金铃儿看着佛宝奴鼓鼓的肚子,听着她这般倔强的话,轻笑一声站起了身:“这里有个规矩。” “什么规矩?” “不管出了门你是什么人,在家时你便不得以身份欺压人。”金铃儿拍了拍佛宝奴的肩膀:“陛下,按照辈分,你得叫俏俏一声姐姐的。” “朕……”佛宝奴侧过头:“不叫!” “那随便你了。对了,前些年我剥了你的衣裳,你不记恨我吧?” “记恨,我记仇的很。”佛宝奴点头道:“终有一日我也要剥了你的衣裳。” 金铃儿笑得咯咯响:“好呀,前几日不是还说要想法子惩治一番那个混账么?那选日不如撞日,今日如何?” “啊?”佛宝奴一下子没能听明白:“什么意思?” 金铃儿眼珠子一转,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佛宝奴的脸腾的就涨红了:“这等伤风败俗的……” “怕了?”金铃儿眉头一挑:“至今为止我都没输过哦。” “我?我会怕?”佛宝奴冷笑一声:“比就比。” “今晚等你,不见不散。” “你且等着。” 小宋完全不知要发生什么,只是觉得金铃儿的神态有些不对劲,她应该是在使坏,但现在上去显然不合适,毕竟那个区域非常危险…… 嬉闹之余的夏日午后,大家都去午睡的时候,小宋坐在院子中面见了前来拜访的辽汝南王世子。 “听说被你家陛下打破了头?”小宋吊着一只胳膊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伤好了些么?” “不打紧。”世子连连摆手:“倒是不知宋大人的伤好些了没有?” “你阿姊都跟你讲了对吧,还有十日左右。”小宋皱起眉头:“无论如何你都需拿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结果来。这份结果有谁承担不重要,但重要的是得有人承担。” “明白。”世子从怀里掏出一份纸条,四下看了看,鬼鬼祟祟的递给宋北云:“您看草原如何?” “为什么不是金国?”小宋笑了笑:“我倒是期望是金国,因为如果是金国的话,他们的交代会是钱,可是草原的话,可能要打一仗。” “金国聪明,将自己摘得干净。而且要从金国过来,必然要经过辽国,这一点不好解释,但草原不用。”世子也是个聪明人:“于是我便……” “倒也不是不行。”小宋收过纸条看了一眼上头的名单:“嚯……上来就是金帐王族?” “其实似乎还真的是他们做的,假以时日我一定能查明,但如今却只能凭个大概了。”世子说道:“而且金帐汗国势力太多,他们自己恐怕都分不清。” 小宋啪的一声将纸条往石头桌上一扣:“干了。” :。:x 600、四年6月18日 晴 总归而言始料未及 距离大宋皇帝抵达长安的确切时间还有五日,整个长安也经历了最惶恐最惊心动魄的五日。 大宋在到处查人、大辽在到处查人,金国和草原在闷头自查,八百里加急一天出去七八驾。 百姓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但各国的官员使节都慌了,真真切切的慌了,心里头咒骂着那个行刺宋北云的刺客和他的背后主使者,从上到下祖宗十八代一个都没有放过。 而长安县城头的火炮始终没有撤换下来,城外的战壕也已经挖掘完毕,一千五百名神机营士兵十二个时辰不间断戒备,就等着城中传来发动攻击的信号。 “十二个时辰,你们只有十二个时辰。查!” 雍州刺史夏竦将手中的扇子折断扔到了跪在他面前的下属脸上,他简直恨透了这些废物,官家眼看就要来了,眼看就要来了啊。 他好不容易在这个年纪就成为了一州刺史,但如今顶头上司被人袭击暗杀,如今还没有半点消息传来,而自己这边都几日了?下头的人甚至连一丁点线索都没有传来,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头绪。 再是如此下去,等到五日之后官家到来,第一个接受雷霆震怒的人就是他夏竦。 什么叫前功尽弃?这就叫前功尽弃,查不出线索他注定此生就再也不可能进入到权力中心了。 但是这事又从何处查起?刺客明显是个死士,天下纷争百年了,能够豢养死士的门阀家族多如天上繁星。 宋北云又是个不管不顾树敌无数的人,从庙堂到江湖一个都不缺,再加上他在外交场上又霸道的很,一贯作风摆在那,想弄死他的人一个个的排过去,能从上京排到南京。 “崔动。”夏竦稍微冷静一些之后,转头吩咐了起来。 “属下在。” “你去万年县那边一趟,再次逼迫一番辽国,必须要让他们给个交代。” “是!” 将任务布置下去之后,夏竦坐在堂前表情阴晴不定,他现在既希望快点听到宋北云的死讯却又想听见宋北云安然无恙的消息。 因为如果宋北云死了,那么他就能有法子去找替罪羔羊,而如果他安然无恙,自己则能够把一头的破事转给这雍州监备来处置。 可偏偏他现在是生是死全然不知,这几日宋北云的府上被围得水泄不通,外头都是杀气腾腾的士兵,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夏竦不好过,金国和金帐汗国使节也不好过,他们虽然都在嘴巴上宣称不可能是他们的人做的,但如果万一是呢?更何况现在辽国那边已经宣称已经有了一定的线索,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特别是辽国在说真相大白时,还若有所指的提了一句金帐汗国和金国。 虽然两国使者也质问辽国这是什么意思,但辽国却从不正面回答,只是隔三差五抛出一些东西来,而这种种迹象表明这件可能导致战争的大事件很有可能就是这两国的人干的,而且地位并不低。 “你不是自诩和平者么,为何还要处心积虑的发动战争。” 面对金铃儿闲暇时的问题,正在闭目养神的小宋并不回答。 “你说不说!” “不是不说。”小宋微微抬起眼皮:“我不知道你跟辽国皇帝在赌什么,但你们折腾我是不对的。所以我现在要对你们进行无声的抗议。” “行啊。”金铃儿轻哼一声:“你可以无声,不过我倒要看看你抗议有没有用,这些日子好像辽国皇帝陛下都很不服气,不如今日我再与她约上一场分个胜负。” 小宋垂下眼皮,闭口不言,说无声就无声,打死都不说话。 “叫上左柔!” “我错了。”小宋一口气终于是沉不住了:“会死的。” “那你就从实招来。” 金铃儿到底还是金铃儿,刁钻古怪的作风一如既往,本来还想闹点小情绪的宋北云直接被恐吓了,也自然不得不回答她的问题。 “战争非我本意。”小宋摇头道:“但既然战争无可避免,那最好是由我们来发动。” “什么意思?” “有人行刺我,这件事本身就很蹊跷,但这不是关键。毕竟想杀我的人太多太多,这次只是我掉以轻心而已。虽然被吓了一大跳,但实际上问题不大,但既然这件事发生了,就不能让它白白发生。”小宋轻轻敲了敲桌子:“我利用这件事来做章,有个专有名词叫政治讹诈。” “政治我明白,讹诈我也明白政治讹诈是什么?” 小宋也没法子让金铃儿去百度,所以只好稍微解释了一下什么叫政治讹诈,接着才继续说道:“利用这件事的政治性来获取所想要得到的东西。” “你继续继续。”金铃儿顿时来了兴致:“父王一直说你这人是国朝妖孽,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妖孽。” 小宋轻轻的叩着桌面,慢条斯理的说:“国际关系其实就是一场游戏,特别是整个大局势处于稳定的时期,这场游戏才是白热化的开始。” “那你为何不就此保持稳定呢?你不是一直谋求稳定么?” “我谋求的是大局的稳定而不是这种相对的稳定,嗨你看没看过兵法啊,里头就是有以动制静的说法。表面局势越是稳定越容易出现难以掌控的事情,所以想要一个大方向的稳定就一定要整体动起来,只有动态的掌握才能叫掌握。”小宋开始了他的宋氏教学法:“金帐汗国、金国、辽国、宋国现在这个四角关系本身就是不稳定的,因为四个国家经过前面近三十年的混战都开始休养生息了,你看看战国策、春秋志这些书,难道还不明白?” 金铃儿眼珠子转了一圈:“就是休养生息之后会迎来一场大战?” “对。”小宋点头道:“宋国的先进模式即便再保密也会难以抑制的扩散出去,辽国能学、金帐汗国能学、金国也能学,他们就算做的没有大宋好,但对他们来说也是比以前会有质的飞跃。那么这个时候,万一有一方瞎了心,觉得自己行了,发动了一场战争。那么事情是不是就出乎我们的预料了?即便大宋有了更先进的武器、更好的军制,但有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那就是一旦战争演化成为不死不休的全面战争或者民族战争,我们辛苦打下的基础是不是就没了?” “嗯。” 小宋点了点头,表示对金铃儿的理解能力很是赞赏,这些话要放在左柔那,她当场就能去磨刀准备上战场了。 “那么为什么不趁着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由我们亲手发动一场战争来让整个局势再度落入我们的掌握之中呢?”小宋目光坚定的说道:“我本来锁定的是金国,因为金国跟宋辽更为接近,学习能力更强也更坚韧,而且你难道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能在建国不到四十年的情况下把老牌强国辽国打到中原来么?所以我就想通过一场政治讹诈来打乱金国的发展布局,让他们完全处于被动,然后再慢慢用金钱攻略打垮他们。” “可是为何又选定了是金帐汗国呢?” “因为”小宋笑了起来:“我突然想到两年前那个冬天的事情。” “什么事?” “就是草原有个部族,为了截留送给金国的货物供自己的部族熬过冬天,那个部族的头领让自己的儿子把自己的头砍下来送给了金国皇帝。用自己的命换了一个部族喘息的机会。” 金铃儿听完用手捂住嘴,表情呈现出一种难以置信,毕竟她是从小活在一个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世界观中,难以想象这种自我牺牲的概念。 “草原是个出英雄的地方。”小宋目光变得很凶恶:“但他们的英雄对整个中原是一种灾难,因为他们的生存环境太过于恶劣,所以他们对自己对敌人都格外残忍。如果一旦让他们有机会冲出大同关,对整个中原来说就是浩劫。锅里炖着人头煮汤喝我都不稀奇,真的。” 金铃儿突然叫停了宋北云:“停一下停一下,我去叫辽国皇帝陛下。” 她一路小跑着走了出去,不多一会儿正拿着奶糕充饥的辽国皇帝陛下就被她拽了过来。 佛宝奴见到小宋,三两口吞下奶糕,然后开始解自己的扣子:“又开始了是吧?这次我定是不会输。你!躺下!” 小宋咳嗽了两声,侧过脸去。 而金铃儿连忙开始给佛宝奴解释,她提高声调哦了一声:“你听他鬼扯,他就是要发人家的国难财。” 小宋表情怪异的看了一眼佛宝奴,想了片刻:“你这么理解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最多就是在西夏的故技重施罢了,不过那也只是对金国有用,因为金国和辽国一样,需要稳定的外部环境来修养。但草原不是这样的。” “你说。”佛宝奴把扣子扣扣好:“要是糊弄朕,你再像昨日那般一边哆嗦一边求饶可是没用了。” “你可真是个”小宋咬牙切齿的捶了一下桌子:“恶鬼!” “哈,谁在意。” 无奈之下,小宋为了自己能睡个好觉,他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给辽国皇帝陛下和宋国公主殿下分析了一波这次政治讹诈的真正目的。 其实也没什么好分析的,毕竟有些事正版的历史里都清晰的记录着呢,小宋看电视也好、也好,反正这些事大概就是八九不离十。 东亚经不起这样的混战了,只有一个完整的、健全的、地幅辽阔的中国才能够支撑得起下个阶段的生产力大爆炸。 “和平吞并么?” “其实也不是。”小宋摆手道:“对辽国、金国才可以用这个方法,毕竟他们自己傻,放弃了本身的明特征选择了全盘汉化,入华夏者华夏这件事上,他们比宋国人的体会还彻底,所以汉明内是包括了宋金辽的。先拿下宋辽的基本盘,过几年再把金国吃吃掉,差不多就有一个大一统雏形了。” 佛宝奴都被气哭了,当着辽国皇帝面说的这么直言不讳,她都想暴起杀人了 “你别急啊,这个是子孙后代完成的,我们这代是看不见的。” “哼” “但是草原不同啊,草原不同不同种,他们在这个阶段是真的能把咱们当猪宰来吃掉的。”小宋认真的说道:“历史上野蛮干掉明的事情屡见不鲜,即便是后期他们也有了完整的汉化体系,但至少现在他们真的是相对野蛮的。所以,佛宝奴,你想不想看到辽国的子民被草原人剥了皮当腊肉?当然,我说的夸张了一点,但这种事发生的概率不小的。因为有些事提前太多了,武力等级和明等级完全脱钩了。”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 \! 佛宝奴皱着眉头在屋子里来回走了起来:“所以这就是你同意我阿弟的话,决定对草原下手的理由?” “我必须要把草原汉化掉。”小宋手一挥:“从化上,完全抹杀掉这个民族的特征。但是有些事必须是要有一个由头,草原硬气的很,他们是强者崇拜的,即便是被你打去了阴山北,他们也只是认为只是你运气好,而这次我要发动一场完全打乱他们节奏的战争,这场战争要打疼他们、要打到他们派人来求饶。” “如何打?”佛宝奴认真的问道。 “打仗的事,我不在行。但咱们不是有个能以少胜多把金帐汗国干到一千五百里外的人在么?” 佛宝奴立刻挺起了胸膛,朝着金铃儿一脸炫耀的指着自己,骄傲的一塌糊涂。 “嘁”金铃儿深深的翻了个白眼。 而就在这时,外头小鱼突然急匆匆的冲了进来,甚至顾不得礼仪,朝宋北云一拱手:“宋大人,城中有草原人形迹可疑,长安司衙门前去调查时被其暗算,折损四十七人。” 小宋一听,眼睛一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用激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脏话:“草拟马!天佑中华!” 更一章嗷因为今天看了奇奇怪怪的岩中花树导致卡了而已,没什么大事,大家不要担心。 601、四年6月18日 晴 天大的机缘 长安城内一处客栈之中,四十多名长安司的人倒在血泊中早已没了声息,外头官差全部已经撤下,换上了全副武装的北海新军士兵,他们以单膝跪地,火枪顶在肩头摆出攻击姿态,而周围的制高点也匍匐着不少北海军的火枪手。 整条街都已经肃清,客栈里头只剩下了那二十余个草原人,还有几个被挟持的长安百姓。 “放下武器,你们已经无处可逃,放弃无谓的幻想,争取宽大处理。” 外头有人用锥形筒对着里头用汉蒙双语对里头喊话,但得到的却是一击弓箭的回击,幸好前方的盾甲兵举起手中的盾牌挡住了袭来的箭矢才让喊话的那个人安然无恙。 “都说草原的猛士不屑以老弱妇孺为盾,你们根本不配称为草原的勇士,你们是懦夫是被雄鹰之神厌弃的孤儿。” 这话对汉人来说根本不是个事,但放在这帮人身上那就跟用刀子刮他们三叉神经一样,可以说是以信仰之力强制羞辱这里头的人。 这句话显然是有效的,很快里头被挟持的几个年纪稍小的小厮就被放了出来,但客栈的掌柜和账房却还是被扣在了里头。 “里头几个人,如何形容?”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 大黑牛拽过一个惊魂未定的小厮急匆匆的问了起来,如今大黑牛经过这些日子在军官训练营里的锻炼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扯着嗓门大声喊的狗东西了,他本就是个粗中带细的人,现在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长官的模样了。 要放在以前,他现在非得穿上一身重甲杀进去跟里头那些草原人杀个痛快,管他娘的什么掌柜账房,死活跟他又没有鸡毛关系。 但现在他已经学会了审时度势,因为训练营中的将官说过,一个好的将军要做的绝非盲目冲刺,一定要做到知己知彼方能一招制敌。 “里头有二十四五人……人人都有武器,凶悍无比。” 那小厮略微形容了一番,大黑牛眉目一睁:“二十四还是二十五!” “五……五……二十五人。” “原来只有二十五人。” 大黑牛转过头看了一眼长安司的头儿,用不屑的语气说道:“二打一让人杀了个干净,对方还是一人未少,等大帅回来,俺看你不死也要落下一层皮。” 那长安司的头头抿着嘴,脸色显得十分不好看,今天长安司的招牌算是砸在他手里了,临上任之前皇城司总扛把子白念安甚至亲自登门拍着他的肩膀说无论如何不可在长安给他丢人,因为他的直属上级不是别人正是以一己之力改变皇城司格局的传奇司使宋北云。 如今自己却落得如此境地,五十余人个人被对面二十五个杀了四十七个,对面却只有一个轻伤,最后还得出动北海新军神机营。 这若是等宋大人知道,自己有没有好果子吃已经不言而喻了,甚至等到白大人知道这件事之后,他可能会被调去当个牢头。 一想到此处,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给攥住,生疼。 “若是……若是再给我些时候,我定能拿下。” “凭什么?再给你些时候,你打算再往里头送多少人?大帅说过,兄弟们的命金贵,你将俺军中出来的好儿郎当个什么?若真是再给你些时候,你小命怕是都保不住了。” 大黑牛一番连珠炮将那司使数落得抬不起头来,低着头背着手不敢言语。 而大黑牛此刻却懒得搭理他,只是将身上的外套脱下,赤裸着一身腱子肉走出了军阵之外。 “嘿,小子。”他朝那翻译喊道:“你替俺带句话进去,就说老子要跟这帮狗日的单挑,就问他们敢是不敢!” 翻译很快就把大黑牛的话带了进去,里头也没拒绝,只是慢慢将门打了开来,而大黑牛也是一扬手,所有的士兵都放下了武器。 “参军……使不得啊。” “少啰嗦,俺跟蛮子打过仗,这招好使。”大黑牛一甩鼻涕往旁边的门框上挞了一下:“生死无论!” 说完他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了起来。 他进去之后,一眼就看着里头有二十多个精壮的汉子站在上头警惕的打量着他。 看到这帮人的体格子之后,他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是骂错人了,这帮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从这体格来看,这些就是蒙古贵族门下的打手,一等一的勇士。 “你。” 大黑牛指着其中一个最壮的草原汉子,然后朝他勾了勾手指头并指了指自己。 楼上那汉子哪里受过这等屈辱,他将手中的武器一扔,外衣一扯,露出了同样如牛一般的体格子。 他来到下头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大黑牛,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就摆开了起手势。 大黑牛也朝他一抱拳,接着两人同时发出牛一般的声音吼叫着冲向了对方。 他们的技巧没什么花哨,就是顶牛比拼力气,直到一方倒地为止,最终那草原汉子还是没能顶过宋北云从几十万人里挑出来的大黑牛子,被他生生压在了地上压到了窒息而亡。 大黑牛站起身,抖动了一下胸口的肌肉块,仰起头露出轻蔑的笑容看着周遭那些草原汉子们,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笑完,他走到一张桌子前端起一盘食客没吃完的饭菜呼噜噜的吃了一盆,然后将壶中的水酒一饮而尽。 而在他饮酒暴食时,楼上一个年龄稍小的草原人红着眼对准他举起了弓,但却立刻被旁边的同伴一巴掌掀翻在了地上。 大黑牛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是朝楼上的人竖起大拇指,然后将大拇指对准自己比划了一下,再伸出小拇指对着上头比划了一圈。 上头立刻又蹦出了一个人,脱下了衣裳来到了楼下那个两米见方的地方,那人下来之后将前一个人的尸体一脚踢开,摆出阵仗要跟大黑牛玩命。 “车轮战爷爷就怕你了?” 大黑牛可是一点都不怵,毕竟这厮是能穿重甲抗火药桶跑十五公里的变态产品,小宋对他的评价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解开了基因锁的怪物。 这等耐力比驴都强上一些,只要稍微休息一番,基本上就恢复如初,如今喝了酒吃了东西,那更是没有了后顾之忧。 就这样一个一个的打,他足足打了有一个时辰,二十五个人被他一个人生生打死了十八个后,他才有些喘气的感觉。 “来来来,爷爷还没过瘾呢!”他朝着剩下的人疯狂嘶吼,眼里全是疯狂的颜色,赤红的眼珠子看着就跟游荡在人间的恶鬼。 上头剩下的草原人也发憷了,他们不敢应战,在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之后,突然之间齐齐举起了弓箭对准了大黑牛。 “草你爷爷,不讲武德!” 他立刻朝旁边闪避,但一支箭却还是钉在了他的大腿上,吃疼之下他立刻掀翻一张桌子当做盾牌。 而就在他打算找地方躲避时,天井上突然落下一个身影,接着一个草原人的心口就突入了一柄断剑的剑尖。 那人倒地,小鱼的身影出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刚才杀了一头猪似的。 楼上的草原人反应了过来,一起开始对付起小鱼来,但小鱼是谁? 他除了是内侍之外还是四品御前带刀侍卫,这是大宋大内侍卫的最高品阶,放眼宋金辽那都是顶级战斗力的存在。 面对袭来的弯刀,小鱼只是轻轻一闪便让那刀锋贴着他的身子划过去,而他却能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借用对方自己的力道让对方自己将身子插在短刀之上。 “嘿,小太监,牛啊!” 小鱼眼睛轻轻一撇,随手一粒铜豌豆弹到了大黑牛的脑门上发出“当”的一声,生生将这大黑牛的脑门给砸出了个血包子,青中带紫。 “狗东西……哎哟……”连被箭插了都不喊一声的大黑牛却被这一颗铜豌豆给砸得流眼泪:“看老子告不告大帅听。” 小鱼嘴角露出不屑的表情,反手握刀和面前一个草原人的身边走过,接着那人腿上的大动脉就被生生划开,血喷得跟趵突泉似的…… 如果说大黑牛干架就是极致的力量体验,那小鱼就是在高空中走钢丝的人,将技巧和平衡掌握到了极点,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游刃有余,没有半分的拖拉和沉兀,只要找到了弱点就是一击毙命。 弯刀砍下,小鱼用短刀格挡后,左手瞬间甩出一把匕首直接将最后一个草原人的心窝子给掏了,那人倒下之后,小鱼身上甚至都没沾染上血迹。 他弯下腰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物件放在了其中一个草原人的衣服中,然后用不屑的眼神看了一眼大黑牛,嘴角微翘:“废物。” 说完他甩出勾爪从屋顶勾着就飘了出去,可被辱骂的大黑牛却是不服气了,他在下头喊着:“你别走,狗日的,你下来试试,你试试爷爷我办不办了你!” 话音刚落,一把尖刀顶在了他的后心,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小鱼铁青着脸站在他身后:“你再说一遍。” “爷爷……俺错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俺就没赢过您。嘿嘿……嘿嘿……”大黑牛当时就服软了:“爷爷快回去给大帅复命,这里的事交给我了,您慢走哈。” 小鱼这才收回刀:“不该说的话,别说。”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爷爷您走好。” 602、四年6月19日 晴 长安之乱始于此地 仅过了一日,这件死了五六十人的事就像是瘟疫一样席卷全城,所有人都在讨论,而雍州刺史更是急召金帐汗国使者面谈。 有知情者说雍州刺史夏竦在金帐汗国使者面前大发雷霆,而金帐汗国使者也是硬茬子,两方针锋相对,然后金帐汗国使者连夜被驱逐出了长安,连带着还有城中所有的草原人,不管是商人还是工匠,全都被驱逐了出去。 之后更是传出在那些被围剿掉的草原人身上搜到了一封密信,密信的内容正是刺杀雍州监备宋北云。 这件事在长安的民间和官场上引发了轰然巨浪,辽国在第一时间发来了谴责书,谴责金帐汗国居心叵测,用非常手段嫁祸辽国,若在十五日之内他们无法给辽国一个合理的交代,辽国将无条件向金帐汗国宣战。 而大宋这头,大宋皇帝的八百里加急也回来了,上头用怒不可遏的语气斥责金帐汗国,说若是十五日内金帐汗国若是无法给出一个刺杀宋国大臣的合理解释,将以举国之力讨伐之。 草原接到这些内容之后,虽然他们也觉得很蹊跷,因为昨天才出的事,怎么今天宋辽两国皇帝亲笔就到了呢?宋辽两国的人都会飞? 但事已至此再去讨论这玩意,真的是毛意义都没有了,人家就给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不给交代就宣战。 而光是将信息传递回去最快也要八九日,也就是说这件事留给草原的反应时间只有不到七日,到时草原要面对的是宋辽联军的联合讨伐。 这这谁顶得住啊。 几乎是一瞬间,草原那头的人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却不得始终。 而全程吃瓜看戏的金国却莫名其妙的得到莫大的好处,就是草原人被驱逐之后,他们留下的商业空缺终归是要有人填补的,那谁来呢?自然是由同为游起家的金国来顶上。 金国在这边的人这几日开心的嘴巴都合不拢,虽然金帐汗国和金国是盟友,但在哗哗响的铜板面前,他就是亲爹又能如何? 当然,这件事里有没有破绽?其实是有的,而且还不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破绽,毕竟也没什么法子,时间太过仓促了,想不留破绽那是不现实的。但只是没有人能聪明到这么干到底有什么目的,好不容易得来了和平,这又要打仗了?打仗不就是劳民伤财吗?何必呢,何苦呢。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保障部队必须提前调动,辽国从大同关进入,宋国从函谷关出入。” “啊”赵性斜眼看着身边不远处大肚子穿女装的佛宝奴,半晌没反应。 “嘿!” 小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你直勾勾看着我婆娘这不合适吧。” “不是。”赵性连连摇头:“神奇!我十四岁就认识耶律佛宝奴,辽国大皇子,常被人说是未来大宋最大的对手。” 佛宝奴翻着白眼,却是没说话。 “行了行了。”小宋摆着手拍了拍石桌子:“大宋给草原一榔头,大辽给草原一铲子,然后宋辽再一起在冬天到来之前给草原一顿饭。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辽帝要是生个儿子,那是不是以后也是辽帝啊?”赵性摸着下巴:“那怎么着也该叫我一声伯父,宋国皇帝是辽国皇帝的伯父,好好好,这可是太好了,祖宗三代的面子都找回来了!” 佛宝奴的牙咬得吱嘎吱嘎响。 “你还行不行了?”小宋拍了拍桌子:“让你提前四天过来,不是为了让你过来琢磨亲戚关系的。” “我其实是不想过来的,朕都说了让你用萝卜自己雕个玉玺盖了用用就得了。”赵性瞥着嘴:“朕还没有沿途广施皇恩呢。” “行了,别再辽国外宾面前丢人。” “那要说到丢人,朕的肚子又没大。”赵性笑盈盈的打量起佛宝奴来:“耶律兄,身子挺沉啊,看着像是个儿子。” 佛宝奴伸手用力拧着宋北云的大腿,而宋北云的表情都被拧得扭曲了起来。 “你拧我干什么啊,你发兵打他啊!”小宋握住佛宝奴的手:“宣战啊!” “别别别,说笑罢了。”赵性强忍笑意摆手说道:“再说了,这里可没有什么皇帝。我是赵家少爷,她是辽国萧家小姐。哪里有什么皇帝嘛。” 佛宝奴懒得搭理赵性,她其实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宋国的皇帝居然跟狗东西一个卵子样,平时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私下里却也是泼皮无赖的模样。 “其实现在这个姿态不太好。”赵性突然严肃了起来:“宋辽两国本就有国土冲突,如今这副样子,叫我如何是好?朕还要不要收复失地了?” “你莫要信口雌黄,辽国版图可是也包括了你宋国的,对我大辽来说你宋国也是我辽国失地。”佛宝奴在这个地方却是没有一丁点退让:“到底是谁收复失地还不好说。” “哦?要不要试试看?” “我辽国三十万铁骑。” “我有宋北云。” “我辽国精兵百万。” “我有宋北云。” “我有宋北云的崽子!” 宋北云在旁边嗑瓜子,磕得咔咔响,听到最后他啪啪的拍桌子:“停一下,这个绝对不是这一代能解决的问题,搁置争议共同发展,世界还很大,孩子的事孩子们去解决。” “宋国的皇帝是宋北云的侄子!” “呵,辽国的皇帝是他亲儿子。” “行了!”宋北云暴起:“你们两个逼玩意没完了是吧?打打打,都给老子打,打到亡国灭种,让草原的勇士骑着马把你们都赶到海边,你抱着我侄子你抱着我儿子一起跳海死了去。” 赵性翻起眼皮子看着天,抓起一把西域来的瓜子儿也咔咔的嗑了起来,而佛宝奴侧过身子一言不发。 “我都跟你们分析过利害关系,你们也都能接纳。就为了嘴上一口气,现在就要开战了是吧?打啊,我支持你们打,往死里打,我看看是你宋国能收复山河还是你辽国能雄霸中原。” 这时金铃儿笑盈盈的抱着孩子走了出来,赵性装作没听见宋北云的话,喜滋滋的伸手:“来让舅爹抱抱。” 但那小东西却脑袋一转一头钻到了佛宝奴怀里,这可把佛宝奴乐坏了,抱着好看的要命的钢蛋在赵性面前耀武扬威的。 “你生了个什么鬼东西!”赵性训斥起金铃儿来:“好色之徒!” 金铃儿眼睛一翻:“孩子像爹。” 小宋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别说我儿子,你儿子都会往她身上扑,她身上那个香味可不是开玩笑的。” 赵性满心不爽,一只手撑在脑袋上:“草原的战力也不过那样,哪有你说的如此可怕。” “我也认为如此。” 小宋轻笑一声:“轻敌是不是?行吧,你们先打着,先不要出动皮室军和四海新军,我看看你们怎么打草原骑兵。” “那可不成。”赵性仰起头:“朕心眼小,吃不得败仗。” “朕也是。”佛宝奴挑了一下眉头:“自朕登基以来,还未尝一败。” 金铃儿抓了一把瓜子,闻言一乐:“吹牛。” 佛宝奴脸一红:“你不算” 赵性探过头来:“你们比什么?” 金铃儿一把推开他的狗头:“有你何事。” 小宋看着这两个膨胀的皇帝,一肚子都是气,他轻轻叩着桌子:“来吧,来一场兵棋推演,我打你们两个。你们分别领宋辽士兵,我领草原骑兵。” “来啊。”佛宝奴眉头一挑:“就凭你?” 小宋呵呵一乐:“左柔!” 嘴里塞满杨梅,连嘴唇都被染成紫红色的左柔跑了过来,而看到她手里的杨梅,佛宝奴表情都扭曲了:“你偷我杨梅那是贡品呐” “吃点,不打紧。”左柔像机枪一样突出杨梅核:“叫我干啥?” “兵棋推演。” “来来来!整起!” 一下午推演,孩子都在料皇陛下手上睡着了,最后一共五盘推演下来,宋辽联军连裤衩都输掉了,大同关没了、太原没了、幽州没了、雍州没了,战损加起来二十一万 赵性表情凝重,吃瓜子都开始连壳咀嚼了,佛宝奴则眉头紧蹙,神色紧张,就连最爱吃的酸奶糕放凉了都没有吃上一口。 “废物。” 左柔把兵棋一推:“恰饭去了,没劲。” 被无情嘲讽的两位皇帝坐在那陷入了沉思,而宋北云打着哈欠的说道:“草原真弱嗷。” 草原弱么?那当然不弱啊,特别是已经完成整合的草原。别人都以为他们是蛮子,但其实他们是一个完整而有序的帝国了。 而就是这帮人,在两百多年后横扫了整个欧亚大陆,被白皮猪们称之为黄祸。 “关键这还是左柔在排兵布阵,她用的是我们熟悉的打法,而草原的战术你们谁都没研究过,到时候打起来,你们怎么办?”小宋轻笑起来:“辽国的皮室军来去如风不假,但对上草原的骑兵也没有优势啊。别以为答应了几个小部落就以为自己厉害了,那是人家在小心翼翼的备战越冬。宋国的四海新军强,真的强。可是你看看人数啊,草原全民皆兵,满打满算八十万骑兵,四海新军现有人数不到三万,还有一半是后勤保障,一万五打八十万,谁给你的信心?” 小宋说完抬起头看着面前两位皇帝:“我们的真正目的不是武力征服。先吃饭,吃了饭青龙苑长安分会场开集体会议!” 603、四年6月20日 晴 长安无限好,天高皇帝远 长安之乱局,其实说简单也是简单,说白了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换成了那些当局者就显得扑朔迷离起来,任何一个厉害的谋士都想不明白好好的为何会是这样,即便是大宋自己这边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策划这一切的人,正坐在一间凉亭内,喝着杨梅汤吃着炖肉,说着一些传出去就会让守旧派高呼“国将不国”的话。 “今天呢,首先庆祝辽国皇帝陛下正式成为青龙苑的会员。”小宋举起酒:“不过辽国皇帝如今身体不适,只能以汤代酒了。” 佛宝奴眨着眼睛,表情中全是迷茫,浑然不知小宋说的到底是什么,反正她只是知道自己被莫名其妙的拉到了一个奇怪的组织里,然后这个组织名叫青龙苑而已。 “好了,我知道辽国皇帝陛下还不知道青龙苑是什么,不过没关系。” 小宋朝赵性一仰脑袋:“章程。” 赵性笑盈盈的从怀里将青龙苑的章程递到了佛宝奴手上,她接过之后看着这份装订精美的章程书,那绸布封面、那金丝封边,倒真的是好看的紧。特别是上头的五色神龙,五德俱全。 翻看章程的第一页,上头就写着三句话,这三句话生生把佛宝奴给看惊呆了。 “国家事业至高无上、律法法规至高无上、人民权益至高无上。”佛宝奴愕然的抬起头:“这是个啥!” “青龙苑章程啊。”赵性不耐烦的摆摆手:“你看就是了。” 作为一个从小沉浸在皇权至高无上、皇帝至高无上这种文化氛围中的人,第一次看到青龙苑守则的时候,佛宝奴真的是被恶心的无以复加,她很难理解赵性怎么能够接受这个东西甚至以此沾沾自喜。 不过随着她继续往后看的时候,里头那些为了未来所描绘出的巨大馅饼却让她陷入了沉思和向往。 毕竟谁又能拒绝千年之后仍然被广袤天地之下的人共称一声天下智者呢,又有谁能拒绝在千秋百代之后仍能被莘莘学子跪拜,甚至在书院之前伫立雕像。 那是何等的伟岸又是何等的英姿! 古往今来皇帝多了,大大小小数百个,但时至今日又有几人能如青山常驻,那一声声万岁也不过就是在感叹秦时明月汉时关才能想到的声声猿啼。 有意思起来了,佛宝奴仔细阅读完章程之后,放下手中的册子,抬起眼睛看着赵性和宋北云。 “你们要将我拉入伙?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我们尘归尘土归土,后代子孙仍能按照这个章程走下去?说到底还不是要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小宋沉思片刻:“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但现在想想趁着还年轻,时间还很充裕,这些问题等老了之后再考虑吧。” 佛宝奴对这样不负责任的答案显然表示出了不满:“好,那我再问你,若是有朝一日,有人背弃章程,那又会有何种惩罚?难不成只是为了一句天打雷劈?那天打雷劈若是真的有用。宋北云!苍天何以留你到今日?” 赵性听完笑得直拍大腿,而小宋却被说的无言以对,小虎牙到底是小虎牙,平时就算再怎么憨,内核却仍是那个百无禁忌的辽国皇帝,看待问题的角度的确是跟常人不同。 “倚靠人性来束缚,这等事未免太过于天真,也许你们是君子,但架不住世上终有小人。就如门前那道篱笆墙,防备的也只是那知礼节者,而那逾墙者却始终逾墙,这墙在那等人面前也不过就是形同虚设。” 看,小宋就知道能当皇帝的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笨逼,佛宝奴、赵性都是如此,想来金国皇帝、草原皇帝也不会例外。 这一番问题摆在面前,尖锐而敏感,但却无法回避。青龙苑即便是被说的天上有地下无,但终归防不住那些个骑墙着的来回翻越。 也许如今能有强权以克之,有聚天下灵气的宋北云、有大宋中兴之主赵性也有辽国雄起之君耶律佛宝奴。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任何人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因为拼不过。 可有朝一日一代新人换旧人了呢?世上无有恒强也无恒弱,当这个平衡一旦被打破了,这天下又该如何? 这个问题现在似乎无解,小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现在走人民民主专政那还不是死路一条么。 “别管那么多,先入会再说。”小宋一撩袖子:“你问这些个七七八八的,又有什么用。” 小宋开始耍赖,佛宝奴却只是轻笑一声,将章程扔到了桌上:“说服我。” “老子……” 本以为这番会很轻松,但却没想到本应该给自己面子的佛宝奴却是一块巨难啃的骨头,难忽悠的程度要比赵性高太多了,赵性当时可是一忽悠就瘸,一哄就上钩。 而此刻赵性在旁边笑,他一边笑还一边说:“你真当天下人都像朕这般好相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人家好歹是一国正主,朕当年步步危机,而她可是步步为营。你死了这条心。” 小宋有些难堪,这狗女人在外头落自己面子,这真的是要命的,但他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东西本身就比较超前而且非常具有实验性,成不成不好说,未来也不好估计,佛宝奴的担心并不为过。 “若是让我来讲。”佛宝奴沉思片刻说道:“我一直倒是有个构思。” “你说。”小宋拿起笔来:“我来记一下,看看能不能有收获。” 佛宝奴清了清嗓子:“你之前与我讲的宋辽合一的事情,我仔细想过,三五代之内恐怕却是不行,你毕竟低估了子孙后代对权这个字的贪念。” “嗯……”小宋默默点头:“你继续说。” “那既然宋辽不可开战,那这权力如何交替又该如何转交,若是宋强辽弱该是如何,辽强宋弱又该如何?你就如现在说来,这宋辽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净,皇权内斗、宗族厮杀、派系抗衡屡见不鲜,那若是想不造杀孽而成事,那事成之后又该如何?契丹人该如何、汉人该如何,契丹的官员贵族与汉人的官员贵族又该是如何?那还不是日日打夜夜打时时刻刻打。打到国破山河碎,一统山河之后紧接着不又是一场军阀混战,最后不还是一分为二、为三、为四?大秦如何?大唐又如何?” 小宋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有些发蒙,看的出来佛宝奴是真正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的,但她最终否定的原因就包含在了这里头,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她绝对不会同意成为青龙苑的一员。 是啊,这些问题必然要面对,这需要一场旷日持久的变革,而既是变革哪里有不死人的呢,真正想要一统山河最快捷的办法就是武力征服,但是武力征服的后遗症可以延绵上千年。 可不武力征服,那这一刀子该捅到什么地方去呢? 若是有人必须要死,那这个人又该是谁?是宋辽的皇帝?还是宋北云? 小宋将这些问题记录下来,合上本子表情变得不好看了起来,然后背着手走出了小院里,一言未发。 “完了,你把你男人弄生气了。” “他若是这么小气,哪里配当我的男人。” 佛宝奴哼了一声,也跟着走了出去,只留下赵性坐在那拽下鸡腿放在嘴里,吃掉一半才自言自语道:“人嘛,傻点不好么,非要那么聪明干什么。” 一直到晚上,小宋才闷闷不乐的躺到了床上,屋里没点灯,门口也挂上了免战牌…… 但就在他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明月光时,木头门吱嘎一声被打了开来。 听到脚步声,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不是挂了免战牌嘛,今天真没心情啊。” 佛宝奴不管那些,只是把他往里头赶了赶,坐到了床边拽过宋狗的胳膊,侧躺了下来。 小宋顺手把另外一只胳膊搭在她已经很明显的肚子上轻轻摸着。 “生气了?”佛宝奴小声问道:“但这个问题我真的想了很久。” “哪那么容易生气,就是有些事现在想来,真的很麻烦。”小宋把鼻子埋在佛宝奴的头发里:“总归要牺牲一方,皇权或者是改革者。在我的认知里,如果要完成一次是巨大的社会变革,那么把皇帝送上断头台是最快也最好的方法,让所有人都见证皇权被践踏在地上,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嗯,古往今来战败之国的国君都会被羞辱,也是如此道理。”佛宝奴小声说道:“你所谓的改革本就是与皇帝这两个字有所冲突,不可调和。你该如何?是像商鞅一般变法大成之后被车裂于市,亦或者像是王莽一般死于乱军?” 一边是历经数千年的皇权,一边是代表着改革的宋北云,两者理论上是难以共存的,这就是这个阶段最大麻烦。不管是法国大革命的40万人被判决行刑,还是十月革命的屠戮殆尽,亦或者是清朝末年对革命党的赶尽杀绝,理论上就是这种难以调和的矛盾嘛。 “我看你给我的那个破资本论,我就有个问题问你,当所有的外部矛盾都解决之后,该会是如何?”佛宝奴好奇的问道:“你死我亡吗?我是皇帝啊,即便是我不想当这个皇帝,我死,我也不想你死。抛开一切而言,我毕竟是怀了你孩子的女人。” 小宋长出一口气,抱紧了佛宝奴:“睡觉,明天留着精神干草原。” “逃避很有用,可是一直逃避也是没有用处。” “嗯。” 小宋被佛宝奴给教育了,这也让他不得不第一次开始重视起这个问题来,照办未来的章程恐怕是不行,因为生产力、因为生产关系还有就是因为时代本身的开化程度还远远没有达到那个地步。 那现在该怎么办?小宋不是全知全能,他知道或许是时候调整政策方针来避免矛盾爆发了,但他却不知道该把政策调整到哪个方向去。 “从底下入手吧。”佛宝奴转过身来,看着宋北云的眼睛:“把百姓的问题解决。” “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我们还年轻呀。”佛宝奴笑了起来:“睡!” “睡睡睡!” 第二天一早,小宋感觉自己的手都快坏死了,但看到佛宝奴还在沉睡,他倒也是没有惊扰,只是默默的抽出麻木的胳膊从床上下来,趴在二楼的窗口看着楼下。 他一眼就看到赵性在那教自己的崽打太祖长拳,小兔崽子吃不消扎马步,赵性就骂骂咧咧的训斥他,说什么作为大宋皇族如此文弱,那跟你那个不成器的爹爹有何区别之类的话来。 小宋对这种话早就免疫了,不过看到自家的娃被人如此折腾,心里还是很不爽的,然后他就下了楼以比试之名跟赵性约了架。 作为擅长八极拳、炮拳、通背拳的宋北云,出手自是刚猛,虽然赵性也不弱,但却还是被小宋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番。 “狗东西,有脾气就找朕的麻烦是吧。”赵性甩了甩被顶肘打得发麻的手臂:“那可别怪朕不客气了。” 说完他重整旗鼓就要再来,可偏偏这时,小鱼匆忙的走了进来,拱手说道:“官家,宋大人。草原来了大队使节,正在会见雍州刺史夏竦。” 看书还可领现金! “大队使节?”赵性看了一眼宋北云:“还有这事?哪里来的使节?” “应是本就从草原出发的使节,遭遇变故之后,登门质问,看上去使节队伍非常庞大而且似乎还带了许多礼物。” 赵性看了看小宋,而小宋却是一脸沉默:“和亲的。” “跟谁和亲?你?” “你有病啊,我有什么资格被和亲。”小宋啐了一口:“来这里,当然就是打算等你过来之后,向金铃儿和亲啊!她现在名义上是个寡妇!” 赵性一拍脑袋:“那怎么办?” “你也是个成熟的皇帝了。”小宋摆手道:“要学会独听独断独行。” “嗯?”赵性看着他:“你不对劲。” 604、四年6月21日 晴 机缘者,赵性也。 大宋皇帝今日终于“抵达”长安,长安县的百姓蜂拥而至一睹天颜。 赵性的名声的确是打出去了,虽然还说不上是明君,但贤良之君、仁义之君的名声已经流传了出去。 听闻他来到此地,不少读书人都托人想要给他上书改革之策,这些东西老早就堆在了宋北云的案头上,他也早已拿出几分具有代表性的东西在青龙长安分会场中讨论过了。 当时他对这些建议和提问的评论就是“以小儿之见,灼国家大事”,赵性被这句评语给弄得笑了很久,要知道这东西放在以前他可都是要视若珍宝的,而现在却早已是看不得这些个高高在上的屁话了。 不好使,不管用,还祸国殃民。小宋昨日好像没休息好,跟他整整探讨了一整日,大部分都是关于佛宝奴那些问题的探讨。 反正大多都是此路不通,包括之前提到过的什么君主立宪、联邦、共和等等,要么是跟现在的百姓基础冲突,要么就是不适合一个地幅辽阔大国。 现在似乎陷入了僵局,但小宋和赵性其实还是保持乐观的,起码有一点是非常有意义的,那就是他们找到了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问题,总归不会像那些个白眼短视书生一般高谈阔论、出言不逊却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大宋的路在哪里?整个华夏的路又在哪里?权力该如何分置,矛盾又该如何调和。这些问题已经从担忧彻底摆上了案头,而究竟该何去何从,慢慢来嘛。就如佛宝奴说的那样,这些都是在解决了外部矛盾之后才会出现的问题,现在外头的矛盾还多的是呢,先把天下瓜分了再说后话。 佛宝奴嘛,她仍然咬紧牙关不加入青龙苑,但架不住自家狗男人软磨硬泡,便只好退了一步答应宋北云成为青龙苑辽国分院的话事人,而宋北云则担任辽国青龙苑的顾问。 在奠定了这个基础之后,青龙苑之后的建设规划也逐渐清晰了起来。而且小宋昨晚上也讨论明白了,佛宝奴是个悲观主义者,她认为贪念不可断绝,总会有那对权力恋恋不舍者。 可恰恰小宋是个乐观主义者,他则认为天下总归是有人不会对权力有所依恋,终归是有那如自己一般一心只为国家只为民族只为天下福祉努力的人。 那么既然这样的话,青龙苑未来就不采取继承制而使用选拔制就好了。宋北云也许只有一个,但说不准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宋北云呢?现在也许没有,但未来肯定会有的呀,国之士无穷尽,这片土地本身就容易诞生传奇。 也正是因为这种讨论,宋国皇帝作业刚要睡,鸡就叫了…… 宋北云不用早起,他可以抱着香喷喷的辽国皇帝睡大头觉,但赵性却不得不早起去成为皇帝,去照顾百姓的激情和憧憬。 当他的车驾进入长安县境内的时候,金光闪闪的禁军就已经肃清了道路,百姓也只能远远的沿着朱雀大街两边驻足观望,但赵性倒是全程都掀开帘子朝着周围的百姓微笑挥手。 “你家那个宋大人。”好不容易进了城,赵性哈欠连天的对贴身保护他的小鱼说道:“就是只狗!昨夜朕说不行不行要困告了,他非要拉着朕聊他娘的君主立宪。” 小鱼只是笑着侧过头,因为他昨夜也在场,他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宋北云拉着官家聊天,而是两人争执得面红耳赤,争的是皇权与民权的共存。 这些年来小鱼常伴在赵性和宋北云身侧,其实这里头的东西他多多少少的也明白一些,但昨日他有些发蒙,那就是作为皇权代表的官家与改革派代表的宋大人争执的方向却是让人唏嘘,因为官家作为皇帝却争的是民权,作为改革派的宋大人争的却是皇权。 仿佛本末倒置一般,不过这么高深的东西,小鱼也只能一知半解了,只是知道官家现在把没睡好的锅推在宋大人身上,多少是有些不厚道。 车驾进城到行至别苑,共用时三个时辰,如今已是午时前后,要不是小鱼及时提醒,赵性恐怕早就睡死了过去。 不过到了别苑之后,幸好宋北云早已把该做事都准备好了,各级官员集体拜见赵性之后,各级将领也来拜见了一番,最后雍州名义上最大的宋北云才姗姗来迟,带着伤和礼物。 “此事断然不可。” “你台词顺序错了。”小宋眉头一皱:“我这边都没开口,我这刚进来你就断然不可,我前两段咋办?困了你就去睡好吧。” 赵性揉着眼睛:“你干鸡毛弄的这麻烦……就咱这几个人罢了,朕都快大行归天了。” “人家会算时间的,还有你说话的时候隔墙有耳啊。”小宋长叹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做戏你就得入戏。” 现金/点币等你拿! “是是是,你来你来。” 小宋嗯了一声,然后重新走到门口,对赵性行了个诚意十足的大礼:“臣宋北云参见我大宋天皇帝陛下。” “嘿嘿嘿……” “严肃点!”小宋眉头紧蹙:“你看你那嬉皮笑脸的样。” 赵性满脸不耐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强打起精神:“宋爱卿平身,何须如此大礼?” “回禀天皇帝陛下,臣自……” 大概三百多字的恭维话说出来,将赵性都给听尴尬了,最后小宋才直接切入了重点:“臣自与长乐太平公主殿下于庐州相识以来,日日朝思暮想,后臣自知德行尚浅薄不配公主便专心求学理心。如今与公主于长安再相逢,心中仰慕依旧,特此……特此……特此斗胆前来向我大宋天皇帝陛下求亲。” “此事断然不可。”赵性开始念台词,一股子棒读的味道:“太平亡夫尸骨未寒,怎么再嫁人。”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了小纸条看了一眼:“况且此事朕也是要听听太平自己的想法,她可是朕最宠爱的妹妹。” 就在这说话的空档,周围的街上已经开始传出了流言,大概就是长安监备宋北云与长乐太平公主之间的事情,什么监备大人进入公主府彻夜未出啦、什么监备大人为了公主不顾重伤,让人抬着去亲自面见陛下求亲。 按照道理来说,寡妇守节好歹也要个三年起对吧,但看着守备大人这番凄惨,人们也就不再忍心去责怪这宋大人不懂规矩了。 “我舅舅就在官家的别苑中当值,听闻那监备宋大人可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带着早已准备好的聘礼去向官家提亲,人是抬进去的,一路啼血。” “哎哟……这可当真是情深义重了,可惜……唉!那帮该死的鞑子!” “可不嘛,宋大人来了长安之后,咱们这的日子刚过得风生水起,那帮草原的蛮子就眼红了,当时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三寸长的匕首,滋的一声就将宋大人给捅了个对穿,血都喷到了房梁上,若不是宋大人命大恐怕早就不行了。” 就如如此的舆论开始传播,接着又是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泄露出去的官家和宋大人的对话也引起了大范围的讨论,人人都在为那宋大人抱不平。 公主家的爷们都死臭了,怎的就不能同意了?那宋大人可是为了长安百姓连半条命就搭进去了。 对!还有那些可恶的蒙古蛮子,好像他们也派来使者求和亲了? 谁给他们的胆子?简直狗胆包天!刺杀大宋的官员还想娶大宋家的女儿? 就在宋北云求亲这事传出去的一个时辰之后,长安城的百姓就汹涌了起来,仗着皇帝在此给他们撑腰,居然去围攻起金帐汗国使团所下榻的客栈。 场面一度混乱,虽然金帐汗国的使团中也有护卫,但那区区数十人怎可匹敌这汹涌澎湃的人潮,再加上大宋那些护卫也明显着拉偏架,不出几个回合金帐汗国的使团就被暴怒的百姓给冲击出了长安城,落荒而逃。甚至连原本计划好的面见大宋皇帝的事情都根本无法执行,不但误会没能解开,还成了过街老鼠。 他们要不要和亲,这个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反正只要民意起了,他们是也是不是也是,总归就当不得人了。 而那些情绪激昂的百姓在驱逐草原使者之后,又在某些“别有用心”者的带领下来到了皇帝别苑外头,也不知是谁写了一份陈情表让这帮百姓按下手指印,然后呈上去给了赵性。 内容嘛,大概就是肯定大宋的天皇帝陛下能够成全宋大人和公主的好事。 反正小宋被人抬出来时,他在担架上支撑起孱弱苍白脸,朝那些百姓抱拳感谢了一圈,然后让身边人温言劝说百姓稍安勿躁,不可冒犯天家,先行散去便好。 百姓都以为自己的手印起作用了,大家伙儿心满意足的散了,而那一份放在别国能把皇帝气吐血的陈情表则静静的放在赵性外屋的案头,大宋皇帝赵性却在屋里睡得跟头驴一样,床底下还塞了一大块冰坨子。 等到晚上时,舅舅党们的消息又开始流传了起来,说什么官家深感万民之情,同意宋大人与公主的婚事了,但旧礼不可废,婚宴不可摆、车驾不可行。公主还是公主,宋北云还是宋北云,他们可以成为夫妻但却宋北云不可成为驸马。 对这个处理结果大家都很满意,虽然还是有些瑕疵也不合理法,但这个年代还没有严格的礼法限制,大家能感觉到赵性的退让,自然也不会去更多的滋扰。 反倒会去公主府外偷偷观望,看到公主府门口挂上了红灯笼,还有丫鬟在给道喜的百姓派发喜糖时,每个人的脸蛋上都洋溢起了慈母一般的笑容。 而此时的小宋正蹲在后院子里跟赵性鬼鬼祟祟的用烧过一半的炭火闷叫花鸡。赵性一身普通人打扮,蹲在那眼巴巴的等着。 “今日你可是把朕折腾坏了。”赵性不悦的说道:“还玩出了万民逼宫,你啊你,你看你这作死的样子。” 小宋啐了一口:“是我逼宫?你想想,你好好想想。百姓视你为君父才会如此恳求,他们不想让大宋的公主嫁去外国,但他们又拦不住,那自然是有人做主么?你不是一直惧怕民主么,我今日就让你看看这所谓的民主是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你要为我做主’的那个主么。这是逼你么?这是求你做主啊。” 赵性恍然,拍手叫好:“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你可真是朕的小机灵鬼。” “好恶心…… 赵性反应是慢了半拍,等他吃叫花鸡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拍着大腿喊道:“一箭三雕!宋北云啊宋北云!你这狗脑子厉害啊。” “哦?你说说哪来的一箭三雕?” 赵性抹了一把嘴:“一来,你顺理成章的将金铃儿的名份给拿到了。二来,你成功的将草原使者的问题解决了,甚至不给他们向朕赔罪或讲道理的机会,就等着开战。三来一个便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民什么?” “民粹。” “对对对,民粹。”赵性连连点头:“你要看看这民粹会到达怎样的程度,会不会物极必反。那个那个……对,社会弹性!对吧?但是你又不能独自在长安测试,若是在长安测试,定会有人参你一本治理不利。” “好皇儿!”小宋点头:“长大了!” 赵性沉默半晌:“来人啊!将宋狗推出去斩了!” 小鱼在旁边只是笑,他喜欢看官家跟宋大人打打闹闹的,两人都是好人来的,不像那些朝中老狗的虚以为蛇,有趣的很。 而这时,金铃儿抱着一大包没发完的糖果,满脸红光的走了过来,将糖和一坛子酒放在他们面前:“今晚上许你们喝酒。” “有了名份之后,这人都精神了许多啊,金铃儿。” 金铃儿只是眉飞色舞的笑,然后朝赵性曲了一下膝盖:“皇兄慢用,我便不打扰了。” 605、四年7月1日 晴 草原之疾,疾在骨髓 随着夏季正儿八经的到来,草原也迎来了水草最肥美的时候,牛羊已壮硕,往年这便是他们秣马厉兵的时候了。 但今年,整个草原的天似乎都被一层朦胧的乌云给笼罩了起来,因为有草原人刺杀宋国臣子,而恰好这个臣子是主导中原和草原贸易的这个人。 现在的草原的情况可以说是很糟糕了,盐、铁、粮食、衣裳等等全面断货,草原的牛羊肉、皮革、矿石等产品无法销售出去,这导致掌握着绝大多数资源的贵族们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金帐汗国的皇帝,被宋北云评论为名字很奇怪的狗东西的那赤遂达如今正在自己的大帐中暴怒不止,十五日的通牒摆在面前,他的心和手都在颤抖。 这两年来,虽然之前在辽国手上吃了一个败仗,但经过和宋国商队的贸易以及自己休养生息的政策,如今的金帐汗国已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他们在保留自己文化特征的同时还效仿中原的民族的一些政策,让整个草原都处于蓬勃发展的阶段,假以时日草原的铁骑就能够成为天下最无可匹敌的劲旅。 可是居然有杂种在这个关键的点上去刺杀宋国的大臣,而恰好那个大臣是主导贸易的那个人。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他是当皇帝的人,自然不是傻子,他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三日内仔细的分析了一番这其中的问题,要说是宋国的阴谋,这显然不像,宋国在这两年的贸易中虽不说是盆满钵满,但草原人的豪爽和仗义让他们做生意的过程十分顺畅,说十张牛皮就是十张牛皮,绝对不会轻易去改变价格。 这样有钱不赚,故意给自己找茬的事,那赤遂达不相信有人会去干。那么问题出在哪?辽国?显然也不可能,人家辽国如今可也是如日中天,怎会干出如此拙劣的手段,明明大家一眼就能找出问题的事还能去干,难道那耶律佛宝奴是个傻子? 自己可是败在耶律佛宝奴手下一次的,辽国皇帝也是自己敬重的勇士,他怎可能是个傻子?那岂不是自己连个傻子都不如? 所以…… “敌就在草原!就在这草场!就在这大帐!”那赤遂达赤红着眼睛怒吼道:“如今虽盛夏,可凛冬将至!草原子民的命,谁来负责?” “额祈葛,您不要生气,那些汉人都很狡猾,也许是他们的计谋。” “计谋?天底下还有这么蠢的计谋,那草原的铁蹄早就踏到了东南西北!” “可……” “你不要说了!”那赤遂达大手一挥:“有人在害我,有人在害汗国!” 他在大帐中来回踱步:“你和亲的事,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可是……额祈葛,您难道要给汉人交代吗?那样其他部族会高兴吗?” 骑虎难下呀,那赤遂达难呀。现在那些狗汉人精准一刀砍在了他的咽喉上,给交代吧,那各个部族之间心中肯定不服,好不容易拉起来的汗国,可能分崩离析。不给交代,这个冬天该如何度过?往年每个冬天都要有数万人冻饿而死,这两年因为汉人的商队,他们已经很久没饿死过人了。 低头还是不低头,这件事终归还是要个说法。查?他用命去查,草原上大大小小数百个部落,如今狗汉人都不肯让他们入境,想要调查是哪个部落更是无从说起。 不查?不查的话,汉人和契丹人就会联合起来对草原人施压,最后难免会有一场战争。 他要的是休养生息啊,是要让自己的子民不再受那些风餐露宿,不再忍饥挨饿。 “你先出去吧。”那赤遂达挥手赶走儿子:“让我静静。” 而就在他儿子刚出去没多久,一支箭突然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接刺穿了大帐,直直钉在了他身后的牛皮上,嵌入其中。 外头的侍卫冲了进来,而看到那赤遂达面貌严肃的坐在那,手中拿着那枚箭端详着。 “额祈葛!你没事吧?” “我没事。”那赤遂达将手中的箭扔给了儿子:“你看看。” 他儿子,汉名牙赤的王子拿着箭仔细看了看,然后眯起眼睛说道:“是汉人的箭!” “你再看。” “这就是汉人的箭!” “你啊。”那赤遂达摇头,满脸都是失望:“这是来自草原的箭,是扎在我心头的箭啊。” “啊?这……为什么?” 那赤遂达轻叹一声,自己的儿子到底还是年轻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有汉人的箭呢,汉人又怎么可能深入到这个地方射箭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草原的腹地中有人不想要草原好,他们想看到战争,看到草原和中原的战争。 这些人是谁,他们是懦夫没有出面,但可以肯定这一定就是刺杀汉臣的人了。 “去吧,孩子。”那赤遂达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要打仗了。” “我不懂。” “有人在挑唆草原和汉人,汉人一定也被挑唆了,所以才会那样愤怒。”那赤遂达抿着嘴:“这件事已经无法解释,因为我们找不出究竟是谁在我们之中成为了草原的叛徒,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草原便会成为汉人和契丹人口中的肉干。” 牙赤没有半句废话,只是用手拍了拍胸口便出去点兵点将了,只是那赤遂达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将手中的箭扔了出去,满眼的无奈。 兵强马壮的草原骑兵很快便被调动了起来,马蹄声震耳欲聋的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他们手中拿着精致的马刀,背后背着世上最好的弓,口中发出尖啸一路乘着风的来了。 那赤遂达缓缓起身,从大帐的墙上取下自己的铠甲和武器便走出了帐篷。 而与此同时,小宋正坐在家中,因为天气太热他甚至连门都不想出,疯狂的制冰疯狂的贪凉。 “这一步你就死了。”左柔在对面沾沾自喜:“看吧,我总算赢你一把了,我看你怎么翻盘。” “你说,草原人现在会不会已经点兵了。”小宋突然撑着下巴:“我们是该怎么打这一战。” “你把虎符给我,我去打。必打到他们哭爹喊娘!”左柔一脸自信:“我对付骑兵可是有一手。” “机枪才是对付骑兵最好的办法。”小宋摇头道:“我们没机枪,但我们有爆炸物。防守反击还是很好办的,这样……你来当草原,我来当大宋,来一盘。” “你必输!” 606、四年7月5日 晴 北上南下东进西出 难怪说外部问题永远要比内部问题好解决,即便是一千多年后也通常会用外部冲突来解决内部矛盾。 打仗的事,还真的是简单呢。几日下来,宋北云和左柔已经把草原可以使用、可能使用的战术全部演练了一遍,发现能够应对的方法的确是不少,他们的陆地战术其实变化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主要还是集群冲锋所带来的战略和战术效果。 对付这种集群冲锋,正常情况在科技领先的前提下,使用大量爆炸物可以打乱他们冲锋的节奏,步兵阵地和炮兵阵地之间也可以布置大量的铁丝网和绊雷,这样骑兵还没有贴近就会被打成筛子。 还有就是水泥碉堡,水泥的烧制技术现在已经非常成熟了,第一条水泥路已经在金陵城经过了一年时间的验证,效果相当完美,而且那种竹筋速成堡垒在西夏之战中也体现出了对骑兵优秀的克制作用。 宋北云算不上优秀的军事家,但他却是个优秀的资源调度者和宏观战场分析者,在优秀的后勤保障和科技压制的前提下,面对草原骑兵的冲击,他有很大的把握能把对面打得支离破碎。 这日,宋北云闲来无事正在长安工坊中闲逛,他看到不少金辽的年轻人也在工坊中学习,虽然不能进入核心区域,但他们的态度的确是让人钦佩的,这已经是七月的天气了,不站在树荫底下都活不下去的时候,可那些人却能够身穿长衫站在冶炼炉的旁边,用笔详细的记录每一炉钢铁的出炉时间和火焰变换。 他们身上的长衫已经湿透,但汗水却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涌出,而工匠早就有了在炎热环境下工作的经验,在冶炼炉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大水缸,里头装着用盐和糖调配的井水,味道不算好,但的确是解渴的很。 只是嘛这帮工匠都不太讲卫生,这水缸上头总是漂着一层油星子,但那些年轻的书生们却好像不怎么在意似的,当感觉自己被热得摇摇欲坠之时,就会出去喝上一大瓢味道不太好的盐糖水,强打起精神后再回去继续跟着学习。 虽然说这些人都是金辽等国的人,但说实话没有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宋北云也不例外,所以有些人在觊觎核心区域的时候,他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学吧,都学去吧。所有人都学会了,未来才有希望。只是即便是这样,他们能学会的概率也低的吓人,因为工业不是张口能来,睁眼就能学的东西,它是一个体系,物理化学数学等等的基础科学一样不能少,后续更是还有诸如材料、冶炼、结构等分支学科。 还是那句话,这些东西都是需要花时间、花精力、花金钱慢慢堆积上来的,不是说看上几眼就能学会的。 他记得自己当年去军事博物馆时,那个讲解员说过的一句话“工业的差距,绝对不是理论能够弥补的。美国七十年代就已经诞生并应用的产品,很多国家一直到四十年后都无法复刻,因为那是强大国力带来的全方位碾压”。 至今宋国的工坊都不能够自负盈亏,仍需大量国家财政来扶持,而工坊所有赚来的钱都投入到了教育事业中,以工坊为核心的工业教育体系已经成了体系,从今年开始会大规模的输出有一定化和技能基础的产业工人和具备相当化和技能的中级技术人员以及具有先进化和技能的工程师。 当它形成这种流转模式之后,光靠单纯的师徒传教已经远远不能完成知识的传承了,这是辽国、金国甚至可能全世界都不具备的得天独厚的条件。 而扫盲教育也开始逐步在商人的参与下走入了田间地头,皇权下不去的地方,钱可以。这些大商人联合起来给乡绅施压,让他们允许底层的劳动人民进行基础的化培训。 这一环一环的递进,它需要的是一个强大而稳定的国家、需要的是一个具有执行力的政府和对新生事物不那么反感的权力中枢。 就这,金辽拿什么来学?就像佛宝奴所说的那样,她明知该如何是好,但却无能为力。这种虚弱的无力感,让她现在越来越喜欢逃避现实。 而赵性则刚好相反,他接手的是个百废待兴的烂摊子,没有太多像辽国那样需要破后而立的东西,相对来说宋国这个三国最弱反而却是最容易开始下手革新的地方。 这也就是为什么,短短三五年的时间,大宋就从最弱一跃变成了举足轻重的大国,一呼一吸都惊天动地。 “飞起来了!” 突然一声咋呼将小宋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跟着看热闹的人潮涌到了外头的空地上。 这片空地对面就是正在大兴土木的新大明宫,佛宝奴说那是朝臣送她的礼物,但她知道那只是耶律贵族们毛钱的新手段罢了,但她却只能看到装作没看见。 反倒宋国这一块地方,虽然看着便是一片荒芜之地,但显然要比那个宫殿有生气许多。因为这里是长安工坊的试验场,每日都会有数不尽的百姓过来看那些工坊里的怪人在这摆弄新奇的物件。 而近日,恰恰是最有趣的一日,因为他们折腾了许久的大皮囊看着终于要起飞了。 小宋从人群中穿行而过,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如同用破布头缝起来的热气球正在飘飘摇摇,它的上半部分已经鼓鼓囊囊,连带着整个热气球本身都隐约有一种飘忽的感觉。 下头有几个已经晒到如乌骨鸡一般的人正在用一个气筒似的东西往一个铁罐子中打气,他们每次打气之后,铁罐子的出口处都会喷出怒吼的火焰,而在空气中宋北云甚至闻到了煤油味。 等等! 小宋的眼睛豁然睁大。 煤油??? 突然,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了起来,这股熟悉的味道,难道真的是煤油? 他快速分开最前端的看客,来到最最前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没错!就是煤油的味道!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因为煤油的出现显然超过了他的预期,因为当煤油的诞生就代表着前工业时代的来临! 而需求量的激增,那么就能够刺激油田的开采和挖掘。当然,这都是次要的,因为这是煤油啊! 小宋是化学系的,他当然知道煤油是什么,但他之前一直没有往这个方向发展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的基础是石油,他真的没有办法四面开花,他只能选择更容易制备的焦炭。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工业桂冠上的明珠之一,居然就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诞生了! 他不再去看那热气球起飞,而是一路狂奔冲回了化学院,他一脚踢开门,就看到化学院里乌烟瘴气,一股子岭南烟瘴之地的风采。 最明显的地方,就是在角落有一个巨大的金属蒸馏器,下头烧火,上头接着玻璃管子,还有几个人在那往蒸馏器外头的水槽中浇水控温,而在另外一头的罐子中源源不断的滴出棕色的液体。 宋北云走上去,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子下一闻。 他妈的!就是煤油! 他连忙呼唤来主管,那主管一听是宋大人召唤,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战战兢兢的就过来了。 “这玩意,你们是怎么想到的?” 一过来听到宋北云着急忙慌的问这个问题,他悬着的心终究是放下了,长出一口气后开始介绍了起来,而且他越说激动,最后甚至开始眉飞色舞、手足并用了。 其实说来也是有趣的很,就是之前那帮混蛋的物理组报了计划过来,说要一种很猛的明火。 瞅瞅这个需求,这基本上不亚于在一个卖肉夹馍的摊子上点了一只狗。很猛的明火是什么东西? 那既然没有,大家都碰个头商量一下呗,就现在已知最猛的火是焦炭发出的火,但那不是明火。那么就是火油了,但火油被物理组嫌弃太重了。 众所周知,物理组是爸爸组,他们要什么就得给什么的那种,化学组是二弟,不得不听大哥的话。所以这帮化学组的人绞尽脑汁。 于是乎就有一天他们因为开碰头会开到太晚了,就去喝了几杯小酒,喝着喝着,突然化学组组长一拍大腿:“咱们去将那火油给蒸了去!” 蒸火油,这是个全新的课题,但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他们先从冶炼组那边报了需求,定制了特别形状的玻璃管,为了这些形状古怪的玻璃管,冶炼组那头吹玻璃的师父都吹出了腮腺炎才把他们要的东西凑了出来。 之后他们又给物理组那边出难题,说你们要又轻又猛的油没问题,把蒸馏器给爷爷们改咯。 于是物理组那头也加班加点的开始按照化学组这边的需求改进了蒸馏器。 至于能不能成谁也不知道,反正就尝试呗。最后他们就开始动手蒸馏那些黑臭粘稠的火油。 最开始的时候遇到了许多问题,爆炉子、炸膛、碎玻璃管,反正能想到的问题他们都碰到了。 不过随着失败的次数多了,他们逐渐总结出了经验,那就是控温。 于是他们就一点点的尝试,怎么降低炉膛温度,甚至请来了不少烧窑的师傅好吃好喝的供着。 最终他们开始出现成品了,但也碰到了新的问题,首先预见的问题就是这火油里似乎有很多东西,这导致弄出来的东西不纯或者特别易燃易爆。 这显然不能拿去当飞球的燃料对吧,不然物理组被炸死几个,他们要过来拼命的。 可是这蒸馏就是这样,温度高了就会爆炉,温度低了就啥也不出。 不过困难归困难,根本拦不住这些贪玩的人在这里寻找乐趣,于是他们设计了铜管蒸馏法和分级冷却法,一步一步的将炉中火这头猛兽控制了下来。 很快,他们发现原来从高到低不行,但从低到高就完全没问题了,而这火油中最先被蒸馏出来的东西,就是这轻油。 再往后也有东西出来,但它们太过于易燃易爆,并不适合交付给飞球组,所以化学组就留下自己琢磨了。 “这轻油好,风吹不灭、火猛、遇水仍燃,一丁点就能烧许久。” 小宋听到这里的时候,他激动的脸都涨红了,如果说去年的宋北云科技奖给了弄出栓动步枪的铜陵锻造组,那今年如果没有意外这十万贯就要给点亮石油化工的长安化学组了! “好好好,好啊!” 宋北云说话都有些囫囵了,然后沉思片刻,点头道:“你们稍安勿躁,我去找些人来把这里来一趟大改。对了,你们怎么让这轻油变得那么纯净呢?” “用纱布包裹竹炭放入其中,密封静置三日取上层轻液便好了。” 小宋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激动的甚至难以出声,只是冲着天空不停的鼓掌。 人力有时尽,但天下不止一个人啊。 他没有再说什么废话,只是拍着大腿走了出去,再回望一眼化学院,仍是心潮澎湃。 石油化工终于出现了,而且并非在穿越者的引导中诞生,而是在一些稀奇古怪的需求中诞生、在一群人绞尽脑汁中诞生、在无数人以此为乐中诞生。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宋北云红了眼眶,不是为了一杯煤油,而是他明白,这个时代终于开始发生了改变,几乎靠着他一人之力种下的种子,如今终于发出了芽、开出了花。 以一人之力抗衡着时代,这种事为什么不值得激动到哭泣。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坐在那静静,一个人好好的静静。 这个世界终于开始往他希望的方向运转了,虽然他作弊了,因为他是个穿越者,但也正是因为他是个穿越者,他才能意识到扭转一个时代究竟有多么的难有多么的步履蹒跚。 把数百年的发展压缩在有生之年,这件事本身就是奇迹,而宋北云就是那个相信奇迹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和奇迹一样了不起了。 小宋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能一路狂奔去辽国,坐在妙言的面前给她讲整整一夜。 607、四年7月7日 备战备荒宋北云 大宋皇帝震怒啦!要发兵讨伐草原恶贼啦!金帐汗国不是人!都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市井上充斥着这样的声音,上上下下的居民百姓,工作之余凑在一起聊的都是打仗的事。 打,都可以打。大宋要一雪前耻,扫清近百年来受到了歧视和耻辱,是好事。以往百姓才不管什么军事力量是否悬殊,甚至他们都不关心到底能不能打,他们所有的关注点都在打不打得赢上。 不过现在他们似乎连打不打得赢都不那么关注了,热血沸腾听着高台之上情绪激昂的宋国皇帝在那里大声宣讲,这是以往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皇帝本应该庄重大气沉稳典雅,但如今的大宋皇帝声情并茂的演讲就像是一场重体力战斗,演讲时他都会大汗淋漓,累得不行,连双手都不停地颤抖。 可越是这样,百姓的情绪越是高涨,他们才不管皇帝应该怎么样,他们只知道现在这样的皇帝,带劲儿!给力!爽! 在演讲中,赵性把自己放的很低,这反而让百姓将他视为大宋的救世主,同时以各种手段让所有人也相信这些都是真的。自从大宋在近二十年时间的屡战屡败之后,百姓对朝廷的能力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现在宣传战线上的天才宋北云的帮助和策划下,赵性非常卖力的鼓吹民族主义和狂热主义,进而又战略性地柔化了一些激进的意识形态。加上他对重振大宋雄风做出的承诺牵连着百姓一直以来对官府对朝廷的狂怒之情,总之所有他讲的话都是百姓想听的。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人们等待着赵性开口讲话,满怀希望,高呼吾皇万岁。不过赵性从来不会马上开始,而是会花上一分钟用沉默和眼神来等待观众进入状态。等他开口后,最开始时会用沉重而缓慢的语速说话。等他与他的听众在情绪上达成一致后,他就提高了音调、增强了情绪,同时斩钉截铁表明自己的观点,逐渐断断续续地爆发、动用肢体语言。甚至他自己最后都大汗淋漓、吐沫飞溅。大量慷慨激昂的白话内容从他嘴里冒出来,最终把整个局面的气氛带向最高潮。 而就在外头如山崩地裂一般的欢呼声传来之后,小宋却蹲在院子里,仔细的将化学院中拿来的样品分别鉴别和归类。好像外头的狂热与躁动都与他无关一般,反倒是佛宝奴却凭借着天生敏锐的政治嗅觉变得有些躁动不安起来,在小宋面前像个鬼影子一样来回窜动。 “好啦。” 小宋摘下口罩,将玻璃罐子重新密封起来,走到井口边用酒精洗了手:“我知道你担心。” “嗯。” 佛宝奴显然是不安定的,长安的狂热她看在眼里,比辽国的狂热还要恐怖许多,她知道这样力量如果迸发出来,战争的火焰是会难以抑制的喷射,并且一定会波及辽国。 辽国显然也是处在一个很关键而危险的转型时期,这个时候他们不但要进行休养生息而且还要进行内政的整顿,如果一旦被宋国拉入了全面战争的漩涡,辽国各个方面都是扛不住的。 财政会第一时间垮掉,接下来的就是民生,最后便是整个朝堂乱作一团,原本相对和谐的区域都会陆续进行独立和叛乱,这一点是佛宝奴不能看到的。 所以她现在的慌张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她以前根本不知道赵性居然是这样的一个疯子。 “好了好了。”小宋擦干了手走上前,搀住了佛宝奴:“宋辽走的不是一个路线,你不用担心,战争风险非常低。现在辽国需要的是土改,而宋国需要的是底层概念的革新。而这刚好需要一个被神话的皇帝,可以让百姓进入到狂热姿态的皇帝。” “我这些日子了解了一下。”佛宝奴坐在石凳上,呼了一口气出来,她这些日子腰酸的厉害,已经不能久站了:“就是你那个镇村级的扫盲,这怎么可能实现?” “当然可能。”小宋坐在旁边端起冰凉的井水就喝了一大口,痛快的一抹嘴:“宋国跟辽国的差别在什么地方?就是在宋国因为你辽国的驱赶而丧失了大贵族崛起的时间,贵族阶级在宋国的掌控力相对较小,不过氏族、乡族势力却更加根深蒂固。” “这个问题我仔细的跟人探讨过。如果要文化下乡,最大的阻碍是什么,你知道吗?” 佛宝奴略微思考,笑着说道:“自然是读书需要大量时间,况且百姓并无更多闲钱是读书。” “那我问你,如果这些钱都有人包了呢?” “怎么可能!” 佛宝奴激动的喊了起来:“这可不是小数目。” 小宋揉了揉她的脸,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小数目,但其实这些钱自然是有人会去分摊的。宋国跟辽国其实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宋人的商业体系其实是十分发达的,而如今在工坊的带动下,整体都呈现出了明显的工业化发展方向。 走工业化就需要大量的工人,在人口恒定的前提下,工人一般是由农民转变而来。商人为了节省成本,大概率会在各级的乡镇中开办相对应的配套作坊,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个无解的难题。 但其实并不是,因为有利可图,所以在商人跟地主阶级的勾兑中,他们的身份是可以自由转换的,地主可以转变为商人、商人也可以变成地主。 加上江南西道农场的模式已经推行了差不多有十年了,雇佣制已经成为了主流,而对于这些年新兴的工业,完全不识字的工人已经注定了被淘汰的命运,未来识字一定会成为主流。 不要求多有文化,但一定要求能够看懂操作手册,这就是未来对产业工人的要求。 而在这个大前提下,商人和地主必然会将一部分人培养起来。 就用徐立的话来说“我只要走过去将四里八乡的地主请来,与他们说我要在这里投资办个厂,那些人就会快快乐乐的答应我一切看上去不那么过分的条件”。 因为什么?因为有钱赚,商业比农业赚钱。而从商业赚来的钱,又能去反哺农业。集中耕种模式陆续出现就足以说明雇佣制已经成为了现在大宋的主流模式。 再加上如今整个大宋就像一块烧红的石头,不光烫手还随时可能会炸,所以有些权贵阶级和商人阶级都不是很敢伸手去碰大宋最核心的东西,即便是像江西徐家那样的天下一等豪商都要小心翼翼,更不用说一些小豪门小世家。 这是用新兴的两个阶级互相碰撞,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就是菜鸡互啄,最后看看谁能赢。 “可若是……最后赢了的那个,不又成了桎梏?”佛宝奴好奇的问道:“到时候你又该如何?” “我让赵性记住大宋是人民的大宋,就是要在未来可能出现的问题上下了死手。”小宋凑到佛宝奴耳边轻语几声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佛宝奴怒目圆睁,指着宋北云:“你简直……简直……” “怎么?皇帝不就是最有资格掀桌子的人?”小宋绕着佛宝奴转了几圈:“有朝一日真的是到了那一步,大不了倒退个十年八年。当皇帝的振臂一呼百姓何以为牛马?谁不怕。我的理解哦,皇帝就应该和百姓站在同一个阵营里,这样的皇权才能不被绞杀,你明白么?” “革自己的命……”佛宝奴哭笑不得:“那意义何在?” “我问你,当时代巨浪一往无前不可逆转之时,你怎样去跟这滚滚洪流抗衡?”小宋拍着胸脯说:“我不行,你行不行?” “不……” “你听。”小宋指着院墙之外。 此刻,外头如天崩地裂一般的吾皇万岁,震得甚至连地面都隆隆作响,似是呼啸的狂风掠过竹林。 陷入狂热的百姓和高台之上已取神威的皇帝,佛宝奴丝毫不怀疑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赵性一声呼唤,那数万百姓就能红着眼睛去将一切挡在前方路径上的障碍撕得粉碎。 这是一种……恐怖而难以掌控的力量,如果当它爆发出来,除了皇帝本人,谁也遏制不住。 “好啦。”小宋嘿嘿一乐:“我给你看个新鲜。” 小宋说完,取来一瓶煤油,放入了一个铜壶之中,上头用火棉堵塞再用筷子戳出一个孔来,接着将灯芯插了进去,用手捻动了几下之后,取出火折子引燃火屑之后靠近了灯芯。 火苗呼的一声燃烧了起来,灯光橙黄明亮,要远比蜡烛光亮许多,而且燃烧之后也没有浓厚的黑烟,气味虽然有些怪,但要比蜡烛好上许多。 “煤油灯!”小宋高兴的把这宝贝展示给佛宝奴看来:“怎么样?稀奇吧。” 佛宝奴却是不屑的撇撇嘴:“这有何用。” 狗女人没见识!小宋顿时没了心情去展示了,因为她根本不明白这东西到底厉害在什么地方。 这可是煤油啊,大宝贝! 罢了罢了……小宋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这个的意义是什么,跟你说话太没劲了。” “你总是弄些奇奇怪怪的物件来,然后告诉我你可知这有何意义,可时至今日我也没见有何意义啊。”佛宝奴摊开手:“你说是吧。” 小宋沉默了片刻:“你说的对,但是科学不就是这么一点点的累积上来的么,今天这里发现一些、明天那里发现一些的。到时候转过头来看,不禁感叹原来已经有如此许多了。” “我又不懂。”佛宝奴轻笑一声:“你又不教。” “你肯学我就肯教。” “你肯教我就肯学。” “那你学不学?” “看你教不教。” 这边不自觉的就顶起了牛,而金铃儿抱着孩子出来叫宋狗吃饭,一抬头就看到他在跟佛宝奴像两只斗鸡一样在那争。 “你们两个又顶上了?”金铃儿走上前来:“该吃饭了。” 佛宝奴一甩手哼了一声便往屋里走,而还没走两步,院墙上头突然出现了一双手,接着是个脑袋露了出来,定睛这么一瞧,发现居然是赵性…… “拉朕一把,裤子要掉了。” 小宋连忙走过去踩在凳子上将赵性接了下来,他一下来就直奔向井口旁边,一边压水一边撅着屁股往肚子里灌凉水。 “朕要死了要死了。”赵性的声音沙哑:“这个活儿太不好干了。” “你选的嘛,偶像。”小宋走上前帮他将已经湿透的外套拽了下来扔到一边:“快些去冲个凉,该吃饭了。” “容朕歇息片刻。”赵性说完拿起桌子上剩下的半杯煤油就要往嘴里灌。 小宋一把按住他的手:“我这的东西你也敢张嘴就倒?” 赵性嗅了一下杯子,干呕了一声:“你要毒害朕!” “这是灯油。” “哦?” 赵性立刻来了兴趣,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灯油,一听是新鲜玩意,立刻就坐在那跟宋北云玩了起来。 “哟。”赵性端着点燃的煤油灯来回观察着:“这灯够亮啊,就是有股怪味,放不得屋中。” “嗯,会慢慢解决的,不过就问你这灯怎么样!” “那必须好。”赵性用嘴吹了吹,却是难以吹灭,最后鼓足里力气才将那火焰熄灭,累得他腮帮子都疼:“风都难以吹熄,这若是放到那神鬼故事中,岂不是那‘阴风儿那么一吹,蜡便熄了’的场面便没了?也便不吓人了” “官家的想象力好丰富呢。”小宋呵呵一乐:“行了,赶紧去冲一把,然后吃了饭好商量下次的稿子。” 在吃饭的时候,赵性眉飞色舞的聊了一番今日的所见所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宋北云说的站立在云巅的感觉,那种飘飘然可是太舒爽了。 “千万不能飘,现在还不到飘的时候。” “朕自是明白。”赵性大口往嘴里塞饭菜:“我都不敢直接回别苑,那场面着实吓人,数不清的人啊……就在那喊着朕,刺激!爽快!” 佛宝奴满脸不高兴,没吃两口便放下碗筷道了句吃饱就离开了,而正说得满面红光的赵性转过头问了一句:“我耶律大哥怎的了?” “还不是被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子给恶心到了呗。” 608、四年7月11日 晴 西北望射天狼 长安的狂热持续在发酵,赵性接下来也会在回程的路上将长安的狂热继续散播。 而在继续散播狂热之前,赵性以替天行道之名悍然对草原宣战,理由?这他娘的还需要什么理由?派遣杀手刺杀朝廷命官,这本身就是对大宋、对大宋百姓、对大宋皇帝的极端蔑视。 一国之君不可辱,开战就开战,现在赵性说开战,谁还能说个不字?甚至不光没人敢说个不,反倒索性跟着那汹涌的民意往前走便是了。 现在只要有一个人反对赵性,那便是与百姓与黎民作对,连夜都会被人在门上涂上粪便,墙上也会被写上奇怪的辱骂,家人走在路上甚至会被人指指点点。 谁去触这个天大的霉头?况且,刺杀命官和挑拨宋辽关系,这本身就值得开战,为什么要听草原人的辩驳?证据确凿的事情。 草原的动向如今也摆在了赵性的面前,大军在阴山侧集结,做好了同时应对宋辽的准备,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虚的感觉。 “你继续制造你的狂热,将都点好了。”小宋一边撅着屁股地图作业一边对赵性说:“这次大批启用年轻将领,尽可能的把各级将帅压缩在三十五岁以下。” “朕担心年纪小,震不住那帮丘八。还有便是经验不足,要吃亏的。” “打仗哪里有不吃亏的,现在你朝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人员组织结构严重失衡,老头们年纪越来越大,年青一代还没爬起来,算来算去都是二十年前成名的将领。这中间二十年的断档你不弥补起来,最后你猜猜会是什么结果?” “什么?你说。” “文臣的传承从来没有断绝,武将断了二十年,即便是你不重文轻武,也自然而然会重文轻武。” “唔……重文轻武,软弱无力。重武轻文,穷兵黩武。”赵性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道:“还真的是要在意一下。” “要当千古一帝,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到时候你年纪大了,便写一本自传,流传下来。”小宋拿着标尺继续在地图上标注:“这一场仗,我不负责任何军事方面的,我最多只会在后方进行的统筹。” “啊?” 赵性跳了起来:“朕可是打算让你去监军的,没你朕可不放心。” “有我,朝臣不放心。” 正在两人争执这会不会有事的时候,佛宝奴被俏俏搀扶着散步走了出来,来到这地方这么一看那地图,然后就不走了,干起了老本行,专业刺探宋国情报。 当她听到宋狗和赵性的争执之后,不屑的轻笑一声:“天下都说你赵家人疑心病重,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你不放心边关将领,那何必让人家去卖命呢。再者说了,你让我宋北云去监军,这算个什么事?他本就是长安的监备官,是你加在刺史头顶上的长官。说是封疆大吏都不为过,你若是再让这么一个封疆大吏去征讨草原,朝中人怎么想?” 赵性一怔:“啊这……” “当皇帝你也好好想想这些问题,你给的权太多了,你放心不见得别家放心。你既给他一州之治又给他百万兵权,这得多吓人。” 有些话宋北云不好说,但赵性的耶律大哥说出来就没有问题了,因为耶律大哥是名正言顺的大辽皇帝,地位跟赵性持平,年纪比他还大了几个月,说教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行了,你们就不要讨论这个了。”小宋把绘图的铅笔夹在耳朵上站起身来:“地图都看的明白吧?我现在给你们讲解一下,不然到时候你们都不知道将领意图。” 这里涉及到几个大纵深理论和散点防御体系,这是全新的战法,两国皇帝都没有接触过,特别是大纵深的理论,这种全攻全守的方式看着很悬,但听了人一解释反倒是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辽国也是骑兵,辽国的骑兵并不比草原的差在哪里,唯一的区别就是草原的骑兵数量占优势,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硬拼显然就不再合理了,这会浪费只能打阵地战的短腿宋军的强大火力输出。 所以这次两国联军会进行一次协同作战,前方由宋军打头阵,牵制住草原的主力部队,以强大的火力压制住对方的行进路线,抢占有利的战机。 而辽国骑兵就趁机穿插到敌人后方,以滋扰的方式不断袭击对方的补给线和零散落单的草原部队。 只要有追兵就一路往北走,在这走走停停的空档,宋军也会把握好机会一路北上,全程稳扎稳打的压着草原,打到冬日来临,只要冬日一来便是草原投降的时间。 佛宝奴问他如果草原不投降呢?小宋笑而不语,只是在乌兰巴托那一片地方戳了戳。 佛宝奴恍然大悟,轻轻点头。 “什么什么,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朕怎么这么迷糊呢?”赵性吵嚷着说道:“说啊,你们倒是说啊。” 赵性不想佛宝奴,他可是一丁点军事才能都没有,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地图标准线脑壳都是大的,佛宝奴懂了他却一点都没能明白。 “是这样的,这一次我们并非亡国灭种之战,而是一场打散草原凝聚力的战争。草原的金帐之内有七八个比较大的贵族,最大的一支就是现在的大汗,但在这个地方一直有个第二部族,我们只要打去那个地方,草原必降。” “嗯。”佛宝奴点头道:“金帐大汗无论如何也不想见到后院失火,不管此处的孛儿只斤赢了败了还是反了,草原就废了。” “为何赢了也废了?这不就是说……”赵性挠着脸:“那地方就是草原的禁区?” “可以这么说。”小宋背着手来回走动起来:“本来这两个大贵族就相差不多,如果孛儿只斤赢了,他们的威望就会高于现在的大汉,而若是输了,草原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大后方,而若是反了……嘿嘿。” “你知道的还真多。” “我早就跟你说过吧,商路的开拓远远不止钱那么简单。”小宋瞟了一眼佛宝奴:“对此,我其实也没有什么更高明的看法,只不过就事论事的把当前草原面临的问题提出来。冬天他们可比我们难过许多。” “那之后呢?打赢之后呢。”佛宝奴追问道:“草原的人就如狼一般。” 小宋沉默片刻:“喂,不停的喂,喂到他们的上层开始汪汪叫,喂到他们的百姓即便是什么都不干也能在大帐里安稳过冬,喂到他们对中原心生向往,喂到他们羽翼獠牙全无,喂到他们脑满肠肥。” 赵性一拍手:“这个朕擅长。” “辽国的好男儿可不吃你那一套。”佛宝奴很傲娇的说道。 而赵性斜眼瞟着她已经八个月的肚子,再次发出了轻笑,佛宝奴不服气的会瞪过去:“笑什么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耶律大哥言之有理。” 佛宝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哼了一声,起身扶着腰摇摇摆摆的像个企鹅似的回去了房间里。 “你别老气她啊,她肚子里是我的崽。” “忍不住。”赵性晃着脚丫子:“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就想到我耶律大哥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哎呀……沧海桑田啊。” “你个狗皇帝。” “狗皇帝就狗皇帝吧,朕出去玩了。” 赵性现在钟爱乔装打扮出去风流快活,长安这些日子汇聚了不少西域的商旅,他们带来了不少特别具有异域风情的女子,波斯猫那都是最常见的货色,最让赵性沉迷的是那些皮肤油光锃亮的黑妹,他这些日子可没少光顾,他不光自己去还总是怂恿宋北云一起去,说什么试过一次黑色的,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是宋北云可不是什么都吃得下的人,要不是佛宝奴现在进了危险期,他都快死在家里了,还出去鬼混个屁…… 而每次赵性出去鬼混都会让宋暖玉到宋狗这边来玩,怎么说呢……反正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就完事了。 至于小宋,他倒是对外头的风起云涌没有太多兴趣,如果用来形容宋狗的生活,大概就是别的里的男主角都是驰骋天下的骏马,从江南如画的烟雨到塞北苍凉的孤月一一带人领略,那么宋北云就是蜗居陋室的懒狗,如果没有特别需求,那他的生活就是从锅碗瓢盆的厨房到炮火连天的卧室。 无数人劝他没事多出去走走,但最终还是人各有志,他就是不乐意出门,能咋办嘛。不过即便是这样,却没人能说出他半句不是,毕竟这狗东西坐在一间破屋子里就已经能够操纵中原两个大国的风风雨雨,甚至隐约开始把控整个王朝的走向,这种人谁敢说上一句没出息呢…… “好啦,不生那个狗皇帝的气了。”小宋将一碗酸梅汤放在佛宝奴的面前,然后搓着她的狗头说道:“他就是很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若是肯来帮我,我大辽一早就把宋国给吞了,哪里还要在那受他的冷嘲热讽。”佛宝奴捶了一下桌子:“都怪你!” “是是是,怪我怪我。”小宋叹了口气:“你要不要去床上躺会等饭吃?今天吃鱼。” “不躺,就坐着等饭吃!” 609、 四年7月15日 晴 夏日炎炎正好眠 这日,宋北云正抱着儿子在路口的大槐树下乘凉,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乡土气,跟那些闲来无事的汉子厮混在一起完全没有唐突,就是高大了一些帅气了一些。 听着这些陕西汉子们聊天,小宋则放任自家儿子在那用他混合了自己和金铃儿所有优点的脸蛋撩拨人家小姑娘。 而他则像那些闲汉一样,蹲在那跟人下棋,或者吹牛。反正大家都在吹,就图个乐子而已,谁也不会去较真。 “你们可是不知,这公主府就在咱这巷子里,听说那公主可俊了,比那孙寡妇都要俊。” “你他娘的说屁话,那可是公主,那是你能想的?听说咱长安的监备宋大人都求了好久才让皇帝老子把公主嫁给他。” “要说还是咱们这皇帝好,我爹临死的时候还巴巴着说咋大宋的人还不来。现在来了,老头子都看不见了。” 这帮人下工之后聚在一起,谈论的东西从来没有个主线,想起一出就说起一出,他们没什么文化,但在城里做工的时间长了也会学着青衣的老爷们那般指点江山起来。 什么为什么大宋要打草原,为什么辽国的妹子脸都那么圆、为什么大宋皇帝这么牛。反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屁话,大家聊着打发夏日里最难熬的黄昏时候。 小宋一般都是听众,偶尔插上几句嘴,便会有几个大哥凑上来问他是不是读书人,还问能不能凑个时间教他们家的娃娃认认字,说工坊的学堂进度快,他们家的娃笨,跟不上趟。 所以小宋除了在这当闲汉,每隔三五天就会带着小黑板来给这一片的街坊邻居的屁娃娃上课,也不上什么天文地理,就是些千字文、三字经之类的启蒙教育。教繁体也教简体,教口语也教常识。 毕竟本身就没多少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大家伙都知道这个年轻的后生姓宋,但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生得好看也满腹诗书,但有时也会说些让人面红耳赤的骚话来,与常见的青衣老爷完全不同。 不过比他更招人稀罕的是他那个崽子,小家伙聪明又漂亮,街上的姑嫂就没有不喜欢他的,家中弄了些什么都会招呼那个小家伙去吃上一些。 这小东西虽是生在天下一等一的富贵人家,但金铃儿的教育手段的确是有可取之处的,别看小兔崽子只有三岁,但说起话来却是知书达理,小嘴又甜,左一个姨姨右一个婶婶,俨然就成为这条街上所有小孩童年记忆中最可怕的别人家的孩子。 “你爹爹是干什么的呀,整日看着也不做工。” 又有大人拿着糖来逗宋钢蛋,他只是把眼睛笑眯成了月牙儿,用嫩生生的奶音说道:“我爹爹吃软饭的。” 大抵这时,大槐树底下都会传来欢快的笑声,百无聊赖的黄昏时节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不过吃软饭也没什么,毕竟宋北云生得好看,长得白净,又饱读诗书还写得一手好字。那些姑婆妯娌的,虽然嘴上说说吃软饭不好,可谁不想要家里有个这样的帅小子吃软饭呢,这保不齐就是个苦读的秀才,说不准哪一日可是要成举人老爷的,这软饭值的很。 “你每天都带着孩子去跟那些粗人玩作甚。” 佛宝奴见到夹着小黑板穿得灰扑扑的宋北云走进屋,身后跟着正在啃红枣窝头的钢蛋,她立刻就变得不满了起来。 “还吃这些糙东西,万一不干净吃坏了肚子你说该是如何。” 小宋回头看了一眼钢蛋:“我从小就吃这些长大的啊,也没见吃坏肚子。” “那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让孩子跟着些粗人厮混,以后他可是要登堂入室的。” “那你觉得我粗不粗啊?” 佛宝奴愣了片刻,眉头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那看你怎么理解咯。”宋北云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 “你要死啦!”佛宝奴气呼呼的走上前打了他一下:“当着孩子面说这些。” 小宋摊开手,继续带着身后的小尾巴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道:“登堂入室不代表五谷不分,他可以没有一个粗人的朋友,但他必须得知道所谓粗人是怎样生活的。” “罢了,你的儿子,我不管了。”佛宝奴生气的说道:“等这个生下来,你也不许管。” 小宋哼着歌也不搭理她就往屋里走去,走进去之后便看到宋暖玉尴尬的看着他。 “狗皇帝又鬼混去了?”小宋摇了摇头:“这人要不得了。” 宋暖玉能说什么,他宋北云能叫狗皇帝,自己能叫?除了只是轻声答应一声之外,却也是没了别的说法。 “哥哥,听说九月宫里就要迎后了。” “嗯,我知道。”小宋将外套挂在架子上,走到堂边的水池中开始压水洗手:“你慌什么,皇后归皇后,你归你,她不会也不敢轻易招惹你。但是你别给我作妖,明白么?” “嗯……” 宋暖玉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女贼,她在深宫之中已经磨练出来了,也知道自己最大的屏障是谁,只要宋北云不倒台,不管是皇后也好贵妃也好,她们和她们身后的人都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而宋北云会倒台么?就现在来看,绝无可能。毕竟他早已经不是得圣恩那么简单了。 “哥哥,听说草原那头已经打起来了?” “嗯,打起来了。”小宋略微计算了一下时间:“应该昨日便打起来了。” 小宋知道这是宋暖玉的尬聊,但却倒也没什么好不耐烦的,他知道这个贵妃娘娘怕自己就跟怕鬼一样,不找点话说,那气氛还不知道要凝重到什么程度。 “哥哥,为何你这里不请些下人,就只有几个公主殿下的贴身丫鬟,整日都需你来亲自操劳。” “不是还有俏俏和巧云姐帮我么。”小宋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这里不方便容留外人的,你应该明白。” “唔……” 而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小宋去开门,接着一个小厮递来一封信,说是有人让把这封信交给一位姓宋的大人。 小宋接过信展开看了一眼,轻笑了一声,对外头纳凉的佛宝奴说:“我先出门一趟,等金铃儿他们回来你帮着说一声。” “不说。”佛宝奴噘着嘴:“也不带我去。” “你这肚子……谁敢带你去玩啊。”小宋蹲在佛宝奴面前亲了她肚子一下:“乖乖在家。” 佛宝奴转过身去,磕着松子不理他,而宋北云却是笑着拍了拍钢蛋的头:“照顾好姨娘和你弟弟妹妹。” “嗯。” 钢蛋重重的点头,一副认真而凝重的样子,而这副样子直接逗乐了佛宝奴,她张开手:“来姨娘这里。” 小宋推开门走了出去,顺手给门口两个侍卫手中塞了两张钱,说了一句辛苦便戴着毡帽离开了公主府。 他顺着信的指示来到了一处客栈中,推开客栈的门后,里头立刻一双白葱似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 “老爷,有没有想奴。” “别说这没用的。”小宋弹了碧螺的脑门一下:“你来长安肯定不是为了找我痛诉衷肠的,说吧。” 碧螺嘻嘻一笑,只穿着一件肚兜走到床头,打开一个木头盒子,拿出了里头的一摞纸递给宋北云。 小宋看了一圈,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这个赵橙啊……真是不让老子省心。” “爷,怎的处置?” “不急,我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样。” 碧螺斜靠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还有一件事,奴可是要亲口对爷说来的。” “嗯?你说。” “金国想趁着此番宋辽与草原开战,吞掉通辽之地。”碧螺小声说道:“并且想趁着辽国战乱之际,向南吃下五百里。” “哼。”小宋轻笑一声:“胃口不小,它也不怕宋辽合围。” 说完,他沉思了一会儿:“这个情报你怎么来的?” “奴有个好友呢,刚巧是辽国某个王爷的禁脔,那王爷让她暂去我大宋避一阵子,刚巧就与奴聊了起来。” 小宋眉头紧蹙:“他们为什么敢这么大的胆子?” 说完,他猛的一拍脑门:“操,金国要不宣而战!” 狗日的金国,小宋叉着腰来回踱步了起来,金国到现在为止都是一副温良的模样,但拿下通辽?南下五百里?这显然是跟草原打成了协议嘛。 “你的消息一定要千真万确。” “奴的命都是爷的,哪里能骗呢。”碧螺走过去将宋北云拉在椅子上,然后自己恒坐在他的腿上,抓着宋北云的手开始在自己身上摩挲:“您看,都泥泞起来了。” 小宋沉默片刻,突然笑道:“也好,我一直想知道金国凭什么在短时间内快速崛起。” “爷~~” “知道了知道了。”小宋在她下巴上拧了一下:“你就这么等不得。” 第二天一早,一只信鸽扑腾着落在了辽国的皇宫内,妙言取下信鸽腿上的短信,只是看了一眼便轻笑了起来:“围魏救赵吗?” 610、四年7月21日 雨 边疆战事将要起 辽国的王爷提前让自家小蜜去宋国避难,有意思对吧。 恰恰就是这个辽国的王爷才是关键点,小宋很容易就想通了这里头的关节,这样的信息的确是值得碧螺从杭州千里迢迢过来一次了,因为若是流传出去恐会酿成大祸。 小宋没有问碧螺她怎么处置她那个好友的,但想来也应该知道这样的蛇蝎会怎么干,毕竟自己就是统领地下战线的人,有些事还是明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道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毕竟已经告诉了妙言,再跟你说也没什么意义而且你气性大,玩意一激动把崽喷出来了可是麻烦的很。” “喷出来!”佛宝奴扬起手就打:“让你胡说八道!我把你嘴都给撕了去!” 小宋攥住她的胳膊,笑着说道:“你别在这乱动啊,这要磕了碰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佛宝奴渐渐安静了下来,然后却也是并没有显得太生气,只是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小口才抬头说道:“也便是说,若是金国南下,辽国这里立刻便会有人投敌?” “也不一定,也许是已经有了风声,但又不敢确定。不然不至于把豢养的小宝贝送去南京。你知道的,有些时候边关的人对这种事情的嗅觉敏锐很多。”小宋说到这话锋一转:“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些人对你不忠是肯定的,他们可没有把他们知道的事情报上去,一来是不想承担责任,二来么,说不得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计较的。骑墙派嘛,你懂的,这帮人深谙中庸之道,左右逢源是他们的追求,甚至于东食西宿。” 佛宝奴捶在桌子上:“可恨!” 小宋没说什么,只是笑了起来:“战略是不是应该转变一下了?” “如何转变?” 小宋用手蘸着水在桌上写上了四个字——暗度陈仓。 看到这里,佛宝奴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 “你想要你的白山黑水,我想要我的万顷煤矿。各取所需如何?” 佛宝奴看了看他,眼皮子低垂了下来,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道:“兵分两路为大忌。” “当然不是兵分两路,而是合二为一。在草原那里虚晃一招,头也不回的直奔向金国,理论上是能赶得上金国发兵南下之前。” 小宋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跟草原那头摆开阵仗,但实际上大部队却直接转去到金国,等到金国发兵之前突然发起进攻,打一个措手不及的时间差。 吞掉金国也许不可能,但却也绝对不止是给他一个教训。这个计划绝对可行,但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真的是要转手金国,那这个路程就不得不去考虑了,而且战法上也要重新开始部署,面对草原的路数去打金国也许并不会奏效。 “你别犹豫了,这一仗你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金国跟草原明显是有默契的,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这就是你说的乱局?” “有些东西早出现问题总比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插你一刀来的好,不过你不用太过操心,实在不行我们双线作战就是了,辽国对金国,宋国对草原。” “我有把握,你有?”佛宝奴眉头一挑:“你宋国当真能行?” “手下败将说什么呢。”宋北云往地上啐了一口:“大言不惭。” “呵,战场上见真章。” “赌点什么。” “行啊,赌点什么。”佛宝奴不好赌,只是从不认输,只要跟她赌,她一定接招:“你说赌什么。” “赌山东之地。” “不行。”佛宝奴断然摇头:“山东之地何等重要,岂能拱手让人。” 小宋呵呵一乐,虽是不放在心头,但转过身便取来了地图,仔细研究起了这突如其来的战局。 都说战场之上风起云涌,小宋认为要不是自己情报战线工作做的好,这次他这个穿越者可能就要在土著身上吃大亏了。 金国这一手倒是真的绝,几乎是破釜沉舟了,因为他们恐怕也不知道宋辽和草原的战争会打成什么样,如果在三五个月之内就能解决,他们出兵无异于自寻死路,必会被反推到首都之下。 如果没有意外,金国现在应该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宋辽联军不知这个消息,金国就会趁势不备发动奇袭,一举占据优势。而宋辽联军一旦知道这个消息开始集结军队,金国就会在国境线上布置防御,跟联军对峙一直到寒冬到来或者是等待草原南下。 好! 小宋忍不住要给金国制定这个策略的人拍掌叫好,这两头堵的法子,最终金国都是受益者,因为只要拖到了宋辽主动求和,他们就算是一场辉煌的胜利了。 但计谋是好计谋,但他们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就是现在宋国的整体硬实力。 不敢说科技碾压吧,毕竟真正的高精尖还是少,但当精算部门和物流项目的全面提升,现在整个宋国的战斗输送能力和后勤保障能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支持双线作战虽然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吃力,但这里不是还有辽国么。 宋辽作为兄弟国,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而且再不济还可以用阴招嘛。 下午时,青龙苑长安分院、青龙苑辽院和青龙苑宋院代表在这里碰了个头,大概聊了一下现在的局势。 青龙苑三个地方代表分别提出了三个不同的方向意见,辽院代表表示应该先调兵将金国压制下去,但宋院代表表示不同意,宋院代表表示应该集中优势兵力先压垮草原,再进行后续调度,否则等到了冬天就会造成大量的非战斗减员。 面对这种分歧,仲裁委员兼大宋长安分院代表表示都可以理解,因为不管从哪个方向去考虑都是可以说的通的,因为如果先打草原,辽国就可能会被人掏屁股。但如果先打金国,宋国的军事预算就会严重超标,而且还要面临草原南下的威胁。 所以宋辽两院的争执都属于正常范围之内,也就是这种争执,让座谈会陷入了僵局。 “你看,金国还是厉害。”小宋摊开手无奈的说道:“它还什么都没干,咱们就已经乱了阵脚。” 赵性脸色也是阴霾,他沉默了许久:“好好的计划就这样被打乱了。” “谁说的。” 小宋一脸故作高深的笑容,看了看赵性又看了看佛宝奴:“两位,还有什么补充没有?若是没有,就听听我的意见吧。” 其实小宋并不想放弃之前确定好的战略,但觉得也没有必要去双线开战,而且以小宋这种见猫当做虎的性格也不会觉得两线开战能捞到什么好处。 但他还是觉得如果这样争执下去,反而就正中下怀了,畏首畏尾才是兵家第一大忌。 那该怎么办呢?小宋想了很久,就连吃饭时都差点被一根鱼刺给干掉。 要说好办也好办,难办也难办。好办是金国喜欢对峙,那就对峙好了,辽国边境开始布防,铁丝网一拉,日常巡逻开始办起,大营一放,金国慌不慌?鬼知道辽国那连绵的国境线里是不是藏着伏兵百万。 但要说难也是难的,要做到不露馅、不露怯,这一点就很难。三千人做出五万人的架势更难。 “我有个法子可以试试。”小宋抬起头来慢条斯理的说道:“不过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来执行。” “你说。”赵性一扬下巴:“看看是什么好主意。” 小宋把这个伏兵对峙的法子一说,虽说是阳光底下无新鲜事,但这一招如果用好了却是极有效的,但问题也是有的,那如果只有三千人怎样才能让金国人被震慑住呢? 于是这就是最困难的地方了,怎么用三千人伪装成伏兵十万。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小宋的眼神里全是难以理解,面前两位皇帝陛下都用热忱的眼神看着他。 “不可能!”小宋断然拒绝:“绝对不可能!” “我觉得你这个大骗子去干这件事最好不过了。”佛宝奴深思熟虑之后,缓缓开口道:“你可信,且定然有这个能耐。” “朕附议。” 小宋站起身用力的摇头:“不去,说破大天都不去!第一,我不想错过我二儿子出生。第二,我再干这种事,我的名气大到吓人了,这不符合我的作风。第三,长安这边需要我,工坊需要我。你们让我去辽国边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三日后,宋北云启程前往了辽国的边境之处,也便是辽国最后一道关卡,燕京。 燕京,曾作为辽的陪都,位置特殊,不过现在它却只是一个普通的边境城市,行政等级特别低,是一个随时出现问题就要放弃的地方,虽然地处咽喉但旁边便是张家口、大同和草原,上头便是关外金国之地,极容易被两面夹击。 “老子是服了,还有那样的人。”小宋在马车里骂娘:“一个两个的把老子当什么?说让老子出去就出去,他娘的我从金陵被弄到了长安,现在又让老子守边关?狗日的佛宝奴。” “还有赵性。”小宋骂完之后补充道。 这一路没有旁人与他同行,只有碧螺一人,带着她其实也不算什么特殊关照,反正她去杭州也是那么远去燕京也是那么远,索性就带着一起了。 不过为了方便起见,碧螺一路都是书童打扮,只是她的男装效果太差,那眼带桃花的模样,一看就是个臭娘们伪装的。 “爷,这不是正说明您才干拔群么。” “拔群个屁。”小宋啐了一口:“老子服了!我长安工坊那边有多少事,他们不知道么?” “若是爷心情烦闷,那便来欺负小奴好了。” “唉,你现在跟你妹妹一起住的还可以?” “一切安好,只是我那妹妹……”碧螺微微侧过头:“受尽了凌辱,见不得生人。” “行了,你不就是担心我么,我是哪种人?” 碧螺噗通一声给宋北云跪了下来:“碧螺绝无这般意思……” “起来吧。”小宋摆摆手,靠在窗户处长叹一声:“我真的就是个劳碌命,妈的。” -------- 这段时间更新不稳定是因为从1月5号到今天我都在参加一个小范围的作者见面会,基本上就是一群肥宅之间心照不宣的放年假,明天就恢复了。 611、四年8月5日 晴 打断那个王爷的腿 “该到了吧,他该到了吧。” 佛宝奴在早晨遛弯的时候,反复的问着这句话,旁边陪着她的金铃儿甚至有些听不耐烦了。 大宋天皇帝赵性昨日已经离开返程了,继续去沿途散播救世主的光辉去了,而现在就剩下大着肚子的辽国皇帝在这里待产,这人一闲下来就开始胡思乱想。 “要他去的是你,如今念念不舍的也是你,你的事可真的是多。” “我哪里有不舍。”佛宝奴仍在嘴硬:“只是我担心前线战局罢了。” “担心什么担心,事已至此你根本没法子去担心什么,况且你现在也没法子去管。”金铃儿满脸不屑的说道:“安安稳稳的在这里把孩子生了,然后再做其他考量。” “我这不是担心么……” “担心?他办事由不得你去担心,他从来就没搞砸过事情。” 金铃儿倒不是吹嘘宋狗,而是那家伙虽然经常会干出出人意料之举,但现在回头看来却都是稳扎稳打的每一步,从最初一个无名之辈到如今的名满天下,虽然不一定全是好名,但却很难指摘出什么毛病,这都是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过来的。 前几日赵性便说了,这得宋北云者得天下却也是不为过,他便是苏秦、便是管仲、便是乐毅、便是诸葛孔明,只不过天下间识货者到底是少,懂其人者视为珍宝,不懂者视其恶疾。 不过金铃儿其实并不认为这样,因为她翻遍了古籍也找不到一个如宋北云这般的人,如果没有意外这个狗东西将来必然是要载入史册名耀千古的,也许当年是他高攀了自己,而越往后其实金铃儿心中越是清楚,其实是自己高攀了这个怪物。 他么,除了好色一些,其他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至于好色这种事,天下又能有几人不好色呢,她认识的名士大家可不少,却是没几个像人的,为数不多那几个像人的却还都是些让人瞧不上的歪瓜裂枣。 “你想什么呢,怎的突然就不说话了。” “我觉得你高攀了我家北云。”金铃儿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就翩然而去,留下目瞪口呆半晌没反应过来的辽国圣皇帝陛下在那干瞪眼。 “喂!”佛宝奴反应过来之后,不服气的追了上去:“我倒是要听听,我究竟是哪一点配不上那个狗东西了。” 而此时此刻,小宋已经在上午的时候抵达了燕京之地,手上握着辽国边军虎符。 至于虎符怎么来的,当然是妙言给的,在佛宝奴休产假的这些日子里,妙言已经把大辽的朝堂折腾的服服帖帖,手段之高明、行为之诡异,让人闻之胆颤。 她现在正在利用之前土改暴露出的问题大肆的肃清文官武将,辽国上下看似乱成一团,但却乱中有序,底层秩序正在一点点的开始被建立,走了一条和大宋截然相反的道路。大宋是从上至下重铸秩序,而辽国恰好是自下蔓延。 如果非要一个形容,那么宋国就是一只大白鹅,上半身优雅稳重,下半身已经扑腾的不成样子。而辽国则是一棵树,上头被风吹得花枝乱颤,下头却稳稳扎根。 燕京的文武官员和百姓不认识宋北云,但他们认识虎符,见虎符如见陛下。这一点显然是要比大宋的底层要稳定许多,所以很多权力的移交都是即时性的,没有什么拖拉。 也许这也与契丹人的性格有关,加上小宋上来就是一手漂亮的杯酒释权,一顿饭的功夫就把边关军队完全拿了下来。 “我记得你。”小宋有些微醺,指了指坐在他不远处的一个人:“你是佛宝奴身边的女官,她让你来看着我?” “奴婢不敢。” “罢了。”小宋一挥手,打了个哈欠:“路上走了得有半个月,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陛下说……” “我让你下去!”小宋眼睛一瞪:“你家陛下也得听我的!” 那女官哆嗦了一下,起身还是有些为难,但却实在是压不住对面这人的气场,行了个礼满脸委屈的就下去了。 而她刚走,小宋便吩咐一个照顾他的小厮说:“去,给我召燕王来。” 召……他居然用召这个词,那小厮的腿都哆嗦了,但看到微醺的钦差,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战战兢兢的去到了燕王府上。 不多一会儿,那个燕王就气呼呼的被带了过来,他刚要和这个面生的人理论一番。 但却就见小宋满脸笑容的将周围的人都喊走,然后慢慢的关上了门。 那燕王还没等开口,小宋就已经将他按在地上打了个皮开肉绽,甚至还打断了一条腿。 “这是受大辽皇帝陛下委托。”小宋揉着手腕站起身:“你记住,你姓的是耶律,你是辽国的王族。你便是死也要死在这社稷之上,容不得你两面三刀!” 小宋说完,再在这个王爷身上踢了一脚:“这一条腿换你一条命,让你长长记性。若是还有下次,你下场如何莫要多说。” 说完,小宋打开房门:“来人啊!带燕王去治疗。” 堂堂王爷被人打断一条腿抬出去的事很快就散播到了整个燕京各个阶级的耳朵里,有人惊叹也有人感叹,但燕王殿下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接着就闭门谢客并发布告示,一切事物由钦差大人接管。 怕啊,他是真的怕。深知佛宝奴为人的人都明白,这一条腿的代价已经是最轻的了,他干了什么他心中最是清楚,如今被暴打一顿可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骑墙派本身就是因为怂才骑墙,如今碰到如此决断的皇帝和如此恐怖的钦差,他索性便怂到底好了。 对抗?拿什么对抗?现在整个朝堂上都风起云涌,今日死几个王爷明日倒几个世家,土改的事已经压得这帮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后头还有皮室军在虎视眈眈,谁敢有动作? 小宋打了人之后却也是没了后文,接下来的两日他都在房间里清点兵册、账目,杀了五个吃空饷的大营参将、二十七个隐藏在军营中的金国奸细和近四十个各级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官吏,人头一字排开挂在城墙上,夏日中引来无数的绿头苍蝇,阵阵恶臭更是让人闻之欲呕。 但这个效果着实给力的,一时之间之前还多少有些不远完全放权的官员武将纷纷给钦差大人送上了投名状,还有那些想要使绊子的人也都消停了下来。 而在打得整个燕京官场措手不及之后,人们开始逐渐猜测起这钦差的身份来了。 后来有知情者透露,这不是别人正是宋国名臣宋北云。 很多人听到宋北云这三个字脑壳子都是嗡嗡的,虽然不知道这个宋臣来到辽国当了钦差,但既然他手中拿着虎符就已经代表木已成舟。 这宋北云的名声在辽国可也是不得了的,他干的事都经常会有游经四方的说书先生编成故事四处流传。 有人说他与魏征一样能够梦斩龙王,也有人说他便是个白面青天,更有人说他是恶鬼修罗转世,所到之处必将血流成河。 而就在燕京之地的人大肆讨论这个宋北云时,一个大规模的商队悄无声息的到了。 这个商队的规模之大,超过了以往任何商队的规模,光是押送货物的人就足足有三千人之多,他们的货物却根本没有进入任何商铺却是直接进入了兵营之中。 “宋大人……” 佛宝奴的女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她不光是佛宝奴的侍卫更是与佛宝奴一同长大的发小,朝中上至王爷下至百官就没有说不给她面子的,而在面对这个宋北云的时候,她却总是要小心翼翼,这人甚至比陛下还要难讲话还要难伺候。 “干什么?”小宋侧过头:“你是不是写信跟佛宝奴告状了?” 那女官低着头不言语。 “你告呗。”小宋啐了一口:“你去问问她敢不敢管老子,我被她一杆子支到这个破地方,本来就一肚子气,你别给我添堵。” “不是……宋大人,飞球队到了。” “哦?”小宋笑着起身:“带路带路,我去看看。” 而就在小宋去看新式装备的时候,佛宝奴正看着飞鸽传书的信在那急的跳脚。 她想到了宋狗会用特殊手段,但却没有想到会如此特殊,打断王爷的腿?上来就杀百多人? 这是要疯啊! 她是真的有些后悔了,她就不该叫这个煞星去辽国,别整的到时候燕京直接就给反了个球的。 可是她也知道,现在说什么已经晚了,这个混蛋的执行力一贯高的可怕,也从来不会怜惜什么人命。还有就是自家女官好像被他给欺负坏了…… 这狗东西! “我看看。”金铃儿取过信看了一眼,然后大笑道:“哈哈哈哈,打断王爷的腿,他真敢啊。” “就是啊!”佛宝奴急的直跺脚:“这可如何是好,燕王好歹也是我族叔。” “你选的嘛。”金铃儿将信交还给佛宝奴:“你就看看他能把事情办到什么程度吧。” 612、四年9月6日 晴 伏兵四野震人心 “面粉、碳粉、木粉、火药粉,七比一比一比一混合。” “热气球测试最高高度、测试风向、测试载重。” “沿途布置铁丝网、沿线修建防御工事,一路往外铺。” 站在军营之中,小宋拿着地图沿着边界的小河走着,身边是辽国的参将和宋国过来支援的北海新军各级指挥。 刚好,这次的边防主将正是之前在进攻襄阳时的那个参将,他如今已经晋升成了主将,但看到宋北云时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慌张的。 这个人是谁?那可是一日之内就能攻破固若金汤襄阳城的人,如今又在千里之外遇到了他,一瞬间就把回忆拉到了当时那个让他震撼的场景之中。 现在想来这个家伙的风格还是没有变化,坑杀襄阳的太守,打断辽国王爷的腿。这等莽撞人想想却是极可怕的…… “记住,声势要大。”小宋吩咐道:“北海新军日常爆炸训练,炸山炸树,你哪怕是炸鱼加餐都行,每天都得给我炸点什么。还有热气球每日也需要定点作训,比如定点投放粉尘炸弹,整出动静来。其他人,就盖工事、建大营、每日定点拉练。” “在……在边境?” “不然在哪?”小宋面对辽国参将的问题表示很意外:“在辽新都吗?” 那参将顿时不敢做声,他只是感觉这样有些……有些奇怪,很容易便会造成边境冲突,不过他不知道咋回事也不敢问。 主将在后头撞了那个参将一下,让他收声,而宋北云继续说道:“整个场面要给我干出热火朝天的感觉,燕京边军五万人,加上我带来的三千人,五万三千人。我要求不高,给我整出三十到五十万人的规模来!” 一听这个要求,这帮老哥当时都傻了,五万整十万差不多能行,可整个三五十万……这不是要狗命么,天底下都没有这么操作。 “你们很为难吧?我比你们还为难。但这件事你们必须要做到,务必!有问题就给我克服问题,人力无穷尽,你们给我动脑子!” 小宋直接下了死命令,这个没有什么好说的,五万人闲着也是闲着,而且以边军的战斗力想打金国精锐根本就是送人头,所以不论如何都要把声势给壮大起来。 “记住,这件事必须保密,若是走漏了风声,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其实到现在为止,很多人已经大概听出了一些端倪,大概便是金国可能要犯边了,但现在辽国主力全部集中到了北方草原准备打鞑子,能够面对金国的只有这五万边军。 辽国当年可是被金国撵着屁股追的,五万缺乏精良装备和边军恐怕真的不够金国塞牙缝。 不过这样打肿脸充胖子有什么意义? “而且你们别高兴的太早。” 小宋看了看天空毒辣辣的太阳:“你们只有二十日,立秋之日便是考验之时,如果到时你们不行,别怪我军法行事。在我手下,令行禁止严格执行,不管是辽军还是宋军,都明白不明白?” 下头将领立刻紧张了起来,庄严立正:“明白!” “声音太小了,大点声我听不见。” “明白!!!” “很好,很有精神。”小宋点了点头:“二十日之令,开始吧!” 一声令下,所有的工作都开始行进了起来,二十日时间可是很紧张的,而且这都是定下军令状的,真到时候完不成,就看这位宋大人之前的所作所为,城墙上贵宾席一位。 除了大搞建设,每日晚上边军都会有两万人左右悄然出城,然后第二天一大早浩浩荡荡的奔赴边境安营扎寨。 造饭的灶台点起的烟也是按照统计好的数目成倍增长,反正从外人看来,声势浩大的很。 而此时此刻,金国的边军看到边境上的场面,一个个都吓的有些迷茫了,他们一级一级的往上汇报,一直报到了金国皇帝的耳朵里。 金国皇帝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他是个自负且激进的人,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勃然大怒,说着什么朕还未出兵,他们居然已经行如此行为。 一怒之下,他立刻引了二十五万人发兵辽国,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宋北云的耳朵里,但一切都好像是在预料之中一般,辽国的军队仍是不慌不忙的埋锅做饭,每日浩浩荡荡有新军加入,然后不断扩充营地。 等到十七八天之后,辽国大军完全集结在了金辽边境时,辽国便开始各种炸,炸山炸水炸林子,天上还有圆形的大球在飘荡,所到之处都会是一片火海。 这早上炸晚上炸的声音直接把金国的部队给吓阻在了边境,不敢前行。 现在两方就对峙了起来,大辽这边不慌不忙,金国那边也索性安营扎寨了起来。 每日金国人都能看到对面三里之外的辽军大营里鸡飞狗跳、热闹非凡,做饭的香味也能隐约的飘荡过来,还有那连绵不绝的爆炸声以及远处山崩地裂的样子。 金国根据常规的观察,大概推算了辽国大概能有个三十万人上下,算它虚晃一些,但总归不会少于二十万人。 二十万辽军配上那古怪的炸弹,这也足以让二十五万金军掂量掂量了。 “耗!朕就跟他们耗!几时候他们扛不住。” 金国皇帝被辽军的行为气得肝都疼,但冲动归冲动却也不敢真的去冲击这样固若金汤的阵仗。 那就耗着吧,辽国如今正双线开战,他们能耗到几时候?等到冬日一来,就等他不攻自破好了。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公众号【】抽红包! 打定了这个主意,两方就真的开始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等到九月初的时候,辽军大营基本稳定了下来,每日巡逻的阵仗看起来倒也是声势骇人,还养了许多狗…… 这些狗让金国那些去摸哨的探子都被钉死在了小道上,一般都是有去无回。 之后金辽两国在对峙过程中经常会发生一些小冲突,但双方都比较克制,一般都止于斗殴。不过骂阵却是每日必备的活动,经常可以见到双方阵前有个三五千人在那叫骂,谁骂的脏谁就赢,丘八们都以这个行为来消遣对峙时无趣的时间。 而就在他们对峙的时候,草原已经正式和宋辽联军在阴山侧打了起来。 宋辽联军的战术还是之前确定好的战术,又宋国军队打主攻,以阵地战和科技碾压来牵制和消耗草原的骑兵,而辽国的数万骑兵则一路北上,在躲避草原主力的同时以游击战的牧师滋扰散布在草原上的中小型部族,主要以掠劫粮食等资源为主,所到之处人没杀几个,粮食却是能抢的抢,带不走的全部烧掉。 金帐汗国在此刻已经有些吃不住了,他们疲于应付两面开花的局面,已经几次修书告知金国他们如果再不发兵这边就顶不住了。 但金国的回信却让他们绝望,信上说他们两国的意图已经被辽国发现,辽国如今陈兵三十万在金辽国境上,所以金国希望金帐汗国能够再顶一阵子,起码要熬到冬天。 一句话倒是轻飘飘,但对于金帐汗国却已经快到极限了,他们打过宋国的城池也打过辽国的骑兵。 但从来没有想过同时面对宋国的坚壁和辽国的掠劫,这一仗打得草原可以说是极端难受。往前打,宋国的阵地战快让草原的牙都啃崩了,往后撤却始终被辽国的骑兵牵着鼻子走,补给线还整日受骚扰。 这以往都是他们的战术,现在却被别人用在了自己身上……委屈、难受,而且他们还发现辽国骑兵的目标居然是孛儿只斤部。 这一下金帐大汗的脑子都炸开了,如果真的打到了孛儿只斤部,那整个金帐汗国不管这一战是输是赢,都有很大的可能分崩离析。 因为不论如何,孛儿只斤部可都是憋着劲儿想要办掉他这个大汗。 而现在似乎宋辽联军他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直接就奔着金帐汗国的软肋去了。 现在战局,金国那头不知道什么情况,草原这边想要扭头去追辽国骑兵,但转眼就会被宋的队伍追在屁股后头打,打到头昏脑涨,一不留神屁股就会被咬下一块肉。 这转眼已经快到秋天了,可照这样下去,先扛不住的是草原诸部啊! 就在草原大汗焦头烂额的时候,外头的探子匆匆前来汇报,说东部大同关外又出现了近十万辽军正以围剿之势向金帐本部急行而去。 他略微分析了一番之后,一拍大腿……终于反应了过来,金国怕是被骗了。 辽国不可能在出动近二十万骑兵的情况下还有三十万人与金国对峙,那么现在金国边境的最多只是十万边军罢了。 十万边军遏制二十多万金军…… 大汗急忙召集信使要将这个信息传递过去,可就在这时,金国的信却已经到了。 “什么!?” 看到信上的内容之后,大汗几乎要昏厥过去,因为在复州、宁州一带突有五万宋军从海州乘船突袭登陆,正直逼辽阳。 “这是什么鬼战法!宋国到底有什么人在后头!” 613、四年9月9日 晴 避敌之长,固若金汤 五万宋军在七日内完全宁州,这对整体的运载能力的考验是非常大的,不得不说这里头有赌的成分,因为现在的海航技术完全就是在萌芽阶段,但凡是出了点幺蛾子,就有人的脑袋得落地。 但谢天谢地,渤海这段时间无风无浪,一片宁静。五万人安稳落地,并且在宋国海军主将左安澜的调度下,迅速展开了几波有效的进攻,把毫无防卫的金军打得是灰头土脸,毫无还手之力。 说起这左安澜,他是定国公族兄之子,也是左柔的堂兄,虽然名字和平时为人都娘们唧唧的,但打起仗来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人,作为这次年轻武将提拔计划中重点提拔的十个人之一,他可以说是大宋至今为止少有的精通水战策略和阻击战的将领了。 他的快速布防能力和对敌人运动轨迹的预判能力,可以说是难以置信的强,特别是在这种以少打多的战役,他细腻的指挥风格在这种时候尤其犀利,经常能够屁股后头拖着三四万的追兵还能杀个回马枪。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即可领取! 而同样,这次宋辽联军中,宋国的将领几乎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他们可以说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出来的大宋精英,有那将门世家里出来的,比如原本历史中娶了金铃儿的那个崽,还有这个左安澜,这都是将门之中出来的。 也有一些是民间淘换来的宝贝,比如宋军对草原战役中大放异彩的几位年轻将领,他们的战术战法各有不同,但野路子同样打得精彩,甚至很多兵书上都没有出现过的战法和一些百年甚至数百年后才出现的打法都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也许年轻人在应对战争的经验上有所欠缺,但这一众天才带来的军事方向革新却是让人看到了欣喜和对军校这个奇怪的场所的好奇与探讨。 当然,现在整体的重心并不是在草原,草原那边因为是辽国的主场,宋军只需要稳扎稳打的搂草打兔子就行,相对于辽军的大纵深大迂回,宋国在草原唯一的军事行为就是将阵仗拉开,切断草原骑兵的马蹄,让他们始终处于腹背受敌的阶段。 而宋国真正的战争点则是在金国,不光要牵制住金国,更是要给予他们一记前所未有的重创,五万部队只是第一波攻势,只是小左干的太漂亮了,都让人忽略了从山东部侧面杀入关外的其他宋军。 那头金军还在跟辽军对峙,这突然听到他娘的宋军单刀直入的往金国的心脏里插,金军从上到下的阵脚都乱了。 他们分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草原那边在求助,金国这边也被围。 他娘的宋辽到底有多少军队!? 而就在这虚虚实实之中,金军匆忙迎战,原本在辽国边境的二十五万人接到紧急命令回防。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对面他们将要面对的人是谁,辽国军队能放他们走? 就在他们差不多有二十万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在当天夜里,突然天降大火球……就是那些整日在他们头顶上飞的球球齐齐的砸向了他们的大营,那些东西倒是没什么,只是它们落地之后上头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着的东西却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这些大火球落地之后,快速的就会燃烧起来,还会流出一些味道古怪的水,这些水遇到明火就会被点燃,接着那些陶罐就会被什么东西引爆,里头会喷出大量的灰。 一开始辽军并没有太在意,可是当那些灰尘越来越多之后,突然从中心出爆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炸裂之声,那声音就如惊蛰的闷雷,接着滚烫的罡风让触碰它的所有人都被灼伤在地,数千乃至上万人被严重灼伤,而且突如其来的光亮的爆炸还在各个大营中引发了踩踏和大火。 二十五万人的大营,一夜之间化作了火海,金国的指挥官匆忙应对,而就在这时,漫天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金军一边救火一边救人还一边匆忙作战。 可是事情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无数火矢冲向大营,接着便有人将一个个黑不溜秋的陶罐扔到了他们脸上,那些陶罐会冒烟,在绝大部分金军都没能反应过来的瞬间,那些陶罐就爆了。 破碎的陶片、混杂着里头的铁渣和一些坚硬而尖锐的东西炸的到处都是,无数士兵猝不及防之下被扎得浑身是血哀嚎倒地。 而就在金军正准备组织有效战斗力开始回防时,突然从百米之外的地方传来隆隆的声音,接着但凡是点着亮光的地方都会被一枚炮弹命中,那冲击力甚至能将落点周围的人直接击碎,没有任何悬念。 二十五万人还没接战就已经成了一盘散沙,而就在这时,山坡之上冲下来了上万辽国士兵,他们扬起辽国弯刀,身穿皮甲四散冲杀下来。 这些人也不恋战,只是接战之后劈砍一轮便转身离开,之后不多久就会从另外一面又出现万人左右规模的队伍,厮杀一阵便转身离开。 金国完全都被杀懵了,他们现在身处亮光之地,也不知道从哪里会突然出现暗箭,而且只要他们举起火把往前追,那么接下来就会传来一声声闷响,接着他们的身上就会出现连软甲都护不住的血洞子。 这样的侵扰一直持续到了黎明时分,天色将明,金军阵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躺着死伤的士兵。 虽然残留者扔有大半,但金军的士气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根本就无心恋战,只想着赶紧逃跑。 反观辽国那边,他们一夜伤亡不过千人,却换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胜仗,原本几乎不可能胜利的对峙,如今却是打了个大贯通,士气高昂到甚至有些膨胀。 但这时本应追击的局面,作为主帅的宋北云却鸣金收兵了,所有人继续回到防线以内,再次恢复到了前一天的状态,各方面都严阵以待。 辽国将领有些不甘,但宋北云却不给出任何解释,只是让他们严格贯彻军令便行。 他们不懂也不敢问,毕竟这个人所有的部署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这位爷的德行和能耐都摆在他们眼前,能耐不错但德行实在是有点那个啥。 本还以为是个儒将,但后来大家都知道这厮是个匪军。 而下达完命令的宋北云靠在自己住处的窗口,手上端着一碗饭,上头盖着一根鸡腿,旁边则坐着辽国的南院大王。 “不是我说,金郎。”小宋用筷子指了指窗外:“你带出来的人有问题,冲动,不管不顾。这时候能追击的?这五万边军打人家三万都磕磕绊绊,还追?” 南院大王坐在那闷声不语,他其实心里也很不舒服,因为古往今来的战法都是陈胜追击,从来没有说把对面都打成那b样了,居然还龟缩回去。 “狗急了还跳墙呢。”小宋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匆忙扒拉两口饭之后来到地图前面,一边吃鸡腿一边用筷子点着地图:“他们从这里撤回辽地,第一件事就是重整队伍去保卫首都,他们没有补给、没有组织度,要重新完成集结大概需要二十天。这二十天的时间里,他们的非战斗损失大概能有百分之二十,之后在回防的路上会刚好遇到宋国从山东入关的部队,剩下的事让宋国的部队解决。” 说完,小宋把鸡腿往外头一扔:“调人,边军继续防守,严防死守边境,不要让金国有可乘之机。你们国内能用的兵也就不到十万人了,还都是一群废物。别浪费有生力量去干无意义的事。” 小宋说完,沉默了片刻,接着一拍桌子:“哦,对了。你就是想捞军功吧?不想让人家说什么‘你瞧瞧辽国这帮人,打个胜仗还得宋国人来帮忙’。” 金郎不置可否,坐在那里就是不吭声,而小宋却咧嘴一笑:“这有什么好丢人的,这可是宋北云啊。” 金郎一愣,恍然间居然是明白了……对啊,这可是宋北云啊。这个人就是个怪物,天底下的人哪里还有人不知他是个怪物来的呢? 这么一个怪物,还跟他争什么战功,莫要说别的,就光是他自己都会跟弟子们去研究宋狗的战争思路,他之前研究过大宋福王的战斗思路,但他们师徒两人却是走了截然不同的路线。 福王用兵的确是好,好到没有瑕疵,这一点金郎是服的,毕竟斗了一辈子都没赢过的人,不服还能怎么样呢。 可是这宋狗…… 他用兵到处都是瑕疵,满满的破绽,而且总是走些旁门左道,可偏偏自己却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去阻拦这人的脚步,说他运气好也不像说他用兵如神也不是那么回事。 就很奇怪…… 还有,这厮总喜欢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打仗,就如昨日那场夜战一样,这能是正规的战法?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打法,要放在自己徒弟身上,非被自己骂臭了不可,可偏偏这厮用了,不光用了还奏效了。 怪哉,怪哉啊! -- 还有 614、四年9月15日 晴 矮子堆里拔高个儿 “这厮。” 福王远在福州,手中拿着十二封急报,有八百里加急的有飞鸽传书的,几乎是将战场的信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了他的手中。 当看到宋北云的路数时,他却是哑然失笑,他的战术真的说不上好,但有时候不羡慕这帮狗天才是真的不行,因为即便是最烂的战术在合适的时机里也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能量。 宋北云这个家伙,也许什么都是稀碎,但对时机的把控和对整体大局的掌握却是让人羡慕不来的,他的着眼点绝对不是当前的战场,而是整体战局。 他同时关注多个战线上的运转,把己方的节点和对方的节点掐得恰当好处。 就比如他那一场夜战八方,其实从战术层面上来说,他执行的一塌糊涂,如果对方稍有准备,这边就会被打得满头是包,甚至可能被人一波打崩掉。 但他恰恰就盯死了宋军绕后,金军极需回防的那个点,二十多万人的紧急命令必然不可能会是从容有序的,忙乱中就会忽略很多东西。 也许他们防备了辽国边军的突袭,但却没有想到宋北云的不讲武德,也正是因为他的无所不用其极,导致第一轮攻击之后金军的阵脚完全崩了。 不过真正让福王赞赏的却是他之后的行为,他并没有因为得手的胜利而冲昏头脑而是立刻重新布置防线,防备敌人有可能的反扑,把剩下的战斗交给另外一线的兄弟部队。 年轻人能稳得住已经很不容易了,能稳成这样更是极少见的,他也许不是个将才,但绝对是个帅才。不光是沉着冷静,还有就是对死亡看得并不那么重,从他用兵就能知道,他其实并未将士兵当做人来看,这一点很贴合慈不掌兵的古训。 合上战报,福王倒是长叹了一声,小兔崽子这些年的成长让他甚是欣慰,终于这大宋不再是靠着几个垂垂老矣的人在撑着了。 而与此同时,在金国和草原的战线上,宋辽联军都多多少少吃了一些小亏,辽国那边因为纵深线有些长了,士兵疲惫不堪,金国那边则是因为金国回过味来了,开始集中大规模兵力开始围剿了。 特别是宋军在金国的战斗,很辛苦。但这却都是宋北云预料之中的,他并没有因为战斗很艰苦就让人回撤反而是下达了死命令,就是不管如何一定要阻止金国的两股军队形成合围,哪怕打到最后一个人,都不可轻易撤下防线。 战争嘛,本身就是很残酷的事情,这里头一定会有楚楚可怜也一定会有血肉横飞,不过没办法,毕竟有些目的不管是不是政治上的,战争其实都是难以避免的。 对辽国是这样对宋国也是这样,这场战争是必须要的,因为现在两国的内部局势并不是很稳定,而且这两个之前都被打到稀碎的国家也需要一场名为战争的补考来让他们重新拿回在外交领域的话语权。 尼克松不是说过的嘛,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永远不要期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辽国相对好一些,宋国这些年可是一直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人家金国使者到宋国来趾高气昂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所以这一战不光要打出威风,更重要的一点是重塑整个大宋的军魂。一扫以往除了少数几只精锐能打,其他都是废物的局面。 包括弃用三十五岁以上的将领和全新混编重组的部队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说实话。” 这日晚上,小宋坐在燕长城上,面前摆着酒肉,对面是一身便装的金郎,两人一边赏着中秋月一边喝酒聊天,秋风倒也是飒爽,吹散了旧日不散的暑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我不喜欢打仗。”小宋靠在长城上眺望远方,只觉一阵雾茫茫:“喜欢战争的没脑子,忘记战争的没良心嘛。可是怎么办呢,每每想到中原大地岌岌可危,我其实就挺难受的。” “我与你不同,若是不打仗,我便没了意义。” 小宋看了他一眼,只是笑笑却没说话,兀自看着天上明月却也是不做声。 “佛宝奴可还好?” “好的很。”小宋转过头看着金郎:“为什么不问你的小情娘。” “哈哈哈哈哈不好问不好问。”金郎摆手笑道:“等过些日子再出使一趟宋国吧,好好训斥她一番。” “其实我觉得女人还是离政治远一点,哪怕是佛宝奴。”小宋摆手道:“她们玩不明白的。” “那你那位妙言呢,我觉得她的手腕雷厉风行的很,远不是一般男子能比。” “那可是妙言啊,老兄。”小宋无奈的摆摆手:“她能把你们玩得连渣都不剩。” 而正说到此处,远处换防的号角响起来,深沉悠远,恍惚间小宋感觉自己又经历了一次时空的穿越,去到了更早之前的年代,那个八百铁骑封狼居胥的年代。 人嘛,哪能没点热血呢。不过小宋也知道自己不适合蹲在前线大喊冲锋的人,他不是那种有能耐领兵陷阵的勇士,他就适合躲在大后方当成一个策划者,这样无疑少了几分爽快,但有什么办法呢,每个人都有适合的位置,而且如果真的是在前线,他也就没有这么逍遥自在的喝酒赏月了,而且前线的条件十分恶劣,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每一分钟都是折磨。 人生大概就是这样,想得到什么就一定得放弃点什么,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什么都能让一个人占全了,那会死很早,毕竟天妒英才。 “天色不早了,夜晚寒气还是重,我便失陪了。”金郎慢悠悠的站起身来便往城墙下走,走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福王倒是有个好徒弟。” “多谢夸奖。” 目送金郎离开,长城上只剩下宋北云一人,夜晚的风也陡然变得呼啸了起来,他趴在城墙上许久都没有动弹,任凭风吹得他的头发胡乱飘荡。 而就在这时,城中突然飘起了孔明灯,远远眺望过去就和满天繁星融合在了一起,想来却是城中百姓正在欢度佳节吧。 能在这种乱世享受一份中秋,若是换到原本的时空应是不行,按照正常的时间进度,当金国和蒙古都崛起的时候,中原已经成为了一片血海,辽国应是被灭了,还是被宋国和金国联手灭的。 再之后便是草原的挥师南下,造就了一个争议八百年的成吉思汗,也让整个汉明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从那之后原本一直到现在都处于领先地位的东亚化就开始走向的低谷。 唉想来都是唏嘘,因为不管是之后的明王朝还是清王朝,最终也都是没有引领这个明走上正道。 怎么说呢,多少有些遗憾吧,不管小宋是个多么慵懒的人,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都是会不太舒服。 不过这不正巧有个机会摆在眼前么,现在整个东亚都是弱鸡,没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王朝的国家,说谁强也不过都是矮矬子里挑出来的高个儿,上不得台面。 “走啦。”小宋突然中断了脑子里的无意义联想,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事情还多着呢。” 而在他离开之后,一个黑影就落在了他刚才所在不远的位置上,鬼鬼祟祟的压着脚步跟上了他的步调,一同下了这段古城墙。 小宋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因为来的匆忙,他并没有带上自己那几个亲卫,更没有把大黑牛或者小鱼带在身边。 而这个黑影就这样远远的跟他保持一段距离,一直到他来到了一处没有守卫的地方方便时,黑影突然蹿了出来,一柄尖刀顶在了他的后心处:“别动!” 小宋当时一个哆嗦,酒顿时醒了,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没想到就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这位侠客,冤有头债有主,我大大的良民,不至于吧。” “你可是宋北云不是!” 身后那人根本不搭理他,只是开口询问起来,而宋北云立刻高举双手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哪是什么宋北云啊,我就是个普通的书生。” “呵,普通书生。走!”身后那人显然不信,用刀往前那么一顶:“休要出声,否则我宰了你。” 小宋拳脚不弱,但背后顶着刀呢,他现在反抗无异于主动让人往他背后戳一刀,这事不划算。 于是在被胁迫之下,他只好被那人引着进入了一处小巷之中,然后走了一阵之后就被带入到了一处小院。 这个剧情有些熟悉,当时他被白莲教绑过一次,但那次明摆着周围都是暗探,可如今这里可一个自己人都没有,也就是说小宋如今迎来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在他被推搡进一个小屋中之后,那人一边掌灯一边继续用刀对着他,而小宋则一边伺机反击一边分散这人的注意力。 至于这孙子是男是女,他根本不在意,反正只要是威胁到他安全的人,不论男女都是必须死。 “我是个良民啊,壮士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就是宋狗!”那人说话间摘下了面巾,义愤填膺的说道:“你便是烧成灰我都认得你!” “是真的吗?我不信。”小宋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道:“你有什么证据等会,我怎么看你这么面熟?” 615、四年9月16日 晴 多事之秋,皆归于此 宋北云丢了。 这件事在燕京的上层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浪,首先这个人丢了就代表虎符丢了,那可是虎符啊!皇帝一半他一半,他替皇帝说的算。 再一个,现在外头正在打仗,虽然南院大王已在场,但名义上的主帅却是宋北云,两军交战主帅失踪,这不是玩人呢么?战争策略续不上,那可是要出大事情的。 最后,这厮……出入宫门如进家门,传言这人还上了龙床,而且大家都知道陛下本身就有点娘们唧唧,保不齐两人还真的是有那么点离谱的事。 这把他弄丢了,想想也知道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里头最紧张的就是佛宝奴的女官,她已经发动禁卫满城寻找了,可是已经一夜却仍是没有消息。 不过相比较没消息,她更担心突然收到属下的禀报说在某个菜园子中发现宋北云被割下来的头。 反正就是这样提心吊胆,而城中更是近乎疯狂,官兵挨家挨户的搜查,即便是最不起眼的地方也绝不放过。 在这种时候宋北云究竟在哪呢? 他其实被藏在了百姓冬储青菜的地窖中,而跟他一起躲藏的还有挟持他的那个“猛汉”。 终究他的嘴遁这次没有奏效,那绑匪好像是被人传授了经验一般,不管他说什么一概不搭理,反而一边用刀顶在他的胸口然后用麻绳将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不是,我真不是宋北云,你认错人了,我叫刘德华,家住河北沧州,家中卖烧鸭子的,不信你去打听一番就知道了,谁不知道刘家烧鸭。” “闭嘴!不然将你舌头割下来!” “不是,真的是个误会!” 而就在这时,官兵已经破门而入,开始搜查起来,小宋刚要喊叫出来,却被一团破布给塞住了嘴,他呜呜了半天也没能呜出个所以然来。 那绑匪就死死压在他的身上,刀子已经收了起来,因为地窖太窄,这绑匪惜命的很,生怕戳到自己…… 小宋眼巴巴的等着地窖的封门被打开,但他终究还是错付了,这帮人根本不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皇城司,匆忙搜索一阵便离开了。 在听到官兵离开之后,那绑匪冷笑道:“还说你不是宋北云?若真是个卖鸭子的,会出动官兵?宋狗,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小宋轻叹一声,他靠在那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毕竟手已经麻木了,再这么下去很可能坏死。 “不许动!” “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你给我捆成这样,我难受动动还不行?”小宋也豁出去了,奋力蹭掉嘴上的破布,开口骂道:“你不信我绑绑你看看,你能忍着不动我送你三十斤鸭子。”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 那绑匪侧过头来盯着宋北云,手上匕首已经顶在了他的脖子上:“听闻宋大人素来机智过人,如今怎的也只会靠着一张寡嘴了?” “你抓你的宋大人,与我刘德华何干啊?”小宋往后缩了缩:“兄弟,家伙收一收,顶到我了。” 小宋真的很暴怒,要是按照正常流畅,面前这个死绑匪应该是已经被制服了,然后被他扔进大牢中受尽折磨之后,再慢慢逼问幕后主使,而不是现在这样被这突然出现的狗东西压在身上,呼吸着地窖里酸臭的味道,手脚还被捆着,就像是一串香肠。 “宋狗,你可知道我是谁?” “大爷您真的抓错人了,我是刘德华……” “你当真惹不得我?” 小宋费劲的错开面前人的脸,努力的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你到过我家买鸭子么?” “看你嘴硬到几时。”说着这人的匕首就开始顺着宋北云的脸皮上下滑动:“倒是生了一张好面孔,你说我要是将你面皮割下来,让你成个无脸人,你会是如何?” “行了行了,乖……别闹好吗?”小宋央求道:“这样,你放了我,我回去之后给你筹备五十斤鸭子,明炉现烤,滋味肥美。” 那绑匪暗暗用力,匕首贴在了宋北云的脸上,锋利的刀刃已经让他感觉到了疼痛。 “停!”小宋连忙喊停:“我是宋北云。” “早承认何必受这皮肉之苦。”绑匪得意的笑道:“宋狗,你当真记不得我了?” 小宋沉思片刻并用头蹭了蹭墙:“我每日见的人太多了……您是哪位?是兰翠坊的小翠还是碧玉阁的芳芳?” “莫要信口开河。”那绑匪冷哼一声:“三年前,我随金国使团与你见过,你忘了?” 那他娘的谁能记得!小宋当时心态就炸了,他就不明白了,怎么总有些人觉得自己格外重要,觉得别人就必须记得他们。 对……这像不像有些疯狂的明星粉丝?这个群体总以为自己去了几次接飞机、演唱会就认为明星爱豆跟他们很熟悉,见面之后爱豆没认出来他们就会很伤心甚至想要拿刀捅人。 大姐……不是这个道理的,那是职业需要嘛,谁能认识那么多人呀,暗恋你就说出来啊,哪怕自己是个明星,偶尔为了人身安全草草粉也不是不行,但前提是说出来啊,不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好不好? “看来你的确是不记得了,昨日你说看我面熟,恐也是诓骗我的。果然就如人言,宋狗嘴里从没有实话。” “对不起,我是刘德华。” 匕首再一次的顶在了宋北云的脑门上,而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宋北云,无奈之下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跟这绑匪聊天来拖延时间,尽可能的不要让这人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别冲动女侠,千万别冲动。”小宋连忙讨饶:“是这个样子的,你如果仰慕我的才华,我可以专门为你题词一首,你喜欢婉约派还是豪放派?是喜欢凄凄惨惨戚戚还是喜欢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你要是贪慕我的美色,那得容我洗个澡。” “闭嘴!”那绑匪厉声道:“我要将你带回金国!只要没你,金国就不会受战乱之苦!” “那你还是贪恋一下我的美色吧,你金国打仗跟我真没什么很大的关系,你也别想着带我回去能有用,你真的要是把我弄去金国当人质,或者把我弄死,你和金国的麻烦就大了。” 小宋说的诚恳,事实也是如此。因为总有人觉得战争是会因为某一个人的存在而改变的,其实这都是胡扯,金国本身就在打算发一笔战争财,但古往今来乃至未来,不管是怎么样的战争,战争的双方都一定会在舆论上摆出一副政治正确的样子。 而不管信了哪一头的话,这个人要么蠢要么巨蠢,还什么宋北云挑起战争,他只不过是个应对战争的人,战争本身跟他有个毛关系。 但现在自己真的是掉以轻心被人活捉,讲道理这理论上是不应该发现的,不过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自己失去警惕,非要甩掉警卫员跟南院大王来一场月下对酌。 活该! “昨日我看你长得挺好看的,为何要当个贼人?”小宋继续拖延时间:“你现在也看到了,你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就放了我,想带我回金国难度太大了,你信不信现在的燕京就连一只兔子都跑不出去。” “那我就杀了你!” “停!”小宋连忙喊停:“来来来,我给你分析一下你杀了我会有怎样的后果。” 宋北云嘛,大家都知道,他一没有超能力二没有什么特殊的人格魅力,说白了就是靠着一根口条吃天下的,就属于那种只要让他找到机会就能蛊惑人心的类型。 上到皇帝王爷,下到未成年少女,反正只要不是聋哑人,小宋照单全收。 “你听我细细说来。”小宋清了清嗓子:“话说这万事万物讲究的是一个起承转合,这起字一说便有千言万语,说是如何来如何去,中转如果千百道,此中机缘万万条,断不可以一叶障目、一言蔽之。” 小宋逼逼叨叨说了很久,直到口干舌燥,直到外头彻底寂静无声,肚子咕咕叫时才刚刚说完了这起字,后头还有那些个承转合却是还没说。 “女侠,给整点水呗,最好还能有块饼,你看我说了这么久,那是又渴又饿。” 那劫匪眉头一皱:“端是麻烦。” 说着这女匪从怀里掏出还有牙印的干饼塞入到宋北云嘴里,接着她起身探身出了地窖,环顾四周之后,去用葫芦取了一瓢水来。 “女侠不吃点东西么?” 那绑匪也懒得与他废话,就见又从怀里掏出了另外一块干饼就撕咬了起来。 “嚯,女侠牙口可以啊。” “少废话,吃你的。” “女侠你看我这绑手绑脚的,你让我叼着这块饼……”小宋低头把饼咬在嘴里,支支吾吾的说道:“你看……没法子吃。” “你这人,麻烦的很。” “解开吧,女侠。你看我这小胳膊小腿,手无缚鸡之力的,怎能是你的对手呢。” “嗯,你说的倒也是。你这般的书生最是无用,只会些嘴上的能耐,先说好若是你有异动,别怪我一刀结果了你。” “纠正一下。”小宋笑道:“是匕,单面才为刀。” “破书生,咬文嚼字。” 616、四年9月16日 晴 虎口脱险者北云 “找!便是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金郎大发雷霆,时至如今宋北云已经在这地方丢了有十个时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要说已经出城?断然不可能,别说是一个大活人了,现在就是一只鸡都别想偷摸着被人带出城去,可谓是严防死守。 城中更是挨家挨户的搜查了许久,不存在说哪里能藏人的,但如今他就恩是丢了,无声无息的丢了…… 这别说是让宋国皇帝知道了,就算是让他们辽国的皇帝知道,恐怕都要有一批人死无全尸。 就如宋北云说的,那可是宋北云!得之便是天下唾手可得的宋北云,这是千金都换不来的宝贝。是宋国皇帝肯交出法外之权的宋北云、是辽皇皇帝不惜委身与之的宋北云。 他丢了!他现在丢了!!! 金郎知道以宋北云稳扎稳打的性子,他定然不会开这种玩笑,而如今这事无非就是两个可能,一个是他被某国的刺客给暗杀了,现在尸体也许埋在某个菜园子中也许扔在某口枯井中。一个是他被人掳走了。 不管是哪一个结果,都不是金郎能够承担的,也不是辽国能够承担的…… “喝喝喝,喝去个死哟!” 金郎给了自己一巴掌,懊恼的坐在那里。若是昨天不去邀请宋北云赏月饮酒,今日也不会落到这个结果,也恨自己没有细细安排,以为说如今城中已无事,便能稍作轻松。 恨啊!恨啊!!! 而就在满城继续疯狂翻找宋北云时,他如今正在啃着一张老饼,胸口有一把匕首顶在那,一点都不给他机会。 “女侠,你手真秀气。”小宋一边吃饼一边说:“哎哟哟,你看这小月牙,定然是那早睡早起的人儿。” “闭嘴,吃饼都堵不住你的嘴?” 小宋清了清嗓子:“对了,女侠。我曾钻研学习过麻衣神相,精通摸骨算命、看手相、看面相、点痣、刮痧,样样精通。要不要我给女侠……” 他说到一半,匕首已经怼到了他的嘴上,他只好收声…… 这个逼,怎么冷热不进呢?这不合常理啊,想来自己也没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嘛,她怎么对自己防备这么深?想当初,自己还没说这么多话呢,就已经吸上了金铃儿的那个东西了,如今却连个手相都看不到? 难不成自己已经开始年老色衰了? 小宋突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仿佛从人格上受到了侮辱。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不是,女侠。我问你个事,为何你对我防备这么深,你这匕首从头开始就顶在我身上,你累不累?” 小宋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已经做好了攻击准备,但这个绑匪却始终没有松懈半分,全程都是全神贯注的盯着匕首,只要宋北云有任何异动就噗嗤一声戳进去。 罢了罢了…… 小宋认命一般的靠在那拿起葫芦灌了一大口水又吃了口饼。 “今日入夜,我便带你出城。” “我不推荐这么干。”小宋侧耳倾听起来:“你最好现在放了我,否则你会死。” “大言不惭。” 而小宋沉默了一阵,放下了饼:“我吃饱了,你捆我吧。” 他的打算很简单,就在这人绑他的时候,突然暴起以寸劲爆发一拳毙命!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孙子不按套路出牌,居然先用麻袋套着自己的脑袋……然后用蒙汗药捂自己的鼻子。 他娘的……大意了。 小宋失去意识之前最后想到的就是这个。 而等他醒来时,他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只剩车轮滚滚的声音,外头隐约可听见嘈杂,其中还夹杂着士兵骂骂咧咧的声音。如果没有意外,这是他在被人转运出城了,而如果一旦出城,那真的就是生死未卜了…… 他的心开始悬了起来,生怕这帮卫兵偷懒不仔细查探,但现在他全身都被绑住,根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而且这箱子里只有一个气孔,闷热难当,他觉得自己可能都有些脱水了,完全使不上劲儿。 如果真的要这么把他送走,他可能会死在路上…… “停下!” 前头辽国士兵叫停了这辆车子并走上前动手搜查,而就在宋北云满怀期待感觉这口箱子要被打开时,外头突然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说里头装的是先人迁坟的骸骨,见不得日月光,还请军爷通融。 “不会吧不会吧……这么老土的理由不会真有人信吧?” 而下一刻,他听到了钱串子的声音,当时那么一下他的心里真的是咯噔一声,暗道二十声完了完了完了。 果然没多一会儿,驴车就继续启动起来,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全身的力气已经散去,脑子里近乎一片空白。 可偏偏就在这绝望之时,突然后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前方所有车辆全部停下。” “是韩姬!”小宋热切的希望一下子重新被点燃了:“得救了!” 果然,佛宝奴的女官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赶到了,她带着亲卫拦在了城门口,开始重新对过往的车辆进行检查。 随着她声音的临近,小宋明显能感觉到身边的脚步声开始散乱起来,似乎是悄无声息的跑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头顶的盒子吱嘎一声被打开,接着就是亲卫的惊呼声。 接着韩姬快步走来,看到箱子里的宋北云,她当时就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但好歹是佛宝奴的贴身女官,她强行镇定之后,伸手去探宋北云的鼻息,但手还没到,就看到宋北云的眼睛斜着过来盯上了她。 “快来人!” 亲卫呼呼啦啦的冲了上来将宋北云从这箱子里解救了出来,他一被松开,当时就一个站立不稳往前栽倒而去,幸得平时被自己欺负的不成人样的女官连忙搀扶,才没让他倒头而下。 “杀。”小宋抬起手指向之前的守门士兵:“全部杀掉!” 亲卫不废话,亲卫都是铁军,这个情况都不用问,上去噗噗就将之前那些守军杀翻在地。 而在韩姬搀扶下的宋北云用虚弱的声音说:“封城!查!给我查!” 随着一声令下,城门吱嘎着就封闭了起来,接着所有辽皇亲卫倾巢而出,开始顺藤摸瓜起来。 而小宋回到住所,先是睡了一觉,然后吃了一大碗肉粥,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他坐在床榻边,看着跪在面前的韩姬。 “不怪你,怪我掉以轻心了。”小宋一挥手:“要不是你尽职尽责,我特么现在八成死路上了。” “是卑职守护不周。” “少跟我说这些废话。”小宋眯起眼睛,眼神里全是杀气:“我给你画一张图,你们按图给我抓人!抓不到我唯你是问!” “卑职明白。” 很快,那女匪的通缉令便悬挂于城中各处,但经过好几日的周旋,却只抓到了那个赶车的老汉还有几个负责接应的人,那个匪首却不论如何都找不到了。 “你是说那人自称是金国人?” “嗯。”宋北云坐在凉亭之中与金郎对坐,他的脸色阴霾,表情凶狠:“狗胆包天!” “金国人混在此处,而且是个女子。” “十七八岁的样子,警惕性极高。”小宋轻轻敲着桌子:“临阵绑票主帅,这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南院大王金郎侧过头不说话,他的使命就是帮助宋北云打这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如今要是仗打赢了,主帅丢了,就算佛宝奴不杀他,他也得在宋帝面前自尽保全名节。 而这时外头的韩姬匆匆走了进来,单膝跪在宋北云和金郎面前:“王爷,宋大人。已有那匪首之信。” “说。” “据埋伏在此地的金国探子供述,匪首为金国边军大将完颜那个啥之女。” “完颜哪个啥?” “那个啥。” “啥啊!” 韩姬点头:“嗯。” 宋北云:“???” “完颜那格撒。”金郎补充道:“他们完颜家的第九子,将辽国赶入关的人,是辽国的生死之敌。” 小宋当然认识这个人,于是他看向韩姬:“小韩啊,你说话口音有点重。” 韩姬沉默一阵:“嗯……” “行吧。”小宋活动了一下脖子:“接下来是私人恩怨了。” 小宋起身走到鸽笼里取出一只纯血的鸽子:“我是不是承诺过不首先使用绑架暗杀等等?” “是。” “那他们现在是不是先绑的我?” “是。”韩姬点头,看到宋北云的样子,她突然间就感觉有些兴奋了:“宋大人的意思是?” “真当老子的人是摆设吗?”小宋将手里的杯子捏碎扔在地上,恶狠狠的说道:“老子要那个啥的头!” 小宋从不留仇到过年,什么狗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放狗屁! “三十日内,我要看到完颜那格撒父女二人的狗头摆在我桌上。”小宋放掉信鸽之后,转身对金郎说道:“还得用石灰给我泡好!老子要给他俩滴琥珀。” “这……会不死不休吧?” “金郎啊,我可是差点死在他们手上。”小宋捏紧拳头说道:“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说好私人恩怨,我有自己的法子。” 617、四年9月17日 晴 用科学来解释万物吧 “当我推动这块石头时,它每移动一米,我需要花的力气,这个如果要用算学来表达该是如何?” 金陵物理院的研究员匆匆进入到了数学院中,他们已经近乎气急败坏了,因为随着他们对世界本身观察的推进,他们看到了许多原来习以为常的事情背后的东西。 但时至今日,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用文字来表述,但既然是文字表述就一定会出现偏差,他们老早就找数学院这边要他们出一个算学表达了。 就如之前的角度、温度等等,这个度和式就是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否则往后运算和计算就太过于麻烦了。 数学组张清如今已是个大姑娘,她的耳朵上夹着一支绘图示例图的笔,面前摆着一个加长的十进制算盘,看着比宋北云离开时清瘦了许多。 但即便是如此,她如今也差不多可以称之为数学组的扛把子了,被人称之为天才算数少女,许多旁人想破脑袋都无法解开的谜题她都能轻而易举的解释开来,但即便是如此,她遇到物理组的问题时,其实也只能挠头。 “这里有个基础单位的问题我们一直没办法解决,就是你用力推石头时,这个力该用什么还算。” “你换算啊!换算!”物理组的人急的直跳:“不是有标准度量衡么,你算啊,用天平算啊!你还要我来算吗?我要能算还要你干什么?” “算了,算不出来啊。”张清也是挠着头,她比谁都急,师父已经很久没见了,现在她也是一肚子问题摆在这根本无法解释:“重量无法换算啊,得用速度来换算,但速度换算下来根本不准确,平滑表面和粗糙表面你们给我的数字差了那么多!” “啊!” 物理组当场暴走,转身过去用脑袋撞着墙,但数学组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意外,不过就是用头撞墙罢了。现在在这里的各位,谁不是隔三差五撞一次的,早就习以为常了。 而物理组总是逼迫他们给答案,要答案也行,可是他们总得把数据给精准吧,在光滑玻璃上和在未打磨的木桌上给出的数据差之千里。 算学式要的是一个近乎恒定值,浮动值有个屁用! 而就在这时,楼上工程组的组员听到数学组的动静探过头来听了起来,听了一阵之后,他趴在窗口突然说道:“你为何总是要横着测,你竖着测啊。” 瞬间,张清和那物理组少年就像是被充了点的灯泡一般瞬间复活。 现金/点币等你拿! “你继续说下去。” “前些日子我在新皇宫上测水平,不小心将工具箱踢翻下了拱墙,十七点五米的拱墙对吧,我工具盒里散落的那些家伙物件基本都是于同一时间落地,方才你们愁的那些,不过就是因为底下材料不同罢了,那咱们不是已经知道往下落其实也是有力在拉扯么。你们为何不将这个当做基本单位呢?它不是众生平等么?” “可是轻重物……”物理组的小哥哥一脸愁容的说道:“怎可能同时落地。” “你试试啊。”工程组大哥在旁边笑道:“你试试就知道啊,你整个十斤的秤砣再整个三两秤砣,你试试啊。” 很快,物理院、化学院、数学院、设计院、工程院全员到齐,因为要找一个有相当高度的地方,于是这帮人浩浩荡荡的就来到了大相国寺中,张嘴就要问住持借高塔。 住持不想借,毕竟那是藏经阁,包括珍贵的大日如来真经都藏于其中,但他却又不敢不借,他又不是不知道这帮小兔崽子是个什么玩意,那都是一群疯子,他们为了论证点东西,前些日子差点将紫金山都给炸了。 可即便是闹成这样了,这帮人仍是皇权特许,无可阻拦。皇权都不阻拦,区区一个相国寺住持能阻拦? “各位祖宗……务必轻些,莫要……” 他话还没说完,这帮小祖宗噔噔噔的就开始往真经塔上窜,平日打扫都要轻手轻脚的地方,他们便这样冲了进去,上楼的脚步声听着就像是进了山贼。 “祖宗们哟!”住持连忙跟了进去,哭丧着脸哀嚎着:“轻些!务必轻一些!” 但他的央求根本不顶事,这帮兔崽子哪里听得进去,直接就冲上了最上层,他们推开一切拦在那里的东西,甚至为了能够让两个秤砣保持一个很好的下落环境,他们甚至拆了装如来真经的柜子,用两条柜子的腿来悬挂起两个秤砣来伸出塔外。 他们用两根细钢丝绑在秤砣上,为了长短一致,这帮人反复测量了七遍。 “都闪开。”张清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将半个身子探出塔外朝下头喊道:“我们抛三次,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啊!” 下头马上有人答应了一句。 当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他们将两根柜子腿用钢丝死死固定好,再在上头楼下了一个环扣用来放置秤砣。 “我数一二三。”张清深吸一口气,满脸兴奋:“然后咱们就试试它是不是同一时间落地,若是同一时间落地,那么后头咱们只需弄出一个有精确刻度的时辰表和知道这个塔究竟有多高,便是能确定这个基本单位了。” 她说完,深吸一口气后开始倒数了起来,等到最后一声结束后,两根钢丝立刻被剪断,两个秤砣立刻向下落去。 只是一个呼吸之后,地面上负责观察的五个人同时将双手举过头顶围成一个圆形,这代表着五个不同的观察角度都目测得出两个秤砣同时落地。 霎时间,塔上塔下尖叫欢呼响成了一片,这一刻小兔崽子们的猜想得到了论证,而因为有了这个假想成真,未来一切的东西都可以得到发展了,不会再因为没有一个最基本的单位而让人撞墙了。 “多测几次。”张清叉着腰满脸通红的说道:“然后谁能想法子弄出一个精准的计时器。” 这个问题让屋中一片寂静,而这时又是工程部的人冒出头来,有个手上满是老茧的黑瘦高个小心翼翼说道:“我是鲁班子弟,祖宗上有个东西,倒是能复制漏水转浑天仪,转一周刚巧一日。” “不行。”另外一个工程部的小伙子立刻否决:“这个刚巧,其实误差太大了。我们得想个法子将这时辰也分割出来,分到我们分无可分为止。” 张清看向物理组和工程组的人:“多久?” 两部之人闻言,屁股当时都紧绷了。数学组老大发出这个信号那可就是下通牒了,若是给的太长她当场就要发飙,若是给的太短,到时候他拿不到东西,现场几人狗命不保,非被她举着棍子追出三条街不可。 “三……” “行,三日。” “别别别!”物理组的负责人马上上前一脚踹在工程组头儿的屁股上:“三十日,他说的是三十日。” “三十日!你疯了?”工程组的老大跳了起来:“三百日都不一定搞出来!你三十日你来!” “都别吵了。”张清叉着腰对着他们的脑袋指指点点道:“一个两个就知推诿,给你们三十日,想不出法子,你们年底经费扣一半。” 本来数学组老大就是各大部组之首,张清虽是个女孩,但在这个拿能耐说话的地方威望极高,加上她又是工部尚书之女和科学院奠基人宋北云的亲传弟子。所以这里的人和事基本都是听她的安排,而她说三十日,那就是三十日…… “别吧。” “别?那行啊,我去面向百姓征集便是了,集思广益。不过你们的经费嘛……” “干!我干了!”工程组的头儿跳了起来:“三十日便三十日,三十日拿不出东西来,你就拿那厮开刀,是他物理组无能。” “放你娘……”物理组的老大突然住嘴,沉默片刻:“干了!” 而他的突然改口,不为其他,就只是因为张清已经从地上捡起了木棍子,大有谁在废话就一棍子拷上去的架势。 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张清来到围栏处朝 经过一日的测试,他们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比如纸,他们将纸团成一团并压紧之后,下落的速度与石头无异,但若是将纸平铺,它便能在空中飘荡好一阵子。 于是乎,物理组推定,周遭看似空空如也却并非空空如也,一定有什么东西存在着,就像清澈的水。 这个假设让人沉醉,而第一时间他们便想到了工程和物理同组的那一票整日折腾猪的飞猪团…… “我等都像水中的鱼,身在水中却不知水。”张清看向旁边的人:“是这个道理吧。” “母几道啊。” “岭南佬!我最后你说一次,你再跟我说一次不知道,你就给我滚回去种荔枝。”张清青筋暴起的怒斥道:“不知道就去给我论证!反复的论证它!论证到你能给我一个答案为止!” 618、四年10月8日 晴 秋渐浓,冬不远 “可能要跳科技了呀。” 小宋看着自己乖徒儿的来信,心砰砰的跳着,不过面对张清关于划分时间的问题,小宋仍是先提笔把她训斥了一遍,问她为什么连这种问题都要来问,难道碰到难题就不能自己攻克之类的话。 但最后他还是足足写了有五万多字,将自己所能记得的一切都写在了上头。 他没有几百年的时间等待科技慢慢发展,他虽不是万能的,但他却足够能在只剩一层窗户纸的时候,将这层纸戳破。 五万多字,洋洋洒洒百多页,厚厚一摞。他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足足写了三天。里头甚至还包括关于空气和空气阻力的问题。 但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却没有说明,一来是他的知识储备仅此而已,隔行如隔山。二来便是这个世界终归是属于这帮人的,他们自己论证出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让他们知道有无,后头的事情宋北云也便没法子再去干预了。就好像小宋不会造飞机,但他们却已经把猪送上了天一样。 “宋大人。” “嗯?”正在伏案写东西的宋北云抬起头,发现韩姬正站在外头:“有信到。” “密信吗?” “是。” 小宋点了点头,让韩姬把信交给自己,他撕开蜡封只是扫了一眼,立刻勃然大怒了起来,一拍桌子怒斥道:“好好好,金国跟我玩这一套,可以的真的可以。” 韩姬不明所以,不过幸好宋北云随手便把信递给了她,她只是看了两眼就知道宋北云为什么突然暴怒。 原来根据潜伏在金国的密探所报,那个啥与他的女儿如今已经被金国皇帝保护在了皇宫之中,从飞鸽传书的那日算起,大概已有三日左右了。 之前三轮刺杀都以失败告终,而正当第四轮来临时,金国皇帝却已经将这两人给保护了起来。 “宋大人,这……” “金国皇帝不是蠢人,他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小宋坐回到了位置上:“我再给他们几日,如果他们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交代,这次我连金皇也不放过。” 而此时此刻,金国的皇宫中,金皇背着手阴沉着脸在寝宫中来回走动,他面前是同样阴沉着脸的完颜那个啥,还有个噘着嘴一脸不当回事的女子。 “阿遇,你真的是干了一件好事。”金皇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你要不是朕的亲侄女,若不是你父亲是朕胞弟,朕……” “皇伯伯,是我没用,我就应该一刀将那个宋狗给宰了!他要是死了,也不至于金国现在打仗打得如此惨。” “阿遇!”那个啥站起身厉声道:“你还不知错!” “什么嘛,父王。女儿哪里有错了……我……” “啪” 一声脆响,她一句话还未说完,脸上就已经吃了自己父亲的一巴掌,她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自家父亲,眼眶中的泪水夺眶而出:“阿爸,你打我?” “我还打不得你了!?” 而这时,金皇走上前伸手拦住了完颜那个啥,叹着气对自己这个捅破了天的侄女说道:“你闯大祸了,阿遇。” “阿遇哪里有错……阿遇只不过是想为伯伯分忧!” 金皇闭着眼睛抬起头,长叹一声:“你可知道你绑的那人是谁。” “宋北云,宋狗。” “是啊,宋北云。”金皇摇头道:“你可知伯伯为何说你闯祸了。” “因为阿遇没能杀了那狗东西,还让他给认了出来。” “你还敢说!”那个啥厉声道:“你真是不知死活。” “好了,你们父女莫要争论,听朕说。”金皇到底还是有威望,一句话下来,父女二人就再没有出声了。 而金皇继续说道:“金国之内究竟有多少宋北云的探子,朕是不知的。想来却是多如牛毛,你返回之前你父王已是受了三次暗杀,若不是你父王天生机警又是我女真第一猛士,他如今却也是一具无头尸体了。” “啊?”那阿遇仰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伯伯:“皇伯伯,您是说……” “唉……早几年时,这宋北云就将金辽渗得像个筛子了,朕自然是知道,可朕却腾不出手去处置,只是严防死守这禁宫之内没有他的人。不过他也定下了个规矩,那便是绝不暗杀、绑票,而你坏了他的规矩。他如今对你便是不死不休,甚至迁怒于你父亲,说不准朕也要被波及。” “啊……”阿遇眼眶当时就红了:“那……没法子么?” 看书还可领现金! “法子?你知道那街上卖饼的、种田的、裱花的谁是刺客?你难道此生都不再出府了?即便是你不出府,你的吃穿用度就能确定他人不会下毒?” 金皇背着手,一脸叹息:“如今宋辽与两金开战,这事与你又有何关?你为何要行此等下作之事。” 那个啥和阿遇都沉默了,而金皇坐了下来:“将你二人护在皇宫之中终究不是一件长久之事。” “皇兄。”那个啥抬起头看着金皇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为了皇兄的安危,倒不如您赐死我与阿遇吧。” “胡说!”金皇手一摆眉头紧蹙:“你是要陷朕于不义?亦或是说朕怕了那宋北云?” 而就在这时,外头一个太监匆忙的敲门而入,凑在金皇面前小声说了几句。 金皇表情一怔,然后怔怔坐在了位置上。 “皇兄怎的了……” “皇城禁军侍卫统领,完颜照……死了。”金皇喃喃说道:“连带着还有虎威卫三统领,都死了。” “他……他欺人太甚。”那个啥额头上青筋暴起。 “是他欺人太甚么?”金皇苦笑起来:“朕与他素来也有些书信交往,他甚至还答应过朕会来金国,而如今……” 那个啥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呆若木鸡的女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皇兄……” “宋北云者,当为国士。他虽是宋臣,但却公私分明,御敌者为责,但他却始终为大金留了一线,从无赶尽杀绝,不似对那草原。”金皇一边懊恼着给予了宋北云高度的评价,一边拍着大腿说道:“阿遇啊阿遇,你可是干了一件好事。他如今能杀禁卫统领,意思便是说朕也护不得你们太久,他如今便是在问朕,朕到底能不能给他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皇伯伯是皇帝,何必如此委屈。孩儿大不了用命还他便是了!” 金皇扬起手:“交代,金国肯定要给,但朕不想让你白白死去。” “皇兄,这人……当真值得皇兄如此推崇?” “值得。”金皇轻笑一声:“宋国皇帝奉他之意为国策,如今宋国当之无愧一声大宋。辽国皇帝给他兵权虎符,如今辽国高枕无忧。你说值得不值得?” “阿遇。” “皇伯伯。”阿遇起身,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阿遇不怕死。” “朕不想让你死,也有法子让你死。”金皇捏紧了拳头:“但你得听话。” “我听话……” 金皇沉默一阵后,转过身对阿遇说:“你为朕的使臣,去见宋北云。告诉他,朕撤兵三百里,再告诉他,若是先生有意,不日前往金国仍以国士相待。” “我……我?”阿遇指着自己:“那……” “对,你。”金皇笑道:“朕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招,你能活。看在那三百里江山、看在那国士之礼。” “陛下!”那个啥突然起身单膝跪在金皇面前:“阿遇不值。” “你以为那三百里江山保得住么?”金皇突然眯起眼睛:“不光保不住,甚至可能再丢五百里。” “可……可那宋北云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唉……若是没有阿遇这一场,金国便是与宋辽战场上见真章,而如今……” 说罢,金皇似是疲乏了,他挥了挥手:“去吧,你便莫要随阿遇去了,就让阿遇以使节之名去吧。” 皇家断然是无情,可若是真的在这个关节时,大将被刺杀,那金国的士气就完了,如今倒不如来一招以进为退,让始作俑者阿遇去上一趟,带着金国的愧疚。 若是那宋北云肯留一线,此事便也是过去了,打仗则继续打仗,冬日就快来了,宋军断然也是再存进不得了。明年开春的话,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若是宋北云不肯留一线,那他只亏不赚,为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放了三百里江山,那他自也是不配当称国士了。 金皇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但他却是将赌注压在了宋北云身上。 至于阿遇……生死有命吧,这对金国是最好的结果了,不管她是下场是如何。 而第二日,阿遇就以使节身份前往辽国了,而这个消息也第一时间被小白鸽带到了宋北云的面前。 他收到消息后的表情就是老头看手机,看着那张纸条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他娘的玩哪一出?这把宋北云都给整不会了,这好计谋啊狗东西。这喂到嘴边的三百里江山,不要不可能啊,可是要了就等于原谅了那个绑票自己的女人。 “老子差点死在她手里,区区三百里就行了?” 宋北云将纸条往桌上一拍:“老子要整个松州加辽西!这八百里江山一毛都少不得!” 619、四年10月13日 雨 万仞山崖一叶障目 “这般说来,天底下之人,大抵分二。一者自作聪明、一者自以为是。” 辽国的艺气息相比较宋朝其实还是要浓郁一些的,虽是契丹人,但因为走全盘汉化多年,他们把汉化里好的坏的都学了个通透。 这日,第一场秋雨刚下,根据这边的习俗便是要沐浴香薰,金郎自然邀请宋北云一并去洗了个澡。 偌大而炙热的池子中,两个男人只围着浴巾坐在里头,旁边有数十个侍女伺候,美酒、点心不断轮换,倒是顶级的享受。 “那这三百里江山。” 小宋看了金郎一眼,轻笑一声:“金郎啊,你可知为何你一辈子都输给福王殿下吗?” 骂人还不带揭短的,小宋这一句话瞬间就把金郎给击沉了,他老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干巴巴的轻笑了两声来掩饰内心的无奈。 “眼界啊!你作为三军主帅,在眼界这一项上就输了福王爷一大截,你怎么赢?真的,不亏你输了一辈子,要是你能赢那真的是没天理了。”小宋嘴上从不留情,将自家阿奴的师父怼到了无地自容:“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这厮,真的是招人厌恶。”金郎冷哼一声,却也是不再多说。 “你看,我便是那自以为是者,而你则是自作聪明者。”小宋摊开手任由侍女将一块滚烫的面巾敷在他的眼睛上:“你眼里就看着那三百里,可你为何不想想这三百里江山凭什么拱手让人,拱手让江山,这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一个刚愎自用的皇帝,这合理吗?” “那这” “这便是一个默契。”小宋轻笑一声:“我的命令撤回了么?” 金郎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近乎要炸了开来,无数的信息瞬间串联在了一起,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满心愕然。 “你的意思是” “金皇送的不是江山,而是找了个名正言顺的道理,将罪魁祸首的命送了过来,我该是如何是我的事。当然,与他来说最好的结果不过便是赌贪财好色的宋北云是个心狠手辣且不懂怜香惜玉的混账,不要江山却要了他侄女的命。”小宋撤 “可你为何不要江山?” “我说过,我要的是八百里,三百里?打发叫花子呢?” 金郎嘬着牙花子喝了一大口酒:“贪。” “生如男儿,总归是得有些贪图。” 而金郎再次沉默了一些:“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女匪?” 小宋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过头看向金郎咧嘴一笑:“自是如他所愿。” “可若是这般,那个啥岂不是会拼死御敌?” 小宋靠在池边,招呼侍女过来为他拿捏肩膀,然后轻笑一下,低声道:“难不成你以为没有我,她便能走得出金国?我所做的不过便是送金皇一个顺水人情,既坐实了我心狠手辣的名头,又能让金皇拿我做做章罢了。” “这是盆脏水。” “脏?”小宋指着自己:“对我来说便不是脏水,而是让天下人知道,我宋北云定下的规矩,旁人碰不得!” 而与此同时,金国皇宫之中,金皇掩面痛哭,而他之胞弟那个啥更是老泪纵横。 女儿作为使节出使宋辽,但却在离城之后第二日便遇见山匪,使团一行七十五人无一人幸免,包括完颜遇在内。 而经过现场勘察,并没有发现财物的损失,那所谓山匪是为了什么,显而易见。至于这究竟是谁在主使的,那更是显而易见。 “我苦命的儿”那个啥捶打着桌子,失去女儿的痛苦让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陛下,请允我披挂出征,我定要拿那宋狗的人头来祭阿遇在天之灵。” 金皇抽泣了一阵才缓缓抬起头:“阿遇如今此番身死,朕着实悲痛万分。朕本已是退让许多,但那宋北云却仍是如此,如今我金国与他自是不死不休。你便去吧,率兵去吧!将那宋军杀个人头滚滚,再将那宋北云捉来,朕要好好质问他一番,为何如此狠毒!” “末将领命!”带着无尽的恨意,那个啥起身离开,恨不得立刻就能够将那可恶的宋北云带回大金给女儿偿命。 可就在他走了之后没多久,金国皇帝的表情逐渐恢复了正常,他伸手唤来内侍,端来茶水喝了一口,洗刷了一番口中的苦味后,取来手巾抹了一把脸。 “阿德。” “老奴在。”旁边一个阴霾的人走上前一步:“陛下。” “谁做的?” “应是宋北云的人,当时老奴带人过去时,却发现使团已覆灭。” 金皇点了点头,轻轻撩起袖子,小声自言自语道:“阿遇,莫要怪伯伯。伯伯也是为了金国,要怪便怪你父亲将你惯得不成样子吧。”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一拍桌子:“来人啊,赐完颜那格撒以虎符,助他抵御外敌!” 因为这件事,金国上下原本的主和派都没有了声音,主战派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国仇家恨加在一起,这时候若是有人敢说上一句算了,恐怕真的会被那个啥冲进来拿刀劈成两段。 但就在战争情绪抵达最高点时,金皇却在下午时收到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书信,信封中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张地图,地图上用朱笔沿着辽西画出了八百里的线,一直松洲为止。 他轻轻折好地图不再言语,虽是心中有气,但现在却没有个释放点。 因为他知道金国这八百里,可能保不住了,因为草原快撑不住了。 终究是没有熬到冬天啊。 但作为国君,打必须是要打的,在没有输之前,他绝不可轻易的放手。但同样是作为国君,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八百里是底线,不可再多了。 而此刻在金国的地下战线中,本就如神一般的宋北云现在更是到了夸张的地步。他定下的那不成的规矩如今便是无人敢挑战,即便是皇亲国戚也不过如此。 战神那个啥的子嗣都不能幸免于难,其他人若是真的去挑战这条线,那恐怕真的会是死无全尸。 与顶层的悲观不同,金国的底层已经群情激奋,他们肆无忌惮的用萨满的舞蹈祭祀着金国那位为国捐躯的郡主,甚至无数人义无反顾的去军营之中参军。 但被他们诅咒到不得好死的宋北云,此刻正趴在一张铺着毯子的床上,身后有几个壮硕的昆仑奴正在用粗大而光滑的木棍在他的后背来回滚碾。 “要我说,草原那头要,快一点。”小宋侧过头对旁边脸都涨红的金郎说道:“别等到,入了冬,麻麻烦。” “线报说草草原已经开始疲软。最多一个月。” “不行,慢了!二十日!要快!” 按摩加洗澡之后,小宋浑身舒坦的走出了池子,等侍女帮他更衣完毕之后,他穿着木屐将手捏得咔咔响,身后跟着数十个护卫和随从来到外头。 而就在他等人给他修脚指甲时,韩姬突然急匆的闯入了进来,小宋眉头一皱将浴衣裹好:“干什么干什么?讲不讲规矩了?” 韩姬瞄了一眼他还露在外头一半的东西,不屑的撇了撇嘴。 “你这几个意思!狗东西!” 韩姬懒得与他废话,只是径直凑到他耳边说:“七斤三两,母子平安。” 小宋一听,立刻抚掌大笑起来:“七斤多?” “嗯。” “够肥的了。”小宋站起身,长出一口气,叉着腰站到了窗口:“好啊好啊小韩。” “在。” “去,从城中的宋商行中支取十万贯,给我摆个十里长的流水席,老子请全城人吃饭!” 韩姬愣了片刻:“十里啊” “维持秩序的事交给你了。”小宋点头道:“不够再支。” 韩姬也是从没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人,愣了片刻之后也只是点头照办了。 这时屋里的金郎也走了出来,小宋满脸喜庆的迎了上去说道:“阿奴生了,七斤三两,儿子。” 听到这句话,金郎长出一口气,似是心底一块大石落在了地上似的松了口气。 “辽国有望了。”金郎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太子殿下出生了。” “但是我对你们金国的教育表示否定,就是一头猪也比你们的太子太师给劲儿。” 金郎脸色一僵,伸出手指指着自己。 小宋愣了片刻,仰起头沉默了一阵:“要是你的话嗯,还是比猪好一些的。” 不过金郎却也是没什么好说的,别人说这句话他可以嗤之以鼻,但辽国太子的父亲是是个妖怪呀。 趁着宋北云高兴的劲头,吃了暗亏的金郎追上去询问之后分赃的问题。 他的意见是宋辽五五分账,但宋北云却说什么都不同意,说草原可以五五分,但金国的地方辽国最多拿三成,多了一毛不给。 “三成?你要的八百里,辽国只能有两百里?” “怎么?你还要多少?做人嘛,不能太贪心。” “你这也太过分了。” “我便是一点不给你,你又能如何?你辽国干了什么?出兵了?还是出钱了?钱么是宋国出的,人么是宋国出的,你坐在这拿三成你嫌多?” “你!你便不能为了你儿子多考量一些?” “儿孙自有儿孙福,少给我废话,他要有能耐他自己去抢,要是没能耐给他也是白扯。”小宋眼睛一瞪:“三成。” “四成!” “两成半。” “三成半。” “成交。”小宋打了个响指:“三成半。” 620、四年10月17日 晴 上善若水任方圆 “真好看啊。” 左柔趴在佛宝奴的床边上,看着正在给孩子哺乳的佛宝奴,情不自禁的感叹了起来。 “大大的,圆圆的。”她说着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干瘪的很。” “你在说什么好看啊!”佛宝奴腾出一只手将自己的胸脯子给遮住:“我还以为你说崽崽” “那猴子一样的东西有甚好看。”左柔伸出手去:“让我。” “滚啊你!” 左柔是真的烦人,这几日她就一直在烦,而卸了货的佛宝奴这几日倒是清瘦了一些,因为小宋不让找奶妈,所以佛宝奴晚上的时候倒是受尽了折磨。 不过每每看到自己崽那双虽然还对不上焦却乌溜溜的大眼睛时,佛宝奴就打从心底高兴,恨不得整日都搂在怀中。 “行了。”金铃儿从外头走来探查佛宝奴,看到左柔又在这骚扰产妇,她拎着左柔的脖子将她提起来:“滚出去,别滋扰人家。你整日都在外头游荡,莫带了邪气回来侵染了孩子。” 左柔哦了一声,笑呵呵的说:“我去钓鱼熬鱼汤给他喝。” “去钓!” 好不容易让左柔跑路,金铃儿搬来一张凳子坐在佛宝奴面前:“怎样,今日好些了没有?” “好上许多了。” 佛宝奴如今说话轻声絮语,哪里还有曾经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威严模样,她倒并非身体虚弱,毕竟一个能在寒冬时节骑着马将草原骑兵赶到阴山侧的人,生个孩子那不就跟下个蛋一样轻松? 她的轻声絮语是因为她生怕惊扰到了自己怀里这个香香软软的宝贝。 “他以后便是辽国太子了吧?” “嗯。”佛宝奴用脸轻轻蹭了蹭崽的头:“他叫耶律轻哥。” “放心,就像我的那个叫钢蛋一样,你这个铁蛋是喊定了。最后什么轻哥重哥的,终归不会有人喊的。” “好歹也是世子不能总叫钢蛋吧?” 金铃儿沉默一阵:“翰苑旧知凭与说,紫金轮畔寄书难。宋翰书。” “好听哎。” “那你听谁叫过?” 正巧这时,外头左柔的声音响起:“钢蛋,跟干娘的钓鱼去。” “不去啦,干娘。我要读书啦。” “读那玩意作甚。走,跟干娘钓鱼去!” 然后就听见一阵鸡飞狗跳后,钢蛋在声声绝望中被拽出了门,在巧云的护卫下,被左柔强制拉出去钓鱼了。 “你看。” 听到金铃儿语气中的无奈,佛宝奴的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恐惧,下意识抱崽的力气也大了一些,眼前仿佛出现自己崽崽正在窗外苦读,但突然蹦出一个左柔拉他出去钓鱼的场景。 再联想到左柔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她突然感觉自己所想象中儿子知书达理的模样仿佛已经破灭 “其实你也不用怕,毕竟她也不能总去辽国皇宫。” 其实这些日子佛宝奴基本上一直都处于封闭状态,并不知道前线最新的消息,辽国的事务也因为韩姬随着宋北云去了燕京而近乎断绝。 不过她居然一点都不担心,甚至没有如之前一般牵肠挂肚的感觉,每每想到什么危机,总会转念一想成了“他们自是能解决”。 是啊,他们自是能解决。妙言和宋北云,他们似乎已经完全把持了宋辽的命脉。 呵,宋北云和妙言。这两个人就像是就像是苍天注定的一样,能力卓绝者无出左右。 更关键的是这两个人还是一种让人嫉妒的秤不离砣,关系之紧密让人心生愤恨。 作为唯一一个同时跟他们两个都睡过的人,佛宝奴其实心里知道的很,那两个人是会在梦中互相呼唤的人。 当时并未在意,如今想来却是无比酸楚。 “好了,你安生休养。” 金铃儿看出佛宝奴的心情突然变得不好了起来,便不再打扰,转身走了出去。 而佛宝奴长叹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刚吃饱正闭着眼睛睡觉还会轻轻吐舌头的粉嫩的崽子,轻声说道:“幸亏还有你。” 外头的风声响了起来,又是一年的秋日袭来,这一年仿佛变了许多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佛宝奴安静的躺在床上,静静的思考着,虽然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莫名其妙的就哭了出来。 不过就在辽国皇帝陛下因为莫名其妙的委屈哭出眼泪的时候,遥远的燕京正巧迎来了夕阳,但夕阳之下却是一整条街的热闹非凡。 沿街的百姓将自家的桌椅板凳搬到了门口街道的中间,各式各样的桌椅沿着长街一路排列,而每隔十张桌子便有一个灶台被累起,上头架着铁锅,锅中不是烧水便是烧油。 壮硕的男子扛着各色的食物在人流中穿行,隔了许久都能嗅到喷香的食物气息。 街上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因为就在前两日,里长突然来挨家挨户的通知,说这里要摆宴席。完全免费的宴席,每个人家都得拿出拿手菜,而不管是饭还是菜全都免费,而且负责出力的人家都有钱可以拿。 虽然百姓不知究竟是为什么,但这里已经许久没有开心的事了,如今来这一场莫名的庆典,谁也不知道是为啥,但不光有吃有拿还有钱,这等好事谁不干呢。 直到昨日他们才知道,这番庆典原来是为了庆祝辽国小太子终于出生了,辽国贵妃为陛下诞下太子,七斤三两,母女平安。 但他们搞不太明白,辽国有了个太子,为什么办流水宴的人却是一个宋臣,而且这人还花了十万贯。 十万贯什么概念嘛,那可是普通人家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啊,可是见那位宋大人却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开心的到处发钱,这怕不是有病? 但不管有没有病吧,反正这小半年来燕京都处于神经紧张的状态,如今倒是借花献佛吧,全程都开心一把也不错。 这几日可把韩姬给累坏了,但毕竟是为了陛下,她也没什么怨言,但维持秩序是她、调度是她,甚至连护卫都是她,即便是铁人都有些顶不住。 不过好在就在她快累垮的时候,南院大王的人过来协助了。 可可说来有气,那个让韩姬快累趴下的狗男人,他却在路边穿着围裙在给百姓表演颠勺 “我这手艺那可是天下一绝。”小宋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铁锅一抖,里头的鲤鱼立刻翻飞了起来,并且火苗跟着一起升腾了起来。 这一手让还不是经常见到炒菜的燕京百姓在一旁拍手叫好,而宋北云听到叫好就更来劲了,各种花式频出。 直到前线军营中有人匆匆赶来,凑到他耳边说道:“宋大人,金国集结三十五万正从辽西方向疾驰而来。” “三十五万?”小宋眉头一挑:“是不是真的哦。” “千真万确,领兵者为完颜那格撒。” 哦,看来是为了报仇来的,小宋点了点头,但却并没有太多的惊奇,只是继续翻炒着菜品。 “宋大人,您如何看处置?” “处置?燕京就五万人,处置个屁。”小宋斜着眼睛看着身边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是” 参将离开,而百姓也终于知道原来这个给他们表演颠勺的厨子原来是个大官,他们也是很少见过这样亲民的大官 金兵已经从辽西过来了,他们带着满腔怒火疾驰而来,为了就是要干掉宋北云,但宋北云却不慌不忙的在炒菜。 他不是不慌而是没的选,这边就五万人,多一个人都没有了。 面对三十五万人他着急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按照时间来算,他们从辽西方向过来,最快也需要四十日,这四十日的时间,足够宋辽联军从草原横插直入,将这三十五万金兵直接腰斩。 反正部署已经部署好了,小宋这个点也没法走,倒不如在这里严防死守,炒炒菜洗洗澡欺负欺负韩姬,倒是趣无边。 三十五万金兵入乌云一般正在往燕京移动,燕京的流水席仍如期举行。 百姓吃的欢畅,各家都拿出了自家的手艺,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庆典弄得像过年。 至于能不能吃够三天三夜无所谓,不够就继续补货,反正商队源源不断的从各处运送物资过来,吃不完!只要不浪费,敞开肚子吃。 “韩姬啊。” 一天的忙碌结束,小宋坐在凳子上,看着正在小口小口质彬彬吃饭的韩姬,他翘起二郎腿。 “嗯?” “你说你也是个挺可爱的姑娘,以后打算嫁个什么样的人?” 韩姬早已非吴下阿蒙,这些日子以来她整日都被宋北云各种哄骗、欺负,对他每一句话都抱有戒心。 如果当这厮张口就是诸如“滚出去”“臭狗屎”之类的话时,基本没什么问题。可如果当这厮语气温柔的问上一些稀奇孤寡的话时,那肯定是有事。 “我不嫁人,我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 小宋左右看了看韩姬:“也不对啊,我想想啊。” 韩姬一惊,暗道不好,端着碗就要跑 621、四年10月19日 雨 谁不愿醉于花间 没个正型这个词到底该不该用在宋北云身上,其实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 说他勤勤恳恳,那良心上过不去,毕竟这厮在解决完自己的任务之后,就开始整日吃喝玩乐了,收秋果泡酒、摘桂花炖汤、在纸上画些春宫图去恶心韩姬。 再有就是整日在这边游山玩水,带着那个风骚入骨的碧螺,还有最少十五个护卫。 可要说他不务正业吧,他从临危受命来到燕京,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完了,而且处置下来甚至都没有留下给负责过来擦屁股的金郎伸手去擦的机会。 而第一次与他共事的辽国南院大王对他的评价也是非常之高,高到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来形容,虽是有些夸张,但的确是震惊于这人离奇的能耐。 要知道,外头可正有三十五万金兵准备入关,但他却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在城中弄得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仿佛三十五万金兵来此地不是打仗而是祝寿一般。 别的不说,就光是这份魄力和定力别说在他这个年纪的人身上了,即便是放在南院大王这个级别的老江湖身上也算是凤毛麟角。 恰恰也正是因为这种无所谓的姿态,明明是岌岌可危的燕京,但现在看来却是一派歌舞升平,几百里外打得如火如荼但此地却好像已经迎来了最终胜利一般。 主帅从容,将领也从容,将领从容,士兵自然也从容,看到那些松懈的士兵,百姓也没有什么惊恐的理由,于是燕京明明是在最边境最前线的地方,但反而因为货物流通量的增大而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繁华了起来。 “当时我就从这下去。” 宋北云站在古城墙上指着远处的树林:“到了那边的时候,我就说方便一下吧,就拐了进去。然后就被人给挟持了。” 他故地重游时,给随行的碧螺讲述起当日他的遭遇来,一旁的韩姬听得也是满头汗水,旁人不知她可是知道,正是因为自己带的这一众侍卫能力实在不太行才会出现这种失误,当时救下他时,他几近虚脱,若是再晚哪怕那么一步,如今韩姬都不知道怎么去跟陛下谢罪,以死谢罪都无法抵过。 而且从那以后,辽国侍卫的无能也彻底出了名,宋北云将辽国皇宫内外、佛宝奴身边的所有人都换成了他的人,就连韩姬也被勒令在这番事情结束之后,滚到金陵去接受培训。 这虽然是对一个贴身侍卫最大的羞辱,但韩姬却没法子,因为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辽国侍卫当真废物,没脑子不说还不机敏。 “这片地方的名字是什么?” “回宋大人,此处为军都山。” “哦哦哦”小宋拍了拍脑袋:“对对对,前面就是八达岭了。” 他沿着古城墙走了一会儿,指着前方说道:“区区三十五万人就敢来冲居庸关,真的不知死活。” “大人,不知死活的大概也许不止金军。”韩姬走上前小声说道:“该撤离了,大人。” 小宋瞄了她一眼,扶着城头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饼吃了几口,含糊的说道:“以后辽国可迁都于此,定为北京。” 韩姬当然不解,天底下哪里会有人把都城定在边关的,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但毕竟自己身份就是个护卫,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站在那等待了起来,也没有出言反驳,就是那么静静的等待着。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啊?”韩姬愣了片刻,抬起头:“大人您问什么?” “之前你是不是让我撤离?” 韩姬点头如抽风,因为宋北云在这里的目标已经结束了,宫中已发出信号急召他返回,后续的事情不再需要他的协调,而到如今他已经拖了两日却怎么都不肯离开了。 再这么下去韩姬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上头交代。 “谁都能走,我不能。”小宋拍了拍城墙:“你肯定会想,你宋北云这般贪生怕死的,居然不走,怕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韩姬一听,脸上立刻露出的不好意思的表情,因为她的确就是这么想的,但脑瓜子却摇得像个拨浪鼓。 “你少来了,你脸都红了。敢闯澡堂子都大气不喘的人,脸红?那不就是心虚了么。”小宋轻哼一声:“你去写回信给宫里。就按照我说的写。” 韩姬立刻立正从怀中掏出小本和笔来记录宋北云的口述。 “云受恳守一方,为主帅。主帅者,当为天命、当为皇命、当为万民命,不听君令不伺群臣。今燕京三十万军民,以云为命,若退于此时,燕京必失。” 小宋念完朝韩姬点了点头:“好了,就这么递回去。” 而韩姬脸色极不好看,这何止是公然抗命了,这就是大逆不道嘛,天底下哪里有将帅胆敢忤逆皇命的,让他撤居然还不撤,没有这个道理。 “小韩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就算绑也要把我给绑回去,因为这是你的任务。不过你要敢绑我,你试试看你能不能走出燕京。”小宋轻轻点了点韩姬的头:“在没有卸命之前,燕京之内我最大,皇帝的话也不好使。” “可南院大王在此。” “他算个屁!我能把虎符给他?” 当然是不能!私自移交虎符等同谋逆啊!将帅能拿到兵马虎符,就代表是皇帝给予的最高权限,也就是说皇帝当拿出虎符的那一刻开始,就等于把整个国家的后背都交给了某个人。 这东西还能私自移交的? “我现在就是燕京的主心骨,我为什么说你们女人的眼界就是有问题呢,包括妙言都是这个样子。短视!我一走,不管你们给出什么交代,军心就要乱,军心乱城中百姓就乱,你要不要赌一把是宋辽联军先到还是金国大军先到?用你的人头。” 韩姬脸色苍白的往后退了两步,用力的摇头。 这玩意赌的也太吓人了,谁敢赌这个啊。兵家的事,谁都说不准,现在理论上是宋辽联军会先一步抵达,而且几乎板上钉钉。但战场之上风云突变,谁也不知道到底最终会是怎样。 如果就如宋北云说的那样,他走了,但金国大军先到了。居庸关就破了,甚至都不用攻城就破了,因为城中军民会以为大辽放弃了他们,心灰意冷。 但只要宋北云在这,哪怕他吃喝玩乐嫖女人,只要他在。那就是对边军最大的鼓舞,只要他还能出现在城头,居庸关就会如钢铁一般屹立而上,别说三十五万人,便是五十万人一百万人想要轻易叩关,那也要问问脚下的长城答应不答应。 “军人是需要魂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小宋指着自己:“你以为老子不想走?我七斤三两的儿子都还没见过面呢!” “可您是能走的。属下不关心什么燕京什么宋辽,属下只听皇命,如今金牌已入两日,宋大人必须走!” “来人。” 小宋一招手:“将此人拿下,动摇军心以军法处置。” 韩姬都愣了,她身侧的侍卫也愣了,但很快他们却还是簇拥了上来将韩姬给扣住了。 小宋这时再一招手:“放了她吧。” 韩姬不明所以,而小宋垂下眼皮冷眼看她:“除非辽皇亲来,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关起来。我来轮不到你来提醒我什么是必须。” 韩姬都快委屈哭了,怎么就碰到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呢。 于是她连夜将这里的情况以八百里加急传递去了辽新都,第三日晚上时,妙言就已经收到了韩姬的书信。 看到上头的话,妙言长袖一甩,:“不知好歹的狗东西。” 但她能怎么办,宋北云是个什么人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正是因为前线这个时间点太危险,所以她才连发金牌撤换宋北云。 但人家却根本不领情,来上一句除非辽皇亲至,否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辽皇在哪呢?辽皇她老人家在长安坐月子呢,就问这气人不气人吧。 “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妙言将书房桌子上的东西都摔在了地上:“来人。” 这时外头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匆匆进来,跪在地上:“娘娘” “去准备一下,我要亲至燕京劳军。” “老奴这就准备。” 劳军本是只能皇帝能干的事,但现在妙言已经几乎把控了整个朝堂,就正应了佛宝奴自己的那句话“只要官能继续当,谁管上头是男是女是人是狗”。 而在辽国皇帝养胎坐月子的期间,整个辽国上下的调动和指令都是通过这位贵妃娘娘的手发出去的,就连宫中的内侍都并不再质疑,俨然已将她视为皇命所向。 贵妃劳军,这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事,但贵妃却乘坐天子座驾劳军,这可是个新鲜事,但辽新都上下却是视而不见,权贵不管、勋贵不管、新贵也不管,他们身上的焦头烂额已经太多了,如今只要这位贵妃不折腾他们,但凡她不登基称帝,其他的事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车队带着辽国地位最尊贵的贵妃一路向北去找宋国地位最尊贵的大臣,这荒唐事要是说出去,哪怕是最不苟言笑的老学究恐也是要笑掉大牙。 可再荒唐,事还真的是发生了。 就在宋北云心心念念等着金军那边的动向情报时,探子就有消息传来说辽国贵妃将亲至燕京劳军。 小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里当时就咯噔一声,可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好法子的时候,大门就已经被人撞开。 “你们先退下。” 妙言伸手一挥,左右力士立刻关上门,将地位尊贵的娘娘留在了这里。 “啊,你怎么就到了,我还以为你还要等几天呢。” 妙言走上前揪住宋北云的领口:“你给我过来。” “来了来了温柔点温柔点。”小宋刚进屋,便一把将妙言横抱了起来:“我都说让你温柔点。” “我让你走为什么不走?” 妙言气哼哼的看着宋北云:“你知道在这有多危险么?” “你身上好香啊。” 小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脸埋在她脖子上:“好久没闻到鸡王小姐姐的味道了。” “别动”妙言轻轻咬了咬嘴唇:“烦不烦,我可是来教训你的。” “教训我?”小宋直接把妙言扔到了寝室的软塌上:“那还是我先教训教训你吧。” 屋子里的声音很吵,惊扰到了正在休息的碧螺,她在门口看了一阵,妖娆如她也是面红耳赤浑身发热,赶紧逃离了此处。 而一直到天黑,屋子里的动静才算消停了下来,妙言不停的在宋北云的脖子上舔着,样子妖娆的很。 “这你就不怕我怀上了?” “现在科技发达了,有专业人员给你调理,问题不大。”小宋轻柔的咬了一口妙言的耳朵:“再加上你这送上门,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实在忍不住了。” “别动还是有点疼的。”妙言眉头轻皱了起来,却也是无力起身。 而宋北云倒是因为担心妙言的身体不敢野蛮冲撞,所以倒还是有些余力,他坐起身拿过衣裳:“我去给你做饭。” “别急。”妙言抽出手攥住他的胳膊:“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让你走不走?” “我不是说了么,不能走。” 妙言眉头皱起:“你的安全高于一切,就算拿燕京一个城的人也换不来你,没了他们辽国还是辽国,没了你,我怎么活?” 小宋笑了出来,张开手把她抱紧在怀里:“知道啦知道啦,这次是我任性了,下次不敢啦。” “嗯?不对劲啊,宋家少爷什么时候这般柔软了?” “软?那再硬一次给你看看?” “别别别晚点的。”妙言捶了他一下:“平时你不是都会跟人讲道理的么?” “跟你不讲道理啊,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就好了。”小宋用力的在她的脖子上嘬了个草莓出来:“不敢忤逆你也不舍得。” “死狗”妙言凑到他面前轻轻亲了上去。 在小宋差点克制不住之前,妙言终于还是有些怕了,松了开来,水盈盈的眼睛看着他说道:“我想你了” “我跟你讲,佛宝奴现在应该是在盘算着怎么把你毒死了。” “嗯?为什么?” “因为她不止一次跟我说过,我做梦都叫你名字。” “你”妙言笑得咯咯响:“嘴巴好甜啊。” “你可不止嘴巴甜。” 而就在这时,他的大门再一次被蛮横的推开,小宋头一转,发现韩姬站在那眼睛瞪得老大,然后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转过了身,口中絮叨着:“贵妃娘娘三日后便抵达。” 说完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抬起手就劈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还望宋大人做好迎接,还有今日韩姬什么都没瞧见。” 她走了之后,妙言扯着宋北云的耳朵:“说吧,你有没有对韩姬干什么?” “你当我什么人啊。”小宋捏了捏她的鼻子:“先给你做饭,其他的事都不太重要。” 今天晚上要出去社团活动,如果十点之前没回来,就更一章了。 622、四年10月24日 晴 远山如黛月影如梭 燕京的秋日最是妖娆,寒风还未起,秋意尚且浓,满城的风一吹,吹出桂花香。 这还是个没有雾霾、高架桥和塞车的时代,行走在其中,每每总有一种古今交错的幻觉。 “香山寺。”小宋趴在香山的寺庙上,远眺着雾气迷蒙的远方:“那时候我总说要去香山看看红叶,没想到还是在这地方把梦想给实现了。” 香山脚下如今正是车水马龙,大量的物资通过车队从下头的管道运送向前线,但在高处看过去,那首尾相接的车队就如觅食的蚂蚁一般渺小。 金国的军队已经离燕京不到六百里,于昨日遭遇了宋国的伏击部队,预计宋国部队会在严防死守七日之后放弃阵地向后方撤去。 这一批宋军大概在五万人上下,是第一批分流而来打阻击的先头部队,而因为草原那边在做垂死挣扎,后续部队恐怕无法如期抵达。 正如小宋预料的那样,居庸关终究还是居庸关,它在沉寂了几十年之后,终于又要见证铁与血的冲击了。 韩姬随贵妃娘娘去前线劳军,带着米面肉食,而小宋则带着碧螺来到香山赏红叶。 反正贵妃娘娘不可和主帅同时出现,所以小宋索性就出来玩几日。 “爷,那位娘娘……”碧螺从旁边递来热茶和糕点:“好漂亮。” 那不废话么,那可是妙言,据她所说穿越之前她长相丑陋身形矮胖,完全没有谈过恋爱,甚至男人都不太会用正眼瞧她,而穿越之后她就像小宋一样,拥有了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这东西怎么说呢,就是天赐的,天赐的东西能有差的? 别的不说,看小宋就知道了,以前他不算丑但也绝对不算帅,撑死就是个路人,加上双腿残疾、性情孤僻,所以招人讨厌是肯定的。 但现在来看,小宋如果愿意,他随便选一条街,用不多久他就能从街头睡到街尾,十个姑娘能有七八个愿意让他睡,帅气、有才、多金还温情,总归是比那些个坐在家中连澡都不洗的臭男人要好上千万倍。 “爷,您与她……” 碧螺其实只见过金铃儿、左柔他们几个,却是没见过妙言佛宝奴的,所以她还是有些担心宋北云,毕竟他这几日可都是跟辽国的贵妃娘娘厮混在一起,这要是让人给知道了,那辽皇陛下还不得疯了? 而且她自己就是干情报的,深知道这种事就是那种纸包不住火,只要是想知道就能知道,掩盖就掩盖不住,毕竟贵妃娘娘下午去了宋北云府邸,第二日都没出来,这是了什么成年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嗯?”小宋回过头。 碧螺连忙后退一步,低着头说:“奴只是担心爷会不会遇到麻烦,毕竟一国贵妃还是……有些忌讳的好,若是爷难耐,碧螺在呢,虽是姿色不如那贵妃娘娘,但……但安稳的很。” “哈哈。”小宋弹了她脑门一下:“你怎么老是这么小心翼翼的?” “我……” 小宋笑着把手耷在碧螺的肩膀上:“我初见你时,你十五岁对吧?” “是,十五……” “如今已经是个十八九的大姑娘了。” 小宋的话让碧螺眉头一紧:“碧螺未想过嫁人……” “你也太敏感了,谁说让你嫁人了。”小宋摇头道:“也算是跟我一路风雨过来的人了,你也知道我干什么事都是求稳的,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我从来不干。” “可若是辽皇知道了,该如何是好啊。” 面对碧螺的担忧,小宋笑弯了眉毛,他揉着碧螺的小脸蛋笑道:“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知道归知道,他也不敢管,而且就算是他亲自来了,大不了盖着被子一起快活好了。” 碧螺惊愕的看着宋北云,她脑中呈现出极其诡异的画面,手上情不自禁的死死握住宋北云的胳膊:“爷,不要将我送人好不好……” 小宋:“???” 他觉得碧螺可能是跟自己跨服聊天了,但他还真不知道到底在哪个岔路口走错了,不过面对这种问题一般情况下就不用去追根溯源了,直接答应就好了。 把这种多用途小助手送人?就算是小宋也干不出这么奢侈的事来啊,不过要是换位思考一圈的话,碧螺十二岁被卖给乡村恶霸当小妾,十四五岁被自己救出来,后来也算是得了个圆满,她和从小被照顾得很好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左柔之流完全不一样,她现在就是处于一个用一生来修复童年阴影的阶段。 “好了,别想那些。”小宋揉了揉她的耳朵:“还是想个法子在辽国这边把情报网建起来,光有白道的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 “嗯。” 说起来,小宋觉得自己还真的是有点高冷,本来现在这么悠闲,倒不如去民间扮猪吃老虎,但他想着这些就觉得兴致缺缺,倒不如躺在个僻静的地方吃吃睡睡来的束缚。 以前啊,他看那些历代禁毁中这个衙内、那个高官在外头干一些风流荒唐的事,他当时觉得还挺有趣,甚至还有些憧憬。但等他真正来到这个只有在书中才见过的时代之后,那些事情显得真的好无趣。 先不说姑娘好不好看,其实好看的还是蛮多的,但有意思的太少了,他也常去青楼吃食堂,那些女人自以为的诱人和风骚在他看来就是野驴打滚,没意思的很。 天色渐晚,在寺庙中吃了些斋菜之后,小宋坐在灯下看书,直到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他应了一声,碧螺立刻上前将门打了开来。 外头走入一个草原装束的汉子,他走上前冲着宋北云行了个草原上的礼节。 “来了?” 小宋继续看起了书,却是没有抬头看上来的人一眼,但那人却是丝毫不敢怠慢,上前小心翼翼的站到了宋北云面前,低声说道:“大汗让我来给宋大人捎句话。” “大汗有话跟我说?”小宋微微抬起头:“跟我能有什么话说?” “正是……”那汉子站在那脸上都是紧张:“大汗说……” 小宋终于是抬起了头,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说。” “大汗说若是宋大人能让宋国撤兵,大汗愿给宋大人黄金万两、牛羊万头。” “黄金万两?” “是。” “牛羊万头?” “是。” “哈哈哈哈哈……”小宋抚掌大笑:“这可不是小数目,大汗可真看得起宋某。” “大汗还说,若是宋大人愿意,此番权当与宋大人交个朋友。” 小宋收敛起笑容,放下手中的书:“那司,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跟我说?” 那个草原汉子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支支吾吾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草原大汗雄才伟略,眼界极高。他眼中从来没有我这等奸臣,黄金万两、牛羊万头,这恐怕是那司你擅作主张吧?”小宋笑盈盈的说道:“你啊,自作聪明。” 那草原汉子的额头上全是汗,宋北云说的一点没错,大汗的确是只字未提这宋北云,但作为草原使者的那司心中却是明白,这宋北云……就是那宋国的夜天子。 对内之事他从不过问,但对外之事却是他说的算,这些当使臣的哪一个不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大家虽然嘴巴上都不说,但心中明白的很。 所以那司咬了咬牙,跟自家的部族商量了一番,用这种割肉的方式为宋北云和草原搭桥,不为其他……为的就是他们部族的生意,毕竟在战争的这些日子里,他们部族的生意几乎都要废掉了,再不想想法子恐怕来年可就真揭不开锅了。 黄金万两算什么,牛羊万头算什么,只要这宋北云一高兴,那他们部族就等于是坐拥了金山银山。 “说吧,你家大汗说出什么我都不会意外。” 面对小宋的咄咄逼人,那司沉默了片刻后,沉声道:“大汗说……” “嗯?” “大汗倒是没说什么,他让我去面见宋国皇帝请求和谈,但我知道若是宋大人不点头,这场战争就永无休止。” “哈哈哈哈。”小宋笑着指了指他:“那司啊那司,你这个人啊。” 那司低下头来,不敢直视宋北云,但小宋却只是摇摇头说道:“和谈,没问题。但那司啊,如今你可是知道草原已经撑不过冬日了吗?” 那司没敢做声,但他心里清楚的很,草原若不是撑不住了,就以金帐汗国的作风,死活是不可能低头认输的。 可是作为资深的外交人员,他又是哪里不知道在这外交的场合上认输代表着什么。 西夏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明日,便由你来当个代表,来一次三方会谈吧。”小宋伸手比划了一下:“如今夜已深,我与爱妾要歇息了,那司明天见吧。” 小宋这一番话之后,那司连忙告辞,在他走后碧螺走上前好奇的问道:“爷,有需要碧螺的地方您便是明说。” “安排人,盯着这个那司。”小宋眼睛轻轻挑了一下:“他可能要干坏事。倒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草原各部现在看来都开始起了小算盘了啊,是好事是好事。” “是,碧螺这便去安排。晚些时,待碧螺洗漱后便来伺候。” “嗯,去吧。”小宋点头:“对了,通知一下下头人,明天的会谈内容要第一时间传到金国国都去。” --- 说来也奇怪,这几天我整个人的思维都很混乱,坐在那一发呆就是几个钟头,手头上写写删删也没个准头,心烦意乱的很。 是不是跟我身份证丢了有关系? 623、四年10月25日 雨 指鹿为马者遮天 那司并没有干坏事,他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住所,愤恨的摔掉了本来要献给宋北云的一套牛角杯,这样一个七尺的铮铮汉子在一通怒吼之后,竟也是坐在床边哭出了声音。 他没有求来最好的结果,等到的却是让部族、让汗国最难以接受的下场。 今日过后,他知道草原会面对什么,但事已至此,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使臣,即便是盯着天下的骂名也是要坐上那烙铁一般的谈判桌上,手中握着笔签下足够让草原上的勇士咒骂他一万年的条约。 一场痛哭后,他拿出从家乡带来的肉干,一边整理着为草原尽可能争取更多权益的资料一边将一柄成年礼上父亲送他的匕首放在了手边。 等资料完全整理好之后,他提笔开始写下绝命书,等到一切都妥当后,那司举起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脑中仿佛正在激烈的挣扎,但刀尖却距离胸口越来越近。 但就在这时,外头的门却被蛮横的推了开来,宋北云一身锦衣华服从门外走了进来,笑盈盈的看着他。 “那司,这就想不开了?” 宋北云说完,脖子一扬,周遭的护卫一拥而上夺下了那司手中的刀并扔在了地上。 接着他走上前坐在椅子上,身后的碧螺将他的披风撤下,拢在手中。 “我一直敬重草原,也敬草原上的汉子。”小宋缓缓说道,声音轻柔的如与多年未见的老友交谈一般:“但古往今来这都有个成王败寇的道理,如今草原败了,那便要承担败了的后果。你那司号称草原第一聪明人,怎么会想不到?” “宋大人。”那司的目光中已经失去了神采只是木讷的张嘴说道:“那司必须死,否则那司将会被整个草原唾弃,那司的部族也会被人驱逐出去。” 小宋轻轻推开轩窗,外头的秋雨正在淋漓,冷风带着湿气灌入房内。 雨滴滑在宋北云的脸上,他仰起脖子深吸一口气:“这天啊,像极了江南。那司,你还没去过江南吧?” “没有。” 小宋哈哈一笑,转过身来,指着那司桌上一个木雕:“那司,你这桌上的是什么。” 那司顺着宋北云的手看了过去,他不明其意,但还是很坦诚的回答道:“这是那司从家乡带来的木雕,只是那司一时技痒而已。” “是个什么?” “说来惭愧,那司自由便喜欢雄鸡,草原上没有雄鸡,于是那司便雕了一个。” 小宋走上前拿起那个木雕把玩了一阵后重新放回桌上,拍了拍那司的肩膀:“那司啊,这是只凤凰。” “嗯?”那司仰起头看向宋北云:“宋大人……这真的只是雄鸡。” “是凤凰。” “宋……” 小宋摆手打断他的话,只是笑着一甩衣袖将手背在身后:“我说它是凤凰,它便是凤凰。一天是凤凰,一辈子就是凤凰。天下人说他是鸡,那便是的天下人错了。那司,我再问你一次,这是什么?” “我……” 但是宋北云并没有要那司给答案,他说完便带着人走出了门外,只留下那司一人坐在那,他的胸中百转千折,心中汹涌澎湃。 古有指鹿为马,今而却有这指鸡为凤。 若是以往,那司定然是会要苦思冥想一番的,但今日却是不同,他已是决死之境,这一番点拨却是让他茅塞顿开。 天下之物皆是如此,只要是那高高在上者,便无人能说出半句不是。 那司所担心的不过是人言可畏,但若是那司如这宋北云一般呢?天底下还有谁敢张口说一句不是? 金帐汗国也不过便是百多部族合拢起来的,大汗能作得大汗,那司为何做不得? 而这迷离的天下局势,谁能那个能让自己成事的能耐?数来数去不过便是这夜天子宋北云了。 他方才已经给了明示,那司之物非鸡,他说不是那便不是,谁来说都不是。 这等魄力和威势,的确是让那司感到了那么一抹天朝上国的霸道,熟读汉史的那司在刚才那一刻仿佛从那宋北云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屹立在东土之上无人不仰望的盛世大唐。 这一刻,希望之光如同破云的天光一般璀璨了起来,他顿时明白了自己该做些什么,而不管做什么都绝非这样坐在这里写下遗书了此残生。 命运始终是不能够被他人掌握的,那司打定了主意,他起身撕毁了遗书,重新整理了一番资料后,收起那柄象征勇士的匕首,从外头让随从打了些冰冷的井水来擦洗身子之后便上床养精蓄锐去了。 第二天,三方会谈在燕京中最大的官苑中召开,宋国代表宋北云及七位使臣,辽国代表则是南院大王萧王以及辽国南北枢密院十三位大臣,还有一个便是由那司率领的草原使团。 一行人进入官苑之后,在简短的等待之后便进入了第一轮谈判。 三方就现在的局势形式、战争归咎以及各方战损情况各自陈述。 草原被确定为战争发起方是板上钉钉的,这一条是无可争议的,但宋辽就谁是第一受害者却是争得唾沫横飞。 全程宋北云都在喝茶,他没有开口,只是任由自己身边的七个专业人士进行辩论。 因为宋北云从来不善于辩论,如果有人非要找他辩论,不管是辽国还是草原,他都会拉来一门大炮,然后在炮口上贴上一张纸条上书“对方辩友,这是我方论据”。 最终辽国十三大臣未能赢得辩论,他们都有些丧气,但南院大王却是表情如常,作为将帅者,他如何能不知道那战场上的胜负才是谈判桌上的筹码的道理。 大宋既是最大的受害者,那么理应得到的赔偿也是最多的,于是乎宋北云座下七大金刚开始现场起草起了协议,而在他们起草协议的时候,其他两方也开始起草协议。 所谓和会嘛,就是一场讨价还价的生意,不管是宋辽还是草原,他们都必须尽可能的为自己的国家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这是正常合理的,因为只要是一个正常的国家,从皇帝到百姓都必须以维护祖国利益为最高价值观,至于能不能护得住,那是祖国的责任。 三份协议很快起草完毕,然后便是轮流传阅,宋国给草原、草原给辽国、辽国给宋国。 这样轮转一圈之后,这便叫一轮。 在一轮之后,第二轮的谈判也开始了,大家都清楚,第一轮的合议书都是鬼扯,那都不是什么触犯对方底限了,那根本就是叫闹着玩。 比如宋国的合议书里要求草原割让领土一直到北海,北海是哪?那都到贝加尔湖了,再往上可就是几杯苦寒之地,别说人了,就连熊都能饿死的地方。 而草原的合议书中却是轻拿轻放,什么愿意赔偿宋辽总计五千只羊加上各类肉制品五千斤。 这够塞牙缝的?那都不够出动的宋辽联军七天的吃喝,这种自然也是扯淡的,所以大家自然是不同意的。 于是乎第二轮谈判开始了,而第二轮谈判的火药味通常是很重的,因为草原没有能力赔偿宋辽两国的需求,而且宋辽两国的提案中,赔偿的额度要远高于对西夏的战争惩罚。 谈判一直在持续进行,相比较之前对西夏的谈判,这次的和谈显得更加严谨也更加艰难。 因为宋北云本身的计划是阉割草原而不是索取资源,草原就那么点资源,真的掠夺之后他们生存都是问题,而当人的生存受到威胁时,所谓协议就是厕所里的纸。 谈判持续了整整五天,这五天的时间里,官苑中的杯子盘子不知道被摔了多少,但宋北云似乎并不在乎,他总是会拿着一个硕大的瓷杯,里头泡着茶,手上还夹着一本书,往谈判会场一坐就是一天还一言不发。 不过他的一言不发可不是防水,因为每一次他开口时,辽过和草原的谈判框架就会进一步缩小一圈,最终导致辽国和草原的使官在异想天开的时候都要偷偷瞄上一眼宋北云的脸色。 五日后,大概的条约都已确定,而这时金兵已经抵达城外不足五百里的地方了。 宋北云并没有慌张,他仍然不紧不慢的修改着条约,而他的七大金刚只剩下了五个,有两个因为争吵太激烈而造成扁桃体发炎正在屋子里发烧。 辽国那头的状况也没好多少,十三个随行使官抱病了五个,战损情况不容乐观。 “精神压力大,晚上睡不好,再加上天气也凉了下来,铁人都扛不住。”小宋在休息的时候对碧螺说道:“这是外交战线,既是战线,那可也是战场。只是没有硝烟罢了。” 碧螺一边给宋北云捶打揉捏着肩膀:“那爷呢,爷可还是生龙活虎呢,昨日小奴都快死了呢。” “我有个屁压力。”小宋靠在椅子上:“我十年前就在琢磨怎么跟草原谈判了,输了怎么谈,赢了怎么谈。” “真厉害。” “你夸的有些违心了。”小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不过这事放在谁身上恐怕都不会信。” 624、四年10月31日 晴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雳 万众期盼的三方和谈终于在中秋那日最后一抹阳光中落下了帷幕。 而就在谈判的当日晚上,条款细节就被透露了出去,这燕京的茶楼里聚满了人,他们有识字的有不识字的,但都是来听热闹的。 夜幕降临之后,就听前头案台之后的说书先生手中的惊堂木啪的一声拍下,嘴皮子一开:“诸公,今日我便不讲书了,便是讲讲那辽宋与那金帐国之间的恩恩怨怨。” 台下顿时一片叫好声,而那说书先生喝了一口水便说了起来。 要说这国与国之间的事,还真得点戏说的成分在里头,否则就是个枯燥无比,但这一戏说吧,那就听不得了。 不过听不得归听不得,这帮人也别指望他们去分析国际局势了,大家听得开心听得热闹就好了,反正条款内容清晰明确就好了。 “话说当时那蛮子百般抵赖,打算用强。却见那宋大帅抽出随身长枪,霎时间一点寒芒,枪尖便点在了蛮子眉心,将将好便悬在了那里,多一分蛮子便没了命,少一分却是少了三分霸气。” 说到这里,那说书先生便顿了一下,拿起水杯喝水,台下的听众那叫一个愤慨,吵嚷着让他接下去讲。 说书先生慢条斯理的用手巾擦了把汗才接下去说道:“只见那宋大帅单手持枪,顶在那蛮子眉心,口中轻言道‘好贼人,也不张开你的眼看看是在谁的地方,你鼻上那两个窟窿怕是用来喘气的不成!’” 台下顿时一片叫好,赏钱哗啦啦的扔了上去。 而在靠左边的一个台前,一位明摆着女扮男装的人正对着他身边的俏才郎在笑。 “笑什么笑什么。” “笑你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妙言笑得咯咯响,但在这嘈杂的茶馆里却是好不唐突:“怎么样?公明兄,又当了一把英雄,爽不爽?” 小宋咔咔嗑瓜子,也懒得搭理这厮,毕竟天底下要说谁会谁敢这么调侃他,那只能是妙言了。 “好了好了,刚才你问到说高维生物的概念,我仔细想了想,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妙言笑着跟小宋聊着家常:“就假如我们是生活在一本小说里的人物,高维生物就是这本小说的作者、读者。他们可以在我们画舫相遇的那天就告诉我们,你会在621章把我给睡了,而且你还不管我的好感度满没满,就硬来,还把我弄疼了。对他们来说只是略微翻找一下目录而已,而对我们来说,就是先知,因为他们不受时间的限制,可以读取这条线上的任何信息。” “这样说我就理解了,就跟我们看弹幕突然看到前方高能四个字一样,对于我们来说很好理解,但如果对于的是剧中人,这前方高能四个字就是高维生物信息对吧。” “聪明。”妙言点头:“理论上就是这样。” 小宋这时却沉默了起来:“你不是还玩着那个好感度吧?” “有的哦,你好感度-50,快归零了。”妙言一脸认真的说道:“你再不摸摸头,抱抱我,我就要生病死了。” “喂!你这个剧情是什么游戏的?你到底是在玩什么养成游戏啊!” “嘎啦ga不都这样么?”妙言眼珠子转了几下:“反正好感度扣了,你看着办。” 而正在他们说着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懂的内容时,台上的惊堂木又一次的响了起来,那说书先生开始说条款的内容了,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挺奇怪的,于是乎妙言就让小宋给复述了起来。 “其实宋辽对于草原的协议,基本上是五五开,不过辽国拿的是硬的,而宋国拿的是软的。听上去辽国占了便宜,但其实宋国的便宜才是最大的。”小宋喝了一口茶说道:“宋国和辽国分掉了草原三分之一的领土,现在大概……嗯,宋国吃掉了鄂尔多斯到包头这一片地方,辽国吃掉了乌兰察布到呼和浩特这一片地方。” 妙言轻笑一声:“你好算计,产煤的地方都让你拿了,我辽国这边拿的都是第三产业区。” “张家口给辽国了啊,那地方可是你们北方门户好吧,你还要怎么样?” “我要怎么样?东三省我全要。” “行,东三省全给你都行,但你辽国得把国境线给我退到关外去,东北给你八百里,你中原就退八百里。” “好计谋哦,最后你再用经济蚕食我大东北呗。”妙言噘着嘴满脸不高兴:“你是看不起我东北咋的。” 小宋诧异的看着妙言,妙言白了他一眼:“你瞅啥。” “这么好看的姑娘,一张嘴都是苞米碴子味。”小宋笑得也是咯咯响:“行了,这个事就不讨论了,不会坑害你家乡就完事了。” “那战争赔偿怎么说?” 小宋沉默了一阵:“辽国拿了战争赔偿,我不知道辽国的北枢密院到底都是一群什么狗屎,真的……非要人家去当奴工,拦都拦不住。” “我会收拾他们的。”妙言眉眼一挑:“那大宋呢?” “宋国放弃了战争赔偿,但每年都需要提供两千匹良种的马匹,公母各一千匹,并且宋国每年会派遣三千人去学习畜牧,作为交换大宋会想办法在草原种植农作物,成功后种子、技术全部无偿交予金帐汗国,并且两国之间进出口再无关税,互为最惠国待遇。”小宋沉默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草原每年需要选拔一万人去宋国进行岗位培训,其中包括技能培训、文化学习。” “你……”妙言一愣:“你夺笋啊!” 她总算知道这宋狗到底为什么会突然笑一声了,在外人看起来这并没有什么,而且也符合宋国一贯立下的人设,就是宽厚仁慈之类的设定。但这可真不是什么宽厚仁慈,甚至跟人沾边的事宋北云是一点没干。 大家都知道汉文明是同化能力最强的文明几乎没有之一,道理其实很简单,日子过的舒服啊。 天下除了变态和苦行僧,恐怕就没有以折磨自己为乐的人存在,人没有这样的文明自然也没有这样的,那宋狗这件事无异于两边互相交换人员,宋国的人送去草原、草原的人送去大宋。 不用担心宋国的人叛变,因为谁没事会往更烂的地方叛嘛,而草原人在纸醉金迷的宋国日子长了,还愿意回去建设家乡的又有几个,最终帮着草原建设家乡的都是宋国人。 到时再一通婚,后代都带着对大宋繁华无尽的向往,到了年纪就想办法去长安金陵这样的地方定居、学习,鬼才要回去那个苦寒之地过苦日子。 而且说是技术交流,技术交流起码得是语言相通吧,现在草原上一共有十七种语言和文字,还没有像宋辽金这样书同文、车同轨,为了方便当然是用汉语。 嘿嘿……兄弟,用了汉语那可就回不来咯。 两代之后,草原上都是一群在学“君子有三费,饮食不在其中。君子有三乐,钟磬琴瑟不在其中……”的蒙古孩子。 这是在给人家断根儿呢,这还不能叫什么软刀子杀人,因为根本没杀人。这就是在搞“把民族主义引流到正确的方向上”,玩全盘汉化。 “还有,其实你可能不知道,我打算在宋国推广新一轮胡服骑射。”小宋摸着下巴:“让草原上接纳汉服很难,因为他们要工作劳动,汉服不太适合骑马,但让大宋接纳他们的习俗倒是不难,大家当个潮流接下便是了。” “你不怕被人说……”妙言皱起眉头:“说是搞文化入侵么?” “文化入侵?什么文化?夫中华也,入华夏者华夏,入蛮夷者蛮夷,他们才脱离原始社会多少年,这边到现在四千多年了,一个那达慕我们吃得下。君子六艺后面加上个博克偶巴依勒德呼,又能怎么样?”小宋笑着敲了敲桌子:“这才叫文化自信,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妙言沉默了一阵:“你先试试看吧,看看文化领域的人怎么说吧。” “说什么?”小宋在桌上画了个圈:“他们有什么可反驳的?那就来辩论嘛,百家争鸣都允了,这可是难得的转折点。不过辽国那边可能要糟。” “哈哈,宋北云,你小看天下英雄。”妙言戳了戳他胸口:“我自然能够处置,还有。” “嗯?” “快点把掉下去的五十点好感度给拉上来,不然不理你了。” “那该怎么拉,你给点提示。” “还没想好,今天我回去想想,不过你别指望蒙过去,你用强的,我早就说过不能用强。” “你讲道理啊,你当时都恨不得……” “你跟女人讲道理!” 小宋叹了口气:“行吧行吧……” 而在给妙言交代整个谈判进程之后,小宋也回到了休息的地方,却是没想到那司居然就在门口等着他,那司身上已经挂了露水,时间似乎已经不短了。 “那司,你在这里作甚?” 625、四年11月1日 晴 天下谁不可称王 “宋大人,我想当大汗。” 嘴唇已经被秋风吹得打哆嗦的草原汉子用很坚定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小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招手对他说道:“先进来再说。” 将那司带入房门,命碧螺端上了热茶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气之后,小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你想当大汗?” “是,我想当大汗。但是我没有帮手。”那司的眼睛死死盯着宋北云:“我希望宋大人能帮我。” 小宋哈哈一笑,放下杯子时,杯与垫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而恰是这声撞击,仿佛敲在了那司的心头,让他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凭什么?” 凭什么那司面对宋北云的问题,一时间也有了些许恍惚,他不知道宋北云问的是他凭什么要当大汗还是凭什么要让宋北云帮自己,一时之间却也是不知该如何说来。 “凭”那司忐忑的看了看宋北云,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接着又看了看宋北云,最后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有一子,可认宋大人为干爹” 聪明人之间不用说太多,有些话点到即止,小宋听完之后,垂下眼皮略微思索了片刻,最终抬起头笑起来:“今日已晚,明日我在松鹤楼设宴,请未来的草原大汗务必赏脸光临。” 那司立刻起身,满脸激动的回答道:“定至。” 说完,他转身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等关上了门,碧螺从外头走了进来,依在宋北云的身侧为他添了一杯茶水:“爷,为何让他儿子认您当干爹,您就同意了?” “唔,你别看这人五大三粗,那司可是草原上最聪明的人了。有些事明面上是这样的,但这暗地里就变成了另外一番意思。”小宋喝了口茶:“他想当大汗就必须要有人帮他,天底下谁能帮他?总不能是金皇吧。那自然便是我了,他让他儿子认我作父这其中的滋味你还没品出来?” 碧螺眼睛一亮:“那般意思便是未来的草原大汗是爷的儿!这那司便是投靠了您。” 小宋只是轻轻笑了笑,拍了拍碧螺的脑袋,最后便起身去休息去了。 “爷先歇息着,我去为您打热水洗漱。” 第二日一早,满城的风雨便是来了,气温也是骤降了下来,小宋推开窗户看了一眼,抱着胳膊沉思片刻后对身后也是刚刚睡醒的碧螺说道:“又是一年到了头。” “是的呢”碧螺慢慢的从床榻上坐起,轻柔的整理着衣裳:“从祁门县出来已有四年了,若不是爷救我出苦海,想必我如今已是一具枯骨。” 小宋没说话,只是慢慢的关上窗户,穿上衣裳走了出去。 他手头上还有些工作的尾巴要处理,而至于正在征讨路上的金军,他倒是毫不在意,因为宋辽联军的大部队已经火速集结,正在驰援燕京,他只需要相信居庸关相信辽国边军,其他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在他处理最后的国务纠纷时,倒是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就是那司那头的使臣闹了起来,他们有人看出宋北云的绝户计划,正在拼死抵抗。 但那司却一刀将那人给杀了,说是那人惑乱人心,蓄意打破得来不易的和平。 小宋知道这件事后却也只是轻叹一声罢了,天底下玩政治的人心都脏,不光脏还黑。那个草原使臣十有八九不是因为闹而被杀,而是因为那司想让宋北云知道他闹而被杀。 这大概便是投名状吧,对于这些人来说,手足同僚的情谊比不过那一句吾皇万岁,小宋不能明白但却能理解。 下午时分,松鹤楼中的宴会如期举行,这次小宋主要宴请的是宋国前来谈判的七大金刚,那司也是准时到场,一场下来倒也是个流觞曲水宾主尽欢。 不过等散场之后,坐在东主位上的宋北云没有动,那司也没有走。 房间里的温度散去,宋北云伸手接过碧螺递来的热饭,就着桌上还没怎么动过的热汤吃了起来。 “金帐汗国以威立国,你和你的部族有什么?” 小宋吃了饭,将碗放在桌上,抬起眼睛扫了那司一眼:“所谓兵法,知己知彼,你知己了么?” 那司沉默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 “很好。”小宋点头道:“至少你还知道没有,你知道就行。那你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吗?” 那司一听,立刻起身朝宋北云拱手抱拳:“还请宋大人赐教。” 宋北云仰起身子靠在椅子上,眼睛看向了天花板:“自古以来立威不过三条路,一来杀人、二来施恩、三来武勇。” “是。” “你部族不够武勇,因为你们自百余年前就开始与汉人通商,沾染了一身汉人的臭毛病。”小宋轻轻敲打着桌面:“那这第三条路就堵死了。那杀人与施恩,你有何打算?” “我”那司略微沉思片刻:“愿今年冬日残酷一些。” “哈哈哈哈哈哈。”小宋起身:“有意思。” 说完他便起身,来到那司身边时:“需要什么张嘴便是。” “明白。” 冬日要来了,今年因为战争的关系,草原的日子恐怕不好过,既然那司要立威,那便让他立威好了,草原上的部族野心越大越好,金帐汗国名存实亡更好,甚至分裂成南北草原最最好。 这些事自然会去有人干,小宋只需要把心中存在皇图霸业的人掌控好了,自然便是无恙。 其实青龙苑中便探讨过这帮蛮子鞑子怎么办,杀肯定是不行的,历史的教训就摆在那,人是杀不绝的,感化?那也不太可能,唐王朝已经把感化这一条路给彻底堵死了,各方节度使哪一个不是少民的头目,最后烧杀抢掠夷平长安时他们可都是嗷嗷起劲儿的。 所以小宋走了一条见效最慢但却能够治标治本的方法,那便是用华夏明得天独厚的吞噬性来吃掉其他这些化的化特征。 为什么他始终不肯用同化,因为同化这词他觉得完全不足以体现出中原明的张力,只有吞噬才能描述。化作自己的一部分,最后让所有人都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的,那既然分不清自然全是我的。 再隔了几日后,草原使节离开了,他们签了丧权辱国的条约,回去之后想来应是会收到责罚,但有些事情总归是要有人承担的。 后头大概就是要着手处置金国了,但金国跟草原的情况并不相同,而且辽国绝对不能同意对金国使用怀柔政策,金辽两国那可是夙敌、死敌,见面就是不死不休的那种,让他们和平共处简直不可能。 “宋大人,我们他日再见。” 那司在城外的十里亭处停下了车队,他亲自下来与宋北云告别,而有了宋北云的承诺之后,他现在对自己和自己部族的未来可谓是充满了信心,回去便打算大干一场,甚至都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悸动。 “今年的冬日会很残酷,你可要明白。” “那司明白。”那司脸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然后双手托着一套牛角杯递向宋北云:“承蒙宋大人不嫌弃,这套牛角杯便留下吧,这代表了我和我部族对宋大人的情谊。” “哈哈。”小宋接过杯子:“当日你摔的便是这一套吧。” 那司支吾了半晌却是无话可说,只能朝宋北云深深鞠躬,带着尴尬的笑容登上马车挥手道别。 一场乱哄哄的故事进入了结尾,但却这是下一段更乱哄哄的故事的开篇,小宋站在十里长亭中静静看向北方,外头的风更是猖狂,吹起了他丝绒团簇的锦官服,露出内衬里的紫蟒袍。 “走吧。” 久久凝望之后,小宋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静静候着的碧螺,而碧螺则诧异的问道:“爷,为何今日你要穿着华章来送他?” “给他一份信心。”小宋笑道:“宋国的紫蟒,辽国的黑锦。就是为了让他知道他身后站着的是谁。” “碧螺明白了。”碧螺露出俏皮的笑脸:“碧螺这辈子最好的事便是当年没听那姓周的把爷给卖了。” “哈哈哈。”小宋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毕竟你聪明。” 回到住所之后,一推门就见妙言一身鹤服凤冠坐在他那前堂,而她的身后则坐着几名辽国官员。 “见过贵妃娘娘。”小宋轻轻抱拳:“不知今日贵妃娘娘前来,有何贵干。” 妙言端起茶轻饮一口,轻声道:“宋大人,听闻贵国放了金帐汗国一马,我国陛下听闻甚是诧异,为何宋大人要做出如此背弃盟约之事?” 小宋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明白了今天这妙言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明面上是给宋北云给宋国施压,但实际上却是要让辽国这些官员明白小宋的意图是什么。 那这些人到底是革新派还是守旧派呢?小宋认为是革新派,因为守旧派根本听不进人话的,而且妙言能带来的一定也都是她这个阵营里的人。 明白了。 小宋笑着作揖道:“还请娘娘听我细说。” 626、四年11月8日 雨 雨雪飘零又一冬 既是争个华夏正统,谁不眼馋这高台教化? 小宋一番话说来,这些人哪个不动心?这是什么?这可是教化之功,往大了说未来可是要在坛史书中记下一笔的,可是那些契丹人却是要让人家来当奴工? 蛮子就是蛮子,臭狗屎! 这一番之后,妙言身后那些官们都是痛心疾首,纷纷起身与宋北云交谈起来,仔细询问他将要在宋国怎样处置这种事情。 小宋自然也是一一解答,毕竟即便是抛开穿越者和抄诗人的身份,他真真切切是跟着一个传说中的纵横家学习出来的人才,精通儒学道学也精通纵横阴阳,与他们对答时不光丝毫不费劲反而时而能让这帮人茅塞顿开。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华夏者受外族蛮夷之创伤每隔百年便要重蹈一次,私以为便是那教化之事。”小宋坐在那侃侃而谈,即便是有些地方过激了一些,但看在他身上的黑团紫蟒,这帮人也不敢轻易造次:“况且我从不称草原为蛮夷,在我心中草原是个英雄辈出的地方,值得尊敬。少却也只是少了教化罢了,若是能让草原吃饱穿暖,谁还愿意去风餐露宿?倒不如说说这汉地,却总是有些人脑满肠肥不知所谓,净干些岂不食肉糜的蠢事,以欺凌为止,逞的不过是一时之快。诸位大人,一无所有之人,能失者唯有足上镣铐。” 这句“能失者唯有足上镣铐”让全场都被震慑住了,唯独妙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笑出声音来。 “那草原之人如何教化?语言都不通,况且那可是蛮人鞑子。” “谁生来便是心神相通的?”小宋反问道:“子曰有教无类,你岂可将人分成个高低贵贱?你这张口蛮人闭口鞑子,你倒是还不如那想把人当奴工的呢,有辱斯,若是你忘了先圣教诲,我便给你开封介绍信,去金陵从小学馆回炉重造一番,定能让你有些明悟。” 被小宋点艹的那个官员品阶不低,年纪也不小,他站起身便要反驳,但小宋却头一歪眼睛一翻:“你胆敢伸手指我?便是你辽皇见我也要说声请字,你却胆敢用手指我?怎的?不行便是不行,还容不得人说了?看来你辽国的坛是将你惯坏了,若是来宋国,每日一贴的报纸就能将你给骂到臭气熏天。” 那官员捂着胸口满心委屈,起身对妙言道:“娘娘,老臣不屑与此粗鄙之人为伍,先行告退。” “今日你敢走,我就敢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小宋一拍桌子:“给我坐下!” 那人啪的一声坐回了位置上,而小宋站起身来,指着自己身上的黑衣裳:“认识么?这是什么。” 那几个官员低着头不言语,他们又不傻,那身衣裳便是辽皇与虎符一并给下的团锦服,代表着这宋北云在这里全权代表着辽国皇帝。 而他内衬里穿着的是紫蟒,那可是紫蟒!在宋国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标志,一般情况下即便是普通王爷都穿不得的东西,只有位列三公之人与宰相才有资格穿紫蟒。 说白了,这两身衣裳就代表了他其实跟挂宋辽两国相印区别不大了,不管是临时的还是永久的,他就是有资格跟这些人拍桌子。 小宋起身将妙言身后那些人一一数落过去,那些人只知道这宋北云心沉似海,却是没想到他还巧舌如簧。舌战群儒?就凭这几个人还想跟宋北云舌战?真要舌战也是他们贵妃娘娘晚上过来战。 “今日我便将明和化的概念告诉你等,免得你们以后与宋国同僚见面时连个事都听不明白,显得丢人。”宋北云背着手说道:“还口口声声过来质问我为何如此,你当我看不出来?你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就问问你们,你们配吗?配问我的罪吗?我从天下道理王师先,武从百胜将军赵德芳,你们也配?” 宋北云掷地有声、言之有物,这些人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却是夸夸其谈,两相一比却是让宋北云把他们说的是哑口无言。 要是往常,比不过,就以位压人嘛。可是论地位,面前的宋北云带两国天子共御国门,一声令下把他们宰了都不用向皇帝禀报,位是比不过了。那就比师门可师门也比不过啊,老医仙是个传说,虽然很多人都已经不记得那个老头了,但他年轻时却也是个韩信张良一般的人物,王师先的师父王恩荣遗作鉴国策至今还是每位皇帝的治国必修课。 再加上百胜将军赵德芳,也就是福王爷。这个人还在世呢,而且威名赫赫,辽国赢了宋国却从未赢过福王爷。 武双全、系出名门。 这就是被全方位被碾压掉了,而且宋北云的思路也非常新,新到他们找不到具体的毛病。 “我知道你们来,都是贪图那教化之功,这没问题。但这既要贪功又要沽名,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你们占了去可好?又当又立不可取,要么你们就铁骨铮铮抵死不从,坚决不许草原人入境求学,要么你们就顺势而为,不光要让草原人进来,你们还得出去,将你们的思想散播出去。别整个闭门造车还想让自己光芒万丈,不可能!”小宋冷哼了一声:“送你们四个字与时俱进。” 说完,他看向妙言,一只手背在身后:“娘娘,可还有事?若是无事,宋某便要休息了。” “好一张伶牙俐齿。”妙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是丝毫面子都不给本宫留下。” 小宋冷笑道:“娘娘,我给足了娘娘的面子了。” 妙言眼睛一瞪:“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这是辽国不是你宋国。” “不管是在何处,身在其位便为其事,也不知辽国有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若是在宋国,我定要启奏大宋皇帝将干政之妇人打入冷宫的。” 这句话可触了那些官员的逆鳞,他们纷纷站起身斥责起宋北云的口无遮拦和大不敬。 “你即是有才,却也是太过狂妄了吧。”妙言眉头挑了起来:“你难道不怕我扒了你的团锦?” “狂?”小宋哈哈一笑,脱下身上的衣裳扔在桌上:“衣裳放在这,娘娘有胆就拿走。” 妙言一拍桌子,横眉冷对拂袖而去。 那些官员纷纷瞪着宋北云然后跟着妙言鱼贯而出,而小宋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赶紧穿上外套。 这时候一直躲在门口的碧螺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来到小宋面前,蹲在他面前轻轻抚摸着他的胸口:“爷,顺顺气。” “我气什么。”小宋把她抱在腿上:“不过是演一场而已,妙言要拿捏这些人,必须就得打造一个强大到他们仰望的敌人,我只能这么干了。” “啊”碧螺不懂:“爷,碧螺只会刺探情报,这些事可是真的笨。” “不打紧,人人都聪明绝顶,那人人不都是妙言了?” 碧螺笑嘻嘻的反手抱住宋北云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可是为何贵妃娘娘不敢动那件团锦之服?” “除非登基称帝,否则这件衣裳她碰都碰不得。”小宋摇头道:“你啊,还是年轻了些。有些东西只能嘴巴说却不能是伸手,有些东西是只能伸手却说不得。这件衣裳便是只能说而碰不得的之一,它便是皇权。” “为何爷几乎不称天子为天子?” “能当人皇为何要当天子?”小宋哈哈一笑:“你可是不知,我至今为止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逆天而行。” “爷!”碧螺赶紧用手指点住了宋北云的嘴唇:“还是忌讳一些的好碧螺怕的很,怕再变得孤孤单单。” “好好好。”小宋笑着摇头:“行了,大白天就别腻歪了,去收拾一下。我几日后便要上居庸关督战了,金军过些日子要来了,我得把这里都谋划好。” “爷真是尽心尽力。” “没法子啊唉。”小宋叹气道:“不为别人也得为了儿子。” 碧螺:“???” “没事,辽皇也偶尔会叫几声爸爸来听的。” 碧螺表情怪异,她愕然的看着宋北云,脑子里的画面不堪入目。但她又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吧坊间传闻可是传遍了宋辽,说娘们唧唧的辽国皇帝和 罢了罢了,不想了不想了。 而小宋起身去到了房中,吹着口哨拿出了居庸关周围的地图,在上头做好标识后便命外头的侍卫传唤北海新军的统帅过来一趟。 北海新军的几名高级将领来到宋北云这里之后便进了小黑屋,也不知他们谈论了些什么,反正一直到傍晚时候都没出来,就连饭都是碧螺命人送进去吃的。 等到半夜时,这几名将领才离开,而他们离开时面色都是十分凝重,即便是不知道宋北云在里头跟他们说了什么,但单看这脸色都知道这次的作战任务恐怕并不像宋北云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 627、四年11月15日 雪 狼烟起,烽火旺 东方日出,积云散,白雪皑皑累边关。 城关之上寒风凌冽,辽字旗迎风展,猎猎响彻。 居庸关上,一人独站城楼,身批兔绒大氅,手持黄铜伸缩望远镜正看向东北方向的隘口处。 日头逐渐升起,照在了头顶那《天下第一雄关》的牌匾上,旁边的河水泛着冰凌正哗哗直响。 “击鼓,起狼烟。” 关内声声传令,巨鼓很快咚咚响起,长城之上烽火台也燃起了浓黑的狼烟。 一个烽火台接着一个烽火台,连成了一片,声势骇人。 而就当烽火狼烟蒸腾而起时,关隘远处出现了一条模糊的线,随着这条线的临近,肉眼可辨时,却能看到是那如惊涛骇浪一般的人潮。 金国大军到了。 他们列阵前行,于居庸关外十里之地,安营扎寨并未冒进。而随着关内的鼓点也随即停止,两边都开始埋锅造饭。 这大概就是规矩吧,反正小宋从书上看来说现在还好一些,早在春秋时打仗规矩还要多一些,不然也不会有擂鼓出击、鸣金收兵的说法。 “宋帅,之后该如何?” “该如何?还能如何?等着守城啊,就五万人还能冲出去啊?”小宋指了指居庸关周围的环境:“长城不就是为了这个建的?” 小宋这次的任务没有其他内容,就是死守居庸关,一直到宋辽联军转战到此,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他来考虑也轮不到他考虑。 据守天下第一雄关,小宋没有在怕的,但要说容易也并没有那么容易,因为只要超过二十日,攻守双方就只能靠老天爷来决定胜负了。 关城所在的峡谷,属太行余脉军都山地,西山夹峙,下有巨涧,悬崖峭壁,地形极为险要。想要强行进攻,那简直不可能,但这个时代的将领也不是傻子,他们自然不会上来就攻城,心理战才是放在第一位的。 而且想来这里只是第一战线,后头定然还有其他部队从其他方向同时进攻。 这无形中就形成了围城之势,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对守城的将士来说其实是非常有压力的,而这昨日的一场雪和即将带来的严寒也是极大的挑战着边关将士们的心理防线。 所以如果没有意外,守关之战最终比拼的便是守关将士和攻城士兵的士气和心理承受能力。 谁先崩谁完蛋。 小宋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大规模集群作战了,但这一次其实也是有些慌的。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三十五万人是什么概念,其实可以参照一所高中的人数来做数学题。 一个普通高中,具有三个年级,每个年级有十个班,每个班级算他有八十人,那么一个年级就是八百人,三个年级就是两千四百人。 想象一下这样的高中在上学放学时的盛况,就大概知道两千四百人是什么概念了。 那么十个两千四是两万四,一百个两千四是二十四万,而三十五万人就差不多相当于一百五十个这样中等规模的高中里所有的学生,并且把他们全部集中在操场上,而一个鸟巢的满载能力是九万人,这三十五万人可以将四个鸟巢塞得满满登登。 现在可以知道这是怎样一种盛况了吧,抬眼望去都是人,那些人在十里外集结,而且不光是人还有马匹、攻城器械、辎重等等。 而这个时代的攻城之战通常都会是用各类攻城器械对着城门和城墙一阵砸,白日砸墙、晚上纵火,日夜不得悠闲。小宋可不敢保证关内士兵都有顶尖的战斗意志和心理承受能力。 所以相比较在城头跟对手对射,最大的风险其实就是城防军营的哗变和因为心态爆炸而放弃抵抗的人偷偷打开城门。 “好一个漫山遍野。” 小宋双手撑在城墙上,回头看了一眼副将,满脸都是无奈的笑了起来。 副将看到主帅这故作轻松的样子,心中也是有些感慨,只要对面展开声势浩大的攻势,即便是居庸关…… 而可还没等这副将悲观,就听宋北云继续说道:“这便是三十五万头猪想杀干净都得好久吧。” 那副将一口气没顺上来,当时差点就被自己给呛死……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主帅居然还能有心思说笑,等到三鼓时,对面可就要开始进攻了,那时可就是天摇地动…… 果然没过多久,金军大营中就响起了第二通战鼓,宋北云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他们已经开始整备,随着他也下达了二鼓的命令。 城墙上的炮位开始假设火炮,弩弓手也开始就位,而与之前不同的是每隔几个弩弓手就会有一个火枪手。 当对面开始安置巨大的投石机时,小宋背着手看着北海新军的士兵开始朝左侧移动开来,沿着长城开始布阵。 到底还是人太少了,新式兵种太少了,如果是只需要守城门的话还能看看,但面对如此规模的战线,北海新军这三千人真的不够看。 也许炮兵还能够给予一定的震慑,但对面的人太多了,而且战场之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北海新军实在经不起消耗。 宋北云的也没有办法,因为除了居庸关,他还要同时兼顾南口、居庸关、上关和八达岭,这四个关任何一个被推了就完了。 因为进攻可以随时转移,但防守就只能拉开了阵线等风来,被动挨打是真的难受。 投石车逐渐假设完毕,小宋在他们往前推工程器时下令敲响了第三通鼓。 这第三通鼓敲响,就代表全面开战了,因为射程的缘故北海新军能够提前够到金军,第一轮的枪炮齐射直接砸入了敌军阵地之中。 这一击着实把最前沿的金军给打的有些措手不及,很多金军都倒毙在前进的路上。 但很快金军就反应了过来,他们从阵营中推出了一种很古怪的推车,这种推车高有三米左右,宽则有五六米,在推车的前面有三层盾牌叠起来保护装置,不管是火枪还是弩箭都无法穿透。 唯一能对他们进行有效击杀的只有火炮,可是火炮的装填速度实在有些差强人意,而且这种墙头上用的火炮是专门为了运动战而准备的轻炮,就射程和威力而言根本跟那种宋军自用守城重炮不是一个东西,它主要的用途是在草原上炸骑兵。 而看到战场上的局势之后,宋北云眯起眼睛说道:“这那个啥倒真的是厉害。” 很少夸人的宋北云这次直接就说那个啥厉害,因为除了第一批的队伍之外,后头正儿八经的金军居然在用很先进的班制散兵前进法! 这个战法明摆着就是用来克制宋北云而诞生的,应该是金国从大宋和西夏的战斗中得到的经验,再经过研究和磨合才创造出了这种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战法。 就像宋北云创造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武器一样,聪明的土著一定会创造出克制那些武器的战法,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宋北云已经在无意中推进了这个时代的兵法进化。 散兵推进战术其实是能很有效的进入到炮位的射程盲区的。 看来那个啥也知道,想要赢下宋北云就必须跟他打个脸贴脸,否则不可能会有机会。 至于战损,他根本不在乎,三十五万大军对五万城防,只要六个人换掉对方一个,自己还能剩下整整五万人! 散兵线正从各个角度向上包抄,很快就来到了炮位射程盲区之内,虽然路上损失了不少人,但终归是抵近了。 可就在这时,小宋轻轻举起了手…… 霎时间从城内引爆的手摇式触发炸药突然炸了开来,当时那一下烟尘四起、土石横飞,无数金国士兵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了出去,有人甚至当场就被炸成了肉块,那山摇地动之威惊动了远处的完颜那个啥,他走到阵中看向居庸关方向,却只是看到一片烟尘,其他的都视无可见。 “不好了,大帅!” 传令兵冲到了金军大营中匆忙呼喊:“那辽军使了妖法,将士们死伤无数!” “妖法。”那个啥轻轻呢喃一声::“哼,本王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少妖法,继续命人冲上去,若有怠慢定杀不饶。” 这种破城用的炸药真的不多,只有这么一次威慑的机会,但等到烟尘散去之后,却发现金军仍在如潮水一般的往前进攻,他往后退了一步。 “燃烧弹。” 煤油既是已经被发明了出来,那自然是要用上的,虽然小宋不是很想用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但这可是战争。 装在玻璃瓶中的燃烧弹并不是煤油的黄色,而是棕褐色,因为里头不光有煤油还有不是那么纯净的汽油,再加上白糖、冰醋酸、白磷和制作化肥用的硝酸钾。 士兵们将封装好的玻璃瓶扔到城下,也不需要什么准头,就这么扔下去,任由里头的液体随着玻璃炸开而四散飞溅,接着因为剧烈的碰撞,硝酸钾首先爆了,爆炸将白磷引燃,接着引燃了地面上的混合物,几乎是瞬间,一道火墙就出现在了关口前方的地面上。 金兵只要接触到这种火焰,就会一直燃烧,不论打滚还是如何都无法熄灭,反而会因为沾染上了白糖和白磷而烧得更加欢快。 若是沾染在皮肤上,很快就会烧灼掉一大块皮肉,而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味,肉体被灼烧的味道还有那种刺鼻的气息…… 在远处看到这个场面的那个啥,双手紧紧握拳,只是第一轮接触,他便损失了能有两千余人。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报!” 传令兵快速回报:“辽国再次使用妖法,降下天火,我方士兵只要接触便会灼烧致死,还有那侥幸活下来的也是痛苦不堪、哀嚎不止,甚至已有人临阵自杀。” 完颜那个啥怔怔看着前方,咬牙切齿道:“可恨!传令下去分出一部,前往其他关隘。” “是。” 完颜那个啥显然是想碰碰运气,如果其他关隘没有如宋北云这样的人镇守,他便佯攻居庸关,然后专心攻别的关卡。 而小宋也在那担心,因为他手头的“妖法”真的不多,而且这个地方根本无法补充,如果等到对面那个能创造散兵前进的人发现自己的外强中干,那对方恐怕真的是会发了疯的进攻的。 对面可是三十五万人,即便是六个换一个,还能剩下五万人呢。 小宋坐在营房之内,静静的等待着其他关卡传来的消息,在这一波试探性攻击之后,如果对面不是个莽撞人,应该就会消停一些了,反正只要别他娘的发起猛攻,围城就随便他们围吧,反正只要等到援军抵达就万事大吉。 但这个小宋其实是不敢拍胸脯保证的,因为对面那个完颜那个啥痛失爱女,心情会怎样小宋是能理解的,万一这要是红了眼…… 所以说,他现在其实有些后悔了,就不该跟那些头铁的莽夫商量到底应该不应该宰了绑匪,那帮丘八出身的狗东西脑子也就核桃仁大小,能知道个什么叫政治?现在面子挂住了,里子快要兜不住了。 当然,这里头小宋的责任最大,当时为了装逼就没有太过于考虑后果,现在却可能要拖着整个燕京在陪他赌,赌完颜那个啥没有因为仇恨而上头,因为真要猛攻,居庸关守军最多五天就要被打到心态崩溃。 “不行,这帮憨批的话以后听不得。” 在甩甩锅让自己压力小了一些之后,小宋开始端起闲书看了起来,看的进去看不进去是一码事,反正得让手下人看到他悠闲自在,轻轻松松。不管脚丫子怎么扑腾,也要像花样游泳的运动员一样优雅。 “宋大人,敌军有一部调头前往八达岭。” “去吧去吧,八达岭又如何?定叫它有去无回。”小宋一脸老子早已洞察先机的表情:“城中有何消息?” “暂无。” 嗯…… 援军怎么还不来!!!小宋心中在咆哮,他现在好怕!怕死啊,真的是怕死。援军再不来,他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报!” 前一个令官还没走,又有一名令官走了进来:“报元帅,左皮室军抵达新州。” “到张家口了?”小宋说完莞尔一笑,下意识的把未来的名字就说了出来:“好好好,大好。” 628、四年11月18日 雪 风雪夜归不知途 居庸关仍伫立在那,牢不可破。攻守双方对彼此都毫无办法,只能用远程武器互相对着砸。 但很显然金军表现的更加着急,因为他们知道过不了多久辽国的援军就会抵达,当宋辽联军一旦抵达,那什么都晚了。 “操……” 宋北云坐在大帐中听着外头的响动,突然一个人头大小的石头从天而降砸穿了顶棚,落在了他面前,吓的他一个激灵。 之后亲兵连忙冲入大帐要来保护宋大帅,可小宋却只是摆摆手并没有说什么。 “查清楚了没有,为什么金国的工程器射程这么远?” 小宋开口的问题就是这个疑问,要说是个床弩那也就罢了,可是对面使用的明显是投石机,可是投石机真的能有这么远的射程?这都得有五百多米了吧,这已经比正常范围的投石装置要远上一倍了。 而且这玩意打抛物线的,这帮金兵就利用居庸关周围的地形,避开大炮的视野躲在洼地里一天到晚往居庸关内扔石头,这谁顶得住,皮室军最快还有十天才能从侧翼包抄,宋国的弟弟们更是需要二十天上下才能抵达。 “大帅……这是真不知道,当年我辽国就吃了这东西的大亏。” 小宋略微思考了一下,看着天空上下雨一般的十块,他叉着腰沉默了许久。 “孙放羊,过来!” 不多一会儿,北海新军负责炮兵营后勤工作的参将捂着脑袋一路跑了过来。 他本是放羊出身,后在金陵工坊中学习锻造,再被调入北海新军负责装备维护,人人都叫他孙放羊,却已是忘了他的本名。 “大帅,作甚?” “作甚!”小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盔上:“你问老子作甚!老子天天在被人砸,你问我作甚!工学院那几个逼呢,把他们给老子叫过来。” “是!” 孙放羊连忙转身跑了过去,不多一会儿,他就带着几个年轻人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 “你们几个。”小宋指着那几个年轻人:“两日之内,给我弄出能干掉对面投石机阵地的东西,不然老子让你们回去数学院吃大粪!” 这几个小子都是在数学院被逼疯才出去工学院然后随军的,再让他们会数学院那比宰了他们还痛苦,当初出来的时候他们就说了,以后再碰数学他们就吃大粪,那玩意诞生出来就好像证明他们是个傻子。 但今天……小宋给他们下了死命令,这一下这帮人有些懵了,干掉对面的投石机,这怎么干? 一来对面是在低洼处,用大炮打这个角度的曲射不太现实,其他的东西又打不着,这一下可算是难住他们了。 可死命令已经下了,一天时间?这不是摆明了难为人?但他们都是一路跟着宋北云从金陵走出来的,哪里能不知道这个宋大人的秉性,他说会把他们送回数学院,那就真的会送,他们受不得那个委屈。 既然受不得那委屈,就只能干了。 这几人领命之后转头进入了装备库开始摆弄了起来,又是画图又是想法子,可时间临近后半夜,外头的石头仍在哐哐的砸,他们却并没有想出很好的法子。 “唉,你们说若是用那个引雷如何?” “你能将引雷扔到一里开外?” “抛射啊,咱们能抛射出去。”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给琢磨出了一个比较可行的方向,就是把重炮的炮弹抛射出去,重炮的炮弹是会炸的,而且爆炸威力不小,足够将那些投石阵地给夷为平地。 但他们现在唯一发愁的就是库房中有炮弹,但却没有合适的炮,毕竟那种城防炮动辄几吨,根本无法轻易移动,更别提随取随用了。 “以水平为准,炮口上扬八十五度,用重炮低等装药量就能刚好砸中对方的投石机营地。”其中一人拿着计算出的数据摆在这帮人的面前:“现在问题就是怎么样才能找出重炮的替代物。” 是啊,替代物要命了……这里并无什么可替代的东西,粗竹子?显然是不行的,因为火药在炮膛中爆炸产生极高的压力,若非钢铁绝对无法承受,即便是顽石也会被炸得裂开。 “唉,我倒是有个法子。” 有人一拍脑袋说道:“重炮的发射部要大许多,那我们只取战斗部来发射不就好了?” “你是不是学傻了?那东西会爆的,它扛得住火药轰击?” 同伴的警告让这家伙坐在那沉思了起来:“这可是真难办啊……” 几人同时哀叹起来,而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五更天,他们面前摆着被拆碎的炮和炮弹。 “咱们这般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个法子。”这几人中最沉稳的那个张口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咱们可以想办法减轻震荡,只要将炮弹推送出去便好。” “那你倒是说啊。” 那人取来草稿纸,飞快的画出了一个示意图,大义便是只使用重炮炮弹的战斗部,加上轻炮的炮管,这样只需要略微打磨就能将其完整的放入炮管之中,而他们并不使用火药直接推进,而是将在这战斗部中填入兽皮作为减震隔绝,火药爆炸时的冲击力会被兽皮吸收一部分,减少震动的同时还能将炮弹的战斗部推送出去。 “我们要的是角度而不是力度不是吗?不需要像重炮那般能打数里地,只需要能够够着山坡后头的人便好,对吧?” 他的提议立刻得到了相应,于是几个动手能力极强的年轻人立刻开始操作了起来。 他们用火把照明,再将一门轻炮的炮管用垫子垫高,让炮口高高竖起,再用木匠工具测量了一个大概角度之后,他们便开始往炮口中精准装填火药和修剪过的兽皮。 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们大概测算了一番,然后将一枚重炮炮弹的战斗部卸下,小心翼翼的塞入到了炮口之中,然后忐忑的拿出了一根巨长的引信,插入其中。 撤离到安全位置之后,他们引燃了引信…… 随着一声火炮的轰鸣,小宋从城墙根下的行军床上跳了起来。 “谁在乱开炮!” 话音刚落,就听见城墙外一声爆炸声传来,他立刻戴上了铠甲登上城楼拿起望远镜看了过去,发现就在金军的投石机阵地前方三四十米的地方,有一阵烟尘还未消散。 而就在他莫名其妙的时候,关内又是一声炮声传来,而这次炮弹推进到了离投石机阵地不到十米的地方。 小宋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出现了三个明晃晃的大字——迫击炮。 还未等他去查看时,就见第三声响传了过来,这一次那炮弹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投石机阵地之中,只见那阵地中一阵火光腾空而起,接着便是一声巨响,那个地方几乎被炸到塌方。 “这么牛?”小宋愕然的放下的望远镜:“谁在开炮?带我去瞧瞧!” 立刻随性军官逐级问了下去,然后便有人前来带着宋北云去到了炮响的地方。 这还没到辎重营呢,就见一个人站在那一段的城墙边上高喊道:“左三十七度,高八十一度,三分之二装药。” 坐标定好,下头立刻开始调整那门竖起来的炮所朝的方向,然后就又是一炮打了出去。 当城外传来爆炸声之后,城墙那个负责观察的高喊一声:“左偏三度!” 炮口微微调整,再次重新称量装药、清理炮膛、装填,一切就绪后就又是一炮打了出去。 “命中。左边四十五度,高七十二度,三分之二装药!” 此时天已经大亮,辎重营这边只能听到这样的口令信息,而小宋也没去打扰,只是静静的在远处看了很久。 原来真的是迫击炮啊…… 虽然这个迫击炮略显粗糙,而且炸膛的概率能有个十分之一,但这的确是迫击炮! 这帮人居然真的用一个晚上就弄出了迫击炮,虽然跟宋北云设想中的迫击炮有很大的差距,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弄出这玩意,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在可见度高了之后,命中率明显提升,小宋站在外头看着看着他们操作,之前摧毁一个金军的投石机大概需要五发炮弹,但随着操作的熟练和观察手的经验增长,现在基本都能控制在三发左右就能打掉一个投石机。 虽然炸膛时有发生,而每炸膛一次就等于废了一门炮,但这帮小年轻似乎跟宋北云是一脉相承的怕死,他们那引信的长度都足够他们跑出个百米了,周围还用城墙的备用砖摞了一个保护圈,生怕自己被炸出个好歹。 “别折腾我的炮了。” 终于,在他们打掉第十个投石机阵地也废了五门炮之后,小宋终于心疼的开口了。 而那几个沉浸在打炮快感中的年轻人这才反应他们敬爱的宋大人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了。 “宋大人,您几时来的?” “你们炸第一个膛的时候。” 他们互相看了看,却是没说话,而他们身后的辎重营此刻已经是一片狼藉了,虽然炮弹不在这里,但临时的小屋早已经被掀掉了屋顶,地上更是散落着武器铠甲。 “宋大人,您吩咐的我们都做到了!” 看着他们一个个骄傲的样子,小宋倒是没泼冷水,只是沉默一阵后说道:“能不能想法子炸对方的大营?” 629、四年11月19日 晴 又到要拼命的时刻了 金军大营在十里外,而且在山后,目视不可见。 而且这几日吹的是西北风,风向就明显不对热气球也就不好使了。 在不能够使用热气球的情况下去炸十里外的敌军大营?这无异于痴人说梦,除非 “除非咱们能有个这么粗的炮管子,还得有这么厚。” 几个炸逼坐在营中吃饭的时候商量着炸对方大营的事,其中一人比划了一个需两人合抱的尺寸,这个尺寸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那么粗的炮管子,那么厚的炮壁,这即便是金陵本部也铸造不出来,光是一个除气泡工艺就已经超纲了。 “十里啊,这不能够,宋大人就是在为难人。” “可不么,十里怎么炸?” 是啊,十里怎么炸,这个问题不光他们在思考,小宋也在思考。投石机的滋扰暂时是没有了,金军又不傻,已经被炸掉十个阵地,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战法被人破解了,所以索性再次进入到了两军对峙的状态。 不过小宋也知道,这种对峙状态不会持续多久,很快就会有新一轮的进攻,而且想来那个啥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也会整点新花样来吧。 而此时此刻,比小宋还焦急的人正是那个啥,他正急的在帅帐中团团转。这几日以来,工程不见进展,却有近万人伤亡,原本对付辽国的法子如今都不管用,虽早已听闻过宋国的坚壁战术十分难对付,但却也是没想到如此难对付。 按照正常的流程,面对居庸关这样的关卡,就是打个精气神,每日轮番骂阵,加之投石不止,要不了几日守城人便士气全无,任人宰割,再组织几次奇袭,找准时机和突破口一举拿下。 可谁知道骂阵的时候宋人不讲武德,他们都不带骂的,直接就用炮轰,投石前两日还有用,第三日人家又拿炮轰。而且这帮人还恶心的很,利用水源上游的优势,往水中倾倒便溺。 若是投毒还好说,毕竟这活水想投毒却也是难办,而且大不了不喝。 可这便溺那真的是太让人难受了,任谁在打水的时候发现上头飘下来一坨黄澄澄松软软的东西也会打心眼里膈应吧。 还有宋国时不时的还会出城几个人来在城门前方一里的地方挖坑,只要他们去追,这些人就跑。 而打过仗的都知道,集团冲锋的时候,最可怕的并非箭雨,恰恰便是这种高矮不平的坑洞,莫说马匹,这人若是一脚踩空摔倒那可是会造成的极麻烦的,甚至可能会造成大量的伤亡。 还有那那可怕的琉璃瓶子,有人冒死捡来了一个摔在草甸上未碎的瓶子,拿回来之后自己好生研究却也没有搞明白这东西究竟是如何能自燃的,只是里头那东西恶臭熏天,闻着让人头晕目眩。 这怎么打? 三十五万人打五万人都如此艰难了?居庸关虽伟,却真不至于此,即便是强攻都不至于此啊。 要怪就怪那可恶的宋人!那害死自己女儿的罪魁祸首! “大帅,辽国皮室军从新洲之地包抄而来。” “大帅,通辽之地有皮室军之身影,草原该是败了。” “大帅,宋国散军已逼近上京。” “大帅!不好了,大队宋军正朝丰宁赶来。” 一连串的消息让那个啥的思绪被折腾的乱七八糟,他揣着手坐在大营之中,作为统帅他知道现在最好的机会就是撤离包围圈,可作为一个父亲,如果连女儿的仇都无法报,那他如何与家人交代? 一时之间,他根本无法做出抉择,现在他最恨的便是那宋国的统帅,那个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宋北云。 “来人,最后一次进攻,若是无成,即刻撤军。” 金国可不像宋国,作为游民族,他们最擅长的便是一击不中立刻离开,这种打法会被宋国克制的死死的,因为宋国的战术其实很简单,就是往地上一趴,死活不肯挪窝,你围任你围,你打任你打,动一下算输。但只要对方有一丁点的破绽,宋国就会转瞬打一个攻防逆转。 而在宋北云那边,他召集了参将进行战斗布置,坐在大营中的他脸色其实并不好看,因为关内如今其实已经是非常空虚了,他能用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子弹、燃烧弹、炮弹等物资都因为前些日子的大雪而堵在了路上。 “现在就死活不能放金军离开。”小宋指着身后的地图说道:“如果放他们走了,我们根本无法抵抗他们的卷土重来,这里不是襄阳!没有长江天堑,如今日子越来越冷,等到河面封冻,居庸关就能轻易被绕开,你们可知道一旦那三十五万人绕进了长城之内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小宋哪能不知道金军的作战风格呢,他们可不打阵地战的,这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到处挖洞钻空的打法是真的很烦人,居庸关虽强,但架不住这帮B吃快餐。 如果他们往下运动,别的关隘可没有宋军协防也没有宋北云,更没有大炮和燃烧弹。 只要北方四关他们打通了任意一个关卡,这都会是一件极麻烦的事,甚至可能导致宋北云不得不放弃这条阵线转过去回防燕京,可一旦到了回防燕京,就等于是将金军放入了关内,三十五万擅长游击的金军会像个绞肉机一样把整个辽国北方给弄得一团糟,甚至可能会威胁宋国的边防。 “我知道辽国对金国几乎没赢过,但这次不一样。”小宋对几个辽军将领说道:“这次必须赢,你们谁有法子拖住金军?” 这谁能有法子呢,居庸铁三关加上燕京本部都需要边军防御,这里可用的士兵也就万人左右,一旦被绕后就等于死路一条,他们还能如何? 小宋咬了咬腮帮子,后槽牙也摩得吱嘎吱嘎响,如果金军将这条防线的虚实探查清楚之后,他们恐怕会强攻。 一旦强攻 “没法子了。”小宋深吸一口气:“你们既然都不肯主动请缨,那我就点将了。” “且慢,宋帅。且听我一句。” “你说。” 辽军一名将领往前走了一步朝宋北云抱了抱拳:“宋帅,如今之势倒不如弃守居庸关,回防燕京等待援兵。” “闭嘴吧。” 小宋一挥手:“放金兵入关,我告诉你,你十个脑袋都经不住砍,你以为金兵会去攻坚围城吗?真不知道你如何当上参将的,连敌人会用何种战术都不明了。” 那参将被宋北云这么一说,面带不忿的退了回去,而宋北云双手摆在案头:“我们的任务是死守二十日,如今才第四日。而若是放金军撤离居庸关,其他关隘根本挡不住他!” “那还请宋帅指明一条路。” “敢不敢玩个大的?”小宋环顾四周:“诸位,如果敢,我便拿出这个玩命的法子供你们试试。” 几乎所有将领都没有做声,小宋见他们的样子,想来应该是信不过自己,所以他默默的闭上了嘴。 其实他的战术就是绕后发动一场奇袭,再将部队化整为零,进行不间断的滋扰,强迫金军留在这个地方进行防守。 而就在辽国的将领都不做声时,外头突然扬起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接着令官吹响了号角。 小宋恶狠狠的看了一圈这些废物将军,甩手起身冲上了城头。 都不用拿望远镜了,就见金军的攻城队伍带着长梯和投石器正在朝这个方向发起猛攻。 这种注定会造成巨大牺牲的攻城方式绝对不会是试探了,而是那头发出了全员进攻的指令。 小宋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而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调遣士兵开始准备应对攻城。 如果没打过这种守关站,其实很难想象这会是怎样困难的战斗,它不像守城,这种关口的防御阵线是很长很长的,虽然它不会像被人攻城一样容易被围困而死,但因为战线很长,所以需要大量的士兵来进行防御。 现在留给宋北云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手不足和资源不足。 “去,将所有剩余的燃烧弹全部拿出来。”小宋咬着牙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一轮务必要死守!” 最后的资源统统被搬上了城墙,弓箭又称为了主要攻击手段,还有开水和热油甚至煮沸的金汁。 如同被人降级了明一般,这里又回到了原始的防御方式,而这种防御方式效率极低,根本就不可能防御这里数倍于自己的敌人。 不过小宋始终没有退,他看着云梯被架在了城头然后被掀翻过去,接着又是更多的云梯搭了上来,甚至有些死角的地方已经有金兵攀上了城墙。 现在他的感觉就和看僵尸世界末日里那些丧尸翻阅以色列高墙时一样紧张。 “敌人发动总攻了。”小宋转身看向那些将领,你们真的没能耐去赌命吗? 小宋说完,冷笑了一声,胳膊一甩,轻轻摇头道:“北海新军,集结!” 630、四年11月19日 晴 国家级教导团的初次登场 很多辽国军官心中都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个北海新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是独立享受的,不管是训练、饮食和装备都是如此,而跟他们有过短暂接触的人更是惊讶于这个北海新军里几乎所有人都能识字。 不光识字,他们还能读懂舆图、看懂部署,甚至还可以绘制舆图、分派战术位置,这三千人不管是将军统领还是普通士兵似乎都是在往将军的方向培养。 而且他们吃的也是极好,大营中没了肉食,各级将官甚至宋北云自己都在吃烤得梆硬的馍馍,而他们仍是顿顿有肉,那豌豆炖肉的香味有时候弄得宋北云自己都会跺脚骂娘。 可即便如此,该给他们的肉还是一点都没少。 除了伙食,他们的装备也是让人羡慕的眼睛发红,普通的边军,一个人配一套皮甲已经是了不得的东西了,这帮人浑身上下细纹扣甲,里头还有兔皮保暖,在具备保暖能力的同时也不会怎么影响到战斗。还有那人人可望不可及的武器,背后背着的是最新式的宋国产火枪,腰上配备有强弩,还有趁手的短刀以及一柄造型奇怪可劈可砍可锯的短斧。 而在装备精良的同时,他们的作训也是让那些辽国边军看完就咋舌的,每日都要满负重的跑满三十里山路,其余比如格斗、劈砍以及对抗训练更是强度吓人。 辽国将领私下里讨论时都会说若是如此操练辽国士兵,用不了三日便是要哗变的。 但为何这个北海新军不哗变呢?不光不哗变,而且在军纪方面却是所有大营中最好的,食不言寝不语,除了午休的半个时辰和晚上夜训之后归营时,其他时间根本就不怎么发出声音来。 而今日,宋北云一声集结,这北海新军从接到命令、传达命令到开始集结只用了不到一盏茶时间,而等所有士兵集结完毕,也只用了一刻钟而已。 要知道这一段防线的长度,光是跑路就不止一刻钟了,他们却能做到在一刻钟内疾驰而来,并且迅速归列,三千人往那一站,就如一个人似的,虽然有些刚入列的士兵还有些喘息,但那精气神摆在那就是和松垮的辽国边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些辽国将领看着着实眼馋的很,但无奈……这队伍根本就不可能听他们的号令,这帮人眼睛里只有宋国皇帝和宋北云二人而已。 小宋走到北海新军的面前,背着手来回巡视了一番:“潘惟熙。” 一名身材高大其容甚伟的青年将军往前一步走,抱拳躬身:“末将在!” 这一嗓子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小宋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按照辈分,我得叫你一声潘大哥,但在军中便是有军中的规矩。潘惟熙,今日我命你领北海新军遏制金国三十万人七日,行是不行?” “若使命不达,潘惟熙提头来见!” “好,这便是你的军令状。”小宋大声说道:“我不要你的头,我要你和弟兄们都能安全的回来!你们虽只有三千人,却各个精锐,损失一个我都承受不住。而此番你等要去敌后作战,想来更是危机,但我觉得你们能行,你们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不能让东海那帮人看扁了!” “东海也是你一手带起来了的啊……”潘惟熙小声说了一句。 宋北云咳嗽了两声,瞄了一眼潘惟熙后,继续喊话道:“算命的说我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过我不信,命这个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诸位都是我花了大心血培养起来的将才,有朝一日都会成为军中佼佼者,你们最好是能把事给我办了,还能把命给我留下。好了,话不多说,祝各位未来的将军在敌军之后一帆风顺!” 说完,旁边便有人端上了烈酒,在场的人每人一碗,他们将酒水一饮而尽后,宋北云带头将碗摔在了地上:“旗开得胜!” 北海新军没有所谓的亢奋,每个人都是寂静无声的喝了酒,然后抽出手中的刀指向天空进行一轮哑剧般的宣誓。 宋北云静静的等着他们,等他们结束之后,潘惟熙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铜哨用力一吹,所有北海新军的士兵便随着他一路跑步前进并且从关口的另外一端鱼贯而出,朝着后头的方向绕行而去。 小宋看着他们消失的身影,转过头又看了看辽国那些将领:“愣着干什么?守城啊!” 外头的攻势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几个关口都还算坚毅并没有因为金国的猛攻而瓦解,但所有的将士都显得疲惫不堪,加上天寒地冻的,再来几次恐怕真的就扛不住了。 不过幸好,对面的攻势也不可能无穷无尽,面对固若金汤的居庸关,金国也知道再如此强攻下去,自家军队的士气也会低落无比,之前那一轮总攻已经可以说是双方的强弩之末了。 于是那个啥做出了战略转移的决定,明日一早就走。 可就在他在大帐中与各级将领会晤时,突然在自己大营的后方响起了古怪的响声,之后便有人进入这个大营中通报,有近百哨兵突然毙命。 那个啥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他愕然的抬起头看了一会儿:“何人所为?” “尚且不知,但应是宋军奇袭。” 奇袭?那个啥愣了愣,晚上的奇袭要么是袭击大营,要么是袭击粮草,谁见过袭击哨兵的?而且这黑灯瞎火…… 但却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刚才那种奇怪的响声居然此起彼伏的从四面八方的响彻了起来,接着天上突然升起了一束焰火,一切就都归于沉寂。 接着没一会儿就又有人冲了进来向他报告说遭到不明人员袭击,已有数百哨兵遇袭,生死不明。而金军这方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在干他们…… “那宋北云!” 那个啥第一时间就反应到了是宋北云在搞鬼,之前在宋夏之战中,他就仔细的研究了宋辽两军的战力分部。 辽国没什么好说,仍是那么几样,虽然装备有所更新,但仍是靠着皮室军撑场面,只要皮室军行辽国就行,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对抗,那个啥根本就不害怕皮室军。 但宋军就不一样了,虽然宋军没有骑兵,但他们却在步卒战法上有了巨大的更新,而且他们的战场上出现了新式的火器,那些火器威力巨大,在应对骑兵时能够很好的阻击骑兵前进的脚步。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想出散布冲锋的战术,这就是专门为了应对宋军火器的家伙。 而除了火器,那个可恶的宋北云手底下似乎还有一支奇兵,这支军队人数不多但非常神秘,据探子禀报说那个大营之中的士兵极其厉害,而且具体战力不详。 两军对战最怕便是这个不详,而听刚才那些火器的声音和战法,应该便是宋北云手底下那支不详的队伍了。 那个啥坐回到位置上,抬起头来:“吩咐虎营,去追!必须给我拿下!” 而与此同时,潘惟熙正与部下蹲在一个山洼之中,他将三千人分成了六个部分,其中三个部分正在往北急行军,而剩余的人则埋伏在这群山之中,随时准备接战。 方才的滋扰就是他们干的,这也就是他们的战术精髓,利用地形优势进行小规模骚扰,逐渐消耗敌方耐心,引发对方对他们进行大规模的扫荡。 “他们若是沉得住气,那在三更左右时,休整好的队伍再次进行滋扰。若是沉不住气,就将他们引入包围圈之内。若是能引动大营那最是好不过,到时我们便把他们往太行山方向引,让他们与皮室军相抗。若是小股敌人,便让这青山埋了他们的忠骨。” 说完,潘惟熙转过身来靠在身后的雪地上从随身的皮囊中拿出一块肉干放入口中咀嚼起来,肉干是用盐糖腌渍的,味道难以描述,但却管饱而且轻便,吃完一块能顶十个时辰,缺点就是有点硬,难嚼。 正在他们进行休整时,前方探子弓着腰借着月光嗖的一声窜入到了这个坑中,抚了一把帽子,从同伴手中接过水喝了一口:“金军大营中出来了近千人,正朝着方才的方向前进,还带着猎犬。” “好。”潘惟熙一抹鼻子:“通知手底下的兄弟,这一千人不能让他们走出山。” “是!” 外头的火把露出微弱的光从缝隙中透了出来,犬吠声、嘈杂声也开始越来越近了。 埋伏在周围的北海新军却始终没有动弹,他们互相提醒不要轻举妄动,静静的等待着敌军走入包围圈之中。 “火枪上膛。” 所有人开始检查起自己的火枪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甚至开始将之前就装填好的火药重新倒出来再次装填。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金军的虎营也走入了他们的伏击圈之内。 “真不知这伙子人到底是无知还是狂妄,晚上还敢来找咱们的茬?”潘惟熙轻笑一声:“弟兄们,给我打!” 一道焰火腾空而起,这荒山之上顿时响彻起了火枪的声音,还有开火时枪口闪现的光火。 631、四年11月20日 晴 此番可谓降维打击 两轮火枪齐射,金军当时便已经有些乱了阵脚,但虎营毕竟也是颇为精锐的索敌营,他们很快组织剩余有生力量开始打还击。 可还没等他们重新组织起来,就见黑暗中跳出了人,他们浑身上下都是黢黑,就连脸上都用煤灰画了一道一道的纹路,唯一的标识便是手臂上用萤石粉涂抹的臂带。 这些人本就是各方军队中选拔出的人才,各个身怀绝技,加之又在北海新军中操练了这些日子,互相之间的协同已至臻完美。 他们的厮杀也并非是那种乱砍一通,而是有章有法,交替掩护。 本来就被打乱阵脚的金军还没反应过来,被这样的突袭一弄,当时就没有了恋战之心,不少人转头就想跑,但这不跑还好,这一跑可就坏了事。 这林中不知从哪就会射来一支强弩,或者哪里会有突然出现一根绳索将人绊倒,一时之间整个山林里哀嚎声就没有断过,就如遇到了厉鬼一般。 远处金军大营中的士兵听到这样的惨叫,无一不是四处张望,想起方才那些突然死去的同伴,再加上晚上的寒风一吹,这地方就阴森森的甚是骇人。 第二天一早,金军便上山去寻人,可哪里还有人,除了全军覆没的索敌营,其余的就只剩下一把坏了的火枪被丢弃在了那里。 那个啥咽不下这口气,吩咐人上山扫荡,但却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踪迹,仿佛那些人一夜就凭空消失了一样。这气得那个啥在大帐中直跳脚,但本部大营中却已经有流言散步,意思就是这地方不干净,闹鬼。不然怎么打了一夜,死了那许多的人,但对方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这样的传言是很难杜绝的,因为只要是没有剿灭那些人,越是澄清便越是说不清,那个啥思来想去便决定拔营离开,另寻薄弱之处进攻。 那个啥在下午时下令拔营,甚至为了快速转移,他们放弃了一部分难以搬运的辎重,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大部队要赶到开阔地再次扎营,至于辎重拿不拿回来问题都不大,若是再让那帮怪物滋扰下去,营内的士气恐是要崩。 “报,金军开始向东北方撤离。” 潘惟熙刚刚睡醒便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他推开山洞外头覆盖藤蔓杂草和碎石,再次吹响了那穿透力极强的哨子。 周遭各自隐蔽的新军纷纷出现,他们隐蔽的极好,若是没有犬,即便是人从他们身边踩过去也很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给北边的弟兄发信号,让他们做好准备,今晚就看北边的兄弟了。” “明白。” 而此刻,金军正在朝空旷之地迁徙,在行军途中那个啥骑在马上心中还有些忐忑,不过他觉得今夜应该是没问题了,因为周围没有了山,那些鬼样的东西自然也便是没有偷袭的沃土。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先头部队还未抵达,他就听到几里外突然传来隆隆的闷响,他心中一惊,命人前去查看,自己也紧随其后催马上前。 等到了队伍最前沿,入目却是一副被炸得人仰马翻的样子,地面上一个一个大坑就在那里,已有上百人被刚才的爆炸给炸伤或者身亡,队伍不得不停止下来。 本来经过昨夜摧残的金军就已经有些动摇了,今日这样一遭更是让他们的情况雪上加霜,不少迷信一些的人已经认定这便是山神老爷降下的天罚,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对着家乡的方向不住祷告。 “起来!”那个啥提起马鞭就抽了起来:“都给我起来!” 而那人即便吃疼也不起身,只是转过头哀求道:“大帅撤兵吧这里有妖怪!” “放狗屁!来人啊,将此人拉出去砍了。”那个啥马鞭一挥:“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队伍很快又动了起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光线越来越弱,大军行进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因为事情的耽误,他们并没有能如期抵达预定地点,只能在此扎营。 大规模行军与小股部队迁徙完全是两个概念,三十万人的队伍,首尾连绵十多里,想要兼顾十分困难。 这地方距离居庸关已有三十多里,左侧是河,右边是高耸入云的峭壁。理论上这可不是个扎营的好地方,但事已至此却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吩咐人开始埋锅造饭后,那个啥立刻命人上山戒备,五人值守一个火炬,彻夜不可断绝,严防死守有人从山上突袭。 “王爷,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在帅帐中,那个啥手下大将忧心忡忡的说道:“如今军心已是不稳,若是再来几次,怕是” 那个啥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现在却连人家的影子都找不着,那帮人百日里不出面,一到晚上就像是阴间出来的恶鬼一般,让人头皮发麻。 “那些人应是宋北云那个孽畜的手下。” “王爷,恐怕并非那么简单。昨夜的虎营可都是百战精英,即便是对上皮室军也是不相伯仲,再加上他们本便是索敌之责,可昨日却全军覆没。” “嗯” 那个啥也陷入了沉思,他之前一直是将那宋北云手下的人当做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从这两日的遭遇看来,对手远不是他想的那般。 那些人条理分明、分工明确,放冷枪、打埋伏,今日又是那一通爆 一通爆?为何? 他仔细思考起白天的爆炸了,行军打仗时所有的行为都应是有后手,那百日里的那行为只炸死了百余人,最多也便是延误大军一个时辰罢了,这后手是什么?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不安,披着大氅走出帅帐来到外头看着忙碌的士兵,好像一切都是正常不过的。 再抬头看看山崖上那闪烁的火炬,他心中稍有安定。只是作为一个行军打仗二十载的人,他真的想不到那一通炸到底是图个什么? 而突然间,他脑子突然嗡了一声,仿佛灵光一闪般,他想到了下午的爆炸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就是为了延误大军的行进,让他们无法按时抵达前方开阔之地,只能在这个地方安营扎寨。 一个时辰,真的就是一个时辰! 只要再往前走一个时辰,大军就能抵达开阔地安营扎寨,而一旦到了开阔地,那那些奇袭之兵就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值一提。 “坏了!” 那个啥暗道一声不好,他连忙进帐想要命大军摸黑往前赶路,可就在这时,他们侧边的峭壁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阵连绵不断的声响。 这些声音由远及近,接着就伴随着杂物的碰撞声还有山上士兵的惊呼声,然后就见大大小小的石块从上砸了下来。 他们炸山!!! 脑中闪现出这四个字之后,那个啥大喊着撤离,但队伍太庞大了,身躯臃肿。 等命令传递到了之后,山上的巨石已经滚落了下来,这山本就是石头山,现在这一连串的爆炸之后,整座山就成了索命的鬼。 大大小小的石头夹带着数不清的硬物就直奔向金国大营而来。 来不及跑的都被砸的头破血流,身形机敏一些的则直接跳入了河中,大营之内一片狼藉,战马、士兵的嘶吼混在一起分辨不清。 可偏偏这时,在更远处的山上突然亮起了火光,接着无数绑着油布的箭矢和碎石便一起朝下头射了下来。 根本不需要准头,那火苗扎在哪是哪,大营转瞬间就燃起了大火,火光将这里映得恍如白昼。 “王爷小心!” 副将飞扑上来挡在那个啥面前,生生替他受了一箭,而那个啥却推开了他,抽出佩刀疯狂大喊:“偷袭暗算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战场见真章!” 但这个时候什么样的嘶吼都没有了意义,金军虽然并没有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死伤情况也都还能接受,但大营没了、粮草也所剩无几,这无疑就是判了金军的死刑。 那个啥喊完之后,怔怔的看着身后燃烧着的大营,他颓然的退后了几步,坐在了一块巨石上,双手蒙住脸,心如死灰。 组织么,其实还是能重新组织起来,因为人还在。可是组织起来之后呢?重整旗鼓最少需要三五日,三五日之后,人家援军一到还怎么打? “王爷,您没事吧王爷!” 亲信找到了那个啥,蹲在他面前:“王爷快些撤吧,这地方不安全。” “安全?” 那个啥轻笑一声:“你说说,何处安全?” 亲信语塞,而那个啥目中却是寒芒一闪:“掉头,再回居庸关!” 而此刻小宋正趴在居庸关的城头,他不知道北海新军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但用这种战术去滋扰敌人,其实就是降维打击来的。 北海新军不光是教练团,他们可都是按照特种部队的作战方式打磨的,专门负责打击士气、祸害军心以及斩首行动。 而且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夜战,只要天上有月亮给点光,他们就能打得如鱼得水。 “这几天应该就能出结果了吧。”小宋喃喃自语道。 632、四年11月23日 晴 人算不如天算 小宋刚刚得到一个消息,金军正调转车头再次往居庸关这里前进,但这一次他们却并非以集群模式前进,而是分出了数十股部队从多个角度多个方向朝这里进发。 “不愧是名将。” 小宋盯着地图、叉着腰,心中暗暗叹气,那个啥能在被打击成这样之后仍能快速组织人员进行下一波攻势而不是任由最后一点士气都流淌殆尽,光这一点就足以看出他的战场经验丰富,应变能力极强,辽国那十几年输的不冤,这比辽国一根筋的作战方式要强太多了。 “他们这是奔着老子教导团去的。” 这个包抄路线很复杂,后发者先至,再后到者后发,这就是一种交替掩护的战法,把部队化整为零互为倚靠,从多方面多角度行进,一边赶路一边搜索。 北海新军厉害不厉害?那自然是厉害的,整个大宋乃至整个世界能跟北海新军比的大概只有东海了,甚至于单轮战争潜力的话,北海还要大过东海。因为北海的定位比东海还多一个,那就是将官教导团。 这是一个将来要作为种子散播到宋国军队成为各级军官中坚力量的高级作战序列,同时也是一个兼顾特种作战的次世代部队。 但还是那句话,再牛批的特种部队在正面战场对抗正规军的时候都是自寻死路,教导团再强,他们也只有三千人的规模,除非现在能让他们装备上冲锋枪和班用机枪,否则面对百倍于自身的正规军,而且使用的是包围战术的正规军,怎么打? 这时候小宋真心希望有个杠精跳到他面前给他来出谋划策,这种百倍碾压的局面究竟该怎么正面对抗。 他现在衷心希望北海新军能够逃过一劫,不会被金军咬住,能少损失一点就少损失一点。 但要说宋北云后不后悔调动北海新军,他其实也是不后悔的,要为教导团塑金身,就不能靠嘴巴说他们有多强,一定要让他们亲身经历过各种类型的战争,积累足够的经验,否则纸上谈兵的教导团最后得到的便是身败名裂。 “大帅,要不要安排人出关迎敌?” “你他娘的疯了?”听到身侧有辽将提出这样的建议:“之前让你们去,你们不去。现在人家杀红了眼反扑了,你们要去,你们这不是白给么?对面是金国的战神,你们是什么?是辽国的边军,七万编制五万人的边军,一个能吃下两万空饷的破军队,你凭什么跟人王牌部队拼?” 那个将领被宋北云一通呵斥给说得缩了缩脖子站在了后头不敢出声,而小宋在骂完之后皱起眉头说道:“我相信我的人会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局面,战术手册里都有。” 而此刻,距离居庸关四十五里之外的北海新军正在一个小村中休整,潘惟熙的手掌因为爆炸的碎石而被打出了一个窟窿,伤不重但是很碍事。 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简单的地图,上头用笔绘着敌人的进攻路线。 “切记,不可恋战。”他包着一条胳膊对周围的营团长说道:“若是被包围便朝太行山方向突围,不可拼死。” “还有。”潘惟熙吸了吸鼻子:“我们现在多了一个职责,便是将金军引向辽国皮室军所在的位置。诸位,这个距离的掌控需要大家动动脑子,金国有骑兵,怎样用两条腿跑过四条腿,这便是你们的能耐了。” 现在的情况要是放在别的部队中,那肯定是会有莽夫跳出来说什么“怕他们作甚,随我杀将上去”,最后落得个全军覆没,得了英勇无畏之名,失了战场先机,再加点向死而生却改变不了一无所有的悲壮。 但这里是北海新军,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就是一支用脑子打仗的部队,北海新军不需要英勇,只需要严丝合缝的计算、沉着冷静的应对和步骤鲜明的布置。 这是对自己负责、对队伍负责、对国家负责、对百姓负责,在国家与百姓安危可以得到保障的前提下,所谓的荣誉和尊严必须给自身以及同伴的生命让出位置。 在团练手册上明确的写着一句话“活着才能保证胜利,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成果”。 “对了,这几日我们伤亡几何?” “报告,阵亡四人,受伤一百零九人。” 潘惟熙沉吟片刻,抬起头叹气道:“回去要挨骂了。” 教导团不看战功只看损失,不管斩杀了敌人多少有生力量,但只要是这边的损失超过的警戒值,那就得挨罚。而全团上下也都知道,这根本不是在把他们当士兵培养而是当将官培养,所以整个北海新军从上至下都格外惜命,但却同时也格外英勇。 “潘头儿!” 大门被猛的推开:“金国索敌营来到我部前方十里处!东北三十五度方向!” “疏散百姓,吃掉索敌营!”潘惟熙立刻下达战斗指令。 金军现在有个古怪的概念,就是那帮山中的耗子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有战斗力,所以他们一到晚上神经就会十分紧绷,但在白天时却相对松散一些。 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教导团其实也是在白天的时候才能战斗力最大化。 在同体量或者以多打少的情况下,教导团可以说在任何事实都能碾压敌军。 一刻钟之后,金军索敌营骑兵来到了这座小村子,他们小心抵近想要进行探查,这个队伍大概有三百人上下,是一支小股的搜索队,他们的任务就如他们的名字一般。 而就当他们的领头人从马上下来准备入村查看时,突然一间屋子的窗口中伸出了一支强弩,随着扳机触发的声音,立刻便有一名金军士兵倒在了地上。 其他金军见势不好,立刻转身要跑,但都到这一步了,哪里容得他们逃跑? 霎时间周围的草丛、密林中剑雨就侵袭而来,三百多人顷刻间倒毙一半有余,剩下的人一边防御一边后退,但却没有想到在他们后退的路上却突然杀出一支伏兵,瞬间便冲散了他们的队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教导团并没有赶尽杀绝,任由他们逃了一部分人,而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潘惟熙则开始大声喊了起来:“所有干粮、箭矢、药物和御寒衣物全部剥离,其余一概不要,速度!”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没有多少了,过一会儿金军的大部队就要抵达,如果不想被围困,就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进行转移。 在打扫战场的同时,他们给路上布置上了简易的拒马桩还有暗扣和陷阱,为的就是尽可能的阻敌前进。 果然,在他们离开之后的不到一个时辰,金军大队人马便赶到了此处,看着那些被剥光堆在路边的金国士兵尸体,领队者当即便红了眼,催动着马匹就往前一路追赶而去。 但就这样一直追到了天黑却仍然没有看到那群耗子的身影,于是金国的骑兵只好返程。 可他们刚刚返回却发现后头负责断后的近千步卒已经伤亡殆尽。 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谁还能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领头者当即暴怒,根本不顾那个啥的命令,组织起人手开始连夜进行追击。 于是教导团就有了差不多八百匹马 有了马的教导团,那当真的是如虎添翼,第二日一早,金国重兵把守的辎重营遭突袭,虽然他们奋死抵抗击退了来袭者,粮草也没有失去多少,但就在兄弟部队来增援的时候,另外一个大营遭到袭击,一千二百多匹马没了 尝到甜头的教导团简直就像疯了一般,他们的打法古怪,像雨像雾又像风,捉不住、拿不准,以为可以死死套牢他们,但这帮人却一转眼就出现在了别的地方,而且总是先于辽国一步,打的他们首尾不相顾。 就这样僵持了十日左右,教导团已经升级成为了骑兵教导团,并且现在金国军队已经离辽国皮室军不到三十里了。 这日,潘惟熙坐在休整的地方,手里捧着一快金军那边弄来的鹿肉吃着,他面前点着一堆火,旁边有人在给他汇报战损情况。 虽然是连连打胜仗,但教导团却也并非没有战损,三千人如今只剩下了二千四百八十二人,战损达到了两成有余。 这个数字已经快到了宋北云所能承受的极限了,五百二十个弟兄如今连尸体都找不回来,潘惟熙心中不光是有愧疚,还有深深的自责。 “潘头儿,咱们毙敌多达数万,云帅不会责怪你吧?” “这不是功过相抵的事!”潘惟熙皱着眉头说道:“北海新军只看战损,我们的战损多达两成!这不应该!若不是之前几次,我计算失误,怎么也不至于如此。责任都在我。” 潘惟熙长叹一声,靠在后头:“你可知这将官团,每一个都是宝贝,每一个都是用钱堆起来的,而且你们每个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战损表上的数。” 旁边的副官没再说什么,也只是靠在那吃起了东西,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要受罚,我们一并受罚。” 633、四年12月4日 晴 王牌对王牌 左皮室军,辽国精锐中的精锐,共有十五万人,其中十二万为骑兵。 这是一支能跟草原猛士硬碰硬并且还能赢的骑兵队,他们这些日子刚从草原撤下,转道去支援燕京。 而就在昨日,左皮室军的前哨便传来讯息说辽国大部出现在皮室军前方三十里之地,似乎在追击什么。 左皮室军的统帅是萧梦,这个名字很娘,但他可一点都不娘,首先他是南院大王金郎的亲侄子,看着五大三粗但却拥有与外观不匹配的作战智慧,骑兵战术非常了得,是辽国吉祥三宝之一。 这次右皮室军领了突袭兰巴那尔和孛儿只斤部的命,而他们则一直与草原骑兵进行缠斗,那可是草原大汗的精锐骑兵,全程输赢三七开,辽国七。 即便是有宋国在后头搂草打兔子,但能跟精锐草原骑兵打成这个战绩那也是十分了不得的。 如今从太行山出来进入了相对平原的地带之后,他们可是信心满满要好好给金国一点颜色看看的。 一夜过去,天色将明,大军即将开拨时,突然前哨发出了警报,说发现一支两千余人的骑兵队正直勾勾的朝他们冲锋而来。 这还了得?就这地面上还有人敢用骑兵冲皮室军? 萧梦立刻拍案大怒,随即命令皮室军全员上马,出营迎敌。 三十里的距离,骑兵很快便抵达,而辽国这边的骑兵却也早已整装待发,当看到地平线上迎着阳光出现了敌骑兵的影子之后,皮室军主帅长刀一扬:“皮室军,战无不胜!” 旗帜挥舞下去,数万骑兵化作风行之势,滚滚马蹄如奔雷。辽国的骑兵在尚有积雪的道路上就化作了一道黑色的利刃,从中将大地一剖为二,滚滚洪流一般迎着那两千余骑兵冲锋而去。 而就在两军即将交锋的一瞬间,那朝他们奔袭而来的骑兵们突然一分为二绕开了辽军的尖刀从两边绕行而去,这一手把辽军都给整蒙了,不过领头的却看到面前这些人身上穿着的衣裳居然是宋军的。 宋军几时有骑兵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就看到他们前方陡然又出现了一批骑兵,他们发懵、对面也发懵。 辽国这边寻思刚才不是迎的是宋军么?怎么突然变金军了?而金军那头则嘀咕,刚才追他娘的不是宋军么?怎么变辽军了? 但是骑兵就是这样,在平原冲锋时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错开交锋就等于是给人送人头,基本都是尖刀互挑,谁能把谁的阵型打乱基本上就等于赢了一半。 而之前那两千多教导团的人在错开辽军冲锋阵型之后,经过减速掉头,又加入到了辽军的冲锋队伍之中。 此刻,金辽双方的刀尖儿已经对上了,这辽国一看啊,嗯!那个啥的队伍!老仇家了,干了!而那金国一看,狗日的萧梦的人?宰了!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方骑兵立刻开始互相切割起对方阵型来,但相比较这些日子休整的还不错的辽军,金军这段时间可被折腾惨了,折腾他们的不是别人,就是刚才一路追着的那帮宋国骑兵,就这帮东西让他们损失了数万人不说,粮草也快没了,马匹也损失了几个营。 现在满腔怒火正愁没地方发泄,这瞌睡碰枕头的,皆大欢喜不是。 金国这边一来劲,辽国那头就不乐意了,说小样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当年吃亏的可都是城防,你们碰上老子辽国骑兵你们还来劲了?小老弟,今天不打的你们满地找牙,你们怕是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的红。 很多人其实对骑兵战术是有误解的,特别是一些百姓,其实骑兵战术并不是单纯的冲过去砍砍砍砍,更多的则是利用速度优势像牧羊犬一样将敌人的部队分割成小股力量,围而杀之。这种战术对步卒之所以算是降维打击的原因就是步卒缺少强大的远程杀伤能力,并且不具备速度优势,当大量的骑兵冲锋过来时,一旦让他们完成了包围圈,再强大的步卒也都是案板上的肉,因为步卒会被分割成互相不能照应的散兵,失去了战术能力。 而对待骑兵时相对也是这样,就看谁先分割谁的队伍,就比如现在,两方互相在穿插,都希望能够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可就在这时,有一支队伍表现的格外突出,他们在金辽骑兵互咬狗斗的时候,居然已经率先完成了三轮围捕,撕下了金军三块大肥肉。 “好家伙,这是宋国的骑兵?他娘的,宋国什么时候有这般厉害的骑兵了?” 在远处凝望战局的萧梦看到战场上的局势,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感叹,这些人哪里像是宋国的士兵?那那战术配合、时机把握和团队作战,辽国引以为傲的皮室军跟他们一比狗屁都不是,作为一军统帅,他很容易就看出高低胜负。 怎么说呢,这帮宋国人用的是多点核心的打法,就是不管哪一个地方发现了敌人的弱点,这帮人就会突然转头集火那个薄弱点,然后迅速散开不让对方反包围,接着再用围棋里的路子,稳扎稳打的将这一块肉撕下来。 反观皮室军,说是精锐,但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各自队伍的伍长,以伍长为核心。这样十分容易延误战局,效率根本就提不上来。 “记下来记下来,这个骑兵队是好东西。”萧梦背着手对副官说道:“到时卖个面子,从宋国给我讨要过来。这等好骑兵放在他们手中岂不是浪费了?” 那副官曾在打西夏时上过战场的,一眼便认出了这队骑兵的北海新军标识,听到自己的主官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腿肚子一软差点给人跪下。 开什么玩笑?您以为您是老几啊,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是个什么队伍就张口胡诌。这是宋国四海新军的第二支部队,叫北海新军。是宋国最精锐的部队,顿顿吃肉的那种,别说您养不养的起,就这种以一当百的精锐,人家服不服您都是个大问题,再说了,看看人家身上那装备,辽国给的了么? 不过到底是主官,他也不好直接开口说人家没见识,所以只好唯唯诺诺的笑着答应了…… “好!乖乖!我的亲娘!这马位,这时机!不知道的还因为是百战将军亲上战场呢。” 看的出来,这位辽国主帅显然对北海新军的赞赏度极高,一口一个称赞就没有停过。 而北海新军也着实争气,最开始他们并不起眼,但打着打着,他们便成为了辽国这边的核心战术指挥,两千多人分成了十几个队伍,带着辽国的骑兵阵中来回穿梭,打的金国是毫无招架之力,该什么时候进去、该什么时候出来,该什么时候跟别的队伍汇合该什么时候分割,辽国骑兵发现只要跟好了这帮人,一切都变得简单了起来,之前费劲巴拉砍不进去的地方,经过他们的一推一拉,居然就如同热刀子切猪油,滋啦一声就破开了。 “他娘的……精彩啊!”辽国主帅拍着大腿叫好,方才阵仗上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那队宋国骑兵居然直接领着辽国的骑兵满场风筝,将金国的队伍打的是进退不得,稍微有一丁点动作就会被他们从中分割出去,然后点杀掉,之前还颇为势均力敌的场面经过这么几轮的厮杀,现在明显皮室军这边占据着绝对优势,金国想翻盘除非跳大神请仙童了。 “这队骑兵,老子要定了!”辽国主帅放出豪言壮语:“不行让陛下加钱!多少钱都得拿下,这每个人拿出来都顶的上一个老将了,可以可以,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 而旁边的副官撇撇嘴……但没说话,只是心中认定,如果他能拿下北海新军,自己把头给他当夜壶。 很快,战局发生了变化,金军开始后撤,他们抛下马匹从后方山岗上撤离,但显然北海新军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这帮人举着弯刀,呼喊着,带着一众辽国骑兵一起下了马,追着他们就上了山岗,而另外一拨人则骑着马绕后去了。 “啥啥啥?这是干啥?这帮人要把老子的兵带哪去?” 完全没有弄明白的皮室军主帅推开旁边的人,亲自骑马追了上去,但刚一追上去却发现那帮宋国人正在一边给周围的皮室军们布置步卒围剿战术一边往前冲,看样子是要把金军完全困死在这山里。 “围三点,打一点。留个缺口给他们钻,外头有布袋子等着他们,你们一二三队,跟我上,其他人走左翼包抄,以哨声为号。” 等到辽国主帅赶到时,就听见这么一句话,接着自己的人居然就跟着宋军钻上了山…… 那萧梦摘下头盔一抹脑袋,咧嘴笑了出来:“厉害啊,这帮小兔崽子。别急,你们是老子的了!” 而副官这时也匆匆赶到,听到自家主帅又在放豪言壮语,他终于忍不住了,生怕家中大帅干出蠢事来,连忙上前劝阻道:“大帅,这些人是北海新军啊……” “北海新军?干什么的?” 634、四年12月4日 晴 风霜沁入老辕门 骑兵如风,追着穷寇便到了居庸关外五十里的地方,此处正巧遇到了金国驰援的三个步卒营,加起来一万五千人上下。 皮室军一瞧,嘿……外卖到了。 在这种幻境下骑兵打步卒,除非对方是宋国那种专业的王八壳坚壁战术,否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行为,虽然在历史上的确出现过几次步卒胜利的战役,但绝对不会是在今日。 方才刚上了瘾的辽军见到金军的步卒,那就跟一群野狼似的嗷嗷叫着往前冲,虽然金国步卒也使用了防御战术,但谁能想到辽国骑兵里居然还有火枪骑射的。 火枪的威力在这个距离中基本就是无敌的存在,那些子弹即便是打不穿厚重的甲盾,但强大的冲击力却也不是人力能够抗衡的,它能将持盾人一并掀翻过去,而辽国骑兵看准时机就会从缺口处纵马杀入。 别说什么试图用人墙之类的阻挡骑兵,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一旦骑兵开始冲营就不可能停下来,战马会拼死往前冲击,沿途所有的障碍都会被冲得飞起来,而这还不止一个骑兵,通常会遇到一队甚至一营骑兵的连续冲锋。 仓促之间的步卒和已经完成加速的骑兵,这会是一个什么效果,不言而喻。 剿灭金国的骑兵和两个步卒营之后,天色也晚了下来,辽国士兵开始打扫起战场来。 这时主帅萧梦纵马前来抵达阵前,看着战场上的情况,他叉着腰环顾一圈,笑容啪的一下绽放开来。 正巧,潘惟熙这会也是一身疲惫的从旁边经过,他摘下头盔,露出俊俏的脸,脸上被汗水和尘土掩去了光泽,但被火光一照却是更平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他从地上捡起一包干粮,也不顾上头还沾着污物和血迹,打开抓起一把便往嘴里塞了去,接着接下腰间的水囊便灌了一大口下去,最后豪气的一抹嘴。 就这一份英姿,若是身边有女子的话,那当真是不知要捕获多少少女的心,铁与血、火与剑、长枪在侧,一个剪影便是惊为天人。 “好小子。” 萧梦走上前一把拍在潘惟熙的肩膀上:“宋国几时有你们这样的精兵了。” 潘惟熙转过头看到身边那人竟是左皮室军主帅,他立刻站直了身子:“末将见过萧帅。” “好好好,不骄不躁,是个好苗!”萧梦对潘惟熙大加赞赏,他连连点头后说道:“看你样子,似是读过书的?” “回萧帅。”潘惟熙声音洪亮的说道:“末将四岁识字,七岁进私塾,十五岁童生,十九岁秀才。” “呵!”萧梦眼睛都亮了起来:“秀才兵,还能如此骁勇?” 潘惟熙轻笑起来,脸上全是骄傲:“回萧帅,北海新军中有半数都是秀才出身,最次也是童生。” “当真???” 萧梦当时被吓一跳,一个营的秀才兵?这是心多大才能想的出这损招?这皮室军中但凡读书两个月的书,认识几个大字的都能当个参谋使了,这一个营秀才居然在冲锋陷阵? 宋国几时候这般豪气了? “是。” “老子不信!”萧梦一挥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子要验证一番。” “但凭萧帅验证。”潘惟熙伸手准备叫人。 但这萧梦却是个精明人,他一抬手说道:“我来点,你别给老子点那读过书的。” “是。” 萧梦相当不信邪,他一连点过了几个穿着北海新军军服的士兵过来,又是考他们识图又是考他们标记,还有一些军中术语之类的。 这些东西对一般的大头兵那简直就是天梯,但那些北海新军的士兵觉得很莫名,为什么辽国主帅会突然把他们叫过去问一些这样简单的问题,这连新兵蛋子都会的东西,问起来倒是侮辱了人。 最后有一个被问烦了,索性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地图,展开给萧梦看了一眼…… 这一眼,直接震撼萧梦一整年,只见那舆图之精细是他前所未见的,而且上头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圆圈,问过之后才知道那叫标高线,圈越小地势越高,而除此之外还有横竖的经纬线和坐标点以及各处的地表特征的标注。 “我们如今便是在这里,甲卯偏西十二度,地高……嗯,平原。” 萧梦虽是震惊,但他还是不信邪,又让其他人也拿出了地图看了几眼,发现每个人都有一副地图,而且每个人的地图上重点标注的内容都不一样,有人一看便是打伏击的、有人则是绕后滋扰、有人则是提前埋伏制造混乱。 “这是怎么培养出来的?”萧梦都傻眼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士兵…… 不对,这些人看着是士兵,但好像每一个都有领兵之才,而为首那个潘惟熙更是帅才之人,这感觉就是一个兵马元帅带着两千多个将军在外头打仗。 宋国飘了啊…… “走走走,今日我还就不信了。”萧梦好奇心大起,拽着潘惟熙就往前走:“先让他们扎营,然后你给我讲讲你们到底是一群什么怪胎。” 因为是宋辽联军,这个萧梦的地位其实和宋北云是对等的,属于上官,虽然潘惟熙可以不停萧梦的调度,但面子还是要给一些的,再加上人家也客气,又是好酒好肉的招待,这十几二十天来北海新军着实也辛苦了,所以潘惟熙只好硬着头皮跟这个粗犷的大叔去了他的帅帐之中。 “什么!!!???” 在吃到一半时,萧梦拍案而起:“三千打三十万???不可能!” 潘惟熙苦笑着把继续把自己这十几天的经历娓娓道来,怎么样消磨对方士气,怎么样牵制地方主力又是怎样打掉对方精锐索敌营的事都和盘托出。 听完之后,萧梦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才喝了一大口水:“可惜营中无酒,不然定要敬你一杯……不,敬你等一杯,三千精锐深入敌后,向死而生。真猛士也!” 潘惟熙被说的眼圈有些发红,他也是沉默了许久,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可惜我指挥不力,仍是有近六百弟兄长眠青山。” “可惜,可惜了了!” 萧梦也是有些痛心疾首,在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如此精锐之后,心里疼的厉害,这要是自己能早些抵达,能将那六百人留下,不说把整个营给自己,单单给自己个三百人! 只要三百人,皮室军就等于多了三百个上马就能领兵的将军! 今日那一场骑兵战时,他可是亲眼看到了这些人的临场应变能力,沉着冷静、审时度势、见机立断,这等人拿到任何地方都必然会是一把好手。 但转念一想,虽是损失两成有余,但剩下来的人只会更加精锐。 这便让这萧梦更加心痒难耐了,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去居庸关里,让那宋北云把这队精兵让给自己,这种队伍留在那种把骏马当骡子使唤的统帅手里,糟蹋了宝贝。 “你们先行休整,明日给你们个机会,让你等给死去的弟兄报仇。” 潘惟熙起身致谢。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关于战场局势方面的内容,因为之前潘惟熙就说过他们已经与金国军队缠斗二十日了,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现在的金军,所以这萧梦自然不能放过这些情报。 而当正儿八经涉及到专业领域时,潘惟熙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再一次的让萧梦感觉自己死活好赖得把这帮人弄到手。 摊开地图,随着潘惟熙的讲解,好像真的便是有一副千里山川的模样铺开展现在了萧梦的面前,金军在哪里、可能会去哪里、必然会去哪里,他们会从哪里打围、从哪里突围,因为什么、为何会如此,都在潘惟熙的讲述中被陈述的清清楚楚。 萧梦作为一个老资格的统帅,他觉得自己恐怕也就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但潘惟熙说,北海新军几乎所有人都能做到,而且有几个比他做的还好。 “说起来,这图是谁给你们制的,咱们宋辽以前不太平,如今却是兄弟,好赖给我们整点。” 潘惟熙愕然的抬起头:“制图?都是我们自己制的啊。” “自己制的?” “嗯。”潘惟熙茫然的点点头:“根据侦查情报和战场动向一点一点补全地图,我们那叫动态制图,在营中都要学的,军校里会有人来教。” “来来来,给我制一张,我留下来。”萧梦拿出一柄宝刀:“拿着个与你换!” 潘惟熙笑着拒绝了他的好意,但却还是拿出碳笔和一柄随身携带的皮尺开始制起了图来,为了方便萧梦能看懂,他还特意用蝇头小楷在旁边标注了各项树枝,什么山高多少多少、河流径流区域、哪里有村庄、规模如何等等。 拿着一张崭新地图的萧梦仔细看了半晌,高兴的不得了,他仰起头看着潘惟熙说道:“我得去想个法子,将你们给弄来皮室军,这等良才……唉,怎么能上战场呢。” 635、四年12月6日 晴 城春草木深 “报!” 小宋站在城头吃饭,今天好像是个辽国的什么破节日来着,他们要他们的传统食物,是一种用面蒸出来里头放了豆粉的噎死人的东西,小宋不乐意吃,所以便躲到外头来吃起了自己最爱的豌豆炖肉。 不过都躲到这里了,仍是被令官给找到了。 “左皮室军已抵达,正在准备与金军作战。” “知道了。”小宋说完后,将碗里的豆子汤一饮而尽:“去通报全军,让他们高兴高兴。” 大概一炷香之后,关内所有守军的欢呼声连成了一片,仿佛陷入了一片欢快的海洋。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的紧迫感始终存在,因为金军从来未曾间断过攻城,从各个角度攻城,虽然强度没有最初那般,可随着时间推移,大家的心理防线都快崩塌了。 可以说,要不是主帅整天趴在城头上骂街,他们早就溃不成军了。 而如今皮室军终于抵达,这代表着辽国最精锐的部队抵达了,十几万皮室军的战斗力绝对能把金国那些野蛮人给打到人仰马翻。 但小宋却感觉不到什么惊喜,他现在已经和心肝宝贝北海新军断联系超过十五天了,他不知道那群宝贝疙瘩到底怎么样了,这都是北海一期的宝贝啊!是未来宋辽各级军官,甚至可能有人会坐到元帅的位置,损失一个他的心都在滴血。 要不是真的没什么办法了,他死活高低不会让北海军去当他娘的游击队。将官教导团当游击队,这不是把千里马当驴拉磨么? 但还能怎么办?靠辽国边军这些废物?不是宋北云看不起这些边军废物,他们最多就是下等双足多用途牲口,就这破边军不是靠自家教导团在那分散金国的注意力打击敌人士气,恐怕一个礼拜都撑不下来。 士气没士气、战斗力没战斗力,就连做饭都只能熬猪食。虽然小宋不否认这是这个阶段绝大部分军队的状态,但这也稀碎的太夸张了点。难怪唐宋时期总能出现什么一万打十万、三千打二十万这样的情况。 说句不好听的,自己那三千教导团要办掉这五万边军比杀无万头猪都简单,这帮人真实不如猪。 他其实从把教导团放出去的那一天就已经不再做这帮边军的指望了,他唯一的奢望就是这帮废物别崩,至少别崩的特别快,所以他每日变着花的想办法鼓舞士气,又是上城头骂阵又是给他们过节。 好不容易熬到了皮室军抵达了,他也算是舒了一大口气。 皮室军抵达之后,应该宋国的队伍也快到了,基本上这一战是稳了,那个啥终究还是没有得逞。 “宋帅,后方有人求见。” “不见,现在我谁都不见。”小宋看了看天气:“赶回去,不管是谁。” “那人说若是你不见,你便是会后悔的。” “不见。”小宋一挥手:“我后悔的事多了,不缺那么一两样,让这人回去。” 这几日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小宋已经见怪不怪了,说白了就是眼看胜利在即,过来想跟宋北云这个主帅拉关系的,每个人的说辞都差不多,反正就是你不见就得后悔,而后悔的内容不过就是点金银财宝。 当然,他也清楚,自己虽是宋臣,但如果能防住金国那个啥的进攻,他的身家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未来必会在辽国陛 皇帝么,不是那么好见的,即便是见了也不一定能够说上话,但若是能勾搭上这个贪财好色的宋北云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只要这个帮辽国护住了北大门的名将能在辽国皇帝陛下的面前美言几句,不管是谁恐怕都能在这一片风生水起吧。 但谁知道这宋北云是个硬茬子,他说不见就真的一个都不见,也不知道他图个什么,反正就有点不知道好歹了。 关外的惊心动魄终究是落下了帷幕,城内的歌舞升平却始终没有停下来过,燕京这帮人啊,小宋真的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 这帮人就是那种典型不知道战争残酷的人,他们并不知道如果居庸关一旦失守他们将要面对什么,金军会把在宋北云身上受的气全部撒在这些百姓身上。 屠城都是小意思,那个啥一定干的出来,毕竟本就是夙敌,甚至可能更加变态的事都能干出来。 而小宋护住了九万倾中原的太平,他们却还是只当他是那个贪财好色的无耻小人。 说起来,心中不免有些悲凉,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也他自己选择的路,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前期要是没有个贪财好色的名声当掩护,他很难健健康康的野蛮生长。 傍晚时,又有消息传来,那个啥部与萧梦部已在居庸关外二十五里处对峙,双方已扎营。 小宋这次顺嘴询问了一句:“我北海新军如何了?” “北海新军?哦,据说伤亡两成,如今正在皮室军中,明日随皮室军一并厮杀。” “两成!!!” 小宋的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损失两成!!!???” 百分之二十的损失啊!打你妈呢打!老子的将官教导团,损失百分之二十!!! 小宋当时就感觉天旋地转,要不是现在还挺年轻,估计当时那么一下血压飙升他就得爆血管跟赵相一起去复健锻炼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也是一个没站稳,啪的一声坐在了城头上,目光呆滞的看向前方,眼中也没个焦点。 两成 小宋的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这让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心如死灰 这不是单纯的数字,而是一刀一刀在割自己的心啊。 首先,北海新军怎么诞生的?它是由大宋四十七万常备军中挑选出来的三千东海新军,然后再由东海新军中分流处近一半优质的有一定化水平的士兵,再让这些士兵和铜陵军校中的优质军官混编成军。 再由宋北云编纂教材、由宋国各大名将编写心得,最后结合近现代特种部队与先进作战经验糅合在一起进行日常教育和训练。 这使得北海新军刚一成列便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而为此一项,宋北云就付出了巨大的心血。 在组织完成之后,后勤、养护、装备支援、技术支持等等,需要动用金陵、铜陵、长安三个工坊的十条后勤补给线,以及宋国乃至世界最先进的研发机构给予科学的配给保障分配。 还有为了保障忠诚度,要不断给这些人进行思想上的净化,不会被一些歪门邪道所腐蚀,配给政委。 别的不说,就光是北海新军的政委那可都是顶级大学士家里出来的经受过新式教育的爱国青年、有志之士、知识分子。看看这些苛刻的条件,培养一个成型的北海新军士兵要远比中等小康的人家培养一个崽难上许多。 而现在,这个具备多项领域专业技能并且精通战术兵法和有自己思想的宝贝,一下子阵亡了六百多个。 小宋第一次出现了以前里描述的喉头一甜的感觉,虽然吐出来的不是血,但真的感觉有点胸闷,呼吸不顺畅。 “大帅!你怎么了大帅!“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宋北云呆如木鸡,就连耳畔的呼唤都感觉隔了十万八千里。 很快,这帮大头兵便以大帅中邪的名义将他抬到了帅帐里,但他刚一进去就开始发疯,不光将所有东西都砸了,还把边军各级将领全部召集了过来,一个一个骂过去,直骂到天色将明。 “你们这些废物,要不是你们一个个狗屁用不顶,我至于让我的宝贝疙瘩去当游击队?你们他妈了个批的,就该死!就你妈的该死!” 他情绪十分激动,才不管这里的人到底是宋军还是辽军,有稍微挤眉弄眼的被他发现的,拖出来就是一顿揍。 而其实这个消息也被传到了燕京城中,一直在此地维持军心的妙言听到这个消息暗道一声不好就赶紧趁着城门刚开的空档就往居庸关赶。 别人不知道,她心里清楚的很,那个北海新军可是宋北云下个五年计划的核心之一,在这里损失了百分之二十,他不疯才怪,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他压力肯定也不小,这么突如其来一下,他怕不是要把边军将领都给宰了,那可是要哗变的! 不过就在宋北云发脾气的时候,皮室军已经开始对金军发起进攻了,因为萧帅的赏识,潘惟熙得到了一次报仇雪恨的机会,北海新军分成三头,各领一万皮室军对金军发动侧翼突袭。 “老夫可是将宝压在你这新军身上,莫辜负。” “谢萧帅成全。” 潘惟熙抱拳之后,翻身上马,身后一人提着旗帜也跟着上了马,所有北海新军这边都憋着一股气,他们虽然擅长打游击但正面战场才是他们的归宿。 现在他们手中共有三万骑兵,对面金军还有二十余万人,加上正面的十二万皮室军,这一场属于辽国和北海新军的复仇之战终于在大雪这日到来了。 “为了战死弟兄。”潘惟熙举起指挥刀:“跟我上!” 636、四年12月7日 晴 刀山火海一马当先 长刀在手,面前火海灿烂,身上的盔甲已沐血,胯下骏马早累死。 “大宋男儿!” 一声暴呵,身后的黑夜中逐渐走出了一群如同厉鬼般的战士,他们身上有的血迹已经干涸,有的肩头还挂着箭矢,但却无人皱眉半分。 “长刀仍在!” 随着身后弟兄的应和,潘惟熙用颤抖的手再次扬起早已用布捆在手中的指挥刀:“随我杀入敌营!” 看似残破的队伍却带着猛虎一般的肃杀,一天一夜的厮杀,金辽的队伍都已经精疲力竭,而就算是北海军也并非铁打的,他们如今也到了强弩之末,但战争还未到最后一刻,胜负还未能分晓。 那既是如此,便杀将进去好了。 北海军尚有战力者不足千人,但便是千人却生生将两个金国精锐虎威营杀得是抱头鼠窜,不光为大部队争取到了包围的时间更是将整个金国杀破了胆。 战争没有什么仁慈不仁慈,但凡手中的刀挥舞的速度慢下半分,那敌人的刀剑就会砍在自己的脖颈之上,斩杀敌酋、夺取帅旗,让敌人跪地受降,方为沙场之道。 这一千人挥舞着武器冲入了这最后一处金国大营,这便是敌人最后的帅帐,只要砍了这帅旗,明日天明,惨烈的战争就结束了。 纵然许多弟兄没能够从战场上或者回去,纵然他们已经违背了宋北云的命令,但他们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便是“既不能将你从战场上拖下去,那便随你一起躺在战场上”。 拖着破败疲倦的身躯再次发起的冲锋,既是为了国家之义,也是为了兄弟之情。 既是帅帐,这里的抵抗自然也是前所未有的强,若是平时倒也还好,可是如今北海军已是所剩无多,加之近乎人人带伤,所以金国帅营中的抵抗对于他们来说也相当惨烈和棘手。 他们彼此之间唯一能作依靠的只有同袍兄弟,互为他人挡刀却已成了常态,但即便如此攻势却始终不减,即便连腿也迈不动了,但爬也要爬到敌阵之中。 一番厮杀已至深夜,北海军孤身杀入敌营,却是以无匹之势击垮了金国的最后防御。 当潘惟熙操着还在滴血的刀锋冲入帅帐时,正见到金国名将完颜纳格撒坐于帐中。 他其实有无数的机会选择离开,但他并没有离开,反倒让军中的几个年轻参将先行撤离,而自己则坦然从容的坐在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都没了吗?”那个啥仰起头看着面前的潘惟熙:“宋国有你,真是了不得。” “宋国男儿,人人皆如此!”潘惟熙的弯刀指向那个啥:“还不束手就擒?” “哈哈哈哈哈!” 完颜纳格撒哈哈大笑起来,他将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你何尝听闻过一国主帅被人生擒?” 说罢,他慢条斯理的拿起桌前的匕首以极快的速度一刀戳入自己的心窝,没有丝毫的留情,就这样将自己短暂而辉煌的一生终结在帅旗倒下之前的那个瞬间。 潘惟熙看了他一阵,走上前从领口解下围巾盖在了他的脸上,转身走出帅帐,挥手一刀劈掉了营帐中的帅旗,然后取下帅旗拿在手中高高扬起。 周围响彻起了欢呼声,但传到潘惟熙的耳朵里时却显得格外飘忽,他的脚步变得有些不稳,来回挪动了两步便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潘头儿!” 周围的人立刻围拢上来,开始为他紧急救治。 而很快,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大部队也终于赶到了,最前面的便是辽国主帅萧梦,他来到金国帅营之前,看到面前的场景,嘴巴张了张却是没有说话,只是下马快步走到了一名坐在旁边休整的北海军士兵面前看了几眼,那个士兵似乎累坏了,甚至没有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 可就在他转身时不小心碰到了那个士兵怀中抱着的长刀,几乎是一瞬间,那名疲惫到连声音都听不见的士兵就如触电一般的弹了起来并在第一时间抽出了手中的刀。 萧梦身边的护卫立刻拔刀,但萧梦却压了压手:“良将当以枕戈待旦,军人是如此。” 安抚好两边紧张的情绪,他走入四处在冒烟的帅营,帅旗已经被铺在了地上,周围或趴或躺着许多人,也分不清死活。金国主将完颜纳格撒的尸体被放在一张牛皮上,他的胸口刺着匕首,脸上被红布所覆盖。 萧梦摘下头盔轻叹一声,走到他面前附身将自己的头盔放在了他的头边。 “快命人来清理!”萧梦开始发号施令:“优先救治被海军将士!” 按照正常的流程,即便是联军却也应分个三六九等,自家人自然是优先的。 但萧梦让优先救治北海军的人却是无人有异议,因为被海军的骁勇是被所有人见证过的。 两千余北海军带着三万骑兵最少打掉了金国十万的精锐部队,还直刺敌方大营,这对敌人可谓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们用最赤城的态度应对,自然便是赢来了同盟军全体将士的敬畏,救治他们理所应当。 金军剩余残部不足三万人,正在往金国方向撤离,这些人已可称为乌合之众,此战宋辽联军共杀敌三十二万五千七百余人并击毙敌方统帅,金国名将完颜纳格撒。 但金国名将也并不是开玩笑的,辽国十五万精锐的左皮室军被打到只剩下的不足两万人,这还是在金国军队被宋军牵制二十日,士气低落的情况下。 而宋军的伤亡更是让人触目惊心,北海军阵亡一千零三十九人,受伤一千九百一十人,其中重伤一千三百三十人,完好者不足百人。 这个战损让人难受,即便是萧梦也觉得难以接受,但作为主帅他也知道,这一战他们虽然惨烈,但是宋国的军魂被打出来了,从今往后再也无人胆敢踩在宋国的国土上俯视他们了。 等一切尘埃落地,战场也开始打扫之后,萧梦一个人坐在那个啥的尸体前面一杯一杯的喝酒。 他没有欣喜若狂的去邀功也没有心有戚戚的统计损失,而是用一种很平淡却惆怅的姿态坐在那个啥的尸体前,像和一个老伙计聊天似的说道:“属于你我的年华,终究还是落下了。” 第三日,居庸关…… 当宋北云听到了北海新军的战损时,他先是眼前一黑,接着头就开始晕眩,坐在那里就感觉房子的四个角在来回飞旋,还没等反应呢就往下一出溜,然后便被抬走去掐人中了。 “啊……不活了。” 小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妙言的腿上,额头上贴着热毛巾,他转过身抱着妙言的腰:“活不下去了……” 妙言轻轻摇了摇头:“虽然可惜,但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你让我想什么?我就三千个宝贝疙瘩,这一来一回一半人没了!光死就死了三分之一,还有重伤残疾的!”小宋语速极快,情绪亢奋:“那都是宝贝疙瘩啊!钱都买不到的!” “你没想过他们其实是把这些年宋国被打掉的骨气和气势给打回来了么?”妙言笑着说道:“我敢保证,从今往后人家再提到宋军,绝对不会再是那一副嘲笑的表情了。” “我管他娘的嘲笑不嘲笑,人没了就是真没了。” “我不跟你这实用主义争,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绝对不会是坏事。”妙言俯下身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你这些日子也累坏了,多睡一会儿吧。” 而这时候关外大捷的消息也传到了燕京并且由飞鸽传书传遍了宋辽。 就在宋北云被掐人中的时候,金陵城外一匹快马杀入城内,一边冲一边喊着:“大捷,两金之战大捷!北海军击杀完颜纳格撒!” 就从这主街上晃了一圈,全城都知道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很快,大宋枢密院也得到了具体的战报,几名老将碰在那一看,不由得心潮澎湃。 多少年了,他们未能完成的事业,终究是让后辈们完成了,特别是潘侯爷看到消息之后,激动的老泪纵横。 “老潘,恭喜了。”定国公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儿子保住了,还立了大功。那小子没给你丢人。” “人保住就好……保住就好……” “行了,别激动了。”定国公长舒一口气:“走吧,去给官家报喜。” 很多人质疑这场大捷的意义,他们觉得这场战争打的太惨烈,不应该如此劳民伤财、穷兵黩武,但懂的自然懂。 如果说与西夏之战是为了告诉别人宋国不弱,那么两金之战就是告诉天下——今日之大宋,早非昔日之大宋,几名使者几把钢刀便能让大宋赔款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赵性得到这个消息,正在吃糕点的他根本顾不得什么皇家仪态,一边往外喷饼渣子一边就颁下去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四百七十多个嘉奖令。 “对了。”赵性喊了一声旁边小鱼:“去,让人敲钟!今日破例上朝,老子……朕要大赦天下。草他娘的,终是不用朕去写他娘的罪己诏而是大赦天下了,痛快啊!痛快!” 637、四年12月11日 雨 金陵时节雨纷纷 “号外号外,北海新军一马当先,斩敌酋、诛帅营,欲知详情购报一份!” “唉,小子。给我一份。” 休假回乡探亲的杨文广从报童手中用一个铜板买了份报,拎着爹爹爱吃的油饼一边走一边就看了起来。 “他妈的。” 看完之后,他恶狠狠的将手中的报纸团成一个团,愤恨的扔到了一边:“狗日的潘惟熙。” 他是东海新军的头儿,潘惟熙刚入伍的时候还是他手把手教那小子打枪的。如今倒是好了,他们东海军整日便是训练训练训练,整得潘惟熙那狗日的比自己还要提前建功立业。 这到哪说理去? 这次潘惟熙那狗东西真的是赚翻了,先不说他现在被当成青年将领的典型在造势,就光是斩杀金国名将完颜纳格撒的功劳就已经是足够他吃一辈子的了。 杨文广越想越气,大家都是将门之后,凭什么自己蹲在浙江那个破地方整日便是操练、行船、测量水势。这么下去他怎么跟东海的弟兄们交代? 说北海是嫡系,他娘的东海怎么就不是嫡系了?凭什么呀!凭什么北海那帮新兵蛋子能上战场,东海各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得整日跟他娘的鱼虾鳖打交道? 不服! 杨文广越想越不服,匆匆将饼子给了身边的一个亲兵,转身便骑上马直奔金陵城去了。 现在的杨文广早已不是那个街头混混,他可是堂堂正正从四品右金吾卫将军,虽然他自己都不知怎么就升的这么快,反正就知道潘惟熙升上去了,他也莫名其妙的升上去了。 当他气愤填膺的找上枢密院,然后要和定国公讲道理时,人定国公上去就把他给教训了一顿。 说他是好大喜功、无所事事,还说他是什么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他也不敢顶嘴,就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那任由定国公骂着,不过最后定国公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倒是稍微缓和了一些:“你便按照你命令行事,东海也好北海也罢,都是国之精锐,各行其职。若是人人都似你这般不讲道理、胡搞瞎搞,大宋还不得乱了套?” “定国公……您当年在福王爷手底下的时候不也是天天嚷嚷着要打仗才有的今日,怎么到我这……” 杨文广见定国公抬手要打,他立刻低下了头,但却还是不甘心的小声嘟囔:“我这便是就事论事嘛……人潘惟熙能打仗,我也能,他不怕死难不成我金刀杨家还能怕死不成?” “闭嘴!”定国公对这些小兔崽子是真的没办法,一个个都是将门之后,一个个都是这般急功近利,为什么人潘惟熙能上战场?不就是因为他够沉得住气么。 “左国公!” “你就是叫爹都没用。”定国公哼了一声:“回去老实待着,若不要休假,明日便给老子滚回浙江。” “那总得给个道理吧,我不急我底下弟兄怎么想?哦,北海的那帮小兔崽子有一半都是他们带出来的,如今一个个都升官了,你让我那些弟兄怎么想?” 定国公听完,倒是出奇的没发脾气,只是拿出一份奏报递给他:“你看看吧。” 杨文广接过奏报,飞快的浏览了一圈:“辽左皮室军,伤亡四万人,战马损失十四万匹……乖乖,这么大损失啊。成军战力不足两万?” 他惊愕的抬起头:“那可是皮室军,居然被打得能参战的不到两万了?” “你啊你啊,你什么时候能改了你那粗枝大叶的毛病,成军者两万,便是建制齐全不到两万人,剩下的要么是被打散了,要么是伤亡过大退出战场了。你见过哪个部队伤亡过三成还能打的?” “嘿嘿……没注意。”杨文广讪笑起来,但接着看下去之后,他的眼神变了,脸上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北海新军,亡一千余人,伤……近两千人???这不是全军带伤?”杨文广愕然的抬起头:“全员死战???” “知道为何潘惟熙能上战场而你还不行了么?”定国公冷哼一声:“北海新军是老夫下个月要去军校授课时的课题,为何一个部队伤亡如此巨大的情况下还能保证组织度完整、士气高昂。你东海做不到吧?天下也没人能做到。” “乖乖……”杨文广倒吸一口凉气:“厉害啊厉害……老子服了。” “老子!”定国公挥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头上:“在老子面前称老子,谁给你的狗胆子!” “错了错了,国公爷,小的错的……”杨文广拿着奏报来回躲避:“北海军为何如此顽强?” “这便是下次的课题,为何让你小子和几个参将都回来,不就是为了下个月军校授课。” 现在铜陵军校已经有模有样了,老将们现在都没什么上战场的机会,但去那边授课却是没有问题的,他们自己也乐意,毕竟许多人打了一辈子仗,经验足的吓人。而且每个人的侧重点也都不同,所以他们很乐于去让自己那点东西开枝散叶、发扬光大。 杨文广轻轻点头:“有意思。” “奏报还我。” “哦哦哦……是是是。”杨文广递上奏报:“看来我还真小瞧了那帮人。” “下月初三,正式授课,你小子若是不来,我就让你爹打断你的腿。” “知道了知道了。”杨文广蹦跳着往外走:“那我便先回去了。” “等会!” 定国公转身从桌子下取出一包东西递给他:“这是一包虎骨,拿去给你爹,你爹那条腿……行了,不多说了。滚吧。” “是!” 杨文广跑了出去,虽然脸上嬉皮笑脸,但心中还是震撼无比。 北海新军打死战啊! 他是正儿八经的军校的一期生,他知道死战的概念是什么,就是不顾一起代价对敌进行歼灭,这样的优势是不论输赢都能极大鼓舞我方士气,但缺点也同样明显,那便是如果敌我实力悬殊太大的话,很容易送人头。 按照道理不应该啊……为何潘惟熙会使出这种战术? 杨文广死活想不明白,不过转念想到自己的东海新军,东海新军都是老兵油子了,要说战斗力并不输北海的,但想死战却是不太可能,老兵油子的特点就是怕死的很,那帮狗东西只要是损失在四成左右就会崩了。 “唔……看来还真的是有原因的。”杨文广一边在街上走一边沉思,直到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抬起头一看,当时身上就是一身白冒汗:“官……官……” “官你妈个头啊。”赵性遮住脸:“你认错人了。” 杨文广委屈,刚要上去搭话,但却看到官家却一路狂奔的消失在了道路的拐角。 他好奇的想去看看,但刚走没几步,身边却有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杨将军,你干自己的事去吧。” “哟,这不小鱼嘛。”杨文广嬉笑着说道:“好久不见了。” 小鱼翻了个白眼:“你赶紧玩去,别烦官家。” “哦哦哦……我这就去了。”杨文广嬉笑着说道:“鱼内侍,哥哥与你透个底。” “嗯?” 杨文广凑到小鱼耳边低声说:“过些日子应是咱们云帅出使金国,他身边没个武艺高强的人,你猜猜……” 小鱼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当真?” “那哥哥能骗你么,咱是自己人啊。” “我明白了。”小鱼遏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你滚吧。” “狗东西过河拆桥是不是?” 小鱼眉头一皱:“想去司命司的大牢玩玩?” “怕了怕了……”杨文广屁颠屁颠的跑了:“告辞!” 小鱼站在那回头看了一眼杨文广的背影,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音,然后脚步欢快的追随着赵性的脚步去到了青龙苑内。 而此时此刻,远在燕京的宋北云又病了,他躺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叫着,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就是在逃避现实,但这个时候却没人拆穿,让他逃避吧…… 北海新军的建制还在,但损失了近一半,这已经快要了他的狗命了,关键是下阶段的和谈还得他主持操刀,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去重新规划,这让他情急之下想出了这么个损招。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是想着赶紧回去重建被海军…… “行了,这里没外人,别装了。” 妙言走进来:“这招恐怕不好使,金国的信使来了,人家点名要你去当大使,其他人当大使他们不认。” “还由得他们认不认?” “金国可是全民皆兵,人家一天不签和书,那就得继续耗着。你要继续投人下去么?” “妈的。”宋北云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小儿子出生我没见,满月我没见,百岁我还没见。这算个什么事?还搭上了老子的北海军,我图个什么?投人,投!辽国爱打打不打拉倒。” “辽国迟早是你崽的辽国。” 一句话直接把小宋击沉,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烦死了……” “老板,这些日子你都在打仗,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你有了?”小宋高兴的跳起来:“真的?” “不是这事。” “哦……”小宋立刻又变得满脸丧气:“那还能有什么好玩的。” “是这样的。”妙言背着手笑道:“辽国花大价钱把宋国最会造海船的金家给挖过来了,似是故人来哦。” 638、四年12月12日 晴 定当凯旋以归 “潘惟熙!” 宋北云冲入房间,一脚将凯旋归来的潘惟熙踢翻在地,哪怕当时旁边还站着辽国皮室军主帅萧梦。 潘惟熙身上带伤,被踢得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疼得面色苍白。但宋北云显然没有在乎,他冲上去按着潘惟熙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还老子将官教导团!” 宋北云打的手累了,站在那呼哧带喘的喊道:“还不出来,老子法办了你!战场抗命,你好大的狗胆!” 他说完不解气,一个回旋踢就将单膝跪在那的潘惟熙掀翻在地:“你爹都保不住你!” “末将不求苟活……”潘惟熙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任凭大帅责罚。” “责罚?责罚你就能把老子教导团弄回来?”宋北云气得满脸通红,血管突突跳着:“你几乎把老子北海军建制给打没了!你他娘的知道不知道北海军是怎么选出来的?” “末将知道……” “知道?你他娘的知道你把老子北海军当冲锋手来用!?你就是故意的!” 潘惟熙低着头默不作声,而那萧梦也是第一次见到宋北云,虽然素来就听说过这个大宋名士,也听说过他跟自家陛下的一些龌龊事,但今日见到之后其实还真的是有些颠覆萧梦的想象。 他没想到宋北云如此年轻,更是没想到他的脾气如此暴躁,按照道理来说自家陛下……那个啥难道不应该也是娘们唧唧的么? “来人啊,把潘惟熙给我待下去,等待军法处置!” 旁边的亲兵左右看了看,走到潘惟熙的面前轻轻抱拳,低声道:“潘头儿,得罪了。” 潘惟熙没说话,只是将双手并拢在一起,等待着自己被捆上。没什么好说的,他往小了说是指挥失误,往大了说是战场抗命,云帅当场宰了他都不过分,而且北海军的确损失过半,这个损失莫要说云帅,就是他自己后头想来都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那可是北海军啊……那可是大宋乃至天下最精锐的队伍,每一个人出去都能独当一面的教导团。 “且慢且慢。” 萧梦走上前挡在了潘惟熙的面前伸手挡住了宋北云的视线:“你就是宋北云吧?” “你谁?”小宋眉头一皱:“胆敢阻挠执法?来人,将这个秃子一起给带走。” 秃子…… 萧梦摸了摸自己的脑壳,咳嗽了一声:“我乃辽国左皮室军统帅,萧梦。” 小宋愣了片刻,脸当时就变了,嬉笑着抱拳:“抱歉抱歉,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原来是萧帅。” “额……” 萧梦看到这厮的表情,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完全不知这厮翻脸怎的比翻书还要快一些? “宋帅,允我说上几句。”萧梦回头看了一眼潘惟熙:“此番敌强我弱,若非潘将军带领北海军拼死而战,打得金军……” “行了!” 宋北云一挥手,眉头皱起:“堂堂皮室军,被人打到散团,只剩下了两万人,你怎么打的仗?我北海军……我他妈北海军赢了是应该的,打成这样就是有问题!” “你这……” 萧梦的外表虽然粗犷,但的确是个不得了的儒将,他被宋北云这么突然一通怼过来,虽然有些生气,但修养极好的他却并没有大发雷霆。 “我北海军,那是三千个将军。您知道吗?三千个将军!死一个我心里都撕心裂肺,被这混账弄没了一千多人,老子……老子……” 宋北云说到激动处,抄起身边的椅子就要往潘惟熙身上砸,但幸亏萧梦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拦了下来。 “宋帅!你怎可不问青红皂白?” “还有什么青红皂白!你问问这狗东西潘惟熙!北海新军能不能去他娘的正面战场!” 潘惟熙无言以对,北海军虽然每个人都具有过人的战斗力,但人数便是硬伤,在大战场上他们就是注定吃亏的存在,这一次的损失就是因为统帅的失职,放弃了北海军最具有优势的伏击和特种行动,转为正面战场之后,他们的精兵优势明显就被稀释了。 即便他们一个能顶得住二十个,但后头仍有茫茫多的人在等着他们。 这种情况下的减员,就是潘惟熙的责任! “宋帅,你可知这番战斗,辽军之内是如何谈论潘将军这支队伍吗?” “我需要别人谈论?”宋北云冷哼一声:“我要我的北海新军健健康康的活着。老子北海一期!个个精锐,人人拉出来都是将军、校尉,死在冲锋路上,老子不甘心!” “别废话,拉出去。”宋北云手一挥:“等朝廷的命文吧,滚!” 潘惟熙就这样被人带走了,宋北云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双手撑在桌子上缓了好久。 这段时间旁边的萧梦却一直在打量着这个人,说实话如果按照宋北云的话来说,潘惟熙的确是干了一件冲动的事,不管是不是打出了大宋军魂、是不是打出了宋国的威名,对于北海军来说这一战都是难以承受的。 萧梦是老将了,他怎能不知北海军的精锐程度,别说是宋北云了,就是他都觉得北海军这样的损失心疼的让人难受。 “云帅,莫要心急,我皮室军不也损失惨重嘛,毕竟此番金国来的也并非是等闲之辈,云帅心中也该是明白,虽你北海新军损失颇多,但那余下之人日后定当更为精锐。” 宋北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倒不如萧帅先去休息一番,等晚些时候的庆功宴。” 萧梦此刻是有些不悦了,如果说他能忍宋北云的脾气,但他这副根本不想跟自己交流的态度却是太让人不悦了。 怎么说呢,就是这个年轻人有点狂,狂妄的让人心生反感。 “萧帅莫要多想,我如今没心情聊天。” 毕竟是辽国的几个主帅之一,而且是金郎的侄子,虽然看上去比金郎年纪还大,但面子嘛还多少是要给一些的。 “宋帅莫要挂怀。”萧梦摆了摆手:“我只是想问问,你这北海新军是如何打造的,本帅是个粗人,不会那些弯弯绕便直说了,本帅看上了云帅的北海军。” “行,拿走。” 萧梦:“???” “这么看着我作甚?拿走啊。”小宋大气的一挥手:“不过我提醒萧帅一番,二十万皮室军两千万贯。三千北海军八百七十万贯。” “多……多少???” “创军前后共消耗八百七十万贯,每年更是需要一成到两成的投入进行维护。”小宋眼皮子一挑:“三千人哦。不知萧帅要多少人,若是喜欢,我斗胆给辽国打造几个出来,三万人的编制怎么样?” 萧梦感觉自己心脏都快停摆了,三千人八百多万贯,这……这……这谁能养得起?难怪这北海新军损失一千多人,宋北云像死了老婆似的,这谁顶得住啊。 “钱还是一方面,北海军是从宋国四十万常备军中选拔出来的,所有人都读过书、认识字、能够兵棋推演、地图操作,每个人都能独立统军,上级长官阵亡下级长官立刻接替,能够打到十个人建制不崩,士气不瓦解,剩下五个人仍然具有战斗力。萧帅,您要几个?” 馋啊……这样的队伍是真的馋人,萧帅做梦都想要一支这样的队伍,如果这样的队伍在他手中,岂不是他只需要发布一条目标指令,然后坐在营中喝茶就能等胜利了? 的确,这样的部队谁舍得派上战场啊,那都是宝贝疙瘩,死一个都得伤心好久,都跟钱没关系,就单纯的是心血喂起来的。 “宋帅,那你为何会让北海军上战场?” 提到这个宋北云就来气,他咬着后槽牙忍了许久,最终终于是忍不住了,他跳起来痛陈了辽国边军的无能怯懦。 “就这些废物!守城守不住,又不敢出城迎战,身后便是中原,你让我怎么办?弃守居庸关?放金军入关?你不是跟金军打了一辈子吗?难道不知金军是个什么作风?若是放他们入了关,中原姓什么还用我说吗?废物!都是废物!要不是答应了佛宝奴,我管你们去死!难不成金军还有能耐横跨长江天堑不成?” 宋北云说到暴躁处直接开了地图炮,萧梦倒是不在乎他的气话,只是对那些不中用的边军感到了痛心疾首。而他也深切的理解宋北云说这番话时的情绪波动。 不得已啊……真的是不得已啊。要是有的选,谁会让那样的宝贝疙瘩去上战场厮杀呢。 “云帅勿恼怒,这事我定会给云帅一个交代。” 萧梦朝宋北云抱了抱拳便走了出去,而宋北云也没送,就坐在那闭着眼睛,呼吸声像拉了风箱一般,呼哧带喘的。 现在其实没有宋北云什么事了,因为辽国的主力部队已经抵达,后续的事情就是等待辽国逐渐开始接手这边的防御,接着再等跟金国的和谈,基本上今晚他就能撤离居庸关,然后等待后续消息。 他不想再在这里了,居庸关绝对是被宋北云列为禁地的地方之一,真的……他娘的失恋都没这么难受过。 四海新军,其中东海是现代海军的雏形,北海是战略战术军校雏形,未来将要出现的两个则分别将会是专业的舟桥部队和专业的野战军。 这其中东海的战略部署是需要最长时间的,其次就是北海了,而且北海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成型然后反向向全军输送战术型人才的。 被那狗日的潘惟熙这么一搞,计划最少延后两年。 是!宋北云不否认从现阶段收益来看,潘惟熙的选择是没有错的,甚至可以说是最优解。 但这极大的延误了宋北云的战略计划,甚至延误了整个东亚的基本盘。罪该万死! 这要不是宋北云实在舍不得再去折腾北海军了,潘惟熙必死! 不过通过这件事,小宋也算是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因为受到时代和经验所限,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大局的把控和战略的掌握真的是差,差到离谱。 他们觉得当前赢了就是赢了,眼前的世界只有那方圆之内的方寸天地,他们根本不知道原来东亚只是这个世界的百分之九。 “好了啦,还生气呢。” 晚上的庆功宴宋北云根本没去,妙言倒是在劳军晚宴之后偷偷溜到了宋北云这边,拍着他的狗头说道:“就当是一次全军操练了,到时候我想个办法从辽国这边也给你选拔一批人才补充进去,然后这些人回到辽国和平演变他们,难道不好?” 小宋蜷缩在床上,裹着被子就跟个死人一样,也不说话也不动。 “行了!”妙言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还没完了?你再这德行我可揍人了,起床吃饭!” 小宋乖乖的爬起来,接过食盒吃了起来。 “矫情。” 他一边吃一边哼哼唧唧,也不敢在妙言面前说什么,反正要是让人家看见,一定是不会相信这厮是那个敢在居庸关最危难的时刻站在城头骂人动作太慢的三军统帅。 “哄么也哄了,安慰也安慰了,给你想办法也想了,你还搁这跟我哼哼唧唧。”妙言扯住宋北云的耳朵:“欠削是不。” “说起来也挺奇怪。”小宋从嘴里拎出个鸡骨头:“潘惟熙平时看着挺文静的人,怎么就上头了呢?真不应该。” “压力太大了。”妙言叹气道:“说一千道一万,他也只是第一次上战场,你给他们的任务是三千对三十万。这样的压力下,能到这个程度,我觉得很好了,虽然多少有些冲动和乱来,不过你想想换成你,你能做到更好?” “能啊,为什么不能,想当年我在南昌城,山河一统……” 他话还没说完,妙言眉头紧蹙的在宋北云头上敲了一下:“你可别提了,你那次平叛都被列为军事史上的耻辱之一了。是整个宋国军制的耻辱。” 小宋坐起身:“军区制!!!我突然想到怎么让军区制适应这个时代了!” 639、四年12月13日 雪 为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小宋是懒狗不假,但如果正儿八经有工作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 而在他工作时,妙言就撑着脑袋坐在他的身边,时不时的跟他聊上几句。 “上次你说金家的事情,他们肯不肯把海船技术交出来?” “那当然不可能很顺利的。”妙言撇了撇嘴说道:“慢慢来嘛,而且你也不可能指望他们会把技术交给宋国了,毕竟他们就是被你被宋国给整垮的。” 小宋唔了一声,继续低头伏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起来:“说起来,我们的故事都是从一场争风吃醋开始的对吧。” “是的呀,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两人对视一眼,笑做一团。 笑完后,妙言撑着脑袋幽幽叹了口气:“说起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多年了,我都快记不得我们那个时代是什么样子了,甚至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们变得更加像这个时代的人了。” “哈哈,时代和人的关系是很有意思的,我们被时代改变的同时也在改变这个时代嘛。”小宋沉吟片刻后,放下了笔说:“你说咱们到底图个什么。” 妙言撇了撇嘴,眼睛来回转动了几圈,最终才开口道:“也许是为了一个假设吧。” “什么假设?” “喜欢历史的人群中一直有个特别美好的假设和遐想,就是如果宋代结束了中原的混战,形成了一个完整而统一的国家,阻止了外族的入侵,中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在为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奋斗咯?” 妙言咯咯的笑着,像只刚下了蛋的鸡,等笑完后她才点了点他欧:“对。” “还行,挺有吸引力的。”小宋再次提起笔,开始给妙言念着他刚才写下的粗略计划:“结束自南北朝以来的地域特征,取消南北称谓,恢复秦汉时的天圆地方说,只有中央和地方。地方军制不再使用现行军阀制,而是使用地方轮替军制。” “什么叫轮替军制?”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小宋回答道:“营不换将士轮换,每三年一轮换,并且分为志愿军、义务军、雇佣军三个类别,取消禁、厢军制,加强中央集权监管制度,并且引入政委制,淡化君主权威树立国家威信。” “那不是和现在的政策走了对立?”妙言小声问道:“赵性的威信现在已经是如日中天了。” “你不能保证每一代都出明君的,皇权是一定要稀释和分散的,或者说我们要使用的是民主集中制的变种,将皇权范围扩大,之后民权与皇权要在某种程度进行中和。一是让皇权不再一言堂,二是不让民权变得混乱,独裁和街头政治都是要不得的,精英治国仍然是大前提。而政权的核心就是军权,这个军权绝对不能掌握在某一个人的手里,它的动向一定是需要一个矛盾集团经过协商后的妥协产物。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不是每一代都会出赵性,宋北云也不是长生不死。” “怎么?不再理想主义了?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个理想主义者啊。”妙言眉眼弯弯的看着宋北云:“怎么现在开始以发展眼光看待问题了?” “被佛宝奴教育了。”小宋干笑一声:“我又不是那种刚愎自用的人,我能听进去人话的。” 工作到深夜,小宋已经很疲惫了,他低头看了看伏在他身边已经睡熟的妙言,轻轻笑了笑,起身将她抱上床盖上被子,然后揉了揉眼睛,继续开始下一段工作。 不过刚才的动作惊醒了妙言,她撑着胳膊从床上坐了起来:“几点了,还不睡吗?” “有点累,不过睡不着,就继续干点活呗。你先睡吧。” “我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你干活的吗?” 小宋斜眼看了她一眼,沉思片刻:“不是好感度清零了么?” 妙言轻笑一声:“临时调额。” 后来啊,其实妙言上午从宋北云房间出来时,看到她的人其实是不少的,甚至有几个辽国的官员都看到了,但这种事谁在乎呢,皇家的肮脏事数也数不完,看到又如何,想要活下去就最好乖乖闭嘴,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妖妃一个是只手遮天的权臣,吃饱撑了才去得罪这两个人。 至于辽皇的帽子,谁在意呢,也许他自己都不在意,毕竟他娘们唧唧的,而且听说那个宋国权臣也上过他的龙塌,是吧…… 下午时,各方消息又一次进行了更新,宋国七万步卒于草原内遭遇风雪,不得已而撤退,正在朝大同关进发、金国发出议和文书、大理国国王十五日前因病归天、夏国出现叛乱,夏国国君求助宗主国宋国。 以上这便是各方大动作。 小宋看完之后,盘算着大概再过几天等金国的议和文书抵达之后,大概就没他什么事了,虽然金国强烈要求宋北云出席,但冬日的到来让他们变得不那么矫情了,如果不加快速度进行和谈恢复贸易,恐怕今年冬天的金国会过得格外艰苦。 至于还有什么事比较重要,那可能就是关于北海新军的调动了,潘惟熙是杀不得了,那头已经把他当成了战斗英雄大肆推广,英雄就英雄吧,但宋北云实在还是意难平,杀是不能杀了,但想让宋北云再用他也是断然不可能了。 于是他直接写了一封信给枢密院,把杨文广从东海调到了北海,东海新军暂由原禁军团练教头,尚恩义统领。 而因为北海新军几乎被打掉了建制,宋北云还直接将北海的建制给改了,北海新军彻底退出了战斗序列,从今往后北海新军不可再参与任何正面战场的战斗,作为储备建制而存在。 不管外头人说一千道一万,北海军扛不住、宋北云扛不住、大宋也扛不住,未来的战争还有许多,隔三差五来这么一趟,真的是扛不住。 而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宋北云给北海军定下的规矩还发生了变化,抹去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古训,改为“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 当然,北海因为受到重创如今已经全员返回长安进行休整,并且趁着冬天重新开始从宋国上下选拔人才。 只不过这次的选拔要求多了一条,那就是政审。如家中有人在朝中为官为将者,一概不录用。 这一系列的配置变化,懂行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次那潘惟熙究竟给宋北云、给北海军带来了怎样的重创。 当日晚间,被软禁的潘惟熙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试图自尽,但却被救了回来,但宋北云懒得再与他废话,一道命令下去将他送回金陵城,革去北海军中一切职务,谁爱用谁用去。 随着这帮人一同进京的,还有宋北云的长信,就是为了与赵性了解一下新的军事结构调整问题。 这些事情都做出安排之后,剩下的便是小宋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第五个年头了。 第一阶段的几个任务,分别是稳定内部环境、发展工业社会萌芽、调整国家政策重心走向和提升教育受众基础,小宋可以说已经全部打上了勾,虽然教育受众基础提升幅度并没有达到预期,但在国家路线转变之后一定会发生改变。 而下阶段,也就是第二个五年计划的开端也要在来年开始打好基础了。 相对于第一个五年计划都是以大方向为主,第二个五年计划则会分的更细致,完成难度也会相应提高。 初步计划内容分成三个大项、七个小项。三个大项分别是工业、政治、文化三个领域。七个小项分别是专项内容,其中包括提升粮食产量,进行下一阶段的牲畜粮食等内容的改良和发展以及船舶行业的鼓励性政策,包括但不限于鼓励海上通商内容等等。 人生一世,没有几个五年的,小宋扳起手指算了算,十八岁那年遇到改变他一生的狸猫太子里的太子宋狗蛋,至今他已经二十三了,等第二个五年计划完成,他便差不多要进入三十之年了,人生而立了。 想来却是有些唏嘘,前一世二十三岁也许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半大小子,而这个时代的二十三却已是顶梁之柱了。 小宋摸着下巴上越来越硬的胡茬子,对着镜子哑然失笑,不过等笑完之后,他只是摇了摇头,穿上衣裳推门走了出去。 今日燕京下雪,小宋走出去,来到城头之上,放眼望去之间一片苍茫雪色,他回头对南院大王说:“倒不如将燕京改回北平吧。” “北平。”南院大王沉默片刻,之后更是反复念叨这个名字:“有李广居右北平的北平吗?” “嗯。”宋北云点头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北平。” “你说改,那便改吧。” “哈哈哈哈哈……” 宋北云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随从手中的披风,挥手披在身上,大笑着走下了北平的城墙。 640、四年12月28日 雪 赵橙已疯 金国使者到了,但宋北云已经回去了,他只是留了一封信给金国皇帝,信上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敢拆他的信。 作为死守北平的主帅,宋北云在北平城中就像是一个传说,他没有参加庆功宴也没有抛头露面,悄悄的来悄悄的走,就如这天上的雪一般。 许多人不知道他究竟在这里干了什么,但知道的人却无一不感叹这位宋国名士着实如传闻一般,性情古怪、能力卓绝。 他就像一段传说,他在这里唯一存在过的痕迹就是居庸关下,由辽国南院大王做主树了一座他的雕像,雕像的底座之下刻着一行字为“前方北平城”,仅此而已。 而此刻宋北云本人,此刻已经在辽新都住了三天了,在这里没人知道他是宋北云,他很轻松。而且妙言也会经常乔装打扮出来陪他到处转转。 “要不要去看看赵橙?” 妙言趴在窗口看着雪,突然转头对宋北云说道:“算起来,她是福王爷的女儿,你们也算是沾亲带故的。” “不想见。” “见见吧。”妙言笑道:“如果她诚心悔改,我就想办法赐死她,然后你把她带回宋国,你师父不也老了么,儿女承欢有何不可?” “你好大的官威啊,贵妃赐死皇后。”小宋笑了起来:“够胆。” “哈哈哈哈,我是妖妃嘛。”妙言袖子一甩:“去不去?我陪你去。” “行吧,反正我听你的就是了,反正这雪不停我也回不去长安。” 妙言回头轻笑,而宋北云连忙解释:“只是想回去看看儿子,没别的意思……” “你解释什么啊,怕我吃醋?” “嗯……” “狗东西。”妙言嗤笑了起来:“走吧,先去吃一碗胡辣汤。” 两人游荡着来到城外最大的寺庙之中,这里的和尚都是宋国来的高僧,问他们为何会来这里,明面上的回答都是佛法无涯,布施千里。可要是细细追索起来会发现,这里的和尚基本都是因为被宋国的门票制和景区制给逼得难以忍受才来到辽国这块圣地的。 说来倒是让人笑出眼泪。 而软禁赵橙的地方,就在这寺庙的后面,那里有一座专门给皇家清修的小庙,外头有士兵把守,等闲人不得出入。 宋北云和妙言来到门口后,她却不肯进去,只是转身去到不远处的厢房中休息去了。 “为啥不进去啊。” “我怕她撕了我。” 看着窗口冒出的宋北云的脑袋,妙言笑了起来:“你去就是了,反正她撕不过你。而且你们嘛,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哦……” 宋北云应了一声,转身走入那间小庙,刚进去之后就觉得这里阴冷,倒也不是真的温度低,而是那股扑面而来的孤寂,让人心里头发憷。 他在这里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人,但大茶壶中的茶水还温热,想来应该是没烧多久的。 他慢慢的这座朴素的小庙中闲逛,绕到后院时候,发现一个青衣青帽的人正共着背在用小铲子一点一点把冻得梆硬的土地翻起来,这毫无意义但好似却是这人打发时间的唯一方式。 “咳……” 小宋咳嗽了一声,那人的身子僵了一下,缓缓回过头来,看了过去。 “橙姐姐,好久不见。” 当看到是宋北云时,青衣小帽的赵橙明显愣了一下,身子也随着颤抖了一番。 “你是来杀我的吗?” “你是有多恨我?”小宋摊开手:“这外头好冷,进屋说吧。” 赵橙比以前清瘦了许多,但看上去倒真的是清秀了不少,赵家人嘛,就没有不好看的,如今又在这地方苦修了几年,洗去了身上的戾气和风尘,自然也就变得脱尘了起来。 坐在小桌上,赵橙给宋北云倒了一杯粗茶,小宋喝了一口,苦涩难忍甚至有些割嗓子,于是他只是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茶杯。 “橙姐姐这几年都可还好?” “一切都还好。”赵橙低着头坐了下来:“也是无念无想了。” “唔,橙姐姐漂亮了许多。”小宋轻笑了起来:“比以前顺眼了。” “莫要在出家人面前说些怪话。”赵橙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也不知宋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小宋轻轻挑眉:“见见故人。” “故人吗?”赵橙轻笑一声:“也好,便当做是来看个笑话罢了。” “行了,不跟你废话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如果你已知悔改,我就想办法带你回家。我不喜欢你,想来你也不喜欢我,但你是福王的骨血,他年纪也渐长了,身边没个人倒也是让人不放心。”小宋轻声说道:“所以嘛……不过还是那句话,橙姐姐你可知错?” 赵橙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宋北云的眼睛:“你为恶时,可曾知错?” “我错的多了,死后必要去十八层地狱。”小宋哈哈大笑:“你呢?橙姐姐,你我怕是要在地狱相见。” 赵橙身子一颤,似是被说中的痛点,她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声音。 “行了,不要跟我矫情这些。”小宋轻轻摇头道:“当年白莲作恶多少,你心中比我清楚。不过还好,匪首已经被我煮了,你的前尘旧恶也大抵一笔勾销了,你在这清修三年想来也该是心中如明镜了吧。” 赵橙深吸一口气,却是突然笑了出来,摘下了她的帽子,如瀑的长发垂至腰间,配上赵家标配的美丽面容,就如那些个艳情小说中的狐妖一般。 “宋北云,你看我美不美?” 小宋:“???” 这是咋回事?事情的方向变得有点不好把握了呀……之前赵橙是个冲动暴躁而且情绪极不稳定的叛逆女子,可是现在……怎么就感觉剧情在往下流的方向滑行呢? “别这样,橙姐姐。” “我很美对吗?那为何我会在这里被关了三年。”赵橙甩了甩头发,一股清清的女人香被甩到了宋北云的鼻子中:“只因我说了一句你的坏话。” 宋北云无言以对……这跟他有鸡毛关系,佛宝奴是个娘们啊!她当然不可能碰你,更不可能让你知道她是个娘们啊!也就是说,佛宝奴根本从一开头就没有在意过您美不美的。 “宋大人,你欠我的。” “不是。”小宋哭笑不得:“大姐,你琢磨三年就琢磨出这个?你……” 小宋说到一半却是说不下去了,真的是心中升腾起了无力感,她真的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错的就是这个世界呗。 “那你的意思是我得死你面前呗。”小宋叹气道:“告辞。” 但他刚起身就被赵橙拽住了袖子:“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你疯了!”小宋甩开她的手:“你不要碰我啊!” 小宋真的后悔来这里看她了,她根本就没有在悔过,更别说清修了。这三年来,她就憋着一股劲儿在恨自己,被关了三年就恨了三年,恨到最后自己都拧巴了,疯了…… “还我欠你,我欠你什么了我就……我……”小宋往后躲了躲:“求你了,千万别再惦记我了好吗,这都是命运石的安排,求你了。” “你欠我的。”赵橙怔怔看着宋北云:“你把我一切都拿走了。” 嗯……这位姐姐说出了让人误会的话来,幸亏这里没外人,不然宋北云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了。 “我想明白了,我有今日都是因为你,宋北云。”赵橙死死盯着他:“你用什么还我。” “我欠你妈……你奶奶……算了,我不骂你了。”小宋再次甩开她的手:“告辞。” 但赵橙却突然起身,用身子挡住门:“你是上天派来考验我的,是吗?” 宋北云:“???” 而下一刻,宋北云感觉自己都要炸了,因为赵橙一脸笑容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剪刀指着自己的脖子:“你走,我便死给你看。” “大姐,你到底要什么?” 赵橙疯了!她确确实实疯了,钻牛角尖把自己钻疯了!小宋心里十分害怕,这疯了的人最是可怕…… “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赵橙仍然那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语速缓缓的,眼神也是死灰一般:“你为何处处要跟我作对,为何要害我、为何又要来看我的笑话。” 小宋长出一口气,他环顾四周,想要趁机逃跑。但赵橙这里却连根毛都没有,只有一个拂尘。 “橙姐姐,你先冷静一番。”小宋慢慢镇定了下来:“你哪里想不通,你告诉我,我来给你解释。” 赵橙轻轻摇头:“这三年,我一直想你死,可你死了,你欠我的便还不清了,那下辈子我还要遇见你这个孽债,我不想遇见你了,于是我便不想你死了,我想让你把欠我的还给我。” “橙姐姐,你先说!我欠你什么了,你说出来!” 赵橙突然停住了,她似乎并不知道宋北云到底欠了自己的什么,于是她就开始拼命想,但不管怎么想却是想不明白,她的剪刀落在了地上,拼命的捂着脑袋,发疯一般的哭了出来。 “疯了……完蛋。”小宋心中一激灵:“王爷,我对不起你……” 641、四年12月15日 雪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 仙人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古往今来无数人寻仙,那仙人究竟该是个如何的模样却是无人能知。 生而为人,皆是凡胎肉体,谁能说没有烦恼呢。 如今宋北云的烦恼就在这里了,赵橙疯了。 难怪妙言那个狗东西死活不肯进来,她一定是知道什么的,她来之前那些神神叨叨的话现在想来就是应征了宋北云的猜想。 她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推到了宋北云面前,而小宋却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你先冷静一点。”小宋蹲在赵橙面前低声说着话。 至于为什么要温声细语,大概小宋生怕是刺激到了这个人吧,毕竟自己答应过福王要把她带回去,总不能回去跟自己岳父兼恩师耍赖说把骨灰带回来也算带回来吧。 大家都不傻子,没必要把人家当弱智来玩,那都不是有没有意义的事了,那简直就是在侮辱自己的一世英名。 “我们来慢慢说,到底你觉得我欠了你什么,橙姐姐。” 赵橙啊,大宋真正意义上的长公主、辽武泰帝正宫皇后,现在居然变成了这副样子,小宋是有些唏嘘的。而这个女人也不负他当年给下的定义,用自己的一切来证明她就是个蠢女人。 “说实话,橙姐姐。你早该是个死人的,如果不是我管你爹也叫一声父王叫一声师父,你现在就是紫金山上的一抹幽魂,连皇家祖坟都进不去。”小宋见赵橙不起来,索性坐在了她身边的地上,双手环着膝盖:“你能活下来,还能有机会回家去与爹娘享受天伦之乐,已经该是感恩戴德了,可你在这憋了三年就憋了个这出来?” “宋北云”赵橙一脸憔悴的抬起头:“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我特么”小宋突然就笑了出声,他扬起手敲了敲脑壳:“你最好是能给我清醒一点。我当初应该杀了你的,但是现在不行了。不能你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我来了这里你死了,你知道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么。” 小宋伸手从后头捏住赵橙的脑壳来回摇晃了起来:“政治和政治斗争是极端残忍的,你想活的时候不能让你活,而你想死的时候也不一定能让你死。不过跟你讲这些也没用,你蠢的很。” 说完,他便也收了声,靠在那叹气道:“你走错路了,大人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不是谁欠谁的问题,这是你的咎由自取。” 赵橙坐在那眼睛无神的看着地面,听到咎由自取四个字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宋北云,然后又直勾勾的看向了地面。 “虽然你因为当年的皇家事受了牵连,可要是你不去当那白莲女匪,其实在福王爷的庇护下完全可以快快乐乐的过一生,充其量就是平淡点无趣点,找个憨厚老实的大户人家嫁过去,人家也得好好伺候着你相夫教子,不会也不敢去为难你,可你”小宋叹气道:“王爷何等聪明的人,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呢。小姐姐,你谋反啊!你知道谋反是什么概念么?诛九族啊!好,你就算说是皇族不用诛九族,那也是三丈红菱一把火的事。” 小宋说的时候都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恨我,不就是恨我手段残忍么。如果是现在,也许我有许多更好的解决办法,但那时候的我其实自身难保,我没有更多的选择权,我一定要亮出最尖的牙齿和最锋利的爪子,才能让自己站稳脚跟。” 他说完,也是无端叹气道:“你别怪我,我也不欠你。只是生在此时代,你我都是被时代捉弄的人罢了,我能把你的命保下来已经是对恩师有个交代了。” 赵橙低头不语,只是突然在宋北云没反应的时候,她拿起剪刀就冲着自己的心口戳了下去。 “你始终还是想我死对吧。” 小宋眼明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根本就没疯对吧,你就是还钻在牛角尖里没出来是吧,今日真的让你死在我面前,我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了。那到时候宋辽的朝堂上一贯看不爽我的人可就要全跳出来了。” “是!”赵橙突然仰起头,恶狠狠的盯着宋北云:“我就是要你死!我要看你堕入无间地狱,永生永世受尽折磨。” 小宋撇了撇嘴:“我是个坚定的无产阶级唯物主义战士,我不信这些的。行了,我走了,既然你还是这样,那我也没什么道理将你带回王爷身边了,你便在这好生清修吧,还望下次见你时,你我都已发如天边雪。” “哦。”小宋起身拍了拍屁股,用力一捏,让赵橙手中的剪刀落地,他一把接下:“还是不要再见你好了,就让你青灯古佛常伴一生也不错。” 说完他拉开门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外时他回头说:“我走之后,你可以死。死在任何地方都行,唯独不能死在我面前。” 他讲完之后一挥衣袖,转身离去,离去时还吩咐周围的辽国士兵好生把守,切莫要出一丁点岔子。 赵橙此刻在后头哭喊了起来,她追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发疯似的跑向宋北云:“你别走!宋北云!我不许你走!” 但她的脚步却是被辽国的侍卫给拦住,不得再往前走半步。 小宋没有回头,只是径直去找了妙言。 一进屋就见屋里热烘烘的,妙言正斜躺在床榻上看着闲书,因为温度高的缘故,她身上只穿了一层金丝藕荷色底衬睡衣,里头大概是不着寸缕,样子慵懒魅惑。 “好大的胆子,未曾通报便胆敢直闯辽国贵妃的寝室。”妙言眼皮子抬了一起:“也不怕闹出两国纠纷。” “你辽国皇帝拉粑粑没纸还得叫我送呢。”小宋没好气的往旁边一坐:“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本宫知道什么了?”妙言探出身子,斜躺在宋北云的腿上,也不顾身上松弛的衣裳从肩头滑落:“你倒是说个清楚。” “赵橙疯了。” 妙言听闻,突然就笑得花枝乱颤了起来,看她这德行小宋就知道她根本就是知情的,而让自己过去就分明是想为难他一番。 “果然。” “没有哦,我可不知道她疯了,只是猜想她不太正常了。”妙言沉吟片刻说道:“守卫每日都会告诉我她干了些什么,你知道即使是一个正常人在这种冷宫里都会出问题吧,何况她本身就不太聪明喜欢在钻牛角尖。大概一年半之前吧,她就出现了刻板行为,比如每天都会去后院翻地,然后把侍卫给她打的水从一个水缸倒腾到另外一个水缸,以此来消耗一整天的时间。” 宋北云一听,心中恍然,果然是没出他所料,赵橙也许不是疯了就是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一个人被关在那种地方,平时除了侍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确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所以这次我打算让你带她会大宋去,宋国的长公主,大宋战神的女儿,死在哪都行,就是不能死在我大辽。” 妙言的话中透着残忍,但对于她来说的确也是没什么可仁慈的,只是这件事放在宋北云这里就很棘手了。 “你这不就是害我么。” “害你?我为什么要害你。趁着她还比较正常把这个包袱扔给福王,你也算是忠义两全了,福王是个聪明人,他当然也会理解你的难处。” 小宋指向冷宫那里:“她那叫比较正常?她要当着我面自杀你知道吗。” “不会的,她信佛。只是吓唬吓唬你而已,如果真的要干这种事,你进去的一瞬间她就噗嗤一刀了。” 小宋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脑子里一团浆糊。 而妙言看到他为难的样子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想不到大宋新一代的军神也有发愁的时候?” “我谢谢你嗷。” “要不我大度点,你牺牲点色相,这种姐姐很好搞定的,你去pua她,你不最擅长了么。” “我再次谢谢你嗷。” “哈哈哈哈哈” 妙言笑得在床上打起了滚,好像看到小宋发愁是一件让她十分开心的事一般。 “你少给我没事找事了,我求求你了。”小宋将她已经快要滑落的睡衣扯好:“我现在已经是一肚子事了。” “唉,迟早都要解决的,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拖到大宋长公主人不人鬼不鬼?还是说等到她香消玉殒,你给你师父带回去一个骨灰盒?”妙言一手扶在宋北云的肩头,探过身去从桌上取了一块蜜饯放在嘴里:“现在并不是这个女人怎么样,而是你大宋的国格、大辽的脸面、赵德芳的天伦之乐、你宋北云的忠孝之名。不然我费这些劲干什么,想个法子让她失足落下水就好了。” 小宋沉默了片刻,看了妙言一眼:“福王的兵权。” 妙言笑了起来:“终于冷静下来了?孝子贤孙伺候着,儿女承欢享受着,有些事该放下了,有些东西也该让了。” 她说话间,眉头轻轻一挑,妖妃的味道已经十成十,而这才是小宋记忆中那个妙言的模样。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到了咱们这个层级,做任何事都得好好考虑收益了,福王再开明他也是个老人,他的关系错综复杂,总归是有些投鼠忌器的地方。而新旧制的改革,第一刀可就是要砍在你的恩师身上,你真的想在这种事上跟福王闹得不愉快吗?”妙言轻笑起来:“我想你是不会的,你甚至还会妥协,既然你干不好,那计划怎么办?所以啊,有些事还是得家里的女人给你掌舵。” “你可不是家里的女人,你都快成武则天了。”宋北云撑着膝盖叹道:“唉” “你哔哔赖赖个毛,我都没怪你找那许多娘们,你倒是怪我掌权掌的不好咯?” “没那个意思我就是” “那我问你,是要一场师徒内战还是要和平过渡。你选。” “这还用选啊?” “那就是咯,这个赵橙么,就是你的政治筹码。你呢,怎么处置她都行,只要能达到你的政治目的。是把她给pua了也行是把她给感化了也行,反正你得让她成为福王爷下半段人生的中心思想,无暇顾及那其他的东西。” 宋北云听完妙言的话,撑着膝盖在那坐了许久,他哪里没有设想过有这一天呢,只是没想到第二个五年计划就要开始夺掉自家恩师手中的权了。 不过的确也就是像妙言说的那样,福王是大宋的守夜人,他的忠诚是不用说的,可不管如何他都是一个老人,他的关系盘根错节,有些时候真的是非常不好办的。他再怎样开明,他手底下的人也都开明吗?到时候那些老兄弟们的感情他怎么办?那些老部下的恩情怎么办? 很多时候人生在世,真的没有说能够完全自由完全为所欲为的。要不怎么历朝历代发起改革的都是年轻人呢,因为人这一上岁数啊,就算自己有想法,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也会让他们动弹不得。 一旦动弹不得,即便不是毒瘤也成了拦路虎。 “狗东西,你不再是那个上山采药的乡下小子了,如今是身穿紫蟒的权臣了。想事情成熟一点,咱们既然说好要改变时代格局,那为什么不走一条最快捷的道路呢?而且为什么不能用最和平的方式呢?明明有的选。” “如果王爷那边”小宋说到一半轻轻摇头:“我觉得你说的对,福王是个非常重情的人。” “好了,这个话题掠过。晚上的话,你再去找赵橙聊聊,发挥你哄女人的能耐。至于其他的,家里没有再多的空位了,明白没有?” “你当我是什么人啊!”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这么说我就太伤心了。” “好啦。”妙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是我多心了给你道歉,明天带你去见见宋国来的金家人。” “道歉是这么道的?”小宋清了清嗓子:“基本常识都忘记了?” 妙言嬉笑一声,轻轻拉了一下睡衣的带子:“道歉是要露点什么对么?那你想看什么呢?” 642、四年12月16日 晴 航海技术哪家强 在城中买了些上好的斋菜,宋北云拎着就又去找了赵橙。 不管怎么样吧,她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样子,加上又是金铃儿和赵性的姐姐,就冲这层关系也得稍微照顾她一下。 小宋不指望佛宝奴会对她这个皇后能有多好,那个女人是吧,想也知道会是什么人,对她来说赵橙只要不饿死就行了,其他的根本无所谓。 再次见到赵橙,她的精神状态明显更差了,坐在那一动也不动,面前摆着已经冰凉的饭菜,好似都没有动过。 小宋看到她的样子叹了口气,走上前把那些东西都收走再从食盒中拿出热乎的食物摆在她面前。 “吃些东西吧。” 赵橙一动未动,这个状态可是要比大吵大闹可怕很多,小宋曾经看过不少网上关于嘲笑假抑郁的章,就说假抑郁要死要活,真抑郁抬头看天。 而现在赵橙这副样子真的是恐怕没几日好活了。 “你要死了,可就麻烦了,你不说我欠你的么,你死了我就不还了。” 小宋坐在她对面,翘起二郎腿,一脸轻浮的笑道:“下辈子还打算遇到我吗?” 赵橙听完,微微抬起头看向宋北云,然后居然真的拿起碗筷开始吃起饭来,从最开始的细嚼慢咽到最后的狼吞虎咽。 “寻常几人能满百,总有闲人优千年。”小宋轻轻摇头笑道:“唉,赵橙啊赵橙,我是万万没想到你会恨我到这个地步。” 赵橙不说话,只是继续吃着东西,而宋北云看着她的模样,轻轻敲了敲桌子:“赵橙啊赵橙,你是何苦呢。你既没有金铃儿的天资聪颖又没有赵性的豁达开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我有些弄不懂你们这些蠢B的想法。” 小宋为什么不喜欢给那些寻常人玩,道理就很简单,他真的不知道那些蠢货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无趣也无料,这些人坐在一起高谈阔论的时候,在宋北云看来无异于几个小学五年级辍学肄业的人在讨论永动机的发展和应用。 而赵橙也是一样,她曾经也有她的宏图伟业,可这些宏图伟业在宋北云看来,就跟三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蹲在沙坑里商量过家家时谁当爹一样,幼稚到可笑。 “你现在不理我,不过呢我还是要猜猜看。”小宋一个人坐在那自言自语道:“最初来辽国的时候,你呢以为终于攀附上了高枝,希望动用辽皇的力量对付我,恨不得我死。” 小宋说着,开始惟妙惟肖的模仿起赵橙的语气和神态:“陛下,那个宋北云是天下一等一的灾星混账,您可千万要小心着一些,若是有朝一日得机定要想法子杀了他。” 赵橙身子一颤,停下了筷子,但仍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但是你没想到,你一直引以为豪的姿色对辽皇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人家压根碰都不碰你,甚至不正眼看你。你甚至没有个吹枕边风的机会。”小宋叹了口气:“橙姐姐,是不是呀?” “闭嘴!” “然后呢,你肯定还是不死心,既然不死心该怎么办?那肯定就是要想法子,但终于有一天辽皇觉得你烦了,那家伙的性格我太知道了,就直接把你给软禁了。” “闭嘴!!!”赵橙捂住耳朵大声呵斥道:“你滚出去!” “本来你还很惊讶,但听到是把你送去寺庙中,你一开始还很是高兴了一阵子,觉得自己好像又有机会重组白莲了。你高高兴兴的就来了,可是来了之后却发现你在这里根本就不可能接触到外面,这就是一个被重兵把守的冷宫,外头的侍卫甚至都不会与你说上半句话。”小宋还是一副死狗的模样冷嘲热讽道:“最开始一个月两个月的时候,你还挣扎一下,可是后面你发现你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就强迫自己学那卧薪尝胆。” “我让你闭嘴!” 赵橙站起身怒目圆睁,手中死死攥着筷子,眼泪夺眶而出。 “可惜啊可惜,可惜这里头的日子太漫长了,你能见到的只有后院的那方寸天地,于是你只能自己想法子度过这种难熬的日子,但是你一生的经历并不丰富也并不多彩,少女时在两位王爷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后来在白莲教中也是被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唯一能够回忆的就是在杭州卖酒的那几年,但想了一阵子却也是索然无味。”小宋笑盈盈的看着她:“最后,你就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你用恨我当成一种动力,每日用这种动力来鞭策自己。时间一长,其实你也分不清你到底要干什么,想要我死已经成了你生命里的全部内容。” 赵橙扬起手中的筷子刺向宋北云,但却被他一巴掌弹飞手中的筷子,再攥住手腕轻轻一拧,赵橙吃疼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最开始一定是无比想让我死的,用就刚才那样,恨不得亲手在我身上开几十个窟窿。可是啊,时间长了之后,你也活拧巴了,你说我欠你的,我欠你什么了,你这么说无非不就是因为如果你不这么说你甚至连活下去的动力都没了么。”小宋突然笑了出声,笑得张狂:“无非便是杀不了我的无能狂怒罢了。” 赵橙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凄惨再被宋北云那猖狂的笑声一应,弄得外头把手的侍卫都以为宋北云对这位疯皇后干了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过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接到的命令只是不让她出来不与她说话不让她死,其他的事情又跟他们有什么关联。 “赵橙呀。” 小宋吊儿郎当的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几近崩溃的模样,脸上却没有半分怜悯:“你如今落在我手里,你不光杀不得我,还得任我摆布。我让你干什么你只能干什么,是不是很气很绝望?” 赵橙想要扑打宋北云,但她哪里是这狗东西的对手,很快就被按着头压在了桌上,站在她身侧的宋北云凶狠的说道:“我会把你带回宋国,不过你别以为你回宋国之后会怎么样,我会盯着你的,你这辈子捞不到片刻自由。” 说完他松开手,拍了拍赵橙的腰:“好好享受你还能自由哭闹的日子吧,以后你更是生不如死。你不是信佛吗?你就好好骗自己说你这辈子就是来修行的好了。” 宋北云松开了手,但赵橙只是趴在桌上哭,却是没有起来的意思,而小宋只是撇撇嘴,背着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的走了。 他走之后,赵橙突然动了起来,她用力的捶打着桌子,震得门窗都嗡嗡响,哭声就如同恐怖中午夜坟地传来的哀嚎声一样。 即便是百米开外的皇家禅房中都能清晰听见。 “你对她干什么了?喊这么惨?” “是你让我PUA她的啊。”小宋挠了挠脸:“我没pua她,我恐吓她了,她现在应该是因为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自杀之后,恨自己没胆子在那哀怨吧。不过我已经很仁义了,对吧。” “你这句话”妙言晃着脚丫子用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让我想起了一段话。” “什么话?”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妙言嬉笑着回答:“狂人日记。” 小宋沉默了半晌:“我不想当被吃的那个。行了,说说造船术的事情吧,我明天去见见金家的人,你见过了没有?” “我去见了还了得?”妙言弹了弹他的额头:“秦淮河上的花魁成了辽国的妖妃,这不是摆明了要把金国的胆子吓破么,当初他们家的少爷可是对我垂涎三尺哟。” “还为了你找人揍我呢。”小宋在一旁欢快的说道。 “现在他们是不敢咯,被你彻底搞垮了。”妙言笑得咯咯响,背靠着宋北云的后背前后摇晃起来:“其实他们其他技术都一般,但是龙骨技术绝对是跨时代的,你想想法子,如果没有他们的龙骨技术,去美洲大陆的计划最少要晚五六年。” “工坊不也是在研究?用不着那么久吧。” “你对造船术有研究么?” “没。” 妙言摇了摇头:“航海技术是用人命堆起来的,纸面技术没办法应对复杂的海况的。我们都知道哥伦布、麦哲伦,但是你不知道在他们之前有多少航海者死在了大西洋上。” “嗯,明天我去见见就见见吧,这次从连云港到大连的运输船舶都是他们的海船改的对吧。我记得他们也没有蓝海船舶技术啊。” “没事,只要拿到了原始技术,工坊很快就能进行技术论证了,大大提前进度。至少到现在为止,亚洲还是世界科技的巅峰,如果欧洲那边没有出现穿越者同行的话。” “行吧,那今天就先睡吧,我去洗漱。” “你好感度不够用了,今天你得去隔壁睡。” “哈?”小宋一愣:“下午你是过了瘾,晚上就过河拆桥呗。” “是的呀,你拿我怎么样呢?”妙言掏出小本本:“来硬的减好感度。” “懒得折腾了。”小宋打了个哈欠:“我就抱抱。” 643、四年12月17日 晴 亚洲最大船厂上项啦 “狗东西狗东西!” 宋北云起床时,正坐在床边穿裤子,妙言在后头不停的踢他屁股。 “我跟你讲,分扣光了!一分都没了,你慢慢加好感度吧你!” “这也怪我?昨天也不知道是谁在求求好哥哥进去快进去。我都累成那样了,还得勉为其难,你怪我?”小宋从架子上取下裘袍披在身上:“自己定力差还怪别人,真是。” “死走!”妙言翻过身去:“不想看到你。” “你不起来啊?” “疼。”妙言闷头在被子里:“你弄疼我了!” “那也不怪我啊,是你自己要求要试试的,我都跟你讲了会疼。”小宋穿好衣裳侧过身子伏在被子上:“行了,我先去干正事,回来给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受伤,不行再给你上点药。” “什么药,你说清楚!” “我是医生,你得遵医嘱。”小宋揉了揉妙言的脸凑上去亲了一下:“宝儿,我走啦。” “哦……”妙言应了一声,但却伸手抓住了宋北云的手指头。 “怎么了?” “抱抱。” 染了一身女人香的宋北云走了出门,外头早已有人准备好接他去往金家现在所在的地方。 要说自由,其实对于宋北云来说他在辽国的自由度其实是要高于宋国的,虽然也达不到为所欲为的程度,但他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妖妃的手段那是真的顶级,宋国现在正在法制的道路上高歌猛进而辽国却在人治的路上渐行渐远。 法制人治在这个阶段到底谁更优越其实还需要时间验证的,不过这个小宋不在意,反正最后也是要天下大势分久必合的,后代自然会有足够的时间来矫正整个大中华区的路线的。 坐上马车,小宋半闭着眼睛随着马车来回摇晃起来,坐在里头透过帘布看着外头还尚存积雪的屋檐,他恍惚的回到了多年前他撑伞走出雨巷的那个下午。 那个下午他就知道他终究会变成历史书中吃人的人,变得和这个时代上的任何人没有本质区别,但现在回过头问一下那年的宋北云他后悔不后悔,他不后悔。 不过即便是不后悔,但这人间,他下辈子指定是不再来了。 如果要问为什么,他也回答不上来,大概就是因为生而为人便不自由吧。他现在突然也有一种很离奇的想法,那就是去跟着那些古往今来的大聪明去山中寻仙。 这仙的模样到底该是如何,小宋这几日偶尔便会琢磨一番,在他想来仙就该有个仙样,用最舒服的姿态躺在任何地方半梦半醒,世人辱他骂他却不在意。 “赶车的。” “大人有何吩咐。” “听说过李白吗?” “回大人,住哪条街?我这便送您去。” “没事了。”小宋关上帘子,靠在那笑了起来,开始还是浅浅的笑,但笑到最后却是浑身都颤了起来。 李白住哪条街。 这是他这一整年听过的最好的一句话了,至于为什么好,没必要深究,好就完事了。 心情恍惚间便好了起来,马车也稳稳的停在了一套大宅子前,车夫替他将帘子掀开:“大人,到了。小人便在外头候着,若是大人忙完了还想去那李白家,小人便带大人去,若是大人不知在哪,小人便帮大人问。” “嗯。” 小宋应了一声便从马车上下来,紧了紧身上的裘皮大衣,提起脚就往这匾额上写着金家的大宅中走了进去。 门口的仆人不敢拦,他虽然不认得宋北云,但在辽国上能穿裘皮衣裳的人都不好惹,特别这裘皮大衣还是黑色,这跟龙袍一般的颜色若无皇权特许,绝无可能穿在等闲人身上。 “气派啊,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小宋走入大宅,这里还是很有派头的,比之一般的富户不知华贵了多少。 当年这金家少爷在庐州与自己争风吃醋的时候,那人却是未正眼看过自己的,而如今这时过境迁之后,小宋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宋,再来人家时滋味却是别有一番不同。 在几位仆人的簇拥下,小宋来到了主客厅,很自然的就坐在了主位上。 这其实是非常无礼的举动,但旁人却是敢怒不敢言,反而要给端上热茶,好生伺候。 不多一会儿,这金家的家主匆匆从后堂走了出来,当他看到宋北云坐在主位上时,先是愕然了片刻,但脸上的不悦只是一瞬间。 很快,他便是一张笑脸迎了上去:“还不知这位……是?” 小宋看到他,发现并不是当年的金家少爷,显得有些失望了,于是抿了抿嘴:“冒昧前来,还未介绍。本人宋北云,宋国太子少师。” 听到这个名字,金家这人的脸色当时就苍白了起来,他往后退了几步,仔细打量着宋北云,一时之间却也是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自己家族究竟是为什么从宋国迁来金国的?不就是因为面前这个从没见过面的人吗?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家中不肖子孙得罪了公主,后来才知道并非如此,金家没落的根本原因正是这个宋北云。 若不是他的缘故,金家即便是被剥离了大部分的资本,但在宋国仍能过得有滋有味,但他们却发现自己渐渐的开始寸步难行,不管是官是商都是明里暗里的为难他们。 后来多方托人才知道是不肖子孙得罪了宋北云,而那些官商只是为了讨宋北云一个欢心才故意刁难金家,即便宋北云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认识那些小官小商。 “草民见过宋大人。”金家的家主冲宋北云行了大礼:“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莫要如此。”小宋轻轻放下茶杯:“在宋国时,我们有些摩擦,但那其实并非我本意。而此番我途径辽国,刚巧听闻你金氏也迁到了此地,便顺道来看看故人。” 小宋的眼睛一瞟,甚是吓人。这金家现任家主的肝胆都快裂了,生怕眼前这人将自己赶尽杀绝。 “莫要惊惧。”小宋笑着摆手:“此番前来嘛,我只是想与金氏合作做个生意。” 合作…… 金家家主听到这两个词,差点就要尿裤子了,金家怎么完蛋的?说白了就是那个可恶的合作,逐渐被稀释股份,一直到被赶出了决策层,最后落得个家道中落。 如今这始作俑者又上门要合作?这不就是个阴魂不散的厉鬼吗?可……可薅羊毛也换一只羊啊,逮着一只羊薅,这都已经给薅秃了。 “我知你心中所想。”小宋笑着摆手:“这次我拍着胸脯保证,金家只要跟着规矩走,终归是可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没用了,任由小宋巧舌如簧,人家始终都不肯相信他了,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毕竟人家在他身上吃了大亏,栽了个大跟头,现在虽说仍是富户可绝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 “行吧,我来此地便是想与你说一声。”小宋眯起眼睛盯着他:“我知你等来此是与辽国共建船厂,但如今我大宋即将开建船厂了,规模要比辽国更大,技术也更为先进。大宋到底是你生养之国,我来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若是有意,便抽空回一趟大宋将你金家制船之术拿出来,你我共赢。否则嘛……你该是知道,若是宋国的船厂一旦起来,你在辽国怕也是活不下去了。” 说完,小宋起身冷哼一声:“话尽于此,好自为之。” 就这样,他便是完成了妙言交代的任务,可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却在他走后在金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家族会议被召开了起来,所有金家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去往了内堂。 在家族会议上他们的气氛都很凝重。 合作嘛,那可是宋北云,把他们害成这样的宋北云,这要是还能信他,岂不是金家比猪还要蠢? 可是不合作,他们知道宋国工坊的,实力雄厚的很,如果他们真的也要涉及到了造船领域,那金家最后的优势也就没了。 “父亲,那宋北云欺人太甚!” “你能奈何?”面对儿子的愤怒,方才的家主轻叹一声:“奸佞之臣只手遮天,金家斗不过的。” “不论如何断然不可与他合作,我们金家吃他的亏还吃的不够吗?”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大家心里都清楚,但现在更加严峻的问题就摆在眼前,宋国也要发展船舶了! “二哥,莫要惊慌。你仔细想想,若是宋国工坊真的能有把握将我金家的技术超了去,这位高权重的佞臣何至于亲来金国威胁?”一个稍微年轻些的人起身道:“他们定然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只要我们死死咬住海船之术不松口,他定然拿我们没法子,要知道这可是辽国而不是宋国!” “老四,照你的意思是?” 那老四沉吟片刻:“要不去与辽国工部的人谈谈,咱们可以拿出龙骨之术,但前提是……独家合作。我们家也学那个宋北云的这一招,签订协议,独家合作!” “可龙骨之术是金家压箱底的买卖啊。” “二哥!你可是糊涂了,我金家浸淫船舶多年,岂是别家可比的?” 644、四年12月25日 晴 兴国之事自当无所不用其极 这几日小宋在辽新都被抓壮丁,基本上就没什么别的事可以干,隔两天去一趟金家威逼利诱,剩下的时间则是在那折腾赵橙。 本来还打算和辽国周旋的金家,被他逼迫的恨不得立刻就辽国把技术协定签下来,而本来还打算和自己拉扯的赵橙则被他逼的现在已经看到他远远走过来就要钻进房间紧锁房门。 言而总之,在磨人这件事上,宋北云可谓是绝世出尘,就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最好的职位应该是在某个执法机构里当审讯人员,毕竟非肉体上的折磨人是一种很离谱的享受。 “你开开门,逃避什么,这有什么好逃避的?你先开开门,橙姐姐,我来给你送饭了。” 宋北云在外头敲门,对于赵橙来说就是催命的魔咒,她躲在房间里回忆起了当年被外头那个人支配的恐惧。 “真不开门啊?”小宋叹了口气:“那我就进来咯。” 说完大门一声巨响,单见外头宋北云收回一条腿,拎着食盒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在屋中环顾一圈,笑盈盈的说道:“橙姐姐在房间里吗?我来了哦。” 赵橙躲在柜子后面,浑身发抖,明明已是冬至,但额头脖颈之间却满是细密的汗水。 屋中的门被推开,不那么顺滑的门轴发出吱嘎的摩擦声,接着便是一个脚步声传了过来。 赵橙压着自己的呼吸声,生怕弄出些动静被那人给发觉了,而宋北云却看到柜子后头一抹衣裳飘在外头,看上去像个憨批。 不过他也没立刻拆穿,只是坐在那将食盒打开,将里头的饭菜取出。 “这里有素鸡、酸汤豆腐丸子、闷笋丝。”小宋把东西放在桌上:“橙姐姐出来吃饭了啊。” 讲真,赵橙宁可饿死,死外头,她都不愿意再被这个狗东西给精神污染了,打又打不过,撒泼发疯也都没有用,骂更是骂不过,总之只要不看到这个人让她去干什么她都愿意。 小宋把东西摆好之后,打量起了这个小房间,这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套被子之外,其他也没什么东西了,家具也就是个桌子柜子,朴素到了极点,当真就是冷宫的配置。 而赵橙在这样的地方蹲了三年,出点什么毛病都是正常的。 不过如今她好像毛病更重了,但这又跟他宋北云有什么关系呢,他的任务就是把赵橙完好的交到福王的手中,剩下她是死是活便再无瓜葛了。 “我说。” 小宋走到柜子旁,靠在离赵橙不到一米的地方,看着她露出来的半截衣服:“你现在算是嫁了两次人,你有没有好好思考过为什么你两端婚姻都这么失败?第一次好像是还没来得及洞房花烛,相公就战死了对吧。第二次还把自己整冷宫里来了,你说你图个啥。” 赵橙没有回答,反而将自己更往里头缩了缩,好像生怕宋北云发现自己似的。 要么说她不聪明呢,这地方来回就这么大,连个跳井的地方都没有,她藏能藏在什么地方呢?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就这智商还造反……这让小宋对她的血统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按照道理来说,他老赵家的孩子又有几个会是呆傻的呢,偏偏赵橙却是…… “橙姐姐你在哪里啊?”小宋就在柜子旁边喊了起来:“你要是不在我便走了。” 宋北云叹了口,转身走到了门口很大力的关上了门,过了一会儿之后赵橙觉得他已经走了,便探头探脑的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可是刚一出来却发现宋北云哪里走了,他就站在门口,依在门框上并且从里头关上的门。 “呀,橙姐姐,你从哪里变出来的,好厉害哦。” 听到他语气夸张的嘲讽,赵橙当时就知道自己又玩砸了,不过她已经没心气去说话了,对于面前的这个怪物,她除了乏力感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橙姐姐怎么不理我了?”小宋靠在那嬉皮笑脸的说道:“是不是今天的饭菜不满意?” 赵橙就当宋北云不存在,坐在那开始吃饭,因为之前的几日她也试过不吃东西,但面前这个人会用暴力按着自己的头往下灌,她不想再体会那种感觉了,所以自觉的坐在那吃起了饭来。 因为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对抗这个人的折磨,而自杀又跟她的底层逻辑有冲突,所以与其被人强迫,倒不如自己主动一些。 “年前我会把你带出这里,送你回大宋,你觉得怎么样?” 觉得怎么样?自己能有选择权?赵橙心中冷笑,怎么样都不是别人说的算么,自己的一生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不是我说啊,橙姐姐。你呢,又笨又没本事,还总是喜欢搞点事出来。我觉得大可不必,你懂我意思吧?我要是你,我就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坐在家里混吃等死。”宋北云仍然在不停的说,他也不管赵橙会不会接话:“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坐在一群女孩子里笑颜如花等着路过的公子春心荡漾。我保证,你只要肯这么干,我一定给你安排,就是安排那种女子的聚会,里头其他女子都丑兮兮的,一眼望去就是人群众最靓的仔。” 赵橙仍是不动不听不说甚至不看他一眼,可宋北云却丝毫不以为意:“然后你就去选个老实人嫁了,虽然这次回去之后,你可能要改头换面了,但问题不大,毕竟还是福王爷罩着你,就算以后王爷老了,金铃儿也会照顾你,毕竟你是她姐姐。” “哦,对了。还有一点,你回去之后可不可能再跟以前的朋党有私交了,先不说你那朋党可能都被我杀干净了,就光说你可能会连累你娘亲这件事,你也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小宋一边剥着指甲一边说道:“如果说你再胆敢犯蠢,福王爷绝对是不会姑息的,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这么随便。他可能不杀了你,毕竟你是他和你母亲的意外产物,但他可能会把你嫁到乡下去,嫁给村口卖猪肉的刘屠户。你见过那帮屠户没有?” 赵橙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迅速的低下头,仿佛没听见一般。 “你就这么想,如果你真的被嫁到了乡下屠户家中,那些屠户五大三粗一身毛腥味,每天晚上用油腻腻的手摸你,还从来不刷牙,带着熏人的臭味就要亲你嘴巴,你好歹也是个娇滴滴的公主,这简直有点不好想象。不过也说不好,万一你喜欢呢,这人就是很奇怪的对吧,你这么叛逆大概就是因为没有正儿八经的嫁个屠户。”小宋笑得灿烂极了:“等我回去就帮你把这件事安排了,咱试试看,不行的话再说,大不了你试过之后不喜欢,我就想法子把你男人给宰了,然后你又是自由身了,然后再给你换个铁匠,铁匠不行就篾匠、篾匠不行就泥瓦匠,咱三百六十行一行行的试过去,总有一款适合你,反正你也破罐子破摔没什么念想了,而且这玩意你也不吃亏。” 赵橙轻轻放下筷子,挑了宋北云一眼,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明显的带有情绪的面部特征,但终究还是不够激烈,也许是习惯了宋北云的垃圾话也许是根本就不在意他说些什么。 “橙姐姐今年多大了?我想想,你比赵性还大点对吧,赵性今年二十五了,他比我大两岁。你好像比他大两岁还是三岁?你今年得有二十七了吧,喔唷……二十七了,三十岁就能称老身了,橙姐姐却还是未经人事的闺女……这个我是猜的,不知道你有没有经人事,反正猜错了你也多多包涵,道歉我就不道歉了,你也不配。” 垃圾话带来的精神冲击让赵橙已经近乎麻木,她吃了饭之后,默默的将盘子碗都放回到了食盒中,然后也不驱赶宋北云,就这么坐在那发呆,听着那源源不断的垃圾话。 小宋么,本身就不是什么深沉的人,有些时候被逼无奈的装深沉让他也挺压抑的,现在倒是有个可以肆无忌惮对着说垃圾话的人,其实对他来说也是种解压,所以他一边干着毫无意义的小动作,比如剥指甲拽头发丝儿之类的事情一边说着那些有的没的或者干脆编一些让赵橙难以接受的骚话。 解压!十分解压!比去金国装大尾巴狼还要解压,虽然欺负女人这件事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但又没动手,光用嘴也没什么关系对吧,毕竟这可是赵橙,那么多人都死了但最该死的她却没死的赵橙。 “你以前造反那会儿肯定想过自己当了女皇会是什么样吧,每天坐在金銮殿上耀武扬威的是吧,后宫里再养上几个男宠。哦,对……橙姐姐,我听说你小时候也是个出了名的大家闺秀,那你肯定看过不少艳情的文章传说,什么武则天的薛敖曹之类,你想当女皇怕不是也有这点想法吧。”小宋漫不经心的说着,然后冷不丁的一抬头,发现赵橙已经趴在桌上睡了下去。 “嘿,别睡。” 小宋走上前用筷子戳她,被弄醒来的赵橙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宋北云,而他却是一脸正经的说:“你当着妹夫的面睡觉成何体统,这要传出去,你不要脸不要紧,你别连累我。我是有家有业的人,我来这只是为了替你父亲看看你,你别害我。” 赵橙木讷的侧过头,眼神毫无生气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歪过脑袋又一次睡了过去。 看来是真的困了,小宋也懒得管她,至于什么给她盖被子之类的事,怎么可能!她也配? 转身出了这里,外头的侍卫看到宋北云的背影都有些瞠目结舌,毕竟这地方隔音不好,他说的话很容易就传到外头,刚才这逼两个多钟头的垃圾话着实也把外头的侍卫给污染了一番,如果不是这厮身份特殊,他们非得找个由头把这厮一刀给结果了。 而从赵橙这出来,小宋又慢条斯理的来到金家,坐在那开始耀武扬威、威逼利诱起来,这是宋北云第四次登门了,前三次金家都是客客气气的,而这一次金家却显得不那么客气了起来。 “宋大人,不好意思。如今我金家正与辽国工部洽谈之中,若是大人有什么话想说,不妨去与辽国工部洽谈,恰巧今日天寒地冻,宋大人不妨来厢房之中喝些暖汤?” 小宋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但他的行为在金家人眼里,就是典型的无能狂怒。他们的喜上眉梢都落在了小宋的手里,小宋自然也是配合起来,演技越来越精湛的他,最后义愤填膺的冲出了金家。 在门口时,他能清晰的听到里头金家人的猖狂大笑,而小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头钻上了马车。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要不我说下辈子我不要当人了。”小宋坐在了妙言的别苑中喝了一口妙言弄的咸鸭蛋汤:“不是,你这……咸鸭蛋汤是怎么个脑回路?” “给你补补脑。” “唉……” 妙言给他揉着肩膀:“听说你去你橙姐姐那里就是为了减压的对吧?” 小宋唉声叹气了一阵,而妙言则嬉笑着说:“下辈子真不当人了?” “真不当了,我想当只鸟,快乐而短暂的过一生。” “那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就跟你一起当鸟吧,当人太累了。”妙言把下巴靠在宋北云的脑壳上:“下辈子你给我当老婆吧。” “都行。” 小宋说完把今天一天的工作都汇报给了妙言,而妙言在略微沉思片刻后抬起头说道:“你橙姐姐不反抗了?” “她在非暴力不合作。” “你小心。” “嗯。”小宋叹气道:“我觉得咱们真的不干人事。” “怎么办呢,这个世道就这样,它吃人。”妙言从后面搂住了小宋的脖子:“我看过太多人吃人,我不想被吃。” 小宋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耳垂:“我带你吃饱为止。” ----- 今日我要休假!要去外头恰饭了。 645、四年12月26日 雪 山一程,水一程风雪再一程 早起辽新都的城门刚开,外头便有使者走了进来,是草原的使者,而且正是那司那个部族的人,看起来他们要开始动手了,至于怎么动手宋北云不想知道,反正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还想当草原大汗? 今日辽新都大雪,想来草原那边应是受灾更为严重,这些日子草原的商人已经重新出现在了宋辽之境内,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战争归战争、生意归生意,只要不切断双边贸易,停战之日就是贸易复苏之日,更何况现在的草原急迫的需要粮食、御寒衣物、药品、铁器、盐、香料等等日常用品,再不开商贸的话,他们可能又要回到饮毛茹血的日子了。 宋北云跟那司部族的人聊了一阵子,大概了解了一下草原的现状,基本上现在草原的内政可谓是一团糟,各方部族乱成一团,一部分人主张跟宋辽干到底,但另外一部分人认为没有必要继续战争。 主张战争的人的意思是草原的命运不可以掌握在他人手中,草原的勇士应该反抗。而不主张战争的人的意见是现阶段草原根本不足以再一次支撑大规模的战争,草原的人民要活下去,雄鹰的子民要繁衍,既然要繁衍就需要来自宋辽的粮食,继续战争下去对整个草原都没有好处。 本来还是主战派占了优势,后来因为下了一场大雪…… 反正现在就是主和派占了绝对优势,因为没有人愿意再回到过去那种一到冬天就忍饥挨饿甚至需要将五十岁以上的老人赶出去自生自灭的日子了。 这次两金之战,宋辽以惨烈的代价赢得了战争也赢来了一个绝妙的发展时机,虽然大家都明白东北虎和草原狼绝对不会永远安稳下去,但至少现阶段,最少十年以内他们是再也起不来了。 而十年之后的大宋究竟会迭代出怎样的科技树,小宋难于预料,但毫无疑问的就是在锻造、冶炼技术飞速提升之后,整个国家的工业能力会被提到一个全新的层次上,那时两金看宋辽,就像1908年的中国看同时期的美德英法。 经过这次两金之战,金国和金帐汗国之间脆弱的同盟应该会在短时间内土崩瓦解,因为他们两国的生存空间都被宋辽压榨了,宋辽领土上扩合计两千里,按照现代地图来算小半个内蒙古和半个辽宁都被纳入了版图。 东北以赤峰、阜新、丹东这条线为界,北方以鄂尔多斯、呼和浩特、乌兰察布为界,两边连起来之后剩下的便是宋辽怎么割接的问题了。 对于这个分配,百姓不知内情,虽然宋占了大头但更高兴的却是辽国人,他们已经放炮仗庆祝了半个月,因为收复的本身就是辽地。 妙言这几日比较忙,没时间陪小宋,毕竟现在整个辽国手中最有权的就是这位妖妃了,辽国皇帝已卧床许久未见人影,甚至连大臣都已习惯了这位妖妃的行事风格。 至于小宋么,他其实真的挺想快点回去看看自己小儿子的,但无奈这糟糕的天气根本就容不下两日晴朗,这山高水长的,贸然上路保不齐小命都要耽搁在上头。 “晚上我有个国宴,你要去就去,不过有金国使者,我推荐你别去,那个啥被你宰了,那是金国的大英雄。” “又有国宴?” “没办法。”妙言戴上凤冠:“你乖乖的,要是实在无聊就去折腾你那个橙姐姐,啥时候把她给训练好了,啥时候你就能出发回家了。” “我看都不想看到她,一脸丧气。”小宋啐了一口:“兄弟们把晦气打在公屏上。” “好啦好啦。”妙言走过来捧着小宋的脸啪叽就亲了一下:“委屈一下。” 小宋唉声叹气的看着妙言披着狐皮大氅走了出去,而他却只能趴在窗户上看着下头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找点事来干干,不然老这么干等着他都快这场无穷无尽但像拉稀似的雪给憋疯了。 “你别想着给我找事。”妙言到了楼下,抬头看着二楼的宋北云:“要么去折腾你橙姐姐,要么就去逛庙会,要么就老老实实在这睡觉。” “哦……” 被拆穿的小宋默默的叹气,不能搞事情那是真的无聊,虽然以前可以在家里憋一个冬天,但场景不一样,那会儿在家里有俏俏、有左柔和爱害羞的巧云姐、有金铃儿,还有炼丹炉和蒸馏器,可是在这里除了一张床之外什么都没有。 百无聊赖之下,他开始坐在屋里烤着火设计起了未来的军服,甭管好看不好看,反正先设计出来然后再让俏俏改就好了。 不过设计军服也不能消耗他多少时间,最后他终于撑着一把伞上了马车去往了赵橙所在的小屋。 下了车之后,赵橙老远看到他就转身钻进了屋子钻进了被子中蒙着头,一如往常。 而小宋走进屋中之后,坐在那给自己倒了杯粗茶,看着连头不都露出来的赵橙:“橙姐姐,你躲有什么用啊,真不懂你的行为模式,我今天过来也懒得刺激你了,就是过来给你讲讲道理。” 跟女人讲道理是宋北云的特长,他坐在那一讲就讲了两个时辰,天都黑了他还在给赵橙灌输平平淡淡才是真的道理,赵橙此刻都已经睡了一觉醒来…… “你刚才打呼噜了。”小宋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着赵橙:“我是万万没想到,你好歹也是公主居然也会打呼噜。” “我没有!” 赵橙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她这些日子委屈极了,不知道被这个混蛋用言语侮辱了多少次,但那些她都忍了,可是说她打呼,这她忍不了。 “说你有就有。”小宋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不过你也真是狗胆包天,你就当着我的面睡觉?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万一我打算玩点刺激的,你就要糟。” 赵橙翻过身去继续不搭理他,这些事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反正生与死也就那个样子了,她甚至恨不得宋北云杀了自己,这样他就欠得更多了,下辈子给自己当牛当马当狗!过年就他杀了吃肉! 想到这里,赵橙甚至忍不住笑了出声。 而小宋完全不知道她是为什么发笑,但从这笑声中他却是能感觉到被人看不起了…… 又变得无趣了起来,小宋走了出去,来到门口侍卫的身边往墙上一靠。 但还没等他开口,那个侍卫的脸色骤变,把手中长戟往墙上一靠对不远处的同伴说:“我腹痛难忍,先去方便一下。” 说完他就跑了,而那个侍卫的同伴看到这一幕,恨的那叫一个牙痒痒,但却因不可两人同时离职守,只能牙打落了往肚子里吞。 “小哥,你哪人?”小宋走到这个被留下来的侍卫身边:“看样子不像是契丹人啊。”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巴。” 小宋侧过头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你行。” 他默默叹了口气,连侍卫都不想理他,一股悲凉油然而生,思索半天他从围墙上抓了一把雪,用力的捏成了个冰坨子走回了赵橙那边。 赵橙仍然是脸冲着墙面,听到他的脚步也丝毫没有动作,但他的脚步却越来越近了,然后赵橙感觉自己的被子被掀开了。 她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等待着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来临,但等来的并不是奇怪的事情,而是后脖子领口被拉开然后一枚冰溜子就这么扔了进去。 “啊!” 赵橙从床上跳了起来,但因为衣裳包裹的比较紧,还没等她抓出来,那冰溜子就已经差不多化了水,看到她上蹿下跳的样子,宋狗在旁边拍手大笑。 强忍背后湿漉漉冰凉感觉,赵橙坐在床头用杀人的眼神看着宋北云,而宋狗却当没事人似的靠在那将脚放在桌上:“来杀我啊,来啊来啊。” 赵橙看到他的样子,真的恨不得当场就把他碎尸万段,但之前她已经不止一次试过了,根本没有用,即便是色诱都没有用,这个人就是铁了心的要把自己逼疯。 “赵橙啊赵橙,你也有今天。”小宋摇晃着脚丫子:“别这么看我啦,你不过就是个被打入冷宫的皇后罢了,我怎么玩都不会有人救你,这就是你在辽国的命,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要不要随我回大宋,回你父王身边?” “你也敢?”赵橙眯起眼睛,凶神恶煞的看着宋北云:“你把我放回去,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行呀。” 小宋走上前一把捏住赵橙的脖子,拎着她就往外走:“那我在这弄死你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赵橙拖到了浴盆的旁边,按着她的头就伸到了浴盆中,赵橙挣扎但却怎么可能是宋北云的对手。 而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之前,宋狗又将她提了出来,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像金鱼一样大口大口呼吸,笑着说道:“感觉到痛苦了没有?” 赵橙的眼神里全是惊恐,她不止一次想到死,但刚才那一刻却是她有生以来最恐惧的一次,虽然她现在在剧烈咳嗽,但她的耳朵里全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公主殿下,这是我最后的耐心了。如果你再这样,我真的会下杀手。”小宋松开她,低垂眼睑看着滑落在地湿漉漉的赵橙:“我给你一夜时间考虑,我给你一条阳间路你不走,可就别怪我送你上奈何桥。对了,现在去把衣服换了。” 赵橙惊恐的看着宋北云却是没有动。 “不换吗?”小宋撩起袖子:“那我帮你。” 赵橙当时就清醒了过来,连滚带爬的冲进了房间,死死的关上了门。 “嘁,又蠢又怕死,还跟我玩这一套。” 646、四年12月31日 晴 年度工作总结 在宋北云折腾自己大姨子的时候,宋国也迎来了每年的考核日。 今年过年因无闰月,所以过年相比较往常要提前了一个月,换算成公历的话,便是一月中旬便要开始为期七日的全体休沐了。 所以提前半个月的年度绩效考核也正式开始了,此法在宋国已成常制。从两年前开始,每年年终之时各级监管部门都会将评分绩效表递交呈上,先是由吏部、礼部考核,再经由枢密院、御史台考核,最终审评结果递交于大宋最高执行者进行最终评议。 这里头有一个总表和分表,总表上呈现的是地区平均分,比如江南西道地区平均分为八十九点七分,这就是正常分值。如果全国都是这个分段,就说明当年吏治平稳,而如果某个地区比如岭南东道的评分只有八十三分比去年下跌四个点,这时候这个地方就会由皇家审计司进行复核评定,如果评定结果跟表格上的没有出入,那么评分最低者将会接受调查。 这个制度十分严谨而复杂,需要大量的基层官员要去完成这些事情,而一级一级的复核机构也是需要庞大的劳动量,所以现在这些机构里容纳了大量的人员,看上去整个政府机构要比以前庞大了三到四倍有余。 但即便是如此,人仍然还是不够用,很多机构甚至形成了仇视和敌对关系,越是如此他们工作就越是认真,这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宋国这两年的基层吏治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清明,冤假错案的比例从赵性登基那一年的百中有七八落到了如今千中无一。 赵性同样工作到深夜,他疲惫的抬起头揉了揉额头,回头看了一眼旁边趴在桌子前已经熟睡的暖玉,他轻轻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虽然如今已经有了皇后,但最贴心的还是这个没什么能耐的傻姑娘,不论多晚她总是会陪在自己身侧。 而等稍微整理了一下卷宗之后,他拿出了宋北云递来的迷信,仔细的阅读了起来,上头的内容有些让他心惊肉跳,虽然白天已经看过一次了,但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所以他当时未敢细看。 这夜深人静之时,再拿出来看看,瞌睡都被赶跑了。 夺军权、建军区,裁军、治军、党人碑……这些词叠在一起,赵性看完直嘬牙花子。 赵性早已经不是那个被人一手掌控的傀儡皇帝了,他明天就要宣布改年号了,可今天这一手生生把他给整蒙了。夺福王军权啊…… 不过他也清楚,就像宋北云信中说的,现阶段军中体系错综复杂,皇帝也不可能做到毫无阻碍的调动军队,这就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太平年景中平均一年一次半兵变的诡异情况。 而更改军制之后,枪杆子直接握在中央手中,军区制更是可以方便进行大方向的管辖,以及各军区的首长的轮换制度更是可以大概率的避免兵变的情况发生。 这对国家的长治、久安、稳定都是莫大的好处,但……真的好难。福王早就不止一次说想要交出军权了,但问题在哪?他根本找不到一个切入口,他在军中威望十分高,高到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军中对朝廷的质疑,所以福王即便是被朝中所有大臣攻击,他最多最多也只是退到了自己的封地,福州。而军权却是谁也没敢多说一句,毕竟大家都知道脑袋跟刀比,啥也不是。 不过幸好,大宋有宋北云这么一个鬼才,他有自己一整套奇怪但合理的计划安排,至于怎样让福王卸下手中的兵权,这件事赵性不行、宋北云更不行,唯独只有福王自己才行。 所以赵性如今唯一要干的就是继续等,等到大朝会时宋狗入京…… “狗东西啊。”赵性叹了口气:“不知不觉狗云也是封疆大吏了呢。” 而迷信下半段倒是还好,只是提醒一下赵性要开始实行早就定好的三支一扶计划了。 所谓三支一扶便是支农支教支边扶贫,既然皇帝将自己定位为百姓的皇帝,那这些事就必须要干,支农支教支边都比较简单,扶贫却是有些难。 不过宋狗倒是在信中提出了一个设想,那就是各地童生秀才,自愿报名三支一扶的,只要在当地工作岗位上满五年便能够根据政绩享受直接入职官吏的待遇。 以现阶段的发展趋势来看,朝廷如果一直以科举入士,那一定会长期处于缺人的状态,但如果以这种方式进行破格提拔,其实会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不过这里头最大的阻碍就是小地主和乡绅的问题,但随着各地国有农场和与之配套的私有工厂的建设,这个问题很快得到解决,以国有垄断形式遏制土地兼并的发生,以政府强制干预民生产品的价格,再以此来限制小地主和商人的无限增值。 可别小看赵性,他真的只是因为好说话性子弱,所以才会给人一种小垃圾小废物的感觉,但实际上他天资聪慧、勤勉好学,这些年下来的学习和积累已经让他拥有了超越一般人的见识和能力了。 就比如前段时间在大宋八大报纸之一的商汇报中,他就匿名投了一篇名为《宋国未来二十年之探讨》的文章几乎引来了全社会的广泛回应,之后他又把自己写的几篇论文投了上去,社会反响强烈而且引发了一轮剧烈的讨论。 百家争鸣的好处在这里得以体现,各种思想开始逐渐长出了粗壮的树干,当他们开始碰撞的时候,国家就会变得生机勃勃,虽然有时候火药味也蛮重的,但终归是要比那独大的一叶障目要好上太多了。 赵性的文章被人赞赏也被人批评,更是激发了许多人跟着一起探讨大宋未来的二十年,针砭时弊者有、畅想未来者有,赵性从来不管,只是把有用的信息收集起来整理成册,印刷出来提名《内参》发放各级官员。 虽然有时候赵性也会被说的不舒服,但他仍是记得宋北云的话,那厮曾经说过“我可以找人宰了骂我的人,因为我不需要大格局。但官家必须要听,因为只有真心诚意做买卖的人才会挑毛病,看热闹的都只叫好”,这句话影响了赵性的政治思维,甚至直接推进了社会整体的开化程度。 而现在宋国才过了没几年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宋国了,宫殿还是这座宫殿,但却没有别国使者再胆敢昂着头走进来不打招呼的走出去了。 这时赵性才明白什么叫国家的面子不靠宫殿来撑腰,当初在大殿上叫嚣的金国使者,前日跪在殿前请求宋国可不可以多加三成粮食的出口额度、那年背着手在大殿上横平竖直张扬的辽国使者如今想要进殿需提前三日手写请见书。 而那个被人叫做傀儡皇帝的赵性,站在宫墙上时也会有黄髫小儿隔着数十丈朝他挥手激动的大喊皇帝老爷。 没有经历过那种耻辱的人永远不知道今日这般种种有多来之不易,所以在从回忆中走出来之后,赵性拿出朱砂笔在密信上很郑重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后头还跟着一个张狂有力的“准”字。 第二日,赵性主持早朝时候经由礼部宣布大宋年号改顺德并宣东海、南海四县去县升州,分别是杭州昌国县,也便是东海新军所驻之舟山。广州南海县,也便是后之佛山。泉州浯洲岛,也便是后之金门。扬州海门县,也便是后之上海。 新四州地方都不大,但以特区计,直属金陵调度,新四州驻军皆为东海新军。 之后在朝会上,赵性还亲切的接见了两金来使,接受国礼并敲定两金在宋设立商会之事,并与金帐汗国使者洽谈了有关于两国互通有无之实惠。 最终,宝庆年最后一次朝会在一片和谐之声中落幕,下一次朝会便是在顺德元年了。 赵性下了朝会,迫不及待的跑出去参加庙会去了,虽然往年都有去,但今年听说从波斯那边来了天竺来了一帮子辣妹,这不去看看能行? “天底下还能有比朕这金陵还热闹的地方?” 旁边的小鱼掩嘴而笑,他很久没看到官家这般幼稚了,特别是当宋大人离开之后。 就趁现在!小鱼找准时机,深吸一口气后,往后退了一步:“官家……” “嗯?你说。” 小鱼露出为难的表情:“小鱼……” “知道啦知道啦。”赵性挥了挥手:“朕看着你长大,还不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去吧。去跟着那宋狗吧,算是朕把你赏给他了,那厮常年在外头,经历了几次刺杀着实让朕心中不安,你去了也好。不过你得给朕把接班人准备好。” “是!小鱼定然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行了,别说这些屁话。你可惜就可惜是个小太监,要不然啊……八成你儿子都给那狗东西生出来了。”赵性一边看着戏台上天竺美女柔软的肚皮,一边吐着瓜子皮说道:“当朕看不出来你每次看见那狗东西都眼睛发亮吗?” “我……” “行了,正常的。”赵性揉着小鱼的脑袋:“可惜了,你要是个女娃娃,真的是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 647、五年1月4日 晴 各位老爷小年快乐 因要返回金陵城参加每年一次的大朝会,所以小宋即便是一万个不愿意但却还是要登上了返回金陵城的马车。 虽然没办法立刻见到自家的小崽子,但已经好久没有跟红姨玉生哥一起过年了,想来也是不会那么孤单。 只不过就是这几日的路程有点不好走,除了路上积雪严重之外,还有就是马车里还有个赵橙。 说实在的,小宋跟赵橙就是典型的相看两厌,虽然赵橙全程都是青衣小帽低着头一言不发,但这么个玩意在眼前晃就是烦人。 两人现在的状态既是无话可说也是看着就烦,虽然谁都没说出来,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北云也没有继续刺激她,毕竟能让她跟着一起返回金陵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同意,但只要把她安全的送到那边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辽新都去金陵平日只需五六天便能到,可是这雨雪不断的日子,最有经验的车夫的乐观保守估计也要十天往上,难怪这个时代的人一听说徒三千里,那就跟死了爹妈一般,这别提三千里了,就是八百里那可能都是一生最漫长的一次旅途。 整个宋国上下,人均年里程数不到五十公里,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趁着这漫天雪色,小宋开始琢磨起了火车这个神奇的大宝贝来。 如果有了火车,铁轨这么一铺起来,那整个国家得多出多少个鱼米之乡啊,而且如果运输能力升维之后,在未来即将要来的大荒灾年的冲击之下可以更好的保存实力和应对突发状况。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抗灾作物的培育和发现,以及对海南岛的产业升级和转型,那个得天独厚的地方不能光用来喂苏东坡吃生蚝。 米袋子、菜篮子、肉盘子三大工程要搞起来,生产力低下一些,那就多些人一起,调动全民生产热情,严厉打击盘剥农民劳动果实行为。 嗯,这样看来年后是时候开展专项打击行动了,哪里不对打哪里,就宋国现在这个程度的管控力度,地方武装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至于朝中的反对之声其实不足为惧,谁反对维护农民谁就是跟天下作对,谁跟天下作对那赵性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要他的脑袋。 什么叫大势所趋?这就是大势所趋,当积攒了足够多的能量,大势就会归附于某个人或者某个集体的意志至上,不随他人的意志转变而转变。 而这个能量其实归根到底还是由社会生产力所产生的,马克思大爷简直就是个天才。 现在其实宋国已经走在了工业化革命的道路上,只是跳过了农场主血腥积累的阶段而是直接以国家形式进行介入,虽然这有点四不像,但管他黑猫白猫呢,先把他娘的历史遗憾给掰过来再说,至于后头中华文明会不会演变成掠夺性文明,那也不是他宋北云能管的,也不是他这辈子能看见的。 就在他一路上嘴里念念有词自我辩证的时候,旁边的赵橙就像看病人一样的看着宋北云,对他的厌恶更加深邃。 不过很快,小宋发现了这一点,他回过神来看向赵橙:“你肯定觉得我逼逼叨叨的一路很有病对吧。” 赵橙连忙低下头不再说话。 “你也犯不着视我为仇寇,我把你交给王爷,然后咱俩尽可能这辈子别见面了。”小宋叹气道:“其实你刚出场的时候还蛮惊艳的,怎么后头成这个鬼样子。” 赵橙刚出现的时候其实还真的是惊艳了宋北云一把,大长腿、御姐风,还带着点江南女子的小俏皮,白衬衣小西装一穿,那绝对是骚中透着纯,纯里浸着帅。 可惜真的就是好好的姑娘长了个脑袋,吃人饭不干人事,入了邪教不说还跟着邪教造自家的反。 “你们总是喊着造反造反,你在干什么事之前难道不问问自己凭什么、为什么的吗?”小宋叹气道:“你为什么要造反又凭什么觉得你们那个破邪教能比一群精英更好治国?” 这个问题其实小宋真心觉得是个迷,绝对是属于人类迷惑行为的。历史上的宋国,虽然战斗力么也就那样,还出了完颜构那种逼人,但其实总体说来他们创造了人类文明史里许多项的第一,总体生活水平其实是往前往后一直到民国前都是拔尖的。 再反观各种草莽政权,别说吃饱饭了,不吃人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草台班子到底是成不得事的,没有科学系统的学术框架,国家没那么好治。 赵橙没有说话,她自是有千言万语却也不可能跟面前这个狗东西说来,倒也不是说她不屑,而是真的说不过。 她不聪明归不聪明,但也知道自己面前这个人是个什么人,跟他争论这个脑子怕是真的坏掉了,他说自己不聪明那就由他说好了,反正天下人又有几人在他眼中是聪明的呢。 “罢了,赵橙啊,回去之后你千万不能再闹出任何事了。”小宋突然苦口婆心的说道:“你如果再出事情,天王老子来都护不住你了,听清楚我的话了没?” 赵橙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至于往后,你是想自己清修一辈子还是想再找个人嫁了都随你,不过嫁人你也别指望嫁什么个好人家了,人家不敢要。” 这话倒是真的,赵橙这一生的运数已经差不多被自己祸害没了,本来就算她第一次连洞房都没进就死了老公,可就凭他叫金铃儿一声妹妹,想娶她的人都能踏破门槛。 可这第二次却已经是别无他法了,一个在辽国离奇暴毙的皇后,再回到宋国。指望能用什么身份活下去呢?她如今就是个黑户是个没身份的人,能安稳的衣食无忧的活下去那都是因为家里祖上积德,还想嫁好人家?做梦吧,谁敢要。 “若不是你,我现在应是很好吧。” “是啊,要不是我你现在应该两岁了吧。”小宋轻笑起来:“严格来说你是有个好爹。如果你爹不是我岳丈不是我师父,我会管你一下就算我输。你就感叹什么你命不好了,你的命都是你自己作死作出来的。” 小宋靠在旁边半闭上了眼睛:“我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的脑子根本想不明白,回去之后常伴青灯,你应该是有一天能恍然大悟的。” 为什么小宋不喜欢蠢人,原因就在这里了,一件事他们可以翻来覆去的在里头挣扎,因为想不明白所以翻不了篇。而聪明人却是一点就透,比如柴家那位新的柴王爷,人家现在就留下个寡名,剩下的王爵权势都不要了,专心跟在宋北云身后当投资商,宋北云开什么他就投点股份进去,这两年也是有亏有赚,但总体赚的多些,还举家搬迁至长安,前些日子还写信来希望宋北云能在明九月之前回到长安喝他孩子的满月酒。 这才是聪明人,拿了好处转身就跑,不贪图也不虚荣,跟着浪潮往前走,小日子红红火火的。 再看赵橙…… “说起来橙姐姐,你快三十了,还待字闺中呢吧?”小宋突然笑了起来:“奇人啊。” 赵橙最不愿人提这档子事,她十四岁便嫁人,如今十三年过去了…… 所以当小宋提起来时,她破天荒的朝他皱起了眉头,但却不敢出声呵斥。 “就我问问啊,你们这种老女人……” 小宋说到一半,突然就因为笑场而说不下去了,因为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摸到了一条规律,那就是怎么侮辱嘲笑赵橙,她都不会反抗,但只要说她是老女人,即便是再困苦她也是要弹起来辩驳一番的。 而朝着这个方向引入话题,她很快就会哭,而且她哭起来很好看…… “老女人如何?” 来了来了!弱受赵橙的最后倔强开始了! “没如何啊,你看啊我给你算算,如果你一切都顺顺利利的,最晚十六岁就当娘了,如今孩子十一二岁,要是个女儿再过几年也就要嫁人了,你三十出头就能当个祖母在家含饴弄孙。”小宋说到这再次笑出了声音:“可你现在,眼看三十了,还是个闺女……哈哈哈哈哈……” 赵橙本如枯井的心再一次被宋北云给弄到崩溃了,她先是脸上一红,然后便低下了头,眼泪顺着睫毛滴滴答答落在了长衫上,很快晕开然后又被车厢里的火炉子给烘干。 “今日任务完成。”小宋打了个响指,暗暗对自己说道:“睡午觉!” 他人往马车后头的箱子里一钻,再把那床从辽国皇宫顺来的狗皮褥子往身上一盖,美滋滋的开始睡午觉。 而赵橙看到他那副样子,心里知道他就是故意来气自己的,但知道却也是没有法子,这几日她也不是没有趁着他午睡的时候过去想掐死他,但一掐他就醒了,然后自己就会被用鞭子抽…… 再去掐他的话,怕不是得让人以为自己喜欢被鞭子抽…… 不过这次小宋没能睡多久,就被赶车的亲兵告知前方路段出问题了,没法子再走了。 小宋打着哈欠下车查看,发现这前面一大片地方因为冻雨的缘故而结了冰,马蹄子在上头立不住,根本无法前行。 无奈之下只好选择绕道,而这一绕就要绕到庐州府那个方向,这一来一回又要耽搁两天以上,眼看着还有八天就要过年了,自己虽然无法回去长安一家团聚,但总归不能跟这个傻子一起在马车上过年吧? “没别的法子了?” “大帅,真的没了……前方车队已折返,我问过之后才知道有近乎两百里都是这般情景。” “行吧,绕路。” 小宋叉着腰回头看了一眼马车,赵橙见他回头连忙放下帘子,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下。 “若是绕路怕是赶不及回京过年了。” 小宋深吸一口气:“赶不及就赶不及吧,尽量快点。” 648、五年1月8日 晴 “朕的宫殿可还不错?” 今日是辽国太子百岁之日,虽然不能大张旗鼓,但有些东西还是要张罗一番的。 某辽国皇帝不甘心自家儿子委屈,高低死活不肯在小院里办一场家宴,非得去那刚刚建成的长乐宫里摆酒席。 她今日身穿素色衬里,外头穿着名贵的白狐裘皮,头发盘得复杂至极,生怕别人不知她四更天就起来装扮了。 皇帝毕竟是皇帝,往那一站气质立刻就跳了出来,身边过来给她帮忙的金铃儿都被她的气场给压了一头,这让一贯不服输的金铃儿很不自在。 “真就在行宫里设宴啊?你就不怕让人发现了端倪?” “怕什么,这一亩三分地的。”佛宝奴不屑的轻笑起来:“都是心腹。” 最近她的心情起伏很大,一开始还心心念念着说某狗不要她了,后来听说某狗不但守住了燕京还将金国最厉害的完颜那个啥给斩杀阵前,她的情绪立刻就高昂了起来。 虽然么,大家心里都知道他今年不太可能回来过年了,毕竟封疆大吏了,需要去参加大朝会,不能再像以往那样自由散漫,但生活终归还是需要点仪式感的,所以佛宝奴借着自己宝贝百岁的日子,顺手将庆功宴一并给办了。 再说了皇家自然是要有皇家气派的,自己手上的这个小鼻子大耳朵的家伙未来可是辽国说一不二的皇,总归是不能在那个三进的小宅子里做酒席的。 就像男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变态一样,女人有点虚荣怎么了嘛。 “前几日家书你还没给我看呢。”佛宝奴转过头看向金铃儿:“是不是打算不认账?” “回去给你便是了。” 金铃儿这些日子痴迷赌博,但手气非常烂,而且这几人往日在家打牌也并不赌钱,对他们来说钱有个毛的意思,因为有金铃儿的存在,她们玩的一般都很大也很黄。 反正关起门来别人也不知道不是,而金铃儿最近可是成了最大输家,黄点其实她都不在意,关键是那种隐私局让她很难受…… 这短短几日,她已经将这一年来宋北云给她的家书都输出去了,这其实不亚于社会性死亡来的,这俩人的书信堪比历代禁毁小说,自己看看倒是无所谓,可要是给人家看了…… 而刚巧,佛宝奴这些日子手气好的不得了,基本上都是她将金铃儿和宋狗的往来书信赢走的,这可是好了……对金铃儿来说这就是一场无间地狱。 两人之间那点龌龊事如今总被佛宝奴挂在嘴边调侃,还威逼金铃儿帮她干活,稍有些忤逆那便是一些信中的骚话往外蹦。 面对辽皇的不要脸,金铃儿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她怕也是要活不成了。 “说句实在话,若朕是个男子,恐怕也是顶不住这一对东西的。”佛宝奴转身趁着金铃儿不注意在她胸口捏了一把:“这也太好了一些。” “死走。”金铃儿撩开她的手:“你跟左柔一样欠。” 佛宝奴被金铃儿的姿态逗得前仰后合,这辈子也没在这位聪明又精怪的大宋公主身上占过如此多的便宜,这可多亏了这些日子她手气不好。 “你几时回你的辽国。” 金铃儿实在难以忍受这位不务正业的皇帝整天游手好闲的闲逛了,就在昨日她甚至还发现这个皇帝偷偷教自己儿子怎么作弊,这种人真要不得,看着就烦。 “回去肯定是要回的,不过嘛也急不得,总归是要等某狗男人回来再说的。”佛宝奴本要说有些后续的部署要当面跟宋狗说,但看到金铃儿之后,她眉头一挑笑着说道:“我就想看看馋了许久的大桃子上下颠簸的模样。” “滚啊!” 金铃儿满脸通红的转身进殿中去继续监视左柔不会偷吃,她实在是受不住了,要是放在往常就凭佛宝奴这三脚猫的功夫,谁调侃谁还不知道呢。 可偏偏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这点下流的小隐私都让人给看光了,这可是多重打击,放谁那都扛不住。 她反正现在谁都恨,恨宋狗为什么那么写那些奇怪的东西、恨佛宝奴得寸进尺也恨自己那么下流。 但恨归恨,能有什么办法,唯一能干的就是这些日子好好求神拜佛,想法子把佛宝奴的家书弄过来,她始终坚信这个家伙骚起来一定是冠绝天下的。 到了傍晚时,晚宴算开始了,不过到底这件事不太能公开,所以来到这里的宾客其实并不多,也就是辽国那边几个知根知底的人,宋国这边因为没有宋北云在场,也就是叫了几个一路随着他们从金陵到长安的熟人。 不过人不多,但礼可是少不得的,应邀前来的人那可都算得上是自己人了,能有幸参加辽国太子的生辰宴,这是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礼物他们可都是很认真的准备的。 价值是其次,主要是稀少。 有人拿出了压箱底的大宝贝,比如整玉雕的对杯。还有人弄来了精美的舶来品,是一个上头印有佛印的望远镜,看上去虽然没有大宋这边的精致,但舶来品的造型倒是很有意思,特别是上头那个佛印,跟佛宝奴很是搭调。 因为佛宝奴现在还是哺乳期,所以她不能喝酒,但即便是不能喝酒,仍是非常高兴,边境打了胜仗、自家宝宝聪明漂亮又可爱,还有就是辽国财报递上来之后两年打两仗不但没有亏钱反而赚了近两千万两充盈国库。 反正就很多好事凑到了一起,只是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个狗东西不在身边,自己真的特别想跟那厮炫耀自己的眼光好,即便是那么不要脸的白给也不在意,因为得了宋北云真的能天下太平。 而此时此刻的宋北云则在一处池塘边点着火,抱着膝盖抬头望天,周围的护卫正在安营扎寨,他却满心失落:“今天我小儿子满百岁……你说我图个啥。” 被一根绳拴他腰上,只能离他不到三米的赵橙恶狠狠的盯着他:“我要方便。” “你逃跑两次,没机会了。”小宋顺手旁边一指:“要么就在这,要么你就在裤子里。” “你简直不知羞耻。” “我相信过你的。”小宋眯起眼睛:“橙姐姐,你可以试试拉裤子里,真的,当时你会感觉到一股暖流。” 649、五年1月13日 晴 老而不死是为贼 “新年好新年好,我便不送了。” 虽然宋北云晚了一天回到金陵,最终还是跟招人嫌弃的赵橙一起在荒郊野外过了除夕。 但终归他还是回来了,大年初一刚一进门,前来拜访者便是络绎不绝,送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 依在门口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小宋轻轻摇头叹息,这时红姨走上前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过年可不好唉声叹气的。” “红姨你看这些人。”小宋指着那些刚将礼物送到家门中的人:“像不像一群狗。” “人家过节拜访,你怎可如此说别人?” 还没等小宋开口解释,玉生刚巧走了出来,他闻言一笑:“北云说的没错,这些人便是狗。” 小宋回头和玉生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笑了出来。 只要是在官场上混的,谁不知道宋北云的名声是个怎么样的,功绩归功绩、名声归名声,大宋好德仁义的名声几乎都快被他一个人给败坏光了,一般的高洁之士定是不屑与之为伍的。 可道德归道德,人家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红的发紫、炙手可热,胜两金定乾坤,开疆拓土之臣。开年之后起码是要封侯的,很可能会是个县侯,本就是如今最年轻的封疆守土之人,这要是再封个侯可还了得?以现在那小皇帝的作风,以后只要这宋北云不谋反,保不齐可是要当异姓王爷的。 这样的人,现在不巴结什么时候巴结?要不说这帮人是狗呢,鼻子可是灵的很,这宋北云前脚刚到后脚他们就跟上了,无缝衔接。 “狗蛋呢?”小宋不再和红姨提这个话题,只是四处找了一圈:“一早上就没见了。” “他呀,他跟着学堂里的同窗出去玩闹了。”红姨叹气道:“他如今正是个人嫌狗厌的年纪,整日就知道玩闹。” “玩吧。”小宋轻笑起来:“他这辈子最好就是能安稳的玩一辈子。” 其实小宋从外头带了很多礼物回来,不管是辽东的人参、东海的珍珠还是各种地方特产,总之就是装满了一车,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别人的孝敬,宋国人孝敬的辽国人孝敬的草原人孝敬的金国人孝敬的,每到一处就会有人给他送上各种宝贝,整得他就像是词话本里那种索求无度的巨贪一般。 “玉生哥,跟观音奴怎么样了?” 提到观音奴,玉生有些不好意思,想要闪烁其词,但红姨可不惯着这毛病,上来就开始抱怨了起来。 “这事可是麻烦的很,观音奴是他国公主,尚公主是要入赘的,我去找官家帮忙,官家说他也没辙,说是这事他都不如你好使。” 红姨说话时全是不开心,想来也是能理解的,自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跑去辽国当上门女婿,这放谁那谁也受不住,而且赵性本身恐怕也不是很支持,因为如果真的把玉生放去辽国当个驸马那这事可就难办了,毕竟前些日子他还跟赵相那吹牛说他手中汇聚了天地人三才,现在人才要去给人当上门女婿?他能乐意啊? “就这?”小宋转过头看了玉生一眼:“玉生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事太不地道了。” 玉生:“???” “要我说,你就赶紧把事办了,观音奴那边肚子一大,圆的扁的还由得佛宝奴说?我给她三个胆子,看她敢不敢对我侄儿干什么。” 小宋手一拍:“就这么决定了,辽皇那边我解决,你解决观音奴,要快准稳狠、一锤定音。” “你……”玉生的表情变得局促起来:“可不好说这些话,坏人家姑娘名声。” “坏什么名声啊。”红姨在旁边帮腔道:“人家女孩子真的要在乎那个,还会整日跟在你屁股后头像个尾巴似的?” “就是。”小宋也点头道:“人家心里一百个愿意,你倒是推推搡搡的,你这干的是个什么事,你不急我都替你急。” 玉生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朝宋北云使眼神,小宋一看侧过脑袋看向屋门口,发现观音奴正狗狗祟祟的站在那,露出半个身子悄悄的听着墙。 “反正话我放这了,你自己的事自己赶紧办了,玉生哥啊……你都二十七了,再不成亲怎么行。”小宋挠了挠脸:“我小儿子都出来了。” “我……你……” 玉生嗨呀一声转身走出了房门,他刚走出去没多久,就见红脸蛋的观音奴一路小跑的追了出去,两人转眼消失在了巷子口。 “这俩人。”小宋不屑的摇头道:“不太行。” 红姨没说话,只是在那笑,回过神之后她打了小宋一下:“你刚回来还不去睡一会,又想去哪里浪荡。” “浪荡啥啊,总归是要去办事的。”小宋叹气道:“不是以前了,我也转眼二十四叫二十五了啊,你不好老把我当孩子看啊。” 红姨愣了片刻,端详了起了宋北云来,看了一会儿之后,她轻轻叹气道:“是啊,你们都长大了,这日子怎的就这么快呢。” 小宋笑着说道:“好啦好啦,我先出去办点事,晚些回来吃午饭。” “路上小心着一些,天气冷你多穿些。” “知道啦知道啦。”小宋随手拽起门口的皮裘大衣走出门去。 “路上莫要耽搁,速去速回。” 顶着红姨的唠叨,小宋走出门去。门里的宋北云和门外的宋北云,几乎便是瞬间就换了个人。 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伸手朝一直侯在外头的小厮招了一下,一言不发的就往前走去。 有人要给宋北云拜年,宋北云自然也得给人拜年去。 按照正常的道理来说他是不需要给谁拜年的,但这次他还是去了,因为就在今年国家将发生前所未有的大变革,也就是传说中的军制改革。 这是一个试点,他也没有底气,光靠皇族也不靠谱,必须要有各界大佬的支持,就算不支持也需要他们的默许。 就像当年玩的一手文官制度改革一样,当年他可是军方全都站在身后,而这次他不光需要文官的支持,更是需要各界军界大佬的支持。 反正这件事如果不能完成,宋国三天两头闹兵变的问题就不能断根,而作为人类迷惑行为之一的造反也会连绵不绝。 碰壁倒是不至于,但冲上门去跟人家谈主义谈理想也是不至于,那既然这样就做生意好了。利弊全都在这里头,反正他们同意是要干,不同意那可是要先干掉他们的。 兵部得先去,不过好在兵部是自己人,老张到现在还兼职着兵部尚书的职位,他是个老实人大家也都不讨厌他,所以这个位置他坐的极稳。 这宋北云刚一进门,就见老张抱着个孩子在院子里遛弯,小宋一见当时就傻了:“张清这么快就生了?” “胡说八道……这是我那大儿子的子嗣。”老张白眼一翻:“宋侯爷今日到此有何贵干啊?” “什么侯爷不侯爷的,张大人真爱说笑。”小宋拎着礼物满脸堆笑的说道:“张大人不请我进去?” 老张将孙子递给老仆与宋北云一前一后走入房内,老张虽然老实但到底是六部公卿之一,政治智慧可是也不少,他看到宋北云这幅姿态就知道他来这要么有事相商要么有事相求。 能让宋北云相求的事,老张不一定吃的下,宋北云心中定然也是知道,所以他来此地一定是有事相商。 面对自己人嘛,宋北云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大概内容就是把军制改革的事跟他商量了一番。 “这事是好事,可执行却是不易。”老张捻着胡须,面上全是严肃:“这里的重中之重便是你那岳丈兼师父,福王爷。” 小宋轻轻点头,而老张则继续说道:“不过以福王爷之开明此事问题也不大,只是这阎王好见啊。” 这就是小宋整个计划里的难点,福王爷带兵三十年,手底下将领无数,现在这些将领如今几乎都是各个地方的高层将领,他们为大宋卖了一辈子的命,现在突然说要把他们或者他们手底下的人革掉,这放谁那都撑不住。 “不过正如宋大人所言,军制已老,各地禁、厢、乡、蕃兵互不照应,明争暗斗者众,以军为镇私贩粮草盐土之事常有发生,吃空饷者百中有十,兵部知道却也奈何不得。”老张说到这里是,不自禁的叹气道:“若是真是能如宋大人所说那般改军制,倒不失为好事一桩。” “王爷那边我会去牵头,但张大人也知我在朝中名声不佳,这事并非以一人之力可为,还望……” “好说。”老张笑盈盈的说道:“与国家为利,老夫自当义不容辞,不过……” “说吧说吧,张大人要什么。” “你看,我工部那边不是也在开工坊嘛,但现行工坊为三衙合营,工部做不得主,可工部工坊那边实在是缺人缺技术,施展不开啊。” “好好好,年后我从长安工坊调个顶级专家团队过来。” “唉,宋大人莫要愁眉苦脸,大家都是为国分忧嘛。”老张开心的搓起了手:“工部工坊那边还差点那个东西……就是那个黄白之物。” “行!长安工坊入股三百万贯。” “唉!”老张一拍桌子笑着拱手道:“宋大人,新春如意啊。” 650、五年1月17日 晴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 以前的时候都是宋北云把竹杠敲得邦邦响,可这人无常运,终究是轮到他被人敲竹杠了。 但无所谓了,世道么就是这么个世道,这个正月里他还不知道要被敲多少竹杠,小本本已经准备好,到时候名字一个一个全给记在上头。 他倒是没有见到赵性,皇帝新年可是很忙的,得到处跑着祭祀、主持庆典,而且他自己本身也会非常忙,到处要找上门让人去敲竹杠,听着就感觉很贱的样子。 不过再忙,到了初五也差不多就完事了,因为初七就是一年一次的大朝会,各方大佬都开始向京城集中,小宋也得准备准备后天的大会。 “玉生哥,你这个提议为何被驳回了?” 小宋拿起一本被驳回的提议来到玉生的门口,玉生走了出来接过来看了一眼便笑着说道:“之前倒是想过办一次各国的比武盛会,彰显我大宋国力。后因安危考虑,便驳回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确是有安全风险,毕竟要是武术大会来的人都是一些匹夫,一言不合干就完事的那种。 小宋仔细琢磨了一番这个提议,其实核心内容还是不错的,大概就相当于是一场亚运会,宋辽两金的人都邀请过来开一次盛会,以武为主、以文为辅,但执行起来难度颇大而且有一定的安全风险。 “其实我觉得可以。”小宋拿着提议仔细端详一阵后说道:“不过细节处还是要修改一下。” “哦?该当如何?” 小宋大概的给修改了一点,基本就是奔着奥运会的项目走的,相应的减少了对抗性的项目而增加了不少竞技类项目,射箭、赛跑等项目作为主流,还有最近刚兴起的蹴鞠、手球,当然也有其他各国比较擅长的,为了表示尊敬宋北云甚至直接将草原上整个那达慕大会的项目都搬了过来。 “如此多草原的内容……会不会?” “玉生哥,自信一些。”小宋将修改后的提案递还给玉生:“大宋何必在意输赢,况且咱们也不弱。让他们来、让他们见证大宋的繁华、让他们心痒痒、让他们打不过就加入,这才是这种活动的目的。” 玉生轻轻点了点头,刚要说话时,门突然被打开,一双手突然就蒙在了玉生的脸上,接着就是个故意粗着嗓子的声音传来:“猜猜我是谁呀。” 小宋从玉生的身前探出头,正看到观音奴像条蛆一样趴在玉生身后,那架势哪里还有半点文静少女的模样。 看到宋北云也在场的观音奴惊叫了一声,连忙从玉生后背上跳了下来,红着脸躲在了他身后死死拽着他的衣角,看着还真的是楚楚可怜。 “你姐跟你一个臭毛病,总喜欢一惊一乍。”小宋笑着站起身:“好了,你们俩玩吧,动静小一些就好,红姨睡午觉呢,让长辈听见不好。” 玉生没好气的捶了一下宋北云的胸口:“整日没个正型,上午时我刚与观音奴说好,今日一并去庙会玩耍的,你可莫要当着女孩子面说这些。” “啥玩意女孩子,就她姐姐那样,她会是个什么人我是知道的清楚。”小宋起身伸了个懒腰:“晏殊那狗东西呢?” “同叔明日才回,他回老家了。” “狗东西。”宋北云啐了一口后打了个响指:“走吧,去逛逛庙会,好久没去了。” 庙会年年都会有,但年年买的东西却是不一样,最困难的时候各地庙会上卖最多的是儿女,这当年经历过的人想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后来随着商路的开辟、物产的丰富,如今庙会上已经呈现出了它应有的姿态。 特别是从三年前从天竺引进的甘蔗在南方地区大范围种植之后,如今市面上除了饴糖之外,晶糖也占据了一席之地,虽然价格不算便宜,但这大过年的即便是普通人家大多也给孩子买上一些来吃个新鲜。 还有各种表演也多了起来,什么吞剑的、吐火的、耍猴儿的屡见不鲜,特别是小宋终归是见到了包治百病的大力丸,他还特意买下了一颗试了试,一入嘴这特么不就山楂丸么。 街上热闹,零嘴吃喝也都俱全,甚至有草原上的人在那叫卖奶茶,完全是看不出两国刚交战的模样。 观音奴走了一路吃了一路,居然还能端着一杯咸奶茶边走边喝,十八九岁的少女倒是灵动,而玉生则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她是不是经常惹事?” 小宋小声揶揄,玉生讪讪而笑,虽然他没明说但小宋也能知道观音奴必然是个惹祸的祖宗。 这一点跟她姐姐没什么区别,反正不是一家人肯定进不了一家门,相比较而言她也就比她姐姐稍微正常那么一点,但要说好多少,恐怕也是好不了多少的。 “她喜欢招惹那些泼皮。” 玉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苦笑摇头了。而宋北云却是笑了起来,也许不一定是她招惹泼皮而是泼皮招惹她,毕竟明面上的辽国第一美人,哪个泼皮见了这么个小娘皮不想招惹一下。 当然这种事也是难以避免的,观音奴比佛宝奴招摇许多,又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像宋北云上辈子认识的那些高中女生一样,丝毫不吝啬展现自己的青春魅力。 看的出来玉生在这上头可吃了不少苦头。 “玉生哥,开年之后你是不是要调任扬州刺史了?” “嗯。”玉生点头道:“好像是要让我去主持海路商道,不过我至今还是两眼一抹黑。” 小宋点了点头:“慢慢摸索吧,我也是得从头学。” “嗯,听说你是不是要封侯了?” “谁知道呢。”小宋耸了耸肩:“不过最多也就是个县侯。” “好事啊。”玉生笑得格外灿烂:“咱们家终于也有个封侯的人了,你可莫辜负。” “希望赵性那狗东西别辜负我才行。” 玉生轻轻叹气,小宋这大不敬的毛病是改不掉了,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人赵性都不介意。 “少说几句吧。”玉生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走,哥哥请你吃酒去。” 651、五年1月17日 晴 心有灵犀一点通 大朝会可是个热闹的地方,从两年前改了官制之后,凡六品以上官员每年都要进京述职,别看这就提了一个品阶而已,但人数却翻了三倍。 这时候在街上要是有个三司衙门的人踩了人一脚,对方提拳头便打,那衙门人都不敢吱声,生怕对方是哪家了不得的上官或者哪个王爷家的公子。 所以这些日子的话,治安那可是好的出奇,别说什么泼皮无赖,便是衣冠不整的人都要被官差拎过来审问一番才肯放走,那些个泼皮更是连个活路都没了。别说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便是弄堂里打个架都可能被司命司给逮了去教训一番。 所以今天观音奴去招惹泼皮的计划算是落空了,而没招惹到泼皮的她居然还显得有些失落。 宋北云觉得她这是病,病的还不轻。 三人来到酒楼中等了好一会儿才有空位,虽说不管是玉生还是北云都是那种完全可以招呼一声就把人赶走的身份,但实际上他们对于这种方式的欺凌弱小都不大感兴趣,也许宋北云即便是不喜欢但闲着无聊也会干,但玉生却绝对不会,不但不会还会阻止别人干。 君子如玉嘛,说的就是这个样子的人,而小宋认识这么多人里也只有这么一个表里如一的,其余的嘛……即便是晏殊那等天下奇才,外头华华丽丽,里头也是包着一兜的蛆。 之前小宋就与人争论过何为君子,大部分人把君子理解成为榆木脑袋的笨蛋,那其实真的是理解错误的,老实不代表笨,只是有些亏他们吃得也吃得起。而且真如玉生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就浸润在传统家庭的道德教育下,再加上对古人圣贤有自己的理解,所以即便是用宋北云的超前眼光来看,玉生这样的人放在任何时代都是可以成为人上人的人,即便没有那么聪明但他着实让人安心。 “玉生哥,话不多说,等我一回去长安,我就把你们的事定下了。我宋北云的阿哥怎么可能去给辽国入赘,他们也配?” 这话听得观音奴十分不悦,但深知宋狗性子的她,那是真的怂,不敢接嘴怕被欺负。 正在这时,突然他们眼前一把扇子落下,接着便是个身穿华丽衣裳的男子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小宋抬眼这么一看,这不号称天下才子之首的晏殊晏大官人么。 这小子瘦了不少,虽然比当年初见时还是要油腻的,但至少已经恢复几分白面公子的姿态,不再是一副脑满肠肥的奸臣相了。 “怎么?堵车啊?等你这么久,你也是好意思。” “抱歉抱歉,我自罚三杯。”晏殊端起茶杯扫了一眼宋北云:“宋侯爷,这么低调不是你风格啊,怎的?今日是打算微服私访啊?” “玉生哥。”小宋侧过头看了玉生一眼,诧异的问道:“你今日好好的为何要请这么个东西过来,大过年的也不怕晦气。” “去去去。”晏殊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不与你废话了,我得到消息了,我年后要从调尚书省中枢了。” “去扫地?” 晏殊才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只是轻轻叩了一下扇子:“可能我要从代相成相国了。” “不可能,你才几岁,你当个屁的相国。”小宋不屑的挥挥手:“行了,我懒得听你吹牛批,点菜吧。吃完了咱们去大相国寺赏梅。” 虽然见面就是吵闹,但到底是许久未见了,除了观音奴之外其他人的情绪都比较亢奋,特别是晏殊,这厮在朝堂上也算是个仪表堂堂的代表了,但这私下里可是肮脏下流的很,只要顺着他的话往下走,不出三招就来到了下三路。 按照道理来说,观音奴应该是会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躲避,但这契丹女子多奇葩,她每次听到晏殊讲这下三路的故事,她就会专心致志眼睛发亮的听着,直到反应过来这样不好时才会哎呀一声扑到玉生肩膀上娇滴滴的说一些“人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啦”这样的话。 不过小宋这次回到金陵之后其实是可以感觉到显而易见的变化的,首先就是女性工作机会得到了显著的提升,以前虽然说女性地位不低,但其实还是传承着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可一旦当家庭经济权无法得到相应体现的时候,女性的地位就会明显降低,即便是女性在家中同样付出了几乎对等的劳动。 但现在的情况明显在往一个更好的方向发展,那就是女性工作机会越来越多,而且各个衙门中也开始试点女官制度了,特别是一些文书类的工作上,女性的耐心和细致程度要明显好于那些糙汉子。 “你那边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分男女科举?”小宋漫不经心的对晏殊说道:“看样子还得几年吧。” “嗯。”晏殊叹气道:“现在还不行,估计得要个十年吧,第一批的女娃娃还是读童书,现在能够识读书写者还是太少了,不过怎么办呢,教育本身便是百年之计,非一朝一夕能成的,大概能成的便是你那速成扫盲班了。” 说到这里,主要负责这一块的玉生插入话来,本就说好不谈工作的三人就又开始就这个方向长叹了起来。 倒是旁边的观音奴听着无趣,除了那个女人科举的事倒是让她有了些兴致。 趁着三人停顿时,她连忙开口问道:“为何你们要让女人读书啊?女人不是生下孩子就好了吗?我们契丹人就是这样,要不然我阿姊也……” 说到这她刹住了车,莞尔一笑:“也不至于那个样子。” “这里说出来就是很长一段理论了,所以就不给你细致的解释了。”小宋咳嗽了一声,喝了口酒:“我就问你,玉生哥怎么样?” “好啊!当然好啊!顶顶好的!” 观音奴一脸兴奋的连声说好,说到玉生都有几分不好意思,连忙别过头去咳嗽了起来。 而小宋笑道:“对吧,是个人都知道他好,但他为什么好?你可知。” “天生的吧。” “天怎么能生人呢,人都是妈生的。”小宋嘲笑起观音奴来:“玉生哥很好,是因为红姨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读过书明事理,能知世上的道理,这份道理再传承给玉生,耳濡目染之下他便是这般好了。我不说大字不识的农妇便教不出好人,但毕竟概率太低了,出身农庄里还能像玉生哥这般一身书卷气的人天下有几人?” 观音奴回头看了一眼玉生,也不管玉生臊红了脸,热烈的参入到了讨论之中:“我第一眼见到玉生哥时,还以为他是哪位王公家的公子呢,知书达理的可招人喜欢了。” “那我呢?”小宋指着自己。 “你……不像好人。” 见到观音奴的说辞,晏殊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宋北云:“你就是个泼皮、无赖,来来来,罚酒。” 玉生眉头皱了起来对观音奴说:“北云不过只是性子跳脱了一些,他与我是一个娘教出来的,如何有差别?以后断然不可这般说话。” 小宋轻笑了一声却是没说话,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而在吃了饭在去相国寺的路上,玉生特意找了个机会单独走在宋北云身边小声说道:“观音奴年纪小,你莫要将她的话当真。” “多大点事。”小宋揽住玉生的肩膀:“咱哥俩还需要讲这个?再说了,我哪点像个好人了。” 玉生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你也是当爹的人了,在孩子面前可是要沉稳一些的。” “知道了知道了。”小宋一听这语气,当时就跟中了紧箍咒一般头疼欲裂:“早间红姨还特意去我房里给我教育的明明白白,这刚吃了饭你又来一遍……” “反正你以后断然是不可在孩子面前污言秽语,若是让我听见,不管你是侯爷也好是王爷也好,娘的戒尺可是还在家里呢。” 一提戒尺小宋就屁股疼,连连摆手:“懂……” 大概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四人便来到了大相国寺,今年天气虽然不算太冷,但持续时间很长,一直到今日都还如寒冬一般,这腊梅正是开的最好的时候。 买了四张门票,登入大相国寺,这里早就遍地是人了,但与以往不同,自从这大相国寺要收三十文铜板的门票之后,来这里的就绝少有祈福还愿的穷人了,更多的是衣着华丽的少爷小姐和一些家境还不错的百姓和商人。而且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诚心礼佛来的,大部分都是过来赏景谈恋爱的。 这些人里的一大部分人其实是很能满足小宋对于这个时代爱情的幻想的,一把油脂伞一抹胭脂红,没有那些下流下贱的东西,多的只是今日雪景真好与有你更好这类听得让人发酸的对白。 不过小宋不想谈恋爱了,太麻烦了。而且他没什么当舔狗的天赋,再说了能让他当舔狗的女人得是什么样的?王母娘娘啊? “景色倒是不错。”晏殊插着腰:“鄙人诗兴大发了。”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旁边吃饼的宋北云:“算了……” “你吟啊,我又没拦着你。” “看见你挺烦的,不想吟。你怎么总跟没吃饱一样?天天手里都要拿着吃食。” 听到晏殊的话,小宋一脸悲切的说道:“我自幼贫困,从小到大就没吃饱过饭来,现在看到什么都想吃上两口。” “你放屁。”晏殊啐了一口:“我没看过你的家当是吧?那两口箱子里装的孤本残卷的拿出一本能让你吃二十年的饼。” “唉,读书人的事,怎么能拿来换饼呢。”小宋一脸理所当然。 而就在这时,他们两人听到身后的嘈杂,回头看去却是发现一个珠光宝气的男子从人群中穿行而来,他所到之处都会有护卫护佑其中,甚至如果看到不是那种一眼看着就是有身份者还会粗暴推开。 而那男子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面生的很,宋北云并未见过。 “这人谁?看着挺嚣张。” “不认识,应该是某个封疆大吏家的儿子吧,不像是哪个王爷,皇家的人长得都挺好的,这厮也太丑了点。”晏殊点评的时候十分不留情面:“你看那龅牙,想来就是个修罗恶鬼的模样。” “你这人怎么以貌取人呢?”小宋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低俗!” 晏殊上下打量那人一圈,转过头来:“身上的东西倒是值钱的很。” “值钱?有多值钱?” “那我就不知了,不过……” 两人说到一半,突然对视了起来,接着相视一笑,接着他们便分头走开了。 此刻的观音奴正坐在不远处的小亭子里,看到宋北云和晏殊分头行动之后,她好奇的问身边正在泼墨丹青的玉生:“玉生哥,他们两人为何坏笑一下就分开了?” “哦?”玉生抬起头扫视了一圈,然后又静静的低下了头:“有人要倒霉了。” “啊!”观音奴一听这个立刻就高兴了起来:“谁啊?是不是那个小龅牙?” “不可以貌取人。” “哦……知道了。”观音奴噘着嘴:“玉生哥,我去那边玩了。” 玉生想要阻止,但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好的!” 唯恐天下不乱的观音奴和两个憋着坏的坏心肠,这大概就是一场开年大戏了,虽然观音奴不知那两个人要去干什么,但搞事情她可是专业的,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为祸四方的事她那是太擅长了。 跟了那个小龅牙一段路,观音奴找准时机抄了梅花林的近路来到一个人不多的小亭子之中,她左右观望了一阵发现不远处晏殊的身影正在来回假装看风景,虽然没能看到宋北云,但她知道这两个坏人肯定都没有走远。 略微思索了一阵,她便坐到了亭子中,从随身的小包中掏出一面镜子,再摘下几朵梅花开始对着镜子梳妆起来。 “这娘们看上去不像个好人啊。”晏殊跟宋北云碰头的时候低声说道:“她就是在这等人调戏呢。” “应该是知道咱们想干什么,过来创造机会吧。”已经将身份标识物都撤下的小宋抱着胳膊笑道:“这两姐妹可当真是一个妈生的。” ------- 因为过年的关系,人在乡下环境嘈杂,实在没什么静下心的机会,所以这些日子我尽可能的多更吧……只能说保证不断更。 652、五年1月14日 晴 正月里来是新春 观音奴是少女心性而且还不是什么好心性,跟她姐姐比较起来,这个人可就十足的像是个女孩子了,而佛宝奴因为自幼便是以男儿打扮,所以总归是缺了些女孩子家的娇俏。 当然,这不影响她闷骚。 所以相比较而言,观音奴其实更善于利用自己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好看的女孩是特点来攻击别人的弱点。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能骚你不能扰,即便是观音奴再怎么样,只要她没有违反公序良俗,那么只要对她伸手就是有错。 这就是钓鱼执法,对于一个坏女孩来说,这一招应该是屡试不爽的,就像玉生哥之前说的那样,她喜欢招惹泼皮,而且泼皮们还屡屡上钩,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一个眉眼如画的年轻女子坐在偏远地方的凉亭中搔首弄姿,这是干什么嘛,这不就是个明显的暗示? 若是不知道的未婚男子上去打个招呼怎么了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天经地义的事。 但问题就出在这个天经地义里头了,若是这女人乐意还好说,那便是一曲凤求美凰,倒也是跟着良辰美景相互贴合。可若是人家不乐意,那便是光天化日行了那苟且之事。 圆的扁的都是人家一张嘴上的事,说不清道不明,这要是地位悬殊还好说,可若是地位相差不大甚至女方地位更高,事情可就麻烦了,说不准都不是一个赔礼道歉能够解决的。 按大宋新律,调戏妇女证据确凿,三十大板且罚银若干,若是国家公务人员则罪加一等,革职查办、入狱思过等等。 要不为什么宋北云一开始的法典改革提议中将男性被调戏也列了进去,不就是因为男孩子在外头也很危险,保不齐这帮娘们里有坏人嘛。虽然他的提议被否掉了,因为若是如此在证据不足时,女性更容易吃亏。 那现在这个女性整体地位还略逊于男性的时代,暂时还无法使用这种新潮的法律逻辑。 也正是因为这种法典的空子,于是乎观音奴现在干的事,既合乎逻辑又合乎情理。 梅林外的脚步声嘈杂了起来,观音奴立刻将自己的衣裳整理了一番,再将头上的发簪一扯,如瀑的乌黑长发披散下来,只是在手中轻轻拧再用红绳那么一扎再绑个蝴蝶结,一个怀春少女的形象立刻跃然而出,与这雪地梅花相得益彰。 “玉生是怎么顶得住的?”晏殊用扇子蹭了蹭脖子:“这也太会了吧。” “这算什么。”小宋抱着胳膊不屑的说道:“她姐姐穿龙袍那才叫刺激。” “你他娘的。”晏殊翻了个白眼:“就该死。” “大过年的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小宋低下头翻找了一圈,从包里取出一截芝麻糖递给晏殊:“来,给你吃,祝你新的一年继续小嘴抹蜜。” 说话间,之前那个小龅牙已经从这里过来了,看他行色匆匆的样子,应该是直奔向后山而去的。 这后山就是一些外地来的大佬所住的地方,要么是诸如大理国、百越国这些藩属国的使团所住的地方,要么是四方刺史所住的地方。 不是不好住鸿胪,只是人数太多鸿胪寺实在安置不下了,只好将相国寺原本的厢房腾出来供这些人暂住。 而这个面生的男子恐怕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不过至于为什么要钓他的鱼,其实严格说起来的确是没什么道理的,但…… 他宋北云是谁?那可是个宋国皇帝、辽国皇帝在放他一个人出去干什么事的时候都要叮嘱一句“莫要生事,求求你了”的人。 再加上晏殊这个被赵相点评为“文才三千里,腹无半点德”浪荡才子,以及一个被亲姐姐评价为“你以为她是这样,其实她是那样。你以为她要听话,其实她已经干完了坏事”的辽国公主。 这个神憎鬼厌组合,如果再加上赵性,那可是能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 “来了来了。” 晏殊将自己的官阶牌挂在腰上,转头对宋北云说:“等会你见机上去,抱打不平。然后你快挨揍了,我便出去主持公道。” “凭什么啊,凭什么是我?” “你有本相国的仪态?”晏殊腰杆一挺:“我主持个公道又如何?” “老子比你还大半级,本侯哪点比不得你了?” “行了行了,要不现在咱去叫官家来?他肯定特别乐意干这种事。” 小宋沉吟片刻:“得了吧,他要来了,事情就要闹大了。咱们只是打算折腾一下这个嚣张跋扈的人,他可是要下死手的。” 话音刚落,那个被人簇拥的男子已经经过了那个凉亭,他本都已经走过去了,但却突然后退了几步,停在了那里,上下打量起凉亭里的观音奴来。 观音奴装作没看到外头有人,一条腿卷曲着坐在亭子中侧身看着外头的风景。 “不知这位小姐为何在此?” 那人走进凉亭,观音奴一回头,他的表情变得就很精彩,先是沉默片刻然后脸上露出惊艳之色。 观音奴上下打量他一番却是白眼一翻:“与你何干?” 那男子旁边的侍卫怒喝一声:“大胆!” “我大胆?天下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凭什么人家问我话我就必要回话?你一个下人可是长了一张好嘴呢。” 观音奴的声音穿透力很强,不远处的晏殊都听得咂舌:“这可真不是好惹的娘们。” “唔……”小宋摸着下巴:“家传绝学。” 而在凉亭处,那个少爷模样的人其实也是有些不悦了,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这个小娘皮说话如此不客气不就是打自己的脸么?况且自己只是客客气气的问了一句罢了。 “你可知我是谁?你居然敢如此与我说话?”那个男子满脸笑容倒也不生气,那股自信倒是难得。 “我管你是谁,我为何要知道?你是怎样做到如此平凡又如此自信的。”观音奴的嘴也是个不饶人的:“我又不吃你家的饭,真是好笑。” 小宋抱着胳膊听着这些风格明显的辽国皇室语录,沉吟片刻:“她刚来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个小鸡崽子对吧,可怜、弱小又无助。” “但能吃。”晏殊认真的说:“她一个人能吃一大根羊腿,从那会开始我就知道她可能非等闲之辈。”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们发生了挺多故事。” “毕竟她整天就在青龙苑旁边听讲座,算是半个同窗了。大家也没防备她,反正她家两姐妹都被你家两兄弟给摆平了。” “多少还是要防备点的,毕竟在权力面前有些事不好说。”小宋抿了抿嘴:“特别是辽国的人。” “枕边人你都防?不至于吧。” “现在不防了。” “嗯?为何?” 小宋转过头看向晏殊:“你猜猜在辽国皇帝陛下修产假的时候谁在管控辽国?” 晏殊小眼珠子一转:“厉害啊!” 他们在小声闲聊,凉亭里已经满是火药味了,那个男子自报家门说是大理段氏的二皇子,而观音奴却说:“就你?那我还是大辽皇帝的亲妹妹呢。” 辽国和大理可不是一个段位的存在,不过从佛宝奴的语气看来,这就是一句气话,她并不相信这位皇子的身份。 “皇子殿下,莫要与农妇一般见识,我们先回去休整吧。” “嗯,可惜了,可惜如此美貌的女子却长了一副恶毒的嘴巴。” 说完他便要走,观音奴能忍得了这个?她立刻跳了过去:“方才你们说什么?说我是农妇?你们好大的胆子!” “让开!”侍卫的表情已经变得扭曲了起来:“再不让开,休怪我将你当做刺客一刀砍了!” “有种你就试试!” 话音刚落,身后十几把钢刀噌的一声就出了鞘,而那皇子背着手一脸寂寞的模样:“辽国公主?我方才与你客气,你还真的当自己是个公主了?胆敢阻挡本王去路,你怕是真当我不敢砍了你。即便是在宋国之地,我砍了你也不过赔些钱的事罢了。” 而这时,一个人走上前在这王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他轻轻点头,然后手一挥:“来人啊,将这刺客带走!” 看着逼近的护卫,观音奴立刻回头求助,但却已经没见了宋北云和晏殊的影子,这一下她着实有些着急了,往后退了几步但嘴上却还是不饶人:“你们敢抓我,就不怕惹上麻烦?” “麻烦?那本王还真的是不怕,带走!” 这边刚刚说完,就听不远处一声怒喝,所有人转头看去,就见一个手持木棍的宋北云正冲向这里,他穿的很普通,操着蹩脚的带着浓重家乡方言的官腔呵斥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子,你们还要脸不要!” 他手中拿着武器,那些护卫一看就紧张了起来,连忙簇拥到了这位段皇子的面前,严阵以待。 “姑娘莫怕,有什么事与我说来就好!” 观音奴看到宋北云的造型,她可是很认真的忍着笑呢,而他这一句话直接就自己整破防了,她连忙扭过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好在她调整的很快,立刻“惊恐”的躲到了宋北云身后,用颤抖的声音说:“大侠救命,这些蛮人……这些人……他们见色起意,要将我掳走,大侠再晚上片刻,小女子便清白不保了。” “你……” 那大理皇子怒目圆睁:“信口雌黄!” “大侠救命!” “好一个光天化日为非作歹,欺负我大宋无人?” 说完宋北云一把长棍就冲杀了进去,他在边关时,自称自己是棍之勇者,一柄长棍耍的是虎虎生风,带着杨家枪的狠辣和太祖长拳的威猛,一个人竟把十几个人打得节节败退。 “他不是个文臣吗!!!” 观音奴的心里震撼的很,知道自己这个“姐夫”挺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据说他去守边关都是在帐篷里一坐的,而且观音奴从认识他那一刻起,就只听说他诗文双绝…… 不过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等对方护卫反应过来,宋北云的颓势就呈现出来了,节节败退的人变成了他…… 可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前方再次传来了一个声音:“住手!什么人胆敢在此地争都?再不住手,神机营!” 皇城司中的神机营立刻摆出了攻击队列,几十把火枪对准了前方,而那些侍卫和宋北云也都停了下来。 小宋转头看去,发现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晏殊,这厮一脸官相,身上还佩着象纹玉佩,身后跟着穿得五彩斑斓的皇城司神机营,火枪已上好弹药,一脸气势十足。 不过晏殊看上去镇定,但神机营的人手都在哆嗦,因为他们现在枪口对着的是……是皇城司上下十五司总扛把子宋北云。 “官爷救命!” 观音奴梨花带雨的奔向晏殊,而来到他面前时,晏殊使了个眼神,她就去到了神机营后头。 “放下武器。”晏殊冷言说道:“否则莫要怪火枪不长眼睛。” 小宋直接把棍子往地上一扔,而那些侍卫却还是气势汹汹的不肯放下武器。 于是乎几十把火枪枪口一转,直接对准了大理国众人一行。 “放下武器。”晏殊重复一次:“二” 只要武器不对准总扛把子,对着其他人这帮丘八可是一点压力都没有,甚至还有偷偷摸摸在增加装弹量,直接照着水牛的火药量往里装。 大理国的人都认识火枪,也知道这东西非人力所能抗衡,他们在那皇子的指示下放下了武器。 “举起手来。”晏殊呵斥道:“上去,搜身!” 几个神机营的人听命上前,但他们很默契的绕开了宋北云…… 开玩笑,还想不想混了,去搜老大的身?他不说什么,自己的营头都能把他们的皮给剥下来…… “我是大理国皇子,你们不可对我搜身。”那皇子委屈极了:“此事是个误会。” “误会?”晏殊转过头看向观音奴:“大辽长公主殿下,他说是误会。” 听到这个称呼,大理的皇子当时就傻了,伸手指着观音奴:“她……她……” “这位是大辽皇帝陛下亲妹妹,耶律观音奴殿下。不知道这位大理国皇子可曾对她有无礼行为?” 这时观音奴突然咧开嘴:“嘿嘿……” 笑完,她惨兮兮的走上前:“他们……他们要对我行非礼之事……” 653、五年1月15日 晴 只是一夜之间,宋、辽、大理三国的外交官全都开始骂娘了。 这事说起来简直荒谬,无非便是一个男子见一女子貌美如花便上前搭讪,但女子不肯,两人起了一些小纠纷,后有人以为那男子想要行不轨之事仗义出手,再最后几人被治安队叫停。 说起来便是一句话的事,哪怕脑子再不好使的也知道这无非便是一场误会。 可偏偏问题就在意那男子是大理国的皇子而那女子是辽国的公主。 两个人都验明正身了,的的确确都是皇家贵胄。那这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可就变得麻烦了起来。 外交无小事,辽国需要讨回公道、大理要证明清白,但证明清白怎么证明?辽国公主一口咬死便是大理国王子出言调戏,后还想用强,甚至在自己报上辽国长公主身份之后仍不停止侵害。 而大理国那边的口供却截然相反,那边只是说王子殿下倾慕耶律公主的美貌想要上前搭话,未曾想耶律公主出言不逊又因自称辽国公主而被误会可能是此刻想要先行带走交于宋国皇城司处置。 双方各执一词,但问题就摆在这,清白是无法自证的,想要证明清白唯一的方法便是证据,人证物证有一皆可。 但昨日唯一的证据便是那提着棍子上来横扫千军的人,但那人却不见了,对此大宋方面给出的解释是“以为那人就是个见义勇为的”,然后便不再解释了,不过皇城司方面倒是出面道了歉,申明是自己的人工作失误,现已将主要人员停职罚俸。 但事已至此,茫茫人海何处大海捞针,人证就别想了。 因为执法部门的失误,现在外交部门可就脑壳疼了起来,辽国现在十分生气,他们的使者已经冲入了大宋鸿胪寺的办公地发了一大通脾气,说大理国如此目中无人,摆明了就是未将他大辽放在眼里。 而大理国那头也是既委屈又生气,但偏偏自己是落了下风,只能反复的在那强调这是一场误会。 “我与你们说了!” 玉生站在堂前,宋北云跪在戒尺面前,观音奴也垂手在那一脸惶恐。 “宋北云!你如今也是封疆大吏,却仍在为这等事情,你可知这若是处置不好会怎样?” 小宋垂着头:“会打仗” “你知道!你究竟是知道!”玉生大声呵斥道:“此番你若是不出面,这便是一场死局。可你若是出面,我大宋便是染上了无尽的麻烦,你可知你如今这身份,举手投足都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知道”小宋蔫了吧唧的说道:“都怪晏殊那个龟儿子” “不许推卸!”玉生呵斥道:“父亲不在,长兄为父,今日我便替娘亲执了这家法,你可有异议?” 红姨在旁边急坏了,连忙上前劝道:“大过年了,算了算了” “娘亲,此事绝不可算。” 玉生说完,从台子上拿下戒尺来,然后不由分说一尺子甩在了自己手上:“是我过于放纵,未尽兄长之责,我先受罚。” 抽了十鞭之后,他的手早已红肿,微微发颤,但却仍是手持戒尺搭在了宋北云肩头:“你是为人臣、已为人父,往后还望你行事三思!手伸出来。” 宋北云乖乖的伸出手,嗷嗷叫着被抽了十下,不过他就是怕疼,玉生的力度显然没有他抽自己的时候用的狠。 而教育完宋北云,玉生回头看向观音奴,眉头一皱。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观音奴当时就怂了,头一低,半句话不敢说。 “身为一国公主,岂能以小人之计戏耍于他人?若是让人知道,你、辽国、辽国皇帝陛下的颜面何在?传出去不光让天下笑话,若是进了史册,却也无人会说你一句好。” 观音奴嘤嘤的哭了起来,而玉生却冷着脸说道:“回屋面壁,思过三日!” 观音奴委委屈屈的被红姨领走了,小宋也是大气不敢喘,而这时门外传来响动,赵性一身白袍满面风尘的冲了进来,刚准备骂人,一见宋北云跪在那,手还肿着,他一肚子脾气顿时消散了一半。 “你个狗东西!我都不用想,听到这事,我他娘的就知道是你们干的。”赵性叉着腰在屋中来回踱步:“辽国和大理使者在朕的大殿上差点都快打起来了,你让我怎样处置?宋狗云!” 他说完,一拍脑门:“还有狗日的晏殊。” 而晏殊此刻也没什么好果汁吃,他也是跪着,不过要比宋北云还要凄惨一点,他跪在岳父家的天井里,赵相坐在轮椅上冷冷的盯着他,也不说话就是不听的唉声叹气。 许久之后,赵相轻轻摇头:“你怎可还如孩童一般。” “孩儿知错” “想来与你一同行事的,怕是还有宋北云吧。” 晏殊没说话,只是点头如捣蒜:“他是主谋。” “少跟老夫来这套,老夫也是年轻活过来的,你们那些蝇营狗苟的破事,还需要主谋?不过便是一个眼神就过去了。”赵相再次叹息:“恶棍!” 训斥归训斥,也别说什么宋北云、晏殊都这样了还不成熟,这俩人一贯都是这个鬼样子,亏了是赵性不在,不然他肯定要是要扮一场蒙面侠客来一场太祖长拳然后被人认出来。 而玉生其实是万万没想到他们会玩的这么大,按照道理来说,他就以为只会是教育一下那个让人不喜且嚣张跋扈的公子哥,谁曾想这帮人啊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一场屁股大的小事,本只是想惩治一下那人的嚣张跋扈而已,却是没想到居然还搞出了国际纠纷。 现在倒是好,始作俑者要么被禁足在家,要么被罚思过,这件事剩下一大堆的烂摊子整的整个朝廷上下不得安宁。 算了?怎么可能算了,这种事是要刚到底的,因为有关于国格国体,天底下就没有比这个还严重的问题了,所以在大朝会之前,这几个混蛋首先就为开年送上了一份顶级大礼包。 等着吧,这事还刚开始,过不了几天辽国就会送上国书,就看大理怎么交代吧,交代的好,大家开开心心过元宵节,交代的不好,辽借道出兵大理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辽国在经历几次大胜仗之后,如今国内气焰十分嚣张,大有不服就是干,老子天下第一的心理。 大理也慌,宋国也烦,本来这次大理过来就是为了与宋国洽谈双边开放和贸易的事和对上次康王叛乱进行拨乱扶正的,南方这摊子事虽然不是宋北云负责,但他这拆台可拆的太有水平了。 现在这么一弄,还谈个屁啊谈,宋辽两国互为兄弟盟国,对外号称情比金坚,大理跟辽国交恶,宋国哪里还有立场去跟大理修好。 这件事要是真干了,那岂不是就是跟天下人说明白一件事“我大宋说话就是放屁,签过没签过的东西都是茅厕里的草纸”。 要不说鸿胪寺、礼部乃至整个朝堂都乱了呢,这可是涉及到每年千万贯贸易的大单子。 “你啊你啊你啊。”赵性坐在那一边吃饭一边用筷子头戳宋北云肩膀:“老子真的是有眼无珠,让你当了个肱股之臣。你是不是不给朕添点乱你就浑身不舒坦?现在好了吧,挨揍了,该!怎么不打死你!” 宋北云小声嘀咕着,看到玉生起身给观音奴送饭去之后才说道:“你不就是恨我们没带上你么,你是稀罕那大理国的人?” “对!老子一想到就来气,凭什么不带上朕?朕是拖你们后腿了?” “不行,你特征太明显了,整天站在城墙上给人演讲,只要不瞎都认识你,你一过去人家就得喊大宋皇帝光芒万丈了,还弄个屁。” 赵性沉默片刻:“这倒也是,可是朕就不能蒙面吗?” 这时屋里的脚步声出来,宋北云立刻收声,安安静静的吃起了饭。 “幸好,幸好天底下还能有治得住你这只猴子的人,要不你还不得把老子大宋的天给翻了过去?”赵性气咻咻的说道:“真的,听到消息的时候,我恨不得直接一道密令把你给发配边疆去。” “陛下息怒。”玉生满面为难的说道:“此事责任在我,我当时以为他们只是闹个玩笑,却是没想到会闹得如此难堪,明日我便前去调停。” “调停?调个屁!” 宋北云和赵性异口同声的说道,接着赵性一挥手:“让他们狗咬狗去。” 小宋也点头道:“咱们千万不能蹚浑水啊,玉生哥你对外交是不太了解,哪怕错是咱们的也要往外甩锅,哪能自己往自己身上背锅的呢,那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玉生看到宋北云,也是默默的叹气:“你,宋北云。内政精通、带兵如风,外事也是如鱼得水。怎的就能干出这等三岁幼童所为?你行事之前难道不好好思索的?” “他?”赵性冷哼一声:“就是这些日子闲出了个屁,莫说干这种闲事,就是让他去城外挖蚯蚓他都能蹦跳着跑过去挖上一整日。” 小宋不置可否,只是他在沉默片刻后说道:“虽然我们不能冒头,但我倒是有个好法子,让大理跪下叫爹。让他们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655、五年1月17日 晴 白日梦总要做完 “好了,先不管大理国叫不叫爹了,今日朕来这里第一个目标是骂你这狗东西,但看到你挨了板子,我便算了。第二个目的嘛,其实就是为了抓紧时间召开青龙苑顺德元年第一次会议。晏殊我已经去叫了,稍晚一些应该就到了。” 果不其然,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晏殊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屋子,他看到宋北云抬着手的肿手,指着他就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小宋从他那一瘸一拐的样子可以看出,这厮的屁股估计也是挨了赵相的板子,大家都没落下个好下场,他究竟是怎样才能笑出声的? “话不多说,时间紧任务重,坐吧。” 赵性一指旁边的位置,然后就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他筛选的议题,但一抬头发现晏殊没坐,他好奇的问道:“怎么?不肯坐?” “啊,这不过年么,吃的有些多了,便不坐了,站着……站着消消食。” “你把裤子脱了,他屁股上估计被赵相打得跟癞蛤蟆似的。”小宋在旁边揶揄道:“赵相虽然说是说内斗厉害了点,但这种事他还是不会姑息的。” 晏殊面露难色,而赵性哈哈大笑起来:“该!你们两个就属于不分缘由拉出去活埋之后再仔细查办不可能是冤假错案的人,真该!” 笑完后,赵性咳嗽了一声:“站着就站着吧,看你那样要你坐着恐怕要命。” 青龙苑一期全体都有,他们今天要开一个很长的会,这真的没办法,年后除了晏殊之外,宋北云和匡玉生都要外出为官了,青龙苑往后恐怕也只有在大朝会期间才能碰头,而有些事情书信实在不好表述,所以趁着这个空闲这一年的任务计划都要布置下去。 “朕挑了几分预案,你们都先掌掌眼,看看哪个需要优先执行哪个需要暂缓执行。” 他们几个人都分到了一份清单目录,当对某个计划有兴趣的时候,就可以根据目录上的内容找到相关的预案。 这个过程就持续了两个时辰,期间红姨还为他们弄了一顿下午茶。 “铁路……”小宋轻轻摇头:“铁路只是我的一个设想,这个暂时搁置,这不是现阶段能够解决的问题,但可以调拨一部分人开始着手准备了,但不需要一头扎进去,先弄些早期技术储备吧。” 赵性点了点头,将铁路这个预案拿笔划了一下,后头写上了一个“预”字。 “还有关于四海新军的建设问题,这里大概也需要暂时搁置,先扩大东海的规模吧,北海这次的损失太大了,本来将官营已经基本成型了……唉,说到底还是不够成熟。”小宋摆手道:“军事上,今年我重点工作会是重新调整方向培养北海军,要从思想上扭转他们这种英雄主义情结。” “嗯。”赵性点了点头,抬起眼看向玉生:“玉生,你呢?” “回官家,我此番出京,主要是想要将长安的模式拆散开来在各地进行推广,还有优选粮种的种植、天竺丝的种植。” “纠正一下。”赵性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副玳瑁框的眼镜戴在鼻梁上:“天竺丝正式被命为棉,以后都需读棉。” “哦,是臣忘记了。”玉生点头致歉,然后继续说道:“臣愚钝,不及北云与同叔聪慧,所以我今明两年的主要职责便是备战备荒、开垦良田、农庄,推广江南西道农场的经验,其他之事便不做多想了。” “嗯,可以。”赵性轻轻点头:“这是三大国策之一,务必要成功。” “定不辱命。” “那个花屁股。”赵性侧过头看向晏殊:“你呢?” “我嘛,既作为留守京师者,那便是要接下玉生和狗云的一部分职责,试点教育工作要首先抓起来,扫盲班和三支一扶会尽快开展起来,对外则利用优势政策吸引他国人才来宋定居,还有便是鼓励生育……不过臣认为,这一项还是有些困难,因为它与鼓励教育是相悖的,至少现如今是相悖的。” “那就先鼓励生。”赵性推了一下眼镜:“人多才是大搭理。教育就等后续的扫盲班慢慢全国铺开再说吧。” “可。” 赵性点了点头,在做好标注之后,继续说道:“朕推测未来五年左右不会再有大规模的边关战事,这是个宝贵的五年,切不可浪费了。” “土改政策推不动了。”小宋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到乡一级就推不动了,目前面临的最大困境就在这里了,除非……” “除非朕清洗一批对吗?”赵性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难啊。” “是啊。”晏殊也叹气:“不过臣倒是同意宋北云的土地全盘国有化政策,工坊也在努力增加耕种效率,到时希望能有更多人走入城镇开始以其他手段谋生。” “天下太大了……”赵性抱着胳膊:“治国好难啊。” “难就对了。”小宋苦笑着:“我们现在在走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没有参照物。亏了我们平均年纪不到三十,不然这辈子可能完成社会定型都困难。” 说完他小声嘀咕道:“用他姥姥的资本主义姿势走社会主义路线,牛批啊宋北云……” “不要偷偷摸摸的说话。”赵性盯着宋北云:“你又在说什么叽里咕噜的东西?” “我说官家是千古一帝。” “你放屁!这才几个字,扳起手指算九个字,你说了几个?” “哎呀,不要在这种事上计较了。”小宋摆了摆手:“后续的话,随走随看吧。我们现在定也只能定大方向,还有各地工坊不能有私人参股,一定不能。” “那是自然。”赵性点头道:“冲别的伸手,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至于工坊谁敢伸手朕要谁的脑袋。” 之后几人又再聊了一些关于整个大方向上的内容,期间有争论也有商量,反正在这件事上没有人胆敢一拍脑门子说自己天下无敌。 自以为是的代价宋北云吃到了,过去那些纸面上的经验已经越来越不适用了,他反复的提醒自己,这个时代已经不再是课本上的时代了,它完全划开了一道时空自成一系,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没有人知道。但宋北云只知道一点,那便是只要自己还活着,那么他就一定能看到一个没有被历史书记载过的时代,一个璀璨如繁星的时代。 这个时代会有无数的哲学家、科学家、诗人和文学家出现,它将会厚积薄发,在某个时间点之后成为无垠时间长河中最为灿烂的一个光团。 这些扎堆出现的伟大的人,最终会把这片土地、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模样? 很遗憾,宋北云觉得自己看不到那么远的未来了。不过万幸这个光点自己也身在之中,何其快也! 吃过宵夜,在油灯的光下,青龙苑继续开干,赵性已经命人铺好了床,他今天就打算住这了。 “累死爷了。” 赵性伸了个懒腰,看着桌上七零八落的东西,他长出了一口气:“你们说当皇帝真的短命吗?” “事事躬亲肯定短命,累嘛。你这样的估计年头比较久,现在知道分权而治的好处了没?”小宋翘起二郎腿:“不过监管体系一定要死死抓在手里,不然到最后你要被文臣架空的。” “这是自然知道。对了,现在咱们来说说让大理叫爹的事来。” 处理完正事之后,赵性终于想到了这茬,他抬起眼皮扫了扫宋北云和晏殊:“你们两个狗东西干出来的好事,真的是干啥啥不行,惹事第一名。” 小宋没搭理他,手指在桌上叩得嗒嗒响,然后缓缓说道:“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我们遇到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事,该怎么办?” 赵性理所当然的说:“赔偿呗,还能如何。” “对,正常的思维就是赔偿了事,毕竟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场误会,毕竟那是大相国寺、是光天化日,大理国的王子再傻也不会去干那欺男霸女的事。专横跋扈一些可以理解,但真的是强抢民女,他担得起那个责任?”小宋笑了起来:“现在的问题就是观音奴只能死咬着不放,那么按照道理来讲,这件事大理国国力不如辽国,就认怂好了,道歉赔罪说王子一时被美貌冲昏了头脑,坦然一些,其实也就大事化小了。再往后就是赔点礼物,撑死几万贯摆平。” “但观音奴不肯呢?” “她不肯也必须肯,因为当这种事上升到两个国家的层面上了,就由不得她了。”小宋继续说道:“死咬着不放,然后见到诚恳的道歉便大人不记小人过。” 接着小宋继续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传到了辽国,又该怎么处置?” 哦豁,如果真的是传到了辽国,这件事是真的难办,辽国公主被大理人轻薄,那皇家的面子要不要了?文武百官的面子要不要了?百姓的面子要不要了? 为了这个面子,恐怕都得闹个天翻地覆。 “的确是骑虎难下,但这跟大理叫咱们爹爹又有什么关系?” 小宋打了个响指:“那如果大理想了一个昏招呢?比如和亲。” 赵性的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娘的,你的心是真的黑。” 小宋哈哈一笑:“和亲辽国公主?对不起呀,辽国公主已与我大宋肱股之臣有了婚约,他现在不叫耶律观音奴,叫匡……她汉名是什么?” 玉生有些不好意思,沉默半天不说话。 “玉生哥!这个时候了,别害羞了,再害羞娘子没了。” “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她的确是没有汉名。”玉生哭笑不得的说道:“我与她……” “行了,现在有了。”赵性说道:“匡小花吧。” 玉生:“???” 小宋当时那一下就没绷住笑,当时就破了功:“不是,官家。你这治国理政啥都会,一到起名匡小花呗。” “你看看你那儿子的乳名,什么狗蛋、钢蛋、铁蛋,你比朕好在哪?还号称天下之才独占八斗,阿呸!” 而这时,旁边房门口一个脑袋探了出来:“盈淑哦!匡盈淑!” 所有人看了过去,发现观音奴正探着脑壳在那焦急的喊着。 “你就这么着急冠夫姓了?” 赵性一句话就把玉生弄了个大红脸,他颇为不好意思的看过去对观音奴说:“夜深了,还不去睡。” “不睡不睡,我要让大理那些狗东西一个都没好下场。” “你可是真的恶毒。”小宋笑道:“那你说我们这个法子怎么样?” “好。”观音奴点头道:“逼他们和亲,然后来求你们,你们不同意。然后我就……我就……” “你就跟你们使团控诉,说大理国为了平息风波,意欲加害驸马。” “啊?”玉生一愣:“我……我还不是驸马。” “现在是了。”小宋将手上一直在折腾的那个木头章子扔在桌上。 赵性拿起来一看:“你疯了!你雕朕的就得了,辽国的你也雕?” “雕了就雕了,你让辽国来拿我治罪啊。”小宋摊开手:“观音奴,我问你,这是不是你辽国皇帝的正品印鉴?” 观音奴看了看桌上的木头章子又看了看玉生,神情坚定的点了点头:“见印鉴如见大辽皇帝陛下亲临。” “这不就得了么。” 赵性咂摸半天,上下打量观音奴:“你真的是为了男人连国家都不要了啊,你可知若是这般操作……露馅了你可是谋反。” “怎的?”观音奴眼皮子一扬:“我顶多便是个被宋国奸臣蒙蔽的少女罢了,谋反是什么?再说了,我哪里知道这是伪造的?” 小宋情不自禁的为她鼓掌:“你可真的是个阴险狡诈的坏东西,契丹人不都是讲究一个光明磊落么,怎么就有你这样的?” “彼此彼此,诸位肚子里不也是伸手不见五指吗?”观音奴轻笑一声:“除了我玉生哥。” 655、五年1月19日 晴 明月何时照两乡 “今日便是大朝会之日了。” 佛宝奴手中拿着信靠在窗口:“过些日子我也要打算动身返回辽国了,若是太久不见皇帝,终究是会被怀疑的。” “回去呗,反正少个人还少个人烦我。”金铃儿一边摆弄着棋盘一边说道:“俏俏整日不见踪影说是要闭关修炼,左柔每天抢我儿子出去钓鱼,没一个省心的东西。” “呵。”佛宝奴笑道:“知道信上说什么吗?” “能说什么,没兴趣知道。” 佛宝奴是那种“你要是想知道就偏不让你知道,你不想知道就偏要你知道”的人,见金铃儿毫无兴致,她反而主动了起来,拿着信说道:“是为匡玉生求亲来的,还跟我讲不管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件事他当姐夫的做主了。呵呵,真是笑话,一国公主出嫁,没有文书没有朕的印信,他做主?我看看他如何做主,我偏不!”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金铃儿落下一枚棋子,漫不经心的说道:“他会用萝卜雕玉玺的。” 佛宝奴愕然…… “你以为他在长安收到的那么多圣旨是哪里来的?”金铃儿仰起头:“皇权特许。” “你的皇帝哥哥是不是疯了?” “是啊。” 面对佛宝奴的错愕,金铃儿并不意外,因为假传圣旨可是杀头大罪,但关键是这件事是皇帝特许给他的,也就是一个特事特办。 这东西往大了说,就基本上等于是告诉宋北云,他的权力能在一定程度上覆盖掉君权,在皇帝目光不及之处,他便是皇帝。这是心多大才能干的出来这种事?这要是一旦被授权者有反心,那就等着国家被分裂吧。 “那可是宋北云。”金铃儿抬起眉头看了佛宝奴一眼:“你要是用常人之理揣测他,你这辈子都落他一个身位。” 佛宝奴眉头紧蹙:“可是我没给他授权,他怎敢……” “他就那么干了,你怎么办?昭告天下他假传辽国圣旨?你要知道没有人点头,他假传也没用对吧,那你又处置不得他,他是宋臣。而且以他现在地位,宋国宁可用大炮轰你也不可能会把他交给你处置。所以你如果真的昭告天下了,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那个妹妹。” 金铃儿可是人精,虽然这些日子窝在家里带孩子,江湖上却仍有她的传闻,这可是庐州乃至大宋的第一才女,思路之清晰、条理之分明,等闲男子都不可望其项背。 在佛宝奴皱眉思考的时候,金铃儿笑着说道:“他就吃定你了,你又如何?你再心狠手辣能下令去抓捕你妹妹,但是你觉得他会把他嫂子交给你么?他是什么人,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可恨!”佛宝奴用力捶打了一下窗棂:“那我直接把观音奴宣回辽国再处置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 “你且试试,你宣得回去,我给你当一年的丫鬟。可是你要是宣不回去的话,怎么说?” 面对金铃儿的咄咄逼人,按照道理来说佛宝奴是要针锋相对的,赌就赌了,但人间就是这么真实,她不敢赌宋北云这个狗东西。 他有的是办法对付这种不痛不痒的命令,哪怕让一国公主偶感风寒离奇暴毙也不是什么大事。 佛宝奴现在真的是怒上心头,恨不得冲去金陵城拽着那狗东西的领口骂一遍,顶多就是被按在窗台上来一发,这口恶气该出还是要出的。 “那我该怎么办?” “当不知道就好了。”金铃儿托着腮:“你管他那许多呢,你又以为你管得住呢。” 嗯……金铃儿说的在理,只是佛宝奴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引以为豪的皇权会被冒犯成这个样子。 这简直就是撕碎了放在地上用脚踩,那厮嘴巴上说的都是皇权不可冒犯,但干的却是这种事情。 “我要回辽国。”佛宝奴心头突然有了一丝危机感:“再不回去,辽国要丢。” “孩子怎么办?他才多大,经不起颠簸。” “路上慢一些吧,但终归还是要回去的。”佛宝奴回头看了一眼摇箩里的孩子:“路上多小心一些也没事。” 金铃儿没有劝她,毕竟这个人可是正儿八经辽国的皇帝,开始的时候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如今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这也是无可厚非。 “我那几个贴身丫鬟你带去。”金铃儿抬起眼睛看了看佛宝奴:“她们都有伺候孩子的经验,别让他路上跟着你受苦。” “多谢。” 佛宝奴一抱拳,转身就出门开始筹划回辽的事情,而此刻的宋国,因为大朝会要比辽国晚一天,所以现在各路官员都在积极的准备中。 福王也在昨日抵达了金陵城,如今正坐在堂前一杯一杯的饮茶,他的对面坐着一身青衣鬙袍的赵橙,看到她那副苦瓜脸,福王爷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滋味。 小宋倒是因为完成了任务而浑身轻松,正站在角落跟王妃两人说着她外孙子的事,一边说还一边吃着从福州带来的尾梨糕,快活似神仙。 “事情么就是这么个事情,这个臊皮真的是很烦的。” “唉,那也没法子。”王妃轻轻打了一下宋北云:“不可这么说橙儿,她怎么说也是王爷的骨血。” “她要不是王爷的骨血,她现在就是个骨灰。” 王妃年轻时可是上过战场的莽撞女子,她可是喜欢小宋这种说话的风格,被逗得是叫一个前仰后合,丝毫不顾旁边福王的脸色极难看。 “小声些,王爷听见了。”王妃回头看了一眼福王:“老东西都不高兴了。” “知道知道。” 福王对他俩也没什么好法子,只是咳嗽了一声然后对王妃说道:“你去瞧瞧屋里带来的东西,挑拣些让这厮开年带去给金铃儿。” “知道了。”王妃应了一声,然后对小宋说道:“王爷支开我了,你自己小心着些。” “放心放心。” 王妃走后,小宋可以明显看到王爷长出了一口气,他抬起眼看了看宋北云,起身说道:“本王去方便一下,你可莫要欺负橙儿!” “知道了。” 福王去上厕所,而小宋则走到赵橙面前,抱着胳膊看了她几眼,然后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 赵橙极烦躁的甩开了他的手,低着头坐在那。 “我都把你送到家了,你还这个态度?” “宋北云!”赵橙突然恶狠狠的低头:“我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你。” “行嘛,你就在这敢嘴硬。”小宋哈哈一笑:“在路上的时候你怎么不敢这么说?” 赵橙被戳穿,立刻没了气焰,只是坐在那手中死死攥着一个水杯。 “放弃吧,你又打不过我。”小宋嘴里啧啧有声:“不就把你吊起来打过几次么,用不着这么记仇,当时我记得你不是叫的挺开心的?我还以为你喜欢呢。” 赵橙死死的咬着嘴唇,强忍着用水杯砸他头的冲动。 不多一会儿福王走了回来,他看到赵橙的表情和宋北云欠揍的笑容,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个混账东西又刺挠赵橙了。但……他能说啥?赵橙实在是欠收拾,有个人能收拾她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 “橙儿,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有话与北云说。” 赵橙起身转身就走,离开时还顺便用力的踩了宋北云一脚,神情狰狞。 “岳丈,你家橙儿废了。” “你少于我废话。”福王在赵橙走后,一拍桌子:“你以为我不知你会怎样欺负她?” “她老想弄死我。”宋北云坐了下来:“我也没法子啊。” 福王一挥手,表示此事无需再提,宋北云也知趣的闭嘴,坐在对面喝了口茶。 “这是橙儿的,你自己不会泡?” “她又没喝。” “你真是糙啊。”福王无奈的摇头:“你给本王的信,我看了。但这不清不明的,这并非你的性格。” 小宋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讪笑了两声:“就感觉写不出来也说不出口,怎样落笔都不对。” “你到底要作甚?” 小宋憋着没说话,福王皱起了眉头:“你倒是说!” 几经斟酌,小宋抬起眼睛看了看福王爷,露出一个极尽和善的笑容:“王爷如今算是儿女双全,家庭美满了。” “嗯,算是。不过有些人可不让老夫省心。”福王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听说短短几日时间就捅了天。” 小宋嘿嘿的笑着:“那是晏殊干的,他个龟儿子不靠谱。” 福王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这个混账女婿:“有话直说。” 宋北云抓耳挠腮的,面目扭曲了好一阵子才挤眉弄眼的说道:“王爷,这军制……该改改了。” 话音刚落,福王手中的杯盖突然用力的扣在了被子上,这声音吓得小宋脖子一缩。 “你倒是说说,该如何改。” 其实小宋一直没有敢把自己的构想告诉给福王听,本来是想推给赵性去说的,但谁知道那狗皇帝怂狗一条,一提到这个他就连连咳嗽说什么“朕连日积劳成疾,体力不支,先走一步”这样的话。 这意思明摆着就是要是宋狗冲锋陷阵,这种事谁上谁不怂?宋狗也怂! “你倒是说话!” 福王桌子一拍,小宋惊得一跳甚至还被茶水呛了一下,等缓过来之后,他嗯嗯啊啊半天之后才说道:“您看……如今钢蛋已经三岁多,天资聪慧。加上……加上赵橙也从异乡归来,岳丈您双鬓也开始斑白,倒不如……” “我不是让你说这个,我让你说怎样改军制!” 小宋哦了好几声,战战兢兢的从怀里掏出修改军制的计划书:“岳丈……这……”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福王一把夺了过去。在福王看东西的时候,小宋全程没敢大喘气,但心里头已经把赵性骂臭了,这明明就是他的工作,非要赖!好好的皇帝当成了癞皮狗,真的是个没担当的东西。 其实军制改革主要是有三个大段落和零星的微调,三大部分分别是裁军、武装力量体制改革和军事领导体制改革。 裁军是将现有的厢兵、蕃兵全部撤裁,撤掉的士兵不再分配田地而是转而进入城镇中的各处工坊,根据军衔领取不同的级别薪资,各地成立一个专门管理这些退下来的士兵福利的衙门。 武装力量体制改革则是在裁军之后,将剩余士兵改为分工更明确的职能性队伍,未来士兵也并非再是终生制职业,但相对于其他行业入退都需要严格把关,常备军制和征召军制相辅相成,形成可轮替的流水兵模式。选拔军事干部的时候择优录取,以级别发放军饷并且取消现有晋升制度,新的晋升制度会在重整军制后颁布。 最后就是军事领导体制改革,皇帝仍然拥有军队的最高权力,但却并不能够轻易的发动一场战争,甚至于调动军队也需要三省、枢密院加皇帝三堂商议之后才能启动,任意一方不可调动军队。 当然,这里头还包括各地地方性长官的轮替制度和士兵的轮替制度,以最大的努力杜绝兵变可能。而且士兵职业化之后,战斗力一定是会有非常大的提升。 “这个精兵制,何解?精兵简政?” “不是。”小宋连忙上前说道:“这里的精兵是采用提高训练水平的方式提升士兵各方面的能力,一个班排级别的长官就能看明白地方指挥官的作战意图并加以反制。” “就是北海新军那个样子?”福王摇摇头:“那太难了,养不起。” “北海新军是模板,他们是将官教导团,是不一样的。不需要到那个程度的,就是每个士兵除了武器、战术的训练,还要增加战略层面的作战智慧,新兵入伍之后会增加文化课程。”小宋认真的解释道:“这会使单兵的战斗力再上好几个台阶,虽然缺点是打不起一场持久战,但王爷恕我直言……这个时代出现这样的士兵,没有一个敌人是能撑过三年的。那以现在大宋的能力,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将大宋发展成为天下第一大国。而这个三堂政策便是为了大宋在以后不发展成为穷兵黩武的国家,文武官员和皇帝可以进行三方制衡。” “这个还需要再做考量。”福王沉思道:“多少是有些草率。” “嗯,这只是草案,这不让岳丈大人给掌掌眼么?” “呵,说的好听。”福王抬眼看了宋北云一眼:“说吧,要本王干些什么?” 656、五年1月19日 晴 功名利禄杀人的刀 “你先去吧。” “那岳丈我便先走了。” 小宋走出门外之后长出了一口气,福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这是预料之中的,毕竟军权这种事可不是一碗面一碗粥的小事,它涉及到整个国家的政权稳定,只要出了一丁点问题,整个国家都将陷入动乱之中,慎重是必须要慎重的。 而福王自然也没有当成儿戏胡闹一笑而过,反倒坐在那里仔细研究了起来,老头虽然已经五十多了,但身子骨仍很硬朗,没有半分的老态,现在说身子抱恙的确是说不过去,而且他多少也不太放心自己手底下那些跟着他打下江山的将士们。 “唉……牵连甚广啊。” 福王也是唉声叹气,他现在的压力比任何人都要大,因为这件事看似是宋北云牵头,但这背后其实必然是得到了皇帝的首肯,而且皇帝觉得很有必要执行下去。 的确,大宋现在的军制着实容易出问题,除了那二十万禁军,其他的队伍都是将不离兵、兵不离营,长此以往便会滋生出将不受皇命、士不听上令的情况。 作为带兵打仗的福王,他其实比谁都讨厌那种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当幌子擅自行动的行为,也许他们的确是因为没有受命而打了胜仗,但却可能会因此扰乱了整个战场的布局,所以他很赞同宋北云的一些军事化理念,比如军人的天职不是打仗而是服从。 “宋家军、薛家军、杨家军……嗯,会是个麻烦。”福王沉思片刻之后,轻轻点头。 当国家的军队不管是在官方还是在民间被称呼为某家之军的时候,这就已经是个危险的兆头了,也许这个将领身上没出问题,但保不齐这个问题就会出在哪个人身上。 这些年年年兵变,其实就已经说明这军制其实是出现了问题。 “来人啊,去请四位国公来。” 福王招呼了一声,然后坐在那静静的等了起来,毕竟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头等大事了。 而且现在想来这小兔崽子把橙儿给带回来给自己,其实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父皇杯酒释兵权的典故到现在还在流传,现在终究是轮到了自己头上。 “唉……”福王端起茶杯轻轻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轻轻摇头:“到底是教出了个好徒弟。” 出了门的宋北云在阳光下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了一眼王爷的府邸,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王爷,抱歉了,真的没别的法子。” 说完后,他甩了甩袖子,背着手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而这时在暗处却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老远看到他离开之后也跟着转身匆匆而去。 “走。” 小宋刚要进门,就见赵性和晏殊站在门口那等着他。 “干啥去?” 赵性今日一身便装,看上去风流倜傥,而晏殊本命年,穿得像个红包,油腻的很。 “城里新开了一家春坊,里头的姐儿得了今年的花魁,今晚上人家要抛头露面了。”赵性一脸兴致盎然:“这不去试试能行?” “你下个令把她捆到宫里去不就得了?” “唉,此言差矣。”晏殊瞥了一眼赵性:“这男人出来寻欢嘛,自然是家花不如野花香的,弄回去日子一久也便是索然无味了,哪怕是个天仙子,也就新鲜个半年。” “就是。”赵性的扇子在肩膀上敲得啪啪响:“再美的小娘子在被窝里放个屁那也透着一股子鸡屎味。” “哎呀!” 小宋一甩袖子:“好好的事让你给说的这恶心。” 赵性和晏殊哈哈大笑,小宋一脸无奈的摇头:“我不去。” “哎,走吧。”赵性一把扯住宋北云的胳膊:“走走走,没你滑不留手的无赖,朕去了也是索然无味。” “哦,寻花问柳你这么生龙活虎,让你去跟福王说兵权的事,你就要驾崩。有你这样当皇帝的?” “好了!朕好了!这医学院就是神奇,给朕开了一剂方子下去,朕就痊愈了,能跑能跳。”赵性拍着胸脯:“牛都打得死哦。” 小宋不屑的撇嘴,迈着腿就要往屋里走,而赵性用扇子戳在他胸口:“宋狗,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罚!老子还不想干了呢!” “行啊,你说的。”赵性眉头一挑:“朕本已下了令,让小鱼年后随你去长安当个使唤人,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 “走,那个春坊叫什么?我看看能不能有熟人打个折。” “狗东西。”赵性骂了一声:“朕早就打探过了,你没熟人,那不是妙言的产业,你放心吧。” 三人换上了寻常公子的衣裳来到了那家春坊,这里的装修挺有格局,里头的姑娘那叫一个千娇百媚,连波斯猫都有好几只,就是这里头价格不菲,一壶龙井在别处最贵不过半吊钱,在这里随便就得要个一两贯。 就这么个无底洞,每日晚上都是人声鼎沸,全城的臭男人恨不得都来这玩上一圈。 “哟,几位公子面生的很,来来来,快里头坐。” 老鸨子一身香水味迎了上来,虽说她是个老鸨,但其实也不过二十七八的熟透年纪,赵性似乎还挺喜欢这一口的,上来就在她那摇曳生姿的大腚上拧了一把。 “来,先给爷好酒好菜的上,不差钱。” 赵性随手将一张钞票按在了那妈妈的胸脯子上,那老鸨一见这面额,当时就喜上了眉梢,立刻热情的迎了上前,开始各种恭维。 一直到酒菜上来,她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三位大爷,这个点姑娘们还在梳洗打扮呢,这可如何是好。” 赵性给自己倒了杯酒,伸手把这老鸨子往怀里一拥:“哪用得别人,有你不就行了。” 小宋挠了挠脸,之前还真看不出赵性喜欢姐姐这一块的,也不知道他这在外头打仗的一年里,老赵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到赵性一个劲儿在那跟这老鸨子骚,晏殊和宋北云都默默低下头狂吃,毕竟大宋的审美到现在还是以少女为主,这种……快三十岁,过两年可能都要当奶奶的人,实在有点消受不起。 “公子别忙,我去瞧瞧姑娘们好了没有。”老鸨好不容易从骚猫赵性的手里脱出,喘着粗气说道:“这便去给各位公子安排上。” “那个花魁呢?叫来,不差钱。” “公子……奴知您不差钱,可今日这已是放出了风去,若是……” “这样啊,等着坐地起价是吧,行。”赵性一挥手:“就等看看你这花魁有几分姿色了。” “好嘞公子,那我这便去招呼几个别的姑娘让您几位先乐着。” “去吧。” 老鸨出去后,小宋抬起头来咳嗽了一声:“你啊,你这样会让人当凯子的。真的是出来玩都玩不明白。” “怎么说?” 晏殊这时接话道:“官家,当您说出那句不差钱开始,这老鸨子心中其实就有了计较,这地方让您花钱的地方可数不胜数呢。” “朕是肥羊呗?” 其他两人异口同声的点头道:“嗯。” “朕不是来的不多嘛。”赵性斟酌一番后点头道:“以后要多来。” “这是个皇帝说出来的话?”小宋把筷子往桌上一扣:“我在外头拼死拼活是为让你在这常来青楼的?” “那我能咋办嘛……新政之后,枢密院、十三司、三省、六部快将朕的事瓜分光了,每三日一早朝时报与我处,平日朕就看看表格数据,哪里有问题就把负责那一块的人拉过来骂一顿,没别的事了呀。” “你得多开会知道不?”小宋敲着桌子:“每日晨会、每周例会、每月计会、季度政务会、半年总结会、年终汇报会。你得支棱起来,把你这皇帝的地位给支棱起来,让你少了那些琐碎事不是让你来嫖的,是让你释放出更多的时间来把各部门胶黏紧密树立威信的!” “他说的对啊,官家。” 赵性夹了块肉放在嘴里咀嚼了半天之后抬头说道:“这么麻烦呢?” 他想了想:“行吧,年后年后……来来来,喝酒。今日便早些回吧,明日大朝会之后再来一趟也无妨。” 不多一会儿,几个姑娘被引了进门,小宋上下打量了一番:“换一批。” 在轮换几次之后,小宋终于换上了一批他看着比较是顺眼的,不过整体来说他兴趣都不大,毕竟说到花魁,自己又不是没有,而且还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花魁,虽然她现在在辽国当摄政王,但毕竟眼光被养刁了,这些庸脂俗粉简直不堪入目。 不过嘛,出来玩就不能扫兴了,跟着一起玩就对了。 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感觉还没咋样呢,这青楼中突然就爆满了起来。 吃饱喝足的小宋站在楼上往下眺望,入目都是一众油腻不堪却还要故作风雅的文人和一批无遮无拦就把油腻写在脸上的暴发户。 离开金陵的时间长了,小宋的熟面孔已经不多了,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再被人围上来恭维,倒也落个清闲。 “等会你要是喜欢,我出钱花魁你玩。”赵性凑到他身边:“算朕犒赏你在外辛苦了。” “我是那好色的人?”小宋一脸决然:“你看我眼神,多诚恳。” 赵性脸上出现了古怪的表情,接着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便是那配种的驴都不如你婆娘多,你不好色?” “那叫情投意合。“小宋追上去说:”情投意合你懂不懂?” 657、五年1月20日 晴 兴起春满楼 这宋北云是发现了,古往今来的狗男人们讨论的核心就没有脱离过枪车球这个范畴。 狗男人们只要扎堆,充满着恶臭的语言就会喷薄而出,并以此为乐,不过还别说,的确是挺快乐的。 这么,到底也是没什么法子根治的,毕竟要去让一群七岁开始比谁尿的高、十五岁比谁牛子大的群体改变这个从小而来的习惯,那真的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况且这真的很快乐好不好,而且是发自心底的快活。 下头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都是跟赵性一样过来想一睹芳容,想看看这个从秦淮河畔杀出来的花魁到底有多能打。 这种东西嘛,没有几个人不想试驾一下,但想试驾的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天底下宝马也就那么点,又有几匹是骑在那些个土鸡瓦狗胯下的呢。 但到底也是有那不差钱的主儿,他们怀揣着大把钞票就等着今晚上督那花魁一下子过把瘾,实在不行摸几把也算是得了个好爽仗义的名头,不枉世上走了这么一遭。 “这个小娘子也是有意思。”小宋趴在楼上看着下头笑着对赵性说:“你看那两句诗。”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赵性笑道:“好大的胆子哦,敢用这首诗。” “我跟你讲,她今天要是好看就罢了,不好看我就摇人儿过来把他这摊子给掀了,把她人给抓了,抓去给我皇城司的兄弟们打洗脚水。”小宋轻笑一声:“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题反诗,狗胆包天。” “哈哈哈哈哈,你这厮……”赵性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狗还是你狗啊,朕都看不出这是句反诗。” “进了皇城司,我说是它便是,不是也是。”小宋冷面道:“就看这小娘皮能不能让爷们儿满意了。” “对对对。”赵性连连点头:“要是不能让爷们儿满意,你就去把她给办了!” 反正就跟绝大部分的青楼一样,这种压轴货肯定是不可能第一个就出来的,首先出来的肯定是大型歌舞表演。 曾经第一次进青楼的宋北云还真的是以为这个时代的青楼人们是来谈恋爱的,可去看了几场表演之后才知道,他娘的嫖就是嫖,什么玩意就谈恋爱,谈恋爱有那只穿件纱衣就上台跳舞的么? 想通这一点之后,小宋算是明白了,那些说着古代青楼多单纯的人,理论上跟那些说什么魏晋南北朝荒唐且美好的人没有本质区别,就是为了满足小清新们对这个他们不可能经历过的时代的一切幻想。 要说有没有美好?那肯定是有的,但前提是能做到像妙言那样,在被卖掉之前就存够了赎身的钱,最后还当上了摄政王。 否则……鸡就是鸡,“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鸡,都被当成货物出售了,还指望有什么身份地位不成? 还谈恋爱,真碰上那脾气暴躁的主顾,上来不一巴掌扇过去破口大骂“爷爷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来逗闷子的”才有了鬼呢。 所以啊,这底层的青楼女子其实还是蛮可怜的,地位是别指望了。 “对了,听说你把长安教司坊给拆了?”晏殊端着酒杯走了过来:“那这可如何是好?” “要那玩意干什么。”小宋头也不回的说道:“欺负孤儿寡母的没意思,反正在我那头要是有人闹出幺蛾子,我也不给送什么教司坊了,有一个算一个,全拉去玄武门后头的大坑里埋了。” “你杀心有点重。”赵性小声道:“你可知你上次坑杀了襄阳刺史一家,朕给你顶了多少压力。” “敢!”小宋眼睛一瞪:“你以后也别给我顶,你让他们去当我面说,说赢了我自己打个坑把自己埋了,可要是说输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是打算把朕的满朝文武都弄死是吧?” 小宋从怀里摸出一块脆脆的博饼掰了一点放嘴里后又塞到了怀里:“敢来我就敢埋,大不了豁出去不要什么狗屁名声了,杀光了全启用年轻人,混乱就混乱个两年,往后保证顺风顺水。” “你也不怕造反……” “好啊!”小宋一拍手:“造反好啊,但是造反前跟他们打个招呼,老子三天破襄阳,就问他们几个人的城比襄阳还硬。到时候让我进了城,可别怪我挖大坑了。” 赵性憋着笑,他当然知道那些只会在自己这里说坏话的人不敢去宋北云面前对峙的,那帮人本就没什么骨头,上天入地的就全靠一张嘴罢了,真碰到了宋北云这样的硬茬子,他们不敢的。 “对了,这次你走了,皇城司真的要脱手了?” “废话么不是。”小宋回头看了一眼赵性:“这种盘子你让我握在手里,你是真不怕啊?我要是有反心怎么办?” “你要有反心,朕还能活到今天?还不是早就被你挖个坑埋了。” “少给我哔哔赖赖的。”小宋一挥手:“人心隔肚皮,今日没有保不齐哪天你惹了我,我就有了。宋北云可以没有,但是赵性得在,明白啊?” “哦……”赵性显得有些委屈:“朕懒得管那些事,到时候随便交给谁吧。” 晏殊额头上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万万不可啊……皇城司如今已是渗透入了方方面面之中,这股子力量若是不握在自己手中,属实危险的很啊官家。” “我跟你们讲。”小宋趴在那叹了口气:“在特务这一行里有句俗语,那就叫不怕贼偷怕贼惦记。” “何解?”赵性好奇的问道:“朕这真不懂啊……” “我给你写说明书不就完了么。”小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道:“像皇城司这种机构,到了如今想要说正面突破它的防御已经很难了,但有一种情况是防不胜防的。” “哦?” “嗯。”小宋轻笑道:“就是有人盯你的梢,这种事是防不住的。有人惦记你,但是他又不动手,就盯着你。满大街的人,他离开你二里地就能盯你,没法子防的。今日宋北云去了福王家,后又去了青楼。这种事是很容易便能知道的,掌握你的生活习惯,了解你的关系网络,这种你怎么防?防不胜防。” 赵性点头,宋北云继续说道:“同样的道理,现在没人能威胁到你的安危,就算此时此刻有人离开三米冲过来拿刀戳你都会有司命司皇城司的人过来一刀把那人砍了。但你保不齐有人惦记,明白没?你是皇帝啊,老赵。如果皇城司不掌握在你的手里,未来那个惦记的人出在核心区出在皇城司出在皇宫内,你怎么办?” 赵性眉头一跳,却是没有说话。 “国家稳定大于一切。”小宋转过头看向赵性:“不管多少人为这件事死了,都值得。能不能有五百年长治久安,就看未来五十年能不能稳定繁荣。” 赵性显得有些沉重,他张了张嘴却是没说话,而小宋一摊手:“你看,这个侯封的值吧。” “区区县侯罢了。”赵性咧嘴一笑,凝重气氛缓解开来:“你再熬点资历,到时候当个王爷。” “别在这说,有人要酸了。” 晏殊反应过来,立刻抗议道:“你这人怎的小肚鸡肠的?谁酸了?谁要酸了?你凭能耐的弄来的东西,我酸什么酸?” “他急了他急了。”宋北云指着他大笑起来:“你快看啊,他急了。” 晏殊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跟他单挑一场,但无奈实在是打不过所以只好作罢,但愤恨的一口闷酒还是要喝下去的。 正在这时,下头的歌舞表演也结束了,正儿八经的上来的重头戏,也就是小姐姐拍卖环节。 这个怎么说呢,虽然只是卖一个使用权非所有权,但那些狗男人似乎根本不介意,第一个上场的资质平平,最多算得上青春靓丽,所以成交价也没有预想的高,七百贯就被人买下了。 而接下来那些姑娘就像是高档的奢侈品一样一个一个被拉上台拍价,随着品质越来越高,下头的狗男人们自然也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开始躁动了起来。 “这个不错,这个可以啊。”小宋摸着下巴:“好家伙,这地方卧虎藏龙啊,连波斯贵族都弄来了……” 下头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引起了宋北云的注意,他好奇的打量着下头那个具有明显波斯血统的女子,绿色的眼睛十分亮眼。 而且小宋还注意到她的手上戴着一串猫眼石的手串,这种宝石还是比较名贵的,不知怎么就流落到了这种地方。 “感兴趣?”赵性眉头一挑,然后举牌。 “等……” 还没等宋北云阻止,十万贯就出去了。赵性花钱丝毫没有皱眉的意思,这要是让史官记下了还了得,虽然花的是内库的钱,但这可是十万贯啊…… 而他这一手抬价直接把下头的人给抬懵了,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赵性。 当然,碰到这么一个买主,下头的人其实也还是挺害怕的,拍都可以拍,十万贯对下头一些人来说也是不贵的,但他们觉得性价比很低,这波斯猫嘛……骨架太大了,不好驾驭,可操作性系数到底是不高的。 下头说了一圈恭喜的话之后,那只波斯猫被带到了楼上,此刻的她已经重新蒙上了面纱,站在三人的旁边也不做声只是低着头。 “你买东西是不是不看性价比的?” 赵性面对宋北云的埋怨只是哈哈一笑:“你看着喜欢,那便买来好了,区区钱财罢了。” “哦,现在不是你为了三千贯都要发愁的时候了是吧?” “行了行了,等会子看我再将花魁买下来。”赵性满不在乎的挥手道:“小晏,看上了哪个,便与我说。” “好叻,今夜全场消费赵公子买单。”小宋吹了声口哨:“后头应该还有三四个,倒不如赵公子全买了。” 晏殊陷入沉思,片刻之后抬头说道:“整一个,多了身子怕吃不消。” 下头的卖场继续,这种叫价的方式既新颖又刺激,到了后头的时候几乎个个都是精品,下头叫价已经快叫疯了,晏殊看上了一个较小的女子,大概……可能也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年纪,站起来估计也就到宋北云胸口的位置,晏殊看上了。 “看不出来啊,你狗日的还是个……”小宋摇头道:“真的是够恶心的,该死。” 赵性看了晏殊一眼也露出了愕然,然后默默举牌:“真是恶心。” 晏殊百口莫辩,连忙摆手道:“我……我就是见她年纪那么小,动了恻隐之心,你们……你们莫要污人清白。” “不管你动的什么心,买了。”赵性直接叫价一百万贯,不过他还是往下喊着:“包赎身。” 老鸨也是一愣,但一百万贯!赎身又如何?当赵性掏出朝廷最高规格的本票递给那老鸨时,她眼睛都笑眯起来了,大声喊道:“赵家公子百万!可还有人喊价?” 这里的人么,都是来玩的,谁会买个鸡回家嘛,所以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了起来,不少人想要看看楼上那赵家公子的真面目,但无奈灯火不明,看不真切。但听声音年纪并不大,想来应该是哪家巨富的败家子,但……京城没听说过几户巨富姓赵啊,莫不是…… 不过这个可能还是被他们否了,怎么可能是官家嘛,官家后宫都三千人了。 那个小姑娘被带了上来,她怯生生的,小宋捏着她脖子往晏殊怀里一送:“你的了,明日我便去找个凉席,来个割席绝交。” “啊……我……你们误会了!”晏殊一手护着这个小姑娘,忙不迭的解释道:“真不是那么一回事……等会子再解释好了。” 很快,最后一个拍品结束,但却并没有见到那花魁,下头的人见今日最大的奖品没出现,闹事的情绪便升腾起来了。 “诸公莫要焦急,今日这花魁啊,并非一般人物,光靠钱恐怕是得之不到那芳心暗许,她可是有条件的。” 小宋一愣,而赵性回头看向他:“妙言又开堂口了?不对啊……她不是都摄……”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小宋一脚踩在了他的脚面,赵性顿时反应了过来,连忙收声。而小宋也是极好奇的说道:“不应该啊,可他娘的千万别来个什么符号看象限,剧情重复了啊。肯定不会的。” “什么意思?” “没事,想来应该不会是第二个妙言。”小宋摇头道:“看看她要出什么条件吧,估计要出诗出绝句,不过也不应该啊……好奇起来了。” 658、五年1月20日 晴 今宵请你多珍重 这玩意卖关子就很有趣,小宋左思右想起来,某米也是用同样的营销策略,饥饿营销可是百试不爽的。 饥饿营销吗,不就是旧不如新、给不如买、买不如买不着,来回一圈看到的人多得到的人少,久而久之买不着的大多数便成为了自来水,而真正得到的人也就那样嘛,再美的花魁被窝里就不放闷屁了吗? 别的花魁放不放姑且不论,但那三千年一出的绝世花魁是放的。她不光放,放完还会用被子蒙宋北云的头,就很烦。 老鸨子一身骚气的来到下头的台子上,笑盈盈的用最软绵的话冲下头说道:“我家姑娘也不是故意为难大家,她也不出些附庸风雅的诗词,只是想诸位能为她取来两个物件。” 下头这时有人起哄道:“莫非是让我们去取那天上的星星?你出来卖就卖,卖身卖笑都是卖,你卖什么关子。” 这句话直接戳了小宋的笑点,他一拢袖子转身笑得不行,看来每个时代这种有趣的灵魂都不会少,虽然这话粗俗了一些,但道理却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那老鸨子似乎却是对这种场面早有准备,她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容愈发灿烂:“那自然不能是那些,若是诸位之中谁能找来,便是身无分文也可得小姐青睐。” 这下可好了,下头那些老色批本来就是找乐子来的,即便是不能一亲芳泽能碰到这种快活的事情倒也是不错,特别是看到那些老爷们一个个抓耳挠腮的模样,那更是开心的很。 毕竟之前那几个都不是花魁的姑娘最高已是百万贯了,这帮有钱老爷的钱就跟大风刮来的似的丝毫不心疼,这花魁要是竞价的话,这不就是有钱人玩了么。 现在有了个白嫖的机会,这帮人自然是不会放弃的,而最开始起哄的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到时候可不要抵赖哦,若是抵赖的话,这些老爷们可是看着的,到时怕是天王老子也是护不住你。” “那是自然。” 而这时楼上的小宋眉头皱了起来:“这厮是个托儿吧。” “应该是。”晏殊一边盘着刚买来还热乎的小姑娘的脑袋一边说道:“若不是托,屁话怎会如此多。” 小宋摇摇头:“应该不是,想必就是哪个穷疯书生过来找点乐子干的,你听那声音可是从那边那个角落中来的。” 赵性和晏殊都放眼望过去,就看到几个青年书生坐在那,头埋的很低,但肩膀却是耸动不停,一看就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混球。虽是混球,但若是换成赵性这三人去,恐怕还要混的厉害。 “果然。”晏殊笑道:“世上总有如此之人。” 而接下来,那老鸨子便上前清了清嗓子喊道:“小姐让诸位公子取来两样物件,若是合乎心意,今夜这春宵一度便是他的了。” “快一些吧,再不快些春宵就要变得春日了。” 接着另外一个声音也起来了:“这春日不也是日么?” 青楼中顿时笑成一团,嘈杂不堪。晏殊摇头道:“可是有辱斯文。” 赵性和宋北云侧过头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还握着小姑娘手的晏殊,并没有说话。 “好了,诸位莫要心慌,这便是来了。”那老鸨也不急躁,仍是不紧不慢的说道:“这第一样啊,小姐要天上的龙蛋。” 这个要求一提出来,全场哗然。而赵性的眼睛也瞪了起来:“狗胆包天!这反诗就忍了,如今……”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宋就伸手拦住了暴怒的赵性,眼睛只是一瞟,旁边立刻有乔装打扮的护卫走上前将那个波斯猫和小姑娘带了下去。 见到四下无人之后,宋北云笑着说道:“别忙着发脾气。” “嗯?”赵性头一扬:“几个意思?” “有意思。” “我知道,老子问你什么意思啊。” 小宋弓着背趴在栏杆上看着下头人们的起哄,等他们的声浪小了一些后,他转过头对赵性和晏殊说:“故意冒犯,必有其因。” 对,就是故意冒犯。 如果说最开始那黄巢的反诗是这花魁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倒也不是不行,毕竟大宋是自信的大宋,好几年前就已经取消了这因言获罪的名头,区区一个黄巢或者说区区一个婊子还不能被大宋看在眼里的。 但这个龙蛋可就是实打实的冒犯了,为什么一个婊子能敢直接干这种事? 无非是两个原因,一个是想出名想疯了,还有一个就是想见某个人。 这个人是谁? 小宋回头看了赵性一眼,而赵性听完他的叙述也豁然开朗:“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不过也不一定,也可能是为了我。”小宋轻轻眯起眼睛:“因为他们可不一定确定你赵大官儿会来青楼,但贪财好色的宋北云想必却是不会错过这样的事,特别是这几日宋北云赋闲在家无所事事。” “可用这法子?” “不管是宋北云亲自来了,还是被皇城司抓了。”小宋转过身笑道:“她是不是都达成目的了?” 赵性恍然大悟,他轻轻拍着宋北云的肩膀:“你狗日的算的这么细干什么啊,这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啊!” “没法子嘛,狗命比较重要。”小宋叹气道:“你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想要我这项上人头。” “狗头。”赵性补充道。 “随便你喜欢。”小宋伸了个懒腰:“怎么样?你装还是我装?” “朕还是不了,太容易被认出来。” “所以说……”小宋哈哈一笑:“今日你强迫着我来,其实就是给你手底下两个年度最佳员工发年终奖呗?” 小宋的话说的奇怪,但赵性却是侧过了头,因为他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宋北云和晏殊两人这两人这两年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外头形容这二人便是大宋的左膀右臂。 但他们太年轻,封赏不可太过随意,晏殊已是代宰相,年后将入尚书省,宋北云更已是封疆大吏,虽是没有明确品级但监备全国只有一个,再加上他是三品州雍州的最大长官,这不是正三品是什么?两个狗东西年纪轻轻就快要位极人臣了,最后若是赏无可赏就出大问题了,于是赵性就想用这种法子来补偿两个人没有得到了封赏。 的确,宋北云是要封侯了,但封侯是战功而非政绩,他的政绩怎么样天底下都看见的,军政一把抓天底下就没有比他干的更漂亮的。 还有晏殊,赵性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这两年越来越顺,不管是施政也好、主持大局也好,就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这绝对不是说是他自己提升了多少,全靠这个代宰相在其中周旋,怎样切割朋党、怎样划分红线,晏殊可谓是干的相当漂亮。 对于这样的臣子,不赏不行的,那么花上个百万贯安抚一下重臣的心思,有毛病么? “老赵啊,帝王术越来越精湛了。” “少给我来这些,老子怎么说也是老大,给两个小老弟送个娘们哪来那么多废话?” “行行行。”小宋笑着摆手:“不与你争,来,下个蛋。” “滚!” 晏殊站在旁边沉默许久:“我大概想到该怎么办了。” “我也想到了。”小宋点了点晏殊:“晏相国还是聪明哦。” “一般一般。”晏殊抬头看了看赵性和宋北云:“天下第三。” “算你识相。”赵性哼了一声:“若是你说个第二,朕就把你的头打爆掉。” 晏殊其实蛮可怜的,论口嗨他不说胜宋北云吧,但绝对也是个平分秋色的人物,赵性就更别提了。但这俩人怎么说呢……能打,一个比一个能打,别看赵性那窝囊样,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太祖长拳传人,这些年疏于锻炼也许略逊宋狗一头,但打十个八个晏殊那是一丁点问题都没有。 这时下头的声音再次传来:“这第二件啊,便是那地上麒麟的鳞片。若是有人能找出这两样东西,不光是能一亲芳泽,更是有别样惊喜哦。” 虽然那些狗东西骂骂咧咧的,但却还是动了心,不过这龙蛋麒麟的,上阴间找给他?这还不如上天摘月亮呢,先不说麒麟的鳞,就光是龙蛋就已是大不敬。 谁敢?这摆明了是冲着某些特定的人去的。 而小宋这时朝楼梯口候着的小厮一招手:“来。” 那小厮答应一声,噔噔噔的跑上了楼:“爷,何事?” “去厨房中,取一枚大青鱼的鳞片再取一枚鸡蛋。”小宋将一张钞票拍在他嘴上:“别问也别说。” “明白明白……” 小厮很快就去了,而赵性和晏殊在楼上笑作一团,赵性笑的累了,叉着腰哎哟了一声:“不少人可都背后与我告状,你这狗东西指鹿为马,今日我可是见识到了。” 晏殊呵了一嗓子:“我就知道。” “有什么问题?”小宋一脸无辜的摊开手:“我说是它便是,不然他怎样?还敢去景秀宫里问问赵大官他昨夜是不是下了个蛋?” 赵性一愣,扬起一脚就踢在了宋北云的屁股上:“狗东西真是要死了你!” “要不你自己上。”小宋指着下头的台子:“你上其实更带劲,等会进屋你把那蛋往那小婊子面前一放说上一句‘来,妹子,朕给你下了个蛋’,你看看她是怎样个反应。” 赵性真的是被这厮给弄得笑的快活不成了,最后甚至不顾形象的依在门廊边捂着肚子直喘粗气:“你狗日的是真的贱人。” ------- 今天回家了,九点多到的,只能抽出时间赶一章了,明天恢复。 659、五年1月20日 晴 千算万算,原来是她 很快鸡蛋和鱼鳞就送到了小宋的手中,他掂了一番手中的东西,再次抬起头看赵性:“你去不去,不去我可去了啊,看看这花魁长什么模样。” “你去啊,朕还缺个女人不成?” “他也不缺。”晏殊小声嘀咕道:“我缺,可我不敢。” 赵性斜眼看了他一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这肮脏文人打的什么主意。” “说实话,如果今天不是你俩强迫我去,我还不如回去睡觉来的自在,明日大朝会一站就是一天呢。”小宋搓揉着手上的鸡蛋:“而且我现在也不是为了当嫖客去的,我就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 “行了。”赵性摆手:“赶紧滚走,出来时记得跟朕说一声。” “你不回宫?明日大朝会啊!” 赵性来到窗子边指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宫:“这也不远,等会正好试试波斯猫。” “你这人……”小宋叹气道:“那不跟我一起去见花魁了?” “不去,没兴致。” 赵性也是个顶奇怪的人,他不像小宋那样有充沛的好奇心,这家伙是一个只对仔细感兴趣的事情充满活力的人,如果他不感兴趣了,甚至连问都不会问一下。 至于晏殊嘛,来都来了,而且是跟着皇帝一起,那不玩一下肯定是不行的,至于会不会是那个明摆着未成年的姑娘,应该不会,毕竟他真的干了这件事会被说笑一整年。 其实有时候小宋也会恶意的去想,如果那些女拳师来到这个吃人的时代会是怎样一个下场,恐怕会很惨吧。这些人光靠嘴巴真的没办法提高女性地位的,说起来小宋才是个坚定的女性主义者,因为这东西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要自己一点一点干出来的,手拉肩扛干出来,只有能在绝大部分领域和狗男人们付出了同样多的力气和智慧才能拥有相应的社会地位。 花木兰的厉害不是她漂亮而是她能打,就是这个道理。 但就现在上来就开口说提升妇女地位,反抗最激烈的恐怕恰恰就是那些妇女了。小宋有时也很无语,因为只有深入到改革之中才知道完成一项社会变革到底有多难。 拿着鸡蛋和鳞片小宋走了下去,那老鸨子要阻拦,但宋北云哪里是能被她给拦住的,只是轻笑一声:“我说有便有,你什么身份?也配看龙蛋?” 那老鸨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下头的人顿时开始起哄,一个个附和着嚷嚷,好像是要报复这龙蛋之辱似的。 不过好像也有人在讨论上头宋北云的身份,似乎也有人认出来了这个人便是那个民间号称九千岁的当朝第一臣,之前那些还有心惹些事端的人在这一刻都安稳了下来。 而看到宋北云还不是最可怕的,因为方才叫价的并不是他…… 试想一下,天底下到底能有几人可以在宋北云这等身份的人面前放肆叫价?而且那人的声音听上去可是不大。 想通这个关节之后,不少人就开始离席了,这有点太吓人了,这会儿要是一个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谈了什么不该谈的,那可是要了命了。 不过也有那愣头青不懂事的,坐在下头就嚷嚷着让小宋把龙蛋拿出来给他们长长见识的。 这一嚷嚷,那退场的人就更多了,有些甚至已经付了钱都不玩了,火急火燎的就往外跑,生怕跑慢了一些而吃了挂落。 小宋也不慌张,他心里头知道这青楼可不是谁都能开的,有些事情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要是真的闹了什么不愉快,那牵扯出点人来,到时可就别怪他大过年的不留情面了。 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快步的走了出来,在那老鸨耳边说了几句,老鸨凝重的表情一下子就舒缓开了,她笑着走上前娇笑道:“这位公子哪里的话,您这东西啊,自然是要我家小姐亲自验证,公子这边请。” 小宋总体是面无表情的,他手中捏着鸡蛋,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甚至看不到有一丁点兴奋和激动,明明除了特别情况入了花魁的闺房就能一夜不出,但他好像都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酷酷的样子还是挺帅的。 周围不停有小姐妹打量他,有些甚至会胆大跟他在回廊上来个偶遇,看一下他的正面。 人人都知宋北云,但无几人真识君,这些风月场上的姑娘虽然不知道到底这人是谁,但只因他好看,即便是倒贴怕也是无妨。 “你们啊。”小宋突然停住脚步对旁边冲着他窃窃私语的女孩说:“不要胡想瞎想,放弃幻想准备赚钱,一天到晚的打倒贴,几时才能赎身。” 那些女孩咯咯笑着跑开了去,而小宋只是在她们擦肩而过时捏一把腰摸一下腿的,倒是一副十足的浪荡模样。 连占便宜带调侃的,他被那小丫鬟带到了最里头的房间里,这间屋子明显要比别间要大上许多,连门的款式都不一样,想来这个花魁还真的是跟这里的后台老板关系匪浅。 “喂。”小宋在那丫鬟刚要敲门的时候勾住她的腰将她拽到了一边:“我问你几个问题。” “啊?”丫鬟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了起来。 “你只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好……好的公子。” “这个青楼是礼部侍郎施公远的产业对吧。”小宋眯起眼睛:“说。” “是……是的……” “好的。”小宋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钞票用两根指头夹着伸到了这丫鬟的领口中并往下探了很深:“你的了。” “多谢公子……” “敲门吧。” 门响三声,屋中有人应了一声,丫鬟推门而入,小宋也被她带入到了屋中。那丫鬟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躬身对纱帐后头的人说道:“小姐,人已经来了……” “你且退下吧。” “是。” 丫鬟退下,小宋坐在矮桌前,一只手撑在桌上将手中的“龙蛋”放了下来:“龙蛋我带来了,小姐还不露出真容吗?” 这时纱帐后的人咯咯笑出了声:“公子,何以证明啊?” “你要是不信,明个儿大朝会你上殿去问当今皇上,问他就说‘皇帝老儿,这蛋是你昨晚上下的么’便好了。” “公子莫要说笑,奴是个什么身份,哪里有资格去那金銮殿。” 小宋冷哼一声:“那你又哪里来的资格质疑我?我说它是便是。” “果然是宋大人的霸道。” 说完,纱帐后头动了动,接着一个女子从里头走了出来,虽然仍是蒙着面纱,但却可以看出的确是一位妙龄少女的模样。 “说吧。”小宋手指轻叩着桌子:“找我何事?” “宋大人为何知道奴要寻你?”那女人跪坐在地上,探过身子为宋北云倒上了酒水。 “在外头我不喝别人东西的。”小宋轻笑起来:“除非你用嘴喂我。” “宋大人当真是小心翼翼。”那女子说完,径直摘下了面纱,带着笑容端起酒杯汲光其中酒水,半闭着眼睛将嘴唇探到了小宋的面前。 但小宋却是轻笑一声,躲开了她。 “你这个姿色也配占我便宜?”小宋嘲讽道:“我对你身子没兴趣,你也犯不着对我使美人计,这一招不好用。今天嘛,我来见你就是要听这来龙去脉,你既是有求于我,就最好听话,别跟我来这乌七八糟的东西,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女子有些愕然,但还是很快的调整好了心态,再次将面纱挂了上去,跪坐在那仔细打量起宋北云来。 若是别的狗男人说这种话,她定然是要周旋一番的,但面前的可是宋北云,传闻中这人心狠手辣也从不怜香惜玉,若是对他有半分忤逆,那便是生死未卜。 而小宋也在打量她,说实话她长得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漂亮,花魁之名当之无愧,但问题就在这里了,花魁不是卖家评的啊,那是买家评的,她还没被卖出去呢,这花魁的名头从哪来的?这摆明刷单了嘛。 不过说实话,以她的姿色和气质来看,怎么都不像是出来卖的,原因无他,这娘们不够骚。 真正妓院中长大当花魁培养的女子,不管多么精通琴棋书画、本质上就是只鸡,那种与生俱来和后天反复培育的骚味是藏也藏不住的,就看妙言就知道,即便是她冰清玉洁的,但往那一站都骚的让人心痒。 但这个女人,好看么?其实是好看的,这个样子其实是一般男人抵抗不住的,但她不骚。不光不骚,其实还多少带着一点……书卷气。 对对对,就是书卷气。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在庐州时见到的金铃儿,但金铃儿更多的是几分色气。这个却没有,只是书卷气,而且年纪不大但却很是雍容。 这不对的,这一看就是贵族出身的。 “唔。” 在双方都在沉默时,小宋顺手拿起一柄扇子,打开把玩了一阵后突然笑道:“丝绸桧扇,平安京出什么事了?” 对面那女人眼睛突然瞪得溜溜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而小宋却只是撇了撇嘴:“桧木片、金箔、五重花骨朵,这不就是平安桧扇,这玩意你别说平民家普及了。我是不信的,大宋都没这国力呢。还有,小姐您这上头有皇室的签章,别人不认识我可认识。” 早听闻这宋北云如妖怪一般,以前她是不信的,但今天仅仅凭一把扇子就能把事情给猜出来,这也……太恐怖了一点。 “一个平安京出来的美少女,在金京当鸡。”小宋摸着下巴:“我想想啊……” 小宋沉默片刻之后抬起头笑着说道:“你们那闹鬼啊?安倍晴明呢?” “他……他去世了……没有闹鬼。” “那就是内乱了。”小宋点头道:“那现在能够有叛乱资格的,就是源氏了呀。不对啊,藤原公呢?” 面对小宋嘴里一个一个的名字说出来,对面的女子开始变得惶恐了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国家那点事居然都被这个远在天边的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其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也就是说这个人一直在默默的收集着别国的资讯,而这些资讯…… “我便是藤原家的人……”那女子慢慢起身然后往后退了几步,直接来了个传奇一般的土下座:“还请上国出兵救命。” 小宋一愣:“你直接去面见皇帝啊!你跟我说有毛用。” “源已与我家决裂,还谋逆了皇位。如今金陵的使臣都是他们的人,我若是露面会被杀掉的。” 小宋挠了挠脸:“先别急……这事我可做不得主,等会我去给你叫个人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问的是我的汉名还是……” “哪个最响亮?” “紫式部。” 小宋:“???” 这个名字小宋就在嘴边,十分熟悉。但怎么想脑子里都是“龙神の剣を喰らえ”。 突然小宋一拍大腿喊了起来:“源氏物语!” 紫式部满脸愕然,而小宋挠了挠头也反应了过来,因为时间线动荡,这个紫式部应该是晚出生了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还没到写源氏物语的年纪,这本书现在应该还不存在。 但这可是紫式部啊!萝莉控的先天祖先,光源计划的原版作者。 要不说女频很神奇呢,以女性角度写萝莉控就是浪漫,以男性角度写就日子越来越有判头。 “你就是紫式部啊?”小宋笑得极开心:“久仰久仰!” 他连忙起身来到紫式部身边伸手拨了一下紫式部的嘴唇:“唉?不是说你们那贵族都黑齿为美吗?你为什么还是白的?” 紫式部:“???” 她反应好久才说道:“我学汉学的……不用染齿。” 小宋背着手转了几圈:“你先起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还请宋大人问。” “你为什么知道我会来?为什么又要以这种方式见我?还有,你来这里多久了,以什么名目来的?还有最后一个,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帮你而不是别人?” ------ 对不起,我食言了。今天我本来踌躇满志要恢复状态开工的,但实在太累了,下午又去给以前的老师拜了个年,回来就睡到八九点钟……过年真的太累了。 660、五年1月21日 晴 风流倜傥宋北云 小宋其实还是蛮激动的,紫式部这个名字那可是如风如雷,号称是他们那边的李清照,对于这个称呼其实小宋并不是很满意,因为天下从来就是无第一。 李白除外。 而且听说源氏物语里的故事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也就是说里头的阿紫就是面前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娘们。 这可以说是世界上第一本萝莉控里的那个萝莉坐在了自己面前,虽然按照道理来说应该叫晏殊来的,但小宋其实还真的挺喜欢这种破壁感,自己好像是在跟一个二次元人物面对面一样。 想象一下,有一天初音未来坐在自己面前,恐怕那种惊喜感也就跟现在差不多了。 “宋大人?” “嗯?” “你没有在听吗?”阿紫显然意识到对面的人有些不一样,因为自己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他一直在盯着自己傻笑。 那个笑容很奇怪。按照道理来说,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身份悬殊,带色欲那是很正常的。而且就阿紫来说,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来求助,其实就已经做好了为家族牺牲的准备,甚至可以说她看到宋北云的时候还是挺惊喜和欣慰的。 毕竟在她的想法里,即便宋北云是一个口歪眼斜、双耳失聪的矮子,她也不得有半分犹豫。 但实际上当她看到宋北云时,其实真的还是有些开心的,这个男人很年轻而且很好看,再加上传闻中他不光是位高权重而且还是个武双全的奇才,这样的人在平安京可是要被抢破头的。 当然,阿紫也明白,即便是在金陵这种大地方,这样的人也一定是凤毛麟角会被抢破头的。 那关键问题就来了,如果是这样的一个人,以色诱之能行吗?他一定不会缺女人的,很多人甚至会主动的贴上去,这一点同作为女人的阿紫丝毫不怀疑。 但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却非常奇怪,奇怪到自己曾经受过的训练完全派不上用场,哪怕他只要吞一口唾沫也行啊可是全程他都在傻笑,这傻笑是为了什么? “啊?”小宋回过神:“你刚才说什么?” 这要是换成别人,紫式部这种本来就是贵族家培养起来后又一直在宫廷里生活的高贵女性一定是不会再重复的,但面前的人可是宗主国爸爸的超级权臣,不敢来横的。 “您方才问我那几个问题,我已经回答您了,不过若是您没听见,我便再说一次。”阿紫重拾耐心,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为什么知道您会来其实我也不知您到底会不会来,所以便早早让人观察大人是不是有些空闲。” 她说到这时,偷偷观察起宋北云的表情来,因为这说的好听叫观察,说的不好听就叫监视,但她可是那边的李清照,聪明的很,知道用谎言遮盖谎言需要更多谎言的道理,在像宋北云这样的人面前,稍微有一丁点漏洞都会被他抓住。 天底下可没人能做到毫无破绽,最多就是他人是否追究罢了。 所以她选择了直接回答,如果宋北云表露出了不屑,她就会立刻道歉,至于露不露出胸部随他喜欢。 “还挺聪明。”小宋倒是没有在意:“继续。” “当发现宋大人在大朝会前都比较空闲之后我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因为因为坊间有传闻大人有点有点” 看着局促不安的紫式部,小宋倒是很坦然:“好色。” “嗯” 阿紫小声应了一声:“我就只好用这个方法了。” “那如果我没来呢?” “那我便在宋大人离开之前每日都想法子弄出一些您感兴趣的事,今日不来终究有一日会来。” 紫式部是个薄嘴唇,说话的停顿时她会有些嘟嘴,就属于自带娇憨的那种模样,再加上虽然官话说的很好却有些地方会带有奇怪的口音,其实还是很好玩的。 “真是难为你了,那为什么用这种方式见我?” “因为在国内我已是通缉犯了,而且源家的人已经在金陵城安置了很多内线,如果我露面就会被他们发现。所以就只好委托父亲的故交为我安排” “礼部侍郎?” “嗯” 小宋点了点头:“明白了,逻辑上没有问题。不过你知道在这个地方,我要是现在出门会怎么样?” “啊?” “人家会说我不行、短、快。”小宋皱起眉头:“这件事关乎到我的名声,你是不要紧,没几个人认识你藤原则子。” “啊”阿紫一愣:“宋大人你为何不问我为何化名紫式部吗?” “因为你本来就是跟源氏和亲的,你们那边女的又没名字,这个应该是你夫家赐你的小姓。”小宋一只手撑在下巴上:“你别问我了,我对你们那边的化了解的不一定比你少多少。” “宋大人当真是名士。” “少给我扯开话题。”小宋一挥手:“继续回答问题。” “哦”阿紫小声说道:“我来这里已有一年了,是跟随商队偷渡而来的。” “那也就是说,你是生是死,国内基本都不会有消息?哪怕我直接软禁你也没关系?” 阿紫身子一颤,可怜巴巴的看向了宋北云:“请不要这样” “行了,我可没工夫跟一个女人拉扯的没完没了,最后一个问题了。” “哦哦哦哦”阿紫连连点头:“因为我无法直接面见宋国的皇帝,而宋大人是皇帝陛下的近臣,而且大家都说宋大人是天下大才,博古通今且行事雷厉风行” “他们还说我贪财好色呢,所以说你就是有备而来咯。”小宋一脸奸笑的看着对面的人儿:“是这个意思吧?” 也许是因为化背景的差异也许是因为她本来就有这种打算,所以她并没有否认,只是侧过头轻轻点了点。 “好了,听完你这些,我总结出了几个中心思想,你听听我说的对不对。”小宋笑了一声:“首先,你其实是个逃犯,而且在这里不能公开露面。你想让我大宋出兵救你家族而找到我,其实并不是因为我是什么天子近臣、博古通今之类的,就是单纯因为你听说我好色又贪财,但你又没钱就打算以色相来换政治资源了,为什么不选别的好色的人,只是因为我性价比高。” 阿紫愕然的看了小宋一眼,忙不迭的摇头,但小宋却一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种好事能让你占了便宜?” “啊?”阿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 “你看看我。”小宋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身材高挑、皮肤紧致,一脸胶原,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眉清目秀、面貌俊朗。您配吗?” 这咋不按套路出牌? 阿紫被这人给弄蒙了,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占便宜的是自己而不是他了,这不要命吗? “你不远千里的跑过来,既想占我便宜又想占大宋便宜,天底下有那么便宜的事?” 这这这阿紫聪明的小脑袋瓜完全反应不过来了,但作为在宫廷中长大的人,她本能的感觉到宋北云这看似玩笑的话里隐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好色这件事小宋可不否认,但前提是这玩意得是有他觉得色的地方吧,面对这样一个黑长直的艺女青年,他真的是没太大的兴趣。 要是上来她就骚一点,说不定还好办,可这人一上来就跟小宋玩欲擒故纵,那小宋可就跟她周旋到底了。 不是想大宋派兵吗?行啊,东海新军最近闲的很,过去玩一圈也不错。但你光说两腿一张就要派兵? 不可能的,天底下可没那么好的事,你那玩意就算是镶金镶钻也配不上东海新军一场出操的耗损,想要大宋出兵可不是一句嘴上的天朝上国就能解决的。 真金白银得掏出来。 “虾夷带四岛。”小宋轻轻敲了敲桌子:“我也不要你们送,一钱一丈地,你们卖了给我们。” 阿紫快速的眨着眼睛:“一钱一丈地?” “嗯,永久归属权,不是租也不是割让而是买卖。” 这划算啊,虾夷那破地方都是一些垃圾人住的地方,又荒凉又没什么发展前景而且开阔的很,一钱一丈地都能换几十万几百万贯,这笔钱可以打造多少兵器能够进口多少粮食? “好,我替天皇陛下” 她说到一半发现小宋的眉头突然紧锁,阿紫连忙改口道:“我国皇帝陛下。” “小心你的口癖,如果胆敢在我大宋皇帝面前口称他国为天皇,那真的是天皇都救不了你。” 阿紫连忙吐了吐舌头:“明白了。” “多的么,我就也不说了,你的身子嘛我没兴趣,你太丑了。”小宋起身:“不过有一点你要弄清楚,我不能让你坏了我的名声,你就得说我特别厉害,弄得你都吃不消了,苦苦求饶我才走的。” 阿紫:“???” “听见没有!?”小宋眉头皱起:“如果让我听见有半点我不行的风声,你的事就难办了。” “知道了” “知道什么?” “您您很强,很厉害,弄得弄得”阿紫脸色通红:“弄得我吃不消了,求饶之后您才离开。” “对咯。”小宋戳了戳她的额头:“明日大朝会之后,我会叫人来找你。” “是” “哦,还有。”小宋回头说道:“我离开之后你就叫起来,至于怎么叫随便你,反正不能坏了我的名声。” 661、五年1月21日 晴 风光大祭 小宋和赵性在走廊上相遇了,他们两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对方很奇怪。 赵性手上拿着一把瓜子儿正在嗑,小宋手上剥着毛栗子,两人一抬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 “嗯” 小宋听到赵性那间屋子里传来靡靡之音,又看了看赵性地下的一地瓜子皮。而赵性听着小宋那间屋子里传来的靡靡之音,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栗子。 “喝酒去啊?” “走呗。” 有些事心照不宣就行了,现如今大家发现彼此都已不是十八九岁少年了,那突如其来的叹息,化作了一杯苦酒入喉。 “洋马身上的味儿也太大了。”赵性放下酒杯种种的一拍桌子:“毛还多,扎手!与猪鬃无异。你呢?” 一声“你呢”透尽万般无奈,而小宋滋了一口酒:“这里隔墙有耳,不便多说。明日大朝会之后再跟你说细致的。” “咋?”赵性摸着下巴:“你出来嫖还能嫖出个国事纠纷?” “嘿,你还真说对了。”小宋一拍桌子:“可带劲儿了,真的是大宋富裕了,是人是鬼都想来占点便宜。” “唔朕等不及了,你现在便说吧。”赵性有些心痒:“隔墙有耳什么的,你小点声啊。” 小宋执拗不过这位不务正业的皇帝,就把刚才与阿紫的对话内容跟赵性说了出来。 “那弹丸小地你也图谋?” “弹丸小地?你被人锁第一岛链就知道什么叫难受了。” 赵性挠了挠头:“说人话。” “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价值,买租赁什么的更有话语权,不管怎么样你总归要为后代子孙做考虑吧,我们也许不会弱但万一人家强了呢?”小宋摇头道:“而且王朝轮转,谁也不知道一百年后是怎样风貌,你不为后头考虑吗?” “这话也对。”赵性喝了口酒:“一钱一丈地,倒也是划算,朕允了。” “至于那个日本娘们儿,我还是挺喜欢的。” “哦,你喜欢你在那让她一个人叫唤?” “不是那种喜欢。” 赵性一拍桌子:“男人他娘的哪来两种喜欢?” “唉,还别说。”小宋嘿了一嗓子:“你这话还挺有道理。” 不过怎么说呢,就是可能过了那种肥肉上划拉个缝都能梆硬一夜的年纪,小宋这次倒是真的没有动色心,就是单纯的把她当二次元偶像来玩了。 这也挺好,这种女人到哪里都是个麻烦,小宋怕麻烦,而且说实话,论颜值嘛,她也就一般吧,不值一提。 当夜小宋和赵性聊到了深夜才各自让人安置了一件屋子就睡在了青楼中。 第二天小宋起床时,赵性早就不见了踪影,而晏殊却还在,不过他已经准备出发了,至于衣衫什么的肯定不能在这里换了。 “我去洗漱一把。”小宋打了个哈欠说道:“赵总人呢?” “五更天就骂骂咧咧的被人叫走了。” “也是惨。” 小宋拎上一条烫好的手巾走回房间,而正在他洁面刷牙的时候,门被轻轻推开,接着就见戴着面纱的阿紫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 “宋大人,您今日一定不要忘了。” 小宋一边抹着脸一边说道:“你嗓子怎么哑了?” 阿紫轻轻的白了他一眼,虽未明说但责怪之意已是分明。这种近乎撒娇的小白眼是很受男人喜欢的,要是别人这样白他宋北云,一巴掌少不得,但少女可可爱爱的小白眼却是像大清早的第一道阳光,靓丽的很。 “好好等消息吧。”小宋挂上毛巾跟阿紫擦肩而过。 “好,恭候宋大人消息。” “等一下。”小宋退回了几步:“站那。” 阿紫很听话很顺从的站在那,丝毫没有对于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坏的警觉。 “好了。”小宋点头后伸手在她胸脯上一捏:“哟,还行。” 阿紫愣了片刻,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但小宋却没有继续,只是哈哈笑着往外走,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上她一眼。 “你可真不是个人。” 门口的晏殊看了一眼:“人家姑娘眼中含泪委委屈屈的看着你呢。” “在这地方,我要像个正人君子,它合适么?” “也是。”晏殊回头看了一眼满面迷茫的阿紫,轻轻摇着头就与宋北云并行而去了。 等他们二人走了之后,阿紫倒也是没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无奈还有些好笑,她扒在窗口看着远行的宋北云,感觉这个人身上并没有传闻中的杀气也还带着匪气,但聪明却绝对是绝顶聪明的,与他每一个字每一句的交锋下来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这人比自己在平安京和金京认识的所有人都要厉害。 这大概就是一种压制。 而大朝会也在他们离开之后的半个时辰正式拉开了序幕,这场前所未有的盛大朝会,因为关系到改年号的问题,所以先还要去未建成的新宫旁边的刚建成的天坛祭祀。 小宋最喜欢这个节目了,那几千人的傩舞,配上战鼓和当做长枪的木棍的敲击声,气势非凡。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传统化,祭祀就该有祭祀的样子,这可比后头日本的那种舞的气势足太多了。前前后后禁军开道,舞者五千众,再加尾部配上九十九架贡品车,真的太有那种天朝上国的质感了。 今年有个新规,就是贡品在祭祀之后就地分发给百姓穷困者,所以东西极多,大小三牲就有十几车,虽车不大但架不住数量多,还有五谷稻、黍、稷、麦、菽四十九车,剩下的便是各地进贡来的各式吃食。 “这便是上国啊” 阿紫站在窗口看着那游行队伍穿行而过,心中感叹。纵使家乡绘卷中描述再是浮夸,却也不及见到这震撼场面的万分之一。 怎么形容呢欢喜。 对,就是欢喜。那种自上而下的欢喜,幼童可以欢呼雀跃着追随着庄重的车队前行,士兵维持的也不是秩序而是舞者的威严。 那种处处透露出的自信和欢欣是别的地方看不见的,她自幼跟随家人游历,见过无数的地方,却没有任何一处能有这样的喧嚣和气度。 “真羡慕啊。”阿紫趴在窗口自言自语道:“如果我生在这里该多好。” 662、五年1月21日 晴 凭君莫话封侯事 祭祀大典之后,整个朝会就进入了正式流程,先是听英明神武的赵性发表讲话,这段讲话就是他的独唱,但经过高强度训练的赵性在应对这种情况时早已是轻车熟路,大段大段鼓舞人心的说辞从他嘴里连绵不断的蹦出来。 要说他画饼吧,其实也画,但因为往年画的饼大多数都兑现了,所以如今他的话现在无比有分量。 他的演讲稿是宋北云和晏殊共同撰写的,里头分别就内政和外务进行一番梳理,确立了新的一年的各项目标以及对今年整年的考核计划标准。 在这些重要讲话结束之后,他也首次提出了最新的扶持制度,之后继续以摆脱旧日贫困、提升农民福祉为中心思想拓展各级官员的思路和视野。 而就在小宋讲话的同时,城市中平时基本上不对付的各级报纸今天却出奇的统一,纷纷开始加刊并以大篇幅、头版头条的形式报道了赵性的重要讲话。 茶馆里、酒庄里、河堤旁,即便是青楼中都能看到许多人捧着刚刚印刷出来还带着油墨气味的报纸仔细阅读着。 若是在街上,通常会有一个说书先生夹着一把油纸伞,身边围着几个甚至十几个不识字的百姓在给他们讲解。 “这三支一扶是个啥。” “支农支教支边扶贫。”旁边立刻有人回答道:“就是让读书人下去乡里当先生,教咱们种地读书,带着咱们赚钱。” “他们也懂个种田?” “唉,不管咋样,官家是为咱们着想啊。” 街上的讨论声层出不穷,其中被讨论最多的还并不是这些新制定的国策而是国策背后的福利,最晃眼睛的便是下乡满三年便可为吏,若是满了五年直接给候补官的缺。 这要放在往常,那可是举人老爷才有的待遇,如今却是没想到就这样被提上来了。 有人反对么?当然有人反对,可现在的反对已经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了,因为抛出新国策的时间点,正好是大宋完成第一轮官制革新的空档,在这个空档中,绝大部分的权力都还集中在朝廷手中,而且因为多重监管机制,想要阳奉阴违都是很难的事情。 而且连带保举制度既担保人制度更是跟各地的乡绅豪强息息相关,所有人现在都要掂量掂量这个新政策的计划了。 除了这些内容,更多的比如作为试点的长安科举新政也是让人眼前一亮。 长安本地的科举制度适用于雍州本地境内七品及以下的官员,那边的科举被定位每年春末夏初,这也是自科举制度成立以来第一次出现了分科的情况。 所谓分科便是分为了理学和工学,理学仍然保持了原本科目,稍有增加。而工学却几乎全是新的,工字一途被分为了十二个大项衣食住行全部囊括其中。 而且在长安的学子如果成功通过了那边的科举之后并不会直接当官,因为他们还要去新的学府中集中学习三年。 这个其实也是颠覆性的,虽然硬要说起来其实是比之前那个基本国策还要劲爆的,但实在是因为适用性不高,仅仅是雍州本地户籍者方能采用,所以大家也都是讨论一番就转头作罢。 反对者是有的,但现在赵性扎实的立定在了人民群众的大海之中,民意的汹涌让朝堂这叶扁舟上的乘客根本不敢有大动作,再加上皇城司、司命司那无孔不入的架势,现在的官不好当啊…… 当然,这样也是有利有弊,弊端就是赵性的屁股只要还坐在人群这边,他就必须要不断的对现有的问题进行修改,而每修改一次就会因为动了人家的蛋糕而引来朝堂中一些人的憎恨。 这是一枚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所有人都得提心吊胆的等待。 “还没完啊?” 宋北云站在第三排,特意还挑了一个靠柱子的位置,因为昨夜实在没怎么休息好,今天从上台开始发表讲话时他就已经开始靠在那打瞌睡了,这一觉醒来上头居然还在说…… “吃不让吃,睡也睡不好。”小宋对旁边一个三品刺史小声道:“你说这作孽不作孽。” 当朝非议官家,能干出这种事的都不是一般人,不过看他是宋北云,旁边那个刺史也只能苦笑一声,旁边躲了躲,生怕沾染了这人的邪气,毕竟号称刺史杀手嘛,惹不起惹不起。 而就在这时,巡查过来的司命司几位内侍停在了宋北云面前,别人都以为是要对他进行训诫,但谁知道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小宋手中多了两个还热着的肉包子。 周围的大小官员们闻到那诱人的葱香肉香都情不自禁的回头张望了起来,而宋北云索性在人群中蹲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那个吃包子的。” 台上赵性终于中止了讲话,只是伸手指向宋北云:“滚出去吃。” “臣谨遵圣旨……” 小宋捧着包子退出了大殿,想想自己的确是有点过份,包子味儿冲,现在又是满朝文武饿着肚子,自己这么吃的确影响不太好。 于是他就坐在皇宫广场前的台阶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吃着包子,不多一会儿一个身穿华彩飞鱼服的皇城司大佬走上前,不动声色的递上了一杯茶,然后便继续挎着刀带队巡逻去了。 喝茶吃包子,听着后头大殿中传来的声音,太阳洒在身上暖融融,好不惬意。 “那个,过来一下。” 小宋指着一个匆匆而行的宫女:“来。” 那小宫女战战兢兢的上前,曲腿行了个礼:“大人有何吩咐?” “等会去帮我拿点水果来,你看看厨房里有什么番邦进贡的好玩意就偷点来,没事的没人会发现的。”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是……” 可话音还未落,里头就传来的斥责声:“宋北云给朕滚进来!” 小宋立刻起身,把杯子往旁边一放,整理了衣裳屁颠屁颠的跑了进去。 刚进去,周围的官员都看着他偷笑,而赵性在上头已经是气得连眼睛都鼓出来了:“吃吃吃,整日便是知道吃,在朝堂上你也就只惦记吃!” 小宋低着头,冷不丁的问旁边一个官员:“我方才声音很大?” 那个官员忙不迭点头…… 福王在第一排回头瞪了一眼自己这个闹笑话的女婿,哀叹一声默默摇头。 “你既是吃了,朕赐宴时你就看着罢。”赵性一挥袖子:“来人,为百官赐宴,宋北云没份。” “哎!” 小宋刚要说话,赵性却已经起身回去休整了,他刚一走就有许多宫娥内侍端来了矮桌,在百官面前都放了一个,唯独宋北云面前啥也没有,只有一串香蕉…… “这啥啊?喂猴儿啊?”小宋拎着香蕉问那个宫娥:“就给我这玩意啊?” “官家说……说了……只给您吃这个,番邦进贡的。” 旁边大大小小的官员坐在那想笑却不敢笑,早就听闻这宋北云性子跳脱,如今一见……若不是真有几分能耐,应是早就去琼州看海浪了吧。 小宋不服气的很,但他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往后宫跑,所以就跟个巡夜人似的在众官面前晃悠。 “哎哟,黄大人……吃鸡啊,看着不错啊。” “许大人,这羊肉可是顶好,鄙人有幸三年前在饭庄里见过一回。” “定国……啊,没事了。您慢慢吃。” 溜达了一大圈之后,那些官员看到宋北云过来,就早早的用胳膊拦住自己的饭菜,生怕被他的唾沫星子给喷到。 直到他溜达到晏殊的面前,径直就蹲下了,香蕉往矮桌上一放:“来,吔蕉。” 晏殊一把护住自己的炙羊排:“不要抢我的!” 话虽如此,但羊排终究没有逃过魔掌,不过等松茸菌菇汤上来时,晏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调羹放入口中转了一圈再放回汤中。 “行,你够狠!”小宋冷哼一声:“可以可以,赶尽杀绝。” 晏殊一边吃着香蕉一边说道:“你自己寻的事,怪得谁?” “蕉还我!” “这是我羊排换的,不给!” “你给不给?不给我动手了嗷。” “你打死我呗,就在这朝堂之上。” 坐在晏殊不远处的老张不动声色的将桌子搬远了一些,尽可能的离这两个幼稚的东西远一些,直到将桌子与坐在他邻座的户部尚书并在一起之后才停了下来。 “就如幼童一般。”户部尚书轻笑道:“年轻可是真好啊。” “是啊……”老张也是笑着摇头:“当年你我年少时不也是这般模样吗。” “哈哈哈哈……”户部尚书笑了起来:“当年你我同窗之时,你可没少打我。” “那你是该的,你说话很欠又小气,打你也是玉莲让的。” “玉莲……也不知道她如今如何了。”户部尚书默默叹息:“一晃半辈子便是如此过去了,不过今日在这朝堂上吃喝,倒是头一遭呢。” “能吃上你还得谢谢那宋大人咯。”老张笑道:“若不是他,你我都不知几时才能吃上饭。” “是啊,混账归混账,才华是真有才华啊,老夫是自愧不如的。”户部尚书摇头道:“听闻今日他要受封江阴侯?那可是个郡侯……这有些不合规矩了吧?” “我可不知,好好吃你的饭吧。” 663、五年1月22日 晴 月满西楼花满枝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金陵城今日加刊的报纸正摆在紫式部的手边,她自幼便研习汉学,对这上头的遣词造句了如指掌,在宋国这些日子里她最喜欢的就是手中这份小小的报纸。 一两文钱买一份放在手边,足不出户便能知天下事、家家事,有悲欢有离合,有百家争鸣有草莽趣事,国朝政令也毫不隐晦的公布其上,任由所有人评说、讨论和争执。 这是何等的气魄和等的自信。 虽只是一年多的时间,紫式部其实已经被这个国家给深深的迷住了,虽是身负使命但这并不影响她喜欢宋国的一切,而所有的一切之中,她最钟爱的便是女人也能在报纸上发表文章。 说来也有趣,虽然自己躲在青楼之中,但吃穿用度全都是用稿费转来的。 她如今在文汇报上连载的一篇故事十分有销量,号称三大当家文章之一,讲述的是两个大户人家之间的爱恨情仇,里面的小紫便是以她自己为原型刻画出来的。 什么自小被联姻至其他人家,然后与那个大自己近二十岁的男子发生的一系列的恩怨情爱。 她以细腻的文风和对女性心理精准的把握,不知道骗了多少少女的眼泪,如今这本还没名字连载之物已与其他两本共称文汇三宝。 而今日她的关注点却并不是娱乐版块,而是工农报上的那个三支一扶计划的详细解释。 她来回看了三遍,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天才般的计划,因为不为其他,里头就明确写着不分国籍、不分人种也不分年龄,只要每年的评价分高于五十,连续五年便是可以替补做官。 而且工报和农报分别还以不同的角度评论了这个政策,叫好虽然都是一片叫好,但农报其实是在看衰的,他们的观点便是那些读书人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无论如何都比不得那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对此,无数读书人给农报写信发出驳斥,想来明天就能够看到这些驳斥的内容了。 当然,除了这些,紫式部这一年多来经常会摘抄一些报纸上的政策措施,而这一系列的政策连贯下来,她惊讶的发现这居然是一个连环扣,一环扣一环的发展着。 而再往前溯源,这一系列的改革开始便是从五年前左右,最先改革的也是科举考试和取士制度,接下来便是一轮一轮循序渐渐的商改、农改、军改、官改,每一次都不激烈,但一次次的积累下来之后,整个宋国已经和最初的宋国完全不是一个模式了。 发现这一点之后的紫式部认为今年一定会是迎来宋国第一次巨大变革的时期,因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果不其然,她在报纸上看到的东西已经是让人心中悸动,不过光凭这个可能还不是最终的目的。 那么最大的变革会是哪里呢? 紫式部带着疑问翻阅报纸时,突然一个不太显眼的消息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那便是长安的试点科考新规。 她仔仔细细的阅读完之后,难掩激动的从床榻上跳了起来,她难以置信的把上头的条目再次仔细阅读了一遍,心中震撼的无以复加。 这是颠覆了自汉以来的取士规则,看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这里若是有心人可以看出来,它明显开始突出了“公平”二字,因为士农工商都可进行考试了,工科的开办对于原先的模式来说简直就是一种颠覆。 而考试之后并不给予功名反而要进入下一级书院进行二次深造这件事,紫式部有些不明白,但上头明确说的是国家给出钱。 还有一条,男女不限。但会划分男女学院。 这……这……这让紫式部有些悸动,她本身就不想离开这个地方,现在看到这里她愈发的不想离开这里了。 因为在平安京,即便是皇室家的女儿也不过是交易的筹码,若不是如此自己也不至于六岁便被嫁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相比较大宋女子那泼辣果敢的风格,平安京的女子就像个委屈巴巴的小狗,只能靠着男人的施舍来度日。 而大宋……女子可是能主动要求合离的,也能很自主的出来工作。这对于她紫式部来说,就是命数一般的存在。 但如今身上肩负着职责,想要留在大宋谈何容易,而且她本就是已婚,即便是想找个人嫁了也不行,届时只要源家的人找来,她仍是要乖乖回去的。 她其实撒了个谎,她是逃犯不假,但罪名是逃婚…… 哀怨满怀的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自己这个样子东躲西藏到底不是长久之计,终归是需要想个法子让自己脱离苦海的。 她想到那个满脸坏人模样的宋北云,但很快就否定掉了,因为那个人太坏了,紫式部认为自己没有那个能耐去像哄骗别人一样把他哄骗的团团转。 而此时此刻,正在金陵这边热热闹闹的时候,辽国的皇宫中也是挺热闹的。 辽国的皇帝陛下终于回来了,还带来了个大宝贝。 妙言真的是太喜欢这个宝贝了,抱在手上就不肯松开,而这个宝贝也长得那叫一个粉雕玉砌,眼睛特别大,而且特别喜欢笑,随便一逗弄就咯咯笑个不停。 “你真行,孩子这么小,你就让他跑长途?”妙言抱着软绵绵香喷喷的小东西不肯松手,坐在那埋怨着正在换衣裳的佛宝奴:“你是个人?” “朕有什么法子,都快一年了。辽国再没皇帝,怕是有人要造反了。” “谁敢?”妙言眉头一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几斤几两。” 佛宝奴轻笑一声,看了一眼妙言。 “你怀疑我?” “我可没怀疑你。”佛宝奴撇了撇嘴:“但有些狗男人可说不好。” “你的狗男人这次大朝会要封侯咯。”妙言说完之后,俯下身子在小东西额头上蹭了蹭:“宝宝乖,娘带你睡觉觉去。” “别走。”佛宝奴仰起头:“他凭什么封侯?宋国不是已经没了这分封么?” “为一人而改制,有什么意外的。”妙言低声说道:“大宋三十年来,节节败退,丢了故都也丢了脾气。现在有人收复一千八百里江山回来,收回了长安故都、收回了国家的脾气,封个侯又有什么意外的?” “那朕也给他封,我看他怎么办,”佛宝奴哈哈一笑:“还给他送个横幅,大辽守土开疆之功。” “你是恨他不死。” “我恨不得他在宋国无立锥之地,恨不得他家门遭人泼粪、恨不得赵性赐他毒酒一杯。” “哈。” 妙言把孩子轻轻放在摇篮里:“嘴巴上说着最毒的话,心里头念着最亲的人儿。他在大宋那边混不下去了,是不是就有人夜夜搂着你入眠了?” “你这人……”佛宝奴皱着眉头说道:“嘴巴如此毒,心中肯定很苦吧。” “谁苦还说不准呢。”妙言笑起来咯咯响,就连摇篮里的小东西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那你就这么办,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手腕了。” “起开,我要给儿子喂奶了。” “为什么不找个奶妈?”妙言好奇的问道:“皇帝亲自喂奶哦,天下奇闻。” “有人不让,说喝人家的不放心,也不知道他在瞎操心什么。”佛宝奴撇了撇嘴:“不与你废话了,等他睡下,我还要召见群臣呢。” “不怕漏奶被发现了端倪?” “你……” 佛宝奴是真的服了这两个人,她自认嘴巴不笨,但这一南一北,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嘴巴是真的是毒辣,说不过还被气半死。 “行了,我去想法子给你做个汲奶器去,省得你整日涨涨的。” “挤奶……不用了吧,很疼的。”佛宝奴苦着一张脸:“我很怕疼的。” “汲,汲取的汲。” “不还是挤么……” 妙言想了想:“最讨厌你们这些锦州口音了。” 不过虽然皇帝陛下要喂奶,但丝毫不影响她照应群臣。至于见到群臣之后的说辞嘛,就是自己大病卧床,昨日紫霞满天,福至心灵突然便痊愈了。 然后仔细听取了一下对于这次两金之战的总体报告,最后她也提出要给宋北云封侯的建议。 但辽国皇帝给宋国臣子封侯,这终归是不合规矩的,但佛宝奴却不管那些,理由就是宋北云死守辽国北大门三十余日,击杀金国大将完颜那个啥,助辽国开疆拓土收复失地,若是宋国都为了他改祖宗制度,那辽国不封个侯,是不是显得辽国没有了那大国气度? 虽然群臣对这个突然身上满是奶香味的陛下的说辞嗤之以鼻,但……她说的好像也没错,封个虚侯也问题不大,每年给些钱打发打发便就这样了。 “对了,诸位臣工,东宫三师之职,有何举荐吗?” 听到这个,下头的人终于打起了精神,辽国的太子殿下终于要浮出水面了,而只要会当官的人都知道,只要稳稳抱住太子这根大腿,只要别太浪,三朝元老不是梦。 664、五年1月23日 晴 晚霞当晴空 宋北云终究还是封了侯,不过并不是人们猜测的什么江阴侯、东海侯而是一个很古怪的地名,北平侯。 虽然也是一个县侯的级别,但名字却好像一巴掌抽在了辽国的脸上。 同期受封的只有他一个人,算是以特例首开,其他人最多也就是升个一级两级,唯独这厮是官级不变但却直接跳到了县侯的位置上。 下午开年宴时,小宋仍被处罚不许入席,甚至不许他入场,没饭吃的他就只好去敲赵性的门。 “领导,没捞着饭啊,咋整啊,饿了……领导领导……啥时候吃饭啊。” 被敲烦的赵性打开门:“你喊个什么?” “没饭啊,饿了。” 赵性叉着腰怒视宋狗:“你就该死,你知道辽国八百里加急过来送了个什么给你么?” “不道啊。”小宋摇头:“送啥了?” 赵性朝他招了招手:“你来看。” 走进赵性的书房,他顺手把桌上的国书甩给了宋北云,他打开之后里头居然是一封信,上头写明了宋北云封侯之事。 没错,正是辽国也给宋北云封了一把,而且用八百里加急早上签的晚上就送达了,这速度都赶上给杨贵妃送荔枝了。 “哇哦……”小宋看着国书上的名称:“临安侯。” “看看你那辽国婆娘干的好事!” “不是啊,老赵。”小宋摊开手:“许你用北平侯恶心她,就不许人家用临安侯恶心你了?从法理上宋辽两国可是互相宣对方的区域合法性呢。所以北平既是辽国的北平也是宋国的北平,临安既是宋国的临安也是辽国的临安,这里吃亏的就是我好吧。” “你白得了两个侯,怎的就吃亏了?” “喂,赵总!你封侯要不要给封地要不要给食邑?你封个北平侯,我找谁要食邑?找辽国是吧?可是辽国封的是临安侯,我找你要你给我么?” “给?给个屁!谁封的找谁去!” “那不就得了。”小宋手一摊:“你们这些当皇帝的,就没一个是好东西。” “找你辽国娘们去!”赵性十分不悦的往外赶人:“去去,别烦朕。” “没捞着饭呢,饿了。” “吃吃吃,赶紧去吃!”赵性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朕先想法子把这一场找回来!” “那晚上去不去找那个日本小娘们玩?” “晚点的。”赵性左右看了看:“朕觉得日本不好听,还是恢复扶桑怎么样?” “叫啥不是叫啊,一个藩属国罢了。武则天给的名,”小宋倒是满不在意的说道:“这便是快些了结,我还要赶去辽新都过元宵呢。” “哼!朕就知你的心在辽国。” “大过年的别逼我骂你啊。”小宋面目狰狞:“饭不给饭吃,还说阴阳怪气的话。我在外头帮你打仗,儿子出生没见到、儿子满月没赶上、儿子百岁还没赶上,我去看我儿子一眼有错吗?” 赵性撇了撇嘴:“朕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就知道耶律大兄很不讨喜。”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 “行了行了,你再吃她的醋也不能不让我吃饭啊。”小宋捂着肚子:“饿了啊。” “自己去膳房吃去。” 小宋哦了一声,转头离开,走到一半回头说:“亥时左右,宫门集合。” 赵性重重的点了点头。 今日膳房是皇城司和司命司严防死守的点,普通的宫娥、太监和内侍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就连一根苍蝇都飞不进去,生怕出那么丁点的幺蛾子。 他们大老远的看到宋北云朝这边过来,一开始连刀都抽出来了,但当他们看清来人时,却不约而同的收起了刀默默抬头看起了天。 小宋也不打招呼,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走入了这皇城守卫的禁地,坐在里头随手抄起一个碗从蒸饭的木桶中抄了一大碗饭,然后在旁边的每个盘子中弄了些菜肴放在碗中就坐在旁边吃了起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过来当监工的,原本还气氛祥和的膳房中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而小宋也认出今日做菜的厨子正是天上坊来的大师傅,难怪说这口味吃起来有些熟悉。 说起来,他也不知道那个孽缘现在去了哪里,那个无孔不入的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正在这时,白念安捂着帽子按着刀匆匆跑到了膳房门口,看到宋北云正坐在那吃饭,他气喘吁吁的说道:“宋大人,怎的在此地吃饭?” “没事,我就好吃一口新鲜的。”小宋伸手接过下头人递来的米酒烫蛋抿了一口:“你今日累坏了吧。” “托大人的福,一切安好。至于下官有幸护卫皇宫已是三生有幸,何谈累不累。” “以后皇城司可就是皇家直属的队伍了,你白念安今日也提了四品带刀,怎样?开心不开心?” 说到这个,白念安的脸都笑开了花,四品带刀可是内臣护卫中的最高品阶,而且这个职位最厉害的并非它的品级而是成为了四品带刀就等于成了天子近臣,未来即便是发出去给外臣当护卫,那也护卫的都是一品二品的大员。 这个人脉的扩充可不是区区品阶能够比得上的,白念安觉得自己再干几年,便能从武职转文职,即便是从七品开始干,以自己积累的人脉,用不到几年也能混到个五品的京官了。 而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宋北云带给他的,他现在觉得自己一辈子没干过太多对的事,但只有投靠宋北云这件事是一千一万个正确,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在几年前围剿白莲时就已经被挂在了城门上。 “以后你可是要自己小心一些,官当越大就要越小心,不然保不齐有朝一日就会人头落地。”小宋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不多说,你懂的都该懂。便宜能占,但只能伸手接不能伸手拿,明白我的意思么?” 白念安弓着身:“卑职明白……” “只要你不主动伸手拿东西,天大的冤屈我也能给你主持个公道。不然,天王老子也没法。” “是!多谢大人提点。” “提点说不上,就是想让你清醒一些,你这些日子多少是有些飘了。” 白念安的脸色骤然紧张了起来,而小宋却只是用筷子点了点他:“宫里采买的事,早早断了,那轮不到你伸手。” “是……” “你得去查。恪尽职守的查,宫中的采买都是有标准的,你有资格查。”小宋眼睛一挑:“明白了?” 白念安心中一肃,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卑职明白。” “嗯。”小宋三口并两口吃了饭:“安排人,等会官家要出宫。” “官家是……私服还是?” “私服。” “是,卑职这便去安排。” 带看亥时刚过半,小宋站在侧宫门正与一个十四五岁给当值禁卫送暖身酒水的小宫娥聊天,老远就见赵性鬼鬼祟祟的从里头走了过来。 “走走走。”赵性戴着一顶帽子,努力低着头不让人看到是他:“莫要耽搁了。” “明天还有百官述职呢,你这样是不打算参加了?” “我打好招呼了,明日抱恙,让他们按流程走便是了。朕会看的。” “你这皇帝当的……” 今天晏殊没法去,主要是因为今日赵相也参加了大朝会,晏殊要推着他回家,这一回家翁婿就要对谈一阵,这一阵可就不知是多久了,而且好像没听说晏殊昨天把他那个绝色的小姑娘带回家,如果没有意外……这厮应该是金屋藏娇了。 至于他究竟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不忍心这样的小姑娘被人糟蹋,那就不得而知了, 文化人的心都脏的很。 两人走在青石板路上,周遭已经不复白日的繁华,赵性一边从怀里掏着钞票一边对宋北云说:“我从内府中拿了二十万贯出来,等会咱们看看一人一个。” “你自己弄俩,我不用。” “转性了?” “我不玩花钱的。” “孽畜!”赵性单手成拳:“看拳!” 来到昨日的青楼,门口的老鸨见到昨日那千金一掷的赵公子又来了,立刻满脸堆笑的凑了上去。 “赵公子,今日相中了哪个姑娘?老身这就去安排。” 赵性看了看宋北云,又看了看这老鸨子:“花大姐今年芳龄几何啊?” “公子问老身啊?老身今年已是年近三十咯。” “徐娘半老啊。”赵性一脸笑容,然后抽出个一万贯:“那就你了。” 那老鸨显然难以置信,而小宋却摆出一副不认识这货的表情背着手晃荡着往里间走。 路上倒是碰见几个小厮,但小厮都看出来是他了,自也是不拦着,也知道他是要去那花魁房内。 来到房间外头,他敲了敲门,里头那个小丫鬟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是宋北云,立刻露出了欢欣的表情。 “公子您又来了?”那丫鬟走出来背手关上门:“小姐可是说了您一整日呢,我这便去歇息了,您好好与小姐叙叙。” “小东西还挺懂事。”小宋从袖子中拉出一张钞票还是像之前一样塞到她的胸口,拍了拍她的屁股:“去吧。” “多谢公子!” 拉开门,宋北云走了进去,他转了一圈看到阿紫披着毯子趴在床上正在看书,听到了他的动静之后,也没有起身只是一只手托着腮看向宋北云:“我想去长安看看。” “你去个毛,穿好衣服。”小宋说了一声:“我给你带了个大爷过来,别没个正经样子。” 说完小宋就转身离开了,而紫式部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却还是听话的将外衣穿了上来。 665、五年1月23日 晴 心似离弦箭 刚刚被伺候洗完一个澡的赵性一脸不悦的被宋北云拽出了房间。 “你这厮好生不是个东西,我这正快活,你这风风火火的,败人兴致。” “一个老鸡,你至于么你。”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你懂个甚,老鸡败火。” 面对这样一口歪论的皇帝,宋北云其实也没有更高明的解释,反正赵性这个人……如果他不是个皇族只是普通百姓,这个人一定在二十岁之前就被拉去当街砍了头,死之前还被围观的百姓嚷嚷着喊他唱上一段戏文。 拉着满脸不悦的皇帝陛下来到紫式部的房间,一身正装的紫式部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直接就行了大礼:“藤原家叩见大宋皇帝陛下,天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嘿嘿!”赵性指着她笑道:“这有意思,朕可是第一次在青楼里听见着万岁之呼喊。” “行了行了。”小宋摆了摆手:“你挺聪明啊,第一眼就看出来他是皇帝。” 紫式部没有解释,但这太明显的,这可是让宋北云自主后退一个身位的人,而且看上去年纪并不大,这个人什么身份那不就呼之欲出了么。 赵性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别看他平时摸鱼摸得起飞,但毕竟是青龙苑一期的人,这些年的学习可不是白学的,说气话来也是极有水平的。 在他跟紫式部交谈时,小宋则靠在人家姑娘的床头端起阿紫看的书来。 这书拿起来一看,小宋就笑了出来,这不正是早年自己闲着没事干的时候以红楼梦为蓝本写的红楼春梦么,这玩意可是被各大出版社定位禁书的,不是因为它反动而是因为它……有那么一点下流。 当然,对于宋北云来说是有一点下流的,但这个书实际上已经造成了许多不可挽回的损失,就从三年前问世以来,已有数不清的私奔案,而这些私奔案若是发生在城市中还好,若是在乡下可是会触发各种不人道私行的。 所以签下这本书禁令的不是别人,正是晏殊这个文化部部长和宋北云这个原作者兼宣传部部长。 毕竟开化程度还没有能够达到和光同尘之境,这种书封了就封了吧,到时候免得惹来什么事端。 不过现在又在这看到了盗版的红楼春梦,这劣质的印刷质量大量的错字和错版,真亏了这位异国的文学女青年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说起来,这位小紫屁股还挺翘的,虽然腿有点粗了,这是个大缺点。 小宋翻阅了一会儿小黄书,这时赵性那边的对话已经接近了尾声,时间也已过了午夜,外头有人送来了宵夜和酒水。 “过几日你便以日本国使臣之命前去拜会,我于晨会……早朝时接见你等。”赵性看了看周围:“你也莫要住在这里了,让这厮给你安置个好地方。” 赵性指着已经坐在那吃起东西来的宋北云:“他说你馋她身子,你真的馋么?” 阿紫沉默片刻,表情怪异的看了宋北云一眼,她是万万没想到天底下居然会有男人能张嘴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是大宋男儿多奇志…… 不过……他的身子的确好,昨日就发现了。宋国多瘦弱、辽国多粗犷、草原多矮壮、金国多腿短,日本综上所述。 但出现这么一个高挑健壮的书生,长相俊朗秀气,还有几分贵公子之气质,还文武双全、谋略无双,这样的人自然是要受女子青睐,天下之间可不止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别看我,山鸡哪能配凤凰。”小宋一抹嘴:“老赵,来吃点。青楼里的东西可不比皇宫里的差在哪。” “天皇帝陛下……我还有一事相求。” “说。”赵性端上一碗肉汤:“有什么卑微的愿望都能提出来。” 紫式部沉默许久,她还不能很好的适应大宋男儿的说话风格,这个“卑微的愿望”不是应该由她说来吗?这被对方一说,感觉有些怪怪的。 “是这样的,民女仰慕长安已久,想……想过些日子去长安游历一番,然后再做回国打算。” “你就是不想回去。”小宋头也不抬的说道:“说什么仰慕长安,你就是想往老子祖国深处钻,钻得越远你国家的人就越是没法子找到你。你为你家族问大宋借兵,这是为了义,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一己私欲了。” 紫式部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用亮晶晶水汪汪像淋湿的小狗一般的眼神看向了赵性。 “别看朕,长安他说的算。”赵性指着宋北云:“他不让你去,朕也没法子。” “去可以,不过我那可没有鸿胪寺,也不养活闲人。” “我……我能干活。”阿紫连忙说道:“我什么苦都能吃。” “手伸出来。” 随着小宋的话,阿紫伸出手来,小宋一把拽过来,把她白嫩如葱的手展示在了赵性的面前。 “这手,是能干活能吃苦的人?”小宋轻笑一声:“软妹子一辈子了,现在跟我说能吃苦,你骗谁?这才是能吃苦的手。” 小宋把手张开在她面前,上面纵横交错的老茧,还有烫伤的痕迹和化学烧伤的痕迹,看着就像是借来的手一般。 “真可怜。”赵性用筷子戳了一下小宋的手:“好好一双执笔的手,怎的就成这副样子了。” “学文救不了中国人啊,赵总。” 而紫式部坐在那,偷偷瞄了一眼宋北云,然后欲言又止了几次。 “不过我听闻藤原小姐文才还是很好的对吧?”小宋沉默一阵后说道:“我手底下缺一个文秘。” “文秘是什么?”赵性好奇的问道:“这怕不是什么虎狼之词吧?” “不是,就是助手之类的。” “小鱼不行吗?你不是最喜欢小鱼了么?” “护卫是护卫,秘书是秘书,小鱼能写组织文案吗?”小宋啐了一口:“你是把人当牲口用啊,分工要细致。” 紫式部听完,连连点头:“我可以,我以前便经常帮我国陛下处理文书,我行的。” “这年头想要找个文化程度高点的人是真不容易。”小宋叹气道:“特别是他们还顾忌名声,觉得当助手就是当下人。” “嗯……”赵性想了想:“给朕也整一个。” 666、五年1月24日 晴 小宋在金陵的任务差不多就已经完成了,跟福王爷那边的对接其实已经不是他能兜住的了,这里头的周旋最终还是要依靠赵性来完成。 青龙苑里的分工还是很明确的,计划的制定、修订、执行、收尾都有不同的分工,比如赵性的主要职能就是用来以强执行力来执行它,除了要保证皇帝陛下的英明神武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在一个标准的皇权社会中,皇帝推行的力度永远是要大于大臣推行的力度。 这是一个决策者应该干的事情,小宋不能也不愿意去抢这个头疼的工作,先不说功高盖主的问题,就光是他人非议这一条就很容易让一个本身很有前瞻性的计划就此流产。 因为变革嘛,无一例外的要触碰到他人利益,而赵性至少还占了一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大名。 就现在看来,赵匡胤一脉的确是要比赵光义一脉更加有魄力,而且相对也没有那么多疑。 “岳丈,我这就作别了。” “嗯。” 福王爷正在家中看书喝茶,今日述职他是不用去的,而作为大宋的兵权掌握者,现在越来越多的地方需要他去避嫌,所以福王最好的去处就是在府邸中喝茶,顺便看着赵橙不要让她弄出些幺蛾子。 “岳丈你没话想对我说吗?” 福王听到这里,抬头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轻轻垂下眼皮:“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何解?” 小宋微微躬身:“贪得无厌需适可而止,机关算尽却难得久安,富贵逼人者不可永葆,骄横跋扈终自食其果。” 福王捻了捻胡须:“明白了?” “明白了。”小宋再次躬身:“那我这便是退下了。” “路上小心一些,过些日子我抽空去看看金铃儿。” “哪能让您舟车劳顿,我把她送去福州便是了。” 福王没有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声:“你好自为之吧,快些去吧,再在这里凭空惹下了事端,今日之后那大理国与辽国的争端可就要再起了。” “是……” 不提这一茬小宋都给忘了,这段时间除了陪赵性逛窑子就是跟那个日本文艺女青年聊天去了,这眼看着年要过完了,之前辽国与大理国的争端可就是要再起来了。 本身就是一件难以调和的事,再加上大宋搅屎棍在这粪坑里搅动风云,如今大理如果不想兵戎相向就只能和亲一途了。 不过他们只要敢提出和亲,那就是新一轮外交讹诈的开始,毕竟“大辽皇帝”赐婚的婚书可是在辽国公主的手中了,若是大理国要求和亲,那可就是羞辱大宋臣子,而羞辱大宋臣子就等于羞辱大宋皇帝,羞辱大宋皇帝那就是看不起大宋的黎民百姓。 这能忍?既然不能忍,那就得申饬!那就要讨回一个公道!小小大理弹丸之地,欺辽辱宋,狗胆包天! 当然了,至于最终怎样运作,其实还是晏殊去把关,不过既然是他的话,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了,毕竟这厮天生下来就是当宰相的材料,一肚子恶臭难堪的坏水,有些馊主意提出来却是让人大开眼界。 “对了。” “岳丈请说。” “顺道去辽国受个封赏。”福王爷放下书说道:“想不到辽国也给你封了个候,可喜可贺。” “可喜什么啊,一点好处都没有,这边给我封地北平那边给我封地临安,这帮当皇帝的没有一个好人。” 福王咳嗽了几声:“莫要胡言乱语,去吧。” 关注公众号:,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孩儿告退了。” 小宋一身冷汗的走出了福王的宅邸,这是他这辈子在福王面前最心惊胆颤的一次,毕竟是要卸除福王的兵权,这件事摆在台面上说的话,保不齐福王不反他下头的人都要反,之所以他仍是把宝压在了福王身上,就是笃定福王爷其实是个深明大义的人。 可如今大宋正在转型的关键点上,整个中原更是处于自李唐结束之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有些东西自然是不变不行。 变法难啊,小宋仰头看着天,呼出了一口白气,想到除了这些,自己还要面对几千年一次的小冰河时代,突然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就涌了上来。 这个时候最好是能有个温暖且柔软的东西来安抚一下小宋内心的无奈…… 不过恐怕是来不及了,因为还有几天就是元宵节了,他要赶过去看儿子,至于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到了辽新都再说,反正总不至于摸一下都不给。 做上马车,马车上只有一些简单的行李,不过赶车的人却成了小鱼。 他如今被调派给了宋北云,算是他的贴身侍卫,有个熟人在身边,倒也是放心不少。 “宋大人,坐稳了。” “嗯。”小宋坐在马车厢中:“知道路么?” “那自然是知道的。”小鱼转过头笑道:“大人好好歇着吧,这几日可是累坏了吧。” “累倒还好。”小宋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是有些茫然啊,逆天而行好难。” 小鱼的手是拿刀的,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去安慰人,只能跟着叹一口气然后默默的催动马车往城外赶去,毕竟如今已是下午,若不能在傍晚前赶到官道驿站,那晚上在外头过夜可是要冻得打哆嗦的。 而此时此刻,紫式部刚面见完大宋天皇帝陛下从皇宫中出来,她如今的身份是日本国大名使臣,在大宋是有相应的法律所保护的,自然是不惧怕源氏家族的眼线,而久未见阳光的她站在皇宫门口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久都没有见到日头了。” 她说话时,旁边站着的便是日本国的使者,他们看到紫式部,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但却毫无办法,因为就在刚才大宋皇帝已经为她正了名,作为藩属国的使臣,对于宋天子的话其实还是要三思的,虽然他们现在真的很想直接把这个逃婚过来捣乱的藤原家的女儿给抓回去。 但……这种事如果真的干了,恐怕他们的命也就没了。 “回去跟你们的主子说,我永远都不可能回去与他结婚。”紫式部冷冷的看着那些使臣,说话甚至都不用他们本国的语言而是使用字正腔圆的大宋官话:“我等了他十三年,我不想再等了。” 说完,她甩了一下衣袖转头登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她被带往上午宋北云给她安置的宅子中。这里本就是他购置的别苑,平时除了几个使唤人在这里维护之外,几乎不会有人住在这里,环境什么自然不用说,而且宋大少爷选的地段那怎么可能会差。 这地方左边便是皇家太学院,右边是医学院和工学院,正前方则是一条宽敞的学友路,至于为什么叫学友路,谁知道呢……反正这条街上从美食到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唯独没有那种烟花柳巷而且也严格禁止赌坊之类设施经营在此。 紫式部走入院中,看到里头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心中不免的暗暗感叹,感叹这上国自是有那能耐称为上国的,一个别苑小宅也能有如此雍容。 “小姐,您真的要去长安吗?” “嗯。”紫式部坐在院中的小庭中,有些孤独的看着天空:“我要离那个的地方远一些,再远一些。我要摒弃掉过去。” “可是那个人……很危险的吧。”她的侍女小声道:“我觉得有些危险。” “还好吧,我喜欢和聪明人交谈,他是聪明人。”紫式部转头看向丫鬟:“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聪明。” “但是他很坏。” “难道你见过好人吗?” 这句话要是让小宋听见,还不知道有多委屈,他其实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来的,而且这话说的也太惨了一些,什么叫“难道你见过好人吗”,这要是没受过十年严刑拷打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何必呢……对吧,世上还是好人多,做人多少还是要阳光一些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宅子呢。”紫式部在长廊上绕了一圈:“这里真大啊,都快赶上老家的皇宫了。” “是啊……真有钱。” “你真的太没见过世面了,这可是大宋,天底下最强的国。” “小姐……我说是那个人有钱。” 紫式部也是一怔,然后点头道:“是啊……真的是太有钱了。” 她们可能很难理解什么叫真正的富有,毕竟她们是从一个弹丸小国出来的人,那里的贫困超乎他们想象,虽然平安京中也有一些让人惊叹的富豪,但跟大宋这里相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就用小宋这个宅子来说,这个宅子价值是多少,如果说说出来她们两个没见识的乡下人肯定是要吓坏的,因为光是这个宅子的造价就差不多达到了三百万贯,占地十七亩,一眼望去就如同一座皇家园林。 而这还光是造价,若加上家具、人工和装饰,价格大概在七百万贯上下。 但天底下谁也想不到,这套宅子小宋只花了九百九十九文,甚至不到一贯钱。 至于为什么,肯定不是他强买强卖,而是赵性为了补偿他而特别干的事情,之前他的宅子不是因为入狱而被罚没转手赏给了玉生么? 赵性心里多少是过意不去的,就斥巨资打造了这么一套房子出来,然后底价转卖给了宋北云。 真的是卖的而不是赐的,赵性的高明就体现在了这个地方,他总是有法子让人在如沐春风的前提下知道自己的用意,这套宅子也好、去带他们花钱不眨眼也好。 这也就是为什么宋北云一直反复强调“大宋有了赵性才是真了不起”的原因。 虽然那个狗皇帝大部分时间的脑回路都有些问题,但即便是这样,其实也并没有耽误什么正事。 “这个床……”紫式部来到自己的卧室,当时就被亮瞎了眼:“天呐!” 到底是女孩子,没有人会对粉红色的鹅绒被有免疫力,特别是还摆在一张宽敞而且很可爱的床上。 “小姐,是鹅绒呢。” “我知道……”紫式部趴在上头:“这被褥恐怕都能换来一个好看的女孩了。” “真可惜……” 侍女突然的叹息让她转过了头:“什么可惜?” “可惜啊就是可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可惜。” 紫式部沉默了一阵,突然笑了起来:“嗯,是挺可惜的。” 而此刻在路上的小宋一直打着喷嚏,他们距离驿站还有十里地左右,天黑之前大概是能赶到的,但也许是花粉过敏吧,他现在可算是喷嚏连连。 “宋大人,身子不适吗?”小鱼放缓了马车:“若是不适,我们休整两日再走?” “不用,我没事。不知道他娘的谁在念叨我。”小宋说完一拍大腿:“说起来,小鱼。” “嗯?宋大人,怎么了?” “你穿过女装没有?” 小鱼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马上转过头去,小声说道:“穿过的……” “为什么穿?” “因为……因为……”小鱼有些害羞:“因为喜欢。” “那以后你就穿女装好了,哈哈哈哈哈……”小宋的恶趣味爆发,他横竖都觉得小鱼穿内侍官服真的好别扭,但要是穿女装的话…… “若是宋大人执意……” “没事没事,你穿就完事了。”小宋翘起二郎腿:“要不是我看着你长大,天王老子来了你也是个妹子啊。” 小鱼没有接话,只是莞尔一笑:“怕是得来世了……” “没事,下辈子你别改名,到时候我去看看真正变成小姑娘的你是什么样子。” “嗯……”小鱼轻轻的应了一声,但却没有再说话了。 “唉?是不是我说错话了?你生气了?” “不敢……”小鱼轻轻应了一声:“若是真有来世便好了。” 小宋沉默了一阵,坚定的说:“有的。” “真的?”小鱼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真有来世?” “穿越都有,何况来世啊!”小宋再次坚定的说:“一定有的,以后啊说不定咱们在多少年以后还能再认识一次呢。” “那……那……”小鱼那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只是轻叹一声后说道:“宋大人,前面就是驿站了,休整一番吧,明日我换上双驾的车,不日便能抵达。” “你心情看上去不好啊,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小鱼却只是莞尔一笑:“一切都好。” 667、五年2月4日 雨 抵达辽新都前一日刚巧是立春,天公如规划好的一般,上来就是一场连绵不断的阴雨。 雨不大却如幕如帘,加上道路泥泞,实在没法子继续赶路了。 小宋此刻虽然心急如焚,但却也是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只能坐在驿站中拿起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看着。 其实按照道理来说,即便是不用穿越前的那些知识,他现在去给人当老师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但他始终不肯收徒,即便是已有人把孩子推到了他面前也是不行。 即便是张清,也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叫师父,两人其实只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 倒不是他故作清高,而是他始终觉得自己还远远达不到能教导他人的地步。 福王可以、赵相可以、陈饲陈少保可以,他宋北云不行。说他谦逊也好说他不自信也罢,总归是还没有到那一步,兼职的东宫太师也没正儿八经的给太子上过一天课,倒是自家那个狸猫换太子来的狗蛋却整日开始带着太子和暖玉的女儿在皇宫里到处乱窜了。 “宋大人,这……这样行么?” 小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宋回头一看,正看到一个身穿白菜配色女装宫裙的小鱼羞答答的站在那里,他今日从上到下都是女儿家打扮,看着哪里还有半分那持刀杀人的模样,根本就是邻家那个会趴在墙头忽闪着大眼睛等待好哥哥带他去玩的小妹妹罢了。 “我的天……”小宋放下书起身绕着小鱼转了几圈:“这……你真的,你走出去跟人说你是男人,有一个人相信你,我就把宋字倒着写。” “宋大人……莫要取笑。” 还真不是取笑,因为他本身就比较特别,虽然已是十七八,但一个是因为练的功夫强调敏捷,还有一个也跟从小入宫有关系,阴柔气质是比较重的,所以即便已经是个大人了,但看着其实也就与十五六岁的少女姿态无异。 这换上一身女装,再将细软的头发这样一盘,发簪这么一插,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说他是个姑娘。 “你这……你没在赵性面前这么穿过吧?” “没。” “那还好。”小宋舒了一口气:“那人心里头有点变态的,你要穿成这样在他面前,保不齐他是要干点什么的。” “宋大人,您今日让我穿成这副模样……是要?” 小鱼的姿态有些扭捏,他其实也不知道宋北云这个狗东西到底要干什么,反正习惯听从命令的他,也不敢去提问更不敢反驳什么。 “等会你自然是知道的。” 小宋说着从位置上站起身来,来到临街的窗口,看着外头络绎不绝的商队:“辽国的经济命脉在大宋手上,大宋的资源命脉在辽国手上,真是有趣啊。” 说完没一会儿,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接着脸上露出了笑容:“来了。” 说着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而小鱼紧随其后一起来到了驿站下的大厅。 这时刚巧外头走了几个商人打扮的人进来,他们在驿站中环顾一圈,眼神掠过精心打扮的小鱼,径直停在刚下来没多久坐在桌前正准备吃饭的宋北云身上,接着他们不动声色的取出一张画像对比了一下,然后跟四周围的人点了点头后便吆喝起来:“驿丞,给弄些好酒好菜来,吃完我们好去办事了。” 而小鱼这时本能的将手探向了左腰处,但发现随身的短刀并没有带下来。 “这些人是探子。”小鱼眯起眼睛小声对宋北云说道:“宋大人,他们在核对你,需要不需要……” 他说话时手上摆出了一个抹杀的手势,但凡是宋北云点一下头,这几个人就不可能走出这个驿站。 小宋抬起眼皮,拿起一枚枣子塞到了小鱼嘴里:“我知道。” “您知道?” “当然。”小宋笑了起来:“你忘记辽国皇城司的祖师爷是谁了?” 这么一说小鱼才想起来,这辽国的皇城司居然也是宋北云带出来的,虽然不像是大宋那边是他亲自带起来的,但一些机构和重要的人物可都是在宋国学习过的。 所以这一套流程天底下没有人比小宋更加熟悉了,这帮人就是来找人的,他们先是在外头马厩里借着拴马的功夫查看是否有符合条件的马匹或者马车。 如果有,就会做好标记并进入屋中,想办法核对在场的每一个人,如果是犯人的话他们会蹲点蹲防,等待时机。而如果是重要人物的话,他们一部分会立刻折返回去通报一部分会留下来想办法跟这个人搭话同行。 果不其然,那几人吃饭吃到一半,有人便起身以有急事为名跑了,而剩下的几人突然哀叹了一声,一拍桌子说道:“喝个酒也不痛快。” 说完,他故意抬起头环顾四周并妆模作样的将视线停在了宋北云脸上。 “这位兄弟,若是不嫌弃,一起来喝上一杯?” 这个套路其实也是分不同情况的,如果目标人同意,自然是顺水推舟。若是不同意他们也是有法子的,那就是以北人豪爽为名,半推半就的蹭过去,摆出一副大家都在旅途中,还会亮出自己是正规队伍的信物。 而这里分他们是拿人还是护人的,就从他们的称呼中可以看出来,若是他们是拿人的,他们的自称便是“哥哥”,比如“哥哥与你喝上几杯”“哥哥这几日也是忙碌的很”这样的话。 若是护人的,他们上来并不会自称而是称呼对方为大兄,不管对面年纪几何,都会尊一声。 果不其然,没多一会儿,那人就端着酒壶来到了宋北云面前,一脸爽朗笑容的问道:“这位哥哥,一起来喝上一杯?你看这鬼天气,一个人喝酒可是寂寞的紧。” 说着他也看到了坐在小宋对面的小鱼,明显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就调整了回来,笑着问道:“这位哥哥,还不知这小姐如何称呼?” 小宋眼睛一翻,笑了起来:“家妻。” 当时那一声出来,小鱼浑身一颤,眼眶顿时红了一圈,但他很快就低下了头,不让人看出自己的窘迫。 “失敬失敬,原来是嫂嫂。” 而他在说这句话时,一只手背在身后快速的打了几个手势,接着另外一桌上的某个人也起身匆匆的跑了出去,转瞬消失在了薄雾的雨幕中。 小宋侧过头看了一眼也是满脸笑容的说道:“那承蒙这位不弃,那我便陪你喝上几杯吧。” “可是多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位探子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宋北云的嘴是什么嘴?那是他能扛得住的?好几次他差点都说漏了嘴,最后只能告罪说不胜酒力颤颤巍巍的上楼休息了。 小宋看到这人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看了一眼小鱼,笑出了声来。 “好玩吧。”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领取! “嗯……”小鱼也是甜甜的笑了出来,他虽然老早就知道跟宋北云在一起最是有趣,但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更有趣。 驿站的后头不光有马厩,其实还有个小赌场。小宋吃了饭之后,带着小鱼在里头玩了几手,倒是输了些钱,但玩嘛,开心就好。 现在这宋辽两国的驿站其实早已经脱离了单纯驿站的作用,因为通商的频繁,这里也从专门供应公职人员发展成为了对外营业之场所,大有招待所的意思,而各地的驿站也都有自己专属的特色,比如在靠近风景名胜那边的驿站中就会有垂钓、赏花之类的玩意,而像都城之外这种规模比较大的驿站,其实隐约都快成服务区了,里头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若是肯多花些钱,能玩的东西可就多了去了。 而当小宋在驿站中等雨停的时候,辽新都内一匹快马冒雨冲入,直接便进了皇城中。 “还有这种事?”佛宝奴一拍桌子:“带了个女人来???” “回陛下,确实如此。” “混账东西!”佛宝奴顿时暴怒:“难怪一路上磨磨蹭蹭,难怪了难怪了。你说说,那女人长什么模样?” “那女子颇为娇小,姿色上乘。十四五的年纪。” “十四五!!!???” 佛宝奴将手中的琉璃盏都摔了,痛骂一声道:“这也是人能干的事?宋北云就该死!” 说完她一甩袖子,径直回到了后宫中,一进去她就抱起摇篮里的孩子唱起了悲伤的摇篮曲,一边唱一边哭还一边逼逼叨叨的说些奇怪的话。 正在旁边用金丝绕电极准备做放电试验的妙言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受什么委屈了。” 好家伙,这一问可算是在快决堤的大坝上挖开了一个大口子,顷刻间就引爆了佛宝奴的委屈。 等她带着哭腔说完之后,妙言眯起眼睛说道:“不至于的。” “人都带来了,还不至于?他简直就是……就是……” “嗯……你先冷静一下,怎么好好的辽国皇帝变得像个怨妇?” 被这么一说,佛宝奴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是大辽皇帝! 说完,她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匣子,掏出她已经封存很久的金刀:“老子杀了他去!” 668、五年2月5日 雨 谁家新燕啄春泥 “我跟你讲,辽皇这个人啊,聪明是聪明,但好面子、气性大、掌控欲强、善妒,你不给她个下马威,她就一直会干恶心你的事。”小宋泡着脚对小鱼说道:“她要是正儿八经派人来迎我,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她居然找人来探我,那我就对不住了。” 小鱼坐在旁边晃着脚,一脸笑容的说道:“所以大人便这般惹恼辽皇?可是您又是如何知道她会派人来?” “我太了解这娘们儿了。” 小宋抬起脚,小鱼立刻上前拿出毛巾来为他擦脚,而小宋却也不阻止,继续说道:“你让她迎接我吧,她要面子不肯来。可是她掌控欲又强,不甘心我超脱她的掌控方向,所以就会干出这种事来。” 小鱼笑了起来,果然平日官家里总是会说宋北云是个妖怪转世投胎,现在看来他的确是如此,干什么事都能先人一步,不管是国朝之上还是在平日生活中。 “你早些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若是雨小一些便进城了。” “嗯,那宋大人早些休息。” 而就在此刻,外头突然嘈杂一片,小宋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发现大队的辽皇城司的人将这个驿站围了个水泄不通,接着一辆马车稳稳停下,接着上头一个人提着刀就下来了。 小鱼也不问缘由,手中短刀此刻已经出鞘,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就像一头时刻准备捕猎的豹子,个头不大但致命的很。 “收起来吧。”小宋双手撑着膝盖:“这人怕是生孩子生傻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啊,原本只是增加一点生活小调剂,但那厮居然真的提刀杀了过来,甚至连一天都等不得,就为了连夜宰了宋北云。 过了一会儿,大门被一脚踢开,许久没见的佛宝奴提着金刀杀了进来,她见到宋北云,用刀一指:“等会再收拾你。” 说完她开始到处找了起来,可找了一大圈,却是没能找到探子嘴里那娇小的女子,她看了看小鱼:“那女子呢?” 小鱼愕然,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小宋,而小宋摊开手:“哪里有什么女子?” “还想骗朕!”佛宝奴气的不行,再看宋北云这副无赖样子,满心的委屈再次涌上心头,挥刀就要砍人。 但刀还未落下,小鱼已经用刀鞘格住了她的武器,而小宋翘起二郎腿:“能耐了,敢砍我了?” 佛宝奴想甩开小鱼,但只要她拿着刀,小鱼就不允许她靠近宋北云。 “缴了她的械。” 小宋一声令下,小鱼立刻行动,也不管对面是不是辽国皇帝,反手一个横推胳膊一顶,佛宝奴的金刀就脱手了,而甚至都没见小鱼有什么动作,金刀就已经被他拖在手中呈给了宋北云。 “你们好大的胆子!”佛宝奴怒视宋狗:“你可知我只要喊一声,你们就要被碎尸万段。” 小宋给了小鱼一个眼神,小鱼轻轻点头,然后慢慢退出房间,小宋揉了揉鼻子:“那让我看看你能喊多大声。” “你要干什么!你松手!不行不行,现在不行的,不亲亲……” 小半个时辰之后,佛宝奴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喊人,她趴在宋北云的身上不成个样子,但瘫软归瘫软,脾气归脾气,就这逼样了她还在一直用拳头捶宋狗。 “现在信了没?”小宋揉着她的头发:“我怀疑你过来就是为了偷跑的。” 毕竟佛宝奴已经不是什么小女孩了,到底是生了孩子的人,就宋狗今天这个量,应该也是憋了很久很久了,想来的确是没有什么娇小的女子的…… “我去让我不要走了。” “嗯?”小宋捏着她的腰:“走不动了是吧?” “不是。”佛宝奴眯起眼睛看着宋狗:“我要让你哭爹喊娘!” 反正一晚上过去,哭爹喊娘倒是没有出现,但求饶是真的求啊……虽然在智力上佛宝奴在生完孩子之后明显下降了,但她可是个正儿八经能带头冲锋跟草原骑兵对殴的弓马姬。 听听这个称呼……铁杵磨成针。 第二天一早,佛宝奴神采飞扬的走了,而小宋趴在床上一直睡到了下午,起床之后他对小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昨天晚上遭了妖怪吸阳气,活不长了。 不过还好,小宋到底底子还是不错的,吃了些东西之后恢复了一些,但腿肚子哆嗦是难以避免的…… 至于佛宝奴,这流淌着契丹人血液的弓马女战士,耐力是真的好。昨天整整一夜,今天居然还能赶回朝中去会见大理来的使臣,那镇定自若的帝王风范一点没给辽国丢人。 不过就连妙言都发现了,这人的神态不太对劲,就明显是吃了什么亢奋类药物,整个人的激素水平似乎达到了巅峰,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加上昨天晚上她去杀人彻夜未归,妙言大概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就此估计松狗进城最少延误两日。 “汲奶器真好用。”佛宝奴从外头回来,递给妙言两个玻璃罐子:“要不然今日孩子都没的吃。” “恶心。”妙言眉头一皱:“不要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不说,我睡下了。” “你这几天危险期。”妙言冷不丁的说道:“明白我意思没?” 佛宝奴此时已经把外衣外裤都扔到了地上,呲溜一声钻进了被窝:“啥叫危险期?” “你八成又要生一个了。” 佛宝奴顿时坐了起来:“不是吧……” “等等就知道了。”妙言笑了起来:“恭喜啊,陛下。” “完了……”佛宝奴重重的躺在了床上:“这如何是好……” 忧心忡忡的佛宝奴最终还是睡下了,而妙言则一边用奶瓶子给孩子喂奶一边继续绕着她的线,发电机这头已经快搞定了,现在正处于技术突破关键阶段,她倒是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管这位皇帝陛下那些污糟的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次她倒是干了一件很正确的事。 因为如果没有她上门去采补一番,精力充沛的宋狗一定会在今日抵达,然后开始就临安侯这件事上对辽国发难。 这个人一贯就是这样,公私分明的很,而如果真的让他闹上了朝堂,佛宝奴估计心态是要爆炸的,因为自从生了孩子之后,这位缔造了辽国玄武门事件的皇帝从心态上就已经开始发生了转变。 这一点宋狗显然是不可能意识到的,毕竟他们两个聚少离多。 到时候一个公私分明的宋北云和一个已经不讲道理的辽国皇帝,这冲突起来可就要出大事的。 一刀宰了也许不至于,但把他驱逐掉还是真的有可能的,而宋狗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只要佛宝奴敢驱逐他,他就敢在辽国发动政变…… “对了。”本来已经睡下的佛宝奴突然从被窝里伸出手来:“你猜猜那个娇小的女孩是谁。” “谁?” “小鱼。” 妙言听闻指挥,噗嗤一声乐了出来,终于也是反应了过来:“他就是故意气你的呗,这个人可是真会哄人。” “所以朕要他狗命!不过你说他哄人,天底下有这般哄人的?” “要不是他,陛下今天能有那么精神?”妙言笑着摇头道:“其实都有点幼稚了。”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佛宝奴愤恨的说道:“谁让他这么久才来!打死他都不为过。” “你这话听上来就像在撒娇了,陛下当庄重一些。” 佛宝奴哼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了下去,而妙言也只是叹了口气,这两个人是真的有些相似的,以后估计这种一地鸡毛还多了去了。 想到未来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鸡飞狗跳,妙言无奈的长叹一口气,果然这男人就只是看着长大了一些却根本长不大的东西。 第二日清晨,佛宝奴刚刚上朝回来,就听下头人通报说大辽临安侯宫门外求见。 佛宝奴犹豫一下刚要说不见,但妙言一抬手着急的说道:“见!” “为何要见?” 妙言哭笑不得的说道:“陛下,您听听他以何名义来的啊,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佛宝奴一琢磨,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这混账!差点上了他的恶当。” 说完,她抬起手:“宣……等等,宣他去上书房。” 内侍走后,佛宝奴撑着膝盖坐在那等了一会儿才抬头说道:“这厮他就不想儿子了?” “不然你以为他来干什么?只是他来都来了,不折腾您一番,那能叫宋北云?” “这狗东西!混账!”佛宝奴啐骂道:“朕真的是瞎了眼。” 不过瞎没瞎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做好应对宋北云的准备,而实际上也是这样,宋北云还真的带了一大堆需要辽皇解决的问题而来,今天嘛……佛宝奴估计是要吃上一亏的。 而此刻的小宋背着手站在宫门外,他仰起头看了看这比赵性还寒酸的皇宫,兀自摇头道:“看来这里也要翻新重建了。” 669、五年2月5日 雨 “宋大人,陛下召您去往上书房。” 佛宝奴的贴身女官还是小韩,她到现在看到宋北云时其实还是有心理阴影的,总的说来这个人有时候就……就很烦。 “小韩好久不见啊。”小宋跟着她跨入宫门,但却没有丝毫对皇宫的敬畏,反而调笑了起来:“既然好久没见,来让叔叔看看有没有长大一点。” 韩姬的表情很扭曲,她虽然早就知道面前这宋狗的恶臭不堪,但在皇宫中还是第一次。 “宋大人请自重。” “你也真的没意思。”小宋嘴一撇,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你就不能笑一个?” 韩姬的表情越来越扭曲,小宋看在眼睛里,觉得如果不是身份所碍,她现在八成应该开口骂人了吧,不过怎么说呢,越是这样的正经人调侃起来也越是有意思,特别是在对方敢怒不敢言的前提下。 “小韩啊,上次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比较喜欢怎样的男子?是那种特别勇猛的,还是喜欢那种文绉绉的?” 韩姬也不说话,就是闷着头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一直把这个混账东西引到了上书房外时,她终于的舒了一口气。 在门口时,小宋刚要往里头迈,她伸手拦了一下,然后率先进入对案台后头的佛宝奴说:“陛下,临安侯到了。” “嗯。”佛宝奴抬头看了她和门口的宋北云一眼:“搜身。” 韩姬眼里全是疑问,但却还是严格执行起了佛宝奴的命令。 “还要搜身啊?”小宋撇了撇嘴,但看到不远处的金甲卫士,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张开手:“你们陛下脑子可能不太正常,等会我去说说他。” “还请临安侯收声以待,例行搜身罢了。” 韩姬开始在宋北云身上拍打起来,而小宋呵呵一乐:“我跟你讲,你搜了也没用,我该刺你家陛下就刺你家陛下,刺得她……” “够了!”佛宝奴的怒吼从里头传来:“让他混账进来。” 韩姬答应了一声,红着脸迈着小碎步噌噌的就跑了,片刻不肯停留。 小宋哈哈一笑,迈入了书房之中,顺手把门给关了起来。 “你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佛宝奴扔下手中的笔:“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宋走上前,佛宝奴伸手一指:“站那,不许过来!” 要是小宋会听她的话,那小宋哪里还是小宋,他笑盈盈的走到佛宝奴的龙椅旁挤了挤坐了下来,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小韩在外头盯着呢,不会有人进来的。” “手……”佛宝奴按住他另外一只不安稳的爪子:“给你砍掉去!” “都老夫老妻了,害羞什么。”小宋凑到她脖子边亲了一下:“走,带我去看儿子。” “等一会儿嘛……”小少妇版佛宝奴显然经不起挑逗,原本之前所有打算为难宋北云的打算都烟消云散,说话声音也都软了下来:“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我来这可就是为了儿子来的。” 佛宝奴眼睛一眯,伸手拧住了宋狗腰上的肉。 “喂!”小宋疼得跳了起来:“行了行了行了,也是来看你的。” 佛宝奴听完后冷哼一声松开手:“跪下头去候着,朕没工夫与你说些屁话。” “跪着也不是不行,不过不是在这。等会我去跪来给陛下瞧瞧?” “好了!”佛宝奴踩了他一脚:“不要说些混账话,别烦我,我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小宋倒是不说话了,但就是手很是不老实,不到十分钟辽皇陛下就只能扔下朱批,靠在他怀里喘气了。 “要不要在这?” “不行不行……”佛宝奴用力摇头:“这里太危险了,你老实点,回了后宫再说……” 小宋狞笑着凑到佛宝奴耳边说了几句,她显然皱起了眉:“才不吞下去,滚!别烦我!我要做事情。” “那你答不答应?” “我答应行不行!走开!”佛宝奴把宋狗推开:“去下头喝茶去,莫要烦朕。” 小宋又亲了她一口之后,坐回了下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后,清了清嗓子:“辽国皇帝陛下,我此番前来是想问辽国讨要食邑,你看谁把这个给我解决咯?” 没有被骚扰的佛宝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在当时给宋北云封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回答他刁难的准备,以她对这个狗东西的了解,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事情的,必然会来闹上一番。 这不,过来就来了。 “可以啊,不过你那封地在临安,你去临安收了便是,食邑八百。全额都给你,朕一分一厘都不要你的。” 小宋轻笑一声:“那陛下的意思便是一毛钱都不打算给我咯?” “朕可没这般意思,只是不知赵性是否将那北平的食邑给你?” “那倒是没有,不过我大宋皇帝给了我一栋十余亩的宅子,就在国子监边上。还去金陵城最大的青楼中给我买了个花魁,你看看这事闹的。” 佛宝奴手上一劈,朱笔从奏章右上角划拉到了左下角,她抬起头,满脸愤慨的说:“他怎么这样?” “有什么法子嘛,毕竟人家心里对我有愧疚,不想某皇帝,当的是那个理所当然。” 小宋的话让佛宝奴站起了身:“宋北云!你说这话当真凭着良心?你有能耐让赵性给你生个儿子出来去。” “一码归一码,这能一样吗?你要这么算,那我问问你,我跟金国合作把你辽国两边包了饺子,你能有什么法子?”小宋一挥手:“我豁出去一条命给你守了北大门,不还是为了你为了孩子?我说了什么?你这不讲道理了。” 佛宝奴哼哼唧唧了半天后才说道:“那个女的呢。” “谁?” “那个花魁。” “她啊,说到她可就了不起咯。” 佛宝奴眯起眼睛,小宋立刻补充道:“比你虽然还是差了很远,不过跟大部分人比,那可是强了太多。” 这一下佛宝奴活也不干了,就等着小宋给她说说那个野女人到底哪里了不起。 小宋知道,如果不把情况给这位醋坛子说清楚,她今天真能把小宋捆了推出去杀头,等杀完是打仗灭国也好、是痛哭流涕也好,但上头的时候谁顾的了那玩意,特别是现在哺乳期的她,情绪极不稳定的时候。 面对这个点的佛宝奴,小宋也得避其锋芒,不是以前那个能随便欺负的佛宝奴了,毕竟如今还加了个孩子他娘。 所欲小宋坐在那里将紫式部的事情娓娓道来后,佛宝奴倒是安定了下来:“不过是倭女,不值一提。” “你这人……怎么种族主义呢。”小宋摇头道:“我打算把她骗去长安。” “骗去干什么?是金铃儿不够骚了还是左柔提不动刀了?”佛宝奴一拍桌子:“不许!” “你这人怎么上来就往下三路招呼?”小宋摇头叹气:“悲剧啊。” “你宋北云能有什么上三路的招数?” “哟,你还双压了。”小宋笑完之后,忙不迭的摇头:“你别忙着喝醋。” “哼。” 小宋其实想拐带紫式部其实还真的是有目的的,而且还真的不是为了下三路的事。 一个呢,是阿紫这个人其实才华方面是绝对值得肯定的,如果用武侠里的女性来形容,那金铃儿就是王语嫣,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创作才能,但讲究就讲究一个漂亮和天下武学尽收眼底。而这紫式部显然就属于天山童姥那样的实干型人才。 她绝对是这个时代拥有完整自我思维能力的女性之一,而且从她写的东西可以看出来,她的思维模式是很超前的,在如本现在这样的时代,女人可以说毫无反抗能力,盛世是商品、乱世是食品,但她其实就已经开始在用笔来进行第一轮抗争了。 这样的思想配上这样的能力,刚好可以在长安那边的几个新试点工程里发挥光和热。 再一个呢,阿紫其实作为日本方面的贵族,她其实是属于不可靠的上层阶级的,相比较小宋的需要,大宋更需要这样的带路党。 怎么说呢,现在正巧大宋在海上练兵,需要一个良好的跳板和中转站,日本这个地方别的没有,海洋资源却是无比丰富,不管是从北方四岛跳白令海峡还是跳高丽,其实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跳白令海峡比较好,毕竟哪怕是天气寒冷,但只要点出高级后勤学,问题还是不大的。这样至少可以不用硬刚太平洋,反正不管对错,从方向上先把风险最小的通路给找好,剩下的交给老天爷。 “原来是这样。” 佛宝奴听完之后,略沉思,开口说道:“那你能保证不干些什么?” “你开玩笑的吧?她长得都不如韩姬呢,我瞎么?我再好色也不至于这样啊。” “韩姬可不丑,那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若不是妙言,她可就是要当贵妃的。”佛宝奴白眼一翻:“你不要打我韩姬的主意。” “你不说还好,你说起来的话……陛下,我倒是想试试啊。” 佛宝奴一把将手边的茶杯扔向了宋北云,小宋躲开,嬉皮笑脸的说道:“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哦,赵性把小鱼给我了,你不干脆也把小韩给我算了。” “滚滚滚,不与你说这个,我手边有个伺候我长大的老太监,你要就要不要就滚。” 这玩意小宋肯定是不要的,小鱼是谁?那可是小宋一路看着长大的小宝贝,武功又高强、长相又甜美,还温柔听话善解人意,除了不是真妹子,其他简直完美。 那这辽国的老太监是个什么玩意?之前赵性的那个老太监可还没死呢,现在正隐藏在长安公主府里当官家,再多一个老太监算什么?东西厂提前五百年开战吗? “还有什么事要说?若是没有,我就继续干活了。”佛宝奴坐下身去:“我早些干完,早些带你去看宝宝。” “嗯。”小宋坐在旁边吃起了点心:“你干你的活,我这边有点建议要给你提一下,你在旁边兼听着便是。” “你讲。” 小宋坐在那将一些长安工坊那边的计划告诉给了佛宝奴,今年工坊的大方向就是大力发展军转民产业,由此来推动民用科技的大力发展,而这个是需要全社会性的,就是说辽国也是需要发展一波的。 但相对的,宋辽之间仍然是在主要产业领域存在代差,但如果辽国完全不给发展的话,会出现民间的倾销行为,会把刚建立好的健康产业链给摧毁掉。 所以小宋必须让工坊在一定程度内保持平衡,而今年是第二个五年计划的筹划年份,辽国这边必须要上线一批产业了。 之后就是关于辽国宫殿的修建计划,这个计划中小宋会以成本价给辽国兴建宫殿,利润方面主要是由他自己来掏这个腰包填窟窿。 “你会这么好?” “你看不起谁呢?”小宋撇了撇嘴:“我给我自家儿子盖个大屋子,让你娘俩过的舒服点,有啥问题。” 佛宝奴终于露出了笑容,背着手走到小宋面前转了几圈:“总算有点为人父的样子了。” “我什么时候不像人父了?前日晚上你可是喊着爸爸……” 小宋没说完就被捏住了嘴,佛宝奴恶狠狠的说道:“你闭嘴吧。” 至于其他的事情,特别是辽国的内政,小宋却是只字不提,即便是佛宝奴问了,他也不说。 不说就不说吧,不论如何人家都是宋臣,有些事有些话不能说,这一点佛宝奴心中也清楚,毕竟未来自家儿子当了皇帝,看这个狗东西管不管。 “对了,等会你膳房借我。” “你要下厨?” “嗯,给妙言做顿饭呗,她嘴巴叼,在这可怜兮兮的。” 佛宝奴的嘴又撅起来了,而小宋哈哈一笑双手环抱住她的腰:“也有你的也有你的,你现在怎么回事嘛,动不动就发酸。” “我也不知……以前我不是这个样子的。” 670、五年2月6日 雨 这两日的雨愈发的连绵,下得让人心烦,气温不高湿冷的入骨。 宋北云抱着辽国的太子爷在房间里溜达过来溜达过去,爱不释手。 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但抱着自己骨肉的感觉却从来没有过改变。 “比老大长得丑一些,不过比老大爱笑。”小宋抱着小东西嘿嘿傻笑:“不过都挺像我的。” “不像你就麻烦了。”妙言趴在旁边的床上画着发电机的电路图:“发电机你真的不打算试试?其实它的门槛要比蒸汽机还要低一点。” “都是烧开水,还分什么彼此。”小宋抱着孩子凑上前:“我之前试过,不过要我说你想的有点单纯,按照你的构想,你的发电机会比蒸汽机还大一倍,麻烦的很。” “总归是要做出来的。”妙言转过头扑腾着脚丫子:“听说你打算给这边装修皇宫了?” “你冬天不是怕冷么,给你把地暖给安排上,然后再弄个排水体统,让你用上抽水马桶。” 妙言轻笑一声,不屑的说道:“孩子没出生之前你可没这么打算过。呵,狗男人。” 小宋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妙言的头:“好啦好啦,之前不是因为没有条件嘛。” 将孩子放到摇篮里,小宋坐在桌子前面:“今年的工业任务还是挺重的,而且第二个五年计划一开始就是要进行海军计划了。” “下次把紫式部介绍给我认识,我想见识见识日本的李清照。”妙言转过身来:“后续的事情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稳定下来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好多事情要干,我先得把草原那边的局势给割裂掉,然后还有雪区,再继续往西走,连通中亚。”小宋撑着下巴说道:“随便整理一下都有好多事情要干。” 其实现在问题还是很多,小宋随便下拉一条清单就有数不完的事,工业那边需要进行军转民、商业那边也要开始重走丝绸之路,将从唐末以来近乎完全中断的出口贸易重新建设起来、政治那边不光要分裂草原各部族,还要对吐蕃、西夏、大理甚至日本等国进行割裂,未来几年也许大规模的战争不会再有了,但小规模和代理人战争会更加频繁。 说小宋是战争贩子吧,也不是很贴切,因为如果不用这种办法来处理,很多地方的局势都会失控,这个时代可不会跟人讲什么明礼貌,那是真的会吃人的。 反正不管那么多,只要能让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可以快速发展,他能干任何事,任何肮脏事。 “有时候我都会想,把你从那个闲散的状态拉出来到底对不对。”妙言盯着小宋看了一阵:“对了,你不是说过你启蒙恩师说你是个妖星,会生灵涂炭吗?” “难道不是吗?”小宋伸出双手:“你知道我手上沾了多少血么?”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你明白的对吧。” “嗯。”小宋身子一转,头枕在了妙言的屁股上:“我其实对穷苦的百姓也好、可怜的农民也好都没有什么同情心,因为我带入不了他们的角色,民间疾苦与我何干?” “但这些你不放在眼里的人都在享受你带来的穿越者红利。”妙言笑道:“这算不算是无心插柳?” “当然不是。”小宋调整了个舒服的方式翘起了二郎腿:“国家的强大,它带来的副产品就必然是百姓的富足和强大,你想想古今中外哪一个真正由里到外都强大的国家是会底层民众过的很差的?一个都没有。没有风险抗击能力的明和国家是注定不能让人民安居乐业的。” “你这话要是放在那些学究的耳朵里可就是大逆不道了。” “跟我废话,一刀砍了就好。”小宋没有一丁点压力:“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些人能扳倒的了,我只要不走歪路,不敢说永保富贵,起码一两代人可以稳坐金字塔顶端的。” 妙言笑了笑,却是没说话。而这时外头佛宝奴的脚步声也传来了,和她脚步声一起传来的还有她骂骂咧咧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在骂辽国的大臣。 “要我说,这些庸才就该死,还跟我说什么祖宗之法,我的祖宗是谁?那都是在白山黑水打狍子的野汉子。”佛宝奴带着韩姬走了进来,径直抱起孩子:“现在宋国在大搞教化,他们还守着那一套!人家宋国现在就连下九流的孩子都能上学堂了,再看看我大辽,用这狗东西的话说,就是输在了起跑线。” 她一边激动的跟韩姬说着话,一边用下巴指了指宋北云:“这帮庸才,真的老而不死是为贼。国贼!一个个都是国贼!” 韩姬看了一眼宋北云,头顿时一低,躲到了佛宝奴身后。 “气性这么大何必呢,你又没能力跟赵性一样搞皇权改革,人家是一身清白上位的,最后逐渐把权力都把控在自己手里。你呢?”小宋倒是毫不顾忌的说道:“本身就是靠着那些佞臣贼子的拥护登基,你还指望这些弄臣里能出什么我这样的良人不成?” 佛宝奴将手上的扳指扔向宋狗,气呼呼的不说话。 “你现在的境遇跟赵性最开始很像,各方势力都试图在你身上捞一笔。你还没办法,因为你最大的依靠就是这些人。未来嘛,odoney和newoney之间的冲突会越来越明显,贵族们不断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暴发户们削减脑袋想要往上冲,这里头会爆发出多大的矛盾,你应该是该明白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偶得什么的?” 妙言此刻转过头笑道:“他是跟我说呢,他说的odoney和newoney就是俚语与的旧贵族和暴发户。因为你的登基,逐渐会形成两个派系,贵族阶级你是知道的,暴发户就是那些因为从龙之功而被提起来的人以及他们周围的势力。” “怎么分辨?”佛宝奴好奇的问道。 “唔这个其实还真不好分辨,毕竟他们嘴巴上都说自己祖上是何等强大。”小宋拍了拍脑袋:“哦对了,小韩啊。” 韩姬从佛宝奴身后探出脑袋:“我给你十万贯,你去宋国官店中买一尊玉佛来,记住啊!一定要是宋国工坊出品的,你买其他地方的小心到时候辽国经济崩溃。” “嗯?”佛宝奴一愣:“你要干什么?钱烧了?” “买就完事了。”小宋打了个响指:“然后就说是临安侯送给陛下的礼物,陛下就每日放在自己的案台之上。五日后出效果。” “记住啊,小韩。”宋北云继续说道:“要高调!一定要高调,怎么高调不用我说了,你也是个有经验的了。” 韩姬看向佛宝奴,征求她的意见,佛宝奴也不知该如何,倒是妙言笑了一声:“韩姬,就按他说的办。” “是。” 韩姬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可没几步就走了回来,可怜巴巴的站在宋北云的面前。 “对对对”小宋从怀里摸出一张宋国的钞票握着韩姬的手放在她的手心:“钱给你。” 韩姬接过钱闪电一般的收回了手,逃似的跑了出去。 “连韩姬都下手?你可当个人吧。”佛宝奴斥责道:“她只是个孩子。” “他么,你还能不知道,占便宜的事他会少干?”妙言哼了一声:“这亏了韩姬不够好看,不然你现在可能就要忍痛把韩姬给赐婚给某个大臣了。” “狗东西!”佛宝奴横了宋北云一眼:“你为何要买个玉佛送朕?” “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new oney的原动力。” 宋北云说完,妙言解释道:“未来会有一次乱局,这个坏人锁死是在宋国官营店里买,是为了防止未来出现不可控泡沫导致辽国金融崩溃,郁金香事件对吧?” 小宋笑而不语,而佛宝奴却是一脸迷茫,她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又觉得有些烦躁了,因为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会说一些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懂的怪话。 “陛下,你不能这么善妒啊,你不懂我可以教你。”小宋哈哈一笑,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刚好孩子要喂了,你一边来喂孩子我一边来教你这是为什么要这么干。” 其实郁金香事件还没有在这个时空出现,毕竟那都是六百多年之后的事了,但这无异于是一种惊醒。 所谓穿越者红利不是说一个穿越者能够创造多少新奇的物件而是能够规避多少可能的风险。 而郁金香事件就是其中一个极有可能发生在现阶段辽国的社会金融风险。 为了讨好上位者而诞生的跟风投资、做空和倒卖导致原本强盛的海上马车夫荷兰的金融业迅速萎靡,商业经济亦开始走下坡路。 而如今只要在辽国重演一遍,就可以看出来到底哪些人才是危险的暴发户。 当然,小宋仍然是留下了这个事情的后门,那就是宋国官营店铺,让所有人知道宋国工坊出产的玉佛才值钱。 毕竟坑佛宝奴就算了,但不能坑孩子嘛。 671、五年2月11日 晴 天不佑我契丹好儿郎 佛宝奴这几日都心事重重,她一边听从宋北云的话配合他用玉佛做了一台戏,一边反复琢磨那宋狗一句“学会了‘髀肉复生’和‘钟鸣鼎食’这些字眼之后,契丹勇士还是勇士吗”的诘问。 最终,她在得到一个令人失望的结果之后,玉佛的事情也逐渐发酵了起来。 因为宋北云送给皇帝陛下一尊价值十万贯的玉佛给辽国皇帝陛下,陛下还特别喜欢的前提下,宋国工坊里的玉佛被人一扫而空。 因此玉佛的价格在短短的五天时间里几乎翻了十倍,由于玉佛本身就属于奢侈装饰品,加上宋国的工艺的确十分美艳,自然赢得了辽皇和权贵阶层的青睐,一时间被达官显贵们所追捧。无处不在商人的目睹这一现象之后,开始了针对玉佛的投机行为。他们已经开始高价收购市面上一切能够看到的玉制品,甚至一些玉石的原矿都已经被发展成了一项新鲜的赌博项目,名为赌石,这些被高价收来的玉佛、玉器甚至原石则以更高价格倒卖给那些苦寻不到新贵们。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领取! 攀比之心骤然成风,快到甚至佛宝奴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外头的玉石就已经涨价了十倍,曾经一个两贯钱品质的玉佛,如今轻松能达到二十甚至三十贯的高价。 许多商人开始玩命的囤积玉石,甚至不惜冒险从宋国和西夏、西域诸国想法子走私而来。 五日啊,只是五日。辽新都的人都疯了,他们甚至已经忘记了这玉佛的初衷是什么,只是记得现在这玩意谁囤谁赚钱。 而此刻,小宋牵着一身邻家女儿装扮的辽国皇帝陛下走在辽新都的街上。 小宋在很认真的教佛宝奴这里头的经济学现象,佛宝奴越听越觉得心惊胆颤,她恨不得立刻叫停这种夸张的囤积行为。 “为什么我会选玉石,因为玉石不伤筋不动骨,它本身也只是富家子弟玩的东西。但如果这些东西变成了粮食、钢铁、食盐,你怎么处置?” 他感觉自己这个辽国小宝贝手心里全是汗,转过头也不再逼问,只是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脸蛋:“不慌,这发现了问题,就能处置。” “宋国也会这样吗?” “会啊,当然会。有个西方的圣人说过,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大胆起来。有五成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一倍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三倍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处死的危险。”小宋哈哈一笑:“不过大宋有自己一套的市场监管机制,也惩处过一大批投机倒把的人。现在轮到辽国了。” 一路上的不少关于玉石的商铺都已经挂上了售罄的牌子,路边也经常会出现几十个人围着一个小摊子,说是摊子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块布,布上有许多石头,旁边则是一块锯刀和一盆水,而在石头边上总是会蹲着几个自以为自己懂行的人在那挑挑拣拣。 目睹一切的佛宝奴心中是发慌的,这个苗头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会蔓延到全国,而这一切都被小宋在五天前精准预算,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和他说的没有任何区别,当时佛宝奴多少还有些不相信。 而现在,佛宝奴也终于知道小宋为什么说暴发户是一种很可怕的存在了,因为他们的钱来的太容易,而且没有家族的羁绊和底限,他们会为了谋求更大的上升空间而豪掷千金,而这些一股脑儿涌入市场里的热钱并不是好事,反而会成为一场金融灾难。 玉石工艺品的涨价,带着它的相关产业一起都涨了一波,而这短短的时间几日中,辽新都的整体物价已经上涨两成而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宋国,那么这个时间公主基金应该就会开始狙击了,并且和官方调控手段相辅相成,以最快的速度稳定市场价格,然后还可能反手干一波囤积商。 但辽国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商业机构,他们的市场还处于相对原始的买卖阶段,遇到这样的情况根本无从下手。 辽国的户部现在已经头疼欲裂,但根本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进行调控,只能坐在衙门里苦苦支撑,而如果没有人为的干预,那么只要有一家囤积商开始抛售货物的时候,那么就代表着市场彻底崩盘的开始,无数人会在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而这种不良的市场行为最终会导致原本已经风调雨顺的辽国金融市场陷入彻底的混乱。 “这时候一纸禁令已经不好用了,你辽国朝廷没有强而有效的掌控手段,如果现在盲目禁止只会把事情往更混乱的深渊推送。” “那该怎么办?” “简单咯。”小宋嘿嘿一笑,指着旁边一处酒楼:“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 “吃吃吃吃!就知道吃。” 说归说,佛宝奴毕竟是口嫌体正直的代表性人物,嘴巴上埋怨但还是自掏腰包请了宋北云一顿饭。 在吃饭时,周围的人都在讨论如何从这现下的买卖里赚上一笔,不管是那贩夫走卒还是那高门显贵都不例外。当佛宝奴意识到这俨然已经成为了辽国人最关心的事情时,她也终于意识到小宋说的一纸禁令不管用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你快说嘛……别卖关子。” 面对从来吃软不吃硬的宋狗,佛宝奴虽然是姐姐但终究还是撒起了娇。 小宋拿起纸擦了一把嘴,笑盈盈的抬起头:“再过几日,当他们都快疯了的时候,你只要举办一场宴会,然后在宴会上必然会有人聊到此事,到时你只要说上一句类似‘朕只喜欢宋国工坊的玉佛’的话来,整个局势立刻降温。” “为何不现在说?” “那你现在说了,怎么惩治那些囤积贩子呢?”小宋哈哈一笑,拍了拍佛宝奴的头:“你要知道这事可是因你而起,咱们这种整天跟政治打交道的人,有两句话你得常驻于心,一句是遇事不慌雁过拔毛,一句是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 这两句话都是这个时代没有的,佛宝奴听完之后眼神都亮了起来,定定的看了许久宋北云:“你当真是个极恶之人。” “是啊是啊,你每天都要说两次呢。”小宋不紧不慢的笑道:“政治嘛,肮脏的很,你得把人和事琢磨到极致,然后再来点面厚心黑,厚而无形黑而无色才是个合格的政治家嘛。” 佛宝奴暗自叹气,自家这个狗男人的所作所为和所思所想与她从小所学的王道之途、帝王之术绝对不是一条道上的东西,甚至都不能说是正道上的东西,但要说好用不好用?真的好用。 “你们那些帝王术嘛,我不敢说低级,但有时候视野太窄了。”小宋喝了一口米酒,吃了口小菜:“反正你就这么干,再缓几日,我保证你能清理掉一批暴发户。” “可是为何是宋国的玉佛?” “因为我说断货,它就能断货。”小宋慢慢绽出了笑容:“因为我不是商人,所以我没有逐利性。” 吃了饭之后,又跟着佛宝奴在辽新都里转了几圈,本来还说要去更远的地方玩玩,但想到孩子还饿着,储的奶差不多也要喝完了,所以佛宝奴只能拖着意犹未尽的小宋回到了皇宫。 “明天我会去外头。”小宋看着佛宝奴奶孩子的时候说:“给你造造势。” “造势?怎么个造法?” “明日你就知道啦。” 晚上时,佛宝奴看着半夜起来用小锅给孩子热奶喝的宋北云,她撑起脑袋看着忙前忙后的宋狗:“你说,你好歹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了,不管在辽国还是在宋国,怎的还现得如此平凡?” “平凡?你说我这样的是平凡?”小宋将奶滴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那你倒是告诉我什么是不平凡。” “就……” “说不出来了吧?”小宋呵呵一乐:“你的意思大概就是为什么我还会为这些个琐事操劳对吧。” “嗯。” 小宋叹了口气:“阿奴啊。” “嗯?”佛宝奴仰起头:“怎么了,叫的这么亲热。” “没事,就是跟你说说,你胸口湿了。” 佛宝奴一低头,呀了一声,连忙起身开始处理被弄湿的衣衫,倒也不用避讳宋北云就在他面前将衣裳换了下来。 “等一下,先别穿。”小宋满脸堆笑的说道:“就这样。” 佛宝奴停下手上的动作,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你又想作甚?” “欣赏一下不行么?毕竟聚少离多的。” 佛宝奴笑了,倒也大大方方的张开手:“看吧。” “说起来这个,陛下啊。还得及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哦……记得啊,就是你一眼就看穿我是女扮男装的,我到现在还狐疑呢,你怎的就看出来了。” “看不出来的才叫傻。”小宋放下奶瓶钻到被窝里:“然后有人就翻我家墙,还扭了脚。” “别动,明一早还要上朝呢。” “不耽误不耽误。”小宋将佛宝奴拽到了身边凑到她耳边小声了说了几句。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绝不咽下去!”佛宝奴拍了他一下:“混蛋……” 672、五年2月12日 晴 新旧交替周而复始 “干什么呢?天不亮就起来了。” 在小宋伏案写东西时,一个香香软软的身子贴了上来,下巴也架在了他的肩头。 “你不多睡一会儿?” “我往日也是五更便起来了,你来了我还多睡了一个时辰呢。”佛宝奴慵懒的说道:“我是没想到你这个懒东西会起的这么早。” 宋北云笑了一声,并没有做解释,只是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东西:“于大义,我不能给辽国出谋划策,这你能明白么?” “能,我细细的想了想,虽是有些不甘,但却也是无可奈何。”佛宝奴探过头去:“那你这是在写什么?” “写短篇小说咯,将的是一个边陲小国里发生的事情,跟辽国一点关系都没有。”小宋侧过头看了身边人一眼:“只是手痒,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佛宝奴可不是左柔,她何等的精明,当时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笑着用手戳了戳小宋的脑袋:“大义之中却还有着私情,你这人注定当不得君子。” “我从来也没说过我是君子啊。”小宋打了个哈欠,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说实话,虽然先下不太可能,但我还是很期待有朝一日长江和黄河同沐一片晴空之下。” 佛宝奴没说话,因为她没有立场说话,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辽国皇帝,她既不甘心也不服气,而她心里也是清楚的很,就照着这样发展下去,天下终究不会是她耶律家的。 “别这么看着我啊,我也没说一定会是谁家的,可能我们这一代甚至下一代下几代都看不见的事情,但迟早有一天会完成真正的大一统的,到时草原也好、吐蕃也好、大理也好,都会变成统一的一部分。” “上次你是不是说过要进行度量衡统一了?” 佛宝奴不想讨论这个,于是乎连忙转移了话题:“这件事怎么操作?” “不光是度量衡,我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实现始皇帝没有完成的事业。” “嗯?” “书同文、车同轨、度同制、行同伦、地同域之外,还要加上一个音同声。”小宋仰起头沉默了一阵:“虽然很难对吧。” “为什么啊?” “你知道长江南北黄河南北一共有一百二十余种方言吧。互相之间有时甚至十里不同音。”小宋皱着眉头说道:“无法沟通极易导致冲突,冲突升级成仇恨,就会私斗成风。行了,你再休息一会吧,我这边也快结束了。” 佛宝奴应了一声,躺回到了床边,但却并没有闭上眼睛,只是一只手撑着脑袋侧躺着看着宋北云。 她完全猜不到这个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轻浮时极轻浮,但思考的却都是无比沉重之物,作为一个皇帝来说,只要有一个人能把宋北云提出的众多内容中的一项完成,他便是能够在政坛叱咤风云、青史留下姓名的名臣了,但宋北云似乎全部都要,而且他不光是自己要这么干,还在打后代子孙的主意。 不过佛宝奴考虑的内容和宋北云还是有些不同的,宋北云的一切想法都太过于理想化,因为这些事情太难太难了,能够干成便是奇迹,可是人家究竟能有奇迹几何? 从皇帝的角度来思考,宋北云每一步其实都是在削弱皇权,一步一步的将皇帝变成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只是一种象征,这其实就是软刀子杀人,这种人理论上是不能留的, 但从一个好奇的女人的角度来思考,佛宝奴想看看这个小自己好几岁而且还骗了自己生了孩子的狗男人到底能不能完成他口中描述的未来,如果能够完成,这与奇迹无异,但恰好这个狗东西已经完成了许多被人视为奇迹的事情。 矛盾而复杂,这就是佛宝奴对于宋北云的评价,同时也是宋北云对佛宝奴的评价。 所以很多事情她也没有挑明去说,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他到底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改变。 至于自己,她现在其实更多是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她哪里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登上皇位的,她不是李世民也当不成李世民,得位不正的名头会死死跟着她一辈子,也是那些拥护她的贵族们死抓不放的把柄。 “等会你要出去?” “嗯。”小宋点头:“今天得做点事情,我尽可能的快一点。相比较那些腐朽老贵族,这些暴发户贵族才是最大的问题。” 佛宝奴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法子,你也知道我这皇位是如何得来的。” 小宋只是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她短短的一句话里头透着无尽的无奈。 依靠着这些新贵族上位的佛宝奴,短时间内绝对不可能也不可以腾出手去折腾这些人的,因为那样她会被冠以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暴君之名。 在这个时代,也许别人都可以不要那名声,但作为皇帝是一定要的,赵性也好、佛宝奴也好、金皇也好甚至是草原的野蛮人大汗都是如此。 因为至今为止这个世界仍是个家天下的世界。皇帝的名声就代表着公信力、代表着形象也代表着国家的前景。 政变也好、夺位也好,这都不算事。但事后大杀功臣,这可就要出大事了。 “放心吧。”小宋伸了个懒腰:“对付这帮人,我还是有心得的。” “嗯。”佛宝奴把自己埋入被窝中,只露出鼻子和眼睛:“那我就不管你了。” 小宋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写起了东西。 大概到了巳时左右,小宋总算忙完了,而佛宝奴却老早就去与会见大理国使臣去了,虽然她没说这些大理人来这是干什么,但大概一个正常人用屁股想也能想到,他们来这就只是为了观音奴的事情。 忙,大家都很忙。 小宋穿上了一身花哨的衣裳走出了寝宫,正好看到韩姬侯在外头。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韩姬,轻轻摇头:“不行,你穿太素了。” 韩姬张了张嘴,但反驳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这便去换。”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男装,骚气一点。” 过了一会儿,韩姬一副男人打扮就走了出来,也许是因为基本看不出有莱莱的关系,所以韩姬扮男人要比佛宝奴像很多,就算是小宋冷不丁一看也分不清是男是女。 “很好,跟我走。” 小宋往外走,韩姬紧随其后,而小宋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问道:“知道我们今天是干什么吗?” 韩姬摇头。 “那好,既然你不知道我就简单跟你说一声,我们今天的工作就只有一项,就是天字第一号的纨绔子弟和他的狗腿子,上街挑拨。” 韩姬愣了片刻:“就两人?” “当然不是。”小宋摇头道:“出去之后我会安排人,这个你就别劳心了,你们辽国那些探子要多废物有多废物,根本配不上我的段位。” 面对小宋无情嘲讽,韩姬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过头去,摆出不屑的表情。 走出侧门,小宋朝不远处一个蹲在旁边用树枝画画的人瞄了一眼,那人也正好瞧见了他,两人一对视,小宋微不可查的一点头,那人便不紧不慢的挑起条子离开了这里。 “小韩啊,等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忽悠人的能耐。”小宋嘿嘿一乐,而韩姬却始终摆出高冷的脸不搭理人。 不过对于这个小宋不在意,因为韩姬是女官也是佛宝奴的贴身保镖,高冷点属实正常,毕竟不是每一个保镖都会像大黑牛那样喋喋不休,而且还专攻下三路。 “在这等一会。” 小宋指着皇宫外的一棵大榕树下,他本来想坐在这里休息一阵子,但没想到这地方基本全都是排泄物,臭不可闻。 “这帮人的卫生习惯真差啊。”小宋叹起道:“看来扫盲教育任重道远。” 旁边一直没有开腔的韩姬突然说出了话来:“辽国与宋国还是有些不同的。” “同不同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当街拉屎就是不对,这个陋习不改,麻烦大了。 小宋可还记得黑死病是怎样蔓延整个欧洲大陆的,就是因为卫生环境极差还有人员没有相对应的卫生意识,最后黑死病干掉了近三分之一的欧洲人口。 不过呢,想要这帮文盲老兄适应公共卫生间恐怕也是有些难,对这帮人来说不让他们在街上拉屎就是没有王法。 “交代你的任务都记住了吧?”小宋蹲在远离大榕树下的台阶上::“等会咱们带上狗腿子去这几天最热闹的地方。” 韩姬应了一声,然后便转过头不看宋北云,只是专心的站在他身边不远的位置上。 “你身份标识有没有?” 小宋突然体温,韩姬点头道:“有。” “嗯,挂出来,要显眼一点。”小宋嘿嘿一笑:“把辽国皇帝的光环给我打上。” 韩姬从怀里摸出腰牌挂在腰上,小宋看完之后也是点了点头:“今天我们就去把辽国这帮暴发户按在地上暴打。” ---------- 不行,今天就一更,实在没啥灵感了,过个年把人都给过傻掉了。 673、五年2月12日 晴 千金无奈留不住 一个标准的凯子是个什么样? 首先要看上去不是那么聪明,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只有看上去不那么聪明的人才不会显得其中有诈。 其次是什么?当然是要有钱,一个看上去很有钱但不那么聪明的人,只要是个人都会想从他身上捞点什么走的。 最后呢?自然是要虽然不聪明看起来有钱但要以为自己很聪明。 做到上述三点就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凯子,当然剩下的都是一些细枝末节了,比如身边的狗腿子还有怀中的美女,这都是属于附加属性,有最好没有其实也不碍事。 “怎样?看上去富贵么?” 小宋穿着一件鎏金丝小袄,脚下蹬着一双灯芯百纳底的靴子,这春寒料峭的日子的头上还别着一朵春暖时才开的花,一看便是那昂贵的玻璃房中培育出来的,手上还把玩着一个黑布包裹着的罐子,罐子里传来阵阵的蛐蛐叫声。 擎狗捉獾、养鸽飞放、秋斗蟋蟀、冬怀鸣虫,这些从宋国传来的玩意儿,老早就已经风靡了辽国,但真正玩的起的可没几个人,因为这里头的种种可是既得花心思又要费精力还很烧钱。 “这要是再来个金丝楠的鸟笼子,里头关着一只活蹦乱跳的秀眼儿,那才叫齐活。”小宋假模假样的伸手那么一指:“唉!这个味道就对了。” 旁边的韩姬很别扭的在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她可从来没穿过这样妖娆香艳的衣裳,即便是冬装也能将女儿家的身段彰显出来,就是穿在身上紧绷的难受。 “安置的人呢?” “就到了。”别看韩姬老是躲着宋北云,但其实她的地位就相当于是小鱼在赵性那边的地位,干的就是保护老大的工作,手底下可是有一批手艺精湛能供差遣。 “你不行,你得骚起来。” 小宋抱着胳膊打量了一圈韩姬:“骚起来。” “不会。” “不会那不行。”小宋围着她绕了几圈:“来,你跟我来学。” 说着,他咳嗽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一张方巾走出门外,关上门再开门,接着韩姬就见他一个大男人千娇百媚的走了进来:“韩爷,今日奴想要个好看的锦缎子嘛。” 韩姬愣在当场…… “愣着干什么?搭话啊。” “哦。” “没了?”小宋一愣:“这就没了?” “那还要什么?” 韩姬整个人都蒙了,她从被选拔出来成为佛宝奴女官之后,厮杀擒拿都学全了,但偏偏却是没学会怎么骚。 “你啊。”小宋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你得问我,给你好锦缎又有什么用。” 韩姬照着说了一遍,小宋立刻身子一扭,不依不饶的凑了上去,握住韩姬的手。 “放开!”韩姬下意识的往回缩:“你要干什么?” “闭嘴。” 小宋一声呵斥,韩姬立刻便不敢挣扎了,满脸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让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的人。 但没想到他却没有轻薄,反而是扭扭捏捏的把韩姬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娇滴滴的说:“韩爷,你想怎么用,那便怎么用。” 韩姬差点yue出来,她连忙抽回手,表情都变得狰狞了起来。 “知道了没?要的就是这股子骚劲儿。” “办不到。” “办不到换人。”小宋眉头一皱:“这是任务,我有跟你讨价还价的资格了?你不是一次两次跟我在这矫情了,你办不到就滚回老家相夫教子去。” 韩姬委委屈屈的看着宋北云,要是别人她肯定要回上一句“轮不到你管我”,但面前的人可是…… 反正这么说吧,能够干出大辽玄武门的陛下,在他面前都得收敛几分,韩姬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 “我试试……” “这才对。”小宋叉着腰来回走动一番:“来,演练一下,找准那种能让你吐出来的骚劲儿。” 几次演练下来,韩姬感觉自己都咬舌自尽了,每次他都说不行要重来,也就是说每次自己都要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这是何等的屈辱…… “差不多了,记住这个感觉。” 终于小宋点头了,韩姬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但接下这狗男人却一只手捏在了韩姬的臀上。 “你……你欺人太甚!” “你该是这个反应?”小宋眉头又是一皱:“欺人太甚是你说的?重说!” 韩姬深吸一口气,死死抿着嘴唇,却是不肯说话。 “看你笨的那个样。”小宋摇着头拽着韩姬的手放在自己屁股上:“看好了。” 他说着便演示了起来,当韩姬的手放上去的时候,他先是拉长的声音嗯了一声,接着扭动了几下身子,咬了咬嘴唇,躲躲闪闪的看了韩姬几眼,然后软软的说了一句:“讨厌……” 韩姬这次终于yue出来了,她学文识武,陛下政变时她也是于宫门外斩杀数十人眼睛都不眨的人,却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一个狗男人恶心的干呕了出来。 但小宋才不管她,只是等她恢复的差不多之后,轻轻揉搓起了她的大腿。 韩姬眯起眼睛,但最终还是妥协了,她深吸一口气,学着宋北云的样子扭了几下,故意用嫩生生的声音娇嗔:“讨厌……” “差不多了,还是有点青涩,多练习几次。” 韩姬一听,立刻躲到一边,护住了自己的敏感部位…… “嘁。”小宋撇撇嘴:“还真以为我稀罕摸你屁股一样。” 不稀罕你摸那么多次!韩姬都要哭出来了,满眼幽怨的看了宋狗一眼。 “对对对,就是这种幽怨加点骚的。”小宋拍着手:“记好现在的感觉,等会去我房间我给你再好好讲讲戏。” 韩姬用力的摇头,而小宋哈哈大笑:“行了,出发吧。” 外头已经有四五个辽国密探伪装的狗腿子了,这些人都是佛宝奴培养出来的精锐,虽然比起宋国皇城司特别事务部就是个笑话,但伪装个狗腿子问题也不大。 一行这么六七个人就这样从这皇家的别苑里走了出去,还别说单独要是拿出宋北云,他这装束什么还挺奇怪的,但这么一搭配,嘿还真有那个味道。 小宋走在街上时,就连韩姬都惊叹于他的气质转变之快,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他。她到现在还记得这个人站在居庸关的关隘之上面对敌人数十万雄兵巍然不动的模样,也记得这厮的偷奸耍滑,但现在却又是一副十足纨绔子的姿态。 “你别这么看我啊。”小宋指着自己转过头对韩姬说道:“我可是特务头子,给大宋培养出了一批优秀的特务,辽国的特务都是我培养的特务培养出来的。” 说实话,小宋虽然有时候显得下流了一些,但因为脸好,所以并不会油腻,但今天他却把那种油腻的感觉展现的淋漓尽致,那种都不用说话,只是看一眼就觉得这人脑子不好还有钱。 就这么簇拥着,他们来到辽新都最大的珠宝玉器行,这里的东西算是比较全面的,装修也豪华。摆明就不是给穷人消费有钱人也不可能常来,半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那种。 但这几日吧,这家铺子的人气可是旺的很,门槛都快让人给踏平了,里头这来来往往的不是提货的就是过来询问的,而这里头东西的价格也自是水涨船高,往日玉器几乎都无人问津,大家问的也都是些珍珠玛瑙和金银首饰,但这几日玉器可是相当火爆。 小宋走进去,伙计立刻笑着迎了上去,但他只是推开伙计的脸,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摆出一脸精明模样就开始看了起来。 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然后指着货架上一排的金银首饰,面露犹豫的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里头的掌柜一听高兴坏了,以为是来了豪客,正要开口恭维时,却听见他对旁边的女伴说:“宝儿,这些东西都一般啊。” 韩姬眉头一挑,立刻像应激反应似的撒起娇来:“不嘛……你那三房都有那么许多,人家要一些你就说这说那的。” “好好好……”小宋指着货架:“刚才那三个不要,其他都给我包起来。” 说完,他将手中的宋国钞票往柜台上一拍:“一千贯够不够?” 那掌柜顿时喜出望外:“够了够了够了,足够了。这位爷,您先歇着,我这便去给您包起来。” 这种连价都不问一出手就是几千贯几万贯的败家子,那可是几十年都不一定能出来一个的,掌柜的干这行十年了,这样传说中的人终于是让他给预见了。 而这珠宝行里其他的客人听闻有如此豪客也纷纷围了上来看个究竟。 不过小宋也没去休息,只是站在柜边上仔细打量了一圈:“掌柜的?” “在在在,爷有何吩咐?” “怎的你店里都没有玉器?” “这位官人怕是这两日才来辽国的吧?” 小宋理所当然的点头:“我这昨日才到,倒也没别的事,就是过来陪我家的小东西到处逛逛。” 说着,他的手攀到了韩姬的腰肢上,不但上下滑动还揉揉捏捏的,看得让人反胃却也让人羡慕。 韩姬强忍着这种掉进粪坑的感觉,脸上露出娇柔的表情,甚至还得不停往宋狗的怀里去钻。 “不瞒您说,客官,这几日这玉可不好买啊,就连宋国那边的铺子里都买不到玉了。” 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韩姬,而韩姬心领神会,立刻幽怨的跺起脚来:“那可如何是好呢……” 小宋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向那掌柜的:“那这个地界可还有人卖这东西?” “冒昧一问,也不知这位少爷要玉石是?” “这个啊。”小宋大大咧咧的说道:“我家本是宋国的商人,家中么倒是跟上头有些渊源,听闻从下个月之初开始,宋国那边便不再贩卖玉石了,我这打算过来收上一些,未曾想……却是遇上这等事。” “原来如此,若是这位少爷不嫌弃,老朽就为少爷引一次路。” 小宋一听,连忙笑了起来,从怀中掏出百贯的钞票递上前:“那还不快一些?” 接过钞票,那掌柜交代了伙计几句便引着小宋走了出去,在城中绕了一阵后,他们来到了一处豪宅之前,掌柜的敲门通报,过了一会里头便走出了个人来。 两头这么一引荐,顿时那人便来了兴趣,问清楚宋北云所要的数目之后,他合计了一番:“也不慢这位少爷说,如今玉石若是精品都是十倍之价,即便是我这品质一般的也都涨了四五倍,如今买下不划算的。” “着急要,钱倒不是问题。”小宋一摆手:“你有多少?论斤称与我。” 论斤称?那位大商心中一惊,上下打量起宋北云来,只见他油头粉面的,倒是满符合那败家子之模样。 “真的着急,我也不罗嗦,五倍!就按往日的五倍,我收了。论斤称。” 玉石这个东西其实不好估价,但现在这种大囤积商见到有这种机会自也是不放过的,虽然辽国最好的玉都是宋国那头加工过来的,他这手里头的都是一些用来作装饰之用的品质不高的玉石,而这里基本也都是一些残次品,论斤卖问题也不大。 这人倒也实诚,把实际情况都告诉了小宋,但宋北云却根本不在意,说买就真的买,根本不在意品质。 “库房一共大概……多少斤也没过称,不过想来也有万多斤。” “一斤多少?” “三……三十贯?”这商人开了个前所未有的高价,毕竟生意嘛,就是要讨价还价。 “这样。”小宋指着库房里的玉石:“这里算一万斤,我给你三十五贯一斤如何?” 这还能不成交?三十五万贯,这是多大的一笔钱?这老板甚至多少还有点不敢接,但小宋却催促了起来:“我先给你个一百贯定金,现下没那血多铜板,明日我再来。东西明日结清之后我来铲走。” 那人自然一口应下了。 而在走出这栋宅子的时候,韩姬好奇的问:“就这?将我折腾够呛,就这些?” “让箭飞一会儿。”小宋把刚才从珠宝店买来的东西往她手上一塞:“送你了。” 574、五年2月13日 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如法炮制几个轮回城中便开始有了风声,说是有个人傻钱多的宋国商人在玩命收购玉石,不管好坏照单全收。 这个消息出来的很莫名,这城中也就为数不多的玉商都有些懵,毕竟谁不知这等将买卖告诉他人的事是犯忌讳的呢。 但若是这时候去问,那定然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因为那个傻子去的可不只一家,来来回回走遍了全城,问到谁头上都只能是一问三不知,但大家也都明白这些人嘛,那可是不知是不知,知也是不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人们纷纷开始推测这个宋国商人的目的,而小宋此刻却坐在城中茶楼中歇脚,吃了几杯茶,几乎都能听到肚中来回晃荡的水声时,他终于开口了。 “你。”他拍了拍韩姬后说道:“下一步你带上你的身份印信去查封宋国的玉器档口,理由嘛……” 小宋略有沉思后开口道:“就说有人告了他们说这帮人制假售假好了。” 韩姬点头,起身就要走。 “等会,明日天黑之前办成就好,莫要太早了。” “好的。”韩姬看向宋北云,她仍是有些不明所以:“我只需照做便是?” “嗯,晚些时就此分别,各走一边。明日事情办好之后,我在别苑中等你。” “好。” 两人从茶楼出来之后便分头而去了,韩姬回到家中恢复了她大辽皇帝女官的身份,而宋北云却是来到了宋国商会中,那看门的一开始还不让他进去,直到他拿着一块金牌似的东西递上去,商会中的话事人不多一会儿便亲自出门将他迎了进去。 “你们在今明两日中,一共有三个任务。”小宋竖起三个手指说道:“这其一,你们即刻起开始抛出消息高价回收玉器,只管收便是了,不管世价多少,你们便高那么一点来收。其二,散布消息称玉器有限,世上不管怎样都只有这些,堪比黄金。其三,压价!拼命打压青琅、甸子、岫玉、独玉的价格,只要是这么几种,你们索性不收好了,只收羊脂玉、白玉、青白玉、青玉、黄玉、糖玉、墨玉等等西域货。至于为什么,因为这西域货要来这里必经过长安,剩下的不需我说了吧?” 大宋商会能在辽新都里坐镇的那可都是精锐选手,小宋这么一提,他们当时就明白了,立刻就让人办了下去。 至于让韩姬封铺子这种事,他都没提,因为根本这个层面了,根本就不是一两个铺子的问题,封铺子就是将这些传闻坐实来,好让别人不疑有他。 接着就是在城中多国商会中散播一些恐慌和商机,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在几日时间之内将玉石的价格打上去! 小宋要让这些暴发户知道知道什么叫噶韭菜,知道什么叫送人头。 谋者谋者,从“谋”这字拆开来看,也不过便是“言与某人听”或是“说了些什么”罢了,这东西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三分运气七分人在做而已。 就如宋北云现在的所作所为,天底下随便一个人来都能把这事办了,前提是他有足够的本钱和人脉来催动这件事本身。 在这个不受监管的时代,想要给予社会人儿一次资本主义重击,那简直太简单不过了。 很快,辽新都的商界都动起来了,因为宋国商会有些反常,他们在疯狂的收购玉石,店铺中也难得再出现西域玉石的踪迹,只剩下些不值钱的东西。 这下有些人慌了,他们开始抛售手中的其他玉石,这导致其他种类玉石的价格短时间内发生了崩溃,但那和田的玉却开始一路往上飙升。 玉石的飙升最直观带来的结果就是那些将自家玉石卖给宋北云的商人都后悔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刚刚才处理掉的垃圾只是一夜之间身价暴涨了五倍,而且还有往上攀升的趋势。 今日小宋去提货时,大概有十家表示不愿意给宋北云卖货,即便是百倍罚那押金都不愿意,就这样小宋啥也没干,净赚了十万贯,而剩下的还有几家捏着鼻子把货给了小宋,他也没有闲着,直接将那些货拉到了宋国商会门口。 他也没说卖也没说不卖,就说等到天黑再看看,而街上的市价都是每个时辰一更新,就这拉货的时候,这堆往日都是破烂的玉石的价格已经翻了好几个滚。 而到了夜边时,风云再次突变,宋国的玉石铺子被辽皇城司给查办了! 这个消息一出现,市场上的炒家都沸腾了,没有了最大的竞争者,他们终于可以让人见识一番什么叫囤货居奇了。 但谁也没想到,这只是在酒馆中吃了一顿、睡了一觉的宋北云,一天就是昏昏欲睡的,乘着东风就赚了两百万贯。 他将这些下等玉往宋国商会中一抛,揣着三百多万贯的钞票回到了与韩姬碰头的地方。 “这这这……一日?” 韩姬面对小宋掏出来的钱,眼睛都瞪大了,别看她平日里都很高冷,可实际上她当真是个十足的财迷,许是幼时穷怕了,现在的韩姬什么都不爱就爱钱,当看到那货真价实的钞票时,她的呼吸都急促了。 “这算什么,抛砖引玉罢了,这叫杠杆。”小宋从这堆钱里拿出一百五十万:“拿去,还了内库。” 说着,他又从掏出十万递给韩姬:“这是你那份。” “我……我?”韩姬一愣:“我也有?” “当然啊,搭档嘛。”小宋把钱往他那一推:“剩下的一百多万贯还要给一部分扔回给商会,因为我用石头子儿滥竽充数了一部分,毕竟要看上去很多,而且卖给他们的都是残次品,以后很大一部分都是只能直接报废的。还有一部分要分给那些个商会的头头,毕竟要让人陪我玩一次杠杆还是挺累的。最后剩下的嘛,其实也就差不多二十万贯了。加上吃违约金的十万,也就三十万上下,十万你的二十万我的。” 韩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钱,这让她的手都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一个月俸禄才二十贯的她,第一次捧着十万贯巨款,感觉就很……就很刺激,甚至连面前的宋北云都显得没有那么讨厌了。 “摸你几下换了十万贯,划算不是划算?” 韩姬反复清点着钞票,眼里都是钱,哪里有功夫去在意摸那么几下的事,不就是摸摸么,谁摸不是摸呢。 小宋看到她那没出息的样子,笑着走到了窗口,看着外头那片灯火通明的城:“十天,我最多还能在这逗留十天,这十日我要让这些人见识一番什么叫做残忍。” 这日开始,玉石已经脱离了最初的意义,它就是成了一种可以无限增殖的聚宝盆,谁家的货多谁就更有钱的代表。 宋国商会昨日收购玉石之后,不少民间的闲散人也开始向那边出售了,但现在怎可让那宋国商会赚便宜?于是乎城中几个大贵族联合辽国商人开始哄抬宋国的收购价。 两队都是国家队级的选手,财力无比雄厚,玉石的价格肉眼可见的水涨船高一路飙升,飙到了哪怕看热闹的人都害怕的地步。 而当这个点时,那些洗钱的官儿们也入场了,他们开始买玉了,于是乎升值的速度愈发的快了起来,前后才几日?原本一块巴掌大的和田玉牌,如今身家却是数百倍之多了,曾经三五贯就能拿下,现在却是要一千五百贯。而且品相越好的玉倍数越大。 “这若是炒粮……” 佛宝奴坐在案头看着宋北云写来的报告,心头突突的跳,因为这只是不能吃不能喝的玉石,碎了便碎了,可若是遇见了粮食、食盐,辽国还能活?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之前那狗男人就与自己说过,莫要小瞧这帮商人,现在才是真的让她见识了一回,只是没想到……自己本来说拿点孩子尿布钱陪狗男人玩的,但他却从里头给赚了钱回来,佛宝奴虽然心里头很紧张,但还是喜滋滋的把宋狗孝敬上来的钱揣到了口袋里。 “韩姬,得了多少?” “啊?”韩姬抬头看了一眼佛宝奴,快速的低下头:“十万……” “他出手倒是阔绰。”佛宝奴看了自己手里的二十万贯,轻笑一声:“你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托陛下的福……” “是我的福吗?”佛宝奴眉头一挑:“哦,是我的福。好了,你继续去忙你的吧。提醒你一句,不该你伸手的,莫要去碰。” “臣知道……” 韩姬陪了辽皇陛下最久,她深切的知道陛下的性子,她方才对自己的告诫可是没有半点开玩笑的,如果自己真的沾染一些不该沾染的,她一定会…… 不过还好,自己对陛下关切的东西毫无兴趣,更谈不上伸手了。 而此刻小宋正风尘仆仆的从皇宫侧门钻了进来,经宫中内侍接应一路来到了尚书房中。 “见鬼了,刚晴了几天,这外头开始下雪子了,都快雨水了,居然还能下雪。”他走进来被温热的暖风熏的打了寒颤:“你还在忙啊?我先去洗澡,等会你也得洗洗干净啊。孩子那边还有存下来的奶没?我去热了给他喝了先。” 佛宝奴扫了一眼旁边的韩姬,又看了看宋北云:“大胆……” 575、五年2月18日 雪 都是风雪夜归人 根据不完全统计,从有金融活动开始,韭菜就成为了金融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 他们分成几个大类,一种是啥都玩不明白但喜欢瞎跟风的佛系韭菜,买了便买了,想起来就抛,赚了亏了都无所谓,反正都图个乐呵。 还有一种是愤怒型韭菜,他们知道自己是韭菜,但却每次都忍不住亲自下水一探究竟,每次都是骂骂咧咧上岸但过不了多久就又会骂骂咧咧的下海。 最后一种嘛,说不得就是那种靠着一心的贪念,最后恨不得变卖家产去让人家割的超级韭菜,历历万乡之后回头看去,发现每次狂潮之中都有这帮人的身影,淹死了就立刻有人来补位,不断的扑腾,偶尔回点血就能兴高采烈的四处向人炫耀。 殊不知那其实都不叫回血而叫菜农浇水罢了…… 现在这情况,绝大部分啥也不懂就一头往里钻的暴发户们,就是这种超级韭菜。 他们知道市场最基本的规则,多跌少涨。但却不知道市场最深处的规则,那就是庄家可是不会亏的。 而巧了不是,这帮人总以为自己会成庄家。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玉石的泡沫在辽新都越吹越大,因为和田玉都需要经过长安,小宋早就告诫过了,一块和田玉都不许流入辽新都了,就这样这些本来就不多的东西,在没有外来冲击的情况下,这一池的鱼塘水涨得可是很快。 但小宋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收割,因为现在收割还不能让那帮暴发户感觉肉疼,再缓缓再缓缓。 从龙床上刚爬起来,外头的冷冽又把宋狗给按回了被窝,而旁边立刻有一只手抱在了他的腰上:“别把热气放跑了。” “啊,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啊。”小宋躺在那喃喃说道:“左边是陛下右边是天下第一老鸡。” “嗷!” 刚说完他就惨叫了起来,妙言一只手拧在他腰间软肉上:“老鸡就老鸡,你还加个天下第一。” 辽皇陛下这时皱着眉头转过头说:“尿了……” 尿了……还能是谁呢? 小宋叹了口气起床穿上睡袍,熟练的从柜子中拿出尿布将自家的崽翻来覆去的一通折腾。 不得不感叹,这皇家的孩子就是厉害,尿布都是用一次直接扔的,想想自家狗蛋,人家也是皇家的孩子,虽然身份不能公开吧,但好歹在用钱方面却是没亏待过他的,可是他的尿布可是红姨一点点的洗出来的。 “小模样还是好看的。”小宋举着孩子就跟那只狒狒举着辛巴似的来回端详:“好看!就比老大差一点,兄弟俩以后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 “嘁。” 佛宝奴嘘了一声,翻过身抱住妙言继续睡,不搭理宋狗的话,毕竟在她看来自己生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虽然……平心而论,老大在长相方面的确是要更出众一些,甚至有些男身女相的感觉,但哪个当娘的肯承认自己孩子比人家差呢? 小宋看着她不回答就也觉得无趣,于是就巴巴着起来给崽热奶,包尿布还换上了崭新的小衣裳,抱着就溜达了出去。 皇宫里出现了一个除了皇帝之外的男人,手上还抱着太子,路过的内侍和宫女看到都下意识的低下了头,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谈论是绝对不能谈论的,这深宫之中可是龌龊多,一不小心便可是要让人告了状然后死得不明不白的。 “那个谁。”小宋伸手叫住了一个路过的年纪大一些的宫女:“来,帮我抱一下,我去膳房做饭。” “是……” 那个宫女吓得浑身都在哆嗦,但却不得不接下了这千斤重的太子爷,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宋北云来到了膳房。 膳房管事一看这厮来了,立刻招呼人全部撤到了备用的伙房,将一整个膳房都留给了他。 “狗皇帝们吃的真好啊。”小宋叉着腰看着台子上的菜肴,往年天寒地冻吃不到的绿叶菜如今这里却是摆满了,因为大棚技术略微成熟了一些,但因为用的是玻璃温室还要点炭火熏蒸保温,所以现在这玩意成本也是不低的,再加上运到辽国的运费啥的,那放在百姓家可都是天文数字。 早餐要精致,但他可不提倡喝粥,虽然没有牛奶但有豆浆,加上一份小宋秘制黄焖鸡和一份面条,再加上荷包蛋,一份丰盛的早餐算是搞定了。 就在刚吃上饭时,韩姬就来汇报工作了。小韩这人嘛,自从得了一大笔钱之后,整个人舒展开来了,看上去也好像轻松了许多。 “如今玉石从开市以来已涨到了原价的三百五十倍,城中几大家族都在囤货,南院一众新贵有些甚至开始变卖家产囤货了。” 佛宝奴回头看向宋北云,小宋却在那嗦面…… “还没到时候么?” 既然佛宝奴真心诚意的问了,小宋就大发慈悲的告诉她好了。 抹了一把嘴,他抬起头笑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他们还没意识到泡沫已经在爆炸的边缘了,今天我会去拜访几个,然后坐等涨幅超过五百吧。” 妙言接嘴道:“定个小目标吧,过千倍。” “玩这么大?”小宋一愣:“你是要把他们逼死啊。” “死了好。”妙言眉头一挑:“这些人本身就欺负你的陛下,你还打算留着他们?” “这样啊。”小宋轻轻叩着桌子:“那行吧,我再努一把力。” 目标定在基础价格的一千倍,这也就是说直接是把他们往死里干啊,要说狠还是妙言狠。 “等会我出去的时候,让妙言给你讲一下什么叫期货什么叫股市什么叫市场泡沫。”小宋起身,走到韩姬面前拍了她屁股一下:“走。” 韩姬看了一眼佛宝奴,见到陛下点头之后,转头跟上了宋狗的脚步。 “他真的是不开口教我。”佛宝奴委屈的说道:“真是的……” “他能教的都教了,剩下的不能说了。”妙言笑道:“他到底是个宋臣,不忠不义的名头天下没人扛得住。不过你放心吧,以他的心狠手辣,到时候你就等着去广施皇恩吧。” 576、五年2月15日 晴 偷奸耍滑撒泼打滚 “今日你是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实话告诉你,家父便是大宋工部尚书张大人,你若是今日不给我吐出来,你自己给我掂量掂量。” 宋北云站在宋国商会门前叉着腰叫骂着,将那不学无术的纨绔之态彰显得淋漓尽致。 宋国商会大门紧闭,但周围看热闹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他们好奇这宋国人到底在干什么,穿的一身绫罗绸缎但却干出一些泼妇骂街的事来,还张口闭口家父谁谁谁,这等话说出来便已是落了下成。 周遭看热闹的人中自然少不得那闲散的人儿,自然少不得一番打探,这一来二去也不知是谁传来的第一波消息,但后来大家伙也都知道了。 原来是早几日这憨憨卖给了宋国商会一批玉石,而如今吧……玉石水涨船高,他不甘心之前便宜卖了去,于是今日就到这里来撒泼来了。 这本就是天大的笑话嘛,这做买卖哪有这样做的,买定离手可不光是适用于赌场之中,在这生意场上卖出去的东西可没有说往回讨要的道理。 但现在他耍赖,赖在那就是不肯走,宋国商会的人出来好几次想要调剂但都无济于事,反正他说破大天都是要人家把那玉石退了给他,不给就闹,闹了没用就在门口带着人耀武扬威。 “好家伙,这小子也不打探打探那玉现在都什么价了,他再怎么闹人家也不傻啊。” “那可不一定,人家上头有人儿。” 这一来一回的,下头讨论的人可就多了,百姓虽然玩不起这石头,但说还不能说么?不过便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一张一合的事罢了。 事情到这,算是初步走上了正轨,宋北云见时机差也是不多了,直接给了门口宋国商会的人一个眼神,不多一会儿那商会的会长便走了出来。 “这位少爷,你可莫要胡闹了,这买卖的事若是要还了给你,岂不是乱了规矩?” “乱不乱规矩我不管,你们这不是摆明让我吃了大亏么?”宋北云嚷嚷着:“这样,你把玉石退给我,我将钱还给你,再另外多加你五成!” “唉……不好办啊,这位少爷。” 那下头的围观群众们也都挺认同的这会长的话,毕竟要是大家都这么干,那还不乱了套? 可谁知道宋北云牙关一咬,竖起一根手指:“翻倍!我多出一倍钱给你,你把东西还我。” “这……小少爷,莫让我为难啊。” 旁边这时有那端着面碗闲逛的汉子开始起哄:“你就给他好了,看着倒也是烦人的很。” 这一有人带头,周围的百姓立刻附和了起来,而这时辽新都不少大商户家也都偷摸着派人过来探查了起来,要知道现在宋国商会的一举一动可都是摆在他们眼中的,这最大的竞争对手要是出了事,最快活的自然就是辽国的商人们了。 而小宋在门口又磨蹭了一阵子之后,那商会老板终于松口了,将之前他卖过来的玉石命人拉了出来,小宋也不含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这么跑了。 规矩到底是坏了,而这坏了规矩开了先例,自然就会被人跟风效仿,他离开之后没多久,许多之前就把东西卖给宋国商会的人纷纷找上了门来。 他们在商会门口讨要说法,非要商会也把玉退给他们,不然就去官府告他们囤货居奇。 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商会也没办法了,只能退。不过退也有退的规矩,既然开了先例那就按照先例来,只要在当时的价格上多出一倍钱来,那宋国商会不管多少都给退。 这一下可是热闹了,辽新都几处大宅中,许多当地的富豪和一些勋贵、新贵都聚拢在了一起商量对策。 他们在讨论怎样想法子掏空宋国商会,也有一部分在核算现在的玉价和赎回的成本。 在一番探讨之下,觉得这买卖可行,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围攻宋国商会的行列中来。 这日,宋国商会一直忙碌到了半夜才总算把那堆积如山的玉石给退了回去,而光是收到的铜板还不包括钞票就已经堆满了一个小房间。 “咱们什么都没干,便赚了……”账房噼啪的打了一阵算盘:“八百万贯?” “宋大人了不得啊。”会长叹息一声:“辽人与他斗,真是自寻死路。” “那会长,这些钱……该如何处置?” “莫急。”会长摇头道:“一切听宋大人吩咐。” 现在的场面其实就是一个双赢的局面,辽国的商人买到了货,而宋国商会赚到了钱。 再加上整件事有头有尾,逻辑圆满,也没能人出来指出这里头的问题,将宋北云那部分钱退还之后,他们现在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 至于那些从宋国商会拿到了退货的人,再想出手的时候,自然要考虑到这里头的成本问题,于是乎他们再次抛售时,价格必须比之前高上一大截才能保证自己不会亏本。 在这样的拉扯下,新一轮的价格竞赛又开始了,而如今其实也有人能感觉到危险了,可实际上现在能抽身的人已然不多了,几乎完全是被套牢在了里头。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坐在客栈之中,他已经送走了好几批过来谈生意的商行了,这些商行来这里找他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想要他手中这批只能算毛料的玉料,但却都对他的报价并不满意。 最后他到底是把那些垃圾给卖出去了,买家是谁没说,但根据探子调查其实是南院一系中新晋的几个贵族手底下的商行。 收购的价格大概是宋北云第一次卖这玩意十倍,毕竟只是边角废料和原材料,品质低的很。 但即便是这样,小宋这也算是空中套芝麻,平白无故的得了数百万贯。 看着手中真金白银的钞票,小宋由衷的感叹了起来。谁能想到呢,这一堆堆的垃圾,居然换来了一个北海新军的钱,自己身上从金陵城出门时只带了几千贯的钞票,可是如今身上却已经有了数百万贯。 这些人是真的有钱啊……但这次之后,恐怕他们也是要上天台了吧。 略微估算一下,现在整个辽新都里贵族的热钱都被投在这东西上头,如果再任由这么下去,下一步可能会造成辽国经济的大雪崩,虽然没有达成千倍宏愿,但其实也差不多了。 于是乎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召见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然后也只是说了一句话。 与此同时,辽国皇宫之内,韩姬用颤抖的声音把宋北云今日的所作所为都说给了佛宝奴。 辽国皇帝啊!她可是辽国皇帝啊,什么场面没见过?可听到今日种种之后还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一来是难以置信宋北云一个铜板没花就套走了那么多钱,二来是难以置信辽国那些商人贵族居然能有钱到这个地步。 “这么算来,他们手中居然压着辽国十年的税收。”妙言在旁边笑道:“真是有钱啊,在宋国即便是徐家也没有这份能耐。” “可恶!”佛宝奴用力捶在墙上:“这些蛀虫!” “这是蛀虫?”妙言呵呵一笑:“这就是他们羊吃人吃出来的钱,这些钱可是兼并土地、买卖血汗得来的,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宋国鼓励商业但打压商人了吧?这玩意就是我白天跟你说的资本,资本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怎样惩治!?” “不用你。”妙言轻笑一声:“明日恐怕就要见分晓了,三日之后这帮人必定要哭天喊地。” 佛宝奴带着怨恨签下了一道早就起草好的禁令,而且这道禁令跟玉石市场毫无关系,那就是“各级官员之间送礼不得超过一百贯价值”。 第二日早朝时,这道禁令便正式实施了,没有理由没有根据,但于情于理这都是属于政治正确行列中的,即便是有一刀切的嫌疑,但这并不影响她去公布这个消息。 当禁令被公布的第一时间,市场中突然杀出了数不清的抛售者,这个明显是有组织的行为在短短时间里就抛售出了超过市场保有量三成的玉石、玉石制品和原石。 而这突如其来的抛售,接踵而来的就是无数散户的跟风,他们成群结队前往各大商行去抛售玉石。 但……宋国商会在昨日之后便不再收购了,用他们的话说就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现在他们就是会把原有库存清理一下,再也不进行玉石交易了。 一家拒绝交易,其他几家倒是还收,只是他们见宋国商会拒收便开始正常压价。 但这一压价,市场上的玉石价格瞬间就开始往下走低,而且是那种一发不可收拾的走低,到了下午时就已经有一些规模比较小的商行绷不住了,也开始不断的加入抛售大军。 一时之间,整个玉石行业重挫封盘,之间高高在上的价格在一瞬间开始如雪崩一般往下滑落。 而就在这时,被查封几日的宋国珠宝行居然重新开张了,因是宋国国营的珠宝行,在没有国内消息之前,价格根本就不管外头的变化,仍是按照玉器暴涨之前的价格进行售卖。 这一下,越来越多的人因为经受不住冲击而开始进行销售,那些大商行为了保障自身利益开始保护性回收,但是面对新鲜货源和整体市场崩盘带来的影响,他们的回收计划只持续了一个下午就彻底撑不住了。 乱了,整个辽新都的有钱人们都慌张了起来,但小宋此刻却坐在皇宫的花园中带着孩子钓佛宝奴重金买来的锦鲤,旁边妙言坐在那剥着栗子,安宁祥和。 “这次宋国商行怕是要赚个上亿贯?” “敢!”小宋眼睛一瞪:“如果他们真的敢这么干,那换人不换人都是次要的,脑壳都得飞了。这个钱是他们有命赚的?” 别的不说,天底下就不可能有一个皇帝能眼巴巴的看着这笔钱流入到他国手中,这是什么?这就是等于将辽国一年多的赋税拱手让人。 小宋可不认为他的面子能大过一国赋税。 说白了,这场让无数人跳河跳楼的玉石泡沫,就是辽国皇帝本身默许的一场圈内整风运动。 想把圈内的钱带出圈?再用这些热钱去祸害宋国?哪国的皇帝都是不肯的,钱是老虎,放出来就要恰人的。到时候可别怪宋北云手底下不留情面。 “我给他们定了红线。”小宋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道:“基本上给他们留下个几十万上百万当做辛苦钱犒劳一下这帮人,其余的都必须散在这个圈子里,怎么散钱是他们的事。” “就像西虹市首富里那样?” “嗯。”小宋点头道:“要给辽国的暴发户迎头痛击的同时,还要把这些钱转化成其他劳动力和生产力,不然这些钱到哪都是祸害。” 经济虽然不是宋北云的主业,但他毕竟经历的多了也接触的多了,对这些东西其实是有很深层次理解的。 就眼下来看,如果没有什么特别原因,佛宝奴正在接见的就是那几家大户庄家在朝廷中的代理人,如果没有意外现在他那个水做的阿奴正在用板凳砸人。 因为场面太过暴力,少年儿童一般都是需要回避的。 而与此同时,宋国商会的几个领导正蹲在一摞摞钞票面前笑颜如花。 下头有几个管事的带头说道:“会长,咱们这次发财了。” “发财?”那会长笑着从那几捆钱的最上一层分别抽了一张出来:“抽个十万贯辛苦钱,再抽个十万给手下弟兄们分发了去,剩下的钱谁伸手我就打断谁的腿。” “会长,这么多钱啊……您就一点不留念?” 一个亲信的伙计苦着脸说道:“这么多啊。” “小兔崽子!”会长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这钱是咱们有命花的?你可好生长长脑子吧!” 当然,现在雪崩虽然发生,但应该是要持续好几日,现在的钱还都不是最后的准信,但如果没有意外,这次他们可能要经手上亿贯的资金了。 “对了,去外头贴告示!就说宋国商行见辽国许多百姓苦于战乱,特别出资与他们购置田地、种子和牲畜,我明日进宫一趟。” 577、五年2月19日 晴 宋北云归期将至,辽皇陛下嘴上说没什么,但私底下的时候总是粘人的很,若是让外人看见,很难将这样缠人的皇帝陛下和在上书房中用凳子砸人的皇帝陛下结合起来。 玉石的价格终归是雪崩了,血本无归的商人只能看着仓库里那一大堆垃圾欲哭无泪,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东西怎么说崩盘就能崩盘了,甚至连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下。 辽国的暴发户们的oldoney梦终究是破灭了,他们不光没有成为憧憬已久,举手投足都透着做派的贵族,反而被如狮子一般暴怒的皇帝陛下打得是头破血流,一个个上朝时都纷纷找借口说什么失足摔倒、家中房屋倒塌等等蹩脚的理由,但其他人心中都是明白,这帮人是犯了不该犯的错,明面上陛下没说什么,但私底下却将这些人打得遍体鳞伤。 除了肉体上的痛楚,更让他们死去活来的是这几年想尽办法、做尽缺德事弄来的钱没了,换来的却是一大堆只能看不能吃的废物。 当然,那些东西的价值还是有的,甚至比之前的价格还是要高上许多,但这成本价摆在那,算起来他们平均一尊玉佛都搭进去一百贯了,现在一斤玉石二十贯算是个什么事?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宋国使臣也来给人添堵,他们今日也选了几人参见辽皇陛下,这一开口便是一大段歌功颂德的东西,然后还送上了一份大礼。 “大辽皇帝陛下,我宋国商会念及两国兄弟情谊,加之这两年大辽既遭天灾又受兵灾,商会本着友好互助、互通有无之道理,自愿捐献物资、钱款折合共计八千二百二十万余贯,之后念及辽国不少百姓苦于无地可置,宋国商会更是愿意替辽皇陛下将捐赠的金钱折算成土地以大辽皇帝陛下之名分赠与失地之百姓。” 八千多万贯……这比去年一年辽国上下的赋税总额都要高,这庙堂之上本就没有真正的笨蛋,这个节骨眼上捐钱捐物?而且数额还是如此巨大,这一手他们要是还反应不过来到底是谁把他们割了一波韭菜,他们这些年头就真是活到了狗身上去了。 但宋国商会这一手真的太漂亮了,首先他们并没有自己吞下这笔钱,而是替辽国缓解了燃眉之急,将这庞大的资金散了开来,而并不是上缴国库。 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躲开官府朝廷方面的办事禁忌,还可以在最大程度上杜绝了贪腐的发生,最后得到实惠的是辽国是辽国的农民百姓。 佛宝奴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阴霾也逐渐散了开来,然后就当着朝堂上所有人的面给予了宋国商会极高的评价,还有嘉奖。 这个嘉奖是要做成牌匾挂在商会门口的,这无疑便是最大的金字招牌了。 但其余的就没有什么了,为什么?佛宝奴又不笨是吧,天下的商人就没有几个是好人,宋国商会能干这种事,归根到底不就是她男人打了招呼的么。 要奖赏也是奖赏自家男人,这些人不配。 不过再怎样,这可是一年的赋税,不给点什么终归也是说不过去的,所以佛宝奴随后让户部给宋国商队发了五年免税的权限。 当然,嘉奖外人就不得不对自己手底下这帮酒囊饭袋进行惩戒了,佛宝奴让这帮人跪在宫门大场中一直跪到了天黑,除此之外还有罚俸、贬职、撤爵等等一系列的处罚。 他们其实也是自知理亏,谁也没想到自己这帮子同僚居然能偷偷摸摸囤了那么多钱,他们还以为说自己三五户凑个几百万上千万的算了不得了。 可谁曾想,居然他们每个人都在这么干…… “藏富于民不是这么藏的。”佛宝奴在上书房中跟几个宰相和南北院大王发着脾气:“你们看看你们手底下的人,满朝文武加起来比国库还有钱,这叫藏富于民?他们油水越多,底下的百姓日子就越困苦,百姓困苦,朕这个皇帝的脑袋就要挂在裤裆里!你们莫要说了,在列各位,罚俸一年,削去一级爵位以治你们御下不严之罪。” 这还有什么好争的?事情已经爆出来了,那帮人就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他们敢说明这些钱的来路吗?一个都不敢!说出来就是抄家灭族之罪,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他们。 虽然佛宝奴并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但这个点千万不能犯迷糊,因为皇帝这次虽只是小惩,但若有下次一定会拎出来杀个人头滚滚的。 “不聋不瞎难做家翁。”佛宝奴让那些重臣离开之后,她斜靠在案台上对旁边候着的韩姬说道:“我算是知道宋狗这句话的意思了,唉……” 佛宝奴何尝不想来一次大开杀戒,但宋北云却极力阻止她痛下杀手了,因为这件事的牵连之广是她难以想象的,如果她现在就开始杀鸡儆猴,未来的猴儿们会越来越精也越来越和皇帝离心离德,这不是好事。 现在就是明惩暗保,只要做到对百官对万民有个交代,剩下的就不需要太过于激动了,以后有的是她头疼的时候。 “我真想把那狗东西留下。”佛宝奴一手托腮,另外一只手无意识的搅动着送上来的汤羹:“他要是肯留下,那得多省心啊。” 韩姬低着头当树洞,她的作用就是在这,虽然心里头一百万个不愿意宋北云被留下来,但这时候她不能有一丁点意见。 佛宝奴越想越烦,因为过几日宋北云就要出发前往长安了,而这一走再见都不知道要多久了,就很烦。 “你说为什么这般揪心。”佛宝奴叹了一声:“有时候朕会想,若是朕把他关在宫里会怎样。” 韩姬心里一惊,愕然的抬起了头。 “但想想只是想想,他不把辽国给朕掀了才怪呢。”佛宝奴又是一声叹息:“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说完,她一甩袖子站起身来,韩姬立刻上前,而佛宝奴转头看着她说道:“你跟着他赚了那么多钱,怎么对他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韩姬立刻往回退了一步:“不敢……” “罢了。”佛宝奴一挥手:“他的确不是个凡夫俗子能喜欢上的人。” 在佛宝奴惆怅的时候,小宋也在发愁,他看着摇篮里的儿子那是越看越喜欢,恨不得就直接给抱走算了,但这可是辽国的太子爷,是辽国未来的根基所在,这玩意要被抱走了,宋北云丝毫不怀疑辽国皇帝陛下能直接发兵把长安城给平了。 “好烦啊。”小宋趴在摇篮前一边逗着里头的小东西一边对旁边的妙言说:“你给想个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妙言连头也没回,正在拼着两块木板:“玻璃工艺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喂,这么伤感的时候你不要讨论玻璃了好吧?” “那又不是我伤感,我一点都不伤感。”妙言摇头道:“行了,快点给我一个准信。” “别指望了,现在没有抽真空的工艺,而且也没办法制备钨丝,电灯泡的省省吧。” “抽真空有水银就好了啊,钨丝不行用炭丝啊!” 小宋摇头:“我都试过了,电可以,但是只能电镀。没有稳定电压玩个屁呢。” “给你个任务。”妙言放下手中的东西转头说道:“你今年什么都别干了,把工业等级往上提一提,提到1600年水平。”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小宋一愣:“大姐,你要求多少有点高。” “不是还有几天你才走么?这几天我们把清单列一下。“ 妙言的斩钉截铁让小宋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偷懒耍滑计划又泡汤了。 正常历史中是大航海时代的末期,在这个时间点奴隶贸易、淘金热和地理大发现都挤在了一起,欧洲趁着这一股东风迅速发展起来,逐渐替代了东方成为了世界的中心,不管是科技还是文化都拉开了东方一大截。 在抛开文化方面不谈,科技领域这个时期最突出的技术就航海、造船、天文、地理、数学、物理、化学、医学和生物学的发展了。 这些东西都不是说独立存在发展的,他们组合起来便是现代科学的雏形和框架。 那要列出一张清单,小宋觉得三五天的时间不够,落到实处的话三五年也不够。 那么既然不够,那就只能进行弯道超车了,冶金、矿产、地质、天文、农业这五个领域仍然是核心,那今年就主要发展一下化学好了。 一来这是小宋的老本行,之前因为它的能耐还不能完全发展开来,那么经过第一个五年计划之后,现在正是化学广泛发展的时候了。 化学里头嘛,其实众所周知的是关于药物、武器等等的产物,但其实作为基础学科,化学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比如娱乐,留声机的原理是将二价铁三价铁的化合物混合在一起后经过磁化,就能保存下当时的环境音效。 还有诸如农业就不说了,毕竟化肥可是现在已经正儿八经提上预案的东西。 其余的包括比如石油制品、金属洗练、矿石筛选、萃取等等方面都有巨大的用处。 “那就点化学的科技树吧。”妙言沉默了一阵之后说道:“趁着外部局势相对稳定的时候,玩命攀科技树吧。” 578、五年2月21日 晴 叹天公不作美 佛宝奴记得上一次自己哭的这么伤心时是她登基称帝的那一天,而这一次居然在送一条死狗的时候居然也能哭出了声音。 宋狗终究是走了,这大概便是无可奈何吧,因为他看起来也很舍不得,临走前做了很多饭菜也给孩子准备很多小玩具,临行前一晚他抱着孩子死活都不松手,样子看上去倒是可怜兮兮的。 但终归还是要走的,就像妙言劝佛宝奴的那样,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有使命的,宋北云好不容易才走上践行使命的道路,千万不能因为这些东西让他重新变成那个整日混吃等死的人。 佛宝奴当然明白,但不舍得就是不舍得,天大的道理来了也是不舍得。她哪里还不明白,如果宋北云不是宋北云,而是一个依附在自己身边的狗,那以自己的性子这条狗早就该死了。 问题就出在这,宋狗越厉害,她就越舍不得,可整是因为他厉害,所以就不可能只在一处地方停驻不前。 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干,他要将那些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牛皮给实实在在的做出来。 这个过程也许不如金戈铁马那样波澜壮阔,但金戈铁马救不了中原王朝。也许不如宦海沉浮那样步步惊心,但宦海沉浮治不了贫困积弱。 真正能够拯救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从来都不是穷兵黩武也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实实在在的实惠,是亩产二百八十斤变八百二十斤、是两座城池之间一个月抵达变成三天再变三小时、是一户人家从每年吃十斤肉到每个月能吃十斤肉最后变成每人每天一斤肉。 这是需要百年、几百年才能达成的事情,但不管怎么样总归需要有第一个人往前迈出去一步吧? 所以儿女情长终究不能去影响小宋搓火球的,他比谁都不舍得,但他也比谁都清楚有些事嘛,由不得他。 马车上的小宋情绪低落,频撩开帘子探出身子,直到再也看不到辽新都的影子。 从辽新都到长安还有一千二百里地,一日满打满算也就两百里的样子。这个缓慢的速度让小宋心里头火冒的飞起,这次回去他高低好赖也要想办法缩短这路上的时间。 “小鱼啊。” “在呢,宋大人。” 在休息饮马时,小宋坐在一堆火前一边烤着一块饼一边说道:“你说,咱们就俩人,碰到山贼怎么办?” “大人请放心,出发前我以命人向沿途的山贼土匪都打了招呼,他们不敢动弹的,那些个江湖人士……” 说完小鱼居然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朱唇轻启:“乌合之众。” 小宋倒吸一口,小鱼刚才那一瞬间的神态,就像极了东方不败知道吧。他提到江湖人士的时候,神情之轻蔑就好像宋北云听到有人在炫耀自己的爹爹是个县令一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蔑视。 “来,哥哥与你商量个事。”小宋朝他招手道:“过来过来。” 小鱼凑了上来,坐在了宋北云的身边,好奇的看着他。 “我想与你商量商量,给我整个武林盟主当当呗。” “武林盟主?” 小鱼眨巴着眼睛,满脸茫然。武林这种地方也配出个盟主?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我听闻说武林中人不是都有个诨号,还有个什么绝代侠客之类的人么?功夫超凡的那种。” “没听过的。”小鱼哑然失笑:“宋大人从何听来?” “七侠五义!” 小鱼挠了挠头:“您说的是话本吧,我在京城有看过的,说是汴梁城内有这么一伙子匪徒干那性价仗义的事。” “哈哈哈哈,对对对,就是这个。” 小鱼眼睑一垂:“一群废物罢了。小鱼于终南山下一战斩杀江湖所谓好汉却也未见他们胆敢来寻仇。” 因为实在无聊,小宋就跟小鱼聊了一些关于江湖上的事情,毕竟他也是从小看武侠长大的人,而且很多游戏也是关于这些内容的。 现在真的了解下去才知道,原来所谓朝廷鹰犬才是最厉害的存在,像小鱼这样的放在武侠片和里,那就是妥妥的超级大反派。 之前小宋就觉得很奇怪,很多武侠里的世界都是无政府状态,后来才知道如果真的要是把朝廷写进来,那战斗力不好编排,毕竟真正的顶级高手可都是在官方手里的,正儿八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又能有几个顶级高手呢,即便是有也绝对是低调的吓人,不然朝廷会出动正规军剿匪的。 和小鱼聊了一阵之后,天色已经黑透,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的确是有几分恐怖的,特别是春风起了之后,这树林子里哗啦啦的响,颇有几分恐怖意味。 睡也睡不着,小宋就琢磨着趁着这个氛围讲点鬼故事吓唬小鱼,但即便是他把自己压箱底的鬼故事说了出来,小鱼都无动于衷,要知道这故事除了吓不到佛宝奴,其他姑娘可是一吓唬一个准的。 “你咋不怕啊。” “小鱼是杀才,刀头舔血的人。人都不怕,为何要怕这鬼怪。” 好家伙……小宋顿时没了言语,谁能知道看上去文文弱弱、秀秀气气的小鱼是这样一个魔鬼人呢。 唉……没意思。 吓唬不到人的小宋索性躺在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仰头看着银河,他觉得这个时候要是突然出现一个外星人,然后这个外星人扔给了他一个能够召唤出任何东西的机器和一个能主动升级的系统该多好。 春风再起,小宋钻回到马车中打算休息了,他召唤小鱼来一起睡,但小鱼却只是羞答答的摇头,一个明明连厉鬼都不怕的人,现在却扭捏的像个小姑娘。 “你不上马车来,等会你睡哪?” 小鱼指着火堆旁边的干草垫子,宋北云默默摇头:“那多冷啊。” “不打紧,都以习以为常。”小鱼笑着趴到了马车上:“宋大人,我问你呀。” “嗯?说。” “你不许笑话我。” “我什么时候笑话过你。” 小鱼思考片刻,然后说道:“我在京城的时候,听科学院那边的人说,说咱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那月亮是绕着大地飞的,大地却是绕着太阳飞的,小鱼不懂……” 这下小宋可是来了劲儿,他上去就开始给小鱼科普了起来,小鱼也配合着小宋不断的提出问题。 说着说着,小宋却没了激情,因为他发现小鱼只是在配合自己,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无聊而已,而小鱼本人对这些却并没有太多的激情,甚至可能他从一开头就没听懂。 “小鱼啊。” 小宋拍了拍他的头,笑了起来。 “嗯?宋大人,怎的了?” 沉默了片刻,小宋开口说道:“你啊,以后其实没必要这样讨好别人的,委屈自己让他人开心,这件事不值当。” 小鱼愣了一下便连连摇起头来:“小鱼只是见宋大人这一路都闷闷不乐罢了……” “好啦,我有什么好闷闷不乐呢。”小宋伸了个懒腰:“时候不早了,对付对付睡吧,你真不来一起睡?” “不了……毕竟若是没人护卫,这山林中还是有些豺狼虎豹的,那些个玩意比山贼土匪可怕许多。” 就在小宋休息的时候,不远处出现了几个人,他们一身紧身衣,看上去鬼祟的很。 这几人快速接近了小鱼,其中一个直接单膝跪在了小鱼面前:“统领,后方十五里处,有人正在靠近,请统领吩咐。” “查明来意,若是觉得可疑那便一刀杀了。” “是!” 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转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其实看似已经睡下的小宋此刻仍然睁着眼睛,外头动静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往他身边靠近,但他却是一点都不慌张,因为小鱼的存在的确是会给人安心的,毕竟是超级大内密探级的存在。 他就躺在那翘着二郎腿静静的想着自己即将到来的第四阶段。 这第一个阶段是自己乘着东风扶摇而上,从一开始的默默无闻,到如今天下何人不识君,第一阶段可以说是非常完美了。 而他的道路似乎从来也不是顺风顺水,总是会出现一点幺蛾子,等二阶段拉起工业化的苗头之后,外部的稳定压力让他不得不浪费了大部分时间去处理这些事情。 直到第三阶段,他算是暂时将外部的压力一扫而空之后,这第四阶段就这样接踵而来了。 人生啊人生,当真一刻不得闲。 远处的厮杀声响了起来,看来那些人真的冲着他宋北云来的,只是那日的绑架事件恐怕再也会重现了吧,小鱼所带来的的可不是只是路途上环节孤单的小玩具。 “小鱼啊,记得留下活口,我倒是想看看,我怎么就那么招人恨了,三天两头有人过来想弄死我。” “宋大人您没休息啊?” “睡不着。”小宋撩开帘子:“你不去帮忙么?” “宋大人歇息吧,这等事我来处置便好了。” 579、五年2月22日 晴 这道不清是非恩怨 篝火噼啪作响,周围一片静谧,一个黑衣者被五花大绑按倒在地,面前是正在用开水泡茶的宋北云,他动作轻柔的很,在这荒郊也颇有野趣。 “我都不问你到底是谁派来的,问了你也不会说,我就问问啊,为什么。”小宋眼皮轻轻抬了一下:“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狗贼!你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兄弟都恨不得生啖你肉!” 那贼人脱口骂的就如戏文一般,宋北云嘶的吸了一口凉气,不紧不慢的说道:“倒是也要给个道理啊,我凭什么就人人得而诛之了?我是搜刮民脂民膏了还是为非作歹欺男霸女了?” 那人不说话,估计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反正就摆出一副“你就该人人得而诛之”的样子。 “嚯,这到最后也不过便是‘让你丫今天不戴帽子’啊。”小宋叹气道:“我为什么看不上你们这些废物,是因为你们是真的没脑子,有时候我都会想为什么世上总有些人蠢得让人哭笑不得。真的,你们的世界是我难以想象的。” “宋大人。” 这时小鱼从不远处的战场归来,手中拿着一封信:“我们在敌寇身上找到了这个。” 小宋展开信笺,上头倒是写挺好,就跟一封讨逆檄文似的,一字一句把宋北云的诸多恶事写的明明白白,看上去是明明白白,但仔细琢磨却都是一些莫须有。 什么为祸世间、什么作恶多端、什么正义之士皆可杀之。讲道理啊,这帮人刺杀人都不需要问原因了么?只凭一句作恶多端就义愤填膺了? 可笑啊……可笑。就这帮人还自诩为大侠?如今当大侠的门槛已经低到这个程度了? 信的落款小宋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却是一个熟人的名字,他仔细看了几遍,然后哑然失笑了起来。 “唉,真蠢啊。” “宋大人怎的了?”小鱼好奇的问道。 宋北云将这封讨逆檄文递给他:“看落款。” 小鱼接过去看了一眼,却是明显愣了片刻:“这……” “这到底是看不起谁呢。” 这个明显的栽赃嫁祸是真的让人哭笑不得,那落款居然是辽国最有面子的三个豪杰之一,南院萧大王。 萧大王是什么人?那可是金郎,一辈子把福王爷当成对手的金郎。同时也是耶律佛宝奴的恩师,大辽明圣之治的缔造者之一。 这样一个人会干出这种蠢事,看不起谁呢?看不起南院大王还是看不起福王爷或者是看不起他宋北云?如果这金郎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来,福王也不至于可赢不可破,两人斗而不破持续二十年之久。 退一万步说,如果萧大王真的这么蠢,他怎么可能可以在佛宝奴这种人的手底下稳扎稳打? 小宋将信折好放入怀中,靠在石头上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小鱼啊。”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在。” “我问你个问题。” “宋大人请问。” 小宋大量了一番那个被五花大绑的人,然后笑着说道:“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请这些乌合之众来刺杀他国重臣,而且居然还留下落款,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干的。” “嫁祸的情况。”小鱼也不迟疑:“但也不排除正是此人所为,并以此摆脱嫌疑。” 到底是司命司出来的精锐,他说的一点都没错,现在并不能让金郎摆脱嫌疑,但问题就在这里了,如果是别人的话,这一招也许好用,但这是宋北云。 别人不知道,金郎还能不知道?首先金郎是铁保皇党,他与宋北云的目标是一致的,也就是说他没有任何动机去招惹宋北云。再一个就是佛宝奴这一层关系摆在那里,萧大王对宋北云和佛宝奴之间的龌龊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说不上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但绝对是天然友军了,天然友军干这种事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说保皇党这么干的道理在哪里? 没有动机呀,小宋逆推了一番,轻轻摇头道:“他没有动机,那让我猜猜。” 小宋一只手撑在下巴上,想了一会儿,指着那个五花大绑的刺客说道:“我问问你,你们是哪个王爷手底下的人?耶律金?耶律休?还是耶律真哥?” 那刺客不说话,小宋轻笑了起来:“小鱼,明日一早掉头回辽新都,再通告宋辽两国,大宋北平侯、大辽临安侯于辽新都外四百里处遇刺。” “是,宋大人。” 小宋轻笑起来,拍了拍那个刺客的脸:“我不杀你,我让你回去当个舌头,告诉你家主子,要闹事咱们就把事情闹的大一点,我看看最后是谁下不来台。” 说完他一挥手,身后立刻有人从后头蒙住了那个刺客的头,将他拖了下去。 “我的身份肯定是被谁抖落的出去,那些老贵族新贵族们在我手底下血本无归,不当面一刀捅死我都算是沉得住气的。”小宋翘起二郎腿:“不过他们到底还是太天真了,本来我还给他们留了余地,现在嘛他们就算是给脸不要了。” “宋大人,明日真的回辽新都?” “回,不光要回,还要高调的回,要讨个公道。”小宋拍了拍胸口:“找咱们金郎讨这个公道。” “啊?”小鱼一愣:“这……” “不懂了吧。”小宋哈哈一笑:“咱们就咬死是咱们金郎干的,不给个交代就不松口。我看看他怎么给我这个交代。” “借刀杀人……” 小宋没有回答,只是揉了揉小鱼的脸蛋:“休息吧。” “嗯……” “真的不跟我挤挤?”小宋钻上马车之后探出头来对小鱼说:“来啊。” 小鱼侧过脸笑着摇起了头。 而第二天一早,小宋真的调头重返辽新都,而他遇刺的消息也在他距离辽新都还有一百里地的时候传到了辽国皇宫,一并传到的还有那封讨贼檄文。 佛宝奴坐在书房中,脸色阴沉的看着那封檄文,虽然一句话没有说,但那表情甚至比她提起凳子揍人时要恐怖一万倍。 上书房中落针可闻,几个大贵族都站在那,金郎自然也不例外,他的表情要比佛宝奴的还要阴沉。 根据通传的内容来看,宋北云返回来是找他讨要说法,但实际上他比谁都要清楚,这是宋北云在逼迫他把这件事摆平,而且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如果他不能摆平,宋北云自己来。 而如果等宋北云自己来的话,他一个宋臣可就不会顾及辽国官场到底会有怎样的动荡了。 “诸位。” 佛宝奴缓缓抬起头,嘴角竟是露出笑容:“都来说道说道,朕不知究竟是何人会干出这等事情,但朕知道这件事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见下头的人没有一个吭声的:“我知道你们中有人对宋北云恨之入骨,是因为他让你等多年的经营付之一炬。但你们用这种招数,却是愚蠢至极。你们真的不打听打听这宋北云是谁吗?” 佛宝奴好气又好笑,狗男人老早就与自己说过,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暗杀、刺杀、绑票,这等下三滥的诡计带来的只会是仇恨和战争。 而如今有人对他下手了,他也在一百里之外了,佛宝奴估计这件事他会闹的很大很大,大到自己不杀一批人就不能了结。 她真的想拜托自己手底下这些废物,不要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耍小聪明了,没有用的,最终还会把自己和一众人的小命搭进去。 “陛下,宋北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故意刁难罢了,他有何证据?”一个北院的大贵族突然出声说道:“我们只要一口咬死没有干便是了。” “证据?” 南院大王拳头握紧,这些人里他最了解宋北云,他办事情还需要证据?开玩笑呢吧,而且现在证据就在佛宝奴手中,怎么?让堂堂辽国陛下把这白纸黑字给撕了?然后百般抵赖? 果不其然,佛宝奴瞪大眼睛扬起手中的纸:“这是不是证据?” “只要陛下将它付之一炬……” “混账!” 佛宝奴拍案而起,抄起手中的砚台就砸向了那个耶律家的大贵族:“我耶律家怎就出了你这等蠢货!给我滚!” 被砚台砸破了头的大贵族在宫人的搀扶下,一脸惶恐的走了出去,而佛宝奴继续说道:“还有何人想来个毁尸灭迹?” 其他人纷纷低下头,其中不少人都怨恨刚才那个蠢货的口无遮拦。 人家将证据递给辽国皇帝,这件事便上升到了国格之体,大辽一国的国格岂容践踏?还付之一炬,开玩笑的吧?真的是辽皇陛下把这封信付之一炬了,辽国注定永远都是一个下三滥的国家了,拿什么跟大宋争那天下第一?人无信尚且不立,何况国乎。 “不着急。”佛宝奴呵呵一笑:“在临安侯明日便抵达了,你们都有机会一睹其风采的,不着急不着急。你们不承认没关系,到时若是让他查了出来……” 佛宝奴没说结果,只是轻笑着环顾四周,而金郎的眼睛更是如鹰隼一般环顾众人,若是真的查出来,宋北云绕他们狗命,自己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混账!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静候佳音。”佛宝奴笑着起身,然后突然将案台上的东西全划拉到了地上:“到时候别怪朕护不住你等!” 580、五年2月26日 晴 家事国事天下事 没有等到宋北云,先等到的是宋国的使臣,他们递交了国书抗议辽国某些人对宋国重臣犯下的罪过,并且要求即日起彻查凶手,如若不予以处置,宋国将自行调查。 这是一件很严重的外交事件,而如果让宋国的人处理,辽国可以说是颜面扫地。身为辽皇的佛宝奴本身就已经够被动了,而如果再让宋国的团队介入这件事,那她还有什么面子。 所以她用很正式的口吻拒绝了宋国使臣的要求,但拒绝的前提就是按照正式的流程开始侦办此事。 这件事可要比大理国王子调戏辽国公主来的可怕许多,一来这是一起刺杀事件二来那可是在外交领域无比难缠的宋北云。 抛开私底下的关系,辽国皇帝是十分不愿意接触宋北云这样的外交官的,他被刺杀的频率很高,上一次被刺杀之后草原少了近二十年的发展权,而这一次终究是轮到了辽国。 见识过他在外交领域的能力的人其实都没有希望要和他打交道的,而辽国的礼部听闻这厮要回来告状时,整个礼部上下脑袋都是大的。 “我,耶律佛宝奴,堂堂辽皇。”佛宝奴坐在大殿上拍着龙椅大声呵斥道:“被一个宋臣逼到如此境地,你们可知是谁之错?” 下头的百官鸦雀无声,因为刺杀宋北云并嫁祸给南院大王的事现在已经是流言满天飞了,从朝堂到民间都在讨论这件事,有人说耶律氏想要借机除掉萧氏领袖,也有人说是辽国内有人想挑唆宋辽对立,更有人说是外族想借机离间宋辽。 反正众说纷纭,但大家心里头都知道,这件事绝非外族插手,就是他们耶律家有人处心积虑的结果。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佛宝奴继续说道:“如今你们这辽国皇帝被人骑在脖子上了,你们呢?你们有何作为?” 下头仍是一片寂静,他们能有什么法子?若是那宋北云是故意找茬来的,那他们大可以据理力争,以命相搏。但人家是讨公道来的,虽然有些咄咄逼人了,但他到底是被刺杀的那一方。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草草了解,就以辽皇的暴怒来看,估计最后会有一批人就此受到牵连。 今日南院大王因要避嫌而未到场,但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最暴躁的并不是辽皇而正是那个莫名背了黑锅的南院大王。 “陛下,臣以为……”辽国刑部尚书走上前说道:“臣以为此事可移交大理寺侦办。” 大理寺卿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大理寺???这难道不是您周大人的范畴吗?” 刑部尚书咳嗽了一声说道:“陛下,臣的理由有三,一来这宋北云虽是宋臣但我大辽也予以封爵,刑部不可随意质询有爵位之人。二来这件事恐怕牵连深远,并非小小刑部可以执行,倒不如使大理寺联合宗正寺……” 话到这里,其实已经把那些平白无故受到迁怒的大臣的心思都说出来了,大理寺联合宗正寺处置,说白了就是你耶律家的人办出来的事,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耶律而已。 佛宝奴气的满脸通红,她起身指着刑部尚书:“周有为!你是何意?” 刑部尚书头一低,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是臣失言……” 如果小宋看到佛宝奴现在的样子,估计是要跳出来怼人的,得位不正的下场就是这样,被臣子给欺负属实正常,李世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被欺负了好些年呢,还是组团欺负。 “陛下,就臣看来,此事倒不如交予临安侯自行处置,临安侯虽是宋臣,可他说破大天也是领了大辽爵位的人。”大理寺卿此时站了出来说道:“臣曾也与临安侯有过一面之缘,臣认为他确实是有能耐处置这等事务的。” 辽国的刑事案件让宋国的臣子负责侦办,这说出去怕是要笑死人了。 但这帮臣子居然……居然真的就敢提出来。由此可见这帮人与那些贵族之间的矛盾有多么深。 而一直隔着屏风旁听的妙言,突然想起了一个关于苏联的笑话,就是有记者问一个波兰人,说他最希望看到什么,那个波兰人回答说他最希望看到中国有一天能进攻波兰。记者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样莫斯科就会被人踏平两次了。 现在这帮臣子的意思就是这样,他们看上去是在互相推诿,但实际上这帮人的步调十分整齐,就是为了干那帮贵族甚至连脸都不要了。 看到这一幕,佛宝奴也逐渐冷静下来了,她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各个阶层难以调和的矛盾了,特别是在经过宋北云无差别收割之后,这种矛盾更加明显,如今让这帮大臣找到机会能够去折腾那帮老贵族,他们自然是一百二十个乐意。 即便这件事可能会有损辽国、有损辽皇的颜面,他们并不在乎,甚至于还有些雀跃。 佛宝奴轻轻摇头,起身而立拂袖而去,走到一半时才意兴阑珊的朝这些朝臣挥挥手让他们赶紧滚蛋。 下了朝的佛宝奴回到上书房,坐在那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的心都操碎完了,她之前预想过会出现推诿,但没预料到会出现这样诡异的情况,原本泾渭分明的文臣帮派居然在这件事上达成了诡异的统一。 这对一个皇帝来说,不是好事。 这时妙言带着几个太监走了进来,她眉眼含笑,在走入房间之后从太监手中接过莲子羹:“陛下,吃些帘子清肝明目。” “你也来嘲弄是吧。”佛宝奴哭笑不得的抬头:“朕这里都快烦死了。” “烦就对了。”妙言坐在旁边看着愁眉苦脸的佛宝奴:“这件事之后,你会发现辽国的局势都要洗牌了,新贵、旧贵和文臣,三个集团会让你每天都头疼的。” “那宋国怎就没有……” “他们没有旧贵族也没有文臣集团。” 宋国其实是很奇葩的,几轮造反、清君侧之后,旧贵族基本上都被干光了,剩下的都是一轮新人可为数不多的几个王爷。而新贵族刚要成型,就被异军突起的政治改革给阉割掉了。文臣集团也是有趣,因为文化界倡导的是百家争鸣,再加上官职改革造成的错乱,这让他们在朝堂上很难形成朋党、乡党之说。 毕竟他们采用的是统考制而非州考制,乡党这个东西基本就一刀给切了。 再加上考核制度导致很多新的年轻的官员渗透到了各级岗位上并且升迁下放的速度都是以年计算,那些老派的官员甚至还没等拉帮结派就已经被调离分散了。 这个制度未来可能也会出现问题,但现在来说已经可以说既先进又符合宋国国情。 但辽国就不行了,佛宝奴现在就已经看到了那横七竖八的关系网络所带来的恐怖结果了。 不过头疼归头疼,佛宝奴从头到尾没有把问题归咎于宋北云,因为她心中清楚的很,宋北云做的事是他份内职责。 公是公、私是私,不能因私废公,否则就是违反游戏规则,不管私底下她埋怨多少句,但只要穿上了龙袍,她就必须要为这件事去和宋北云周旋。 “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妙言笑了起来:“要开始跟你的狗男人斗智斗勇了?” 佛宝奴翻了个白眼:“朝堂之事,怎么能这么算。不是我和我的狗男人,而是辽国战战兢兢且举步维艰的可怜皇帝和宋国专横跋扈但资质过人的天才弄臣之间的斗智斗勇。” 妙言抿了抿嘴:“其实我该回避的对吧。” “不行!你得给我出主意,你可是拿着贵妃津贴呢。” 妙言耸了耸肩:“也对,你一个人可能招架不住。” “就是……” 都是一个被窝里出来的人,佛宝奴自然是了解宋北云的,那个人办事出格且专横,他才不会因为自己的大声喧哗而变得胆怯,他过来之后第一件事怕就是当朝告御状了。 让他处置?不行的,辽国的颜面何在?让那些臣子处置?那敢情好,辽国的内部矛盾彻底被点燃了。那帮人要是不趁这个机会好好折腾一下贵族们才怪。 “很简单啊。”妙言一只手托着下巴:“你既不想让那些文臣整人,又不想让宋臣经办你辽国事务,更不想有人借题发挥。对吧?” “嗯。” “你找个草包来办这件事呗。” “草包?”佛宝奴好奇的问道:“何解?” 妙言伸手在她鼻头上点了一下:“好好想想,你不是个小机灵鬼么?” 佛宝奴皱起眉头思考了一番:“对啊!拖!” “拖?你敢在你狗男人面前用拖的,他就敢每天到你金銮殿上闹一场。” “那该是如何?” “草包自然是有草包的妙用。”妙言呵呵一乐:“你可知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的道理?他擅长对付的是聪明人,越聪明越容易中了他的邪。可你想没想过让他去对付一个笨蛋呢?” “这……他会生气吧?” “他凭什么生气?”妙言笑得更灿烂了:“是他对付不来笨蛋的,跟辽皇又有什么关系?” 581、五年2月25日 晴 势同春日猛虎 宋北云终于来了,他头天晚上抵达,向料皇陛下递交了觐见之愿,当日晚上便收到了回复,许他第二日一早随朝觐见。 翌日,宋北云起了个大早,在小鱼帮他整理仪容时,他看向床上铺着的两件衣裳:“这两件我穿哪一件?” 小鱼侧过头看去,这两件衣裳一件事宋臣的紫蟒,一件是辽贵的黑印之服,现在这情况两件衣裳其实都行,就是哪件更好的问题,因为穿上不同的衣裳就要有不同的处置方式。 穿上宋臣紫蟒,那这就是外交事件,需要以外交之词令来行使。穿上辽国黑印,那就是内部矛盾,需要以高贵之态逼迫。 两种方式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缺点,以宋国臣子身份的好处就是可以狮子大开口,咄咄逼人,但坏处就是在人家地盘容易遭人拿捏。可若是以辽国勋贵身份觐见,好处是发挥可以更自由,但却会被皇帝身份所威压。 “两件一起穿不好吗?” “傻孩子。”小宋刮了小鱼鼻子一下:“两件同穿是在第三方的面前用的。” “小鱼不懂……” 小宋轻轻摇头,然后拿起辽国的那件衣裳:“这件吧。” “好。” 帮他穿好衣裳,佩戴好束管,宋北云往那一站都不能说是玉树临风了,而是完全符合所有人对贵气十足的想象,黑色本该是内敛,但配上拓土之人才配拥有的紫金冠,站在那便是低头颔首忆千年。 小鱼看了好一会,才默默低下头说道:“宋大人,该出发了。” “老子真帅啊。” 他一张嘴就把那副唯美的画面给破了功,转悠几圈之后说道:“我这才发现,这身衣裳有明显的俏俏味,估计是我家好久没看到的俏俏给佛宝奴打的样,她就是想看我穿!这个色批。” 人就是这样的,许他宋北云想看佛宝奴穿黑龙袍里头什么都不穿,就得许佛宝奴想给宋北云当芭比娃娃定制各种制服。 说起来小宋现在最挂念的反而是俏俏,虽然知道那边有金铃儿照应俏俏肯定不会受委屈,但真的已经好久没看到她了,也不知道那个傻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走吧。” 小宋拍了拍身上板正的衣裳,回头对小鱼说:“今日我非要把辽国这个朝堂给闹个底朝天不可。” 正在他出发前往辽国皇宫时,佛宝奴那头也起来开始收拾了,妙言一边帮她梳着头,她一边絮叨着说道:“他可是要来了,我跟你讲……我多少是有些怕他的。” “怕什么,你可是皇帝。” “若我不是皇帝我还不怕了,大不了让他早上起不得床便是了,可偏偏是皇帝,我就要与之正面相抗,他可是宋北云……”佛宝奴深吸一口气:“我当年仔细打探过他,他可是以一人之力面对宋国满朝文武。” “这个啊,你慌什么。他那是因为背后有皇帝和位高权重的王爷撑腰,在辽国他有什么?不过便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没那么让人烦心的。” “这你可真错了,你未曾见过他在西夏时的模样,舌战群雄。许是在你看来他不过尔尔,那是因为你是妙言,可是放在别人面前,他便是不世出的天才,我师父评他便是此子非常人,甚妖,得之可抵百万兵。” “嚯……你对他评价还真是高。” “嗯……”佛宝奴噘着嘴一脸娇憨的点着头:“不然你以为谁都配朕给他生下孩子吗?” “好了好了。”妙言将龙冠给她带起来:“别在这吹你家男人了,该上朝了。” 佛宝奴黑龙袍上身,气势也是为之一变,到底是人靠衣装,胆小怕疼还爱哭的佛宝奴在起身转袖的瞬间就已是成为了大辽万万人之上的铁血皇帝佛宝奴。 走上朝堂,听到山呼万岁,唯独宋北云站在下头一动不动,只是微微抱拳鞠躬,显得傲慢无比。 佛宝奴看到他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侧过头对身边的传礼太监说了几句,传礼太监走上前一步:“陛下有言,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就在宋北云往前一步走正要说话时,却是下头有一人找准时机抢先一步出来开始汇报起了鸡毛蒜皮的事情来。 等那人汇报完毕,宋北云背起手静静的等待着,果不其然几乎是无缝衔接,另外一个人也走了上前开始起了奏报。 这样几个来回下来,佛宝奴自然是明白其中的意思,这帮臣子就是在压宋北云的气焰,接二连三的打乱节奏,是会让他出现再而衰三而竭的情况,这是朝堂上常用的法子。 而小宋心里自然也明白,他却不在意,只是在下头笑眯眯看着辽皇,不过佛宝奴总是在回避他的目光,感觉就很奇怪。 终于第二次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时,小宋往前走了一步,躬身说道:“启禀皇帝陛下,臣临安侯宋北云。” 一声自报家门,满朝届惊,宋狗称臣?这是要玩哪一出? 别说那满朝的臣子,就连佛宝奴都愕然了,她沉默一阵后质问道:“你何以称臣?” 宋北云笑着回道:“臣助陛下定北平、收失地,陛下予臣临安侯之位,这是臣不是臣?” 守土之臣、拓土之将,他既守了土也拓了土,执掌过辽国虎符。如果他不是臣,那你佛宝奴凭什么让他执掌虎符?说白了,就是辽皇早早认下了宋北云,而不是宋北云投了辽皇。 “临安侯今日觐见有何事?” 面对皱着眉头的佛宝奴,小宋环顾一圈,眼睛盯在了勋贵阵营里的南院大王身上。 金郎长出一口气,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朝堂之事就不可以私交而论了,想来下一句就是跟佛宝奴告状了。 果不其然,小宋双手一拢,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事情一气呵成的述说了出来,矛头直指南院大王。 “然,臣以为此事之中仍有内情,还望陛下还臣一个公道。” 佛宝奴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看向南院大王:“萧大王,你可有话可讲。” “臣属实不知情,但事已至此,臣也恳请陛下能彻查到底,还臣一个公道。只是临安侯之言,是否有些过激?” 小宋轻笑一声,转过头开始娓娓道来,连消带打,甚至把辽国满朝文武都给骂了,那些人听得是脸色翻绿,就连佛宝奴也是坐不住了。 “临安侯,你可莫要欺人太甚,你因何要辱我朝臣?” 这时,刑部尚书气得脸色发胀的走了上前:“临安侯,你可将话说清楚?为何说我刑部人浮于事?” “天子脚下,有人成制刺杀臣子,此事他人说不知晓情有可原,你刑部却也是一问三不知,这岂不是说来你与那贼人沆瀣一气?” “可此事却不为刑部管辖!你为何只指摘我刑部?” “不为刑部管辖?那你刑部管的是何事?即便是不归你刑部,你为何不予交接?你部下掌管皇城司、虎头衙门、七部尚刑司,权责滔天,你如今说不归你管?” 宋北云往前一步走,来到刑部尚书面前:“尚书大人,那既然你说不归你管辖,那你指个说得上话者来!” 这是真的不虚啊……刑部尚书的额头上出了汗来,他可以说是被两头堵了,如今说不归他管就是他履职不清、推诿塞责,说归他管那不就是人浮于事了么。 见到刑部尚书被逼的有些难堪,他的朋党一系也出来纷纷指摘宋北云,但宋北云一一点艹了过去……把他们给弄得要么尴尬要么愤恨。 其他派系看到对手的窘迫,有些暗自偷笑起来,而宋北云话锋一转,却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慷慨陈词一番后再次朝佛宝奴一躬身,声音陡然增大了十几个分贝:“还望陛下还我公道!” 这一次满朝皆静了,他们终究是见识到了前几日陛下口中说的这位宋北云的风采,他不该用跋扈来形容,而是那种具备张狂的同时还有着极清晰的条理和逻辑,让人不敢与之争论,先声夺人的姿态做了个十足。 这可是典型的谁说话就干谁,而且不是撒泼打滚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字里行间都透着“我不是针对你们某个人,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姿态。 朝堂是讲道理的地方,不是耍横的地方,道理在人家嘴里,唯一的办法就是认怂。 不过他有一点是最让人诧异的,就是他这么一个宋臣却对整个辽国上下了如指掌,这是让人细思极恐的,甚至哪个部门有亏空克扣的事他都能信手拈来,而且质问起来人家甚至都不是用的密探,而是就明面上的账目给算出来的,就问气人不气人吧。 佛宝奴知道他手底下有一支精算队伍,但从没想过这精算队伍不光能算他宋国,居然还能算辽国? “退朝。”佛宝奴拂袖而起,她早知道自己会被这狗男人气死,但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干,于是他也不给答复,就直接退了朝。 朝臣从大殿中离开,与宋北云擦肩时都不免多看几眼这位天下闻名的弄臣,如今一看……这弄臣的名头估计是名不副实,因为他们在面对这人时,就感觉是在面对史书中的苏秦,压力巨大。 “唉,小子。”金郎走到宋北云面前:“走吧,陛下宣你。” “她当然宣我啊,她宣我好久了。”小宋大着舌头对金郎说道:“多有得罪。” “朝堂事,无碍。 582、五年2月25日 晴 恶人自有蠢人磨 下了朝的朝臣都在讨论那个宋北云,有人恨他欺人太甚,也有人赞他能耐了得,但终究没人叹他长得好看。 要是宋北云知道,那该多失望啊…… 不过这一切现在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坐在上书房中一共有三个人,宋北云、南院大王和……前男友? 这个人宋北云见过几次,但忘记是叫致远还是什么了,马致远?不对,马致远是写枯藤老树昏鸦的那个,还得两三百年才出生呢。 这个马什么的站在那,站似一棵松,一脸的刚正不阿。而金郎在旁边小口小口喝茶,宋北云想去看儿子,但迫于这里有人,他也只好在那等着。 佛宝奴还没出现,看时间的话,现在大概上午十点半左右,她应该在喂奶。 喂奶这种事,自家儿子要吃能咋办嘛,小宋能做的就是等了。 “这位马大人,上次一别,两年未见了。”小宋端起茶杯对这马什么的说道:“不知近来可好。” “尚可。” 看到他的姿态,小宋顿时兴致缺缺了,这人显然没有太多兴趣跟自己说话,全程冷着脸就好像有人欠他钱,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 “大王,这位马大人好像对我有些成见。”小宋翘起二郎腿:“我哪里得罪他了?您可知晓?” 金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是除了宋北云之外知道佛宝奴事情最多的人了,自己一手教起来的徒弟他是最了解的,这马明远之前一直很受待见的,但自从宋北云出现之后,佛宝奴就不止一次当群臣之面以宋北云为参照物呵斥这位马明远了。 如今这位马大人见到宋北云本尊了,要是还能有好脸色那才奇怪呢。 不过金郎倒是没说什么,何必让这量小气狭的宋北云知道这些事呢,马明远除了笨一点也没有什么过错,也算得上个忠厚人了,何必让个忠厚人被这么个东西折腾呢。 可说实话,金郎一直想不明白,这马明远凭什么就能在外头得了个“咱们这边的宋北云”的诨号,他干了什么了就宋北云。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用一百个马明远去换宋北云,不行还能再讲讲价,一百五十个两百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个笨货入士至今已有七年,除了几篇文章和督办了一些事情之外,其余都是稀松平常,再看看“他们那边的宋北云”,战长沙、平西夏、定草原、守北平,东南西北四处留名,如今辽国识武堂中讲到军事章法时,必绕不开宋北云的,他的东、北两军已是登堂入室。 而他之前发表在宋国报纸上的几篇文章,诸如“后勤补给与战争之关联”和“运动战综述”等几篇,早已经被列为了将领必修课题,让行军打仗不再是简单的一句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也阐述出了多点作战时需要注意的问题,甚至提出了许多以前闻所未闻的名词,极大的丰富了现有的战局战法。 为什么他的地位稳当?道理就是在这里了,因为他这样的人,宋国不要了,别的国家抢破头。那马明远凭什么就能跟他相比了? 难道只是因为几篇不痛不痒的文章?几首矫揉造作的诗词? 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佛宝奴重新出现了,她已换上了常服,从侧门走了进来,坐在了主位上。 她先是拿起桌上的奏章看了起来,看了有个一盏茶功夫才缓缓抬头问道:“临安侯,如今之事,你可有何高论?” “高论倒是没有,单凭陛下安排。”宋北云起身朝佛宝奴拱拱手:“我求的不过只是个公道,天下可都知我宋北云不是能让人捏圆摔扁的。” 他的话校长,惹来马明远的皱眉,不过他刚要说话却被金郎给摆手制止了。 其实金郎也是捏着一把汗,被这样的人冒犯,以宋北云的性子他定然是会不依不饶的,最后可是真的会出事情的。 “那南王如何?” “臣但凭陛下安置。” “嗯。”佛宝奴点了点头:“朕叫你们三人来此,就是为了解决这等事情,临安侯也莫要焦急,朕给你公道便是了。即日起,就由汉事同知枢密院事马明远彻查你遇刺一事,临安侯亦可协同步进,但行事当以汉事同知枢密院事为准。” 宋北云皱起眉头,他之前一直以为这件事会交给南院大王来侦办,但现在却交给了这么一个笨蛋。 他对这个人还是有印象的,自大、笨拙且洋洋自得,说白了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愣种,平凡又自信的那种,这种人能查出个什么所以然? 他左思右想一番,想来应该就是佛宝奴故意整治自己,但他却不好说什么,毕竟事情还没开始,他并没有任何发言权,只是这样一来他还不知道要在辽国耽误多久。 虽然陪儿子很棒,但自己可是有历史任务的,佛宝奴…… 突然,小宋脑中灵光一现,眼前恍惚出现了一个娘们的身影,思来想去他豁然开朗,这种法子必然是妙言想出来的! 给自己一个愣种去对付,真是好会啊。宋北云沉思许久后,大概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倒是无奈一笑,自己对笨狗真的是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他没什么朋友的原因就是嫌弃世人愚昧,而且自己也不擅长对付这些又笨又执拗的人。 如今看来,这俩娘们倒是会对症下药。 “明日起便开始调查吧。”佛宝奴说完:“好了,朕乏了,都去吧。” 马明远和金郎抱拳离开,宋北云也回头看着佛宝奴点头直笑,而佛宝奴却是丝毫不担忧。 “哦,临安侯留步。” 一声传唤,宋北云停下了脚步留在了上书房中,等到外头的脚步声远了之后,韩姬出场将不相干的人清了场。 宋北云懒洋洋的往长榻上一靠:“你几个意思?” “我能有几个意思,你不是讨公道么,我给你安排人了。” “你就给我安排那么个人?”宋北云质问道:“你是不知道那是个蠢货还是怎样?” “朕不知。” 宋北云哭笑不得,他挠了挠头:“你找个前男友恶心我是几个意思?” “宋北云,你什么意思?”佛宝奴也是满脸不高兴:“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说你找你那个笨逼前男友恶心我是几个意思?” “什么叫前男友?”佛宝奴扔下朱批:“你这般说话是几个意思?你将我置于何地?” “我……”宋北云一脸绝望的侧过头:“我错了还不行么?” “你错在哪了。” 妈的……终归是躲不过这一句啊! 宋北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错在就不该穿着临安侯衣裳过来!我为了能让你好作一点,特意选了这条路。” 他站起身来到桌前,双手撑在上头盯着佛宝奴说:“我就该穿着大宋紫蟒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滴水不留的外交官!” 佛宝奴噘着嘴不说话,宋北云也气的不行。 “我就是想你多陪陪我,而且你不也舍不得孩子吗……” 完了,这下完蛋了。 小宋一听这委委屈屈的声音就知道自己完了,他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要是佛宝奴跟他硬刚,他就真的能针锋相对到底,但她显然是发现了制胜秘诀,百变的女皇终于找到了对付天底下最难对付的名臣的脉门。 “你弱爆了。” 小宋叉着腰满脸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不是我认识的佛宝奴。” 佛宝奴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绕了两个圈:“孩子都给你生了呢……” 小宋默默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她的腰:“你赢了。” “是吧,你说的,我赢了。”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可是怎么也不应该是那个笨货。” “那就看你能耐了,反正天子之声,一掷千斤,金口玉律不容悔改。”佛宝奴眉头一挑:“再说了,这是朝堂事,不要带来家里说。” “那在家里说什么?” 佛宝奴手放在身后朝韩姬挥了挥,韩姬立刻低着头走了出去,然后将周围所有的护卫都撤了下去。 “在家里呀……”佛宝奴仰起头看着宋北云的眼睛:“不知你想不想看看朕衣裳里头穿的是什么?” “看来今日陛下又被狐狸精附身了,臣略懂阴阳之术,看来是时候给陛下驱驱邪了。” 不消片刻,本来该是庄严国事的上书房突然就像是亮起了粉色的灯,那放着天下大事的桌也不安分的吱吱嘎嘎起来,听得是惹人心烦。 云开雨霁,时间也不早了,宋北云还有些报备流程需要走,所以不好过多逗留,而敞开着衣裳,形容不整的佛宝奴在他走前说道:“晚上早些来,今日我们将妙言抓来玩。” “你好下流啊。”小宋把她的衣服系好:“晚上再说,我可还不解恨呢。” “明日我可是休沐,不要命你便来,你可是要出去办事的。” “呵,吓唬我?我惯着你?”小宋拍了拍她的脸蛋:“等死吧你。” 583、五年2月26日 晴 百无一用是书生 小宋斜躺在枢密院外的石狮子上,额头上敷着冰凉的毛巾,他昨夜开始就有些不舒服发热的厉害,但因为作死要某些人试试什么叫烧红的铁棍,所以今日一早他直接发烧烧到了三十九度上下。 虽是吃了药,温度下去了一些,但浑身上下还是难受的厉害,脑袋也昏沉的不行。 “应该是昨天上书房着凉了。”小宋吸了一把鼻水对旁边正给他递毛巾的小鱼说道:“舟车劳顿加上这么一趟,铁打的汉子都顶不住啊。” “要不,宋大人这几日便歇息吧。” “你当我不想啊!可你说这都叫个什么事,有必要跟我在这自以为是的阳奉阴违么?还说什么让我协同督办,就这?等查出来了,佛宝奴第二个孩子都蹦出来了!” 宋北云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是真的没想到佛宝奴会给他指派这么一个认死理的东西,非要让宋北云亲自来枢密院报备,因为之后的调查可能会有调用兵权的可能,所以宋北云必须亲自来画押。 请假?那可不成,人家马大人说了,全都已经为宋北云安排好了,枢密院上下四十三人都候着他呢。 事到如今,男人可不能说不行,为了这一抹面子小宋也非得来不可。 正在他在外头等待时,马明远从里面出来,他一脸板正,客气且疏远的对宋北云抱拳拱手:“宋侯爷,进退手续都已齐备,我们可以开始了。” “你先查吧,我人不舒服,先去休整几日。” “那此事可难办了,若是宋大人执意如此,我只好将这进退之手续给消了去,过些日子宋大人好起来时再斟酌处置。”马明远也没说什么,就是公事公办的模样,毕竟按照正规的手续这种要调用皇城司法机构的权力,若是无两人或两人以上共同执掌的话,是不允许交接的。 宋北云请假?可以啊,他马明远自然不是那么难讲话的人,即便是他难讲话,他也不敢强迫这独断专横的宋侯爷嘛,不过大家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呗。 今日授权是特事特办,若是归还之后再有下次,那可就要走流程咯,先是要提请奏报,上交刑部受刑司,受刑司三主官审核通过后上交刑部尚书,刑部尚书批示后递枢密院执行,枢密院起草文书,三日后呈交奏折等待皇帝陛下批示。陛下批示下达之后,再回到枢密院给予授权。 这套流程下来最短也是需要十五日,而且流程一旦启动便不可中止,否则南北两个御史台能把他们给拎出来参上一本徇私枉法,这谁顶得住。 当然,他们顶不住,宋北云也顶不住。就照这么拖延,再加上侦办,今年一年他恐怕都得交代在辽新都,到时候再会长安,他能被金铃儿生吃咯,毕竟前几日金铃儿那头已经写信来催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狗命了。 “不行。”小鱼伸手拦住宋北云的去路:“宋大人该休息,不应如此匆忙。” 旁边马明远一脸正气的站在那,却也是没有表情,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他们最终商量的结果。 宋北云眉头皱起,他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是热乎乎的,人实在是不舒服,但他真的经不住这种折腾。 于是他就上前开始试图与那马明远商量,这马大人倒也是宽容,直接就说道:“天底下没有让人带病而劳的道理,宋侯爷这便去好生歇息,其余的事便由我来办理。” 宋北云刚要以为他开窍了,他转头就要往里头走退手续,当时那一下小宋的血压都高了,连忙叫小鱼去把这个愣种给拦了下来。 看到这个混账东西,小宋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更可恨的是自己的确在官面上拿他没有法子,真的是把宋北云结结实实恶心了一把。 厉害啊,妙言到底还是厉害的,选了这么一个人,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按死在了这里。 现在好了,辽国开始侦办了,宋国那头给了交代,宋北云这边也给了交代。关键是人家认认真真办事,严格遵守规章制度又有什么错? 讲道理,宋北云的确是可以动用自己的力量去查,可是这查来的东西名不正言不顺,不能拿到朝堂上去说,那对于他来说就没有了意义。 想着想着,宋北云突然暴躁了起来,他一甩袖子:“马大人若是如此,那便随你如何了,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别怪我今日没与你打招呼。” “宋侯爷,本官不明侯爷之意,还请明说。” “马大人,陛下有旨。” 这时韩姬匆匆赶来,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又看了看宋北云,她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是赶上了。 “陛下有命,宣宋侯爷入宫。” “谨遵圣命。” 韩姬走到宋北云面前朝他一点头:“侯爷请。” 宋北云跟着她离开,在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马明远,眼神里明显有了愠怒。 坐上马车,宋北云扫了韩姬一眼,慵懒的靠在了一边:“你家陛下宣我干什么?” “宫内有新消息传来,陛下请侯爷去商议。” “哼。”宋北云冷哼一声:“找了那么一个愣种来为难我,现在找我商议,有什么可商议的?我无话可说。” 看到他的表情,韩姬心中惊奇,陛下就好像有那神机妙算一般,方才佛宝奴对她说让她快点去找来宋北云,说是若是不再半个时辰内找到他,就要出大麻烦。 如今看来,似乎的确如此,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好相处的人,方才一番话显然已是带上了火气,而且眼神中的暴戾已经呈现。 见识过宋北云在前线模样的韩姬,心中知道这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按规矩来办事,若是再而三的挑衅,恐怕他是要用自己的法子来处置这件事。 而即便是他能忍到现在,那也是因为要顾忌佛宝奴的面子,如果换做他人,他现在应该是会被大辽律法按在地上踩吧。 深知这个时候不能招惹他的韩姬老老实实的把他带到了佛宝奴的面前。 “身子好些了没有?” “死不掉。”宋北云侧着头看着佛宝奴:“我倒想问问,你给我安排那个榆木脑袋是几个打算,若是你真想为难为难我,那我就教育教育你。” 佛宝奴一愣,眉头轻蹙起来:“那你便教育好了,我倒也想瞧瞧你该怎样对付这等人。” 宋北云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呼的喘着气,他眼睛轻轻往上挑了一眼:“那还请陛下拭目以待好了。” “朕拭目以待。” 宋北云不愿再多说,起身就要走,佛宝奴却喊住了他:“站住。” 但小宋是谁?他没有在怕的,脚下根本就没有停顿。 “我让你来是有事情与你商议。” “哈,抱歉陛下。我身体抱恙,不好过多逗留,还请陛下稍安勿躁,等我身子好些时再与陛下促膝长谈、抵足而眠。” 佛宝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宋北云!” “走了。” 叫不住他的佛宝奴站起身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你要走哪里去。” “回鸿胪寺睡觉!你松手。” 佛宝奴死死拽着不松手:“就睡这里好了,你都病了!” “不劳陛下费心。” 而这时妙言捧着一本书走了进来,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你们有什么好闹的,宋北云你不是能耐么,你连那么个笨逼都不能搞定了?跑过来跟个女流之辈耍威风干什么?” “我看着恶心!”宋北云也是个倔强的人:“你们就是存心恶心我!” “你要说存心,那的确是存心。但你要说我们恶心你,那可不对。”妙言笑了起来:“世上八成人都是你嘴里的蠢货,你难不成一辈子不与他们打交道?如今就好好给你个机会打量这这些所闻蠢人好好磨合磨合。” “这不已经半辈子了么?我被刺杀,过来讨个公道,你们不给,那行啊,我自己动手就完了,到时就别怪辽新疾风骤雨。” “那可不成。”妙言依在门框边:“这可是辽国的地方,不是你的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你要知道,我之前差不多都快发动革命了,都没能根除这些老贵族,你用你的法子?名不正言不顺。” 宋北云冷静了下来,歪着头看着妙言又回头看了看佛宝奴:“你们是打算将计就计,用我的手抹掉这些人?你们可太看得起我了,就算是我有这个打算,可你们好歹给我分配个正常人啊,人家有机会跟我一起共事,哪一个不是眉飞色舞?” “那我倒要问问你了。”妙言坐在了他身边:“如果你心里不是这个打算,你为什么要回来,以你的性子,这么怕麻烦的一个人,这种事你直接通报宋国外事部门就好了,为什么自己回辽新都?” 宋北云安静了下来,他上下打量起妙言来,然后却是笑了起来:“可不能胡乱揣测我,我就是想来而已。” “哦?”妙言抬起眼皮:“那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一个笨逼既是横在你面前的一根刺,也是挑开脓疮的一根针。你对付笨逼,笨逼自有办法折腾那些人。如果你对付不了笨逼,那笨逼就没办法去挑开那些脓疮。聪明人会趋利避害,笨逼可只是会勇往直前。” 小宋一听,虽然脑袋还是浑浊的,但思路却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但面子还是要的,所以僵持还是僵持在那不肯动弹。 “来。”妙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解锁新……” “成交!” “这就成交了?”妙言一脸鄙夷的看着他:“你有没有点骨气?” “要那玩意干什么。” 不过解锁也不是今天能解锁了,小宋下午的时候就自我隔离了,发烧四十度,还带咳嗽,他生怕把儿子给传染了,只能在皇宫中找了个角落把自己隔离了起来。 “命重要。”妙言给他端了药进来:“刚赶了来回八百多里,还春寒料峭的,你回来睡了几个小时就过来寻欢作乐,几度的天气你个南方佬就敢在书房那种地方一展雄风?” “别骂了别骂了。”小宋靠在床上:“我都快死了。” “是啊,你现在知道难受了。你跟一个在东三省出生长大的姑娘比耐力比冰霜抗性,你真的是作死。”妙言叹着气走到床边:“来,喝药。” “你……你……”小宋有气无力的说道:“等我兄弟武松回来的……” “行啦,别皮了。”妙言拍了他一下:“这还是你上次给我留的药呢。” 喝了药,吐了几次出了一身热汗后,他终于沉沉的睡下了,而这时佛宝奴也下班回来了,走进屋子看了一眼宋北云:“他可还好?” “死不掉,就是脾气不太好。”妙言回头说道:“这家伙得顺毛捋,你跟他犟,他能跟你顶到天荒地老。” “嗯……”佛宝奴无奈的说道:“你说他为何不喜欢蠢人?” “你看他的生活节奏就知道了,不喜欢下人也没几个朋友,只要被他认定不太聪明,他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多说。这其实是种缺陷。” “缺陷?何解?” 妙言轻轻给宋北云盖好被子:“就是性格上的缺陷,他怕麻烦,而那些蠢人带来的就只是麻烦。可世上又有几人不蠢呢,久而久之他大概是要自闭起来的,我给你出这个主意,其实另外一层意思便是让他清楚,这世上可不只有聪明人。天下聪明人都是一般聪明,可蠢人却能蠢得五花八门。” 佛宝奴似懂非懂的点起头来,然后走到床榻前叉着腰看着宋北云:“等他醒了应该是能想明白吧?” “当然,他可是宋北云。” 妙言大概是世上最了解宋北云的人了,深知他脑子里的想法。 这个人啊……终归不是神仙。 晚上宋北云醒来,他一睁眼就从窗口看到了天上的繁星,周围黑漆漆的,只剩满屋子的药味。 “唉……”小宋轻轻叹息一声:“妙言的脑子还是好用啊。” 584、五年3月1日 晴 世间当有执剑人 撕开从辽新都送来的信,赵性看完后在龙椅上沉默了许久才将信递给晏殊。 “世间当有执剑人?”晏殊小声读了一声,也开始看了起来。 等他也看完之后,竟也是沉默了起来。 “执剑人啊。”赵性仰起头:“这厮总是要整点花手来折磨朕。” 虽然信里头很详细的解释了这个执剑者到底是什么概念,可单纯就这个设定来说,已经超过这个时代所能接受的理念太多了。 拥有同时毁灭一个或者多个王朝的能力,并且拥有极高的道德水平、智力水平和见识水平,可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这个概念太过于超前了,虽然他们都明白宋北云也只是提出一个畅想而已,但“威慑”这个词却是深入到了他们的概念中。 “虽然这厮异想天开的能耐的确是厉害,不过这句话倒是真好。”晏殊指着信上说:“世上绝无和平,除非彼此皆能一朝灭国。” “朕其实还真不喜欢战争,曾也讨教过和平之法,得到的却是所谓高台教化。”赵性轻轻敲叩了一下桌子:“纯粹狗屁!人之初性本就恶,杂欲与生俱来,一念贪嗔痴,若是常人还好,若是执掌公器者,那便是血流成河。还是狗的说法好。” “嗯。” 晏殊仔细看起信来:“的确是如此,世道更迭数年前,战不休祸不止。但若是想想宋辽这几年为何能维持和平,说白了不过便是谁也奈何不得谁。若是多年后,宋强辽弱,官家保不齐是要惦记起旧都汴梁的。” “哈哈哈哈”赵性笑了出来:“我狗说中原王朝终将一统,他这个的意思应该就不是局限宋金辽了。” “嗯。”晏殊略微思索片刻:“应该是个百年甚至千年大计,写给咱们让咱们难受难受,那种可望不可达。” “朕想来也是如此。”赵性斜靠在龙椅上:“说起来,自那狗东西提出维新后,我大宋朝的确是不太一样了。” “不是的官家,他说是因您不一般,大宋朝才不一般。臣看来的确也是如此,千古一帝的位置,官家再坚持几年便是唾手可得了。”晏殊摊开手说道:“官家也是知道,那厮嘴里吐不出好话,能说出来就绝非恭维。” 这马屁是相当有水平的,赵性听了那叫一个高兴,他一只手拍着大腿,梦呓似的说道:“想当年,朕还是个世子,本想着当一辈子闲散亲王,在那乡下地方花天酒地混吃等死。后来朝廷突然告诉朕,朕被选中当皇帝了,当时朕什么都不懂,赶着鸭子便来了。那几年啊,受尽了屈辱,你瞧后宫那棵歪脖子树,说来都是泪。” “难为官家了。”晏殊笑道:“如今已是河清海晏,时和岁丰,那棵树也该砍了。” “不!那可是朕的宝贝!绝不可砍。” 赵性突然坐起身来:“那棵树朕要随身带着,搬去哪就移去哪!得靠它时刻警醒朕和将来坐这皇位的人,这皇位才是天底下最不牢靠的位置,莫要以为坐上便是安稳了,它便是沧海上的一叶扁舟,若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一个巨浪翻腾而起,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当皇帝难、当官难、当百姓也难,天底下只要便是活着就没有容易的事。宋北云那等天纵之才,即便是改革一个科考都要大费周章,还要从长安、从雍州开始做试点。” 晏殊长叹一声:“他好像这几年的步骤都是在给子孙留饭吃。” “嗯,朕自然明白。咱不能将那子孙饭吃了个干净,留下个烂摊子谁来收拾?不都是你我子嗣来收拾?”赵性叹了口气出来:“对了,那狗东西遇刺的事,礼部那边还没讨个交代来?” “这事好像他自己在操办,不过官家如今朝野中有人在传他的闲话,说他是两姓家奴,在宋谋辽,在辽谋宋,不忠不义。” “放狗屁。”赵性不屑的说道:“即便是辽皇再给他生个崽,他也绝不可能说我大宋半句不是。许他会帮辽,但绝不可能害宋,你看看他的计划便知,工坊都多少年了?我大宋不还是稳稳压辽一头么?” “想来耶律皇帝也是清楚吧。” “你是不知道耶律大哥多恨朕,恨朕这有宋北云,哈哈哈哈哈”赵性大笑起来:“耶律大哥费尽心思,甚至不惜陪了狗东西的床,可换来的也不过就是不再折腾他们罢了。哪像朕,什么都不用管,大宋这棵大树就有人替朕浇水。” “朝堂上有人说官家太过放任了若是宋北云有了反意,无人治也无人可治。” 赵性眉头紧蹙了起来,他看向晏殊:“你他娘的,探口风探到朕这里来了?还是不是兄弟了?” “我好歹是个代宰相,这是业务范围啊。我是替群臣探的口风,你骂我有何用。” “行行行,道理都是你的。”赵性啐了一口:“天底下都以为宋北云位高权重,但这件事朕最是清楚,他宋北云自始至终没有自己的派系没有自己的班底,天底下的人都以为他是个佞臣贼子,人人疏远。但朕还能跟着他们一起以为?当年皇城司,做大之后他便将皇城司拆了,后来东海新军他也拆了,手底下剩下个北海军还被打残了,他拿什么造反?就连军改都是他提出的,为的就是让人没的反造。” 赵性说完叹气道:“我大宋自太祖一朝开始,就没出过如此让人放心的外臣,再说了他何必造反?他去辽国当摄政王不舒服?这帮人不带脑子吗?辽皇都肯把黑玉虎符给他守北平了,他为何造反?” “他们也不知道咱们宋狗把辽皇睡了啊。”晏殊一脸无辜的说:“这件事若是传出去” 赵性一愣,然后便与晏殊一起笑得直不起腰来。 笑了一会儿,晏殊突然一拍脑门:“对了,官家。还有一件大事忘了说。” “说来。” “我大宋第一本词字典开始编撰了,由翰林院主编,由宋狗全额资助,没有花朝廷一分钱。”晏殊挠了挠头:“好像主编是他宋北云的同乡来着,是个刺史的儿子。” “哦?词字典?” “嗯,就是字同、音同声。这本字典里包括宋金辽甚至草原的字,都会转化为汉字和汉字读音,大大方便各国学子学习汉汉学。而在此之上,新宋书局也在上个月开张了,是徐家主持的。” “这个新宋书局又是?” “是徐家入村入县计划的一环好像,臣还没仔细研究,但好像这个新宋书局与那些书商有不同,那便是只要在书局之内,书籍任看。每期的报纸也会由新宋书局配发至大宋的每个角落之中。” “这玩意能赚钱?”赵性诧异的问道:“商人还能干亏本的买卖?” “那臣便不知了,不过就那徐家与宋北云的关系来看,这里头应也是有宋北云的想法吧。再说了,徐家这几年大的不像话了,徐立几次找我问我有何处需用钱,我都说没有,于是他便自己做了。”晏殊沉吟片刻:“书局入村乡镇,每个镇县都会至少有一处徐氏书屋,免费为孩童启蒙。这一项我已与翰林院沟通,翰林已在商讨了。” 赵性一脸茫然的挠了挠头:“神奇。” “是啊,神奇” “那既是如此,朕赐徐家一块匾吧。”赵性想了想,展开宣纸:“研墨!” 旁边新来的内侍立刻上前开始给赵性研起墨来,赵性看着他嘴边的小胡子笑道:“你是新来的,没有受阉的内侍吧?” “回官家,是。” “读过书?” “读过的,微臣自幼读书,后因家贫便想抱着试试的想法报名来当内侍的。” 赵性点头:“唔,难怪看你研墨熟练,等会朕倒是要考考你的学问。” “请任凭官家考察。” 墨研磨完毕,赵性起身在宣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当为国商”四个字。 然后对那内侍说:“去,送给徐家,就说是朕赐的,还望他们能与国共勉。” “是,官家。” 听完最近国朝的动向,晏殊也告退之后,赵性靠在龙椅上一个人出神了很久,经历过破败大宋的他,现在感觉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压力。 不过想想百姓提到他时那副崇拜的样子,赵性一拍大腿虽是什么都没说,但却也是喜上了眉梢。 许真的是天佑大宋吧,事情终归是越来越顺风顺水,赵性现在能处置的问题也越来越少,每周的周报上来很多东西就已经一目了然。 这官改可真是个好东西啊赵性由衷赞叹了起来。 当然,他也清楚,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改革陆续会开始执行,他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对了。”赵性一拍大腿喊道:“宣户部尚书,老子要问问他,老子让他给老子弄的扶贫预案怎么还没到!他娘的跟老子玩懒政是吧?让他给朕滚来!” 585、五年3月2日 晴 扶朕起来朕打死你们 “如果有高铁该多好啊,这还是中原腹地,要是岭南岭东,一千五百里地就是这世上最委婉的诀别了。” 小宋抱着胳膊站在辽国都城的城墙上眺望远方的落日,他今日大病初愈说要出来走走,皇帝陛下没时间就由贵妃娘娘陪着他一起到处闲逛。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辽新都,但每一次小宋来这里的感受都不一样,这一次嘛说白了就是把自己给折腾了个够呛。 “对了,观音奴那边有消息没?” “还没有,应该是那头还在周旋。” 妙言趴在宋北云身边,看着红彤彤的落日,周围弥漫的都是家家户户的炊烟味道,人也不由得放轻松了下来。 “不过可能辽国要打大理了。” “懂,就是找个借口嘛,赵性那头也早就看大理不爽很久了。”宋北云打了个哈欠:“弹丸小国,嚣张的很。整得跟韩国一样。” “行了,反正不用你带兵,你以后可是西北王。”妙言伸了个懒腰:“你说这要是现代多好,咱们在这看了风景,去大排档吃个饭,再回去宾馆干点成年人的勾当。” “是啊”小宋连叹了几口气:“而且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我从安徽到河南,居然还要跨国,他娘的。” “哈哈哈好了好了。”妙言点了点他的狗头:“你明天可是要处置好那个马明远,再撂挑子我可生气了。新姿势你也解锁了,佛宝奴还送了你一个光阴似箭套餐,她这两天可刺挠了,晚上睡觉说梦话都在骂你。” “哈哈哈哈这可不是我的主意,这也能怪我?” “是我的。”妙言眉头一挑:“她不是说抓我来玩嘛,那就看谁玩谁嘛。” “行了,你也该回宫了,我今天就不过去了,明天要不容易出事情。” “嗯。”妙言点头道:“一想到你要不了多久就要走了,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那就跟我走呗。” “佛宝奴会疯。”妙言拍了拍他的头:“不要太自私,佛宝奴虽然性格奇怪,但她其实还是很喜欢你的。” “知道啦。”小宋叹气道:“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去。” “嗯。” 而此时此刻的大宋皇宫中 “砰”的一声巨响,纯红木的桌子被赵性掀翻在地。 而下头的大臣顿时跪满了一地。 “这是什么?这都是什么???”赵性拿着一个折子大发雷霆:“糊弄朕!你们胆敢糊弄朕!” 赵性来回踱步,却是突然笑了出声:“哈哈,孩童顿顿有肉,农家餐餐有酒。亏你们写的出来,亏你们写的出来啊!” 他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了:“拿朕当昏君糊弄,好好好,真好啊!朕若是自小生长在深宫,保不齐就被你们糊弄了,可你们却是忘记了,朕是在一个落魄王爷家长大起来的!见惯了百姓人家!朕告诉你们,这等闲寻常人家还好,那些面朝黄土一辈子的农民,若是丰年还能吃些白米面,若是灾荒年,有个糠饼饽饽就已是天大的恩赐了,顿顿有肉顿顿有肉!吃你们的肉吗?来人啊,给他们上糠饼。” 不多一会儿,外头的宫人走了进来,他们的盘子里装着那蒸出来的糠饼,无油无盐,看上去就像是给牲口吃的东西一般。 “诸位臣工,今日时辰已晚,诸位都没吃饭吧?那好,这顿我请。”赵性率先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糠饼:“来啊,莫要你客气。” 说完,他费劲的咬下一口,咀嚼了半天一口吞下,然后拿起茶杯顺了一口,接着笑着说道:“吃啊,怎么不吃?看不起朕给的东西?” 下头户部的各级官员跪在那取来糠饼,硬着头皮吃了起来,但这些人是谁?都是吃羊肉长大的士大夫啊!糠饼对他们来说就是喂牲口的东西,怎么可能吃得下。许多人吞到一半就咽不下去,但皇帝都咽下去了,他们总不能吐出来吧,于是乎只好捶着胸口硬往下吞咽,吞得直翻白眼。 赵性吃完一块糠饼,重新坐回到王座上:“摸摸你们的良心吧,朕求求你们摸摸吧,再不摸摸就要凉了!大宋上下千万人,遇到灾年可是都会饿死人的,每传到朕耳朵里一次,朕的心就颤一次。你们可知每饿死一个我大宋子民,你们的头顶的帽子就薄一分朕的金冠也便轻一分。等你们的帽子磨没了、朕的金冠融化了,咱们就要被钉在墙上、钉在书中、钉在人心里,永世不得翻身!诸位爱卿,你们是想害死朕啊。” 下头的户部官员自然是口称不敢,但他们现在也慌张了起来,这份报告也不知是谁起草的,昨日官家着急要,尚书也来不及检查,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闹剧。 该!活该!他自己都觉得活该,这亏了是赵性,要是别人暴躁点的皇帝,拉下去定一个欺君之罪都不为过。 赵性好糊弄吗?他可是真的不好糊弄,这位小皇帝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傀儡皇帝了,他现在对国家的掌控能力甚至超过了赵家太祖,虽说他对臣工都不错,但不代表他不会发脾气啊。 特别是今天这种情况,这是何等的丢人,反正别的不知道,起草这份东西的人回去之后必然是要倒大霉了。 “你们先下去吧,罚你们每人吃三日这糠饼,若是让朕发现你们谁给朕偷奸耍滑不去吃。”赵性眼睛轻轻斜了过来:“到时可就别怪朕不讲道理了。” 众户部官员依次起身退下,但这时赵性突然唉了一声,众人立刻转身,就听赵性说:“你们去与礼部接洽一番,过些日子朕要亲自下乡,去带你们看看真正的穷人,说实话朕不怪你们,从汉末三国乱开始,泱泱华夏便贫困了千年,改变它不是你我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壮举,但朕希望它一点一点的好起来,诸位爱卿可明白朕的意思?” 赶走了这帮混球,赵性坐在椅子上看着翻到在地的案台,居然笑了出来,他转过头跟那个新来的内侍说:“这帮人,混账!” “官家,您消消气,我这便去为您取银耳羹来。” “啥银耳羹啊。”赵性抠了抠耳朵:“去给整个烧鸡过来,那糠饼哪里是人吃的,那就是喂牲口的!朕这肚子里现在火烧火燎的,赶紧来点油水压一压。” “是” 这也许就是赵性跟宋北云学来的臭毛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嘛,不过不管怎么样,他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个玩意给吃下去,这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堪比李世民吞蝗的盛大表演。 而赵性要出访这件事,其实是没有先例的,不过就像宋北云对他说的那样,既然挂上了仁君明君的牌坊,那就要把它贯彻到底,大宋这几年的国策便是在这上头。 将这块牌匾做大做强,绝对不能白白荒废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休养生息的机会。 那些勇士用命换来的粮种第一批的种子已经育成,现在已经交由科学院那边前往琼、雷二州开始试种,剩下的各类培育的作物和牲畜也陆续要开始进行改良了。 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宋人才紧缺,但很快新的帮扶制度就会呈现出它惊人的威力,大量年轻的、有朝气的官吏会源源不断出现在政坛上,这将一改朝堂上那死气沉沉的老人政治。 “官家官家” 新来的内侍轻轻唤醒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赵性,将切好的烧鸡放在他的面前:“官家如此会着凉的。” “年轻,牛都打的死,没事情的。”赵性揉了揉眼睛,抓起鸡腿啃了一口:“对了,去知会一声,明日一早三省加枢密院全体要到,开会!口信传过去,就说最近一段日子这官僚作风有抬头的迹象,让他们好好准备一番,明天让朕看看他们如何解释。” “明白。” 这种没有阉割过的内侍,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就叫秘书,赵性虽然想要一个女秘书,但那种知书达理、条理分明的姑娘是真的难找,而且大部分人是不愿意把这样的好闺女送进宫里的。 而赵性现在的确是发现这种不是阉人的内侍的好处了,虽然内侍相对会更忠心一些,但有些事真的不是宦官能干好的。 “对了,明日你去再到吏部催催,我这缺一个合适的女官。跟他们说,不是妃子不是妃子不是妃子,就是个女官!”赵性无奈的说道:“不要拿选妃的那套东西去折腾人家姑娘。” “明白。” 没有过多的礼节,简单的一句明白让赵性的烦躁感都减少了许多,而此刻他突然有些想念宋狗了,这个时候要是能跟宋狗出去喝个花酒该是多好 虽然这里还有晏殊,但光有晏殊还是不太带劲,虽然晏殊也是个外表看起来正经内里全是脏水的狗东西,但要说有趣还是宋狗更有趣,因为宋狗总是会说一些怪话恶心人,晏殊也说但是晏殊不敢对自己说。 这就没劲了 586、五年3月3日 小雨 银屏昨夜微寒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晏殊今日起了一个大早,他知道昨日里户部连锅都被赵性给端了,他身为代宰相若是不出面张罗一下,却也是说不过去的。 他起身洗漱之后,便早早的来到了户部衙门外头,等着户部官员陆续来当值时,他才发现这帮人一个个的都是垂头丧气、噤若寒蝉。 “晏大人。” 户部尚书从他面前走过,阴沉着一张脸,漫不经心的冲他打了个招呼,晏殊立刻迎了上去:“听闻昨日陈大人……” “莫要提了,都怪老夫御下不严,今日老夫便要处置此事。” 晏殊一听就知今天户部定然是要血雨腥风一场的,毕竟主官昨日可是在皇帝面前丢了一辈子的面子。 不过晏殊却觉得这样完全没必要,他随着这位刚上任不到一年的户部尚书的脚步往里走去,边走时还顺带搭话道:“陈大人你且息怒,若但只是昨日那场笑话,大人却是大可不必担心。” “哦?笑话都闹到了官家那头,你让老夫不必担心?晏大人,这脱的不是您的官服,您说话就是有气概。” “哈哈……”晏殊笑了起来,倒也不生气,毕竟要是自己昨天被老板劈头盖脸给骂了那么一脸的唾沫星子,今天说话比这陈大人可得冲得多。 “晏大人若是无要事,老夫便不送了,老夫今日要清理门户。” “不至于不至于。”晏殊连连摆手道:“要我看来,此事其实是陈大人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哦?” 户部尚书面带狐疑的看了看晏殊,他虽然知道这个代宰相以狡猾著称,但实在是想不出都这般情景了,他还能有什么法子逆转乾坤。 “陈大人这边走来。”晏殊扇子一展:“听我细细说来。” 大概半个时辰后,户部陈大人亲自把晏殊送出衙门口,站在那挥手送别,脸上堆满了笑容:“晏大人,若是有空便可常来坐坐,往后朝廷内外还请多多照应。” “唉,陈大人客气了,同朝为官,应该的应该的。” 走过几步,晏殊身边的跟班凑了上来:“晏大人,方才您与那陈大人说了何等锦囊妙计,能让陈大人喜上眉梢,方才我见他进去时那脸黑的就跟黑炭似的。” 晏殊的扇子啪的一声收了起来,用扇子拍了拍这小跟班的脑袋,却是笑而不语。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太高明的话术,只是将这件事的始末讲了出来,一个奏本原本就不入赵性的法眼,青龙苑里的卷宗摞起来比人还高。所以赵性要的只是户部一个态度罢了,所以重头戏并非是惩处写奏本的人,而是要在接下来的皇帝巡查四方时做出态度来。 这个态度怎么样展现,那就是户部的能耐了,既要让官家看到真实的状态,又要让他看到户部持之以恒、攻坚克难的决心,这才是皇帝要的东西。 这一层并不复杂,但若是无人点拨,户部恐怕是要吃大亏的,至于下头该怎么发挥就是他们的事情了。若是还要是弄虚作假,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住他户部尚书的位置。 还是那句话,皇帝知道的东西甚至比户部还要多,想要糊弄绝对是糊弄不过去的,所以琢磨皇帝的话非常重要,昨日官家的言语中就已经给户部未来的工作重点划了线,要是他们还是整日像个没头苍蝇似的,那最后户部可是要洗牌的。 走在路上,晏殊从荷包里摸出一枚香茶放入口中,折扇横握在手中,脸上全是云淡风轻。 这些日子他减肥瘦身还算成功,虽然忌口比较难受,但能在街上重新受到姑娘们青睐的目光,这可比口腹之欲让他心潮蓬勃。 而就在他刚准备前往礼部衙门的时候,正巧路过一家酒肆,眼角余光这么一扫,却是发现一个熟人正坐在其中。 他轻笑一声,扇子在手里拍了几下,看了看时辰还早,便转身进入了酒肆之中,坐在那故人对面。 “怎的大早晨便坐在这里喝酒啊,潘兄。” 那坐在那喝酒之人并非别人,而是赋闲在家的“战斗英雄”潘惟熙,他被朝廷上下褒奖,人人夸赞他是好儿郎真英雄,但他却成了那只能挂在墙上的英雄汉。 从边关回到金陵城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得到任何任命,为此事他多次找上兵部,但兵部却也只是表示爱莫能助,潘惟熙甚至说愿意自降身份,哪怕当个裨将、折冲将都行,但各级帅官却都表示暂无空位与他,甚至潘老将军亲自出面都只是能换来个都护粮草的职位。 本身潘惟熙就因为自己害得北海军需要大规模重建,过半兄弟折损的事心有内疚,如今更是因为连军营都进不去而彻底颓废了起来。 整日从早到晚便是坐在酒肆中醉生梦死,原本清秀英武的脸庞也变得满脸胡茬,形容憔悴。 “潘兄啊。”晏殊看到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样,默默叹气道:“你怎可如此荒废,若是让别的将士看见那可还了得?” 潘惟熙眼神迷蒙的抬起头:“看到便看到了,我不过是废人罢了。” “潘兄此言差矣。”晏殊摇着头说道:“于大宋百姓来说,潘兄便是那抗击胡虏之大英雄,怎可是废人?”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潘惟熙的心中更是悲苦,他半闭着眼睛长叹一声:“同叔啊,你说我可是真的错了?” “你可知为何你们云帅把你给赶了回来?” “为何?” “正是因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晏殊敲了敲桌子:“这话便是谬误,你受了军令却不执行,你说是对是错?一腔热血固然是好事,可若是大宋人人都如你一般,这兵还如何带?这仗还如何打?三国演义可看过?诸葛亮为何挥泪斩马谡?” 潘惟熙眼眶都红了:“可……可……” “这有何可是但如的?战场之上帅命为天,你的兵是大宋的兵,若是纵容下去……你可听过杨家将、折家军之事?” “有所耳闻。” “杨家将满门忠烈一朝冤屈被免了官爵,折御卿被辽国诏安后去了山西当了个闲散富贵,你可都知?天底下谁人不知他们骁勇善战、赤胆忠心,可天底下又有哪个君王能受得了那听调不听宣的人呢?”晏殊叹气道:“即便是你云帅,也是得了个便宜行事之后才可自作主张。你倒是好,战场抗命啊,宋北云不杀你已是看你忠烈之后了,你说是不是?唉……你莫要再钻那牛角了,日子还长,你是拔尖的人才,终归是有出头之日,将你放归金陵大概也是为了磨砺你一番,你若是这般沉沦下去,可就没人能救你了。” 潘惟熙都快被说得哭出来,他轻轻展开双手,上头的指纹都已快被抹平,满手都是老茧,一看便是刻苦勤奋之人。 “熙此生生死便于战场之上,离了沙场就如抽了熙的魂儿啊……同叔,你便帮帮我吧。” 晏殊呼了一口气出来:“这样,我写封信给那宋北云,你亲自送去。” “我……” “别怕,他不是那么难相处,不过你得有个准备,恐怕得从个小兵当起,你可受得那委屈?” 潘惟熙当时一下眼睛就亮了起来:“那是自然!这本就是我该还的债。只要是能回那军营,便是让我倒夜香我也是认了。” “在杨文广手底下?” 潘惟熙一愣,东海北海本就铆足了劲儿在对着干,他与杨文广老早就不对付,如今却要在他手底下…… 但一想到若是错过了这次,下次再想回军营却是不知是何年,于是潘惟熙一咬牙重重点头:“可!” “行。” 晏殊命人取来信封,然后折了一张白纸进去,再在信封上署了自己的名字并将这封信递给潘惟熙:“去准备一番吧。” 潘惟熙诧异的看着晏殊,他难以理解……以为晏殊在戏耍他。 “你送去便是了。”晏殊起身:“潘兄,你可太小看宋北云了。” 说完他再次扇子一展,施施然潇洒而去,再次走在街上,晏殊长出一口气,对身边的跟班说道:“这整日给这个擦腚给那个擦腚,我看我这代宰相倒是不如改成个舐痔推官好了。” “晏大人……何至于如此轻贱自己啊。” “算不得轻贱,这等污糟事终归是有人要做的。”晏殊轻摇着扇子:“走吧,去礼部。” 游荡的代宰相晏殊几乎每天就是干着这些看似无油无盐的活儿,有那锦上添花有那雪中送炭,在大宋两大黑脸之间扮演着一个忠实老好人的角色,默默的扮演着大宋润滑剂的角色。 去礼部安置了天子出巡的事之后,又去了鸿胪寺与日本使臣捣了两个时辰糨糊,反正死活不让日本使臣把紫式部带走。然后吃了饭之后,又跟辽国的使臣商讨辽国公主大婚的事情并和辽国使臣一起把大理国的混账东西们给诋毁了一番。 这一圈忙完已是一日,而这般的日子,明日仍是要继续,因为这个朝堂啊,就像个破马车,不是这里断了根轴子便是那边塌了根梁子。 麻烦啊麻烦,弄得他这些日子去青楼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587、五年3月5日 雨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惊蛰之日,雷声便是起了,阳和启蛰,品物皆春。 要说这是异乡吧,其实也算不上,有妻有子怎可言他乡。可要说是故乡吧,没有了三月的鳜鱼也没有了和着梅菜蒸的腊肉,总觉着是少了些东西。 白日中跟着蠢货马明远跑了半个辽新都,入夜之后宋北云坐在房中露台上吹着尚有清冷的春风,听着外头雷声隆隆,脚下点着冒着渺渺青烟的艾草,一方小案上摆着几道小菜,一壶清酒自斟自饮。 久违的独处,倒却也是不怎么孤独,混合着远处城中传来隐约而断续的丝竹之声和偶吠的犬声,再被这春雷一发便是有一种鸟鸣山更幽的滋味。 白日的劳心劳力,晚上小酌一杯,倒也是这平淡日子中最大的犒赏了。 大约三杯温酒下肚,门口传来脚步,脚步声离近也未传来敲门声,门便是被打开了来。 宋北云没有回头就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没那么几个呼吸,一阵香风就袭来,从后头抱住了他的脖子。 “想不到辽国皇帝陛下百忙之中还抽空来探望我啊。” 小宋的话让佛宝奴松开手坐到了他对面,今日的陛下穿的是男装,一副白衣胜雪的模样,精心布置的妆容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个女儿身,顶多就是个娘们唧唧的男子罢了。 只是那一身与生俱来的香气却是怎样都掩盖不住,据深入研究过她体质的宋北云分析,这个味道可能是因为佛宝奴上辈子是块香皂。 “明日我休沐,便过来瞧瞧。” “那就瞧瞧吧。” 佛宝奴脱下鞋子将脚放在宋北云腿上,伸手就要接过他的酒杯,但却被他一把按住:“还要给孩子喂奶,不能喝酒。” “为何?” “陛下喝过草原上的奶酒吗?” 佛宝奴愣了一会子,接着便是笑出了声音,她的脚不老实的在小宋肚子上戳来戳去:“哪学来这些怪话的?” “这哪里算怪话,我可还是个名医呢。” 佛宝奴虽是表露出不屑,倒是却没再执意要喝酒了,她靠在椅子上看着远处城中星点的灯火,雨水冲刷下来倒是让这天地都变得迷蒙了起来,颇具几分诗情画意。 “你倒是会享受日子。” “总归没法子享受月子,那索性享受享受日子了。” “狗东西。”佛宝奴骂了一声便也靠在那听起了外头的雨声。 过了许久,她突然开口问道:“今日查案怎样了?” “一切顺利。” “顺利?” “嗯,顺利。” 佛宝奴皱起眉头:“可是却未听到奏报啊。” “顺利归顺利,顺利又不一定能出成果,能干出这等事的人,自然是早有准备,再说我老早就打草惊蛇了,他们还能留下蛛丝马迹不成?” “打草惊蛇?为什么啊!”佛宝奴对此表示不解:“这总归是要给我个交代吧。” “陛下分派给我一个笨蛋,那自然便是要用笨蛋的法子来处置,打草惊蛇的那条蛇终归是要到处爬的,我不着急,我已经写信去了金陵和长安,说这个春天我就留在辽国抓长虫了。”小宋椅子晃得吱嘎响,声音清淡的很:“我放下了手上很多事情,陛下你觉得你得给我点什么赏赐比较好?” “要赏赐是没有的。”佛宝奴摇头道:“休想再从朕这骗东西走。” 小宋哦了一声,靠在那里顺手从旁边扯过一条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半梦半醒的样子看上去逍遥的很。 “日子啊,有时候就是没有头绪的,但你不能着急。说不定哪一天这个头绪就蹦出来了。很多人都喜欢规划人生,但是人生怎么规划呢,那么多意外。”小宋闭着眼睛含含糊糊的说道:“所以我老早就学会和意外和平共处了,这日子不是一场戏,它没有主线的,遇到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解决不了就暂时放下,迟早有一天能解决的。” 佛宝奴见小宋的确是有些醉了,她倒也是不着急,只是静静的坐在那,感受小宋正在感受的东西。 这个人是个懒狗,她一早就知道了,但有一件事很有趣,就是这个人啊,他的生活从来就没有一团糟过,永远是那么井井有条,他做事没长性也定力,但总是能够把大部分问题解决掉,解决不掉的他就会果断的扔给别人,从来不跟自己较真更不会跟自己怄气,一切都以自己活的舒服为标准。 这样也挺好,至少佛宝奴是这样认为的。 与这日子达成共识和谅解,倒也算是一种豁达的人生观了,只是佛宝奴觉得自己做不到。 看着逐渐进入睡眠的宋狗,佛宝奴只是笑了笑然后把他拖到了床上,然后自己推开门便走了出去,但刚走没多久就又回来了,因为外头雨下很大,明明来的时候没这么大雨的 外头雨打芭蕉声声入耳,佛宝奴将外衣脱下钻入宋狗的被窝里,习惯了他的体温,在他身边睡得也是格外安稳。 佛宝奴个子不算小,但在宋狗这个体格面前也就算是个大号的抱枕罢了。 外头的雨水不正常的越下越大,气温也在半夜陡然降低,但越是如此在干燥温暖的被窝中就越是睡的香甜。 第一次两个人睡一屋什么也没干,就只是睡觉,感觉还是挺不错的,但第二天早上小宋起床之后倒是干了个爽 “你可是真烦人,大清早的。”佛宝奴洗完了澡之后走了回来:“不由分说就开始了。” 小宋靠在床头翘着二郎腿:“昨天晚上喝多了,忘了正事。早上补一下。” “你要死了!”佛宝奴踢了他一脚:“整日就是说些混账话。赶紧起来,今日还要继续查案呢。” “说起来,今天那可能要有个大惊喜。”小宋伸了个懒腰,穿上鞋子走到柜子前拿出衣裳:“明线暗线要汇合了。” “什么意思?” “保密。”小宋回头看了一眼佛宝奴:“晚上陛下就知道了。” 佛宝奴不知道他到底卖什么关子,还没等逼问,宋北云就穿好衣裳准备出门了。 “陛下多睡一会吧,韩姬就在外头候着,有事你招呼她。” “你喊她来的?” “哪能啊,她大清早就来了,听墙根呢。” 佛宝奴面色一红,拽起枕头就扔了过去:“滚!你就是故意的!” 小宋哈哈大笑着走出了房门,这一出去刚好遇到门口等待的韩姬,韩姬看到他立刻低下了头,小宋却不依不饶的伸手在她脸上探了一下。 韩姬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而小宋却笑了起来:“面上滚烫,小韩你不老实。” 韩姬没说话,但她的确是红着脸的,毕竟方才方才陛下的声音可不小,还说了一些一些让人羞耻的话来。听得人是羞臊不堪却又不舍离开。 “下次我给你开门,放你进来看?”小宋与韩姬擦肩而过时,用下流的语气说:“看你挺带劲的。” 韩姬不言语,快步走入了房间并用力的关上了房门。 宋北云哈哈大笑,带着出门叫上了住在楼下的小鱼,两人便去寻那马明远汇合去了。 当他遇到马明远时,这位马大人的表情明显变得奇怪了起来,虽然不太明显但小宋还是看出这位马大人在小心翼翼的用鼻子在嗅着什么。 要么说佛宝奴身上的味道耽误事呢,如果跟她亲热之后不彻底洗澡的话,真的是隔着三条街都能让人闻到陛下味 “别嗅了,我早上去了宫中与辽皇陛下通报昨日成果,辽皇陛下非要拉着我比试一场。”小宋抓起衣裳闻了闻:“你闻闻,全是你们陛下味。” 马明远不说话,只是迅速远离宋北云,不与他一起讨论这大不敬的事。 “对了,马大人,今日我们去哪里啊?” “耶律金德。”马明远简明扼要的说道:“耶律金德今日动向异常。” “耶律金德那不是个混吃等死的王爷么?”宋北云皱起眉头:“马大人敢动耶律家的人?那可是皇族。” 马大人倒是耿直敞亮,他仰起头说:“受皇命,非吾愿。” 588、五年3月5日 雨 宋北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十五年了,有时候他会在想自己和这里的原住民到底有什么区别,仔细琢磨之后就是没有区别。 也许未来史书中记载他就会想记载王莽、记载诸葛亮、记载王阳明那样去记载他,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猜到他其实是从另外一个时空来到这里的人。 他接受的是最正统的这个时代的教育,能写檄文、能读圣贤书、还能以状元之才入士朝中,他有着一切士大夫阶级的毛病,也有有很多地方并不是那么完美。 后人会怎么记他?大概历史书里会比别人多两页吧,但那又如何呢,人生太短,历史太长,课堂上一个瞌睡就是许多人的一生啊。 “宋大人?宋大人?” 小鱼轻声呼唤他,将他从沉思中唤醒而来,他仰起头看了一眼外头的王爷府,以及已经先一步抵达并候在那里的马明远了。 “等会。”小宋并没有着急下马车,只是将小鱼也拉进了车厢:“让他候着。” 明明马车就在面前,但人却是不下来,马明远看在眼里气却是堆在了心中,只是不好说出来,所以能做的便是站在那愣愣的等着。 “有人说他是辽国的我,小鱼你说说。” “他?”小鱼脸上面露轻蔑,用像极了女孩的娇嗔轻哼了一声:“他也配?我宋大人当为国士无双,天下豪杰当数第一,区区一个榆木疙瘩怎敢?” “哈哈哈哈,我倒是觉得他有几分像玉生哥,只是跟玉生哥比起来,还差了太多的火候。玉生哥开明而知变通,忠而不迂、厚而不腐,虽说总也写不好那锦绣文章,但小鱼你想想,玉生哥哪件事不是干的漂漂亮亮,天衣无缝。更关键玉生哥天生一副菩萨心肠,当得是良相之才,将来他与晏殊必是左右二相。” “可……宋大人呢?您呢?”小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就把自己给忽略了过去。 “我啊?” 宋北云呵呵一乐,揉搓着小鱼的脸蛋:“笨蛋,福王爷临别前问了我一句老子之言,这句话既是给他自己也是送与我的。功成之时便是身退之时,我的光芒太扎眼,会碍着后人的路。” 小鱼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可……不觉得可惜吗?” “怎么?小鱼要我造反啊?” “宋大人~~~” 天底下最难抗的就是小鱼撒娇了,小宋哈哈一笑便不再逗弄他了:“福王爷退休之后,天底下就有人胆敢欺负他了?” “那自是没人敢的,且不说官家,宋大人也不能答应的。” 小宋拍了拍他的头,笑而不语。 “小鱼明白了!”小鱼突然激动的笑了起来:“将来宋大人也像福王爷那般功成身退,却也是无人敢欺辱的。” “那会儿啊,要么是赵性还在皇位上,不在的话……我是谁?我是东宫太师呀。上去的是我徒弟,哥哥在当相国、侄孙子也是相国。大儿子应该独当一面了,二儿子则是辽国皇帝,现在我培养的人都成为了各个层面的顶梁柱。”小宋翘起二郎腿:“那时候我也老了,当个吉祥物有何不可?” 小鱼略微思考一下,认真的点头道:“到那时,宋大人当真是可以横着走了。” “我是螃蟹吗?我年轻的时候都不敢横着走,老了就敢了?”小宋笑着说完看了看时候,外头那个马明远已经明显露出焦急之色了,正在那来回踱步,显得愤恨而无奈。 “看。” 小鱼从帘子的窗口看出去,正看到那个马明远的焦灼。 “若是玉生哥,这个时候玉生哥仍是站而不动,气定神闲。”小宋晃着手指:“这位马大人在生气,而玉生哥却不会。不是玉生哥笨,而是他知道什么叫主次,这是别人的事,他根本不至于生气。” 小鱼点了点头……然后他小声问道:“那咱们何时下去?” 宋北云略微思索片刻:“等他暴跳如雷吧。” “为何要暴跳如雷?” “来,哥哥教你一招。”小宋拍着小鱼的头说道:“这人啊,有个东西叫情绪,情绪这个东西是会转移的,他对我心中有气,等会子处置事情的时候就会带着火气,他不敢对我发出来,也许会对那个闲散王爷发出来。” “如果他都不发呢?” 宋北云看着小鱼只是笑,小鱼思索了半晌,突然瞪大了眼睛:“受皇命,非吾愿。” 小宋哈哈一笑,翘起二郎腿就静静的等待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外头的雨连绵,随风的飘雨将马明远的衣裳濡湿,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心中对宋北云的恶念更深邃,心中的怒火已是蓬勃。 这时小鱼从马车上下来,满脸歉意的对马明远说:“马大人,抱歉……宋大人昨夜操劳,如今怎的都唤不醒,还请马大人稍等片刻。” 操劳?他有什么可操劳的?马明远心头怒火轰的一下就彻底燃烧了起来,他现在恨不得冲入马车中将宋北云给拽起来,但终归却是不敢,毕竟这位宋北云……罢了,不说他了,晚些时候去陛 可即便是这样想着,自己的怒火仍是难以压抑,自己堂堂大辽从五品官员,侍奉枢密院。如今却是像个小厮一般候着一个汉臣,这叫个什么事? 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宋北云伸着懒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一边走一边老远的就朝马明远抱拳,满脸堆笑的说:“抱歉抱歉,马大人久等了。” 他的道歉根本就是软弱无力,那副态度根本就不是道歉所该用的态度,根本就是没有把他马明远放在眼中。 “哼” 马明远冷哼一声,转头便去扣响了那扇王爷府邸的大门,小宋站在那也不动弹,只是脸上带着微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大门被打开,里头一个家奴探出头来,看到马明远又看了看宋北云,他好奇的问道:“请问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去通报,就说马明远奉皇命前来调查临安侯遇刺一事。” 他的语气明显不善,那家奴毕竟是王爷家的家奴,看到一个五品官居然如此大的火气,他倒是脸上露出了不屑,回了一句“候着”便把门关了起来。 马明远的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宋北云让他候着,这个嫌疑人居然也敢让他候着? 他们当真是不把皇命当回事啊! 急气攻心之下,他却是干出了一件让宋北云都意外的事来,这厮居然召了辽皇城司的人将这王爷府给围了。 小宋趁着这个乱,已经躲进了马车里,静静的看着事态的发展,小小的窗户里挤着宋北云和小鱼的头,两人都好奇的盯着那个方向。 “大人,还真让您说对了啊……他好凶。” “凶就对啦。” 小宋一拍手呵呵一乐:“这才是刚开始。” “可是据我们的人调查,耶律金德并非主谋,他甚至都不知情。”小鱼眨巴着眼睛,一脸坏笑:“只是我们根据您的吩咐将这位马大人的思绪引到了这位耶律皇帝的身上。” 小宋摊开手:“谁在意呢,主谋很重要吗?” 对于小宋的话,小鱼表示自己又开始听不明白了,不过他终究是没再问了,问多了怕宋大人烦也怕他嫌弃自己笨…… 被辽皇城司这么一围,那耶律金德自然也是坐不住了,想想自己一个正经的辽国皇室,即便是个庶出的闲散王爷,可那也不是区区汉臣能够这般羞辱的。 几乎是转瞬之间,王府的家丁、家奴纷纷拿着武器与马明远对峙了起来。 “你们要违抗皇命?”马明远背着手一脸暴躁的说道:“我奉皇命而来,汝等胆敢公然抗法?” “这位大人,好大的威风。”里头一个微胖的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头戴金冠,衣着华丽,一眼看上去身份就非同小可,他背着手走了上前:“也不知大人奉的是哪条皇命,居然胆敢围了王府?” “本官奉命行事,若王爷有何冤屈,自可去陛就仗着那条“皇命”非要把这戾气发出来不可。 “好!” 耶律金德大喝一声,脸色逐渐变得赤红,伸手一挥:“今日本王就与你去陛。” 来了! 小宋打了个响指,对小鱼说道:“今天之前的辽国和今天的之后的辽国,会变成两个样子的。” “啊?” 那马明远当真是个愣头青,他丝毫无惧的跟耶律金德对峙,他本就是汉臣,往日就多受到这些金人的压制,今日他说什么也不退让了,毕竟自己所作所为合情合理! 这一程吵吵嚷嚷的就闹到了皇宫之中,而连带着宋北云一起被带了过去。 耶律金德暴怒、马明远也暴怒,佛宝奴还不知道去哪里了,受理这场纠纷的只能是妖妃妙言。 不过妖妃就妖妃吧,毕竟大家对这个妖妃还是有些忌讳的。 当他们在堂前互相指摘的时候,妙言斜眼看了一眼一脸笑容的宋北云。以她的聪明哪能还不知道现在这混乱的场面是谁给闹出来的。 事情终究还是闹大了,妙言毕竟是外姓,她已经无法压制住耶律金德的火气了,只好派人把在外头浪的佛宝奴给拽了回来。 而佛宝奴回来之后,耶律金德就立刻开始诉苦并且指责马明远无视礼法重装皇家。 那马明远也是不甘示弱,仗着有皇命在身,以及跟皇帝是旧相识,得理不饶人。说什么耶律金德本就有重大嫌疑,却还阻碍调查,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在对峙,宋北云则全程坐在旁边喝茶,一言未发。 “临安侯,当时你在做什么?” 佛宝奴终于忍不住问到了宋北云头上,而宋北云却是双手一摊:“不知道啊,我当时在马车上睡了一觉,下车之后马大人就与这位王爷起了冲突,我这一头雾水呢。” 事情发展到现在,宋北云已经不重要了,耶律金德就死拽着马明远不放,甚至发展到了南北院之间持久的矛盾。 接着南北院大王也得了信匆匆赶来,还是那句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单纯的一边要查案一边不让查了,这就关乎到了南北院各自的颜面问题了。 两院大王那不管是多么的迷茫,但在这件事上也是不可松口的。 而就在这时,辽新都边角一处府邸中,两个耶律姓的年轻皇族凑在一起低声商量道:“今日之事可曾听说?” “那个马明远?” “正是。” “听闻他正在大张旗鼓调查那件事,若是由得他继续,怕是迟早要查到你我的头上。” “大兄……如你所言,如今我们当是如何?” 年龄稍长的那人以手做刀,往下伸了一下。 “可是大兄,这时候下手,怕是要招人怀疑。” “死无对证。” “那我这便去张罗。” “去吧。” 而关于南北两院的事一整天都没有争执出个结果来,反而是把佛宝奴给惹毛了,将两人各打五十大板说了一句明日朝堂再议就给放回去了,不过宋北云却是被她给留了下来。 “又是你干的好事对吧?” 佛宝奴拍着桌子站起身:“你就是不让朕安稳是吧?哪有你这样的!” 小宋摆了摆手:“今天的事只是个引子。” “引什么?” “引那被打草惊的蛇出洞。”小宋晃着手指:“愣头青有愣头青的用法。” 小宋说完,站起身朝佛宝奴拱手:“陛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今日可不能陪陛下过招了,先行告退。” “要去哪里?” 宋北云回头一笑:“暂时保密,明日一早陛下就得知了。” 佛宝奴追出去,但却见小宋指着门口的韩姬:“陛下,小鱼换小韩一夜。” “啊?”韩姬一愣,有些紧张的看着宋北云,然后又看了看佛宝奴:“陛下……” “你要作甚?” “有些事是小鱼不方便干的。”宋北云一只手搭在韩姬腰上:“在辽国,她好用。” 韩姬想要挣扎,而佛宝奴却抢先一步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你连韩姬的主意都打?” “赶紧的。”小宋一把牵住韩姬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用完了还你,今晚可是一场大戏。” 589、五年3月6日 雨 经不住那滔天巨浪 “等会皇家密探安置好之后,你就留在原地以作目证,但一定要小心隐藏不要被人看出了端倪。看你那眼神,想必你肯定想问我,我是怎么知道的。” 韩姬用力的点了点头。 “很简单啊,我老早就知道刺杀我的真凶是谁了,中原第一特务头子是跟你开玩笑的?”小宋拍了拍韩姬的大腿:“你还有的学呢。” 韩姬下意识的躲避,但思来想去如果他真要干什么,自己躲又有什么用呢……索性也就懒得再去抗争了,就靠这人的自觉吧。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好不好,以为我要干什么一样。不是,你是不是特别期待?” 韩姬忙不迭的摇头:“我没有那般意思。” “行了,会偷听自己陛下墙根的人,装什么正经呢。”宋北云在马车里翘起二郎腿:“别看你平时不爱说话,可你那点小心思瞒不过我的,你这种不爱说话的人,内秀的很。” 韩姬不屑他的说法,但却深知不能随便反驳这人的道理,所以索性就闭上了嘴不再废话。 时间慢慢来到半夜,小宋打了好几次瞌睡,旁边的韩姬全是全神贯注,他伸了个懒腰冷不丁拍了拍韩姬的屁股:“去吧,该你上场了。” 韩姬一点头也不废话,提起剑一低头撩开马车的帘子就钻了出去。 小宋在这黑漆漆的小巷里哼着歌,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几墙之隔的院子中传来打斗声、呵斥声、惨叫声和短兵相接的乒乓声。 “好一曲夜战八方啊。” 等到打斗声渐停,宋北云撩开马车的帘子,顺手从箱子中取出一个火把,摘下上头的油布用火折点燃后举着就慢条斯理的走了出去。 来到这马明远的宅邸,他一推门就见院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的人,有那黑衣的刺客也有身穿便服的辽皇城司密探,韩姬站在旁边一手持剑,火光照耀之处遍地血迹。 在旁边的回廊中则有几个没来得及自杀的黑衣人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了那里,似乎只是晕厥了过去并无大碍。 而马明远穿着内衬,手中也是持剑一脸惊恐的站在那,身边则是站着他新买来的小妾,两人都穿着单薄,在早春的烟雨寒风中瑟瑟发抖。 宋北云走入进去之后,蹲在地上掀翻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在他们身上上下探索了一番,然后明目张胆的将一个皮哨子揣入了尸体的身上。 干完之后,他仰起头看了看马明远,笑着说道:“马大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马明远皱起眉头,他看了看韩姬又看了看宋北云,却是并没有回答。 “马大人,明日早朝时,用不着我教您办事吧?”小宋将手上沾染的血污在黑衣人的尸体上擦了擦,站起身来:“审时度势这种事想来马大人却也是会的,特别是如今人家都杀上了门来。” 最开始马明远还是比较糊涂的,但当宋北云这句话出来之后,他整个人就像宿醉受惊的人一般,豁然清醒了过来。 眼神中的迷茫和恐惧变成了愤怒,他收起剑朝宋北云抱了抱拳:“多谢宋大人。” “唉,谢我干什么,你得谢女官韩姬,她才是救你的人。我只是个刚巧路过胆小怕事不敢露头的小小读书人。”小宋背着手朝他一笑,转身离开了马家的宅邸,甚至没有和马明远多说上几句话。 他刚上马车没多久,韩姬也喘着粗气跟了上来,她朝那马夫一招呼:“鸿胪寺。” 马车缓缓催动,小宋坐在里头满脸厌恶的闻着自己手上的气味,这种血腥味道真的太恶心了,非热水不可洗净。 “将那几个黑衣人关入黑牢。”小宋漫不经心的说着,语气神态就如一个反派:“关个三五天,自然就招了。” “好。” 小宋点了点头:“对了,你工作完成了,不回去吗?” “奉命保护侯爷,今夜我便不回去了。” “嗨,你别那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又不会对你干什么。”宋北云一脸晦气的说道:“你干好你的工作就好了。” “是……” 马车踢踢踏踏的来到了鸿胪寺招待所的外头,小宋和韩姬下了车,回了房间。今夜当值的鸿胪寺丞看到他们二人进入,倒是没认出便装的韩姬,只是心中羡慕这宋侯爷,怎的他就能夜夜带不同的姑娘回来呢? “坐。” 宋北云拿着暖水瓶走过来,给韩姬倒了一杯热水,又吩咐了鸿胪寺中的人拿些食物来。 “多谢……” 小宋坐在那根本就没聊刚才的事,只是用手弹了弹暖水瓶:“小韩啊,暖水瓶是不是个好东西?” “啊?”韩姬一愣,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的点头道:“好东西,烧一壶水,一日都是热的。” “我发明的。” 小宋哈哈一笑,暖水瓶因为价格还算是比较贵,所以并不算普及,但大多数有钱人已经都用上了,这种双层玻璃中间还附带镀银的技术,现在就只有宋国工坊能够生产,光这一项的纯收入每年就有数十万贯之多。 “你猜猜,我一年能赚多少钱。”小宋轻轻敲着桌子:“我跟别人都不说的。” 韩姬想了想,然后小心翼翼的探出一根手指头:“一百万贯?”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极限了,但小宋只是笑着弹了一下她的手指:“十根。” “我……”韩姬当时一句脏话就要喷出来了,还好及时刹车:“当真?” “这玩意我骗你干什么。”小宋拿出茶叶来放入茶具中,点上小碳炉开始煎茶:“但是我都捐出去了。” “捐出去!!!???” 韩姬本来就爱财,听到宋北云将千万家产都捐出去之后,她当时就跟自己家被偷了似的激动,都喊出了破音。 “对啊,捐出去了。”小宋呵呵一乐:“我不靠这玩意生活,钱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若是有钱……当年我也不至于……” “怎么说呢,你想不想赚钱?” 韩姬一听立刻警惕了起来,小心的看向宋北云:“背叛大辽背叛陛下的事,我不干。” “你脑子有病。”小宋拿起红枣、冰糖放入茶壶中:“佛宝奴跟我关系近还是跟你关系近?我让你背叛她?” 韩姬一想,豁然开朗……太子都是他的儿子,如果他愿意这人就会是辽国的摄政王。 “是这样的,让你发财也行,但你不能让佛宝奴知道。你得恪守一条,无论将来后世如何变迁,佛宝奴这一脉你都必须要暗地扶持下去,若是有一天这一脉没落了,你要让他们不受人欺辱、不吃人白眼,我宋北云的血脉可受不得那样的委屈。”小宋摆了摆手:“当然了,你我都不能确定百年数百年之后的事,我在你身上压一注罢了。” 韩姬迟疑了起来,而小宋却是大手一挥:“给你充足的时间考虑,想通了随时找我便是了。” 韩姬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跟自己聊这个事情,明明刚才的事情难道不是更重要一些吗?刺杀大臣啊!这放在任何地方都是顶天的大罪,罪无可赦的那种。 可是放到这位宋侯爷这里,好像重要程度甚至都不如一个暖水瓶? “我跟你讲。”小宋笑盈盈的说道:“看你表情我就知道你是不明白有些事就像在河里下笼子抓鱼,你看着鱼都进去了,何必还要费心思去琢磨他呢?你们这些人琢磨来琢磨去,说白了都是琢磨了个寂寞,简单的事情反而被你们琢磨复杂了。” “啊?” 韩姬一副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让宋北云觉得好笑,这姑娘啊……到底还是有点木讷。 “行了,事情我就这么跟你简单的说一下。其实就是辽国的北院贵族想要通过刺杀我嫁祸给南院,如今呢这件事由南院的人主持调查,他们心里慌了,你也知道契丹人嘛,解决问题的方式比较简单粗暴,所以他们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想着解决提出问题的这个人,就是马明远。”小宋一边拨弄着韩姬的指甲盖一边说道:“那现在他们失败了,南北院的冲突就在今夜彻底爆发了。你知道你家陛下最心烦的事是什么吗?” “啊?”韩姬好奇的看着宋北云:“我不知……” “就是南北院的纷争。”小宋说完,轻笑起来:“这一次足够把南北两院都按下去。只有这帮混账东西下去了,辽国才能够起来,才能像宋国一样拥有新鲜的血液。我说了,我多少也要为他们母子做些打算。我既不能危害宋的利益,也不想看着有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 “孤儿寡母是不是不太合适?” “你说的对……”小宋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反正就是不能看到有人欺负他们娘俩。而且也不能让佛宝奴再主动杀下去了,这样不成的。得让他们内耗,耗到两败俱伤。” “那辽国国策该如何……” “辽国国策已经制定好了啊,他们斗他们的,但谁能拒绝赚钱呢?明日早晨的朝堂,应该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场了。” 590、五年3月7日 晴 今日难得出了一轮太阳,春日的阳光透着温软,但大殿之中的气氛却是冷得出奇也静的出奇。 辽国南北两院不对付已经很久了,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旗帜鲜明的分列两端,韩姬和马明远则在中间描述昨日夜晚发生的种种,还将各项证据公布了出来。 首先,韩姬是可信的,因为这个人代表的就是佛宝奴,是他最信任的女官。大家都在传这辽皇是男女通吃的那种,韩姬便是她最忠心的床伴,至于临安侯……懂的都懂。 所以当韩姬摆出证据之后,朝堂上的气温似乎再次下滑了几度。 “如今尚有几个刺客被关押在牢中,几日内便能招供。”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 听完供述的佛宝奴满脸寒霜的看向北院大王,冷声道:“耶律大王,你可有话说?” “陛下!”北院大王往前一步走:“此事其中必有疑云!” “疑云?”金郎冷哼一声走上前:“你等所说的疑云便是嫁祸于我之后更是派人刺杀朝中大臣?” “南王,话不可说的如此地步,你怎知不是有人蓄意栽赃嫁祸?” “好!”佛宝奴轻轻拍手:“北院大王觉得似是另有隐情,那还请大王指出这栽赃嫁祸者又是谁?” 他眼睛转了几圈,深吸一口气仰头说道:“臣以为此事那宋臣宋北云嫌疑甚大!” 别说佛宝奴了,就连站在那当证人的韩姬都笑了,这典型就是走投无路乱弹琴好吧。 “好好好,朕倒要看看你可说出何等言论来。”佛宝奴手一挥:“你继续说下去。” 北院大王硬着头皮开始陈述,将这几件事硬生生的串联起来,说什么最开始刺杀的是他,但是他不光毫发无伤还气势汹汹的回来讨公道,后来他刚与马明远进行调查,这马明远就遭到了暗杀,这其中的联系不得不让人联想。 而且他作为宋臣,看不得辽国好是自然的,使出这等计谋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一套囫囵话,说的就连南院的金郎都不好意思接嘴,这亏了宋北云没在,不然恐怕真的会把这位辽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院大王给按着喷一通。 “够了!”佛宝奴衣袖一挥:“你当朕是傻子吗?你可知你一句话便是将我辽国皇城司诸多功绩给否决了吗?” 北院大王还是不肯死心,他继续说道:“陛下,可那宋北云并非等闲之辈啊。” “你也知他非等闲之辈,既是非等闲之辈,他怎会使出这等污糟之术?你可知……罢了,韩姬,你说。” 面对暴怒的佛宝奴,韩姬往前走一步说道:“回禀陛下、北王。昨日臣奉命监视临安侯,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昨日临安侯除我之外未见任何人更未与任何人有过勾连,不止如此还是临安侯提醒安置护卫保护马大人。” “那又如何证明这并非贼喊捉贼?” 其实到这里已经是狡辩了,因为从明着来说,宋北云哪怕是能耐通天,他到哪里去买通那些契丹武士的?契丹人本就是贵族,那些刺杀者中,有一半都是契丹武士,还有一半探明身份之后是散落在城中的江湖人士。 若是全都是江湖人士还好说,可那契丹武士怎么说?而且韩姬已经着重强调了,她这些日子几乎是未曾让宋北云离开过自己的视线,现在还在争论这个,不就是质疑韩姬?质疑韩姬不就是质疑陛下? 那从暗的来说,宋北云怎么就看不得辽国好了?他儿子是太子,以后的皇帝。说破大天他也不至于坑害自己儿子吧? 还贼喊捉贼?现在究竟是谁在贼喊捉贼? 朝堂上最终还是吵成了一团,而现在放眼望去都是佛宝奴的从龙之臣,她其实真的不是很好处置,于是就宣布等证据确凿之后再做打算。 但刚散朝没多久,就听闻南北院在皇宫门口斗起了殴来,两边的臣子打的不可开交,引来了无数民众争相观望。 无奈之下,佛宝奴又将这些人召回了大殿之中。 “混账!” 佛宝奴背着手在上头走来走去,铁青着脸看着下头那些鼻青脸肿的大臣。 “诸位都是柱国之臣,居然无视礼仪与宫门外斗殴。”佛宝奴气极反笑:“滑天下之大稽!” 下头的人不敢说话,但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恐怕已经没有善终的余地了。 而北院的人心中也都知道,这一定是北院的人干的,那些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契丹贵族。 北院大王心中恨,恨自己这些族人不争气,在汉人面前丢了颜面不说,如今事情已经破了天,恐怕是要出大事情。 而南院的人被这些老贵族欺压已久,也许当年北院的人的确是立下过汗马功劳,但这二十年分明都是汉臣在建功立业,这些老贵族整日就是吃喝玩乐不说,还习惯性的欺压这些汉臣,视他们为下等臣,呼来喝去不说还带着轻蔑。 如今更是栽赃嫁祸、刺杀行凶无所不用其极。这次不忍了,坚决不忍了。南院明明为辽国贡献更多,何至于被一个北院欺辱到这等地步? 于是越想越气,在宫门外时就有汉臣说了阴阳怪气的话,偏偏就让北院的契丹臣给听见了,然后就出现了现在的一幕。 但事情到这一步了,其实所有人的心中都是紧绷着的,包括佛宝奴在内都是如此,因为一天没有人站出来承认,那这件事就会持续发酵。 可这种事谁肯站出来?站出来就是死,别说一个辽皇了,就算是神仙来都保不住。 可他们一旦不站出来,南北两院就会持续对对方发起进攻和调查,佛宝奴这时不能有任何偏袒,只要被他们查出违法就必须要办,而且要严办。说不得这次会是一场从她登基以来最大的朝堂大清洗,要进去很多人要下去很多人也要死去很多人……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南北两院现在都是骑虎难下的,他们不可能达成和解了,这件事一直到处置了始作俑者之前,风暴都将持续。 而始作俑者…… 此时,辽新都永安门外一处大宅中,两个耶律姓的年轻贵族正在商讨跑路的事情,而就在这时,大门被敲响了,他们刚应一声,就听见院门被破开,接着数十个辽皇城司的皇侍就冲了进来。 他们本还想说些官话,但却被直接一刀鞘打晕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一辆马车穿越长兴门出了城,一路来到离辽新都三十五里地的一处荒野,接着从马车上下来了几个人便开始在地上挖起了土坑。 在土坑旁边,站着一人正在那吃着饼,若是有人过来看到的话,这并非别人,正是辽国临安侯宋北云。 他身上披着一件白狐裘的斗篷,手上捧着羊油煎饼,旁边的小鱼还帮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挖深点,别到时候让水给冲出来了。” 那些皇侍玩命的挖,一直挖了有两米左右的并排的两个大坑才算是停下。 接着他们在宋北云的指挥下从马车上抬下了两个箱子,箱子里发出挣扎之声,还有隐约的呜咽声音。 “哎哟。”宋北云侧过身:“我看不得这场面。” 小鱼笑容古怪的看了宋北云一眼,接着他就接替了宋北云的任务,指挥者皇侍将那两口箱子放入了坑中。 随着土慢慢覆盖上去,一切都归于沉寂,接着宋北云命人牵来两匹马反复在这土堆上踩踏,直到土堆被踏结实后又在上头铺了一层杂石乱草。 看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宋北云将剩下的半碗馄饨往那坑洞的位置一扣:“下辈子少干点坏事。” 说完他转身上马车,马车疾驰回到了辽新都之内。 “这才叫毁尸灭迹。” 小宋见到男装打扮的佛宝奴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佛宝奴叹了口气却也是没接话:“他们好歹姓耶律。” “他们好歹是全尸。”小宋走进屋中,小鱼立刻为他倒上了热茶:“你比我清楚什么叫咎由自取。” 佛宝奴轻轻摇头:“之后呢,南北两院的争斗恐怕要无休无止。” “好事啊。”小宋将手中的茶递给佛宝奴:“这个机会你一定要把握好,用皇党的人插入两院之中。” “这不用你教。”佛宝奴叹气:“辽国好难……” “难,都难。辽国难,宋国也难。你想改革,你听过不流血的改革吗?”小宋轻笑一声:“政治就是这样的,我最多再能在这里停留十日,十日之后战火就会烧到我身上。”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无论哪一方压力太大了,都会想办法转移压力。”宋北云接过小鱼新沏的茶:“天底下的乌鸦一般黑,都不是好人。” 佛宝奴靠在那边,脸色不是很好,宋北云走上前帮她轻轻按摩起来:“每隔几个月我就来看你一次。” “真的???” 佛宝奴的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不许骗我。” “我骂过你不少次,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 而韩姬在旁边看得迷茫,她真的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崇拜憧憬的那个耶律皇帝,怎的到了这个人的面前就会变成这样一幅样子…… 591、五年3月15日 晴 春风和煦雨润四海 辽国的朝堂如今的混乱程度可谓是难以想象,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朝堂的乱斗虽然直接导致大量官员遭到清洗,但同样的也有大量新的官员走上了政治舞台。 就像宋北云说的那样,世上没有安安稳稳的改革,更没有一团和气的朝堂,死水不会有波涛,只要能成为大浪上的弄潮儿,就可以完美掌控局势,左右控制好那个度,即便暂时会损失一些东西,但终究会恢复平静,而这种平静可以维持好多年的清澈,皇帝要做的就是在池塘变成死水的时候,用合适的力度在里头搅和一番。 臣子、君王,说白了就是一家大型的企业,君王就是企业的掌舵人,臣子就是各级领导,世上没有那么多阴谋论,也不是所有人都精通琢磨人心,只要能够把控好尺度,其实皇帝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在辽国水深火热时,宋北云走了,留下了督办关于他刺杀案的宋国使臣在那里每日去烦辽国的鸿胪寺。而现在辽国朝堂的情况已经根本无暇顾及这么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了,因为南北两院的危机彻底爆发了。 昨日北院派兵围了南院,今日南院不服气率人咋了北院的围墙,佛宝奴在朝堂上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但这笔糊涂账谁又能算的清楚的呢。 事情已经成了笑话,辽新都的百姓每日都在看这些高官大臣的笑话,乐此不疲。 佛宝奴其实很生气,但她始终记得宋北云说过的一句话“只有将政治化作百姓口中的乐趣,才能让这些人失去煽动之力”。 所以佛宝奴任由这帮大臣的笑话不断发酵,甚至于现在民间都有一个声音就是说“辽国的皇帝是好皇帝,但是可惜臣子都是猪,真的难为咱们辽国的好皇帝了”。 而这一切混乱的始作俑者宋北云,现在却斜坐在马车边,手上捧着路边采摘而来的野花正在分辨药性。 原理的纷争也原理的可爱的儿子,小宋说不想念是假的,但长安可还是有个大儿子呢,都是崽不能太偏心,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回去,家里大崽都可能不认识他了。 “小鱼啊。” “在呢,宋大人。” 小宋叹气道:“你说佛宝奴为什么要让这个晦气东西护送我回去?” 他说完,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韩姬的脸,满脸的不悦。 “我也不是很乐意的。”韩姬指了指身后:“两百人的卫队,不就是怕侯爷再度遇袭么。” 小鱼只是捂着嘴笑,即便是他对政治不是很敏感但也是知道辽皇并不是担心宋大人的安全,因为辽皇陛下知道,宋北云身边常年是有一支百余人的精锐护卫扮做商队护卫他周全的。 这些辽国的皇侍过来,就是担心他又因为什么借题发挥来着,毕竟再多来两次辽国的朝廷都要被他整垮了。 作为辽皇来说,这件事怎么可能让他为所欲为呢,毕竟辽皇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的心思缜密的很,虽然比不上宋大人,但却也绝非等闲之辈。 “韩姬啊。” 小宋将韩姬拉到身边坐下:“你跟小鱼谁厉害一点?” 韩姬看了一眼小鱼并不做声,小鱼也没说话,但小宋其实心里头明白的,小鱼能打十个韩姬,毕竟当初小鱼是能把那个基因突变的大黑牛打得服服帖帖,而韩姬面对大黑牛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种事,何必让小韩在亲卫队面前失了面子呢。 “宋大人,前方岔路,一条是官道一条是小道,小道要经过宋辽交界之地,多山贼悍匪,但路程缩短三五日。” 小鱼回头对宋北云说了一句,而韩姬只是轻笑一声:“山贼?” 宋北云也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庞大的宋辽混编护卫商队,挠了挠下巴:“说实话我还没见过山贼长什么样呢。” 这倒是事实,他的活动范围一直都是繁华区域,根本没有遇到山贼的机会。哦,以前也有过几次,但那几次他不是领兵在打仗就是带队去平叛,山贼隔着八百里就闻到味道跑路了。 “真的能遇到么?”小宋好奇的问韩姬:“你确定吗?” 韩姬皱起了眉头,诧异的看着宋北云,因为从他的语气来,好像……很期待一样。 “不瞒你说,我曾经看过一本奇书叫水浒传,里头有个山头上有很多厉害的土匪,什么入云龙、智多星,打老虎的、拔垂柳的,想见识见识。” “大多土匪与百姓无异,只是在有商队经过时会化作匪徒,这行商之路上即便是一个孩童也是不可信的,稍微动了恻隐之心就可能将整个商队拖入埋伏。” 韩姬耐心的给小宋解释,小宋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说实话,这还真的是在我的知识盲区里了,你们行走江湖还真是凶狠。” “不……”韩姬摇了摇头:“行走江湖简单如斯,豺狼虎豹尽在朝堂之上。” 她说话间还不断用眼睛瞟向宋北云,仿佛他就是豺狼虎豹一般。 “好啦。”小宋把手搭在韩姬肩膀上:“你也别老是把我当坏人嘛。” 韩姬挑开他的手:“宋侯请自重。” “摸一下一万贯!” 韩姬眼睛瞪得老大,红着脸怒斥道:“若是宋大人再如此,我必要禀报陛下!” “没劲。” 小宋松开手撇撇嘴,转头对小鱼说:“小鱼,摸一下一万贯。” “宋大人是现结还是挂账?”小鱼笑着回头道。 韩姬翻了个白眼,拍了拍小鱼的肩膀:“我来赶车吧,你歇息一会。” 小鱼道了声谢就与韩姬换了位置,因为马架位离宋北云比较远,韩姬终于是松了口气,而小鱼则坐在小宋的身边开始用他摘来的那些花花草草编起了花环。 小宋看着小鱼的侧脸,手顺势搭在他肩膀上:“小鱼啊,你知道吧,我以前以为你长大之后会变得很凶很阴险,我是万万没想到你越长大越漂亮了。” 小鱼茫然的抬起头:“漂亮?” “嗯,就是漂亮。”小宋点头道:“以前你就像个小姑娘,你现在的长相就是个狐狸精,亏了赵性让你来我这边了,不然放在他那我还真不放心。” 前头的韩姬也是用力点头,即便是她也经常接触宦官,但那些宦官吧……怎么形容呢,就是小时候还挺可爱的,一旦长大了就会变得很阴霾,眼神也会变得很凶狠。 但宋北云身边这个小宦官就很神奇,他若是不表明身份,那活脱脱的就是欢快的女孩子,可他杀人时的手段也是不得了的,这种矛盾和反差让韩姬都有些弄不明白了。 小鱼听完只是婉儿一笑:“有他们整日在宫中不见天日,日子长了心中便是有怨有恨,王大伴曾说过相由心生,心中有恨面容自然狰狞。小鱼不同啊,小鱼有宋大人护着,这日日都似春光,心中便是没了恨。” 韩姬回头说:“我怀疑你是女子扮的。” 小鱼从怀中掏出两根钢刺,轻松刺穿了寸厚的包铁木板,然后将钢刺在手中转了几圈:“女子可没这般力气。” “左柔有……”宋北云叹了口气:“好久没见左柔她们了。” 辽新都到长安一千二百里地,天气好的话十几日便是能到,如果是抄近道大概八九日就能到了,小宋一想到这一点,加上路上护卫力量强大,他在进入岔路时果断选了抄近道。 这抄近道嘛……自然就没有了驿站可供停驻,天色黑下来之后,整个队伍就在路边埋锅造饭起来,不过宋辽到底还是有些隔阂的,除了韩姬宋北云他们之外,其他的人可都是泾渭分明,辽国的皇侍一堆、宋国的密探一堆,井水不犯河水。 用河边的鹅卵石码好了灶,小宋把小鱼数十根专用钢针取出来架在上头用泥封好,里头再用闷好的木炭引燃,接着在韩姬好奇的目光下,他就开始了烤鱼烤肉。 在别人吃着烟熏火燎发黑的食物时,这里滋滋的炭烧香味显得格外诱人。 “紫苏撕碎了放上去。”小宋一边当烧烤师傅一边指挥着旁边的韩姬干活:“盐,捏细碎一点撒上去。胡椒胡椒,对对对多点,还有野茴香放下去。” 大块的肉逐渐变成了美味的烤肉,韩姬吃了一口简直惊为天人,以往她也不是没有在这种荒郊野外过夜,吃东西大多是对付一点就差不多了,但这个整日玩阴谋诡计的书生居然能在野外弄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这就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小韩啊,别惊讶。人生嘛,总归是要取悦自己的,在外头也要有野外的乐趣。”小宋取出一个葫芦:“喝点酒?” 韩姬吞了口唾沫,轻轻的点了点头。 小宋让小鱼取来几个玻璃杯,然后将酒分了下去,韩姬喊着这蓝紫色的酒水,表情古怪…… “有轻微毒性。”小宋点头道:“我里头加了点野果子的汁液,喝下去之后会出现瘫软、无力和轻微幻觉,但是不会宿醉,试试。” 说完他一口喝下了那杯药酒,吃了几口肉后他的脸色迅速变红,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瞳孔也出现了放大迹象。 “我去休息了。”小宋站起身摇摇晃晃的钻入了马车,倒下就睡了起来。 而韩姬看了看杯子中的酒,咬了咬牙,一口喝下…… 592、五年3月16日 晴 就你叫山贼啊 一杯药酒下毒,几个呼吸间韩姬就能感觉到一股热气冲上天灵盖,接着便是微微的眩晕和手足都失去了力气,眼前也变得五光十色、光怪陆离起来。 这种感觉很离奇,但却并不难受,她用最后一点力气拿起毯子躺在了火堆旁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卸下了,甚至连胳膊都不想抬起来。 闭上眼,眼前仍是满目的缭乱,仿若置身仙境,让人沉醉其中。随着药里的发作,她开始不由自主的追逐起一只色彩斑斓还浑身发光的蝴蝶来,那种快乐是发自内心难以抑制的。 很快,她感觉到了疲惫,就索性在这仙境一般的缭乱中卧花而眠 等她突然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天色透亮,周围的护卫都已经装好了车准备再次出发,而一贯睡眠轻浅的她居然对之前所有的动静都没有感觉。 韩姬站起身,第一反应就是检查自己的武器,看到武器还在之后,她算是松了一大口气。 而老早就起床的宋北云就坐在不远处一边喝着米汤一边看着她在笑。 韩姬满脸愧疚的走上前:“抱歉,我睡过头了。” “正常,第一次喝我酒的都这样。”小宋将手中的碗递给她:“睡的很舒服对吧,你都打呼噜了。” 韩姬的脸当时就红了起来,连连咳嗽了几声:“我去洗漱一番就出发吧。” “嗯。” 在河边洗漱的时候,韩姬觉得浑身轻松,精神也饱满了许多,想来是昨天睡足了六个时辰的缘故吧,往日因为公务的原因她顶多能睡两个时辰,而今日 等到重新上路,小鱼开始赶车的时候,小宋倒是给她解释了起来。 “你其实就是中毒了,不过人是很贱的,轻微中毒反倒能让你焕然一新。只是不能天天喝,会成瘾。”小宋笑道:“我是看你精神不是很好,月事恐怕都不规律,到时候我把配方给你,你一个月用两到三次,一年下来保你焕然一新。” “不可我是陛下的护卫,若是日日都睡的如此深沉,是要出事情的。” “你回去之后就不是了。”小宋打了个响指:“行了,具体等你回去之后就知道了。不过话说,山贼呢?哪有山贼啊!” 这时小鱼转过头来:“宋大人,再往前两百里左右才是群山,那边才会有山贼。” “嗯。”小宋想了想:“不过玩闹归玩闹,防备还是要防备的。” “明白。”韩姬点头道:“皇侍不用担心,都是精心挑选的人才。” “就怕阴沟翻船。” 而此刻,在距离他们两百多里的寨子里,正有一伙子贼人在那密谋。 其实就是开会商讨,因为昨日就有眼线发现了这个大型的商队正在朝这条近路进发,这可是一笔大买卖,等闲可是碰不上的,若是能让他们取了,恐怕今后就不用再当山贼了,将东西这么一分,各自回老家便能以良民的身份过完下半辈子。 这伙贼人的头目是个粗人,本是西夏一名低级的将领,后来宋辽大破长安,他便与西夏断了联系,就此落了草。 这伙贼人的主力都是他的旧部,后来也陆续有些山民加入,往日没有买卖的时候他们便是山中户,若是有了买卖便干一票,劫过十几个村子,伤人倒是不多,自称为替天行道的好汉,若是碰到那些个不讲道德的马匪,他们倒也是打退过几次。 “五爷,要妾身说,倒不如等他们过路时截断他们的通路,咱们寨子里五百多弟兄前后这么一围,他们还不乖乖的交出货来?” 说的是个妙龄女子,本是这个憨批一般的山大王从邻近的县城中掠来的压榨夫人,曾是青楼的头牌,被掠上山之后索性也就在山上住下了,然后顺其自然的也就成了这帮糙汉的狗头军师。 “这个商队规模是有点大哦,我怕兄弟们堵不住。” “区区一个商队罢了。”那女子嫣然一笑:“五爷有何担忧?即便是有护卫也撑死不过百人。您好好思索一番,这数百人的大商队,货物价值得是多少啊。” “嫂嫂可若是真是价值许多,为何敢从这秦山之中走?” 下头有人质问,那女子沉默片刻后说道:“许是觉得等闲毛贼奈何不得吧,不过也确实如此,等闲小贼谁敢打这大商队的主意,但他们可是不知,我们与那等闲毛贼有天差地别,这等商队别人吃不下,我们还吃不下不成?况且若是这一票成了,你们便能远走高飞,去宋国也好去辽国也好,当个良民娶妻生子,不再干这刀头舔血的买卖了。” 下头的人听到这等诱惑,一下子就热血上了头,有人甚至将帽子一摘扔在脚下,大喊“干了”。 那五爷也是一抹光头,骂了一句娘,脚一跺:“行,干了!去,招呼兄弟们,先把他们路给断了!” 众山贼得令,纷纷下去办事去了。他们本就是军旅出身,配置倒也齐全,有脚程厉害的眼线有专门放风的哨子,这点本就不是一般毛贼能够比的,所以这一片也就他们敢对这样规模的商队动心思,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那真的是只能瞪眼干看着。 就在他们布置的时候,宋北云坐在马车里展开地图,仔细研究着。 “这一片地方容易藏污纳垢,下毒倒是不怕,下毒这勾当对付不了咱们这么大规模的队伍。黑店也不怕,我们不太可能投店。那作为山贼来说,他们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山路狭窄处断路然后前后截击。”小宋在地图上一指:“这个地方是最好的下手地方,所以两端的高点要先派人占着,一边埋伏个五十人足够了。然后再抽出五十人从侧翼埋伏,如果山贼出现,就直奔这个点,抄他们家。” 宋北云说的头头是道,韩姬非常好奇这个人整日里都是在想什么,毕竟谁会顺着山贼的思路来布置战法的?那些乌合之众不都是些亮出兵器就吓得屁滚尿流的砸碎吗? “两处高地拿下之后,剩下的就是冲散他们的队伍。他们在地形熟悉方面要优于我们,所以我们唯一的目的就是在第一轮接触打散他们之后,直奔他们的老巢,擒贼先擒王。拿下这个中心点,直接将他们的算盘踩的稀碎。” “宋侯爷那都是山贼悍匪而已,何至于此。” “狮子搏兔仍尽全力。”小宋抬头看了一眼韩姬:“打仗的事情你别插嘴,按照布置走就是了。古往今来因轻敌而死者如天上繁星,你想布他们后尘吗?” 韩姬有些不服气,但她也知道自己算个屁,面前这个人可是刚被封了侯的人呢。无军功不封侯,拓土之功才是功,这可是一个能开疆拓土的人。 虽然行事乖张,性格古怪,但韩姬可从来不否定他的才华,有时候韩姬都在想,如果自己以后的郎君能有这人一半,那自己都算是烧了高香。 只是本能对他很反感。 小宋点完了战术,收起地图看着外头郁郁葱葱的大山,不禁感叹道:“这里的山与长江那头的山就是不同啊,险峻、挺拔。” “长江那头的山是怎样的?” “连绵、柔美。”小宋撑着头说道:“即便是黄山、庐山都很少与险峻挂钩,大都是俊美灵动,而这里你看这山势,果然是秦岭的山啊。” 韩姬一只手托着下巴靠在车窗上看着外头:“好想去江南看看。” “你没去过?当初佛宝奴去的时候你没去?” “没” “嗯,有的是机会。”小宋笑道:“若是你去了,我好吃好喝招待你。” 韩姬道了声谢,继续对江南憧憬起来。 随后的路程逐渐难走,速度倒是慢了下来,不过因为距离大大缩短,所以即便是慢反而能更快抵达。 到了晚上时,所有的护卫都进入了战备状态,开始进行轮番值守制度。山中天黑得早、天亮的晚,所以大概一日能赶路的时间只有大概五个时辰左右,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休整。 小宋倒是不介意这种缓慢的速度,他只要一捞到时间就会采集各种奇怪的植物,期间甚至发现了大熊猫,他本想上去撸猫,但转念头脑便清晰了,那玩意虽然叫熊猫,但它是熊,一巴掌能把小宋的天灵盖给掀飞出去。 就这样过了三四日,他们也进入了这大山的腹地之中,这几日小宋倒是一直没委屈自己,一路上吃得是真的很爽,不过他一直在告诫韩姬和护卫,千万不要吃山里春天的蘑菇!千万不要吃山里春天的蘑菇!千万不要吃山里春天的蘑菇! 当年在庐州的时候,他和老头子两个人每年都要看着那些吃蘑菇中毒的人在痛苦中死掉,这玩意真的没救毒性猛烈点的,吃下去就是肝肾衰竭,所以不管是不是有野外生存经验,千万不能乱吃野生杂菌。 “宋大人,我们即将抵达您说的地方。” 正在对比两个野果子哪个有毒的小宋一听外头探子的话,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 “山贼不会让我失望对吧。” 593、五年3月17日 晴 山贼定不负相思意 休整一夜之后,小宋站在高处眺望这一片山林,心中盘算着如果这条路如果能够贯通的话,从长安到南边的距离大概能够缩短一倍的时间。 造火车现在还不太现实,但如果在这打通一个关口,形成一条正经的通路的话,其实还真的是挺不错的。 就像高速公路一样,可以进行两地的直线行进,而一条高速公路的建设除了道路本身,还有就是许多配套设施,比如服务区、加油站等等。 加油站嘛,自然现在是用不上的,但服务区和补给站是需要不少的,沿途下来每隔五十里左右就需要设置一个。 山路的五十里,正好便是差不多一日路程了,等到道路修建起来之后,会稍微快一些,但也不不太可能超过百里,休息区的建设大概需要在五十以上一百以下。 如果按照七十里计算,这条山路总长大概在四百里上下,那么需要六个大型的补给站和休息点。 这些补给站和休息点的作用除了让来往商队休整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作用就是作为拓展点将人带入山中进行拓荒,以物流带动民生,再由民生反哺物流,最终达到共同繁荣的目的。 当然了,这里头还少不得需要有完整的路巡部队,也就是传说中的高速交警来保障道路的畅通和安全。 所以建设一条道路,最难的并不是路本身而是由路引申出的一系列设计和建设,不然光弄出一条路来没人走,浪费资源也浪费时间。 展开地图看了一圈,小宋最终认为有七个补给点最好,而围绕这七个补给点的工作人员大概能够达到三到五千人,如果后续再加入定居点的话,恐怕人数会有两万人往上,大概就相当于一个小县的人口标准了。 那么到时候这丰饶迷人的绿水青山就会转化成为真正的金山银山。 “不错,好地方。”小宋收起地图回头看了一眼后头的队伍:“可以启程了吧?” “回宋大人,可以了。” “嗯。”小宋点点头,跳下石头:“告诉大家,从现在开始全程戒备。” “是!” “商队”重新动了起来,后头的路变得越来越不好走,所以小宋也只能让队伍稍微分散一些,避免被人直接给包了饺子。 等他们走到两座山的山间时,这里的地势陡然而窄,就如宋北云所说的一般,两侧都是高山,中间一条通路,无异于埋伏的最佳地点。 “宋大人。”前方探马返回禀报:“前方三里处,道路被砂石所阻。” 小宋轻轻点头,伸手那么一挥,昨日安置好的伏兵立刻得令,转瞬消散在了山野之中,就如猿猴一般的灵巧。 “秦岭的山都这么险,想想川渝的山果然是猿猱欲度愁攀援啊。” 小宋感叹一声之后,继续命令队伍往前走了起来,行进至阻塞处时,他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开始命人清理淤塞。 而这时还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反包围的山贼正隐藏在周围,带队的正是那号称五爷的光头糙汉。 他趴在草丛中看着前方的车队停下,不由得抹了一把光头:“这么大个车队啊,吃下去了可了不得。” “哥哥,是否现在杀将出去?” 手底下的人呼吸都粗重了,但那光头却是伸手一栏:“不对劲啊,兄弟你有没有觉着这商队人少了许多?” “哥哥咱不识数。” 那光头回头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你不识数还看不出多寡来?” “好像是比眼睛说的数少了些不过人少还不好?咱们正好吃他一个满堂彩。”旁边的小弟一脸笑容的说道:“还有那个娘们好俊俏哥哥,咱们把她也给抢回去罢。” “抢,都能抢。”五爷一抹光头:“兄弟们,抄家伙上!” 随着一声令下,这数百山贼嗡的一声举着家伙冲了出去,他们有刀的拿着刀,没刀的抄着个扁担就跟了上去。 数百人顷刻间将宋北云他们的队伍给围了起来,那光头五爷扛着一口虎头刀大摇大摆的走上前,举刀一指:“你你你” “哥哥莫要结巴。” 五爷盯着站在那一脸笑容的宋北云,脑子却是一下子没能转过弯来。 只因这人好生面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而他手底下的弟兄见到老大突然宕机,索性上前一步威风凛凛的冲宋北云他们一行人喊道:“你们管事的是谁?滚出来与爷爷说话。” 小宋往前一步走,先是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山贼,人数大概三百到四百,大多数一看就是战斗力不太行的杂鱼。等差不多打量够了之后,他笑着抱拳说:“正是在下。” “呵,原来是个白面的书生,这年头书生也敢行商了?来来来,今日爷爷们给你个便宜,放下东西带上你的人滚。” 这时另外一个山贼走上前指着韩姬和小鱼说道:“还有那两个娘子!” “对,还有那两个娘子也留下,放在你个身无三两肉的废物身上也是委屈了,倒不如让爷爷们好好疼爱疼爱。” 韩姬听到这个话都差点拔剑上去了,但却被宋北云拦了下来,他仍是一副笑容:“几位大爷,这走一趟商不易,还请大爷高抬贵手。” “少废话!” 而就在这时,那五爷突然哎哟了一声,大骂了一句娘:“兄弟们,跑啊!这他娘的是个将军!” 还没等到他的弟兄们反应过来,小宋却是楞了片刻,他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穷乡僻壤的被人认出来,倒也是颇为意外。 但看到那个为首的光头已经撒丫子跑路了,他顾不得思考那许多了,伸手一挥,后头那剩下的百多超精锐的侍卫和探子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了车上那些油布盖着的箱子,从里头抽出了家伙,嗷嗷叫着就冲了上去。 那些山贼哪见过这架势,他们平均十个人才能分到一把缺口的钢刀,大部分还拿着木棍、竹竿,见到这么一群装备精良的野狼还没等接战呢,士气就彻底崩了盘,扔下家伙头也不回的就跑。 小宋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盯着这漫山遍野如同抓跑山鸡的场面,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也配叫山贼?” “大人山贼一贯都是这副样子,大多都是一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和城中犯事的泼皮,成不得气候。”旁边一个留守的护卫笑着说道:“咱们的人若是那百炼的精钢,那这些个山贼就是上不得墙的烂泥。” 小宋终归是有些失望了,他摇了摇头,还以为要打上一场呢,没想到这还没开始,对面喊了一嗓子就跑了? “宋大人,移步马车上等候吧。” “嗯。”宋北云上了马车,展开棋盘,看了看小鱼和韩姬:“咱们来下棋,小鱼咱们来赌钱的。小韩嘛,这样吧,你输一把脱一件衣服如何?” 韩姬不搭理他,转身跳下了马车到外头去警戒了起来。 “真不经逗。” 小鱼倒是笑了起来:“韩姐姐到底是女子,脸皮薄一些呢。” 而正在他们开始下棋等待的时候,那群山贼已经在他们的临时集合点汇合了起来。 五爷此刻已经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也不顾山洞中潮湿肮脏,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喘了起来。 “哥哥您您这是为何啊?您这一跑,兄弟们就涣散了。” “兄弟们啊,那个人惹不得啊”五爷用力摇头道:“哥哥我当年在西夏军中时,负责拱卫长安,后来长安城破时,哥哥偷偷摸摸回城取家当,正巧赶上攻城的宋辽队伍进城,方才那个人就是坐在白马上进城的。” “哥哥,你怕不是认错了那么一个白面书生。” “他便是化作灰我都认得!他若不是个白面书生我还记不得,偏偏就是这白面书生”五爷一抹光头上的汗:“他定是来剿咱们的!” 下头的人一听,想到方才那个商队的人掏出来的家伙,大家都是刀头舔血的,一看就知道那些兵器不是等闲杂兵能配备的,再被这五爷一吓唬,他们心中顿时慌张。 “哥哥咱们也并未作什么大恶,怎的就引来了这般的罗刹?” “他娘的,我说怎的会有商队走这条路,原来是为了诈咱们。”五爷一声叹息:“快些回去,收拾东西咱们该是跑路了。” 而就在他们研究跑路时,那些山中的伏兵早就跟着溃逃的山贼一路狂奔来到了他们的城寨之下,在确定好位置之后,一支穿云箭直射向了天空。 这一下四面八方分散的队伍顿时开始向这个地方汹涌而来。 宋北云也听到了这尖锐的呼哨声,他撩开帘子看了一眼,轻笑起来:“看来找到老鼠窝了。” “宋大人,您来这里就是为了剿匪?” “倒也不是。”小宋摇头道:“我打算在这里拓一条路出来,刚好现在手上力道充足,顺手剿了他们,方便日后行事。” 说罢,他伸出脑袋:“小韩带上人,咱们看看去。” 594、五年3月17日 晴 缘分嘛上天安排的最大 赵性给宋北云的护卫都是皇城司的顶级选手,这些人都是从宋北云掌管皇城司时训练出来的,如今宋北云三天两头遭人杀,赵性自然也就分派了一些人过去护卫他。 而辽国的护卫,他们有个特别的名字,叫皇侍。啥叫皇侍?那就是武侠小说里经常出现的大内高手,个顶个都是陆小凤那个级别的。他们最开始都是皮室军中的校官,经过重重选拔选出来之后成为皇侍,一共三百人的编制,世袭罔替沿承皇恩,是历代耶律皇帝最忠诚也最强大的后盾,战斗力可见一斑。 就这些人,同等人数下,全盛时期的北海军能打,东海军能打。其他的队伍就连边都摸不着,他们过来干这些山贼就跟出来旅游度假一样,如果不是宋北云不让他们追上那些溃散的山贼,他们定然一刀一个小朋友。 高手之间即便是之前没有搭档过,可战斗本能摆在那,哪怕皇侍和密探之间互相看不顺眼,但彼此之间在战斗的时候,都还是很放心的将背后交给对方的。 他们攻入这个寨子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里头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都给捆了,可以说是光速结束了战斗。 等他们完全接管山贼的寨子之后,他们迅速开始进行下套,就是伪装成无事发生一般,等待着那些陆续零碎回来的山贼自投罗网。 这玩意怎么说呢,作为专业选手来说,这种事真的就是专业对口的,他们本身就是干这种事的人,抓乱党反贼跟抓山贼也没有区别,甚至乱党可比山贼难对付多了,因为乱党抓到就是死,他们会玩命的。而山贼嘛,其实大部分都不会处死,大多都是黥了面发配去当苦役,不会死就有希望,有希望就不会乱来。 所以被控制的山贼大多都很老实,不老实挨顿揍也都老实了,而那个压寨夫人一直到自己被捆起来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光头五爷带着一众走散的弟兄在两个时辰之后也回到了寨子中。 “秀春儿?春儿?” 五爷进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呼唤他的压寨夫人,但却久久无人应答,他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对劲,转身就想跑。 但这时却发现寨子的出口入口都被堵住了,他抽出武器想要反抗,可在山贼里功夫出众的他,在面对大辽皇侍时,不到一个回合就被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这时一个宋国密探走出来跟皇侍的侍卫长说了几句话之后,侍卫长径直走到五爷的面前,蹲下身子:“你便是当家的吧?” “我不是……我不是,当家的跑了还没回来。” 侍卫长是个狠人,他抡圆了巴掌一巴掌就甩在了五爷的脸上,而旁边的密探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够被巴掌扇出侧空翻的,满脸惊奇嘴里啧啧有声。 “你便是当家的吧?” 侍卫长再次问了一句,同时手也高高扬起,五爷此刻已是眼冒金星了,当看到他的手再次抬起之后,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不顾嘴角流血,忙不迭的磕起头来:“军爷放小人一命,小人无奈落草……也未曾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就是讨口饭吃,我出去打劫也都不想害人性命,还请军爷饶命啊……” 侍卫长才不听这些说辞,这些东西自有宋侯爷和韩大人定夺,他负责的只是把这个头目揪出来。 得知他便是头目之后,侍卫长招人过来将他捆绑起来吊在了寨子中的杆子上,就像是一块风干的腊肉。 这位五爷心中已是绝望,他垂着头心中五味杂陈,恨自己太贪也恨那女人嘴上没个把门的,更恨自己怎么耳根子就那么软。 明明已经想到了这样规模的商队怎会轻易走这条路,但偏偏却被猪油蒙了心哟……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到临头了,只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贼居然能让一个将军亲自领兵来剿。他们这么闲为什么不去剿胡老三、周二毛这些穷凶极恶的马匪?毕竟他只是贪财,顶多好色一点,而胡、周这些人既要财又要色还要命,死在他们手底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了,而且还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小宋带着人也来到了这个深山中的寨子里面,这个寨子外头有一圈两米多的木头栅栏,中间围着几件瓦房,看起来倒是自己盖的,地方倒是选的不错,是一座山的山腰的平坦处,被周围的群山所掩盖,倒是隐蔽的很,如果不是这种跟踪法,根本无法找到这地方的所在。 他走进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腊肉一般的五爷,看到他那副油腻的造型,小宋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场。 听到笑声的山贼五爷睁开眼睛看到了宋北云,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立刻开声大骂了起来:“狗官,就知道挑那软绵的拿捏,你怎的就不敢去剿那胡老三、周二毛,偏偏挑我这欺负。” 小宋背着手看了他一眼,然后朝侍卫长点了点头:“辛苦了。” 说着,一摞钞票就塞到了侍卫长的手中:“等到了城中,请弟兄们吃顿好的,算我请客。” “多谢宋侯爷。”侍卫长一边道谢一边观察着韩姬的脸色,等宋北云转身的时候,他悄悄塞了一半到韩姬的手中。 “你给她干什么东西?”小宋一边盯着五爷一边说道:“这是我给弟兄们的辛苦钱。小韩?” 韩姬脸色一整,连忙将钱塞还给了侍卫长,小步跑到了宋北云身边不做声起来,小心肝倒是被宋北云给吓得突突跳。 宋北云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韩姬立刻低头:“我没要……” “嗯。”小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下不为例。” “是……”韩姬的心脏怦怦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侍卫长一眼:“知错了……” “有你发财的机会。”小宋一挥手,声音略显清冷:“把这个大光头放下来,让他点了这寨子里说话管事的来。我有话要问。” “明白……” “呸!狗官,要我出卖兄弟,你妄想!” 宋北云听到上头腊肉的叫骂,歪着头笑着说:“行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我的,不过你既然知道我,那应该知道我杀人不眨眼吧,你点了也就作罢,不点的话我就把他们统统给埋了,你选一个。” 面对这样的说辞,五爷心中也是悲叹的,毕竟真的他要把这里的人全杀了,在这深山老林里,几十年恐怕都不会被人发现。 “我点……” “乖乖听话就好。”小宋笑着说:“本侯又不是什么妖魔。” 陆续参观一圈寨子之后,小宋走入了他们的“议事堂”,拍了拍座位上黑白相间的熊皮,大吃一惊…… “狗日的,杀熊猫啊……”小宋倒吸一口凉气:“小韩,把这熊皮给我带走。” “这个……皮不是好皮,皮硬毛糙,若是喜欢……我可以去帮大人弄张虎皮。” “你不懂。”小宋叹气道:“纪念品……”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领取! 不多一会儿,光头在侍卫长的押解下带着十几个人来到了这里,那光头昂着头雄赳赳气昂昂的说道:“狗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小宋坐在他的位置上翘起二郎腿:“你在这里多久了?” “两年有余。”旁边的压寨夫人连忙抢答:“我们只是在这里逃避兵灾,并未干那些个烧杀的勾当,只是图谋个钱财,我每每与他们吩咐能不伤人便不伤人……” “嗯?”小宋上下打量着这个面容姣好的村妇,从气质上看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她说话时候的神态,仿佛她才是这里说的算的那个人似的。 “你吩咐?”小宋歪着头打量那光头:“他呢?” “他是我男人……” “哈哈哈哈……”小宋摇头笑了起来:“山贼也怕婆娘啊。” 光头五爷吸了吸鼻子,还是耿着脖子嚷嚷道:“谁说我怕婆娘了,只是她脑子好使,我是个糙人,有些事不免……” 这话说的越到后头越没有底气,最后索性闭上了嘴,说来说去即便是愚笨如他也感觉这好像就是怕婆娘…… 小宋调整了一下姿势,用手中的扇子指了指那跪在地上的村妇:“行吧,看这些话都说不利索的家伙也说不出个什么,我来问你来答。” “还请将军提问……” 小宋用扇子敲了敲脖子,思考了一下:“你如何证明你所言是真的?” 那女子沉默片刻,然后仰起头说:“若是将军不介意,小女子愿派人带将军去山外头的村镇中打探,若是小女子有半句假话,就任凭将军处置。” “哦。”小宋点了点头:“小韩,派几个人随他们去调查一番。” 韩姬立刻派人跟着那压寨夫人点的人朝山外而去。 “这件事两日应该能清楚,还请将军在此扎营。”那压寨夫人说道:“我等绝非穷凶极恶之徒。” “刚才我听你男人喊着胡老三、周二毛,这两人是干什么的?” 295、五年3月19日 晴 神兵如天降 “原来是马贼。” 宋北云听完描述,站在窗口思索起来,从四周围的环境来看,这人说的话可能绝大部分是真的,因为这个山寨与其说是一土匪的据点倒不如说是一个山中的小型村落。 首先外头有大量晾晒的动物毛皮以及咸鱼腊肉和山中的药材,这些毛皮都是生皮,一般商队是不会携带生皮的,因为稍微储存不好就容易腐败,成本损耗太大了。 所以从这一点可以断定这帮人掠劫的次数并不会很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山中打猎谋生。 还有一点就是这个山贼据点中囤积了许多奇怪的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但很多东西看上去已经有些日子了,而且大多都是普通百姓使用的东西,并没有太多的新货,这也就从侧面说明这帮人打劫也打,但成功率恐怕是不高。 “你们平日如果讨生活。” “收岁钱咯。”跪在地上的五爷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们赶跑那帮马贼,附近的村子给点岁钱难道不该?” “不打劫?” “劫,自然也是劫的,可最初劫了几次,那些个苦哈哈过的比猪狗都不如,平白耗了兄弟们的精神,最惨的一次去了个村子,就弄来八十斤粮食。”五爷说开了,甚至开始往外抖落自己的光辉历史:“也不是没打过县城,不过只能打到外头,城墙太高上不去,而且里头还有驻军,打不过就跑了。就弄了两头牛十来只羊,还有个娘子。” 那压寨夫人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眼中全是绝望,她是万万没想到天底下还有像这个狗东西这般蠢的人,人家还没怎么问的,他倒好全给说了。 “你这娘子还是个压寨夫人啊?”小宋回头饶有兴致的说道:“可以啊。” 说完,他走到那个女子面前:“看你平日里也没人看管,怎么就没想着逃跑?” 压寨夫人低着头跪在那苦笑几声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妾身本就是那风月场中的苦命人,后是被这个笨瓜子劫来了,虽说他是有些笨拙,可倒也算是个实在人,妾身想着回去了也是受那委屈,倒是不如便留下来多少也算是个家了。” “嘿,有意思。”小宋抱着胳膊说道:“那你们收岁钱是怎的收的?” 一提到这个话题,那五爷就来劲了,他抬起头眉飞色舞的说道:“那些个马匪也便是个欺凌弱小的东西,咱们可都是行伍出身,他们可是打不过,每每他们出动时,我们这边的眼睛早早就盯上了,然后便派人去往各个村子中坐镇,等赶跑了那马匪,我们便抽那村子的税,有钱的抽钱,没钱的抽粮食,若是连粮食都没有,那衣裳布头、锅碗瓢盆、板凳桌椅都成,反正总归是要给点东西的。” 小宋的表情变得奇怪了起来:“那么穷的你们也抽啊?” “那可不能落了谁,咱干山贼的就得有山贼的样子,若是一个两个都不给,我们吃个什么?”五爷一脸骄傲的说道:“再着说了……你老撞我干个甚?” 他那压寨夫人愕然的看着这个笨逼,哭笑不得的低下了头…… “你继续说。”小宋笑着点了点头:“想不到你还干的是个侠盗的买卖。” “说是侠盗那可算不上,咱就是个山贼,不过比那马匪可是好了许多,他们若是拿不到钱可是要杀人的。周围这两百里不少村子都让他们给祸害光了,最惨的一次这帮人赶着秋收去抢粮,那村里不肯,他们便是杀了进去将全村的人关在谷仓里一把火给点了。”五爷说的时候愤恨的啐了一口:“那可是不当人的东西。” 小宋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不过方才你说你是行伍出身?哪国的?” “老子……” 他一句老子刚出口,小宋眼睛突然瞪了起来,五爷当时就怂了:“小人本是西夏军中的轻车,是个武散官,负责协同拱卫长安城防,后长安城不是破了么,我怕死……便带着弟兄们在此落了草。” “还是个从六品呢。” “可不。” 这一唱一和的,小宋觉得这厮还挺有些意思,便是哈哈一笑就不再做声了。 剩下的人,倒也都分批由皇城司密探分别的审问过了,资讯汇聚到小宋这里之后,他发现这个憨憨的光头倒也是没说谎。 杀人么,倒也是杀过的,不过他们似乎不冲手无寸铁者下手,强抢民女的事反倒是就一起,说是大嫂不让。这寨子里有不少女子都是周围流民流落于此的,在这里嫁了人安了家,平日便是干些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的事来。 晚上的时候,小宋将这个寨子当做了休整之地,在埋锅做饭时,他又将那五爷和他那个压寨的娘子喊了出来。 “你们对这边的地势地貌可熟悉?” “那熟,可是太熟了。” 他们被松了绑,由专门的皇城司密探看守关押,因为这大晚上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往秦岭里钻,别说有多熟,晚上的豹子、熊比他们更熟。 “有多熟。” “多熟啊……”五爷略微思考了一番:“大人不瞒您说,这方圆两三百里,哪里有个耗子洞小人都是清楚的。” “当真?” “那还能有假?光靠打劫,我和兄弟们早饿死了,大头还是这山里的皮货买卖,前头县城里有人收的。” 小宋嗯了一声,半晌没有说话,等了许久之后,他让人给这些个俘虏都分发了一些食物。 而小鱼一直在观察宋北云的表情,他第一时间就看出了他宋大人的小心思。 于是趁着那山贼五爷吃饭时,他便凑上去告诫宋北云道:“宋大人,这些人着实靠不住,江湖人士是天底下最不牢靠的人。” “谁打算靠他们呢。”小宋一手捧着个芋头,一边吃一边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是对这片地形熟悉,其实倒是可以诏安的,可以免去勘察的麻烦,修路要避开那些容易起山洪、泥石流的地方,如果没有熟门熟路的人,光一个勘察就要两年。” 小鱼张了张嘴,然后点了点头:“都听宋大人的。”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公众号【】抽红包! “放心吧,对付这种人我有的是法子。”小宋轻笑了起来:“要想富先修路,打通长安到长江两岸的商路才能保障快速发展,一切都给发展让路。” “嗯。” 晚上的时候倒也是没出什么幺蛾子,也没有人敢逃跑,更没人能在皇城司密探手底下逃跑,所以一夜都还是很安稳的。 第二日一早,小宋第一件事就是开始布置战斗计划,而这次参与的人里居然也有这山贼中的几个人。 因为马匪相对于山贼来说通常是处于游荡的姿态,而且他们有马,来去如风。现在小宋必须要把这些隐患给完全掐灭在根源上,所以布置肯定是要布置的。 当五爷看到皇城司和皇侍从箱子里拿出火枪、强弩的时候,他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而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到现在还能活着当真的是对方手下留情了,火枪他见识过威力的,一发下去声如春雷,打到谁身上就是个血窟窿,在地上滚几下差不多就死了。而那强弩居然还有摇臂,看到他们试射的时候,碗口粗的木头笃的一声就穿了过去。 就这些个家伙……如果都能给了他们,他们还当个屁的山贼,随便找宋辽哪边诏安投诚,安安稳稳继续当个校尉,兄弟们也都有了着落,可是美滴很。 “这帮人动真格了要。”五爷站在被关押的房间里扒着窗户看向外头,看到走动不停的高手们都在整备,身上甚至还穿上了轻甲,这些行头那叫一个让人眼馋:“给我整一套多好。” “哥哥……你说他们会宰了咱们么?” “谁知道呢,但愿不会吧,要我瞧啊,这个白面少年将军好讲话的紧,到时想法子套个近乎瞧瞧。” 这时他那压寨夫人在后头唉声叹气的说道:“你们还瞧热闹……你们这些废物可知这个白面将军是谁就在那说他好讲话。” “谁啊?” “方才我听他身边那个女子称他为宋侯爷。你们当真是脑子在山里呆坏去球了。”压寨夫人长叹一声:“你们好生想想,天底下有哪个姓宋的能当侯爷的?” “哪个?”五爷摸了一把脑袋:“不道啊。” 他那压寨的娘子抬起头恶狠狠白了他一眼:“宋北云!” 听到这个名字,他倒吸一口凉气,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哥哥,这人是个谁啊?” “是个谁?”五爷嘴里喃喃说道:“你说是个谁……当年一日破长安,半日破襄阳的,是他不是他?” “还能有谁。”那压寨夫人没好气的说道:“我让你莫要口无遮拦,你倒是好!”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五爷的表情呆滞,懊恼的拍打着地面:“这可是真的惹上了瘟神咯。” “五哥你也莫要慌张,要我瞧他对咱们没起杀心。”压寨夫人说道:“到时去探探口风。” 596、五年3月22日 晴 觉醒时刻猎杀开始(上一章章节名错啦) “原来如此,嗯……看起来也不算是作恶多端了。” 三日左右,随着去调查的探子回来禀报说这个以老五为首的寨子在周围的村子中还是挺知名的,这帮人倒也不算穷凶极恶,也从马匪手上护过几次村庄的周全,也没怎么伤过人,就是要的岁币价比较高了一些,甚至还有村长让他们回来问问这五爷能不能降点价码。 不过除了这个五爷,那两个马匪的帮派可就没有什么好风评了,绝大部分都是说他们穷凶极恶,从通缉令上就能看出来,当地的县衙门通缉这个五爷是悬赏五百贯,而对那胡、周二人可都是五千贯的悬赏。 悬赏之上还有关于他们的累累罪行,这五爷是抢盗和掠劫,而那两个马贼帮却是杀人放火江洋大盗,性质完全不一样。 看着通缉令上的画像,小宋翘起二郎腿抬起头说道:“让那个老五来见我。” 不多一会儿,战战兢兢的老五被带到了宋北云面前,他看到宋北云之后突然就一个健步冲了上前,如果不是他跪下的及时,脑壳大概就已经跟身子分了家…… “宋大人……宋侯爷,是小人有眼无珠,有眼不识华……泰山……还请侯爷饶命,请侯爷饶命啊……” “你就不能把台词背熟了再来么?”小宋哭笑不得的说道:“起来,我有话问你。” “哦……”五爷从地上起来:“是我那娘子教我的,这刚开始记呢,就被您叫了来。” “行了。”小宋一挥手:“我看你们的通缉令嘛,其实倒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人,若是这番你等协助我剿灭了那马匪,我倒也不是不能通融。” “早说嘛。”这诨人一听,立刻站起了身来:“这等事都不用侯爷您费心,只要您一张嘴,我这就去将这两个狗杂种的头取来。” “别说那大话。”小宋坐在那笑了笑:“可能看懂地图?” “看得看得。” 小宋将怀中地图扔到他面前:“将马匪时常活动之地圈出来,他们大概有几多人,都有何等装备。” “好好好,小人这便照办。” 听到没有性命之虞后,“五爷”开始取来地图,拿过小宋给他的炭笔便识起了图来,一边识图还一边对小宋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马匪的累累罪行,好像自己不是山贼而是受害者一般。 “行了,不用你说了,我都打探好了,一共三百一十条人命。”小宋翘着二郎腿:“你们身上也背着六条人命,你说说怎么办。” “六条?不是四条么。”五爷一愣抬起头来:“宋侯爷您听我说呀,当时我们去县中卖那皮子,有一户商家他娘的想黑吃黑,打伤我两个弟兄还吃了我那批货,咱们干这一行的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第二天晚上我便带上弟兄去讨个说法,他们不肯认,便是起了冲突,我一失手给打死了四个,跑了出来。后来怎的成了六个,我是真不知道。” 小宋摆了摆手:“若是这一次你能戴罪立功,我便既往不咎,但若是……” “定能定能。”五爷一个激灵:“我这便给侯爷标出来。” 拿到他标注的地图之后,小宋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这帮马匪的活动范围很大,覆盖区域非常广,从这里甚至一直延伸到宋辽边界。 “这就麻烦了呀。”小宋嘶了一声:“我可没那么多功夫陪他们躲猫猫啊……” 说完,他突然抬头看向面前满脸堆笑的五爷,眼睛眯了几下,略微思考了一番:“这样,你们这条道上的,怕是也有些联系吧?” “那是没有,他们与我是不共戴天,若不是打不过,早就把我这寨子给烧了。” 小宋点了点头:“那看来只有一个法子了。” “侯爷请说。” “你们放出风声去,就说辽国有一大商队要从这里出去,你五爷一个人吃不下,诚邀道上的人一并前来。到时按出力多少分钱。”小宋背着手来回走动:“若是有人来接洽,你们就尽可能的讨价还价,能不能行?” “行……倒是行,不过万一他们不上钩呢?” 宋北云嘿嘿一乐:“这你便不用担心了。” 接下来的事,这五爷只需要按部就班就行,小宋那里才是重头戏,如果说抓人、打架,皇侍的人更精通,那这种散布消息、抓人空档的事,自然便是皇城司的拿手好戏了。 几十名皇城司的密探以最快的速度散到了周围的村镇之中,大肆的散播起了谣言。 谣言的内容就是关于这个商队的,说是长安宋北云从辽国那边调拨了一批军备物资,由三百军士护卫。 具体是什么内容,他们传什么的都有,但比较靠谱的是说里头其实并非什么军备,而是宋北云那人贪污的十万贯钱财和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他们之所以不走官道而走山路,就是担心这里头的东西败露出去。 骗人讲究什么?宋北云当年给这帮人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怎样让一个故事严丝合缝、逻辑完满。一件发生在某个人身上的事,一定要跟这个人本身的特征相呼应。 比如说山东名士孔希文贪腐了三百万贯还包养一百五十人,这说出去就不靠谱,人家不信的。但同样一件事安置在宋北云头上,大多数人会一拍桌子大骂一声狗官,因为他合理啊! 只要打听打听宋北云的风评,就知道这人干的出来这样的事,既合情理又合逻辑,谣言自然便有了一句“天底下哪有空穴来风”的呼应词,让人不得不信。 接下来的几日,小宋就什么都不干,就干等着。白天闲着上山打猎、晚上就吃山珍野味。 “这次呢。”小宋坐在篝火堆面前对韩姬说道:“我就送你一趟功劳,这帮马匪就是会到处跑的嘉奖令。不过皇侍能不能吃的下,就看你的了。” “侯爷质疑我?” “倒不是质疑,我就不怎么信你。”小宋摇头道:“你手底下的人厉害是厉害,但你这个指挥真的是稀碎,我让佛宝奴给你换了个岗位,管匠造去,你回去之后调令就应到了。” “啊?”韩姬一愣:“我不会……” “需要你会么?自然有会的。”小宋摆手道:“你只要负责把里头的油水卡下来就是了。剩下的么,我答应过你让你富可敌国的,但你绝对不能露白,不然下场如何我不管。” “嗯。”韩姬轻轻点头:“我有些担心的。” “担心个屁,用辽国的钱保辽国的皇室,你怕什么。” “哦……不过我觉得还是有些风险。” “富贵嘛,从来都是险中求。” 而就在这时,那五爷手底下一名眼睛匆匆的跑了进来,本是直接想奔向五爷所在的地方,但突然之间反应过来之后,他火急火燎的就奔向了宋北云。 “侯……侯……侯……” “喘好气再说话。” 喝了一碗水,顺了好久之后,这眼睛开口说道:“侯爷,鱼儿咬钩了。” “哦?细细说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细说的,就是鱼儿咬钩了,今日就有人联系他们说愿意与五爷合作吃下这个商队,而从对方的描述来看,他们必然是两个马贼帮中的一个。 而一个咬钩了,另外一个肯定也快要坐不住了,就等着他们两方一起来谈条件了。 这个时候就不能适用于打草惊蛇战术了,需要很隐蔽的把事情办了,而这片地区刚好是五爷的地盘,如果运营好了,能够一次性把这帮马匪全部吃下。 “明日你们去与那些人谈,一定要当自己的事来办,谈的时候要夸张一些,要价要狠辣一些。”小宋吩咐道:“千万不要露出破绽,让你们三当家去。他机灵一些,千万别让你们那个五爷去,他脑子不太清楚。” “我这便去通报三当家的。” 小宋点头后,不多一会儿他们这的三当家就来了,这人是这群山贼中比较聪明的一个,办事机灵也比较带脑子,虽然不然他们大嫂,但比那个光头莽夫好上太多了。 他来之后,小宋就将事情一点一点的给他们都交代了下来,接着关于兵力布置的问题也都给他解释了一番。 “明白不明白?” “明白,总之一切都是假的,但我们在与他们说起的时候,就当做真的来说。” “是。”小宋点头:“就这么办,事成之后记你头功。”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三当家磕头如捣蒜:“一切都凭侯爷吩咐。” 捕鱼的大网开始逐渐收拢,严阵以待的精锐高手们已经做好了热身准备,就等着最终收网的那一下了。 然而这些马贼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这些人仍在做梦,做着那瓜分战利品之后挥霍无度的梦。 至于小宋,他已经找好了一个很好的地方,这几日闲来无聊时就让五爷山寨里的人在那里挖好了一个长二十米,深五米的巨坑。 而除了小鱼和韩姬,谁都不知这个大坑到底用来干什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挖了个存菜的地窖…… 597、五年3月24日 雨 山洪湍急如风 山中细雨蒙蒙,往外十数丈便是一片朦胧,数队人马就在这群山之外一处隐蔽之地集结其中。 为首的正是周、胡两派马贼,而与之接洽的则是小光头那边的三当家,他带着几个人与这些个穷凶极恶的马贼隐蔽其中,正在合谋如何智取那赃款。 经过重重周旋,这三当家当真也是争气,拿出了吃奶的劲头将分成拉到了四成,也便是说事成之后那两队马贼各得三成而这五爷的队伍则要得上个四成。 占大头这档子事那是谁都想去沾染一番的,越是卖力就越是不会引人生疑,如今他们几方人马蓄势待发,就等着前方一声招呼的事了。 “三当家的,你说这商队高手众多,若是折损的人手该是如何?” 胡老三满脸笑容的问着,这个马贼头子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岁上下,与常人想的不同,他看上去却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但却尤其凶残,常以杀人取乐,所行之事可谓天理难容。 不过在这他倒是客气,一来是忌惮小光头那个莽夫,二来这是人家主场,真起了冲突也是不好收场。 “胡大当家的,话不是这般说的,你我都是刀头舔血的营生,该死的时候躲也躲不开,你怎的不说多死一人多分一份的钱呢,这些个钱还不够大当家的拉出一支队伍?” 这三当家倒是机灵,绝口不提任何关于钱换命的事,早早的就将干系撇了个一干二净。 “五爷的人到底还是厉害,每每都是这般滴水不漏啊。” 旁边的周二毛笑道:“往后保不齐还得多多仪仗这五爷啊,行伍出来的队伍就跟咱们这些野路子不大一样。” 他心中其实是不服的,所以这嘴上自然也就说了些阴阳话来,倒是三当家呵呵一笑:“好说,若是有朝一日我家哥哥发达了,定然一年三节给诸位送上大礼。”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话说前方那探子怎的还没来通报?” 三当家探出头去观察了一番,沉吟片刻:“想来是山中这雨雾缭绕的,不好相处吧,待我去查探一番。” “有劳三当家了。” 这三当家猫着腰,有模有样的往前走去,但他刚走没多久,胡老三眼神一挑,立刻便是有几个手下跟了过去。 “看来胡哥哥多少是有些不放心那莽夫啊。” “周老弟不也是如此?那莽夫整日里与我等捣乱,这等好事却是想到了咱,这心中有疑啊。” “是极是极。”周二毛哈哈一笑:“若是他真的胆敢诈咱们,这两批人马他怕是吃不住了。” “本也就没打算让他吃住,难不成周老弟还能让他拿了大头不成?” “哦?”周二毛呵呵一笑:“胡哥哥何出此言啊?” “老弟,明知故问啊。”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了起来,而就在这时,那三当家已经来到了宋北云的面前,低声说道:“侯爷,那些人已被我引到了山涧之中。” “很好。”小宋点头道:“不过你知道你被跟了么?” 说罢,一个皇城司密探手中拎着一个脖子上中了一箭已是奄奄一息的人过来,三当家打眼那么一瞧,正是方才站在胡老三身边的人。 “看来他们打算是黑吃黑啊,根本就不信任你们,今日是有这个商队没这商队,他们恐怕都是要对你们寨子下手的。” 三当家大吃一惊,但宋北云脸上倒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他只是站在那举着一把伞,手中拿着地图仔细对照了一番之后说道:“山中他们不好骑马,只是天气不好,很难将他们一网打尽啊。” “这事包在我们弟兄身上,咱们弟兄别的能耐没有,这山中打猎的事,那可是顶在行了。” 小宋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然后对旁边的人说:“去,取一百把强弓来,与他们分了去。” 听到这话,三当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一早就眼馋他们那强弓了,虽是没见过那样式的弓,但不管是做工还是力道都是顶顶好的。 一百把强弓递到三当家面前,他迅速张罗起来给那精通射术的弟兄们装备上了,那些个山贼什么时候见过这等装备,一个个把弓捧在手上宝贝的不得了,试射一箭下去简直如有神助,仔细研究下来才是发现,这个弓厉害就厉害在中间的一根弓体是用细钢丝组合铸成的,弹力十足不说还经久难用。 看着那一簇簇比狗尾巴草的杆杆略粗一些的钢丝,这帮山贼无一不感叹是巧夺天工。 “行了,带上你们的人,上山打猎去吧。” 三当家一点头,伸手一召:“兄弟们,侯爷发话了,今日若是你们放跑了一个,可别怪当哥哥的不客气了。” 众山贼纷纷允诺,而宋北云那头却只是背着手站在那:“差不多开始吧。” 一声令下,周围的人成队就消散在了山野之中,宋北云抬头看了看烟雨蒙蒙的天空,扭头对韩姬说:“你刚才不是想问这帮山贼可不可靠么?” 韩姬点头。 “人呢,有个本能叫趋利避害。”小宋轻声说道:“这个时候聪明人要做的就是玩命的表现自己,等诏安之后给个好位置。” 韩姬好奇的问道:“可是侯爷,这些乌合之众您要来作甚?” “是留给你的。”小宋将胳膊搭在韩姬肩膀上:“这帮人会是秦岭之中第一个服务站的工作人员和维护秩序的人。你想想,若是秦岭之中修了条路出来,商队会不会走?” “那定然会走,路上来回一折,若是直接横穿这大山,能省下小十日呢。冬日还好,夏日的话必走此道,否则每耽搁一日,路上食物商品腐败就成了大问题。”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每个商队收八厘的税不过分吧?” “八厘……很低的。” “未来一年少说五千万贯的流通,抽多少?” “四十万贯!”韩姬的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这比劫道还赚啊!” 小宋伸手捏了捏韩姬的屁股:“这下懂了没有?” “侯爷请自重……”韩姬往旁边躲了躲,虽然动作不大,但却还是躲开了宋狗的魔掌:“请莫要轻薄。” “这又没人,摸摸也不会少块肉。”小宋把伞递给韩姬:“走吧,往前去看看,他们应是快要接战了。” 而在前面那个山涧中,两队马贼见那三当家久久不归,自己的手下也没了音讯,顿时就警惕了起来,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立刻做出了正确的决策——撤退。 但就在他们要调头离开时,突然一支弩箭从薄雾中破空而来,钉在了一名马贼的身上,顿时透体而过,那人反应了一会儿才嚎叫的倒在地上翻滚。 两个贼头儿一见,顿叫不好,那姓胡大当家弯腰捡起弩箭这么一瞧,顿时叫骂了起来:“他娘的,大内货!兄弟们,跑!” 大内货跟那普通货最鲜明的就是在每根弓箭、弩箭上都会有印文编号,上书大内几年几月几日,某某某督造。 这玩意可不是一般军队能配备的,不是说大内货比普通货强多少,毕竟杀人都是一根,关键是使这玩意的人啊…… 用屁股想都知道有资格使这玩意的都是什么人,那战斗力就算没见识过也该是听说过,那是区区马贼能应付的? 所以这个时候跑路是最正确的做法,但他们刚开始逃跑,就在他们的退路上迎面袭来一批箭雨,接着就见一身轻甲的皇侍提着轻锤破雾而出。 一时间山谷中喊杀声骤起,而这帮皇侍格外带劲,因为宋北云宋侯爷说了,一个山贼耳朵就算十贯钱,十贯钱可是他们大半个月的饷钱,平日里为了这个钱那得训练得不成人样,今日砍砍马贼就能得到,那还不疯了? 不光如此,韩姬也说了杀贼最多者能得嘉奖,那些刚加入皇侍的年青人可都是满心血气、忠心耿耿,视荣誉为命的。这等名利双收的事,谁不喜欢? 倒是宋皇城司的那些老油条一个个懒洋洋的,放放冷箭,打打屁股。虽然效率也不低,但却是没有了皇侍们的激情。 山谷中厮杀声惊起了飞鸟,漫山遍野感觉都是四散的人,有些人跑的快,很快就脱离了厮杀的范围,可还没等他们高兴呢,草丛中突然就会飞出一支箭扎在他们身上或是一张捕兽网将他们直接提入半空。 等小宋赶到时,只看到了满地失去战力的马贼,他们要么是被弩穿了个对穿,要么身上还扎着弓箭,要么肋骨被轻锤砸了个稀碎,死的活的满地都是。 如果小宋没有上过战场真的很难相信都是冷兵器相差居然会如此巨大,这简直就可以说是降维打击了,相对于那些马贼来说,对面的皇侍可谓是在技巧、装备、身体素质、战术思维等等上面全面给碾压了。 一路看来就一个皇侍因跑的太急一脚踩空扭了脚而负伤,当时韩姬从那人身边路过时看他的眼神都把小宋给整笑了。 至于皇城司的老兵油子密探,打仗么不积极,一看到宋大人到了,跑过来卖骚的能耐那是个顶个的强。 “我是不是没跟你们说,你们因为没有嘉奖,所以现金奖励翻倍?” 小宋一句话就把那帮兵油子给整崩溃了,为首的那个一拍大腿哎哟一声:“完咯……” 对于这帮混蛋的捶足顿胸,小宋并没有什么安慰的话好说,咎由自取罢了,毕竟打仗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你们要是敢给老子杀良冒功。”小宋突然回头指着那些鬼鬼祟祟的狗东西:“别怪老子不客气。” 一句话就把这些恶棍心中的火给熄灭了,若是别人这么说这帮老油条可不在乎,可这位爷是老油条的绝对王者,而且真的玩不过他…… 而这时,其实周、胡二人还没落网,他们本就是经验充足的老马贼了,很容易在战斗中找到空子钻出去,再加上其实皇侍虽然声势吓人,但人数却只有百来人,皇城司密探又在划水,所以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最终还是跑了出来。 “快些回去与周围几个口子上的人招呼,说那老五反水,投了朝廷!” 可就在他们打算分头逃跑的时候,刚刚过了一个山坳,就见路边坐着十来个人,在烟雨中分不清容貌,只是能看出他们坐在那百无聊赖的甩着手中短刀。 “哟,哥几个。”其中一个人也看到了那两个马贼:“来生意了。” “几个啊?” “七八个吧。” “七八个啊,懒得动手了。” “你傻啊,侯爷让咱们守在这,还能亏待咱们不成?”其中一个密探站起身:“干活了,到时候去找侯爷邀功去。” 周、胡二人也看到了他们,见他们人数不多,这两个马贼头子对视一眼,倒也是恶向胆边生,抄起手中的家伙就朝这些老油条杀将过来。 “哟,还自己上门。”有个密探手中的短刀那么一甩:“也不打听打听,老子们在大宋的名头!兄弟们,开整!” 甚至来不及算招,这山路的出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这帮老油条从不下死手,刑讯久了,他们知道怎么折磨人最疼。 但这对于那些马贼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简直就是吊死鬼碰上了巡游的夜叉郎,在比凶这件事上是输了个彻彻底底…… “对对对,手肘子那再给来一刀,捏住手筋这么一抽。” 有个年纪稍大的密探在指导旁边还不太明白的后辈:“这可是老子的独门绝技,当年我爹杀猪我在旁边瞧着就琢磨出来了。” 那个后辈照他的话这么一抽,顿时山中响彻起了无比凄惨的嚎叫声。 嚎叫声引来了宋北云,他慢慢悠悠的巡查到这里,看到自己手底下那边变态佬在折磨一种倒在地上的马贼,他轻轻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这帮人的头儿,那头儿被这一眼就给看心虚了,连忙上前喊道: “狗日的玩意,你们干什么东西呢!” 598、五年3月24日 雨 青山藏尸骨烟雨葬豪杰 再硬的汉子在皇城司的手底下都能变成绕指柔,因为场面太过残忍,宋北云没有细看,反正这帮人多多少少心理上是有些变态的,这一点不可否认,毕竟任凭谁常年行走在阴影之中都不太可能拥有阳光的气味。 当然,因为他们太过慵懒,有两个跑了但他们实在是懒得踩着泥泞去追索了,索性也就放了去。 所以当清点重要头目时,皇城司的队长发现少了一些之后,他冲上来就给这帮人一人一巴掌。 “罢了。”小宋挥了挥手:“你们跟我时间最久,有些事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若有下次的话。” 他的话说了一半,下头的人一听,心中顿时咯噔一声,立刻齐刷刷的在他面前跪了一排。方才那些嬉皮笑脸的兵油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都是面色严肃的精锐老密探。 “侯爷放心,若是能让一个人跑了去,您杀了我的头!” 那队长愤恨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混账,起身一扬手就带着这帮被恐吓的手下人冲入了烟雨之中。 “混账!你们这帮混账!”一边往前疾走,队长一边大声呵斥起来:“你们还当是在京城里混日子呢?这种时候也敢给爷爷混,你们怕是真的不要命了。” 要放在往常,兵油子肯定油嘴滑舌起来,但如今他们的确是不敢的,因为当宋侯爷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话的时候最可怕,他们跟宋侯爷也有些年头了,知道他若是骂得口沫横飞是最安稳的,这种平平静静的可就危险了,若是笑着说的话……他们恐怕今夜做梦都不敢闭上眼。 “若是找不到,你们真的有大麻烦了,都给我提起十二分精神,听见没有?” “是!” 下头的人随着队长的战术手势分散在山林之中,而此刻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周二毛终于脱离了那恐怖的大山,来到了山外的隐蔽处稍事歇息。 他已经被吓破了胆,甚至连回头的胆量都没有,方才那些人可当真如恶鬼一般。看到那些人的表情,就是当年他带人洗劫村子时的模样,杀人只是为了取乐。 单纯的取乐。 他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个恶人,可如今他却突然想起了恶人自有恶人磨的道理,心中满是愕然与惊恐。 休整片刻,他听到不远处传来搜索之声,他连想都没想便躲入了草丛之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等了许久,等到外头再没有一丁点声息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他才起身从草丛中起来,浑身如虚脱一般坐在了地上。 而就在这时,他下意识的一抬头,正巧发觉他前方不远的大树树杈上横坐着一人,这人体态娇小如女子一般,面红齿白满面笑容,正看着他微笑。 这要放在城寨中,谁见到这般的小娘子不心花怒放?可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形迹可疑的女孩,要么是追兵要么便是妖怪了。 “女侠,您放了小人,您要多少钱我都给您。” 树上的人跳了下来,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侧过身子亮出了腰牌,那周二毛看到腰牌上书“大内行走”四个字时,当时瞳孔就扩散了,浑身的力气都泄了去,仿佛被抽空了一半。 “是你自己跟我走,还是我将你打个半死带你走?” 周二毛听到此言,连忙跪下讨起饶来。 “还请大人饶了我,若是大人放了我,回去之后我便金盆洗手,全数家产都赠与大人您!” 小鱼慢慢往前走,而就在他接近到了一个范围时,这周二毛突然纵身一跃,手中的匕首在薄雾中闪烁着寒芒,直奔小鱼面门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小鱼手中短刀一扬,手起刀落,只听一声惨叫,这周二毛的匕首连带着他的半个手掌都被一刀斩下。 小鱼缓缓抽回刀,脸上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走上前不顾哀嚎的周二毛的挣扎,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生生拖着走了起来。 谁也想不到他小小的身子里居然能迸发出如此大的力道,这周二毛虽算不上健硕但也是个百八十斤的成年男子,况且他还在不住挣扎,力道更是不好掌握,可小鱼拖着他就如拖着一只死狗似的,丝毫不费力气。 生生拖了三里多,那周二毛早已不再挣扎,后背大腿早已被地上的碎石树杈给剐蹭得血肉模糊,再加上手上的伤势,他如今一条命去了半条,三魂不见了七魄,早已没了力气挣扎。 “小鱼你可是老子的大恩人啊!” 皇城司的队长见到小鱼,满脸谄媚的笑容:“小鱼我给你跪下了,嘿嘿……” 小鱼一脚将他踹翻出去,冷着脸将手中的周二毛扔到了他面前:“若是还有下次,我只给你等废物处置后事。” 那队长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快速的又爬了起来:“哥哥说的是……说的是……天底下就没有比哥哥更好的人了,去了长安老弟请你喝大酒。” “带上人,滚。” “是是是……这便滚。” 总算是把所有马贼都给收集全了,一共四百九十三人,当场战死的一百零五人,事后没熬过去的七十五人,活着的三百一十三人。 经过三当家辨认,两个匪首尽数被捕,然后他们被要求将这些人带去那个挖了好几日的大坑前面。 到此刻,这帮诏安的山贼才意识到这个大坑到底是个什么用途,即便他们本就是刀头舔血的人,在知道这个坑之后也是心中发毛。 “三当家,这宋侯爷是个修罗吗?真的……全埋啊?” “少说闲话。”三当家小心的左右看了看:“若是让听见还了得?让你们平日里别总去妓寨,哪怕是去听听书也是好的。这宋侯爷可不止修罗……” 他们将人带到了那个深坑之前,先是将那已死之人投了进去,而当他们开始干这件事的时候,那些马贼也终究是反应过来了,但如今手脚都被困缚已无反抗的余地。 这些人能干的就只有叫骂、哭喊,其余的却是找不到半分余地了。 那些诏安的山贼谁也没干过这档子勾当,一个个站在那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干什么干什么?愣着干什么?” 这时队长走过来嚣张的叫喊了起来,然后顺手将一个骂声最响的马贼一脚踹入深坑之中。 “莫要给耽搁,干活!” 他走过来将那些被困缚手脚的马贼一个一个的踢了进去,等其余的那些个密探过来之后,他们也都纷纷效仿,仿佛扔进去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头头瘟猪。 偌大的深坑中铺了一层人,他们在里头挣扎扭动,看得让人头皮发麻,有些山贼甚至都不敢往下看,生怕看上一眼都会做噩梦。 “你们这些废物。” 那队长骂了一句便开始动手往下填土:“这算个什么,当年在金陵闹白莲,老子跟伙计们一夜砍了四五百个人头,挂在城门楼子上,若是你们看到还不得尿裤子?就你们还当山贼?我呸!” 他一边说着一边更加卖力的往里头填土,土越多下头的人挣扎的也便越厉害,而那求生意志越旺盛,这帮混账就越开心,他们互相调笑着往下头铲土,沾了水的泥土很快就陷到了各个角落之中,开始逐渐掩盖下层人的口鼻,他们就像是上了岸的鱼一般,努力的试图将头探出来。 但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随着越来越多的泥土被推入坑中,里头却已是再听不见声息了,只有偶尔的剧烈颤动表示还有人在为最后一丝希望努力挣扎。 大坑慢慢被填满,这帮皇城司的密探开始在上头来回踩踏,那些山贼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 “看什么看?”队长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们自己不是说的么,他们将手无寸铁的百姓关在谷仓里烧死,杀人为乐。那许他们以人命取乐,就得许咱们拿他们取乐,天道有轮回。” 事情办完了,他们在河边洗净了手脚,勾肩搭背调笑着往回走,而那些山贼一个个仿佛是看到了今生最可怕的事情似的,个个垂头丧气。 那些当过兵的还好,那些中途落草的,现在的san值都已快掉光,根本无法适应这样的场面。 回到山贼的寨子,宋北云正端着茶与那压寨夫人聊事,队长走上前与他汇报道:“侯爷,都已解决,不过依属下来看,这些马贼恐怕背后是有人扶持,否则就如此穷凶极恶,辽国朝廷断然不可能抽不出手去对付。” 小宋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韩姬,韩姬低下头:“我不知……” 关注公众号:,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我当然知道。”小宋放下茶杯:“只是辽国这水有点深,我就不趟了,有些事还是要你们自行解决。若是这些马贼真有人扶持,那顺藤摸瓜可以摸出个大瓜。” “我回去便回禀报陛下。” “嗯。”小宋点了点头,回头看向那压寨夫人:“方才我们讲到何处了?” “哦,侯爷方才说到只需三年,这条路便成了聚宝盆。” “对。”小宋点头道:“修路是第一位的,你们呢对此地知根知底,又有一定的武装能力,往后这一条路的维护便是你们的了,但有言在先,你们需自负盈亏。地方上肯定不会予以拨款。至于你们用何名头来,那便是这位韩小姐负责的事,细则你与她去沟通。” 压寨夫人仰起头看了一眼韩姬,韩姬立刻点头:“因此路是宋辽共建,所以官驿无法进驻,这便是你们的好机会。” 小宋没听他们详谈,起身便往外走。韩姬立刻打断了对话跟了上去,小宋伸手一拦,手好死不死就架在了韩姬的胸口:“你们详谈,不用管我。” 韩姬感觉自己被轻薄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快速后退两步,低着头应了一声,然后瞪了一眼宋北云的背影。 走出门后,那队长迎了上来,搓着手小声问道:“侯爷,这辽天子近侍的那个弹不弹?” “你他娘的。”小宋笑骂着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你狗东西真的是混账了起来,老子好好的精锐特务班交给你,白念安都没资格管你,你就给我带出了这么一副样子?” “哎哟……”那队长苦着脸说道:“侯爷您是不知啊,这帮畜生精锐那定然是精锐,可是精锐到了谁都不服的地步啊,这我有啥法子,我有不是侯爷您……哪镇得住这帮狗杂种。” 宋北云摇了摇头:“你回去放出风声,回去之后我得好好的操练这帮混账,让他们洗干净脖子等死去。” “对对对,好好收拾这帮东西,太不像话了。”那队长一脸舔狗的微笑:“不过大伙儿都开心,跟着侯爷干可比跟着白念安那个软蛋废物好太多了。” 小宋侧过头横了他一眼:“你们若是如此目中无人,可别怪我不客气。” “不敢不敢……”那队长谄笑道:“侯爷在他们心中可就是天上的月亮,其他人可是不配呢。” “行了行了。”小宋摆摆手:“别恶心我了,滚吧。去准备准备,天气一好便再出发。” “是!” “再给老子怠慢!”小宋斥责道:“老子就把你们全埋山里。” “若是出了半分差错,属下就直把自己埋这山中!” 这队长从宋北云这回去之后可就没了这般的低姿态,他先是赏了那帮守山口的人一顿鞭子,然后把整个队伍都给骂了一顿。 “你们给老子记好了,此行不光是有你们这帮废物,还有辽国的皇侍,你们要是再给侯爷丢人,别怪老子将你们全埋在这山中。” 下头的人自然是唯唯诺诺也不敢多做声,其实他们也不是故意怠慢,只是习惯罢了,甚至都忘了现在他们可是跟在了老东家宋北云手底下,想通这一点之后,这帮老油条都是冷汗直冒。 “行了,莫要再废话了,去收拾收拾准备准备,侯爷说了已经耽搁了不少日子,若是不能赶在立夏之前赶到长安,你们都去给老子扫茅厕。” 599、五年3月26日雨 山迢迢路茫茫 再次出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宋北云连书都没法看,即便是有山贼给他们引路,但这崇山峻岭仍是让人头疼不已。 而且最难走的部分还没有到,心中琢磨着开路的宋北云心中盘算着要投入多少人才能摆平这件事。 当然,现在有炸药了,相比较以往的刀劈斧凿可谓是简单太多了,而且根据长安那头的来信说,因是去年冬日西北遭了大雪灾,许多西夏人都涌入了长安中谋个生计,许多找不到工作的西夏人已经开始沿街乞讨了,还经常出现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这样看来,招人应该不会是很难,只是说这条道路的投入的确是有些大了,而且若是这条路能够达到预期,未来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中原地区都会进入到大工地状态,开矿、开路、开田三大项势在必行。 根据过年时自己去钦天监拿到的数据来看,从十二年前开始,冬日正在逐渐延长,至今年为止,整个中原地区冰冻时间已经比正常的平均值高了三十七天。 不要小看这三十七天,如果明年还是如此的话,势必会影响到春耕,那么对于整个农耕民族来说都会是一场灾难。 “与天斗要开始了。”小宋长叹了一声。 而旁边一直在出神的韩姬听到了个“斗”字,她茫然的转过头来:“啊?” “你不要这么呆好不好。”小宋叹气道:“小韩啊,你读过书没有?” 韩姬点头道:“我是以男儿身去参加了科举得了举人的,否则也当不得这个女官了。” “看不出来啊,我家小韩还是个武双全。” 这厮难得夸人,能被他夸奖是非常了得的一件事,但韩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其实也无所谓了,只要他不伸手摸自己,什么都好说。 “多谢侯爷夸奖。” 小宋百无聊赖的靠在软垫上,被马车摇得整个人骨头都酥软的他,打了个哈欠说道:“这番回程时,你要去与那些马贼仔细商讨一番如何打通这条通路,至于它多赚钱不用我说了吧?” “明白。”韩姬提到什么都没兴趣,男人也好、升官也罢,但一提到钱这个字,她的眼睛当时就是亮晶晶的:“若是这番论证能成,倒不如多开几条通路。” “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小宋摆手道:“来,我与你算算一条路,一里地需要多少本钱。” 关于这个韩姬还真的是不太清楚,但她觉得怎么的万把贯也该是够了。 “人工、物料、耗损,三大项。若是从无到有的开一条水泥路出来,双向四车道。” “如何叫四车道?” “哎呀并排四驾马车。”小宋眉头一皱:“你举人买来的吧?” 韩姬低下头,嘴里低声嘟囔了几句,想来应该是骂人了,但宋北云懒得计较了,反正她骂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习惯了。 “若是从无到有在这地势复杂的地方开路,需要从勘测到定项、优化路线再到整合资源开工,即便是什么阻碍都没有,全程风调雨顺也最少需要三年和十万壮劳力。”小宋轻笑道:“你也不算外人,我跟你说实话吧,三年总计成本是这个数。” 小宋竖起五根手指。 “五千万贯?” “五万万贯!”小宋冷笑一声:“这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数目,你还想多开几条。” 韩姬愕然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又看了看外头的大山:“区区区数百里就就就” “数百里?当然不是,是全线一千二百里,走直线直达辽新都。”小宋摇头道:“合一里地差不多要四十万贯!你以为修路很便宜?桥梁、隧道,都是要一点一点蹭过去的。十万人就吃喝拉撒在这深山里三年。” “那抓民扶” 韩姬的话没说完,看到小宋的表情她就果断闭嘴了,小宋叹了口气:“你辽国不要了?恨百姓不揭竿而起是么?” “可” “你这人贪财贪到了这个地步吗?”小宋轻轻敲了一下韩姬的脑袋:“钱对你我来说,就是个好物件,对一个国家来说,这其实就是烫手的山芋。这条路既是宋辽两国共建,那理应一国出一半对吧?” “嗯” “一国两万万五千万贯,分三年。一年差不多是八千万贯。”小宋撑着下巴说道:“宋国这边还好,这几年老赵有钱的很。辽国那边就有点难过了,不过磕磕绊绊也是能凑出来的。” “八千万贯,不敢想。”韩姬的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 “这种国家级建设的钱,你就别指望了,让我查出来谁伸手,我就取他的狗命。”小宋轻声说道:“所以嘛,这有史以来第一条高速路,一定要保质保量的完成。” “以后每一条路都会如此昂贵?” 小宋摇头,大概心算了一番之后说道:“第二条路减三成,第三条路减五成,第四条路减七成。不过七成也是到顶了,再也不可能减了,因为材料和工时已经很难再缩短了。你现在明白什么叫万事开头难了吧?” 小韩叹了口气:“听到都觉得很难。” 小宋没有否认,因为这就是很难的,特别是这第一条路,造价为什么会如此昂贵,其实都不用去细算,这就是个毛估值,但八九不离十。施工难度高、材料贵、没经验返工多、人员伤病等等因素都是制约因素。 但到第二条路时就会好许多了,因为可以总结第一条公路的经验并且可以发展相关配套产业,一些商人嗅到商机之后也会参与进来。接着就是总结经验教训和避免重复错误,不光整体造价会更便宜,而且工期还会更短。 万事开头难,开荒总归是让人心力交瘁的,但不管有什么困难,终归是要去干,只有去干了,发现了问题才能有改进空间,否则一辈子纸上谈兵,恐怕到死都完不成一件事情。 “大人打算几时动工?那工人是用辽国还是宋国?” “十万人,你辽国能凑的出来?当然是公开招募啊。”小宋摇头道:“小韩啊,你怎么傻乎乎的。” 韩姬轻轻哼了一声,却也是没接嘴,然后瞄了一眼宋北云,不动声色的坐起开了一些,生怕宋北云上手摸自己 “小韩啊。” “啊?” “你这个年纪怎么还没许配人?” 韩姬的表情十分古怪,完全不知道面前这人的思维跳跃怎么这么大,但遇到这样的问题她也没法子,毕竟若是不回答或者置若罔闻,那可就是大不敬了。 “因是女官” “可惜了。”小宋叹气道:“细皮嫩肉的姑娘。” 韩姬再次不动声色的往外坐了坐,心惊肉跳 “辽国普通的力工,一日多少钱?”小宋轻笑一声:“坐那么远作甚,我又不摸你。” “你”韩姬哭笑不得的往里头坐了坐,深深的叹了口气:“一日多少我不大清楚,倒是之前我宅子修葺,请了些人,都没给钱。” 小宋懒得再跟这个扣扣搜搜的家伙讨论钱的问题,撩开帘子对外头跟随的一个皇侍说道:“我问你啊,辽国那边一个力工月钱多少?” “回猴爷,若是没差错,大抵也便是两贯到三贯上下吧。” “嗯”小宋点了点头:“倒也差不多,比宋这边稍微低一点,但也低不了多少。” 又是长叹一声后,宋北云撩开帘子,看着外头的烟雨,还有已经迸发出春意的山麓,突然就有了无端的感慨,乱世仍在乱着,而心中的想法却也开始逐渐化作了萌芽。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终结这个乱世,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没有人再能终结这个中华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一个人办到的事情,这是需要一个百家争鸣的社会、两位励精图治的皇帝、六名开明向前的宰相、一千四百四十五个还算是不错的中央官员以及宋辽加起来近两亿的百姓一起往同一个方向走才能办到的事情。 他不是英雄主义者,也没有荣誉情结,他知道他宋北云的用处是什么,他是润滑剂、是导流阀、是涂改液也是刹车片。 反正宋北云觉得自己最厉害的一点并不是所谓的未来人,而是身为未来人却能够在这个时代摆正自己的位置,用那些曾经出现过问题的地方不要再度来袭。 按照道理来说,到这里他的人生其实可以告一段落了,剩下即便是他混吃等死一辈子也没有人会再说上半句,因为任何人做到他的一部分就已经足够在历史中留下名字了,当是该心满意足了。 但人啊,总归是有些贪图的,既然已经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小宋觉得应该给想自己定下个新目标了,终极目标就是终结这个乱世,中间的过程不重要,反正死前把目标达成,那么老天爷让他完美再活一辈子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摇摇晃晃中,宋北云缓缓睡了下去。 韩姬就侧着头看着他。她觉得宋北云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按照道理来说自己也见过不少才子了,但却从未见过如此的人。 他的才华盖世,但品行实在不端。如果他要是个正人君子的话,韩姬觉得自己是抵抗不住他的魅力的,但问题就是这人太讨厌了,原本因为才气雄心和俊美外形加的分全部在这日常的点点滴滴中消磨殆尽。 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了,当臣子就好了,何必把自己也交代进去呢?还为他诞下孩子,这不是一个那样帅气那样英武的女子会干的事的,因为陛下天生下来就是要把天下的男子踩在脚底下的,可怎会也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看到某个人就眼中有光的小女人呢? 对佛宝奴有些失望的韩姬轻声叹息,但她心中却多少也明白,陛下肯定是有陛下的苦衷,就此人的德行,保不齐是抓住了陛下的把柄,强迫陛下行了苟且之事 一想到这里,韩姬心如刀绞,疼痛不已,恨不得一刀把面前的狗男人给宰了为陛下报仇。 但如果没了他,自己赚钱的大计也就泡了汤,在陛下和钱之间左右摇摆很久之后,韩姬觉得还是钱重要一点,因为陛下已经不是曾经的陛下了,可钱还是香的。 想到这里,韩姬长叹一声,由衷的笑了出来,感叹自己是个有姓无名的人,居然还在替陛下操心这些,不由得感到些许可笑。 罢了罢了,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哗哗响的铜板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宝贝。 不过这个家伙真的好看呢。 韩姬凑上前端详一番宋北云的侧脸,却又是有些忍不住的羡慕起陛下来,天下才子何其多,这样好看的人当真是凤毛麟角,剩下的那些所谓公子跟这人比较起来无异于土鸡瓦狗。 而就在这时,突然宋北云睁开了一只眼,斜着眼珠子盯着离他不到十五公分的韩姬。 韩姬当时那一下被吓得跳了起来,脑袋直接撞在了马车顶上的横梁上,她哎哟一声就坐回了位置,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鼻涕甚至都流出来了。 “不是吧?”小宋伸手过去撩开她的手,在她头上摸了一番:“哈哈哈哈这么大个包。” 韩姬坐在也不出声,只是疼得嘴里嘶嘶响,而此刻前头的帘子也被放下了,放下的最后一刻韩姬看到小鱼满是杀机的眼神,她丝毫不怀疑刚才如果是自己手上拿着家伙,自己现在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可真是个笨逼。”小宋从身后的小箱子中拿出跌打药膏递给韩姬:“你是偷看我还是偷亲我?我跟你讲,我回去告诉你家陛下,她能把你活吃了信不信?” 韩姬捏着药瓶不说话,但她心里是清楚的,就自家陛下那个醋意但凡是宋北云胡说八道一番,自己死可能不会死,但肯定是要被赶出皇宫的,说不准还真的会被下嫁给个卖肉的猪肉佬 “好了,我继续睡,你就算亲我,我也当不知道。”小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轻点哦,别把人家弄疼了。” 用手机码字,躺了一天断断续续的写我的腰真的作孽啊,不知不觉也就到了有腰的年纪了。 600、五年4月7日 晴 不知乘月几人归 “进来吧。” 金铃儿见到门口的人,轻轻笑了一声,看上去还是很是和善的。 现金/点币等你拿! 从外头走入而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一直留在北平布置网络的碧螺,她本以为宋北云已经抵达了长安,但来了却扑了个空,而且还因为宋北云不在时他在这里的绝大部分事务都会交由金铃儿代管,所以自然而然公主殿下是知道了她的到来,于是便一声传唤将她叫来了家中。 在所有人面前都显得游刃有余的碧螺,偏偏在金铃儿的面前显得有些谨小慎微,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唯唯诺诺。 “来人,上茶。” “不不不……”刚坐下的碧螺连忙起身:“还是让民女来吧,民女本就是伺候人的。” 金铃儿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回了椅子上,笑着说道:“能让你进了门,可就不能让你伺候人了,不然我是要挨说的。” 正说话间,钢蛋从里头仓皇跑了出来,躲到了金铃儿的怀里只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的盯着门口。 果不其然,没多一会儿左柔就从里头追了出来,她撸起袖子哈哈一笑:“小兔崽子,我看你哪跑!” 金铃儿眉头皱了皱:“你整日欺负孩子干个什么!” “我欺负他?你这小兔崽子可是坏得冒了泡,你问问他都做了些什么。” 金铃儿低头看着钢蛋,被娘亲这么一眼看过去,小兔崽子也是有些局促,他可怜兮兮的看着金铃儿,也不说话。 还是那句老话说的好,知子莫如母,金铃儿一看这小兔崽子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又干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说吧,不然别怪藤条不长眼。” 但小兔崽子的嘴巴还是硬的很,死活不肯开口,眼睛却在滴溜溜的转着,一看就是随了他爹的狡猾。 “啊,这位姨姨好漂亮。”钢蛋转身脱离了金铃儿的掌控,冲过去抱住了碧螺:“您是来我家做客的吗?” 碧螺低头看了看这个小东西,又看了看金铃儿,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倒是金铃儿会说话的很,她一把拎起自己的崽,照着他屁股就是打了两下然后将他扔给了左柔:“少来这一套,客人能进内堂吗?回去挨揍吧你,” 左柔狞笑着将这小兔崽子拖走了,而金铃儿回头看了一眼,再与碧螺说道:“孩子顽皮的很。” “那便是……侯爷的儿子吗?” “嗯,老大。”金铃儿点头道:“听闻你从北平赶来,住在哪里?” “城北的客栈中。” “那可不成。”金铃儿笑道:“那地方低贱的很,住不得人。你倒不如收拾收拾住来家中算了,公主府大的很又没几个人住,你住过来也方便一些。” “啊……这……我……民女……”碧螺一下子有些慌乱了起来,她有些语无伦次,不为其他,毕竟对面坐着的是大宋的长公主,她那些花言巧语的招数可是用不上来。 “莫要推辞了,这便是我的主意,谁说了也没用。”金铃儿说着便从手上摘下了那碧玉翡翠的手镯,据说这是西域使者进贡给赵性的一整套玉器中的一件,被宋北云看中夺了过来,价值连城:“这个与我不搭,要我瞧与你倒是挺搭的。” “这……这也太贵重了。” 金铃儿起身:“你先吃些东西,我去瞧瞧那个猴崽子,可莫要让左柔那个诨人给打死了。” 根本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碧螺坐在那感觉压力还是很大的,这也是他第一次接触公主这个级别的女子,不得不说那个威压和气势的确不是等闲人身上能够具备的。 想来自己也可以说是阅尽千帆之人了,即便是在宋北云面前也能走几个来回,但碰到这位公主殿下可谓是毫无招架之力。 听说她在这家中是说一不二的,现在看来那一副大妇的气度果真是不得了的。 轻轻叹了口气,碧螺带上了镯子,在光下一照,当真是上好的佳品,恐怕都是无价无市的稀世珍宝级别了,而自己只不过是个…… 正在胡思乱想的空档,金铃儿又是走了回来,带着笑容坐回了位置上:“你今年几岁了?” “回公主……过了年便是十九了。” “那比我还小个两岁呢。”金铃儿叹气道:“我说怎么看着这般嫩生。” 碧螺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在一旁赔笑。 “好了,去收拾一番,搬来住吧。” “我……”碧螺抿了抿嘴,然后起身叹气道:“我这便去收拾。” 她真的是没胆子拒绝,毕竟自己的身份……其实就是没有身份,甚至连户籍都没有,因为当年自己便是被那周家霸占的妾,后来周家满门抄斩她理应也该是一起被杀的,后来又入了白莲当卧底,按照道理来说她就是个朝廷钦犯来着。 “等等。” 金铃儿叫住了正要离开的碧螺:“入了这个门可就是要守这边的规矩,至于什么规矩,等你来了之后晚上再与你说。” “是……”碧螺轻轻行了个礼:“多谢公主。” 正当她想要拉开门时,门却从外头被推开了,她一个猝不及防便与迎面而入的人撞了个满怀。 忙不迭的挣脱,却是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风尘仆仆的宋北云。 “唉?”小宋愣了一下:“碧螺?你怎么在这?” “侯爷……”碧螺表情变得怪异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客厅:“我先出去忙,回来再与侯爷交代。” 在碧螺匆匆离开,宋北云一头雾水的时候,金铃儿迎了出来,靠在门框边上抱着胳膊:“你可算是知道回来了,若不是我接到信,我都以为你定居在辽国了呢。” “嗨。”小宋走上前用力抱住了金铃儿凑在她脖子旁边用力亲了一下:“我这不回来了么。” “身上臭死了。”金铃儿拽下他一直没变化的脏手:“不洗澡别碰我。” “是是是,我这就去洗。” 宋北云一头钻进内屋,吩咐金铃儿的侍女去准备热水之后,在路过院子时发现左柔正在将自家儿子吊在那打…… “这是干啥?” “你家儿子趁着人不注意,将教他启蒙的先生胡子给烧了。”金铃儿叉着腰:“该打!” “打……该打该打。” 小宋说完之后刚想叫左柔,但却被金铃儿给喊住了,她说小兔崽子会找救星,让他发现爹爹来了,他这顿打就算白挨了。 “俏俏和我巧云姐呢?” “想见她们啊,你可要等上几日了。”金铃儿笑着说道:“她们现在可是大忙人,俏俏现在可是达官贵人们的座上宾,许多贵妇为了求她给设计件衣裳甚至不惜重金相赠。” “那巧云姐呢?” “巧云也忙去了,前些日子北海新军不是重新整备么,按你信上说的要整备个女子营,你觉得那些糙汉子适合操练女子么?自然是要巧云这般的人去的,她都将她散落在江湖上的不少师姐妹给喊来了,也算是为你的事尽兴尽力了。”金铃儿有些埋怨的说道:“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劲头,有时候在女子营里一住就是半个月。” “嗨。”小宋摇头道:“你这就不明白吧,巧云姐是为了能够在你们面前有一席之地,怕你们看不起她出身不好。” “说的什么屁话!” “你还别不信。”小宋双手拢在袖子里:“有些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惦记着。即便是别人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方才碧螺你也瞧见了?” “自然,是我让她来的,她还说住客栈,成何体统?我便让她收拾东西住过来了。” “你看。”小宋一只手搭在金铃儿的肩膀上:“你以为自然而然的事,在人家看来其实便是受宠若惊。” “行了,莫要废话了,快些去洗洗,我也去找人喊俏俏和巧云回来。” 这一路的操劳着实是有些让宋北云疲惫,他洗完澡之后情绪一松懈,居然就在屋中睡了过去,反正一觉醒来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 走出去看看,正巧看到巧云在院子中晒衣裳,他清了清嗓子,巧云立刻回头看到了他。 “愣着干什么呀。”小宋笑着张开手:“来,巧云姐抱抱。” 巧云惊叫一声,但还是羞羞答答的走上前抱住了宋狗的腰。 “巧云姐瘦了。” “还好,就是这些日子有些忙。”巧云仰起头看着宋北云:“你今年还走吗?” “基本不会走了,就是年底会回去参加大朝会。” “那便好那便好。”巧云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踮起脚凑到宋北云耳边说:“我也想要个孩子……” “小事小事。”小宋揉着巧云的脑袋:“行啦,我去漱口,吃些东西。一天没吃啦。” “我这就去给你准备,饭菜都热着呢。” 在小宋吃饭的时候,一家子都出来了,不过俏俏今日是赶不回来了,她如今正在洛阳,最快也要后日才能回来。 “事情么,就是这么个事情。”小宋一抹嘴放下碗:“我就让人把那几百个马贼都给埋了,不管死活。这才耽误了行程。” “你就是贪恋那个女皇帝。”左柔冷哼一声:“我呸!” “胡说八道。”小宋往椅子上一靠:“对了,金铃儿你那边还有多少钱?” “钱?作甚?” “筹钱,修路。” 金铃儿沉默片刻,笑着说道:“我没看账,等会我将账本带去给你看看,你大概核一下。” 核算账本要几分钟?剩下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嘛,要不说金铃儿聪明呢,她总是有各种法子来实现自己的诉求。 “你得谢我救你一命。”在被窝里金铃儿将头埋在宋北云怀里小声说:“不然今日就是你宋北云命丧黄泉之日。” 小宋哈哈一笑:“老子还不信了!有本事你让她们来!” “真的?”金铃儿眉头一挑。 “嗯……”小宋应了一声,然后说道:“开个玩笑而已,当真就没意思了。” 601、五年4月8日 晴 遇昏君则反之 “胡闹!” 早起的宋北云刚送走韩姬的返程队伍,回到衙门进行交接,得到的却是一封十日前发到的密函。 里头的内容看得宋北云是青筋直跳,当时就差点掀了桌子,因为在宋北云在辽国刚出发回长安时,赵性召集万民又进行了一次演讲。 而这次演讲的内容大逆不道的程度让宋北云想一拳把那个狗皇帝给打出脑震荡。 “遇恶官则杀之、遇昏君则反之。” 这便是赵性演讲的中心思想,宋北云不知道为什么朝中那些大臣能够允许皇帝说出这种话来,他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这难道不是鼓励造反?宋北云辛辛苦苦平叛、辛辛苦苦改制,就是为了杜绝谋反,赵性他娘的…… 小宋坐在那气得胸腔起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下头的谋士好奇的上来询问,小宋将密信递给了他。这谋士看完之后,脸色苍白,大呼难以置信。 正巧,这时徐立得知宋北云返程,特意上门拜访,见到了这位开疆拓土的侯爷坐在那气得牙打颤。 “这是?” 小宋已经没有言语可说了,只是将密信递给徐立,徐立看完之后倒是云淡风轻:“仅因为此?要我看官家并无过错啊。” “没错?这还没错?” “自然是无错。”徐立坐在宋北云面前,小宋朝手下人点了点头,屋子里立刻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老弟啊。”徐立呵呵一笑,将迷信放在了桌上:“你怎的越大越没了那份冲动?官家这不正是按照你的想法在往前走么?” “鼓励造反也是我的想法?” “不是。”徐立摇头道:“这是他对官僚体系的警告,他说出这话的意思便是‘我可以豁出命去与你们玩,看看最后谁生谁死’。” 小宋眼皮一跳,看了一眼徐立,然后又将眼睛转移到了那封信上,仔细看了一会儿,将信一扣:“任性皇帝。” “他该是个诗人。”徐立笑道:“幸好有你这等权臣,诗人掌国可不是好事。但诗人皇帝加实干权臣,大概这便是天佑中华。” 宋北云轻笑一声,却是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了:“徐立啊,这次让你来,知道要干什么了么?” “花钱。” 徐立歪着头看着宋北云:“是不是?” “是。”小宋点头道:“这次的花销,足够耗光你们徐家的家财,开心不开心?” 徐立哈哈大笑起来:“来啊。” 在一阵洗脑之后,宋北云将自己修路的计划和盘托出,徐立到底是整日跟钱打交道的人,他大概估算了一番,算上了第一次没经验和试错的钱,估算值在四亿五千万贯上下,跟宋北云粗略估计的相差不多。 当然,徐立自然是不能直接投钱进来的,他要干的事是开设水泥厂,大规模烧制水泥。还有便是后勤补给方面的投入,这些个新产业一旦建成足够将整个徐家的囤积资金消耗一空。 将那庞大的财力转化为社会动力,让整个长安的工业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 小宋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未来会疯狂的搞基建了,基建这个东西当真是社会资源二次分配的好手段,可以极大的避免财富在某个人或某个集团手中滚雪球。 这一条路就能够让徐家根本花不掉钱一夜之间消耗一空,而不管是厂区的建设还是后续的产出都需要花钱,这些钱通过这些产业链回馈到了社会之中,百姓有了钱税收就更多了,税收多了就可以继续搞基建,从商人到百姓到国库再到商人这样便形成了一个循环,在这个循环中钱还是那些钱但路出来了、工业起来了、人民富足了。 有了钱,就能养科学家,养了科学家就能点出新技能树,点出新技能就有新东西可以建,然后进入新的循环之中。 “那便这般定下吧,剩下的事你便来安排吧。” “嗯。”小宋点头道:“我还要去跟汝南王世子那便商量一番,毕竟是宋辽共建的。” “那边恐怕也是会找我的。”徐立耸了耸肩:“辽国商人没有一个能打的。” 要不说努力永远赶不上天赋呢,徐立这样的天才随便一个想法就不知道能超过多少人多少年的努力,这世上怎的就会有天才这种生物存在呢!? 跟徐立一起出门,两人在外头喝了点酒,聊了聊宋辽的趣闻后两人便各自回家了。 回到家中的宋北云呢,其实也没什么事干,他今日只是交接,正式开始上班还有三日。 下午的时候他先是带着儿子跟左柔去钓鱼,回来则与金铃儿下棋、与巧云练了练拳脚、最后再与碧螺聊了一下关于辽国地下信息网络的建设。 在这样的天伦之乐中便是到了晚上,晚上的时候他也悠闲,抱着孩子看着那四个人打麻将,然后指点江山。 “去去去,外头玩去,不要在这烦我。”左柔是个臭棋篓子,但人菜瘾大,被宋北云一烦,她连点了四个炮,愤恨的就把宋北云往外赶:“滚啊!” 小宋无奈,只好带着孩子来到院子中,两父子坐在秋千上,一大一小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上的星星,从神态举止、眉目五官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 “爹爹。” “啊?” “无事。” 小宋侧过头看着自己儿子,他老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聪明但特别拧巴,还非常欠揍。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他那欠儿欠儿的小眼神,看着就让人牙痒痒的,恨不得揍一顿。 “爹爹。” “干毛啊,你最好给我说出个正经话来,不然我就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你可不能打我。”小兔崽子下巴一扬:“我是皇家血脉,你即便是我爹也不能打我。” 然后他就挨了一顿揍。 揍完之后,他哭着走入房间,来到金铃儿面前,哭得更加凶了起来:“娘亲……爹爹打我。” “宋北云!”金铃儿将牌一推:“你是不是欠?为什么打孩子?” 小宋拿着藤条走了进来:“你问问他。” 钢蛋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金铃儿一说,挂着鼻涕可怜兮兮的说:“先生说的。” “哦,那你活该了。”金铃儿继续码好了牌:“春香。” 旁边的侍女上前:“在。” “明日将那先生辞退掉。”金铃儿轻声道:“再让他教下去,我儿便成了京城中的纨绔了。” 而这个时小宋走了进来,往旁边一坐拍着儿子的肩膀:“小老弟,你跟我玩这一套,太嫩了。老子耍无赖的时候,你都没成形呢。” “去去去。”金铃儿推了他一把:“在孩子面前口无遮拦的,你就该死。” 看惯了宋北云在外头专横霸道一面的碧螺第一次看到他在家中的样子,不自禁的笑了出来,而小宋则一只手将儿子夹在手中提了起来:“你爹爹要给你洗澡咯。” “娘亲救命……” 求救声渐行渐远,左柔突然抬起头:“操,混世小魔王有人整治了!” “那可是呢,大魔头回来了。”金铃儿提起一张牌:“想到我便笑出了声,四筒。” 小宋并不知道这个小朋友究竟给这里带来了多少灾难,明明只是个三岁的孩子,但那神憎鬼厌的程度绝对是灾难级的,平日里金铃儿和左柔混合双打都没有用,但他偏偏在小宋的手里被拿捏得服服帖帖。 他说奇怪的话,小宋就能说比他还奇怪的话,骂么又不敢骂,仗着身份欺负人么又会挨揍,反正钢蛋看到自己这个爹,那真的是叫无奈。 “你去外头扫听扫听,你爹我宋北云是你这种小瘪三能折腾的?”宋北云一边给儿子洗澡一边絮叨着欺负他:“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哪个听到我名字不打个哆嗦?” “爹爹吹牛皮。”钢蛋小嘴一噘:“我都听人说了,说你没有半分能耐,就是攀附娘亲的关系,就连官职都是买来的。” “老子官职买来的?”小宋把毛巾往背后一撘:“你说是谁说的,看我收拾他。” “不说,不能告密。” 小宋啐了一口,倒也是没有多想,想必应该是周围的邻居说的闲话让这个孩子听见了,但那又怎样呢?天下皆知他为名士名臣,唯独自家儿子觉得他的官是买来的,说来倒也是个笑料。 父子俩洗完澡,他将儿子抱出去,坐在凳子上看着女孩子们打麻将,宋北云抬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这两年的时间,我不再管政务了。” “你要作甚?”金铃儿抬头道:“不管政务谁管?” “给你找些事干吧,你来管这一摊子事,不行就让碧螺帮你,你别看她年纪小,厉害的。”小宋轻轻拍着儿子哄他睡觉:“我要开始抓工坊和研究院了,加快点技能书。” “行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金铃儿叹气道:“父王身体可好?” “过些日子若是顺利,我便想法子把王爷和王妃接来。” “真的?” “那还能有假?”小宋笑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儿子:“还有,你儿子说我的侯位是买来的,你怎么补偿我?” 602、五年4月10日 晴 春花满正开 长安这头因是多种族汇聚在一起,所以外来的节日特别多,清明之后紧接着就是一个奇怪的节日,大概是契丹人的节日,用来欢庆春日降临。 小宋觉得这挺合理的,契丹人本就是发源地自大东北,属于半耕半牧文明类型,春天对他们来说其实就和汉族一样属于非常重要的季节,而且契丹一贯以来是没有种族隔离政策的,甚至提倡“外婚制”,所以经过多年的通婚之后,契丹与汉族的文化已经逐渐开始分不清彼此。 但是节日嘛,多一个总归比少一个要好,世人皆苦但总归是要在这苦汤子里调点糖的,大家找个由头出来逛个庙会、吃顿好的、踏青旅游、垂钓赏花,倒也不失为好事。 因为宋国这边当官么,基本上逢节就放假,所以小宋自然也是休沐的,所以今日闲来无事就想着说带孩子去庙会玩上一圈。 但无奈左柔今天有钓鱼的父子局、巧云姐则要赶回大营中、金铃儿则需要去清算基金的盈余,最后也就剩下了碧螺和刚刚赶回来的俏俏了。 “可惜了,本以为还能一大家子出来玩的。” 坐在繁华大街,小兔崽子坐在宋北云的脖子上听着自己这个没出息的爹一路走一路叭叭。 “行了行了,有人陪你出来,你还说些废话。”俏俏埋怨了一句,走到了个摊位上拎起一串首饰在碧螺身上比划了一番:“我倒是出来陪小妹妹买些东西就好了,可是没心思随你在这耗费时光。” “你这人……”小宋哭笑不得的说:“你这也太绝情了。” “绝情什么绝情,你是不知我现在有多忙。”俏俏将首饰往碧螺怀中一塞:“去,给钱。” 宋北云老老实实的掏了钱,继续驮着儿子跟着他们往前走去,碧螺一直没怎么敢说话,而且也不敢拒绝俏俏给她买的东西。 从她进门开始,那些姑娘就不停塞东西给她,吃的用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她都收下了,但从来不敢解释其实她也是个很有钱很有钱的富婆。 “老爷,您也是累了,不如去前头歇息一番吧。” 碧螺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股子温柔贴心,小宋一听深吸一口气,拽起俏俏就说:“你看看人家看看人家!你学谁不好净学左柔。” 俏俏却是撇了撇嘴:“也不知是谁一走几个月,连个念想都没有呢。” “想什么想,有什么好想的。”小宋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俏俏瞪大眼睛,怒气值飙升。 “人嘛,之所以不思念,是因知道你在,天底下的人都不在了,你也在。何苦来思念呢?” 脖子上的崽听到这话,顿时惊为天人,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不成器的爹爹居然在说出那种话之后还能绝处逢生,高手啊…… 果不其然,俏俏的怒气顿时就平息了下去,撇了撇嘴:“就知道油腔滑调。” “跟人家就是油腔滑调,跟我家俏俏那可就只是闲话二三罢了。” “好了好了,说不过你。”俏俏一跺脚:“走了这许久,也是累了,去休息一下。” 旁边的碧螺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的互动,她从来没有见过宋北云这样的面貌,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是她却是清楚的很,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一提到宋北云时连腿肚子都是哆嗦的。 因为甘蔗开始在南方广泛种植,如今糖已经不是稀罕玩意了,价格已经被打到非常亲民的地步,并且随着罐头技术的发展,制糖工艺也作为副产品得到了广泛的发展。 “不能多吃糖。”小宋将一根糖葫芦递给钢蛋:“不然到时候你牙齿烂,疼得在床上打滚。” 小兔崽子才不管这些,对于他现在来说,食物比什么都重要。 “长安真繁华。”碧螺站在栏杆处眺望远方,朱雀大街上的繁华之景尽收眼底,这让她不由感叹,原来在这西北之地居然也有如金陵、临安一般繁华的城市。 小宋将崽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再用绳子将他的腰捆在自己腰上,然后点了些点心茶水等吃食后,抬头说道:“当年刚入长安,入目皆为荒芜。” 俏俏点头道:“我来时都不怎么样呢,我当时还抱怨说着怎的就来了这样一个乡下地方。” 宋北云哈哈一笑,扫了一眼周围那些畅谈正欢的食客:“一个地方的繁华和衰落都是很快的,长安作为西北的商业、物资集散地,繁华理所应当。但我觉得还不够,经过唐末和五代十国,长安已经元气大伤了,到现在恐怕也只有最繁华时的五成不到。” “这还五成不到啊……”俏俏惊愕的抬起头:“那到了十成会如何?” 小宋微微一笑,轻叩桌面:“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正在此时,突然旁边一人站起身来,大喊一声:“好!好一个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小宋一桌人都看向了那个人,只见是一个面色微红神态微醺的青年人,他一手持酒杯一手提着笔,似乎正在写着什么,小宋朝他礼貌的拱拱手,而他却是豪放了将笔一放,朗声说道:“我便说我这幅画怎的总是差些意思,久改不得其韵!今日听到这王维之诗才是明白,我这画中缺了一股子豪迈!没了这股豪迈,长安也便变得像是江南了!不得行不得行啊!” 说罢,他将案台上的画一扯,顿时撕了个粉碎,而旁边他的好友立刻迎了上来,连连朝宋北云他们作揖告罪:“还望海涵,这厮喝得有些多了,见笑见笑……” 小宋摆摆手:“无碍,青年者当以多豪迈,俊杰者胸中有山河。倒是可喜可贺。” “多谢……” 那个狂浪书生被好友架走,小宋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而刚放下却发现自己的小兔崽子正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 “看啥?” “爹爹,我觉得你还是有些才华的。” “有些???”旁边的俏俏哑然失笑,得意洋洋的说道:“你爹爹可是大三元进士,殿试的状元啊!” “啊?” 钢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老爹的光辉历史,平日里先生也没有提及,家里母亲和姨娘也不太说起,他却是没想到自家爹爹居然是个状元。 “可是……”钢蛋眨巴着眼睛看着俏俏:“姨娘,他们不是说我爹爹是吃软饭的吗?” 这话说出来,就连碧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俏俏则捏住他的嘴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罢了,软饭也不是不行。”小宋一手撑在桌子上叹气道:“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小兔崽子也不说。” “我这便去查。”碧螺眼睛轻轻一抬:“应是两三日便能水落石出。” “何必呢。”小宋笑着摇摇头:“以后小兔崽子就明白了。” 而钢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宋北云:“爹爹,你当真是状元啊?” “嗯。”小宋点头道:“状元啊,怎么了?” “那你当状元为何还要花钱买官?” 小宋长叹一声,心中无奈。当初左柔也是这样一幅德行,左国公天底下数得上号的大豪杰大英雄,到了左柔嘴里就是花钱托福王爷找的关系才当的官。 现在天道好轮回,轮到自家的崽子对自己买官这件事深信不疑,可是该如何给他解释呢? 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以后他慢慢就会发现,他爹的官可不是买来的而是靠业绩一点点做起来的。 “以后啊,别跟奇怪的孩子玩。”俏俏笑道:“你不信去问问他们,敢不敢让他们的爹爹来你爹爹面前喝上一杯茶。” “嗯,好。” 小宋看到小家伙一脸认真的点头,当时就憋不住笑了,俏俏果然还是那个俏俏,一如既往的损…… 别的地方不好说,就长安这一亩三分地,敢说宋北云坏话的绝对不敢找他喝茶,而会找他喝茶的也绝对不会说他坏话。 这一招基本上可以成绝杀了,小家伙的场子一下就找了回来。 “对了,碧螺。这番过来之后,这两年就莫要出去了,在这里帮衬一下金铃儿。” “好的老爷。”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也别叫老爷了。”小宋摆了摆手:“让金铃儿听见是要骂的。” “啊?”碧螺一愣,却是没敢说话。 “是骂我。”小宋指着自己鼻子:“她才不会骂你,那姑娘聪明着呢。” 下午的时光,小宋继续带着孩子在庙会里转悠,这里不光是有各色吃食,还有很多有趣的表演,变戏法的、卖艺的、耍杂技的、说书的,倒是一副包罗万象的模样。 而商品更是多的吓人,工坊的产品就不用说了,还有一些以往见都没见过的新奇玩意被摆了出来,甚至小宋还看到了不少专门贩卖工具的店铺。 工具店这个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铁匠铺,他们贩卖的东西大多是工业制成品,工坊中出产的榔头、铁钉、铁丝、钢锯、扳手、螺丝等等已经并非是什么保密产品了。 而这些东西开始出现成批量贩卖,也就等于说民间已经有一大批匠人开始往新的方向转型,这也正是宋北云一直所期望的。 “走啊,去放个纸鸢?”小宋笑着问钢蛋:“去不去?” “不去,那都是小孩子的东西。”钢蛋果断摇头。 小宋眼珠子一转:“有很多好看的小姐姐也随着他们爹爹来哦。” 钢蛋眼睛一亮,开始在宋北云脖子上蹦跳起来:“快去快去,我要去放纸鸢!” 603、五年4月11日 晴 “小娘子,看你们手中拿着许多东西,要不要哥哥帮个忙呀?” 宋北云那狗东西带着儿子去看小姑娘挑儿媳妇去了,俏俏则和碧螺继续去逛他们女儿家的市场,买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等物件。 这种事古今中外,只要是女人就难以幸免,但就在她们兴致高昂的时候,就有两名衣着华丽的男子拦在了她俩的面前,倒也是没轻薄什么,就是搭讪而已。 但他们没想到,若不是碧螺的手在后头比划了一番,这两个人恐怕已是倒在地上生死未卜了。 俏俏生气,想要喊人,但碧螺却轻轻拉了一下俏俏的手,风情万种的走上前去:“谢过两位哥哥的好意了,妾身多少有些不便。” “小娘子可莫要如此说,倒不如哥哥带你们两人去那头喝杯酒水,聊上一聊。” “可是真的不用了,多谢两位哥哥。”碧螺再三推辞,嫣然一笑之后拉着俏俏就要走。 可都如此了,那两个浪子居然还不依不饶,就当他们要上前第三次拦人时,碧螺却只是拉着俏俏往后退了一步,伸手这么轻轻一召,接着从人潮中走过来两个人,他俩一拍那两个花里胡哨的人的肩膀,说了句:“老大要见你们。” 然后便生生将他们拖了出去,碧螺全程只是笑,却是未发一言。 “碧螺……那是你的人啊?” “不是呢,是官人的。”碧螺笑道:“只是暂听我命罢了。” 俏俏眨巴了几下眼睛,想到刚才那拖人者,从身形到样貌都不像好人,她甚至还有些意外为何碧螺会认得这些人。 “他们是坏人吧?” “坏人?算是吧。”碧螺抿嘴一笑:“不过于姐姐与我来说,那拦路的才是坏人。” 转过头,俏俏看碧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于是就问了起来碧螺的身世。 要换一个人这般问,那可是要掌嘴的,但既是俏俏问了,碧螺自然是要回话的,于是她就将自己的身世来历无遮无拦的说给了俏俏听。 俏俏虽说是从乡下出来的孩子,但从小到大都有红姨、有玉生、有宋北云护着,即便是有个混账爹却也没见过什么人间的险恶,听到碧螺身上所受的苦时,她惊愕到难以置信。 “你命好苦啊……” “不苦。”碧螺攥着俏俏的手,轻言说道:“如今我与妹妹也团聚了,还有人护着,何来苦呢。” “你让人将妹妹也接来,不行就在府里头住下,我们不缺这一口吃的。”俏俏坚定的说道:“你都不用问北云,我就给你做主了,这事他得听我的。” “就如当年俏俏姐收养皇子一般?”碧螺眉头一挑,笑了起来:“官人可不止说了一次两次了,说改变他人世之途者就是俏俏姐姐了。” “哈……哈哈……”俏俏挠了挠头:“就是不忍心看人受苦,当年狗蛋还……那么一点点大呢。”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领取! “那我便听姐姐的便是了,不过我那妹妹……有些怕人,就不住在府中了。”碧螺悠悠叹气道:“她才是个可怜人。” 正在两人在街边的小摊上喝些果汁甜水的时候,刚巧看到方才那两个登徒子的身影,他们被人扔在了街角,鼻青脸肿的不说,身上的衣衫还被剥了去,那两人就似白斩鸡一般,只穿着亵裤的站在人潮之中,他们胸口用红色漆笔写着“调戏妇女”头发也被人剪成了狗啃的,因是羞于见人,只好将手中的扇子挡在脸上,周围的路人纷纷对他们指指点点,嬉笑之中透着鄙夷。 “哈哈哈……”俏俏指向那头,看着那两人的丑态:“好有意思!” 碧螺笑道:“若这是在临安,这两人便是西湖底雅座两位了。” 俏俏一愣,转过头愕然道:“你……杀人啊?” “杀人。”碧螺点头,眼神透着杀气:“这种男人杀了便是杀了,手段干净些就好。” 俏俏打了个冷颤,但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的世界可接触不到这样的人,不过她倒也是没有感到反感,反而觉得爽快无比,甚至有些羡慕碧螺可以干出这样的事来。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去寻那对父子好了。” “嗯。” 而此刻被寻的那对父子,正因为放风筝没有放起来,宋北云说“看我的”后因为用力过猛而将风筝挂在了树上导致破得一塌糊涂并且被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嘲笑而导致失落的蹲在一块石头旁边说着怪话。 “你别看他们风筝飞得高,等会那线肯定要割手的。”小宋嘴上叼着一根草杆子,嘴里不停的发出各种诅咒:“哎呀,别哭了……” 钢蛋一直在那哭,要不是因为父子俩往那一蹲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非得让人觉得是宋狗拐卖孩子不可。 “都怪你。” “是是是,怪我怪我。”小宋拿起手上已经破碎的纸鸢:“再给你买个……不对,老子给你把全城的纸鸢都买下来行不行?别哭了。” “买了有何用?都被人家笑话了。” 小宋叹了口气,面对这种认死理的儿子,他也只能长叹一声。 可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姑娘迈着小短腿手上拎着一个已经飞上天的风筝来到钢蛋面前,先是打量了一番宋北云,然后怯生生的将风筝的转把递向了钢蛋。 钢蛋先是一愣,然后泪眼朦胧的看向了那个小姑娘,抽着鼻涕可怜兮兮的接过了转把。 “拿人家东西要干什么?” “多谢,不胜感激。”钢蛋抽泣着朝那个小姐姐抱拳行礼,然后转头看向宋北云。 “行了,去玩吧,别跑远。” 接着他就见这个小姑娘带着自己家的傻儿子蹦跳着去往了孩子扎堆的地方。 “长得好看真有优势啊。” 看着在孩子堆里,自家的傻儿子被一堆小姑娘簇拥在里头,小宋心中不无感慨,这小兔崽子以后哪怕是一事无成,恐怕光靠吃软饭都够他安生的活一辈子了。 不过转念一想,小宋又笑了出来,他可能是天底下第一个希望自家儿子吃软饭活一辈子的爹了,这可不能让金铃儿他们知道,否则那可是要挨打的…… “官人。” 一声呼唤将宋北云从挨揍的幻想中拉扯了回来,他抬头看到俏俏和碧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满面笑容的看着他。 “你们两个春风得意的,有什么好事?”小宋笑眯眯的问道:“说来听听。” 604、五年4月15日 晴 夜不在黑有电则灵 “我觉得儿子有些不对劲。” 回到家中,小宋将金铃儿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你没觉得吗?” “哪里不对劲?”金铃儿探过头去看了一眼正在堂前坐着的儿子:“他好好的啊。” “你不觉得他……有点太聪明了么?” 当宋北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金铃儿歪着头看着他,就像看到了什么离奇的事情。 “我,三岁能识千字、五岁熟读四书五经、七岁能吟诗作赋、九岁便可泼墨丹青,曾有人说我若是男儿身便是百年不出的麒麟才子。”金铃儿指着自己说道:“庐州乃至大宋第一才女。” “啊?”小宋挠了挠头:“然后呢?台词有点熟。” “你,天下名士宋北云,掌宋国相印、辽国虎符,平南昌、战长沙、征长安、守北平,二十出头著作等身。天下有识之士无不感叹生子当如你宋北云。”金铃儿眉头轻轻扬起:“你觉得你我的孩子该是怎样?也如那些三岁黄口一般玩泥捉柳?” “唔……你这么一说我就是有点理解的,可是他这个年纪不能……至少不应该对女孩子那么关注啊,他太过于关注这个了。” 金铃儿白了宋北云一眼,却只是留给他自己细细体会,并没有作答。 看到她要走,小宋追了出去说道:“是不是你教他什么了?” “我教他什么?子不教父之过,与我何干?你再去辽国多住些日子,保不齐你儿子便成了那大魔头。” “别啊……你说气话干什么嘛。”小宋有些无辜的说道:“这不是跟你探讨嘛。” “有何好探讨的,他就是聪明了一些罢了。”金铃儿摆了摆手:“莫要烦我,我还有事情要做。” 被赶走的宋北云又回到了客堂,坐在儿子对面,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然后宋北云突然开口道:“吃鸡吗?” “?”钢蛋像金铃儿一样歪着头看着他,满脸的疑惑。 “4还是ak?” “???” 小宋见状仍不死心,他继续说道:“别装了,我知道你也是同行,说吧!从几几年来的?门口有一棵枣树,另外一棵是什么树?氧气的分子式是什么?” “娘!”钢蛋脸上全是惊恐,冲向了金铃儿,一把抱住她的大腿:“爹爹疯了!” 金铃儿气冲冲的跑了过来,叉着腰对宋北云说:“你又犯什么病?” 现金/点币等你拿! 小宋看了看金铃儿又看了看那个小兔崽子,长出了一口气,因为刚才他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自己这个小兔崽子的眼神那彻头彻尾的是迷茫,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没事,我就是想带他玩个好玩的东西。” “你且乱来试试。” 金铃儿扭着腰离开了,屋中又剩下了父子两个大眼瞪小眼起来。 “对了。”金铃儿走到一半回头说到:“过来一下。” “来了。” 小宋赶了过去,金铃儿上下扫了他一圈:“你可知你那吃软饭的名头是从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 “你自己说的!”金铃儿好气又好笑:“我找人查询了一番,你猜猜人家怎的说的?说是你当初带着钢蛋去跟人下棋时说的,后来那些个人中也有人来到了长安,自然便是传开了。大家都知道公主府是有男人的,但可不是谁都知道这人是宋北云,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事实。” “啊?” 小宋挠了挠头,他好像依稀有些印象,难怪说这剧情怎么有些熟呢,敢情是出口转了内销,谎言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他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 一下子解决了两个疑惑的小宋很开心,毕竟自己是穿越者再整个穿越者当儿子心里上有点吃不消。 不过他好像一直没有怎么关注过大儿子,想来还是多少有些愧疚的,至于这小兔崽子会变成啥样的人,到时候再看吧,毕竟这才三岁出头的小东西而已。 之后的几日,宋北云倒是忙碌了起来,他手头上还有许多之前积压的事情要处理,所以一连好几日都工作到了深夜。 不过要是手头上有空闲时,他也会带着儿子疯玩,比如最有意思的就是他用木炭、酸、黄铜棒给整了个酸液电池出来,然后又用铜丝给绕了个电机,接上漆线和竹子削的扇叶,就成了个低配的电风扇。父子俩玩了一整天…… 而今日好不容易又到了休沐的日子,小宋嘛照样是窝在家里的,作为一个严格执行休息日不加班政策的宋北云,即便手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干,但他仍是放下所有工作,就这样蹲在了家里的后院中。 “用力踩!” 小宋在公主府的后院用工坊里整来烧焦炭的石棉砖弄了个煅烧炉,上头摆着一个咬合坩埚,坩埚中则是在煅烧炉甘石和焦炭的混合物。旁边钢蛋在卖力的踩着风箱,小脸蛋憋得通红,满头都是汗。 炉甘石也就是碳酸锌,这东西并不是什么稀缺玩意,锌这东西远远要比炼铁、铜简单许多,因为它的化学性质活泼而且熔点只有四百多度沸点也只有九百多度,只需要把锌矿石和焦炭放在一起,加热到1000摄氏度以上,金属锌被焦炭从矿石中还原出来,并象开水一样沸腾起来,变成锌蒸气。 咬合坩埚上头的导流管将这些蒸汽引入到水中,很快里头就出现了大量的金属锌晶体,纯净又漂亮。 取出这些晶体稍一加热就成了宋北云所需求的单质锌,而得到锌之后,重头戏也就开始了。 稀硫酸、瓷罐、铜棒、锌棒,这就是一个巨型大电池。而且秉持着十多九不输的原则,宋北云这次干了一票大的…… 等到一个电池准备妥当,他将口子用木塞和黄泥封好,再用包漆的铜线分别连接到铜棒和锌棒的两端,再将这导线绑在了那个自制电机上。 就听呼的一声,电机当时就烧了…… “这么大电流?”小宋往后退了几步,将儿子抱到了安全位置:“就在这别动哈,这玩意可能得要命了。” 说完他戴上了自己的防护装备,像头熊一样走上前开始折腾起来,在中间加入了几个电阻之后,又重新给电机绕了线,这样再次接通之后,人类历史上第一台电风扇就这样呼呼的转了起来。 钢蛋在旁边高兴的直拍手,而宋北云拔下铜线,朝他晃着手指:“如果你觉得只是这样,那就太看不起你爹了。” 说着,宋北云又取来几块轻薄而巨大的铁皮,他费劲力气将这些铁皮合拢了起来,周围还用榔头狠狠的敲合在了一起,接着他将这个大概有三立方米左右的空心铁皮包放在了屋外,调整好了位置之后用细木炭粉混着胶喷洒在了这个铁皮板子上。 等到一切都搞定了,他又取来之前准备好的两根铁管,两头都插入这个铁包子之中,而另外一头则直接伸入房屋之内。 “走,进屋。” 带着欢呼雀跃的钢蛋进入屋中,小宋将之前那个小一些的经过一些调整后伸入到了其中一个铁管之中,确定是往里头吹风后,他从外头将铜线引了进来,经过一个简单的闸刀后,连接在了这个小风扇的屁股上。 “开始了,人类第一台暖风机!” 合拢闸刀,外头早已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铁包子里的暖风被屋里的冷风置换了出来,另外一个没有安置风扇的出口则源源不断的喷出了热风。 “若是冬天,外头那个铁皮下头还能点火,吹出来热辣辣的,不多一会儿屋子就暖和了,而且还安全。”小宋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好久没玩这些了,多少还有些生疏,我想想再怎么改进改进,整一个空调出来。” 两父子一日的时间,将好端端的后院给折磨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尘土飞扬、到处也都是四散凌乱。 但从这一天开始,钢蛋终于不再认为自己的爹是个吃软饭的废物了,因为实在是神乎其神……若是那些戏法都是些障眼法,那自己爹爹这一套下来那便是无中生有。 平日里都能见到的东西,什么铜线、铁皮,在这一番操弄下居然都活了过来,还能自己动! 当然,宋北云只顾着在儿子这里显摆了,浑然忘记了关注自己的个人安全,直到左柔闻讯赶来时他才知道,自己恐怕除了应付一个小的之外,还得应付左柔这个除非不务正业对什么都没兴趣的怪女人…… 那天,小宋被提了很多无理的要求,比如左柔想让他用坩埚给炼颗仙丹,再不济炼个狗出来都行。 “快炼个仙丹我瞧瞧。”左柔嗑着瓜子坐在窗台眯着眼晒着太阳:“赶紧赶紧。” “你做梦。”一身脏兮兮的宋北云啐了一口:“别整日提些奇怪的要求。” “那实在不行你炼个狗出来,这总该没问题吧?我看那街头的方士,一会儿炼个鸟子一会儿炼个狗一会儿一个小姑娘的,好神奇。” “老子炼你个欧尼酱……”小宋骂了一声:“我这是科学!是科学!!!你怎么还带玩人体炼成呢?” 605、五年4月18日 晴 你和草原有个约定 陪了儿子几天,让他好好见识了一番自己这个爹爹是多么的无敌后,宋北云终于来了业务。 那司来了。 就是那个相当大汗的那司,他带着自从两金之战后最大规模的商队来了。 上万头羊、四千多头牛,就如同军队一般浩浩荡荡的进入了长安城。 他这次来是购卖食物、日用品和铁器的,别的地方不可能卖这样大的规模给他,但长安不同,长安并没有限制,于是他来了。 跟随他一起前来的还有他十几岁的儿子和六岁的女儿,宋北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带着人亲自迎接了这位来自远方的客人。 “宋大人,给您拜个晚年。” “哈哈哈,你这个年可够晚的。”小宋也抱拳朝他行了个礼:“一路风尘,今日我就为那司兄接风洗尘,请移步醉仙楼。” “那便多有打扰。” “自己兄弟,客套了。” 这种正式的宴会,自然是要清场的,草原商队此番前来了大概有五百多人,虽然和牛羊的数目比起来不算什么,但其实还是很多人的,而小宋也明白这些那司部的后生来到此地的原因。 “宋大人,我们自家兄弟,我便不多废口舌了。”那司在席间伸出五根手指:“此番前来我要五样东西。” 小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请说。” “种子、技术、先生、粮食和工坊。” 小宋倒吸一口凉气,他皱起眉头凑到那司面前:“那司啊那司,你可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么?” “知道。”那司坚定的点头道:“种子,我要宋大人手中培育出的耐寒麦种、技术我要罐头技术、先生我要识文解字的先生、粮食我要能够供十七个部族过冬的粮食。” “那工坊呢?”小宋眯起眼睛,眼神中闪烁着杀机。 “我要宋大人也在那司部开办工坊。” 瞬间,凝重的气氛就这样解除了,小宋和那司同时长出一口气。 “你他娘的吓死我了。”小宋拍了拍胸口:“狗东西。” 那司也是笑了起来:“宋大人当那司傻吗?那当为国本的东西,即便是宋大人肯给,那司也不敢要。若是真的要了,大汗便能要了那司的命。” “你算是我见过最聪明的草原人了。”小宋吃了口菜:“可以,不过你得给我说明为什么,我不能当个冤大头吧?” “那是自然。” 接着便是那司的解释时间,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不给宋北云一个清楚的交代,他真的是连一根毛都带不走。 但这些东西真的都是草原急迫需要的,所以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与宋北云和盘托出。 要麦种,是因为那司部刚接收了一批从大食逃难而来的人,他们其中有人精通种植,能够在荒漠再造绿洲的那种,他说自己有能力在草原上也种出粮食。 对于这一条,小宋表示摇头并且告诉那司,这一条死活是行不通的,但他能够提供最优良的牧草种子。 “这些牧草种是西夏人那边得来的,他们当为国宝已经优选二十余代,比你那小麦种可靠许多。”小宋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要真种小麦,你怕是不知道怎么死的。听我一句劝,那边真不适合种小麦。除非是额尔古纳河那边,可是那边又是金人的地方,你们没有优良产区的。” 那司愕然,他不知道宋北云居然能把草原了解的这样透彻,略微思索一阵之后,他便也是点头道:“那便牧草吧,草原那边一贯以来都是靠天吃饭,比之西夏的确是不如。” “那可不,人家那可是大戈壁居多,不优选是要饿死人的。”小宋说完之后,抬头问道:“为什么要罐头?” “这几年草原封冻日久,冬日之时草原上最金贵的不是牛腩羊炙,偏偏就是那清脆、香甜的果蔬之物,之前我买了一些罐头回去,发现滋味不错,且能保持数月不腐。我便起了心思。” “所以,你直接就要了技术?” “是,若是单纯进口,我便没了钱赚。”那司笑道:“那司可是草原的行商呢。” 小宋摇头道:“这可不能给你。” 这话挺出乎那司预料的,但他却没有着急,只是等待着宋北云的解释。 “罐头技术本就是用于行军打仗,若是给了草原,那草原骑兵没了补给之忧,天底下谁人能拦得住?” 那司想要张嘴反驳,草原现在哪里还是什么无敌之师了,早就已经被宋辽联合起来打断了腿,别说长途奔袭了,就连家门口的仗都被按在地上摩擦,多个罐头又能如何?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毕竟宋北云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也不是说完全封锁。”小宋一只手撑着脸:“你们可以用风干的牛羊肉来换罐头,一斤牛肉干换三斤罐头,我想想啊……三斤罐头大概是六罐。” 那司略微思索了一番,轻轻点头:“可。” 小宋心中狂喜,一斤牛肉干啊!草原的牛肉干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牛肉啊,这对于缺少蛋白质的内地军民来说代表着什么? 罐头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地里长出来的瓜果蔬菜,街边上一文钱一个的大桃子,经过清洗、去皮去核、蒸煮消毒、如糖浸泡、封装,成本绝对不超过五文钱一罐。这还是把器皿和人工加进去的成本。但牛肉干这个东西,一斤干三斤肉啊…… 也就是说他们用三斤牛肉换了三斤的瓜果蔬菜……这买卖难道还不划算? 当然了,这要换个角度来说,对于草原那边的话,这些罐头可能更加金贵一些,毕竟大雪封冻一封近半年,天天吃肉能吃疯过去,这要是谁家打开一罐香甜的水果罐头,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说完,那司在他的小本本上记录了一番后,仰头说道:“至于先生,那便是能够教授汉文的先生,草原上绝大多数人不读书不识字,我期望宋大人能将文化之光分一些给草原。” “你草原要学汉文干什么?”小宋眉头一皱:“你这说不过去。” 那司抬起眼睛看了宋北云一眼,眼神中说不出的苦涩和无奈,他笑道:“因为宋辽强,草原想要活下去,只有两条路。一个便是打,但打不过。那么只能走另外一条了,那便是学。” 小宋拍手称赞:“那司,你当真是个人才。这件事我会与你安置,还有草原不是定期会让人来这边学习么,这次你带来的人就是?” “是的。”那司点头道:“这五百少年少女便是我联合其他几个比较大的部族选出来的人,他们愿意来长安学习。” “可。”小宋点头道:“此事我会安顿。” “多谢宋大人。”那司起身一躬:“至于十七个部族过冬的粮食,去年冰灾严重,金帐汗国若不是有我,定是要悍然开战的,但我也将宋大人之前卖与我的粮食全部耗尽,经过核算若是今年还如去年一般,那大概有十七个部族会因困饿而亡。” “好,这个可以。”小宋点头:“那你那些牛羊是?” “礼物。” 小宋一听,先是一愣,然后起身哈哈大笑并朝那司鼓掌,鼓掌还不够,还竖起大拇指来:“那司啊那司,你这人是真的聪明啊!聪明!!!” 能让宋北云这样夸赞的人不多,那司绝对算是一个。一句礼物解决了许多宋北云都不好解决的问题。 妙啊!当真是个妙人啊! “好,我大宋煌煌上国,自是不能失了礼数。”小宋拍着桌子说道:“你且在这休整几日,我会差人安顿你吃喝玩乐,你便等我好消息。” “还不知是何好消息。” “自然是大宋皇帝金口嘉许。”小宋满脸笑容:“上国不可凭空接人礼物。” 大宋的规矩其实很简单,有人朝贡就送回等重加一成的礼物。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公众号【】抽红包! 这里有个文字游戏,那便是等重而不是等价。若是对面是真心诚意的,那便按照市价的百分之一百一十返还给他们。可若是对面来的都是些想空手套白狼的,那便是等重哦。就如去年百越某个王爷觐见赵性,扣扣搜搜的就送了个所谓玉床,说白了就是大理石的床……然后根据大宋的规矩,回了他们一对石狮子。 据说当时百越使者来回的路费都让他们在中途跑了路,去向不明了…… 那司的确是带来了好消息,小宋心情明媚的很。 在陪完了那司之后,宋北云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而那司说晚些时候会带儿女去他府上拜访。 小宋心里明白,这家伙一个是让儿子来认干爹,再一个便是想来结娃娃亲。 认干爹可以,但娃娃亲的话可是要小宋审核过关才行,那小小宋金枝玉叶的,可不能娶个大脸盘子的蒙古妹回去,起码也是要华筝公主那样的可爱蒙古妹。 不过嘛,怎么说呢……这种玩意大多都是属于政治联姻了,毕竟那司的级别不够,无法直面赵性。否则他九成九会把女儿嫁给太子殿下的。 可小宋觉得……就老赵那个德行吧,他也看不上大脸盘子的蒙古儿媳。 “那便晚上见。” 606、五年4月18日 晴 自古英雄出少年 小宋觉得那司肯定是被戴了绿帽子。 怎么说呢,那司这人的长相吧……其实实在说不上好看,身材有些粗短,面相也是典型的草原汉子的面相,大脸盘、黄褐皮肤、下巴扁平、颧骨突出、鼻梁不高、嘴唇略向前突出,虽然都是黄种人但一眼看上去就不是汉人的面相。 但他的一双儿女却是着实让小宋惊讶了一把,首先是认自己当干爹的那个小子,他身材修长健硕,虽是单眼皮但却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了,皮肤不算白皙但看得出来是长期在日光下活动的结果,而且毕竟是男孩子,微黑的皮肤反而更让他显得有些英武气概。 就面相来说,这绝对是个贵不可言的相,以小宋从相书上看来的知识,这个孩子现在的面相可以称为佩紫怀黄之相,未来必然是个人中龙凤。 他跟那司一样,能够说一口流利的汉化,礼节方面并没有小宋想的那样莽莽撞撞,也并非常人印象中草原人都是粗暴狂野,虽是穿着草原的衣裳,但内核却是个板板正正的汉人。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进退有序、言语有度,十岁的孩子能到这一步可以说是家长绝对倾注了大量心血在培养这个孩子。 他招人喜欢极了,认了宋北云当义父后,小宋送了一套限量版金线装订四书五经,还有一柄随身的腰刀作为礼物。而金铃儿她们也是很喜欢这个孩子,来回便是送了一大堆的东西。 而那司的女儿也是如此,她倒是一看就是在家里受宠的那个,都说草原人对女人如对牛马,但这个小宝贝却是那种所有人心头上的宝贝疙瘩。 她活泼好动,也不怕生人,比钢蛋大上一些,看着就如同个布娃娃似的可爱,她见大人在那聊事情无趣,便自顾自的找到了正在旁边偷听的钢蛋,然后拽着他就要出去玩,还直言不讳的说他长得好看,自己喜欢。 钢蛋哪里是这个小姑娘的对手,被拽着手就在地上拖行,脚下划出两道无奈的刹车线,逗得堂前的大人们哈哈大笑。 “若是宋大人不嫌弃,倒不如让家中小女与令郎定个娃娃亲吧,等公子及冠之时便成亲。” 小宋侧过头看向金铃儿,并用手指了指她:“家里的事,她说的算。” 那司起身朝金铃儿拱手道:“见过公主殿下。” “不用多礼。”金铃儿看了看宋北云又看了看那司:“娃娃亲之事,暂且不可武断,倒不如让他们未来自行选择,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那司心中知道这是公主殿下把娃娃亲的意向给否了,不过那司的确也是能够理解,那个孩子毕竟是宋北云的儿子,同时也是大宋的金枝玉叶,未来起步也会是个世子,自己小小部族的族长,凭什么攀这个高枝? 除非自己能当上草原的大汗,否则以后真的就得靠孩子们自己能对上眼了。 而这时,就听外头钢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小宋只是瞄了一眼,反倒是那司着急的冲了出去。 这还没到门口呢,就听自家女儿在那喊道:“这个狼牙项链你给我收好咯,等长大了我来找你!” 宋北云听罢,笑出了声音,他抬手对那司说道:“老兄你激动什么,孩子的摔打属实正常,我家可不作兴男儿涂脂抹粉般的娇弱,男子就要如你这儿子一般英武。你来。” “在。”那司的儿子立刻起身:“义父。” “你还没有汉名吧?”小宋起身走到台前,朝他一招手:“研墨,我给你起个汉名。” 起名这件事对于男孩子来说其实是人生中的大事,世上只有天地君亲师者方可为男儿起名,宋北云给出这个名字,就代表其实已经认同了他这个义子。 “是,义父。” 帮着宋北云磨好了墨,他展开宣纸开始在上头画起画来,不多一会儿一匹骏马便出现在了上头,然后用突厥文写了寄语,又用汉字写上了坐拥草原,胸怀大海八个字。 看到这个,那司的脸都吓白了…… “宋大人,这……这……” “哈哈……”小宋摆手道:“没事的没事的,这个等他成了大汗时便能用上了。” “不敢……万般不敢……” 那司连忙摇头,这幅画上的突厥文的意思便是征途四方,如虎添翼的意思,再加上汉文的八个字,这简直就是明着告诉所有人他们部族有野心,到时候穿小鞋都是小事,甚至可能会被灭族的。 “也对。”小宋叹了口气:“后代子孙可能不会容许又一个成吉思汗的。” 他说着便将那副画给撕了个干净,换成了少女抱着羊羔的模样,而那少女一看就是那个正在门口追着钢蛋要亲亲的草原小公主。 “心随意转,四海昇平。”小宋落笔之后,看向自己这个义子:“汉名宋平,可否?” “荣幸之至。” 宋平啊……那司心中长出一口气,庆幸这位宋大人没有玩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样就挺好……就挺好了,字好意也好,还不会让人针对,这就好啊。 而且宋北云的宋可是官方钦点的与国同姓,理论上他是不能够随便给人辞姓的,但这是义子,意义不一样的。 叩谢宋北云之后,那司便让宋平去外头照顾弟弟妹妹了,而金铃儿也自觉的告辞离开,堂前立刻就剩下了两个男人。 “是不是你们大汉为难你了?” 那司还没开口,宋北云就率先提了问,那司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可能要断了我部与大宋的通商之权,换成他的亲信部族。” “想多了。”小宋翘起二郎腿:“你去打听打听,整个宋辽,我宋北云说不能跟谁做生意,他们谁敢卖出去一斤铁一斤粮。你真当草原换人不用跟我打招呼吗?你担心是多虑了。” 那司苦笑:“宋大人,若是如此简单就好了,他可并非傻憨之辈,自是知道这番道理,他的意思是让我部一众人归化他部。” “嗯?”小宋眉头一皱:“这明摆着就是要搞你啊,你是不是露出马脚了?” “不知……” “不过也对,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宋晃着脚丫子:“那你可危险了,这边归化一点那边归化一点,你们部族最后就成在家里种牧草供他们吸血的废部了。” “谁说不是呢。”那司长叹一声:“宋大人有何法子么?” “宋国承诺不干涉他国内政。”小宋侧过身自一只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撑着下巴:“这件事不好办。” “啊?” “不过不好办归不好办,倒也不是不能办。”宋北云眼皮子一抬:“与你们大汉关系不好的部族有多少?” “三成左右,但自从两金之战大汉输了,如今可能有四成有余了。” “嗯……” 小宋沉吟片刻:“四十万斤粮食、十万件兵器。你可以拉拢多少人?” 那司昂起头,眼神中光芒绽放:“许多。” “许多是多少。” “就是足够在阴山一侧与大汉部遥遥相望。”那司眯起眼睛说道:“只是我们后面便是宋辽之境,无险可守。若是被骑兵突击怕是……” 小宋手一挥:“我会给你一支教团队伍,教你怎么打骑兵。” 那司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可是知道面前这宋北云打骑兵可是一绝,至今为止不管是金国骑兵、西夏骑兵还是草原骑兵都没有在他手上得过一次胜利。 “还是那句话,我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小宋继续说道:“但是问题来了,那司我们丑话说在前面,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变成敌人。大宋经不起一个星辰大海般伟大的人去冲击它,大辽也经不起。我要的是和平。” 那司低头沉默一阵,然后抬起头将手放在胸口:“那司部永不犯边。” 小宋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种话就是放屁,但没关系他并不需要一个草原部族的效忠,他只是需要大宋在草原有一个代理人,给他武器、给他食物、给他勇气,让他把更大的风浪挡在阴山一侧。 至于未来,等210火出来了,他们别说骑兵了,请阴兵都没有用了。 “那我提前预祝老兄旗开得胜。”小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等你成大汉的好消息。” 那司起身说道:“多谢宋大人,今日我便不再叨扰。” 送走那司一家,小宋坐在昏暗的堂前,独自坐了很久。因为他知道战争又要来了,只是这一次战争并不会烧到国内,草原的这一次分裂战争很可能会导致整个东亚的格局发生改变。 那么他突然脑中闪现出了个想法,要不要趁着草原开战的时候,趁机吞掉西夏呢?然后死守住东亚的西大门,让这一片地方闷在家中发展三十年。 理论可行,实践开始。 “来人啊。” 小宋呼唤了一声,小鱼立刻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在,宋大人。” “让那潘惟熙滚过来。” “是,小鱼这便去办。” 607、五年4月19日 阴 “潘惟熙,你知道你为何还能站在这?” 潘惟熙站在宋北云面前,身上穿着伙夫的衣裳,早先的精气神都已经被消磨干净了。 “知道。” “还是那句话,你欠老子一个北海军。”小宋提到这件事就火冒三丈:“你能活下来站在这,你得谢谢你爹潘老将军,如果不是他老人家,你死八百次都难辞其咎。” 一番话说下来,潘惟熙虽是没有回答,但眼泪却是落了下来。 “哭!男人是能哭的?”宋北云一拍桌子:“混账!” 见潘惟熙在那抹眼泪,宋北云抄起一颗豆子放入口中,咀嚼一番后说道:“打仗,允许有伤亡。但这些伤亡绝对不允许是因为指挥官的自以为是和愚蠢造成的!你是指挥官,你就必须要为你的兵负责、你就必须要为上头的命令负责。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宋北云叹了口气:“看着你就烦,也不知道你为何还要死皮赖脸的过来,还让晏殊给我写无字天书。这样吧,你留在这里也是当一辈子伙夫,你去草原吧。” 潘惟熙愕然的抬起头看向宋北云。 “许你质疑了?”宋北云眉头一皱:“带一个教导队,去草原。教草原人打仗。” “是!”潘惟熙一个立正,眼神已从疑惑变成了坚定。 “过几天就出发,你去准备准备,点上一些跟你关系好点的。然后让杨文广明早滚来见我。”宋北云翘起二郎腿:“你这次要是再敢毁我北海的名声,别说你爹了,就是官家亲自保你都没用,明白不明白?”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 “定不辱命!” “滚吧。” 第二天一早,杨文广吊儿郎当的带着早点就出现在了宋北云面前。 他见到宋北云后,从怀中掏出另外一份递上前:“宋大人,吃饼。” “滚滚滚滚。”宋北云一挥手:“跟我出去走走。” “吃点呗,特意从伙房拿的,那家伙是金陵来的老哥,炸饼的手艺可好了。” 宋北云笑着一脚就踢在了他屁股上:“人家潘惟熙又没得罪你,你至于这么糟践人家么?” “道理么是这个道理,可是当年的死对头现在给我当伙头,心里头高兴的紧。” “你娘的。” 宋北云接过饼推搡了一把杨文广:“快滚,别脏了我家的宅子。” 两人走到了外头,来到了春日清晨的大街上,宋北云侧过头看了看杨文广:“知道为什么将你调来北海么?” “知道,大人担心朝中有人迫害我呗。”杨文广叹了一口气:“东海是我的心血,不过我也不想像爷爷那般,将东海变成什么杨家军、宋家军,重蹈覆辙的事可不好干。不过大人为何不担心北海?” “北海是教导团。” “哦……知道了知道了。”杨文广连连点头:“难怪大人这么恨那个金陵来的伙头。差点将宝贝教导团的编制都给打没了,要是我,我活剐生吃了他。” “少说些屁话。”宋北云背着手慢慢往前走着:“你是跟着我一直从庐州出来的人,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为何?宋大哥不是权倾朝……” 杨文广的话还没说完就吃了宋北云一脚,然后毫不意外的被骂了一通。 不过他到底是个聪明人,知道宋北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聪明人之间是不需要说太多话的,而且现在又是军制改革的关键点,杨文广清楚如果自己稍微有些差错的话,很可能会被调整到别处,也许是去戍边也许是去当禁军。 虽然宋北云是这场改革的发起者,但正因为他是发起者他就不能够随便出手干预规则,否则这第一个打破规矩的人是他自己,那后头就不好收场了。 对于此,他心里清楚的很,而他清楚,满朝文武难道就不清楚了? “北海军跟东海军有很大的不同,潘惟熙若不是因为最后一环没有通过考验,他其实是要比你更适合在北海军的。”宋北云继续说道:“而你现在接手北海,对你来说也是个考验。” “嗯,感觉出来了。”杨文广点头道:“这帮人跟东海那帮痞子不同,这都是军中的精锐,原本东海分流而来的人又被潘惟熙那个混账东西给祸害了,我这无根无底的,他们其实不是很愿意听我的。” 小宋点头道:“因为北海每个人都是以将官来培养的,你拿不出能耐,他们是不服气的。不过还好,现在北海重新整备,我会让潘惟熙带着他的嫡系去草原。” “唉,以后吃不到金陵来的伙头做的饭咯。” 小宋轻轻摇头,扇子啪的一声展开,一身素色长衫显得高洁淡雅。 两人在外头走了有一个多时辰,回来之后宋北云换上衣裳就去往了工坊之中。 他先是要安置那些草原来的少年,对于此他倒是没什么好藏私的,工坊正是容纳这些人的好地方,因为工坊旁边就是长安工学院,因为建成没多久,所以人数还不算多,安置五百人问题不大。 相比较金陵工坊的封闭,长安工坊其实是非常开放的,除了几个核心区域是要通过审核才能进入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面向全社会招聘的。 工学院也是如此,长安工学院还有七日开学,共有一千九百七十人报名,其中只有不到五百人是宋人,剩下的都是辽人、金人、草原人和西夏人。 而且这些人大多都不是孩子,年龄最大者已经快四十了,而且原本职业也都是五花八门,充分诠释了孔老夫子的有教无类。 就在宋北云去工坊检查工作时,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长安城下,接着从上头下来了一名少女,她脸上并没有表情,眼神中带着莫名倔强,这就让她的气质显得高冷而寂寞。 “阿嫲,这便是长安。” 在长安城下站了许久,她突然回头对搀扶她的老侍女说:“比我想的要更加壮丽,草原几时才能有这样的城池。” “会有的,都会有的。” 她轻叹一声,重新上车,缓缓通过了长安的城门,递交了通关文书之后便直奔向了刺史衙门。 但众所周知,长安的刺史就是个镀金闲置,除了日常的一些事物之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更高级的决策。 所以刺史见到这位女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转交给了监备侍并通过监备侍递交给长安监备。 不过此刻的长安监备已经脱下了长袍,换上了工作服,蹲在一个滤过炉前面拧扳手,毕竟作为化学院院长的宋北云还兼职机修,别人玩不转容易不小心把自己给融了…… “宋大人。” 监备侍匆匆从外头跑了过来,站在了脏兮兮的宋北云面前:“有使者求见。” “使者见我干个屁。”小宋头也没回:“没见我这忙着呢么。” “是来求亲的。” “跟谁?”小宋站起身,一脸好奇:“和亲他妈的找金陵啊,找长安干什么?” “求的是……”监备侍表情古怪:“太平长乐世子。” 小宋一愣,愕然了好一阵:“求我儿子啊?” “昂……” 这些人咋回事,咋一个个都盯上一个三岁的小朋友了呢?宋北云表示真的不太明白这帮玩政治的人的想法。 不过既然人家都求上门了,那见见就见见吧。 “去安置一下吧,我这忙完了就过去。” “是。” 监备侍离开,小宋继续维修滤过炉,还顺便给旁边的学生讲解滤过炉的原理以及每个部件的作用。 小宋仍没有收徒,但他其实是很乐意把自己所知道的知识传播出去的,所以他的课还是很多人来听的,一个是因为宋北云的名声虽然不好但很大,再一个他真的有才且风趣幽默。 等到下午时分,小宋在化学院中洗了澡换上了衣裳,返回到了家中,这才想起来有人给自家儿子提亲这件事来。 他叹了口气,对金铃儿把事情这么一说,金铃儿抿嘴一笑:“你儿子只是个世子,不至于如此。他们可都是冲着当为国士宋北云的名头来的,有人想攀附你这高枝。” “人啊……”宋北云叹气:“我都尽可能保持低调了。” “听说这次是母亲带着女儿来的哦。”金铃儿笑了起来:“碧螺啊,碧螺。” 碧螺从后面缓步走出:“在呢姐姐。” “今日那个女子好看吗?” “好看的,我查了她的通关文牒,她应是草原大汗的亲女儿,此番过来是为了自己女儿求亲的。” “狗屁!”宋北云啐了一口:“这绝对不是为了自己女儿,这就是为了他家老爷子。不然她为什么不走正常渠道?为什么不跟金陵沟通?为什么要跟那司几乎同时抵达?这帮草原人,亏我还一直觉得他们憨厚实诚,没想到也是一诈的东西。”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金铃儿笑道:“你说的。” “行了,我不见你去见。”小宋打了个响指:“明日你带妈妈团去回回这位草原公主。公主对公主,大家谁都不委屈谁。” “妈妈团……”金铃儿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倒是个好名字呢。” 608、五年4月20日 阴 要说起来,这女人干起不当人的事来,男人真的是要靠边站的。 别的不说,就光是这见“亲家”的时候,那精心准备的程度和热情度绝对是宋北云望尘莫及的。 早晨刚过四更,天还蒙蒙亮,德高望重的长乐太平公主便早早的起床开始为今天而忙碌了起来。 平时即便是贵为公主也绝少用的香水今日恨不得拿去洗个头,喷完之后整个屋里都是雾气弥漫,她即便是心里头明白这种顶好的香水滋一下子便是十五贯钱,但她根本就没在担心的。 处置完身上的事情,那头上的饰品也是不能少的,用珠光宝气来形容都只能是黯然失色,这亏了是金丝钗头珠帘凤冠实在是不适合,否则这套成亲时的十二斤套装她绝对是要带上的。 平日里一贯朴素的金铃儿,今日生生就把自己插成了一个风铃,那长溜儿带坠儿的金步摇,走一步晃三步,上头的小铃铛整的她就跟带着铃铛的狗似的。 而衣裳那更是不得了,全身上下恨不得就连衬裤都穿上苏绣绸缎,什么百鸟朝凤、什么喜鹊归林,有多华丽穿多华丽、有多昂贵穿多昂贵,光是一身行头带衣裳,顶在脑袋上就价值百万贯。 “折腾什么你折腾。” 宋北云翻了个身,含含糊糊的说道:“你那香水喷的我做梦,梦到我就是只蟑螂,有人追着我用杀虫剂滋我。” “你安稳睡你的便是了。” 金铃儿一边细细描眉一边说道:“这档子事,就是个下马威,况且这公主对公主的,总不能坠了我大宋的威风。我倒要瞧瞧,他草原的小母马见没见过这场面。” “哎哟……” 宋北云翻了个身,含含糊糊的说道:“不至于……不至于……” 但这个时候了,金铃儿要是能听得进宋北云的话,那她估计就当不成一个女子了。 细细的描了眉,眉心点上了金箔,一眼看上去便透着雍容华贵的气质,虽然多少跟年龄有些不符,但人不在乎,要的就是气势。 胭脂细细的抹、鹅黄淡淡的擦,嘴唇上也涂上了用牡丹制成的唇膏,往那一站,知道的是知道她去见亲家,不知道的以为她要登基。 拉开门走出去,倒是没想到其他人居然都等在了那里,今日算是人最齐全的一天了,就连一贯男儿装扮的左柔今日都穿上了抹胸,将缺点暴露得明明白白。 “你也是个会穿衣裳的人?”金铃儿上下打量左柔:“你这体态穿什么抹裙,换了去!” “哦,我就说嘛。”左柔拽着胸口的衣裳往上提了提:“它老往下出溜。” 而这时俏俏倒是追了出来,看到左柔的装扮之后,长叹一口气:“你的衣裳在这里,你穿了我的!” 左柔不耐烦的接过衣裳:“真是麻烦,不就见个草原小母马么,至于不至于。” “等你以后当了娘就知道了。”金铃儿笑道:“这可是关乎到面子的事。” 都穿戴整齐之后,她们没有选择在家中见客,而是选在了一处别苑之中,因为若是直接在公主府见客的话,就有欺负人的嫌疑,所以金铃儿将地点选在了东城别苑之中,即使是她本身也就是拿定主意想要欺负人的。 等她们坐上轿子时,在长安最好的客栈之中的天字一号房内,那位草原的公主也起床洗漱了起来。 她是草原的明珠,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但今天却因为部族有了危险,她便要成为被送出去的礼物,这让她的心情如坠冰窖,曾经看过的那些书本桥段,终究是应验在了她的身上。 “公主,一路辛苦了。”随性的老侍女看着满脸憔悴的公主:“唉……只希望那世子是个会疼人的少年郎。” 草原的小公主只是轻笑一声,疼不疼人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当自己踏上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残魂一缕,微不足道。 这时外头响起了监备侍的敲门声:“请殿下移步,长乐太平公主有请。” 小公主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老侍女:“阿嫲,我去了。” “嗯,小心一些,客气一些。” “知道了。” 穿着草原上只有在庆典才能穿上的衣裳,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小公主在踏出门槛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了。可能会被残忍的折磨,直到死亡。因为书上都写了,那些衙内公子都不是好人,总是会干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坐上了为她准备好的轿子,习惯了骑马的小公主在轿子里格外难受,她感觉自己的肚子中翻江倒海,稍有不慎就可能要吐出来。 这番遭遇让她觉得这应该是这些汉人故意刁难,好让她出丑而已。想到此处,不由得泪水便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将脸上的脂粉冲出了两道沟壑。 在她进行途中,金铃儿已经抵达了别苑,她一边给刚刚睡醒的钢蛋洗漱一边说道:“等会你要见到你小娘子的时候,可不要再给为娘丢人了,昨天你那大呼小叫的样子,成何体统!” “娘亲……”钢蛋都快哭出来了:“不要行不行,女孩子好麻烦。” “你现在懂个屁,以后就知道好了。”金铃儿将贵气的小衣裳套到了钢蛋身上:“只要别跟你爹那么下流就好。” “哦……”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其实钢蛋这个小东西绝对是集合了父母亲所有的优良基因于一身的,聪明、帅气、机敏也很狡猾,但唯独有一点那就是胆子特别小,这一点绝对是随了爹,但又能怎么办呢,他爹管这叫谨小慎微。 “自己擦脸。”金铃儿将毛巾递给钢蛋:“别给娘丢人!” “知道了娘。” 而就在两方准备见面时,宋北云才刚刚起床,吃了些东西之后,就前往化学院中了,他今日的课题是沼气一期实验,因为随着人口增长的问题,这个便溺处理问题当真已经变成了每一座大城市的老大难问题。 小宋并不想看到好好的一座城市变得跟中世纪欧洲一样遍地是屎山。 “宋大人,早啊。” 正在宋北云拎着油纸包着的早餐准备去上工时,雍州刺史夏竦迎面走了过来。 “夏大人早。” 打了个招呼之后,原本相向而行的两人变成了并行而立,宋北云顺手将手中的饼递过去:“吃点?” “客气了客气了,下官吃过了。”夏竦笑道:“昨日听闻草原大汗的女儿来找宋大人求亲了?” “嗨,儿女家的事,我不管那些。”小宋摊开手:“才多大的孩子,整日这个求来那个求的,烦球。” “哈哈哈……”夏竦哈哈一笑,小声说道:“宋大人您说,草原那头打的是什么主意?” “内斗。”小宋也压低了声音:“大汗部与下头人的内斗,两边都想寻求我大宋的帮助,但金陵中间又隔着个辽国鞭长莫及,所以都将主意打在了咱们长安头上。” “那宋大人……” “夏大人您说呢?” 夏竦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拉锯两头扯。” 小宋笑而不语,而夏竦沉默片刻后:“那您这儿媳如何是好?” “你可知那司也送了个儿媳妇给我?” 夏竦愕然,上下打量宋北云,然后抿嘴一笑:“令郎好福气。” 小宋连连摆手:“还好还好啦。” 正说话呢,就见一顶轿子从他们两个身边经过,然后里头一位妙龄少女伸出脑袋,哇的一声吐在了宋北云面前,然后她抬起头眼泪婆娑的看了一眼差点被溅一身的宋北云和夏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躲进了轿子里头。 “大清早的……”小宋侧着脚看了一眼,幸好没被喷到,他长出一口气:“真够晦气的。” “那位便是……”夏竦哭笑不得的说:“草原的小公主。” “啊?”小宋一愣:“你说啥?” “那位便是草原的小公主。” “你确定是公主不是公主她娘?” 夏竦也挺无奈的:“是啊,不是娘,就是她。” 小宋沉默许久,然后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猖狂的大笑了起来。 “宋大人笑什么?” “哈哈哈哈……草原那帮鞑子。”小宋笑得止不住:“误会了我的年纪!” “不应该吧?” “应该。”小宋眯起眼睛说道:“因为我没有正儿八经的跟草原大汗部有过接触,他们见过我的人也都不是大汗部,他们的使者可都是你在见对吧。” “是。”夏竦眼珠子一转:“您的意思是……草原大汗部对长安对您一无所知?” 小宋点点头,沉声道:“夏大人,我问你个问题。” “宋大人请说。”夏竦抱拳道。 “若是你是个生意人,你与一方做生意红红火火,但这时另外一个生意人想通过你认识与你做生意的那个生意伙伴,夏大人该如何?” “指鹿为马。” “我便是那被指的鹿。”小宋一拍手:“有趣。” ---------- 今日有些事情耽搁了,下午去做腰部的按摩,然后回来之后就处于瘫痪状态,躺了很久才活过来。 对了,给大家推一本读者写的书《看我无敌》,是盟主大佬林老板写的,新书阶段大家可以去看一哈,他是个凭兴趣当英雄的人,会不定期发红包哦。。 林老板在起点的作者名叫——近视的大雄。 609、五年4月20日 晴 可怜花开月正好 久违的春日终究是来了,越冬的花赶在这春日正好的时节扎着堆的开放。 今日宋北云来早了,都怪那变蟑螂的梦让他后头怎么都睡不踏实。 化学院中只有几个家里贫苦的学生正在勤工俭学打扫院子,见到宋北云和夏竦之后不约而同的脱帽行礼。 “这个勤工俭学真是好法子,不少贫苦的学子终究是有了糊口的能耐,只是那凿壁偷光的美谈却是不复存在咯。” 夏竦的话让宋北云笑了出来:“凿壁偷光算什么美谈,人人有饭吃人人有书念人人有工作才是美谈。” 夏竦拱了拱手:“到底是宋大人。” “在长安,只要出现了偷米偷面的窃贼,罚贼时别忘了扣一份你我的俸禄。”小宋看了一眼夏竦:“此为常例,永不可破。罚光了俸禄就罚来年的,来年的没了就扣三节的奖金,奖金没了就扣我封地例钱,总归只要是有这种人便扣。” 这个夏竦倒是一直在贯彻执行,年前有件事引起了长安学术界不小的轰动,起因是一个九岁的窃贼偷了二十个包子,被逮住之后店家交了官府,这个不上不下的年纪让夏竦很难办,于是就一直压在那里并写信给了宋北云。 当时宋北云接到信之后给出了一个让夏竦很奇怪的解决办法,说是窃贼关三十日,念在年纪小就不予以杖责。这前半段都是正常,引起学术讨论的便是那后半段。 后半段的内容是,窃食者当责父母官,宋北云、夏竦各扣三月俸禄,以责其勉。 别看这一个小小的三个月俸禄,但主官罚了,下头的人罚不罚?理应是不罚的,但从上至下各级官员都自请罚了三月俸禄,并上书自责曰城有因饥窃粮者当为己责。 后来就这个到底是谁的责任,引发了一轮舆论的大规模探讨。这件事到现在都没有讨论出个结果,但处置方法却已经定了下来。 不光长安,整个雍州境内的县城都以此为例,入了县志。 “这点宋大人放心,早已成了常例。”夏竦笑道:“不过也只有那一起了,之后我特意带人走访了周遭贫困乡镇,那些家中出了变故或是老小无依的,都给了些钱粮。” “钱粮无用,这档子事救急不救贫。”小宋带着夏竦走到食堂里坐了下来,立刻有学子为他与夏竦端上了热腾腾的豆浆,念及宋北云是南方人还特意加了三大勺糖,他点头致谢后继续说道:“想法子扩大商户规模,安排定点的扶持作坊和店铺给这些人一份收入。至于那些懒汉死狗,也不能让他们懒下去了,用鞭子抽都给我抽去做工。” 夏竦在旁仔细的记录,他现在脑袋也很大,今年大宋皇帝颁布的国策就是这些,而且地方上下达的死命令是不允许饿死人。 这敢情要命……这几千年了,不饿死人的年份十根手指数得过来。 要说弄虚作假吧,狗日的御史台就跟发疯一样疯狂扩张到了近三千人,这些人也不在京城,就整日乔装打扮全国各地到处跑,让他们逮到一个弄虚作假的,那事情可就麻烦了,身上的官服保不住是肯定的,保不齐还要有牢狱之灾。 而且更可怕的是御史台现在的那三千人,都是各级衙门不要的刺头,在别处混不下去的愣头青都被选去了御史台,那帮人夏竦也是接触过,年前他们也是要过来审长安的。 宴请聚会,一概不去、送礼就扣操行分,甚至于就连平日的饭菜伙食都是自理,绝对不沾染地方上一分一毛的便宜。 就这帮子人,夏竦自认为自己已经够可以了,还心惊胆颤。要是真碰到那些个鱼肉乡里的,恐怕听到消息尿就吓出来了。 至于武力威胁就更别想了,人家下来就不怕你这个,人人顶着御使钦差的头衔,能调集当地军队,身侧有禁军的,狗命不要了就去威胁人家去…… 当然,夏竦也是个有才华的人,他仔细研究了一番这个政策的优劣,还真是让他瞠目结舌,就光是这个御史巡查制,居然也是面前这个宋北云提出来的,人人都说宋北云跟御史台不对付,但御史台现在恨不得给他点个长生牌。 当然了,查宋北云也是该查就查的,这一点御史台可是真不手软,恨不得把宋北云查个底朝天,可人家愣是没有拿过公家一分钱,各级政令也都是报了中央许可的,就连当地开矿、建屋的工程队都是一级一级招标来的,可谓无懈可击。 “夏大人,你如今是五品刺史对吧。” “从五品。” 小宋点了点头:“如无意外,你要入阁了。” 夏竦的眼中顿时冒出了光:“夏竦何德何能……宋大人……” “那又不是我说的算,我也没给你打小报告。”小宋摆手道:“朝中缺人措置西北,防卫西夏,你对西北了如指掌,此番最少也会是个兵部侍郎。” 从三品…… 夏竦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宋北云,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谈过身子小声道:“宋大人要对西夏动手了?” 小宋将饼子泡入豆浆中,低着头:“我可什么都没说,夏大人切不可胡言乱语。只是朝廷正常的人事动向罢了。” “是是是,下官失言了。”夏竦倒吸一口凉气:“下官明白了。” 正史夏竦也是个有宰相之能的人,人人都说他是个奸诈之人,但小宋知道那帮写书的有时候真的不客观,人家又未误国,凭什么说人家是奸? 吃了一顿早饭,夏竦也与宋北云谈完了工作,知道宋大人要开工了,他自然也是告退了,只是在临走之前,他突然多了一句嘴。 “宋大人,您那儿媳妇的事……” “哎呀……”小宋一抹脸:“你不说我都给忘了,让那姑婆妯娌去处置吧,我是真没那闲心思。” 再说别苑那头,此刻草原这位小公主已经凄凄惨惨的落了轿子,停驻在别苑前迟迟不肯进入。 门口的侍女看了,连忙进去通报与金铃儿,说是外头站了一个花猫般的女子。 “花猫般?” “嗯,就是花猫般。”侍女可可爱爱的模仿着:“就是脸上花的,横七竖八的模样。” “估计是哭了。”金铃儿侧过头对站在她身边的碧螺说道:“大概是心有不甘吧。” 碧螺掩口而笑:“想来却是不甘吧,毕竟要将女儿嫁到千里之外。” “是呢,若是让我与钢蛋分离千里,我也是要哭的。”金铃儿召了召手:“去吧,去将人带来。” 侍女蹦跳着出去了,不多一会儿便将那小公主带到了堂前。 金铃儿见她虽是哭成了一只花猫,但面容姣好年纪估摸着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倒是看不出是不是生育过,想来应是生的早恢复的好。 不过她似乎并没有把孩子带在身边的模样,于是出于客气,金铃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看书还可领现金! 这时,之前一直在后面等着的“妈妈团”都走了出来,呼呼啦啦的坐了下来,争奇斗艳的像是青楼选秀女…… 小公主被这个阵仗吓的一激灵,可怜兮兮的看了一眼金铃儿,见她衣着华丽、气质沉稳,想来应是领头的,于是便仔细打量了起来。 这一打量她却是犯难了,她不知面前的人是谁,难不成是世子的妻妾?然后她心中一惊,虽然草原儿女不拘小节,但给人当小的那却是万万不可的,更何况她还是草原大汗的女儿呢。 “你们……你们都是世子的妻妾?” 她的官话说的有些磕磕绊绊,但到底是能听明白的,所以被她这一说,金铃儿她们都愣了好长一会儿,左柔侧头问道:“狗东西什么时候成世子了?他也配?” 金铃儿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但她得维持仪态,怎么能让人先声夺人?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还不知这位公主殿下所为何事前来?” “来和亲的。”小公主说着眼泪就又下来了:“父汗说,事成之后想邀宋大人去草原一叙。” 金铃儿眉头皱了起来:“为何和亲只有你一人来此?” “父汗说了,此事暂不可张扬。”小公主很老实,她瞄了一眼金铃儿:“于是我便被送来了,护卫在边境。” “这……”金铃儿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这帮草原人的行事风格,居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了,不过她自然也不能让场面冷下去,便追问下去:“这位小公主,可否知道你的姓名?” “札儿兀惕其其格克烈。” 金铃儿愣了一下:“好长的名字……” “我有汉名的。”小公主连忙说道:“我叫……我叫……” 她叫了半天,突然看向金铃儿:“我忘记了……” “罢了,其其格是花儿的意思对吧?” “嗯。” “那你是家里的第几个女儿?” “第二个。”小公主伸出两个手指头晃了晃:“我上头有个姐姐,不过已经嫁人了。” 金铃儿点头:“那按我们这边的规矩,你得叫二花。” 旁边的碧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但终究是有人忍不住的……比如左柔。 “哈哈哈哈……这名字好……”左柔毫无预兆的笑了出来:“那二花,你女儿呢,快来让我瞧瞧!” 610、五年4月20日 晴 “女儿?什么女儿?” 小公主眨着眼睛,一脸迷茫。 这下轮到金铃儿她们很迷惑了,没女儿就来和亲,这是和个什么劲儿?现生啊? “没女儿你来干什么啊?”左柔嘴巴快,直接便问了出来:“你这跟空手上门有啥区别嘛。” 小公主也愣了:“和亲为什么要女儿啊?” “那总不能是儿子吧。”左柔继续针锋相对:“你不会是弄个儿子过来骗媳妇的吧?我大宋可不把女儿嫁外族的。” 左看看右看看,小公主也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和亲需要有女儿才能和,难不成……那个世子有奇怪的癖好? “等一下。” 金铃儿突然反应了过来,她看向小公主:“你说的和亲……不会是你自己吧?” 小公主忙不迭的点头:“嗯。” 打脑壳……这真的是打脑壳,这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了?草原上的老大看着也不会是像这么傻的人,这种事居然也能办的出来。 “我们先来梳理一番。”金铃儿一只手按在小腹上,这事闹的,都把她给闹痛经了…… 金铃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是要过来和宋北云之子和亲的对吧?” “嗯。”小公主点头:“是我嫁给世子。”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妈妈团都笑了,就连一贯情绪控制很好的碧螺都没能忍住…… “你嫁给世子。”金铃儿指着自己:“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世子的妻妾吗?” 金铃儿苦笑:“我是世子的娘。” 小公主立刻起身朝她行了个草原的礼:“姨娘好。您好年轻啊,是后母吗?” 被这个憨憨的小公主整得没脾气,金铃儿恨啊……恨自己那么早就起了,原本还想来个亲家之间的交锋,谁知道就来了这么个玩意。 “我不多说了。”金铃儿摇头,朝后头喊道:“钢蛋!” 不多一会儿,钢蛋抱着个球迈着小短腿踢踢踏踏的跑了过来,见到有生人在场,一把便扑到了金铃儿怀里,回头偷偷打量这位小公主。 “你看。”金铃儿说道:“这便是太平公主世子,若是你是来找太平公主的话,那么就是他没错了。” 小公主眨巴了几下眼睛,看了看钢蛋又看了看金铃儿,她低头沉思了片刻。 “骗人……” 很快,她终于不能接受现实的喊了起来,自己千里迢迢从大草原深处来到长安,本以为是要嫁给一个宋朝的世子来换取草原的和平。 可是……可是这个世子看上去还没有自己的外甥女大,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小东西,还怎么结婚嘛。而且这和父汗说的不同!所以这女人肯定是骗人的!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这肯定是世子的儿子!你们骗我!”小公主噘着嘴:“我不信!” 左柔像小宋一样翘起二郎腿:“那你要不要去看看孩子的爹?” “世子吗?好,我要去见他!” “停一下。”金铃儿深吸一口气,摸着钢蛋的头:“你给我记好,他是世子,他爹不是!他爹是宋北云。” 反正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位小公主是已经完全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了。 这也好办,开通灵术吧。 于是乎正在宋北云蹲在地上给学生讲解沼气池构造和反应基础的时候,金铃儿的侍女匆匆赶了过来。 “老爷。”她喊了一声,然后便凑到了宋北云耳边将事情说给了他听。 小宋一听,当时就乐了:“还有这种事?” “老爷,您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 “预料之中。” 其实从早上得知那轿子里的人就是草原小公主而不是草原小公主的娘时,小宋其实就知道今天一定会出一场乌龙。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位草原小公主居然这么倔强,不见棺材不落泪…… “行吧,家里母老虎召我了。”小宋起身对学生说:“今日就到这里,剩下的时间你们先去将沼气池挖出来,记得要三层隔水材料,知道么?别到时候你们水井里都成了粪水。” 说完他便跟着侍女去往了别苑。 而此刻,小公主已经豁出去了,她就一口咬死这些人就是世子的妻妾,担心她嫁过来之后他们失去了地位。 金铃儿要不是肚子疼,她能把这厮给骂翻过去,自己堂堂大宋长公主,而且号称天下第一公主,继承太平之称,封地长安的超级公主,居然被人说的跟一个争宠的小妾似的。 但这小公主明显还是个小孩子心性,她之前还很不愿意和亲,可现在这事情反倒是激发了草原姑娘的韧性,她就一口咬死了,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打不得骂不得的,索性金铃儿便召唤宋北云来解决了。 “等在这的功夫,你先将脸洗了去。”左柔从小包包里掏出镜子:“你看看你那脸。” 二花小公主走过去看了一眼,立刻羞愧了起来,他连忙在侍女的带领下去洗脸去了。 “三” “二” “一” 俏俏在她走后突然开始倒数,旁边金铃儿问道:“俏俏作甚呢?” 俏俏俏皮的一招手:“你听。” “呀!!!” 果然,里头传来了小公主的惊叫声,接着外头的姑娘们又是笑成了一团。 也是难怪,这个别苑是宋北云和俏俏一手设计的,因为临河所以这里是有下水系统的,有浴缸、有用水塔的自来水和抽水马桶,拧开就有水出来这件事,一开始可是不知道惊愕了多少人。 虽然现在水塔是长安有钱人的标配,大家都习惯了花些钱雇人将水抽到塔上,享受方便清洁带来的便利,但这件事对于一个草原来的小姑娘来说,那可就是闻所未闻的神奇物件了。 二花小公主在那玩铜制的水龙头都玩了很久,然后还拉扯了好几次抽水马桶的绳子,看着里头哗哗的流水,站在那里惊愕了好久。 甚至于那等身的镶嵌在墙面上的大镜子都让她摆弄了很久,要知道这些东西在草原都已经不能说是稀罕物件了,那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迹。 “用这个。”旁边的侍女递上香皂:“用这个洗脸。” 小公主接过香皂,她曾经有过几块,但那都没有香味,颜色也是土黄土黄的,而这洁白如玉、温润细腻的香皂让她可是爱不释手,特别是上头还有一股子只有小孩子身上才会有的奶香味,更是让她情不自禁的咬了一口…… “呸呸呸……不好吃。”小公主虽然嘟囔着不好吃,但还是将这块香皂放在鼻子下头闻了又闻,过了好久才舍得用它蘸水洗脸。 洗完之后,她接过毛巾擦了一把,回头惊喜的对侍女说道:“哇,这个皂子好好,以往我洗完脸上都是紧绷绷的,这个洗完之后好舒服。” “是吧。”侍女得意洋洋的说道:“这可是我家老爷专门为公主殿下做的,外头都买不着呢。公主说了,这一块送与你了。”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真好……”小公主小心翼翼的用布将肥皂才干净包好放入口袋中,然后指着那个抽水马桶:“这个是作什么的?洗衣裳吗?” 侍女凑到她耳边小声了说了几句,小公主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在草原,我们都在外头……” “在外头可是野人才干的事呢。”侍女撇撇嘴:“我们这都是城里人,怎么好在外头。” 她说话时得意洋洋,浑然忘记自己被选中来当金铃儿侍女之前,其实也是个会在四下无人时去小树林解决问题的女孩子…… “真好……”小公主再三感叹,然后她又指着浴缸:“那这呢?总归是洗衣裳的吧?” “这是洗澡的。” “哦,这个好说,就是在家中泡泡,跟桶一样。”小公主点了点头:“那你们洗衣裳呢?” 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公主为什么这么专注于洗衣服,但侍女还是从卫生间隔壁的杂物间取出了两件东西,先是一个木头圆筒,上头有两个把手下头由牛皮筋相连,只要转动下头把手,圆筒就会快速的转动起来。 “若是冬日的衣裳还是要手洗的,但贴身的和夏日的轻薄衣裳便投入这里头再加水加皂粉,不停的转上一刻钟便好了。” “好厉害……”小公主眼睛都直了:“这个能送我吗?” 侍女苦笑:“我只是个下人,等老爷回来您问问老爷吧。” “老爷就是宋大人么?”小公主问道:“世子的爹爹。” “嗯。” 小公主仍是不依不饶的问道:“那宋大人凶不凶,他年纪应该很大了吧,我见他都当阿爷了。” 侍女挠了挠头:“宋大人……青年才俊。” “你骗人,青年才俊有孙儿???” 侍女知道这小公主又轴又傻,也不再废话了,只是敦促她快些清洗之后便去外头,这里到底是不洁之地。 “这是干什么的?”小公主指着厕所那边的一个包着瓷片的盒子。 “这是用来烧炭取暖的,冬日怕冷着便在这里烧上炭,然后关上盖子。”侍女打开盖子后指给小公主看:“下头有烟道,上头严丝合缝。老爷说了,若是敞开盖子便不能点火,要点火便要关上盖子再压上重物才可。” “真厉害……”小公主点了点头:“回去我也给父汗弄一个,他冬日总是怕冷。” “不可……弄不好会死人的。” 611、五年4月21日 晴 将进酒 杯莫停 小宋这个级别是有专车的,马车的规格也挺高,车窗上都能上鎏金的那种,但他一般除非出席正式场合都不会坐那车,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没事这么招摇过市那岂不是恨那些刺客不知道宋北云在哪里吗? 所以他在长安城内活动,其实更喜欢坐的是大路旁边专门拉人的驴车,他觉得这应该是世界上最早的计程车了,这个行当基本都是西夏人把持着,他们过来长安讨生活,大多都会将自家的马带来,虽然都不是良种的军马,但用来拉拉车还是很不错的。 也许是因为行业特点,这帮干出租马车的伙计都挺健谈,口中一说话就带着大西北的调调,说些满城的鸡毛蒜皮、瓜田李下倒也是有趣。 “到咧。” 那赶车的把式吆喝一声,宋北云应声下了车,掏出些铜板递了过去,然后说道:“你一日能赚几个钱?” “好嘛,三五百文,不好嘛一个大子儿都没有。” “也还行,走了。” “比老家好。”那把式叹了口气:“老家的税都收得让人睡不着觉。” 宋北云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西夏不收税怎么办呢,他们欠的钱已经够让他们彻底爬不起来了。 不过大概也快了,西夏的气数基本上是尽了,剩下的便是逼李氏家族退位,然后西夏归并大宋就完事了。 打呢,西夏肯定是打不动了,战马都被折现当战争赔款了,武器又因为没钱而许久没有更新维护,仅有的一些铁矿、煤矿也都折现交付了出去。 现在的西夏啊,就是秋后的蚂蚱,没几日蹦跶了。 小宋看着马车远走,轻笑几声后便让金铃儿的侍女去开了门。 走入院子,老远就听到后头有人在奏乐,宋北云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这是干啥呢?” “不知道啊。” “算了,问你也白问。”小宋叹了口气:“桂香啊,你就不能哪天我问你的时候,你痛快的给我个信儿么?” “可我真不知道啊。”桂香也是不客气的那种,他跟宋北云认识的日子也久了,若是四下无人时,她甚至还会在老爷面前卖卖骚,所以早就没了什么敬畏:“您若是非要问,那我只好骗骗你了。” 宋北云伸过手拧着她的脸:“还给长能耐了!” “疼……老爷放手放手,你捏捏别的地方都成,不好捏脸的。” 宋北云叹气道:“我明天就去给你寻个男人去,省得老在这烦我。” “那可不成。”桂香摇头:“我是公主的贴身婢,哪能说走就走的,这事要过内务府呢。” 看书还可领现金! 宋北云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便是再不搭理她了,只是径直走入到了后院。 这刚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在那跳草原的舞,旁边给她奏乐的居然是左柔…… “这是?”小宋走上前好奇的问道:“玩的哪一出?” 左柔闻言回过头,然后立刻站起来冲到宋北云面前拽着他袖子就来到了这位草原小公主面前。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过来跟你儿子和亲的草原小公主,汉名叫二花来的。” 宋北云朝小公主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反倒是那个小公主却是绕着宋北云转起了圈来。 “你便是世子了?”小公主突然有些心花怒放的感觉,这个男人好好看!而且看上去人也正派,但就是有点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但肯定是见过。 宋北云绕过他走进房内,探头看了一眼:“我什么时候变世子的?” 金铃儿抱着胳膊坐在那,看到宋北云来了之后,却只是没好气的一笑:“天知道,这是个轴货,你来处置了便是。” 小宋叹气道:“知道了。” 他转过身,看向这位年轻的草原小公主,上下打量一番,脸上的粉洗净之后,倒着实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至于好不好看这件事上,她算是五官端正的那一类,五官端正的年轻姑娘哪里有不好看呢。 “你是世子,那我就有话要对你讲。”小公主神秘兮兮的说道:“你跟我来。” 小公主不由分说的拽着宋北云就往院子深处走,左柔一看立刻竖起耳朵往那边挪了过去。 “这次和亲,本来我是不愿意的,不过呢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就勉强同意了。不过你要把那几个女人都赶走。”小公主仰着下巴对宋北云说:“还有,你爹在哪里,我这有一份信要给你爹。” 宋北云表情很奇怪,他低着头看着这位自说自话的憨憨,即便是心里早就明白误会到底是怎么产生的,但一时之间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封信很重要哦,是我父汗写给你父亲的,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中。”小公主拿出信来在宋北云面前晃了晃:“我不能给你,你让你父亲过来或者我跟你一起去见你父亲。” 宋北云歪着头看着她:“宋北云吗?” “嗯。”小公主用力的点点头:“唉?我学汉文的时候,先生说过儿子不可提父亲的名讳,你这个世子不太好,在我们那里要吊起来拿鞭子抽的。” 她在这说着,躲在旁边的左柔捂着嘴笑得磕磕绊绊,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挺憨了,现在看起来这世上当真是一山还有一山低,这样挺好……挺好…… “你先把信给我吧。”小宋叹气。 “不行,父汗说了,定要亲手交给宋北云。” “我他娘……”小宋抿了抿嘴:“我就是。” 小公主皱起鼻子,踮起脚在宋北云的肩膀上拍了拍:“小兄弟,你们汉人真爱开玩笑。乖,快去叫你爹爹来,这件事很重要。” 左柔此刻已经笑出了鹅叫声,宋北云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偷听就偷听,保持安静是基本礼仪好吧。” “好好好……”左柔撩起裙子团成团塞到嘴里。 “你裤衩……”宋北云拍了一下脑门:“哎哟……怎么都是你们这种人啊!” 强忍着骂笨蛋的冲动,小宋咬紧后槽牙对这位草原的小公主说道:“首先,我就是宋北云。其次,你要和亲的相公今年才三岁多一点。你要愿意等就等,不愿意等,就把信给我,我安排你回草原。” 小公主侧身指着左柔:“是不是她们逼你这样讲的?我去找他们评理去!” 左柔一见,提着裙子就跑开了,而那小公主却不依不饶的要冲去和金铃儿评理。 “等会。” 宋北云伸出手拦住这暴躁公主的去路,而此刻左柔居然又提着裙子跑了回来…… 看到这个人的表现,小宋觉得以后可能要针对左柔开始避孕了,不然万一生了个孩子出来,自己又没办法照顾傻孩子一辈子,生出来就是害了他…… “不要拦我。”小公主冷哼一声:“我让这些刁民知道我鞭子的厉害。” 小宋坐在了旁边的长凳上,侧着头,脸上全是生无可恋。 他从来都不习惯对付笨蛋,左柔那叫特例,毕竟从小就沾染上了,算起来也是自己那啥的启蒙姐姐。但这位小公主可是正儿八经的天降蠢货,小宋看到这种人脑壳都是大的。 笨、呆、单纯还认死理,到现在为止都以为是大家合起伙来骗她。 至于吗?就问至于吗……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的,额驸。”小公主的眼睛笑成了小月牙:“你们汉人是叫额驸对吧?不对不对,那是金人的叫法,汉人要叫……夫君。” 左柔此刻已经开始捶地了,甚至于把听到动静的俏俏、巧云她们都给勾搭出来了,她们听到这一番话之后,表情神态各不相同,但基本上眼神里都是无奈。 “我不跟你讨论叫什么,你为什么认定我是世子,我爹是宋北云。”小宋叹气道:“是不是有人告诉你,宋北云今年五十上下?” “父汗说的。”小公主坚定不移的说道:“父汗不会骗人,那父汗不会骗人,就是你们逗我玩。” 宋北云把手指关节骨摆得噼啪响,陷入了沉思…… 这里有个逻辑死结,那就是这位小公主的认知是固定的,不随人的改变而改变,她认死理不说,还坚持一个观点。 现在她的认知里宋北云五十岁,那么小于五十岁的都必不可能是宋北云。 即便是宋北云就站在她面前,她也会觉得“你们汉人真奸诈,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草原小姑娘”,并且她多少还有点病,上来只是因为好看,老公就已经叫上了。 “来,抬头,我看看你牙口。”小公主伸手到宋狗面前:“让我看看。” 这一次,就连一贯严肃的巧云都笑的不行了,她侧过头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噗噗的声音却是格外清晰。 “我劝你好自为之。”小宋甩开她的手:“不要跟我来动手动脚的。” 北云心里苦啊,从来都是小姑娘警告他不要动手动脚,如今却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的道理,轮到了他喊人家不要动手动脚了。 “在我们草原呢,不健硕的男子是不能上床睡觉的。”小公主振振有词的说道,甚至说到最后不自觉的说起了草原的语言。 叽里咕噜一大堆后,她撩起袖子:“让我摸摸,看看你健壮不健壮。” 小宋啪的一声拍开她的手:“行了,别烦我。你们谁来带她去了解一下我是谁?” 话音刚落,那些看热闹的人顿时鸟兽散,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捧着碗,碗里放着年糕正在吃午饭的钢蛋站在那里无辜的看着的宋北云。 “夫妻本是同林鸟……”小宋丧气的叹气:“大难临头各自飞。” 612、五年4月22日 晴 一人换得千斤粮 “哇!!!夫君你看你看啊!有糖!” “这个好,我要买。” “那里那里,那个是什么?哦,是泥啊,不能吃的,不好玩。” 在带着这位脑回路有很大问题的草原公主去衙门验明正身的时候,她一路就跟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一样大呼小叫,宋北云全程面无表情,只是在偶尔时才会回答一些问题。 至于这位小公主嘛,其实也是个神奇的人,她早晨还哭哭啼啼,甚至还差点吐了宋北云一身,但在看到自己和亲的“世子”这样俊朗有气质之后,她就跟活过来了一样,什么父亲不要她了、什么要嫁到千里之外、什么草原抛弃它的女儿之类的伤心都被扔在了脑后。 完完全全就是一副三观随着五官走的特征,但宋北云现在却也是终于知道海绵宝宝里头章鱼哥的感受了。 很苦,一点都不快乐。他宁可这位小公主是个苦大仇深的类型,会哭会半夜唱悲伤的歌曲会用幽怨暗恨的眼神看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指着一个卖糖的铺子大呼小叫“有糖有糖,我要吃糖”。 就有时候,小宋会思考,为什么自己身边就没有一个像梁祝里的祝英台那样的人呢,当然不是说胸很平,而是她被强迫嫁给马才的无可奈何,如果小宋是马才一定好好折腾一下这两个苦命鸳鸯,让他们尝尽人间苦痛、受尽折磨,最后还没办法在一起,甚至自己还会去梁山伯的坟头舞上一曲秦王破阵乐。 至于祝英台会怎么恨自己,不在意的,根本不在意的,本身就是贪图身子而已,那人的心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前头控好一些,后头腻歪之后爱死死去。 虽然是一个假设,但小宋觉得当一个渣男是真的很快乐的,至少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理想归理想,现实总是当头棒喝,他始终成不得渣男了。 “宋大人好!” “嗯。”小宋朝路过巡逻的警备点了点头:“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宋大人慢走。” 小宋继续往前走,而那草原小公主转了个圈又回头,走在宋北云身边:“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名嘛。你叫什么名字呀?” “宋北云。” “别闹了,我们才继承父亲的名字的,汉人不继承的。” 小宋哭笑不得,背着手:“你知道宋北云是三品监备吧?” “嗯。” 之后小宋就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领着这位姑奶奶来到了衙门,换上了三品监备朝服,坐在红木的椅子前:“现在呢?” “呀,你这衣裳好好看。”小公主蹦跳着来到宋北云身边,拽起他长袍的衣角:“好绸子呢!你给我也做一身衣裳呗。” 小宋抿着嘴,很长时间说不出半句话,她好像真不认识三品朝服到底是什么样 “这呢?” 小宋无奈,将自己的大印拿了出来,在一张白纸上用力按了下去。 但那印是防伪的篆书,草原小公主看了半天才抬头问道:“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我要疯了!” 宋北云叉着腰站起身:“来人啊!” 外头立刻有个小吏匆匆走了进来:“宋大人,有何吩咐?” “来。”宋北云指着身边的小公主:“告诉他,我是谁。” 那小吏惊愕的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小姑娘,表情怪异的说道:“您是宋大人啊。” “全名。” “宋”小吏有些不敢开口:“宋大人您” “说吧,我不忌名讳。” “宋北云” 小宋叹了口气摊开手对小公主说:“看吧。” 但小公主却可怜兮兮的看向他:“你真的这般嫌弃我吗?” 大姐!这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如果她只信皇帝的话,那么现在的解决办法就是带她去金陵或者辽新都,让那两个皇帝指认宋北云了。 小宋真的不知该怎么解决这个认知障碍的问题,化不同、语言也磕磕绊绊,她还认知有问题,这怎么弄? “这样,我今日也不与你多说了,你先回去休息。”小宋说完,突然说道:“你将信给我。” “不得”小公主捂着胸口说道:“父汗说了,必须当面呈交宋北云。” 小宋叉着腰在堂前走来走去了好久,心一横:“你还要不要和亲了?不和亲,我就把你送回草原了。” “和!我和的。”小公主用力点头:“可可” “那就把信给我。” 小宋这一手让小公主矛盾了起来,她焦虑了许久,突然就哭了出来,然后慢慢从怀里拿出那封信:“你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爹爹哦”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小宋一挥手:“我让人送你回去。” “可可我不应是住在你家中吗?不是该与你一起回去吗?” “现在可不成。”小宋摆手道:“传出去要有人说闲话的。” 小公主轻轻点头,用还带着眼泪的眼睛看着宋北云:“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来找你。” 小宋招呼人送她走之后,那小吏表情古怪的看了一眼宋北云也作势要离开。 “你肯定很好奇对吧,我怎么就被人逼到这种地步了。”小宋放下草原大汗给他的信:“去,通知夏竦一声,让他想法子筹百万斤粮食。” “啊?哦是,侯爷。” 小宋又拿起信,上头的内容让他现在手都在打颤,这封书信无异于草原求和的书了,那个马背上的大汗,终究是扛不住这小冰河时代了。 信中说,北部众部落在去年的冰灾之中损失惨重,若是今年再是如此,草原必要发动战争了,否则子民无可活口。 大汗是个明白人,他还说但草原如今内忧、天灾,已是无力发起战争。所以大汗在这个时候最终求助的是宋北云这个西北王。 不过这里头他也干了一件很不厚道的事,那就是草原求助大宋居然绕开了金陵。 小宋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他们这么干到底是要干什么。说白了,就是不甘心嘛。 不过显然大汗低估了大宋、低估了赵性也低估了宋北云,就像他到现在还以为宋北云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样,他肯定不知道大宋唯一一个自治之所便是雍州便是长安。 自治这个概念,在这个时代来说那是前无古人的,但从侧面来说,宋北云就是这长安的土皇帝,所有的政令都可以绕开金陵。 不过能绕开,他也并不打算绕开,反倒是第一时间提笔写信报与金陵。在写信时,他突然哑然失笑了起来,原来大汗能当大汗是真的厉害,他送女儿过来也并非是糊涂了,而是在积极筹划着失败和被推翻。 不过这也可以解释,毕竟两金之战后,草原和金国元气都伤了,再配上这要命的鬼天气,内部发生矛盾是必然的。 所以小宋觉得自己也要重新部署关于两金的战略计划了。 而他针对草原的计划便是以粮换人。 613、五年5月26日 晴 春潮将至粮满仓 “宋大人,这百万斤粮食……有些困难。” “没有就买,买不到就借。”小宋的头也没抬:“可能还不够,反正越多越好,最好是能一次性塞满整个雍州的粮仓。” 夏竦有些愕然,他昨日接到宋北云的消息之后,一夜都没能睡好,这头准备攻略西夏,那头却是要突然囤百万粮,而且还不是一年而是三个月。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公众号【】抽红包! 三个月……保底百万斤粮,这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夏竦又不能下蛋,上哪给变出这么些粮食。 “一个青壮年劳动力,一年一千斤粮食不过分吧?”小宋抬起头说道:“即便是在给工钱薪水的前提下,一千斤换一个青壮劳力都是满满的划算。女子给五百,幼童给两百。一家三口便是一千七百斤。” 小宋手上的算盘被他拨得噼啪响:“百万斤粮食才能迁徙不到六百户,太少了太少了。” “宋大人……下官没明白。” “人口引进。”小宋笑了起来:“用粮食和日用品从草原各部换人!” “啊?换人啊……” 夏竦当时就不自觉的屁股一紧,有些坐立不安了起来,这若是汉民还好办,可换来的都是草原的蛮子,这帮人都是野人来的,换来这里也不好治理。 所以他很快就把自己的担忧告诉给了宋北云,并且说了一些五代十国时的先例,不同文不同种就是会起冲突的。 “起个屁冲突。”小宋将算盘哗啦一拨弄:“这是劳务租借,他们仍是他们的草原人,我们给这些人工钱,给草原大汗粮食。他们来这边务工,拖家带口过来,能闹什么事?” “可……” “可什么?”小宋抬起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之前长安的多族暴乱对吧。放心吧,要是这件事都摆不平,我当他娘个头的封疆大吏。” 小宋是很有自信的,他其实一直就是有迁徙计划,但之前的时候,问题还有很多,主要就是草原内部政策恐怕不会允许,但现在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战乱和灾难让草原如今岌岌可危,去年遭灾,今年必是不可能安稳度过的,即便是没有灾害去年冻死饿死的牲畜也不可能复生,那么今年对于草原来说恐怕就是最难熬的一年了。 那么现在宋北云的计划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草原的粮食危机和整个雍州的用工荒问题。 至于草原人可靠不可靠,只要他们还是个人,那就是可靠的。 小宋这些年没干啥,净是琢磨人性去了,他深切知道所谓民不患寡患不公的意思,更清楚百姓在看待城头变幻大王旗时的心态。 草原的普通人也是人,纵观古今历史,发生冲突无外乎三种情况,外强汉弱产生的弱肉强食、汉强外弱产生的民族歧视以及第三方势力的策划煽动。 那么现在小宋以劳务租借的方式将草原上的人员租借过来完成工作,进行岗位培训之后就会与汉工同工同酬,一不把他们当牲口、二不把他们当贵人,同吃一口锅里的饭,能起什么冲突? 再说了,长安本来就是个契丹、回鹘、蒙古、党项、吐蕃人混杂的城市,作为中原第三大城市的长安,如果连这点协调管理能力都没有,还当个屁新丝绸之路的发源地? “可是草原大汗真的肯借?” “当然肯。”小宋沉默一阵:“一个青壮年压到三百斤,妇人一百五十斤、孩童五十斤。” “啊?” 面对夏竦的疑问,小宋笑着摆手道:“你不会真以为他会划拨给我们他本部的人吧?” “还望……宋大人赐教。” 夏竦心中已经顿悟,但他总不能抢了上官的风头不是,所以赶紧一脸谦虚的追问了起来。 小宋拿出从那司部那取来的清单,翻开简单看了一圈后递给了夏竦:“夏大人请看。” 夏竦拿到手中后默默读了一遍,发现上头需求的粮草之类的东西数额也是庞大的,但因为他们有牛羊当抵押,所以这些东西很容易就能筹措出来,相对于大汗部这样送个公主就求人的诚意显然是要更足的。 “宋大人,您与那司不是好友吗?” “我与他是好友又如何?”小宋摊开手:“我只是说尽可能帮他当上草原大汗又没说让金帐汗国发展壮大。国与国嘛,有的只有利,哪来的交情。” “那宋辽之间也是如此?” “宋辽是一个国家分出来的!”小宋一拍桌子:“这不一样,他们手里还握着传国玉玺呢,参与争统的国家一律按割据政权计较。” “那宋金辽……” “只要参与争统的,都是割据政权。”小宋很认真的说道:“这一点必须要一口咬死,互相宣布主权。只有这样最终才可能在不被灭国的情况下,达成统一,传承绝不可断,否则千百年后子孙要费大力气去正名。” 小宋说罢,摆了摆手:“莫要再打岔了。” “是下官多言了。” “这份清单上一共是十九部的物资需求,草原四十七部,这里占了近四成。若你是草原的大汗,你该是如何处置?” 要说打仗,说实话如果没有新武器、新装备和新式战法,汉地的士兵的确是略逊于草原的,毕竟人家是骑兵而且兵强马壮。但论玩心眼子,说句不好听的,四十个成吉思汗捆一块可能都玩不过五个夏竦。 所以这夏竦眼珠子一转便是明白了,他拢了拢袖子笑道:“自然要从这十九部中抽调青壮劳力的,毕竟若是草原内乱这些劳力便是士兵,草原大汗不会任由他们发展。” “那你说十九部会不会同意呢?” “必不可同意。”夏竦摇头道:“甚至还会因此起纠纷,提前点燃战火。” “但是没有人就没有粮食。”小宋无奈的说道:“这个世上的规矩便是等价交换嘛,大汗会怎么考虑?自然是大汗部以及拥护他的部族出一份,这十九部出一份,你打不起来我也打不起来,壮劳力全来打工赚钱养活草原便好了。只要不内乱,怎样都好说。” “可大汗……会如此?” “聪明人都会如此。”小宋摆手道:“不怕他耍心眼,他玩明的,这十九部就玩明的,他玩阴的,十九部手里就会有火枪。要么大家好好打工赚钱过日子,要么大家一拍两散不服就干。” 小宋的一番话直接颠覆了夏竦对于草原局势的概念,而面前这个宋北云玩的一手好棋也远远不是书中兵法所能企及的高度。 不过小宋知道,这玩意也没什么高端的,掌握经济就掌握了舞台,就可以制定游戏规则,在自己的游戏规则下玩博弈,这玩意天底下还没有人比熟读选集的宋北云更熟练了。 至于有人说这也不一定有多了不起,对此宋北云从来不解释,只要他们有能耐玩一盘小胡子养成计划选1936的延安就知道那位爷有多厉害了。 确定好了计划方针之后,剩下的就是筹措粮草了。 这些日子宋北云可谓是写信跟流水一般,写给各方大佬、写给朝廷、写给辽国甚至写给了金国。 大家多多少少给宋北云几分薄面,粮食很快就从四面八方开始往长安汇聚。 而期间佛宝奴那头并不想出这份粮,因为本身就因为修路的事,她那边钱粮耗损就比较大,加上这里宋北云张口八十万斤,这谁顶得住啊。 可就在她打算磨蹭时,长安的八百里加急到了,就说如果佛宝奴不给粮,今年入冬做好草原二十万骑士叩关大同的准备。 于是佛宝奴老老实实的掏出了五十万斤粮食,说剩下的三十万实在没有了,再要只能给糠。 对于此宋北云都是计算在内的,因为他知道那娘们习惯性的打个折,若是跟赵性那边的内容一样,她必然只给三十万。 “福州,粮十七万斤。” “金陵,粮七十五万斤。” “徽州,粮十二万斤。” “辽国十七州,粮四十三万斤。” “辽新都,粮五十万斤。” 陆陆续续各地的支援性粮食便抵达了长安,这时时候已经来到了春末夏初,长安所有的粮仓都呈现出了爆满的姿态。 连绵不绝如蚂蚁搬家一般的运输队伍还在路上,除了到账的两百多万斤之外,大概还有一百五十万斤的粮食即将抵达。 再加上雍州本身的存货,粮草数大概是在五百万斤上下,这是纯粮食,如果加上果蔬、肉品,七百万斤左右的储备已经完全准备好了,以及夏竦那头筹措的各类杂粮等副食,总计差不多也能有个千万斤的家当了。 小宋从来没有这般富裕过,他坐在一座座大粮仓前,看着这满仓的粮食,有时候就会笑成个憨憨。 “这些粮食,很快都会换成人了。”小宋指着前面如碑林一般的粮仓:“平均一百七十斤一个人,你算算这里有多少人。” “那咱们的粮食够吗?”金铃儿毕竟是管理着最大皇家基金的人,这些东西她还是有权过问的:“别到时候长安闹饥荒。” “怎么可能。”小宋指向另外一片:“那里的粮食足够整个长安吃三年!我怎么可能拿战略储备出来?” 614、五年5月27日 晴 故上兵伐谋 这里头最郁闷的就要属草原二花小公主了,她来长安已经一个多月了,但除了第二天见了几个人之外,其余时间基本都没见到人。 听说是忙,但到底忙什么她也不知道,反正在这里她日子过的很稳,有钱花、有好吃的、有住的地方,还有专人带她到各处去玩耍,从长安玩到洛阳又从洛阳玩回来。 但她终归是记得自己来这里作甚,她是要和亲的!可是亲呢?那个阿哥也不见了踪迹,这让这位小公主十分郁闷,甚至拿着鞭子硬闯了宋北云的办公室。 只是宋北云本身就不怎么在这里,于是来了几次都没有抓到人…… 后四处打听太平公主住处,终于是被衙门的官差给当草原奸细给抓了起来,最终还是皇城司出面把她带出来的。 “阿嫲,你说嘛,他怎么就不见人了呢,是觉得我配不上他?”小公主早就没住客栈了,毕竟她是公主,基本的待遇还是要有的,她现在住在一处春暖花开的小院中,有人伺候者,舒服的不行:“可说他看不上我吧,他又对我们这样的好。真奇怪。” “也许是因忙吧。”老侍叹气道:“大公主写信来了,说若是事情不成就让咱们回去算了。” “那可不成,草原大漠可没有那样好看的哥哥。”小公主噘着嘴说道:“我见他第一面就忘不掉了。” 老侍没有说话,她心里其实何尝不知呢,对于大汗来说,这个女儿根本就不如草原重要,让她来和亲只不过是将她当个礼物送了过来,然后又是顺便保护她罢了。 否则怎会是这样的阵仗呢,大汗的女儿出嫁都是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 “请问二花公主在吗?”这时一名女官敲门进入了这个小院中,她一脸英气的说道:“我奉宋北云宋监备之命,为公主传信。” “他儿子呢?为何不来呀?”小公主好奇的左顾右盼:“都没见到人呢。” “宋大人很忙,加之孤男寡女实在不便。”女官递给二花公主两封信:“上面一封是给公主您的,必要送到大汗手中,这关系到草原千万人之生计。” 一听这么重要的内容,小公主的脸色都变了,她赶紧小心翼翼的将那封给她爹的信放入了怀中,然后打开了宋北云给她的那封信。 信居然是用匈奴文写的,小公主完全没有阅读障碍,她看完之后高兴的手舞足蹈跑过去跟老侍女说:“阿嫲阿嫲,我额驸让好好送信,说这是给我的任务!” 老侍女轻叹一声,这分明就是利用她送信罢了,那些花言巧语能骗的也只有这样雪山一般纯净的姑娘罢了。 但还能说什么呢,她只是个爹爹不喜欢的小女儿罢了,人家能哄哄她,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很开心的事了。 不过很显然,这位大姨小看的宋北云的大方,女官带她们看到了宋北云送来的礼物时,就连“见多识广”的老侍女都惊愕了。 绸缎一车、玉器一车、糖块一车、好酒一车、特产美食一车,整整五辆马车一字排开,气势十足,都是这位小公主曾经提到过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好多糖啊!”二花小公主抱着那个比她人还大的箱子:“里头全是糖块,有红色的有白色的还有水晶样的!” 这时女官上前说道:“这都是宋大人送公主的礼物,还希望公主能快些启程,若是天气再炎热一些,糖就要融化了。” “对对对,今日就得走。”小公主匆忙的往屋里跑:“我要回去给阿姐看看,她出嫁的时候可没我的东西多呢。” 不多一会儿,她就收拾好走了出来,而那女官则一路引着她们二人出了城,在城外则是有一众公主级的仪仗在那候着,敲锣打鼓的便将她送往了边关。 “等我再回来时,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公主含着一块糖晃着脚丫子在马车上说道:“长安太好了,我太喜欢这里了。” 仪仗车队渐渐离开,而站在城门上的碧螺哭笑不得的看向宋北云:“你就这样将她骗走了啊?” “送瘟神啊。”小宋摊开手:“她留在这里有什么好处?” “她挺可爱的。” “可爱的女孩子多咯。”小宋趴在城头上吹着初夏的微风:“我又不是色中饿鬼。” “相公说的是。”碧螺轻笑起来:“如今这位小公主也走了,相公也放心了吧。” “嗯。”小宋伸了个懒腰:“现在么,一直到秋收,我都比较空闲了。这边的安排都已经安置好了,剩下的你就辅助一下金铃儿吧。” “是。” 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小宋也开始进入工坊进行闭关了,今年都快过半,他的科技发展计划才刚开了个头,这事才是本,政治就算玩出了花,科技不行那就是不行,这玩意无法作假。 今年的重头戏是化学和冶金,化学方面就是从水泥和沼气池开始,而冶金则是从热处理开始。 水泥这玩意简单,难的是沼气的处理。首先怎样让沼气可以进行能效转化,不然光出产不消耗,这玩意是易燃易爆产品,很危险。 所以现在的攻关克难就集中在了沼气的收集和使用方面了。 要知道这玩意可是好东西啊,全城每天产出的粪便如果进行沼化,上好的熟化废料和顶级的燃料问题都可以解决了。 为了解决这个事情,小宋从闭关开始就每日早出晚归,时不时身上还一股粑粑味,但毕竟这是自己喜欢且擅长干的事情,他却一点都觉得苦。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公众号【】抽红包! 只是因为味道不好的缘故,导致钢蛋都不愿意让他抱了…… 化学院的人数在工学院开学之后激增了数倍,现在小宋是唯一的金牌讲师,他利用业余时间开始想方设法的弄元素周期表,制作试验道具。 通过很多现阶段能够实现的内容,给这帮愿意学化学的人没日没夜的灌输知识。甚至于为了让这帮子人能更好的接纳这方面的内容,他还经常将八竿子打不着的神话转化为化学知识来讲述。 比如盘古开天地时的上清下浊,那个清就是氢的意思,这个氢很轻而且能燃烧,烧完之后就是水,就成了雨…… 虽然他心里知道这是胡编乱造,但下头的人不知道,他们就很崇拜宋老师,也真切的对化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日,小宋上午刚上完课,准备吃了午饭便去沼气池那边看看的时候,一个男子端着饭盆来到了他的面前,问了小宋一大堆的问题。 “侯爷,您说这化学为何叫化学啊,化字何解?是为化物之学?” “没那么多稀碎的,就是变化的化。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是可变化的,它并非一成不变,这门学科便是去探求新的变化。” “可……那不是神仙之术吗?” “神仙之术……是无中生有。但天底下哪有无中生有之物?都是变化而来。”小宋点了点桌子:“一桌一椅、一天一地,皆是如此。物之理,化之道。” “好难……” 小宋哈哈一笑,拍了拍对面那少年的脑袋:“天底下最笨的傻子都知道你我摸不到天上的繁星,对吧。” “嗯。” “但是……”小宋伸出手朝天空捏了捏拳头:“但这并不妨碍你这般天底下最聪慧的人去试试。” 那少年眼睛豁然亮了起来,起身朝宋北云鞠躬:“谢先生指点迷津。” “记住,这门学科与你而言,想远比学重要。” 其实工学院也招聘女学生的,不过都是少男少女,整日厮混在一起难免会出些幺蛾子,而且对那些女孩的风评也不会很好,所以工学院是分男女学院的。 女子学院对宋北云来说同样也是异世界,他真的很好奇这些不顾世俗偏见执意要学工学的女孩子的日常生活是怎样的,想看…… 但现实终究残酷,即便是他也不允许进入女子学院,因为女子学院的护院都是巧云的姐姐妹妹们,他要进去当天晚上就会被家里盘问的。 不过想归想,为人师表之后小宋对自己的谈吐言论、衣着言行都提高了一个层次,他没有在学生面前说过脏话,更没有去调戏过女学生。 在别人看来,宋北云是大宋第一权臣,是个名副其实的九千岁。但在工学院的学生看来,宋先生是个彬彬有礼、谦逊有加、开明得理、分寸得体的翩翩公子。 有时他经过女子学院门口想看看年轻女孩子大腿的时候,不少女孩子也会在墙头红着脸偷看这位白衣书生。不夸张的说,宋北云是许多女孩子心头最深处的爱慕,她们不好对人说,但眼神里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有一日小宋休沐,他应邀去了学子们的聚会,当日晚上他可是被不少于十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悄悄送了绣着名字的手绢。 这些手绢都被他带了回家,悄悄的塞到了箱子里留作纪念。 就这样,一个夏天终究是过去了,秋风带来了一个让宋北云一蹦三尺高的好消息。 615、五年8月28日 晴 这消息是真的来得巧,就在草原那边还在斟酌粮食换人口可行不可行时,金国那边传来了一个让宋北云大呼“我就知道”的消息。 金国内乱了。 起因归根到底仍是两金之战,金朝进入了自五十五年前开国以来最孱弱的时刻,原本当今的金国皇帝还能凭借着强大的中央集权手段压制曾经分属不同部落的各位王爷,如今却是因为两金之战后中央军元气大伤,七位王爷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件事本来也就只是蠢蠢欲动,但其中一位金国的王爷在酒后失言,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来,引起了金世祖的怀疑,接着他顺藤摸瓜就查到了那个笨蛋王爷为的起事而准备的东西。 这之后自然是要审的,剩下的几个王为了自保,连夜就起兵造了反。现在正屯兵金国上京以南四百里之地与上京遥遥相望。 消息来时,金国部队已与叛军进行数十次交战,两方各有伤亡,而如今显然已是立秋之后,再过两个月便是北方的凛冬了,若是这样打仗打下去,恐怕是要出事情了。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小宋立刻召集了雍州所有高层进行会议,内容便是怎样不让气候改变金国两军对峙的场面。 说起来,金国不是很缺粮食,那边的土地还是很肥沃的,加上背靠大小兴安岭、长白山等土肥水美的地界,加上又有几条大河滋润,食物并非他们首要紧缺的东西。 所以粮食对他们来说的吸引力并不如对草原的吸引力,但金国有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整体的工业比较落后,只比草原好上一丁点,并没有像宋辽这样表面上称兄道弟背后搞军事竞赛导致工业体系健全而发达。 “诸位可有什么好的想法?尽可以说来听听,此处并非是朝堂,咱们想的也不是什么开疆拓土,就是想法子从关外弄点钱来花花。” 小宋坐在会议室里汗流浃背,秋老虎还是有些威力的,即便是小冰河时代这该热的天气仍是热得让人发慌。 他的提议让下头的各级下属交头接耳的讨论了起来,有人主张是趁机施压金国,让他们割让一些土地。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人否了,因为即便割让了最终也是会让辽国捡了便宜,毕竟一块飞地摆在辽国旁边不亚于一块大肥肉放在大黄狗的嘴边。 也有人说是趁机跟金国来一次不宣而战,争取一次就拿回关外的主导权。 但这个想法却是被宋北云给否掉了,且不说不宣而战是为大忌,不宣而战就等于告诉天下人宋国其实是一头有野心的猛兽,随时可能进行对他国进行侵略,最终结果就是四面树敌,大家都不带着宋国玩了,辽国也必然会陈兵在边境对宋国小心提房,这样对宋国的国际舆论与国内政治压力是非常不利的。 就光说是拿到了主导权之后该如何,毕竟宋国和关外隔着一个辽国,辽国可并不是什么弱国。一个正常国家怎么可能允许别国对自身形成合围之势呢?毕竟宋辽都需要两金来作为冲突的缓冲点,灭掉任何一个国家都有可能导致全面冲突的爆发。 现在还没有大一统的实力,若是东亚再陷入一片混乱的话,之前的休养生息之策就基本上完蛋了。再加上之后的天灾、人祸,广袤中原大地的人口可能会凋零到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人口才是当今的第一生产力,好不容易生出来点,可不能给打光了。 所以可能会导致全面战争的方法是最下等的策略,小宋绝对不可能通过的。 “宋大人,下官倒是认为不管是出兵也罢、谈判也罢,这都应是金陵之责。”夏竦抬起头环顾四周,他作为二把手都有些听不下去手底下这帮人的狂妄之言了:“长安不可轻言出兵,自治非自立,诸位大人出言请三思。” 接着他继续说道:“金陵出不出兵,那便是金陵的事,我们只要想着怎样赚钱便好,如今长安的钱粮可不算多。” 小宋点头道:“夏大人所言极是,不知夏大人有何高见?” 夏竦起身朝宋北云抱拳:“宋大人,高见谈不得。只是依下官所想,若是趁着此刻将刀剑甲胄、铁器精盐,以及草原那头来的皮革等物,拿去金国换了粮食、矿石回来,那是最好。” 小宋轻轻点头,他觉得这是可行的,换钱这种事比较傻,但是换硬通货却是没问题,东北可是个富饶的地方,渔业、矿业都是比较发达的地区,若是用这些精工制品去换取他们的原材料等物资,那却是最好不过了。 一把钢刀二十斤铁矿石打造,但一把长安钢刀却能换取两百斤铁矿石,高技术附加值就是可以这样为所欲为。 他们顺着这个思路好好的走了一圈,看看各方面的次要物资都能抽出些什么。 首先就是铁制品了,长安什么都不多,就是铁制品多,除了钢刀、长枪这类常规的,还有各类的铠甲和马甲,这都是外销货,产量大、成型快而且消耗相对较少,再加上水锻整铸技术的不断革新,现在一柄上好钢刀的成本已经不到一贯钱了,铠甲更是在五贯左右。 但卖出去的话,钢刀的利润能达到十倍,铠甲更是能二十倍往上走。 “那现在问题来了,卖给谁?”下头有一位官员好奇的问道:“是给金国还是给叛军?” 小宋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许大人,您一看就没做过生意。这种事自然是两头卖,谁强就少卖点,谁弱就多卖点。” 这种方法在未来是见怪不怪的,但在这个时代用一句诡计多端形容都不为过,许多人听到宋北云的法子之后都是暗自乍舌,心里头都觉得宋北云果然不是个玩意。 “棉衣的产量如何?”小宋侧过头问了一句。 下头立刻一个主管工造的官员起身说道:“从两年前开始,棉花便开始逐渐在西夏等地普及,到去年中已有百万亩之地开垦种植,每亩收成在两百斤上下,若是成衣、被褥等物,以被褥六斤、衣物三斤算,能够有成品百万件之多。” “但是产能跟不上。”小宋一摆手:“你去主持一下,从现在开始,长安所有纺织的作坊、工厂,全部停做丝绸,改制棉衣、被。赶在冬日来之前,弄出十万件成品来。” 棉花现在可是西夏主要的经济作物,因为战败之后阉割了军制,又背负了大量的战争赔款,所以他们的牧草现在已经几近荒废,空余的土地就都被栽上了棉花,而长安这边近乎无限的收购,价格也还可以,所以整个西北都在种棉花。 所以棉花的存货并不少,但问题就是真的制不过来,毕竟那玩意是需要二次甚至三次加工的,需要人!人!人!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加上棉花特有的保暖性和透气性,现在在市面上棉制品可谓是畅销的很,一件填充了棉花,外头就一层绿布的大衣,甚至可以炒到三四贯钱一件。 在决定了下一步的计划之后,小宋在散会前,突然抬头说道:“明日我要同时召见两金使节,还有那司部的几个大掌柜。” 走出门外,小宋去到了卖冰的地方点上了一份点了糖浆的冰渣子,蹲在外头的阴凉处一边吃一边看着路边的野狗打架。 眼睛直勾勾的出神,脑子里却是飞快的运转。 第一个五年计划就要结束了,小宋基本上完成了这个五年计划的工作安排。下一个五年计划的部署也已经就位,重点仍是船舶、海运、粮食发展、灾害应对、金融风险控制、教育普及和农民减负。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内容,但都不是第一顺位的。 至于工业,这个是长久计划,不随着五年计划的变更而变更。 而一想到船舶,他就想到了大海,一想到了大海他就想到了日本,这一想到日本……难以抑制的就想到了紫式部。 “老子的女秘书咋还没来呢?” 小宋嗦了一口刨冰:“不能整天都跟男人厮混啊……” 而这时一个影子在他前面晃了一下,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绿色小裙子的女子,而再仔细一看发现是…… “乖乖,小鱼……你好……啊。”宋北云的骚字终究没能出口,毕竟小鱼不是那种能开玩笑的人,他会害羞的…… 虽然真的看上去很骚。 小鱼抿着嘴笑着看着宋北云:“宋大人好……” “今日你休沐,去哪玩了?” “嗯……去逛了秋祭,没甚意思。就买了条裙子,宋大人说喜欢,我便穿来给大人瞧瞧。” “好好好……”小宋满脸笑容的点头:“好的很,以后这个可以多来。” 而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城南门外一场惊天的巨响响彻天空,他愣了片刻,扔下手中的碗,大骂一声,拎着长衫的衣摆拔腿就往城南跑。 等他赶到爆炸地点时,场面实在是有些难以描述,但他倒是顾不得那些了,只是抓住一个人就问道:“有没有人受伤?” 616、五年8月29日 晴 二桃杀三士 城南炸屎了。 这件事在长安城里被人聊了起来,昨日的巨响整个长安城都能听见,幸好……当时正值休沐,那地方方圆三里都没有人,所有并未有伤亡。 但化粪池终究还是炸了,追究原因是因为气密阀因为暴晒之后温度过高,引燃了管道中的沼气,回火至沼气池导致了这一场波及十里的炸屎风波。 本来是麦穗金黄、稻香弥漫的时节,整个长安却都被笼罩在一股粪臭味之中,住户不得不门窗紧闭,就连城中饭馆也受到了牵连,毕竟谁也顶不住在这个味道下头大快朵颐…… “老子真的是服了你们这些狗东西。”小宋叉着腰来回走动:“我让你们用湿稻草包裹管道,你们这点小事都能给我办砸了!” 对着一众学子,小宋可谓是怒火攻心、气急败坏,虽然只是炸了一个大粪坑,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什么财产损失,但这实在是太恶心了一点啊…… 而且这属于典型的工作失误,如果当时有人,谁能负责?谁又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安全重于泰山,人命大于天,我给你们说的每一项安全守则,都是有人用命换来的。”小宋指着下头的学生骂道:“这次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危害,但下一次?下下次?如果你们不按照安全标准走,迟早有一天你们得死在粪手里。” 下头的学生哪里敢说话,只能认真的听着宋北云训话。 “如果你们要不是学生,如果你们是我手底下的官或者工坊的操作员,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小宋长出一口气:“说多了也没用,安全守则抄写一百遍,然后再把那个粪坑给老子清理咯!你看看长安城被你们几个祸害的。我跟你们讲,我在金陵也炸过一次,那次之后我就写了安全守则,只要严格遵守就不可能出现意外!这些日子你们什么都别管了,就给我好好的清理沼气池。” 这时,外头有人进来通报说两金使节和那司部的大掌柜都已经到了。 宋北云愤恨的一甩手便走了出去,脸色发黑的见到了那些使节。 草原的使节刚来长安不到一个月,这是从两金之战后,长安首次接纳草原的使节,而金国的使节即便是在战争时期也被允许留在长安,用宋北云的话来说……金国他娘的又不算外人。 至于草原的使节和那司的人一见面,两方的气氛就不算太友好,应该是在草原那边大汗部和那司部已经面红耳赤了。 而这些所谓的大掌柜,其实就是那司部在长安的使节了,所以金帐汗国的人看到他们表现的非常愤怒。 “哦,各位朋友,你们好。”黑着脸的小宋见到这些人时,瞬间变脸,满脸高兴的对他们张开手:“今天我们便用草原的礼节来问候。” 跟草原的使者碰了肩膀之后,他转身又朝金国使者抱了抱拳:“各位都坐下吧。” 一张椭圆的桌子,小宋坐在头前,三方的使节分列两边落座,接着便是有侍女端来茶点。 “大家不必拘束,这不过是商谈,不用弄得跟去金陵一样。”小宋反复强调这件事,然后端起茶杯自顾自的喝了一口:“不是端茶送客,我就是单纯的渴。刚才我骂学生来者,诸位想必也感觉到这两日长安味道不好吧,始作俑者便是那些混账东西。” 他这一通话说出来,让那些使节有些莫名,而他们都很急啊……真的很急很急的那种,他们不想听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想知道那大粪坑为何会爆。他们只想宋北云快点把话题介入正轨。 但宋北云自然是不会直接接入正规的,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了很多没用的话,最后终于是金国的使者忍不住了。 “宋大人,此番前来还不知有和事相谈?” 小宋轻笑起来:“前几日有几名金国人前来洽谈,说想求购一批刀剑铠甲,我已应允。” “宋大人!”金国使者一听,愤而起立:“你难道不知那是金国乱党?你怎可卖与他们?” “我说了,我已应允啊。这位使臣,你要搞清楚,此处并非金陵,我只是看在宋金之间的关系上,知会你一声,却并未打算与你商议。况且我为何不能卖与他们?我长安商铺敞开门做生意,若是今日你不让我便不卖了,他不让我也不卖了,谁来养活长安二十万工匠?谁来养活雍州数百万军民?这位使节,好生讲讲道理吧。” 那金国使节满面涨红,他双手紧紧攥住拳头,咬牙对宋北云说道:“敢问宋大人,他们买了多少。” “来人啊。” 这时一名早就安排好的人快速的走了进来,宋北云张口问道:“昨日那些金人买了多少刀具铠甲?” “回宋大人,刀枪三万件,铠甲八千件。刀枪以八贯一件计,共计二十四万贯。铠甲以八十贯一套,共计六十四万贯,两方合计八十八万贯。” 小宋点头道:“还挺划算,他们之前还说要什么?” “尚需刀枪十万、皮甲十万。且还有三批要订。” 说完,小宋刚要说话,那个使臣立刻喊道:“宋大人,我金国愿多加一成……不,两成购置所有铠甲刀枪!” “这……”小宋故意面带为难:“这位使臣,您也是知道,我这里的价格合适,童叟无欺。本就是为了薄利多销转个名声,你这……让我这生意将来可如何做下去?” “三成,若是宋大人还不满意,我可去请示我大金皇帝。” 小宋连连摆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宋大人,我大金多加五成!” “这……” 小宋面露难色,眼神不断在那使节身上打转,然后长叹一声:“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之前人家付了定金的却是没法子了,后续的倒是可以优先给你们。”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这优先二字,抓的十分精妙,那使臣也不是个笨蛋,立刻知道自己进了埋伏圈,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但他却是没有半点法子,因为若是让这批装备落到了叛军手中,还指望他宋国去帮忙平叛吗? “不过这件事还需你亲自去和夏大人洽谈,我也是临时得了消息的。”小宋笑道:“夏大人今日似乎当值,正在衙门之中,我知使臣你着急,我便不多挽留了。” 那使臣愤愤的朝宋北云一拱手,道了声别便是离开了。而剩下的两拨草原人却是面面相觑,他们之前也听说过宋北云很凶,但没想到他这么凶…… 小宋回头看向了汗国的使臣,小宋呵呵一笑:“对了,跟你们大汗解释清楚了没有?宋北云只有二十四,没有五十岁。” 那使臣一脸苦笑,起身说道:“大汗知道了,已经惩处了那通传假消息之人。” “哈哈哈,你们啊……也不弄弄清楚,现在不用和亲了吧?” “这……”那使臣脸色一整:“小公主……说,既然是误会,那便误会就误会,她就是喜欢宋大人您,是儿子是爹爹一个样。后来大汗说公主胡闹,给她关了起来。” “哎哟……”小宋一抹脸:“你还真实诚,这事都告诉我。” 使臣苦笑:“草原人从不说谎。” 小宋轻轻摇头:“如今已是立秋,不知大汗那边商议的如何了?” 这个话题一开,三方就开始你来我往的拉扯了起来,草原可汗自然是愿意的,但那司部并不愿意,小宋就在这里头拱火。 反正第一天是没说出什么所以然,但第二日一早,便有两匹快马飞奔出城,往各自的部族之间去了。 对于此小宋并不意外,那司那头应该是明白的,反正给他们的东西一样不会少,至于他们怎么和他们大汗周旋那就不是小宋考虑的事情了。 因为宋北云这一手损招,原本漫天要价的草原只能将价格主动压到了他们认为差不多合理的一个区间,青壮年劳力以四百斤粮食每人换算,女子以两百斤,孩童以一百斤。但宋北云却咬死三百上限为基准,死活不肯松口。 最终,因为那司部不断的施压,大汗部终于松口了,强忍着委屈跟宋北云签下了一份劳力租赁合同。 这次谈判可谓是快刀斩乱麻,在长安那些致力学习纵横之术的人之间激起了强烈的反响,他们普遍认为这是一次非常经典的国与国交锋,并且已经有人开始分析宋北云的方法。 而最终宋北云倒是自己给出了一个解释,其实也就是一句话,不过将“二桃杀三士”变了变模样而已。两方都想在这里争取到最大利益,最终妥协的人自然是比较心急的那一个。 就像金国使者一样,他们最心急所以就吃了宋北云的陷阱,而最不心急的那司部其实反而是得了一手大便宜。 不过这个便宜是不是真的便宜,只有那司自己心里头清楚,但他能怪宋北云么?换做是他,恐怕也是会这样处置,相比较大汗部和金人来说,宋北云对他们已是最客气的了。 而就在商务洽谈结束的第三天,长安居然爆发了一场始料未及的瘟疫。 617、五年9月11日 晴 瘟疫来的突然,患病者多为急性腹泻,接着便是呕吐,几乎无明显腹痛,无里急后重感。每日如厕数次甚至难以计数,初为黄水后转而米泔水样。 这个症状明显便是霍乱的症状,宋北云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亲自上阵带领长安医学院的全体人员倾巢出动。 他首先下令南城霍乱区域的人不得擅自外出,并派兵把守各坊出入口,不许出不许入,并且同时化学院全体开始以石灰石与白煤炼制消毒粉,医学院则携带药物和消毒用品进入每家每户开始为水井消毒,并且所有的食物必须烧熟才可入口即便是水也必须烧开后方可入口,所有的燃料用全由官府经办。 “这次的霍乱一定要控制好,烧开水必须严格贯彻到底。多少钱都没关系,还有患者的便溺必须集中处置。”宋北云站在会议室中红着脸喊道:“药物、食物所有的资费由官府承办,你们要做的就是安抚长安百姓,让严格贯彻执行烧开水就行了,听见没有?” 各级官员齐齐允诺,宋北云并没有时间去给他们布置更细化的任务了,在开完动员会之后就急匆匆的赶了出去。 这次的霍乱如无意外就是前几日炸化粪池的后遗症,地下水因渗透导致污染,现在的问题诊疗手段相对较少,但如果不解决的话,就现在长安的人口密度来看,这绝对会是一场人道主义灾难。 当瘟疫来临时,追责都是后话,现在宋北云要做的就是与时间赛跑,在这个时候其实与战时没有区别,甚至可能造成的后果还要严重,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他在这个世界本身主修的就是医数,而且曾经有过在庐州平息鼠疫的经验,所以现在宋北云的作用尤其重要,他不光是总指挥更是方案的制定者和执行者,更甚至于他还要去往南城亲自进行督战。 病患清点出来,一共一百七十五户中的四百三十三人患病,宋北云立刻命人将他们进行隔离,先是使用药典中的药物进行救治,再将他们所有接触过的器具、物品进行消毒和焚毁。 第一日时,长安人心惶惶,不少人连夜都要离开长安,但他们却根本无法出城,因为从得知发生瘟疫的时候,长安城就彻底封闭了。 紧接着大量的士兵走上街头开始维护秩序,恐慌自然是难以避免,但很快人们发现官府开始行动了起来,并且吃穿用度都由长安府予以配给。 只要有口饭吃,恐慌就不会蔓延,但随之而来的将患者单独隔离却又让人变得惊恐起来,坊间甚至有传闻说那些病患被直接拉出去烧了。 在这样的人心惶惶下,不少人明明已经得病却刻意隐瞒病情,导致这边在处理那边却在蔓延,死亡人数已经到了四十余人。 面对这种情况,宋北云不得不下令印刷厂印制了许多关于这类的知识以图文的形式散播了出去。 甚至为了平息百姓的恐慌,他甚至还特别让那些病患家属到隔离点外探望被隔离的病人。 霍乱不算是很严重的传染疾病,只要防护得当、早发现早治疗早早切断传染源,其实就是能将损害降低到最低点。 但难点却在于很多事情要改变人们的生活习惯,比如集中如厕这种事,就让许多人无法接纳,他们已经习惯在了在小树林、河边甚至田里便溺,让他们现在都集中去往公厕,这不要了他们的命? 可关于这一条宋北云下的是死命令,几乎是一夜之间长安各坊建起了数百座公厕,甚至公厕还分了男女,若是再发现有人胡乱倾倒、排放便溺,抓到便是罚钱三百、劳役五日。 之后便是关于消毒了,消毒之后的井水是有味道的,人们就很害怕,对于此宋北云并没有更高明的办法,唯一的方法就是他们严格执行的烧开水,而且还让文学院的人编纂了许多不烧开水就会被妖魔鬼怪吃掉或者对神仙菩萨大不敬的传言疯狂往外散播。 经过七日左右,瘟疫虽然还未彻底平息,但却已经没有再往外蔓延了。 宋北云又是一个通宵没睡,他早晨从南城的帐篷中走出来时,突然一阵眩晕就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 “宋大人,您没事吧?”医学院的几个年轻人立刻簇拥了上来:“要不宋大人去休息一番?” “用不着。”小宋摆手道:“就是饿的,今天没人突然暴毙了吧?” “患者都开始好转了,但有几个身子弱了……昨晚上还是去了。” 小宋长叹一声:“这事终归还是怪我。” 如果不是他开发沼气,也就不会有炸屎的事发生,而如果没炸屎,也就不会爆发霍乱。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了,但能怎么办呢,有些事情总归是要干的,科学在前进的过程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 而长安闹瘟疫的事,此事也已经传到了金陵之中,御史台二话不说就参了宋北云一本。 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是宋北云亲自来也无话可说,因为这就是他的责任,御史台参的本也没有添油加醋,就是说宋北云主持沼气工作不力,导致长安爆发瘟疫,导致近百人死亡。 对此赵性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罚俸不合适的,因为惩罚力度不够,不足以服众。可若是太重了,给宋北云降级或者罢官,那北方的摊子不要了? 别说什么长安离开宋北云难道还运转不了的话。就现在这个阶段,别说长安了,整个北方离了他都转不动。 撤换下宋北云,除非赵性亲自去,否则即便是让晏殊去,人家辽国、草原都不会卖晏殊的面子,说不吃他那一套就不吃他那一套。 况且现在又是经略草原和西夏的关键时节,这个点撤宋北云?赵性觉得比罚俸还不合适。 “官家,此番宋北云之失职,法理不容却情有可原。” 在朝堂上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的时候,还是老丁站了出来,毕竟作为大宋第一法官,他的话在这个时候是可以明确作为参考的。 所以他一张嘴,整个朝堂都看向了他,而老丁却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拱手道:“不罚则违法,轻罚则徇私,然若重罚却也是有违法典。” 好嘛,这家伙说话三头堵,不罚不行、罚也不行,轻了重了都不行。那该怎么处置?这不说了跟没说一般么? “那依丁卿所言,该是如何处置?”赵性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他也不搞不明白这老丁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了。 老丁略微沉思一番,继续说道:“官家应下急诏斥责宋北云,罚俸三年并杖责三十,剥去官位,今年之官级评分清零。但官家念在宋北云与长安之地恪尽职守、两袖清风、知人善用之功,仍留于监备之位,以观待用,若再出纰漏,定重责不饶。” 听到这一番话,赵性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下头不少官员却偷偷骂了一句老丁是个老匹夫。 这老匹夫说的法子,听上去严厉无比,但实际上不伤筋不动骨。 不信一条条的拆分开来看,说是斥责宋北云,若换别人,这一声斥责足够震慑,让那人诚惶诚恐。但这朝堂之中谁不知这官家和宋北云穿的是一条裤子?这斥责还不如打个喷嚏厉害。 那第二条与第三条更是荒唐,罚俸三年……拜托,宋北云是谁?即便不为官,他也是天下有数的巨富之一,他不光自己有钱甚至还带着整个朝廷都在发财,好不夸张的说,现在朝廷高官贪腐并非成风其中就有宋北云的功劳,大家都合理合法的有钱,何必去干那掉脑袋的事呢?罚俸三年?笑话,曾几何时,朝廷的俸禄都是靠宋北云的新三司才能发放,扣他钱不就是闹着玩么。 至于那打板子,若是撤了官打他板子,那一切都好说,可是后头一句都说明了,他仍是长安监备,雍州最大的老大。让谁去打他的板子?传令的内侍?还是哪个御史台的诨人? 他们敢?敢个屁!内侍就不说了,整个皇宫的内务系统都把持在宋北云的手中,这一条他从未放手,赵性也不放心除他之外的其他人接手,老赵家的多疑可不是开玩笑的。内侍敢打宋北云? 那御史台的诨人?那可别闹了,他们参宋北云可以,职责所在,理应如此。他们跟宋北云不对付可以,理念不同,必有分歧。但让他们去打宋北云?即便是奉圣旨。给他们一个胆子敢不敢! 不信回头看一下御史大夫就好了,这厮现在站在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子干了老子的事,你们别你妈的找我麻烦”的姿态,明摆着就是参我参了,打自己去,御史台是监管机构不是执法机构。 而最离谱的就是留职观察这个事……果然啊果然,果然这当官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领取! 618、五年9月19日 晴 瘟疫终得平 在长安,医学院为主,化学院为辅。甚至就连金陵医学院和临川医学院的支援也在前几日赶到了。 三方医学院汇合之后,效率提升可不止一星半点,而三大医学院之中,临川医学院是属于大医官的那一支,师资力量相对强大,理论实践都比较多。金陵医学院则是以外科学和新兴的名为“虫”学为主,算是对症下药了。而长安医学院则是在以化学院的基础上,主攻药物为主。 这三家代表着当代医学最高级别的学府一旦聚合之后,迸发出的能量极为恐怖,只用了一个晚上进行论证,第二日就开始调配药物。 金陵医学院使用最新款的玻璃镜,根据经验筛选出了患者便溺中的“虫”最怕的药物成分,然后临川医学院开始减增论证后配比成药,这些药物在通过长安医学院通过化学院的小伙伴们的精炼萃取之法制作成丸。 真的,就连小宋都没想到中药可以做到这一步,这帮年轻人把从古老的经验和最新的科学结合起来之后,甚至比单纯的化学药剂还要奏效。 那些药丸的作用可谓神奇,一丸下去轻症者便能逐渐止泻,由一日十数次数十次变为七八次三五次,最终停止。而重症的连服两三日也便是能转危为安。 而且这个药丸副作用小、制取便宜,据说药纲是前朝医仙孙思邈观察猫狗自疗时找到的方子,加上全新的配比和精炼技术,这玩意放在这个时代……不,宋北云觉得即便是拿到千年后也堪称神药,就像是安宫牛黄丸一样,绝对神药。 在三方共同的努力下,曾闻名遐迩甚至动辄灭城灭国的霍乱就这样被扼杀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中,剩下的事情便是时候扫尾和一些抚恤安置工作了。 至此宋北云也终于累垮了下来,十几日日均睡不到一个半时辰的他,回到家中仔仔细细的洗了个澡,然后倒头就睡了下去。 从头一日的早晨,睡到了第二日的正午还未起床,而此刻圣旨却是好死不死的来了。 传令的是个内侍官儿,他走入公主府都是小心翼翼的,看到门口守着的小鱼时,第一个反应不是吆喝宋北云接旨而是小心的凑过去问一声:“大伴,宋大人可否在府上?” “来圣旨了?”小鱼小声问道。 “嗯……” “宋大人连日劳顿,还未起来,你且稍等。” 那内侍连连摆手:“不忙不忙,下官侯着便是了。” 往日里他也不是没有去别人家宣读圣旨的,但真的没有说哪一次这么窝囊,不过这也真的不怪他,是他来的时候前辈招呼的,说什么见宋大人你要是跟见别人一般趾高气昂,回来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了,毕竟现在这些内侍能留住胯下的那个玩意,全都得叩谢宋大人的新官制,虽说是说新官制是大理寺制定,但大家其实都是心知肚明。 这句话他记忆深刻,所以全程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哪里惊扰到了宋北云。 直到下午时分,宋北云才醒了过来,他什么都没干,牙没刷脸没洗,起来就让碧螺给他炒了一碗蛋炒饭,呼哧带喘的吃了一盆,再灌了一壶茶下去,终于是缓过神来了。 而这时小鱼上前说外头有圣旨到,他这才起来去接旨。 当他走到门口时,那内侍正端着饭,见他出门连忙放下碗:“宋大人,来圣旨了。” “不慌,你先吃了饭吧,一路上近两千里,你也是辛苦了。” 小宋就坐在他旁边,他也不敢吃,于是就僵持了下来。 “让你吃就吃,别磨蹭了。”小宋打了个哈欠:“等会我还要出去办事呢,是不是给我革职查办了?” 那内侍苦笑一声,端上饭三两口吃下,喝了口水抹了把嘴之后,起身说道:“宋大人,我念了。” “念吧。” 这内侍对宋北云不太熟,只是在上书房见过几次,但如今看来这人称九千岁的宋北云的确是与众不同,他与官家年龄相差不多,但眼神却要深邃许多,用个大不敬的词来说,这人一看就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能让那些整日互相掐架的满朝文武都护着的人,果然是不凡啊。 “皇帝诏曰:罪臣宋北云因……” 一段罪诏读完,跟小宋想的差不多,只是没想到会有一个三十大板的操作…… 这个板子是要挨的,但谁来揍他,这是个大问题,天底下能打了他板子还不让他记恨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匡玉生、一个是福王…… 而就在这时,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宋北云一看发现居然是观音奴。 他愣了片刻:“你怎来了?” “叫嫂子!”观音奴一脸笑容,指着自己发髻:“我们成亲啦!” 小宋懒得搭理她,只是起身接旨之后,越过她看向身后,发现玉生果然站在外头。 “玉生哥!”小宋高兴的跳了起来:“快进来快进来,碧螺!准备些好饭菜,叫那些个打麻将的都滚回来。” 碧螺应了一声匆匆准备去了,而小宋则亲自把玉生迎了进来,玉生叹了口气:“我接旨过来打你板子的。” “打吧打吧,小事而已。”小宋一摆手:“来来来,先来吃饭。” 观音奴倒是不客气,她现在是宋北云嫂子了,在这里那可是没有一丁点芥蒂,自顾自的走进去后说道:“这里头可是真豪华啊,比金陵的宅子好多了。左姐姐,我来啦!人呢?” 小宋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玉生:“玉生哥,结婚都没知会我?” “还没办婚礼,只是得了赐婚。”玉生走进去坐了下来:“官家让我来此地的意思,也便是让你来操办婚礼的意思,毕竟观音奴是公主。” “我红姨呢?”小宋往外探出头看了一圈:“红姨不来?那结个毛的婚啊。我也娶的公主,照样得给红姨敬茶。” “哪能,我与娘亲不是同路,她应是再有两日才到。”玉生双手撑在腿上,深吸了一口气:“娘听闻这边闹瘟疫,前些日子急的不成,说是做梦梦到你也染了病,非要过来,后来官家便给了这个机会。” “说是打板子,其实是让你来这结婚的呗。”小宋起身:“我去取茶叶,我跟你讲我这可是有上好的大红袍,是我岳丈送给官家的,我从他那摸来的,一直没舍得喝。” 玉生笑着摇头:“你还有心思喝茶,可是不知金陵都因你闹翻了天。” “嗨,他们闹去吧。反正沾染不到我身上,那帮狗官哪一个不在我这吃干股。”小宋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除非他们不想赚钱差不多,不然他们打生打死跟我也没关系。” “是啊,就连官家都惊奇,说你如此混账居然满朝臣子都护来护去。”玉生笑道:“对了,观音奴说想见见姐姐,你有法子没有?” “这真没有。”小宋摇头道:“现在根本没时间迎接辽国皇帝,这边跟草原的买卖本来就被耽误了,要赶在入冬之前把事办了。” “听说你又敲金国竹杠了?” “嘿,消息还挺灵通。”小宋点头道:“不过你来了刚好,过些日子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你就留下来帮个忙吧,毕竟这次数百万斤粮食的大买卖。” 玉生轻轻点头:“我得的密令也是如此,上头密令我来此协助你将草原人安置好。” “嗯。”小宋突然身子松垮的靠在椅子上:“我哥来了,我的日子总算是好过了起来。” “你……”玉生起身敲了他一下:“也是封疆大吏了,还是如此这般孩子气。” “我都快累死了!” 本就是一个懒散的人,现在却能够累到一连睡上一天一夜,可想而知他到底经受了多大的摧残。 闲聊一阵后,宋北云再次打开了圣旨仔细看了起来,多看几遍之后,他哈哈一笑:“老丁这个人,看上去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肚子里的弯弯绕比谁都多,这法子一看就是老丁出的,毫无漏洞。” “嗯。”玉生点头道:“不过你也需小心一些。” “这个没法子,我难道不知道所谓多做多错不做不错的道理么?知道的,谁都知道的。可是怎么可能不做呢?况且我又不玩政治,跟他们也不起冲突。我做的所有事都是能让他们更好的开展工作,我是俯首甘为孺子牛啊,他们没道理要整治我的。”小宋叹气道:“我走实业兴国路线,他们要真的搞我,我就把他们全宰了。” 玉生哑然失笑:“朝堂之上可没有笨人,对了,你今年晋升无望了。” “再升,再升我就位列三公了。”小宋抠了抠耳朵:“就这样吧,挺好的。到时候赏无可赏,老赵就麻烦了,他总不能封个一字并肩王给我啊。” “你要不开口提一提?” 玉生哥破天荒的开了个玩笑,小宋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玉生自然也是笑得开怀。 “行了行了。”观音奴这时走了出来:“别聊了,我都快饿死了,叫你们几次了都不吃饭。” “行,吃饭吃饭。” 619、五年9月30日 雨 杀个回马枪 秋雨终究是下来了,这北方可不比南方,一场秋雨一场寒那可是寒的真切,秋风一扫,草原上便已是冷风嗖嗖了。 这几日大汗正在筹措人手,草原四十七部,如今都已集结,而从长安来的第一批粮食也即将抵达,同来的还有数十名负责交接的汉使。 “此番长安第一批共计接纳两万三千三百名草原人,汇总为青壮男子一万七千五百五十人,妇女两千七百二十人,孩童三千零三十人。”汉臣拿着单子正在与草原大汗做报告:“长安需交付米、面、黍共计三百九十三万三千三百五十斤。” 大汗看到这一串数字幽幽叹气道:“可莫要欺辱这草原的子民。” “大汗尽可放心,宋大人已经说明了,待到为期半年的培训结束之后,所有人都会与汉民同工同酬,并且若是有丝毫不满意可以随时回到草原来。”使臣朝大汗诚恳的说道:“这一点大汗不必担忧,宋大人还说了,这只是第一批,若是之后大汗愿意,大可以继续合作,长安不比别处,它是西北的明珠,宋大人还说若是大汗有意将来可随时去长安玩耍。” “多谢宋大人好意了。”大汗轻轻叹气道:“那之前说好的贸易……” “奉宋大人命,长安之境已与草原各部恢复正常贸易通商,尽可能保障草原百姓安然过冬。”那名使臣继续说道:“不过大汗,草原多部还处于游牧之状,商队时常容易被掠劫,还望大汗能够妥善处置。” 大汗眼睛转了几圈:“我会责令其改正。” “以宋大人之言,大汗倒不如让那些部族固定下来,形成村镇,这般不光可方便商贸,更可在以后工坊进驻后可形成更好的集散。” “工坊?” 听到这两个字,草原大汗的耳朵当时就竖起来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见的内容。这工坊是什么东西?那可是大宋决胜之法宝,在两金之战中草原就吃足了这工坊的亏,自己也曾派探子去打探,但无奈工坊的核心内容都被闷得严严实实,连个缝都不透出来,每每都是空手而归。 而现在,他方才说了什么?工坊? “大汗没有听错,的确是工坊,宋大人说,这些劳工有朝一日会回到草原的,那时他们便成了优秀的操工,届时草原上的工坊也便是水到渠成了。大汗觉得是将羊毛卖出去值钱还是将羊毛的毯子、衣裳卖出去值钱?还有那些马肉、牛肉、羊肉,甚至是牛羊乳这些几乎运不出去的东西,通过工坊都可以进行多次加工后卖出,这其中省去了许多浪费,甚至于草原上的部族也可像中原一般铸造城镇,不用再靠天吃饭。”使臣说得言之切切:“我大宋从来便不是好战之邦,若是天下人都能吃饱穿暖,自然便没了争斗。” 画饼之术,天下无出大宋左右,但这饼有用没用?其实是有用的,辽国就吃了这饼,虽然现在出现了很多问题,但总体来说社会的确是前进了一大截,而这一招换个皮往草原一套,他们会不会上钩? 理论上是会的,因为他们现在处于吃不饱饭的阶段,而这个能直接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 人嘛,能吃上一口饱饭,谁还愿意去卖命呢。 而这些是之前的战争条款里不存在的,现在这都是属于补充条款,甚至可以说是补偿条款。 从产品支持到农业支持,最后到文化支持。大宋承诺会尽力帮助草原摆脱贫困、摆脱饥饿。 这话说起来让人感动的不行,恍惚间就感觉宋北云是个胸怀天下的高洁圣人。但如果任由他去侵蚀的话,五十年……不,二十年后,草原将再也没有任何战斗力了,他们会以自己能说一口流利的宋辽官话为荣,他们的少年会削减了脑袋去考宋国的吏治联考和科举,他们的少女会以嫁给一个有稳定工作的宋国人为荣。 这一招在春秋战国就出现过了,只是……宋北云干的更隐蔽也更诱人,人家是糖衣炮弹,宋北云给的是纯糖,但众所周知糖这个东西,吃的多了其实就和吸毒没有本质区别。 大汗仔细思考了一番,然后便让使者休息去了,他召集了几名心腹来到汗账之中,将方才那使者之言都说给了下头的人听。 “大汗,倒是可以试上一试,辽国也有了工坊。上次金辽之战中,辽国就是依靠工坊大胜。这宋辽都有了,要是我们再没有,日后可就……” “是啊,父汗。儿臣去过几次长安,那场面……唉,儿子见那城楼上的炮,一个个的都比辽国人的炮粗两圈。曾经我们还想过拿下长安,而如今即便是有五十万、一百万勇士恐怕都很难再赢上那么一场了。” “而且大汗,那司部这两年频繁与宋国交往,还让他的儿子认了那宋北云为干爹,据说明年开春那司部就会有工坊了。” 大汗一听,眼睛瞪得老大:“哪里来的消息?” “就是跟着这宋国商队一起来的消息,听他们闲聊时听得的,虽还没有取证,但想来应该是真的。” 草原大汗用力一拍桌子,但却是没有说什么,如今十九部已经跟那司部合流,虽然明面上没有撕破脸,但如果让他进一步做大做强,保不齐他就要率部挑战大汗之位了。 所以这件事不能等了! “你们跟着移民一并去长安,与那宋北云聊一下这方面的意向,问问我们需要筹措些什么。”大汗渐渐冷静下来:“不过你们要小心,这宋北云可不是好相处的人,听说就算是那司也没办法在他手上占到一分一毫的便宜。” “是。” 而他们在这商量事的时候,被软禁起来的小公主却猫着腰,趁着清点人数的混乱,一身男装背着一个皮囊混入了即将出发的队伍之中。 因为要赶在落雪之前将人员交接一事解决,所以时间还是很紧迫的,所以这一批一批的人在整备完全之后就会赶急赶忙的出发,毕竟一路上多少也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呢,那时草原若是运气不好就已经开始落雪了,这雪要是落下来……莫说是人了,就是牛马都难在野外过夜。 就这样,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草原的二花小公主便随着这个队伍开始往长安奔赴了。 这件事谁都不知道,而她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这一路上究竟会遇到什么。 这些人的跋涉基本都是靠商队的运力,所以他们倒也是不会吃多少苦头,路上的伙食也都不错,只是没有水洗澡让这位小公主很是不自在。 但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到长安见到那个长得好看的人时,她就觉得没什么关系了。 当时间来到第三天的晚上,那头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小公主不见了,但大汗如今却是满心扑在工作上,并没有对这个一贯就喜欢调皮捣蛋的女儿太过于上心,不过就是以为她又跑出去哪里玩耍了,所以并没什么关注的。甚至可以说有些毫不在意的感觉。 这直接就导致错过了把她带回来的黄金七十二小时,马车咕噜着往前走着,小公主带着最美好的憧憬抱着手上那个谁都不让碰的包包,整日就是看着茫茫草原,即便是很辛苦但脸上却总是笑着的。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的来到二十余天后,这日已是农历九月中了,又到了中秋时节。长安的天气明显冷了下来,而宋北云这边也终于将霍乱瘟疫的尾巴扫的差不多了。 虽然周边的村镇还有一些零星病症,但在强大的医疗保障下,基本上也都是有惊无险。 这日,宋北云正在为玉生布置新房,红姨与俏俏在一旁挑选家具的摆设,玉生在旁边帮着整理院子。分明就像是一户普通人家即将迎娶新娘子一般,一点官气都没有带上。 “这个。”红姨一脸坚定的对俏俏说:“这个好。” “不成不成。”俏俏连忙摆手道:“这看似好看,其实就是很差的木料,您瞧啊……这价钱哪成,要我说这套红木的便是顶好了。” 红姨翻过去一看,发现果然很好,可是再看一眼下头的价格,她心中咯噔一声:“这也太贵了。” “才不过两千贯罢了!”俏俏撅起嘴:“小钱。” 一听这话,小宋嘴一抿,而玉生也是斜着眼睛看了俏俏一眼,然后兄弟俩偷偷摸摸的就溜达了出去…… 果不其然,他们刚走就听见红姨开始教训起俏俏来,这要换了别人谁敢说俏俏什么不懂持家之类的话,宋北云能帮俏俏把那人给骂臭咯,可这……管不了,真管不了。上去插嘴不但帮不了俏俏反而还得把自己搭进去,谁上谁死,毫无例外。反正即便是玉生成了朝廷肱骨、宋北云更是封疆大吏,但在红姨嘴里可仍是“你这孩子”。 兄弟二人到外头的巷子口吃上了一碗酸汤面,再配上一些饼子,就当是下午茶了,毕竟也干了一天活的人了。 “这要是让红姨逮住了。”小宋嗦了一口面条:“那她能唠叨我到晚上。” “嗯……”玉生点头:“我也得受牵连的。对了,算上日子,从草原的第一批人也快来了吧?” “昨日收到报告,说是已经离开不到三百里了,两日左右就到了。” “第一批便是两万多人,你还真是大手笔。” 小宋一抹嘴,嘿的一声:“两万人算什么,我要把草原搬空!长安的钱快用不完了,工坊越来越赚钱,矿产、粮食、农场也都逐渐成型,技术换钱就是来钱很快的。这些钱不花掉是要出问题的,所以得赶紧把钱换成生产力,这要不是粮食不够,我恨不得一次性换个十万人过来。” 玉生上下端详宋北云:“你心太大了,这些人过来如何治理?” “这不把你要过来了么,你今年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这也秋收了,过些日子也过年了。”小宋笑道:“我其实不是那么擅长跟这些细碎的事情打交道。” “其实就是不喜欢与笨人打交道吧。”玉生用筷子头敲了敲他:“不可如此啊,你这也太过轻狂了,如今你得势,皆为顺风顺水。若是有朝一日失了势,可是该怎么办哟。” “走一步看一步呗。眼下我最担心的就是这霍乱到底还要持续到几时,长安没问题了,但终究还是扩散出去了。虽然是零星,可……终究是瘟疫。” 玉生也是长叹一声:“希望老天开眼吧。” 傍晚时刻,宋北云收到了本月的四方奏报。这是关于整个东亚世界各方势力的情报汇总,基本是以月为单位,以飞鸽传书形式传递回来的。 首先是金国的内乱仍然继续,而且愈演愈烈,双方似乎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双方已沿辽河延伸至松嫩平原进行对峙,在战备充足的情况下,这场叛乱大概能持续三年。 其次就是辽国驱逐了大理的使臣,并对大理进行了最后通牒,若是不在明年一月之前赔款,那便会以收纳辽国谋反之人的罪责起兵取道宋国攻打辽国,对此大理委托宋国进行调停。 这件事起因是观音奴,但最后就演变成了辽国对大理“让你丫不戴帽子”式的碾压。原因无外乎就是大理与大宋签订的贸易协定,伤害到了辽国的原材料进出口利益问题。 果然……国家与国家之间,真的是没有什么单纯情感的,如果大宋还是原来的大宋,如今想来佛宝奴已经派人去金陵找赵性要岁币了吧。 第三,大宋开始进行第三轮农民减税,农税从最开始的一夫一妻一年两石粮、一匹布,到现在的一户一年四十五斤粮,减负效果明显。大量的粮食被各地官府收购,保障农民收入的同时还可以操控市场粮价。 光这一点赵性就可万家生佛了,因为农民能够赚到钱了,种田的人甚至比以前多出了许多,而且因为农税少了,大量的资源进入市场流通,形成了大规模的商税,光靠商税便几乎平了农税。而全国的工坊和农场更是纳税大户,毫不夸张的说,有工坊的城市和没有工坊的城市,税收相差可能达到十倍以上,因为工坊调动市场的能力可不是盖的。 第四,草原正式入了冬,他们进入了蛰伏期,他们囤积的粮食足够撑到明年开春,而在这段时间他们购买兑换的其他产品也可以使用很久。 对于此,小宋认为今年草原叩关基本没可能了,他们也是需要休养生息的,人口对于任何一个时代和任何一个文明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草原人又不能有丝分裂,他们也得慢慢生慢慢养啊…… 基本本月大事就是这些,小宋读完之后,摸着下巴:“为什么连草原小公主失踪这种事也要报给我?” “这……宋大人,您再看看,不光是草原小公主失踪。还有许多其他的……” 小宋挠了挠头,可能是自己关注点有点奇怪吧,除了这些大型情报之外,其他细碎的情报数百条,他一眼就看到了草原小公主失踪,而并没有看到其他的。 比如什么藤原家正式朝宗主国爸爸求援,宗主国爸爸召唤了源氏使者,责问为何要以下犯上,并勒令整改,否则将执行宗主之责。 这种东西,难道不是跟辽国对大理一样吗?都是早就谋划好的,毫无理由的干涉他国内政。只是相比较辽国,大宋还是走了个先礼后兵而已,但本质都是“让你丫不戴帽子”。 “这笨蛋小姑娘怕不是被狼吃了吧?”小宋用笔在草原小公主失踪那一条画了一圈:“去,出动些闲人,查一查这草原小公主是死是活。” 620、五年10月27日雨 “算算日子应该是到了。” 宋北云仰起头看了看衙门院子天井飘洒下来的雨水,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雨天。 不管是草原移民的行进进度还是关于霍乱防治,这场雨都可以称得上一场灾难。 灾难! 这一点都不夸张,小宋是亲自走过这河流山川的,他知道即便是官道也只是泥土路罢了,绝对不可能像是长安金陵这样的大城市路上都是青石板道,所以一旦遇到雨雪天气,交通很可能就完全瘫痪了。 这个时代相隔两百公里也许就是永别的事并不少见,即便是宋北云从一开始就抓了交通,但这玩意除了像辽新都到长安的那条路那样,用新的方法新的内容来完善,否则都经不起折腾。 而对于瘟疫的防治,那更是雪上加霜,像长安还算好,因为加急的公厕已经开始使用,但周边的乡镇却仍是原来的样子,雨水带着粪便四处流淌,如果这些粪便中带有病菌,并且进入到了河水、井水中,新一轮的瘟疫很快就会蔓延开来。 再加上交通受阻,这对于需要争分夺秒的抗瘟战疫来说,无异于是进入了地狱难度。 “官人,喝茶。” 碧螺将茶杯放在宋北云面前,小宋抬头看了她一眼:“草原移民到哪里了?” “说是说已经不足两百里了,但看这雨下的,恐怕也是需要延后几日了。” 小宋起身看着身后那张地图,眉头紧蹙了起来。 “官人,怎么了?” “他们现在在这里对不对?”小宋拿起一根木杆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应该是就地休整了。” “嗯,应是在这里。”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公众号【】抽红包! “糟了。” 小宋将杆子往地上一扔,匆忙的说道:“快去喊医学院的人来,速度!快!” 碧螺匆匆离开,不多一会儿,三大医学院的领队都到了宋北云这里。 他们进来时宋北云正叉着腰看着地图,听到后头有动静然后说道:“小旗镇、松涛镇、茬子河这一线,是不是还有参与的病人?” “还剩下几人,我们已经将周边的几个村子都围了,但这场雨……”长安医学院的领队沉默一阵:“不容乐观。” “糟了糟了。”小宋转过身,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草原两万多人就驻扎在那周围!相隔不到二十里。”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如果是好天气,二十里就是安全范围,但这种鬼天气,加上驻扎地又是在下游地区,这是否还安全,那可就说不好了。 而且那些草原人本身就没有喝熟水的习惯,若是只要有一个人染上瘟疫,那么这两万多人恐怕绝大部分人是难以幸免的,特别是里头还有妇女儿童。 “出发!”小宋从旁边的衣服架子上取下斗篷:“带上人和药,现在立刻出发。” 而就如宋北云所担忧的那样,从前日草原的队伍抵达这里休整之后,就陆续有人开始病倒,腹泻、呕吐的症状十分明显,一开始还以为是水土不服,但随行商队的医生进行诊断之后,这并非是水土不服,症状像极了瘟疫。 瘟疫这个词,在这个时代不论是在何处都是死神的代名词,当草原的移民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骚乱从今日早晨就开始了。 只要是个人就都会有求生欲,他们不可能会听话的留在这里等死,于是他们开始冲击起了商队的护卫。 对于此,商队的人也是无奈,只好与草原人中带队的进行沟通,但对于瘟疫他们更多的也都是恐惧,现在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是继续在此处等待,然后将这边的情况通报给长安那头。 草原的小公主也病了,她躺在一个临时的棚子中,脸色蜡黄,身体虚弱的已经不能起身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躺在那里的时候还会问身边的人长安还有多远。 只是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却是没有了声息,昨夜还一起聊天,说着去长安赚了钱该怎样花的人,只是一个晚上便没了气息。 人生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小公主意识到身边的人已经死了之后,她突然感觉到了无比的恐惧。她终于意识到这个临时的棚子是干什么的,这里就是将病人和健康人隔离开的棚子,也是隔离生死的棚子。 他们躺在这里的人……都已经被放弃了。 这一刻,她突然很后悔从草原跑来,她不想就这样死掉,而她也知道她现在什么都干不了了,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笨好笨……还说想把自己亲手做的靴子交给长安的那个人呢,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恐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已经没有力气喊了,她能够做的就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 “我想吃糖……”她躺在那看着滴滴答答的草棚子,小声的呢喃了一句,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五万长安禁卫护卫者三百多名医学院的医生正拼尽全力在往这个地方赶来。 这个时候马匹其实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他们最好的赶路方法就是靠两只脚,那些医学院中不少人身体并不能支撑他们长途奔袭,那就靠背、靠抬,反正一百五十里地,哪怕累死也绝对不能在中途停留。 “快。” 宋北云一直跑到队伍最前端,身边跑着的是北海军的人,他们要负责对整个队伍进行调度。 “我真是傻了。”小宋丧气的说道:“我早该想到他们耽搁这么久,肯定是出事了。这要真的是出了事,咱们真的就是罪人了。” “宋大人你莫要急。”杨文广长出一口气,跟在宋北云身边跑着,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现在发现也并未太迟。” 宋北云摇头冷笑一声:“这些草原移民关乎到未来中原版图到底能有多大,如果!我说如果,他们死了超过一千人,我告诉你,麻烦大了!大到我只能自请贬官去皇陵守墓一辈子!然后剩下的债整个中原王朝来还。” 说完,他双手撑在膝盖上略微休息片刻,杨文广则跟在他身边:“为何?” “你真以为这些人是单纯的劳力?这些人是中原王朝和草原的桥!桥塌了,再想过河就必须要付出巨大牺牲。战争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你明白么?而且以草原的潜力,如果当有朝一日他们真正崛起,或者中原王朝衰落,你真以为靠大炮就能镇压住人心吗?”小宋也跟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人心是要靠糖、靠米、靠安居乐业得来的。” 身边的队伍快速的从宋北云面前通过,他略微进行了一番调度之后,再次起身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喊:“传令兵传令!全员听令,傍晚之前必须赶到!否则以军法处置!” 五万人算是浩浩荡荡了,他们顶着瓢泼的秋雨,一路奔袭。 而就在距离草原人营地外五十里左右的地方,已经疲惫不堪的宋北云正面遇到了商队求助的而来的人。 他简短的听取了消息之后,暗自感叹自己终究是没有在这件事上犯糊涂,如果再耽误一两天,这件事留下的大坑可能真的是他没法子填满的了。 有了目标,宋北云靠着毅力强打起精神给队伍加油鼓劲,而后续的队伍几乎也都到了强弩之末,毕竟他们不是北海军,训练强度和身体素质远远不足以支撑他们进行七十五公里的急行军。 五个时辰的急行军啊,这可是要命的。 但事已至此,宋北云没的选,他只能玩命了,玩命的奖玩命的惩。 最后五十里,许多人已经累趴下了,他们互相搀扶着往前继续奔跑,宋北云其实已经说不出什么重话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队伍前后忙碌着,让那些掉队的士兵随其他士兵一路前行。 曾经小宋看历史书的时候,在朝鲜战场上113师的志愿军战士用十四小时穿越了725公里的山路,当时宋北云觉得“这有什么牛逼的嘛”。 而现在看来,那已经不是牛逼了,那是神…… 带装备辎重翻山路,十四小时七十二公里,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那还是十一月底的朝鲜战场。而这十月底,走平路的轻装队伍想要完成十个小时的七十五公里就已经在耗损战斗生命了。 可想而知……志愿军当时有多厉害。 而此刻,在营地那头,发病人数已经达到了一千五百人,因为聚集性的缘故,这些人发病非常集中而且猛烈,每个人都是超级传染源,本身就因为一路上的疲劳而免疫力低下,加上现在这个情况。 不夸张的说,如果宋北云不在早晨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件事,哪怕是拖到明天,两万人就要有超过半数发病,而死亡人数可能会创下纪录。 也许真的是天佑中华吧,宋北云坐在办公室里看雨,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这要说不是老天爷突然给了他一激灵都说不过去了,甚至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报!”前方脚程最好的侦查连回复宋北云:“前方三里便到了营地!” 621、五年10月27日雨医者仁心悬壶济世 “父汗,我要走了” 小公主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慢慢变凉,而周围却是越来越多的人被抬到了这个地方,那些已经失去气息的人则被抬了出去,就任由雨水冲击,为了就是给新来的人腾出地方来。 她感觉这里每一刻都会有人离去,但她已经从最初的恐惧变成了坦然,因为当她看到外头的天色渐渐暗淡下去时,她心里明白她肯定是撑不过今夜了。 “可惜还没能把靴子给他呢。”小公主此刻意识已经模糊了,她已经进入了气若游丝的阶段,但已经无所谓了。 朦胧间,她似乎听到外头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欢呼,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她的意识渐渐的暗淡了下去,最后即便是睁着眼睛也看不到眼前的东西了,她努力的想要呼吸,但却越来越感觉到虚弱,心在剧烈的跳动,浑身一阵阵的无力感传来,就连每一次的呼吸都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 而就在她放弃一切,准备拥抱死亡时,突然有许多人冲入了这里。 她已经看不见了,但却还是能够感到有人将她的身体托了起来,从她的嘴里灌入了一种苦甜咸混杂的奇怪液体,这些液体进入口中,瞬间激活了她的身体本能,也不管这是什么她唯一的动作就是大口吞咽起来。 当这些东西下了肚子,她感觉浑身上下居然有了一丝暖气,那种痛苦似乎减轻了一些,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她的眼前开始变得亮了起来,她侧过头睁着眼睛看向旁边,却是发现数百个浑身上下都是黄泥如泥俑似的人正在逐一的给那些如她一般的病人喂下一种奇怪颜色的药水。 外头的脚步不断在奔走,伴随着呼喊和斥责。这种久违的嘈杂却突然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原本已经放弃的她,终究还是怕死的,她想要喊救命却发现怎样都喊不出声。 而很快,第二批人就走了进来,开始清理这个污秽的地方,所有的病人被分为男女陆续都抬入了一个铺着石灰和干草的帐篷中,这里干燥、清爽也没有了那些恶臭,只有一些古怪的味道和一丝丝药香。 雨滴落在帐篷上发出噼啪的响声,听着听着便是恍如隔世。 而就在这时,连滚带爬的宋北云也抵达了,他狼狈的样子难以想象,但却已经没有顾忌形象的时间了,营地全部由禁军掌管。 他蹲在地上稍微休整,但再想站起来却已经是非常困难了,所以他只能坐在地上开始发号施令:“把帐篷优先给妇孺,体力不支者先行休整,女兵营在休整之后去给妇孺换上干净衣裳,将换下的衣裳全部烧掉,一件不留。医学院,你们他娘的就别休息了,都是背过来的,赶紧干活!” “在干了在干了”一个医学院的学生和同伴抬着一个病人放入帐篷中说:“宋大人还真是心急。” “人命关天,能不急么。都怪化学院的,不是他们也不至于闹这么大。” “我看你是欠收拾。”另外一人是说道:“这话是你能说的?科学章程都是白看了?人家是故意的?” “是是是,我错了,干活吧。” 北海军要不说是精锐呢,他们在短暂的休整之后,立刻就开始进行第二轮组织调度,该救治的救治、该隔离的隔离、该烧水的烧水、该做饭的做饭,一切都是井井有条,跟那些死狗一般的禁军形成鲜明对比。 现在所有人都被禁止喝生水了,而且进退行动全部都得按照战时标准执行,该隔离的隔离、该休息的休息、该救治的救治。 之前积累的经验现在真正的用上了,整个混乱的场面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但这只是第一步,因为瘟疫仍在蔓延,现在要干的就是要在这里把所有的问题都要解决。 宋北云一身湿透,晚上的寒风一吹他就打了个寒颤,杨广给他递来一碗红糖熬制的姜汤,这东西对那些虚脱的人是好东西,对宋北云这种冻透的人也是好东西。 “腿都不听使唤了。”小宋苦笑了一声:“站不起来,打哆嗦” “侯爷,你还是练少了。” “嗯这两年疏于练习了。”小宋捏了捏自己麻木的小腿:“唉不中用了。” 到了后半夜时,医学院的基础工作基本上做完了,能救的都救回来了,但饶是如此还是死了有百余人。 宋北云看到这地上被撞在裹尸袋里的人,不由的叹气一声。 “抱歉。”小宋对前来的草原使者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是我疏忽了。” 那使者能说什么呢,人家已经仁至义尽了,听闻他们是疾驰一百五十里地来到此处的,全靠两条腿。草原长大的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基本就是不惜代价不计成本了。 但即便是如此,这些族人同乡的命却是交代在了这里,无可奈何的交代在了这里。 “这件事我会给大汗一个合理解释。”小宋朝使者点了点头:“抱歉,节哀。” 那使者轻轻摇头,却是一言未发。 一瘸一拐的回到帐篷中,小宋坐下之后就再也没起来,他还打算写一下工作安排,但坐下之后就睡了过去,甚至连身上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 第二日中午,长安城的支援总算是抵达了,车队带着急需的补给来到了这里,工程队用钉桩法和油帆布木板就地打造了一片住房,虽是临时住所但却已经要比单纯的帐篷好上了许多。 接着便是战时才会动用的补给队也赶到了,药物、食物、燃料都被带了过来。 这里昨日还是哀鸿遍野,但今天却已经成了一个临时的营地,属于战略物资的油帆布、钢条和钢丝让这里足够遮风避雨,也能提供一个相对舒适的居住场所。 至于其他的内容还有,比如专门挖掘的便溺收集坑,里头铺满了石灰,直接将便溺烧掉。还有简易的石灰窑,毕竟石灰是对抗瘟疫最简单却最有效的方法。 剩下的基本上就是医学院在操持,而宋北云在这里的作用就是定心丸,无数人只要看到宋北云在这里,他们的心里就很安定,即便是草原的使者。 即便是草原上的几名使者对宋北云都是佩服的,即便是知道他的名声不怎么样,但他的能力的确是有目共睹的,还有整个的救治过程,真的是让人感动的。因为即便是他什么都不管,这两万人死干净了,那也是因为瘟疫,而且是因为这片地区本身也就感染了瘟疫,草原无话可说。 但即便如此,他们可是看到昨天宋北云来时的狼狈,而这种狼狈可是一点都不好笑的,伴随着这份狼狈一同出现的可是生的希望。 宋北云今天醒来之后,他的腿都已经肿了起来,根本下不得地,跟他差不多情况的大有人在,毕竟昨天真的是用人跑出了马的效率。 草原的使者除了哀叹这场无妄之灾之外,更多的时候则是惊愕于宋国的补给效率,他一度以为只有草原上的骑兵才能算是迅捷如风,但从昨天到今日他所看到的东西却足够颠覆他的世界观。 短短一日,建设起一个足够容纳近十万人的营地,补给品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发放到每一个人身上。 这要是放在战争中会是多可怕的事情?他不敢想,但他知道有一条就是若是骑兵遇到了这样的队伍,恐怕也会是必败无疑,而至此他才算明白为何宋国那种稳扎稳打的推进战术能屡战屡胜,说白了这就是在烧钱啊。 刚过正午,小公主也再次睁开了眼睛,是被喂药的女兵给吵醒的。 她很听话很乖的喝了药,然后看着正在给她旁边那个草原女人喂药的女兵说:“我活过来了吗?” “活过来啦。”那女兵冲她笑了一声:“等着吃饭吧。” 虽然还是很虚弱,但小公主却长出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你有力气说话就不会死。”女兵说道:“医学院的老爷说了,你这边都是轻症的,只是虚脱了而已,吃两天药就好了。” “唔”小公主躺在那放下心来:“我想吃糖。” “有糖。”女兵从随身的篮子中拿出一块红糖塞入她嘴里:“给你。” 甜滋滋的味道让她心情平复了下来,但下一刻她一激灵,用软趴趴的手在周围开始摸索了起来。 “你找什么?” “我的靴子呢?我给我额驸做的靴子呢?” “都烧掉了。”女兵摇头道:“你们得的是瘟疫,随身物都烧掉了。” 小公主心里可难受了,嘴一扁就要哭出来了,而旁边的大姐姐可没有功夫安慰一个因为一双靴子而哭鼻子的人,她还有很多人要去帮助。 “靴子没了”小公主眼泪汨汨的往下淌,她甚至感觉比昨天要死的时候都要难过。 而恰巧这时,宋北云拄着一根拐棍跟草原的使者从外头走过,使者撩起小公主的帐篷帘子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对宋北云说:“多谢大人的尽心尽力。” 小宋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声,继续往前走了过去。 “我靴子没了” 622、五年11月2日 晴 风雨停歇 暖阳渐来 瘟疫的可怕之处其实是在于它的传播性,而天底下的医生这个阶段都还是试图在用医学方法解决瘟疫,唯独宋北云一个人在用数学的方法解决瘟疫。 当然快速反应和备案齐全也是成功的重要因素,正是因为平日里的训练有素,现在才能保证整个过程的畅通无阻。 第三日时,雨终于是停了,没有了这场该死的雨,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了起来,隔离仍需继续,因为要保证霍乱不会二次传入长安城中,所以这里所有人包括宋北云都必须隔离在这个大营之中。 但补给足够的前提下,在这里休整对草原的移民来说要远比赶路来的轻松愉快。 而且相对于前些日子迁徙途中的资源贫乏,现在这里真的可谓是天堂。 对于这些人来说,在恐慌消退之后,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因为这里就连洗澡的地方都有,甚至还有热水,这即便是在他们家中都很难实现的事情。 其实宋北云最擅长的工作并不是攻城略地也并非是治国强军,用他的话来说,他可能天生就是个当宪兵的好手,治国嘛……他的水平马马虎虎也就是个刺史,但论镇压、平乱,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竖起一根手指高喊天下一。 说什么以心换心这个太假了,说实话宋北云对这些草原人没有半点感情,更别提什么是一个受过未来高等教育的大学生,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所以即便是这些人都死了个干净他都不在意,甚至可以做到面无表情、心无波澜。 但问题就在这里了,在意和不在意与这些人能死不能死并不是一码事,他不在意不代表这些人就能去死。他们要是死光了,基本上就可以给草原和中原的关系判了个死刑。 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那么未来将要面对的一定是无休止的战争,别说什么武力征服,如果武力那么好征服,那美国早就统一世界了。当年老头子跟宋北云说过,世上的事并不复杂也并不简单,但终归是因果循环,以刀枪惊扰他人之巢者,终将被刀枪回访。 后来再加上他自己所见所闻和史书所记,他心中其实是明白的,在处理民族问题上,硬碰硬最终都会是两败俱伤。 于是乎,孔老夫子的“夷狄而华夏者,则华夏之;华夏而夷狄者,则夷狄之”则成为了他的处事方针。再说了,小宋本身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的单一民族认同感,毕竟算起来他外婆就是土家族的人。 再说了,大中华几时候起用血统定义过贵贱?除了选牲口的集市上。 所以宋北云对草原人实施的救助方式与对本地汉民其实是没有任何区别的。长安不缺这点钱,大中国也不缺这点气度。 “宋大人。” “来啊?”小宋吹了吹手中刚写好的信,递上前给草原的使者:“你看看这个方案怎样,是用来补偿在这次疫情之中病死劳工的,若是使者觉得可以,便转交给大汗。” 使者接过信读了起来,当他看到每个病死者家属可以领取到一百八十贯或等值物资的时候,他却只是默默的叹了口气。 “宋大人仗义,只是这钱我是万般不愿意领的。” 小宋无奈的叹气道:“这个标准和长安那边的抚恤标准是一样的,大家都明白这些钱买不到人命,可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有总归要比没有强上许多。大汗那头还希望使者能够美言几句,哦……对了。” 小宋说着,从旁边的背囊中拿出一摞钞票,看上去大概有四五千贯的模样,他将这钱递向那使者:“一路上几位使者辛苦了,这些钱便当做长安给诸位使者的慰问之资,还望不弃。” “宋大人,这是哪里的话。”那个使者连忙站起身走上前去:“这本就是我应做的事情。” “这位使者的汉话说的可真好,想来是在汉地多年吧?”小宋笑着将钞票按在他的手中:“以后可是要多多交流,我这人最不喜欢打打杀杀了。” 使者闻言心中冷笑,宋北云不喜欢打打杀杀?征草原、逐金国、伐西夏,哪个不是打打杀杀? 不过这个时候反驳人家显然就有点那个什么了,毕竟这真金白银的交到手上,虽只是几张纸但拿在手中可是沉甸甸的。 要不都说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人,都争抢着想要跟宋北云打交道呢,这人在外交圈子里那可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大方到让人感动的想哭。 这还没干什么呢,一见面就是几千贯的钞票叠上来,说他是天下最善的菩萨,谁赞成?谁反对? “宋大人好眼力,我父亲本是汉人,后因战乱被掳到了草原腹地,后因我父亲能写会算还精通匈奴语,便留在汗账中当了值,再之后便娶了我母亲。” 小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令尊因祸得福,才能有了像使者这般优秀的子嗣。” “宋大人过奖了。” 好听的话么,谁都喜欢听,以前的时候他主要和那些辽人打交道,那些辽人五大三粗,张嘴闭嘴汉夷杂种的叫,让人十分不喜。 但宋北云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嫌弃,光是这个小细节就直接把这位使者的好感度拉到了顶格。 “对了,听闻草原上的小公主失踪了?使者可知此事?” 那使者一愣:“公主丢了?” 哦……看来他是不知道了,小宋摆手道:“我也是前几日听路过的商人说的,说是王庭那边都找疯了。” “那倒不至于。”使者摆手道:“不过一个女儿罢了。” 不过一个女儿罢了?这是什么文化习俗?小宋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他愕然的看向那个使者,眼神里满满都是疑惑。 “是这样的,宋大人。草原气候恶劣,缺衣少食,通常都要生下许多个子嗣,能活一个便是一个,活不下来也无碍。而女子更是如此,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公主,在草原上是顶顶不值钱的。” 使者的话让宋北云一脸迷茫,公主都是这个待遇的吗?回头再看看金铃儿…… 小宋沉思片刻:“这位使者,你可知家妻正是长乐太平公主?” “知道。” “那你刚才那番话,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无意间让太平公主听见?” 使者愕然,愣了好久:“啊?” “开个玩笑罢了。”小宋笑着摆了摆手:“有劳使者了,我便不多挽留,还请使者好生歇息,我们长安再聚。” 送走使者,小宋坐在大帐房中撑着脑袋,他觉得那个小公主是凶多吉少了,毕竟像她那么笨的人,根本不可能在大草原上活多久,更不用说草原上还有狼…… 不过刚才使者那番话倒是提醒了宋北云,原来草原上的公主这么不值钱……不对,是女人这么不值钱。这十分不科学,小宋决定对整个草原进行意识改造,这事不能忍。毕竟未来要打造大一统江山的时候,这么个蔑视女人的毛病可不能惯着,否则是要出大事情的。 毕竟对异性不够尊重,就可能产生性犯罪,而一旦出现这种问题,那就是对其他民族的巨大挑衅。不可调和的矛盾就会应运而生,所以这种事必须要扼杀在摇篮里。 “看来以后麻烦还是很多啊。”小宋叹了口气说道。 不过有一点是超乎宋北云预料的,他一开始就真的是刻板印象了,就以为草原的普通民众都是野蛮的、粗鲁的,但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和接触,他发现草原并非单纯的是蛮荒,他们也有自己的文化体系,虽然这种文化体系跟隔壁汉文化体系比起来的确是相对落后,但他们的的确确是真心吃苦耐劳、坚韧不拔、勤奋好学。 小宋觉得这些品质不应该被埋没,民族融合一定要做到去芜存菁,各方的优点要保留下来,缺点要摒弃一边。长安作为一个试点大熔炉,有责任有义务要完成这件事。 “来人啊。” 小宋招呼了一声,外头立刻有个小吏走了进来:“宋大人有何吩咐。” “去问问草原那边管事的,他们手底下这次带来的人里,有几个能够读书写字又有几个能够听读写汉文的。”小宋一挥手:“尽快甄选出来,把名单整理出来之后,交给夏大人。” “是。” 小宋吩咐完之后将人赶走,自己懒洋洋的往旁边一歪,躺在那里就不动弹了,前几天的后遗症还在,浑身酸痛的他真的是连一步都不想走,只想躺在这里静静的等待隔离结束。 而此时此刻,草原的小公主正和几个已经差不多恢复的轻症病人一起坐在大营外头的草地上晒太阳,年轻到底是有年轻的优势,她的病情恢复起来很快,虽然脸色还是有些不好,但应该过几日就能恢复如初了。 从鬼门关里走了一程,她现在的心情很灰暗,特别是想到许多人就死在她身边,更是让她觉得低落了起来。 “听说是宋人救了我们对吗?”小公主问身边的人:“谁啊?” “不知道,不过听说是个大官。” “嘁,能有多大的官嘛,我额驸可是长安城最大最大的官。” 小公主的话让她的同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病就要去治。” ------- 今天就更一章了,发小母亲七十大寿,跟几个小伙伴浪得有点晚了,他们去KTV而我还要回来码字,这是何等的敬业…… 623、五年11月4日晴 有钱能使鬼推磨,拿了宋北云的钱,就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坏话了,甚至于很大概率会说上几句好话。 宋北云不需要去赌那些使者会不会说上他几句好话,他只需要赌那些使者不会去无中生有说恶话。 这样赌的话,概率自然就大上了许多,而不对他人做太高的期待,也正是宋北云几乎没输过几次的缘故。 之前他说要将熟悉汉文汉字的草原人挑选出来,这件事难度并不高,所以执行下去也非常的快。 “能看懂汉文、说汉话、写汉字的人出来。” 外头的草原使官挨个大帐去点人,不过真正能做到的人其实并没有多少,两万多人筛下来符合其中一条标准的人不过二十余人,能够同时符合三条标准的不过就只有草原小公主而已。 这二十多人被点了出来,然后就填了一张表,小公主不知道这张表是干什么的却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填了,不过即便是她再笨也知道不能够直接写名字,于是就写了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然后就这样,她就被莫名其妙的带走了,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来到一个大宅子中,这二十多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外头就走进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从今日起,你们便要与我学汉文,以三个月为期。” 就这一句话,这二十多人就突然莫名其妙的进了封闭学校之中。 这个学校之中有许多人,大多都是他国的人,在这里学语言、学文字,据说还有考试,若是考试不过的话,还有惩罚。 一脸茫然的小公主还来不及解释自己来长安不是找工作的,就被一个全程黑着脸的大婶带到了一处院子之中,一同来的还有几个同被选来的蒙古女孩。 在被那个婶子带到一间屋子外头之后,她打开门往里头望了一眼,便说:“你们四个,以后便住在这里。” 说完,她就将小公主等四人送了进去,送走之后她就带着剩下的人继续朝别的小院中走去。 小公主坐在屋中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个小院并不大,也就是寻常百姓的家一般大小,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是四人一个院但除了中间的厅堂和外头的茅厕是公用的之外,其余的空间都是比较私密的。 在小院子中还有一口压水井,拱门外写着一个四十一的号码,其余都是围拢其中。 小公主在门口站了许久却也没见到人来,她便跑了出去,可在这里绕了一大圈,却只是能看到各种树木园林,根本看不到有几个人,门口还不让出去。 “请回,进入此地后非特殊情况不得随意出入。”门口把守的士兵恪尽职守的将小公主逼退了回来,她想解释但无论说什么那两个士兵都不为所动。 最后她只能气馁后退,然后就产生了翻墙出去的想法,可又走了两圈,她发现这里居然有三道墙,内墙倒是不高,但中墙和外墙却高的离谱,特别是外墙简直修得跟城墙一般,还特别光滑,根本就没法子翻过去。 “气死我了!”小公主叉着腰仰头看着墙,愤愤不平。 而就在这时,她身边经过了几个原本这里的学生,这些人看到她的模样,忍不住喊了一声。 小公主回头发现居然是几个西域的女子,她好奇的打量着这些白皮肤、有着高挑鼻梁的女子,忍不住的问道:“你们也是被抓进来的吗?” “抓?”那几个女子连忙摇头道:“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吗?” “哪里啊?”小公主气咻咻的说道:“都不让出去,还能是哪里啊。” “这里是长安外事学院呀。”一个端着木头饭盒的男生走了过来,他穿着典型的高丽人服装来到这几个美女面前,本能的卖弄道:“是大宋专门为各个国家培养外事者的地方呀,能进来的以后都不愁生计了。” “是的。”那几个西域女孩中的一个也点头道:“我爹爹是个商人,让我来这里,说是以后可以去当个翻译女官的。” 小公主仍是很生气:“那为什么不让出去!” “不是所有人都很乖的,这里学习很苦的,听说之前有些人吃不消就逃跑了,后来他们的父母就要求如此了。这里学费一年可是需要八十贯!家里没有些钱谁能将孩子送来。”这个高丽男子显然是个学长,他侃侃而谈的样子,十分自信:“若是跑了,钱不就白花了。”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食盒子:“再不去吃饭,可就只能让食堂里的大姐帮你们热饼了。” 那几个西域的女孩一听,连忙奔离而去,而小公主此刻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那高丽学长笑着说:“吃穿用度学校里都有,你是新来的吧?” “嗯……” “你是多少号舍的?” “四十三。” “那以后有何需要帮忙就来找我,我在五十九舍。你得出来找我,内墙里是女舍,我进不去的。” 得了学长的指引,小公主一头雾水的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一进去果然发现自己的生活用品都已经齐全的摆在了桌上,换洗的衣裳,看起来就跟那些西域的姐姐一样,感觉还不错的样子。 不光有衣裳,还有锅碗瓢盆,毛巾衬裤等等,甚至就连女孩子私密时候用的东西都有,而这东西她都不知该怎么用……以前都是用布的。 上头还附赠了一个章程,章程里头有每日的课表和作息时间。 她一看之下,还挺吃惊的……这里居然一天吃三顿饭! 但那个课表就让她有些头疼了,上午四节课、下午四节课,晚上还有个什么叫自习。每周上六天课,休息一日。可即便是休息日却也不可出校园,但可以在校园南端进行玩耍和购物。 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之后的小公主其实也没那么紧张了,虽然还是很想出去找自己的额驸,但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也很新鲜啊,倒不如就…… 于是她就拿上食盒尾随着其他学生一路来到了饭堂,看到饭堂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惊叹了一声…… 这个饭堂之大,大到让人错愕。而且还分成了好几个不同的区域,比如有西域或者波斯人不吃猪肉或者其他的东西,他们便会在二食堂,那边有符合他们口味的食物供应。比如草原人不可或缺的白食,那就可以到一食堂那边去吃。还有三食堂是属于特别食堂,这里一般是用来单点餐或者用来举行聚会,价格比较昂贵,但却可以定制一切需求。 在几个食堂转了好几圈,最后小公主在一二四五食堂都吃了一顿…… 吃到最后她都有些卡嗓子眼了,只好坐在位置上直喘气,而她还发现一个问题,这里虽然有汉人,但比例却并非最多的,人数最多的反而是那些波斯人,各个国家的人都还不少,人数足足有两千人之多。 “原来是这样……” 在她休息的时候,看到这里一块碑文才大概明白了这个“学校”到底是干什么的。 碑文上记载的是这所学校的校志,它作为长安教育园区的一部分,设立在终南山下,占地三万亩。于顺德元年四月建成,可供两万五千人读书求学,是长安三所对外的学堂之一,也是唯一一所各个国家都认可的外事学堂,这里不光教汉话,还教突厥语、波斯语、契丹文、高丽文等等十七八种语言。 想到外交官这个词,小公主整个人都绽放了,她一下子就把心爱的“额驸”暂时抛到了脑后,然后就开始到处转悠了起来。 没有了最初的茫然,她现在才正儿八经的开始研究起这所学校来。 到底是重点工程之一,这里的风景没的说,到处都是鸟语花香,再被阳光那么一照,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而等到她转悠到南区时,才感受到什么叫震撼。南区是生活区,这里有小酒馆、有茶楼、有一个街市,还有一个可供泛舟的大湖,里头已经有人在下头的碧波中荡漾了,还有些人正在那日头里悠哉的钓鱼。 小公主来到小街上,虽然这条小街不长,但里头的东西却是很齐全,胭脂水粉、靴子簪头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卖小猫小狗的地方。 她爱不释手的抱起一只小猫,挠了挠它的下巴,还用脸蛋蹭了蹭,然后想到自己身上并没有钱……只好悻悻的又放了下去。 小公主是个活泼性子,她喜欢何人攀谈,加上她可爱娇俏的模样,一来二去的便也是交到了新朋友。 聊起才知道今日是休沐日,若是赶在上课时可就没有这般轻松了,而那街市也都只是在休沐日开放,平日里的休闲也便是钓钓鱼看看书,若是喜欢便能去北区的图书馆中借阅书籍,那里头什么书都有。 等到天黑时,她就跟着这些新朋友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开启了隐藏食堂,这个食堂是外门的门卫偷偷开设的,地方就在那小街之中,本来小街是一个只有五十几人的庄户人家,后来这里征地,他们就被征了去,而为了保障这些庄户的生计,学院就特例让他们在这里做买卖或者合适的就直接入职在学院之中,干点勤杂、保卫的工作。 而他们中就有些人搞起了副业,比如这个门卫家中的馆子,凭借着一手烧湖鲜的手段,在学院中很是有名,鱼虾鳖蟹可谓是一应俱全,就连学院中那些个先生也常来光顾。 虽然小公主没钱,但架不住她认识的姐姐妹妹们都是商人家的女儿,有钱的可不是少数,她们都很喜欢这个讨喜的小姑娘,又得知她是今日才来到此地,于是特意为她接风洗尘。 “好妹妹,你要小心那些男子。”一个汉民的女孩握着小公主的手说:“特别是高丽人,他们糟糕的很。” “就是,整日拈花惹草。若是让我在外头瞧见了,我定要找人修理他们一番。”一个党项的少女挥舞着拳头愤恨的说道:“前几日还滋扰我呢。” “我有额驸的。”小公主认真的说道:“他可厉害了。” “额驸……只有公主才能这么叫吧?”旁边一个小姐妹笑道:“你可不能乱讲的,这里也有不少草原同窗,让人听了去可不得了。” “我就是公主呀。” 那几个姑娘咯咯笑成了一团,那个汉民大姐大揉着小公主的脸蛋说:“是是是,咱们都是公主。” 小公主挠了挠头:“我爹是草原大汗。” “我爹是宋皇!”一个金发碧眼的波斯女孩搭茬道:“可能他不知道而已。” “啊?真哒?”小公主眼睛瞪了起来:“真的是宋皇啊?” 这一下可把那些女孩笑得不行,越看这个单纯到有些傻的小妹妹就越可爱。 而此刻的宋北云也因为解除了隔离回到了长安城内,他彻彻底底的洗了个澡,然后就坐在床边用一柄小刀开始戳起了脚上之前摩出的血泡,一戳就是一滩脓血,看着恶心的很。前些日子他根本不敢碰,生怕感染…… “你何必弄得这么辛苦呢。”金铃儿帮他端来了水盆:“弄得如此狼狈。” “为了华夏千古,为了后代子孙。”小宋手一哆嗦,最大的血泡破了开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你不辛苦我不辛苦,中原就完了、华夏就完了,炎黄子孙就完了。”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是是是,你总是有些大道理。”金铃儿将一封信递上前:“前几日你出门时来的信,从金国来的。” “金国给我递信干什么?” “我哪知道。” 金铃儿在小宋看信的时候,将他破破烂烂的脚丫子搬到了腿上,开始一点点的上药,然后细致的用纱布给他包裹了起来。 “上头说什么了?” “他们想……”小宋眉头皱起:“这是搞什么鬼?他们想派遣使团来长安。怎么都绕开金陵?这不是要我命吗?” “别急。”金铃儿轻笑了起来:“这封信你别回,转去金陵,然后让那头发信指责,如果金国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长安?门儿都没有。” 624、五年11月8日 晴 雪落长安终觉 “你们可是不知,若是在那积贫山野,见到如此落雪,家家户户心中都是慌张的。而在长安,你们却在赏雪。” 小宋趴在鸿春楼的观雪台旁,依着栏杆看着下头,络绎不绝赏雪的人。 这鸿春楼是佛宝奴的产业,专门用来跟宋北云的天上坊抢生意用的,天上坊开在哪里这鸿春楼就开在哪里,天上坊有什么,鸿春楼就有什么,还偏偏能比天上坊便宜那么一丢丢。 现在是甩也甩不掉、冲也冲不垮,后来宋北云索性也就懒得竞争了,反倒是将鸿春楼的掌柜抓过来,给了他另外一套的流程模式,毕竟让佛宝奴瞎跟着亏钱,心里头总归是有些过意不去。 今日长安初雪,宋北云应邀前来鸿春楼赏雪观冬。唉,说来却是无聊,这帮子人到底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苦难,对于那些饿肚子的人来说,下雪就代表着饥饿的卷土重来。 但他也没法子要求天下人都是有那样的眼光视界,总归是会有人偏安一隅,躲在长安这座大城下寻欢作乐。 “宋大人,这不正说明您治理得当,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么。” “早呢。”小宋兴致缺缺的扬了扬手:“今日便不多奉陪了。” 说完,他轻轻拂袖,转身便是下了高楼,径直而走。 被他留下的人当时就傻眼了,今天可是好不容易攒的局,就是为了过来哄宋北云开心,毕竟听闻他是大宋第一才子又是状元郎出身,来这里趁着雪色风雅一番,说不准还能引来他又创出什么惊世名篇来。 可谁曾想这好心办了坏事,宋北云就这么拂袖而去了,看他那脸色其实是不悦的,这下留在这里的人可就坐立不安了,有的甚至开始埋怨起那组织者来,而那组织者本是长安治学,算是清流之清流了,如今他却一脸茫然的坐在那里自斟自饮。方才还意气风发的治学,现在双手颤抖,脸色发白,不知所措。 这是将宋北云得罪了呀 他心中可谓骇然,毕竟自古以来讨上官开心都是官场的必修之课,但如今这宋北云是真的让他们拿不准,他不贪财、不拥风雅,甚至在娶了公主之后也没有再传出什么风流债,也不好打更不好美食,天底下好像就没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这一来二去的,马屁总是拍在马腿上,而大家都知道这宋北云的权力之大,大即便是朝中那些一品二品的大员见到他虽说不上毕恭毕敬,那也得客客气气。 “学官啊,你可是闯大祸了。”那位治学的好友走上前来,唉声叹气一番说道:“今日看宋侯爷脸色明显不对,你啊前途堪忧。” 别说是作为组织者的学官了,就算是一同被邀请来的宾客也都是忧心忡忡,本来一场初雪之宴,竟就如此不欢而散。 而让他们都惊恐万分的宋北云,此刻却来到了学院区之中。 他身上披着狐皮大氅,脖子上还围着厚厚的围巾,身后仅有小鱼一人跟随,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却是未发一言。 宋北云今日心情非常不好,首先是传来消息称金陵军制改革受阻,各级军官都在抵触此番改制,认为这是动摇祖宗之根基,甚至还有人偷偷摸摸的奏了几本上去,就说宋北云是个门外汉想要动摇大宋之根基、倾覆大宋之高楼。 这些内容都被赵性抄送给了宋北云,而偷偷参他的人还不在少说,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用结党营私之事来诬陷宋北云了,所以赵性的意思是今年就暂且让宋北云不要回来参加大朝会了,避免落人口实,省得麻烦。 对此宋北云也知道赵性是不想给他添堵,也知道赵性打算一根人跟那帮臣子死磕到底,但这种事对宋北云来说不算个事,但对于赵性那个性子的人来说,还真的不一定能死磕的过来。 但今年这个改革矛盾最激烈的时候,自己的确是不适合出现在金陵的,至于结党营私这种屁话,宋北云根本不在意,就那些人也配自己去结党?结个什么党?臭鱼烂虾党吗? 而赵性既然肯对他说,其实想来赵性也是不在意的,但人言是真的可畏,他的名声在金陵是稀碎的,人人都知道他是宋阎王,再加一点江湖人士对他的恶评,有些事是他有口难言的,随着如今他的官越来越大、影响力也越来越大,他更是需要小心谨慎起来,阴沟里翻船是大忌讳。如今他要么就不出手,要么就要像猛虎一般一击必杀,而蛰伏并不代表他怂,而是需要积蓄更大的能量。 “宋大人,心情不好吗?” 来到一个熟悉的茶馆,刚坐下一位老者便顺手提来一个铜壶放在他的面前。 “麻烦事越来越多了,有些烦躁。”小宋提起壶开始自己沏起茶来:“过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现在反倒是不那么畅快了。” “宋大人无需那么担忧。”那老者从后头端上来几块糕点几样卤水的小菜放在桌子上:“有些事人神共见,何惧他人诽谤。” 小宋笑着摆摆手:“你可别安慰我了,主要是我太长时间没露面了,有些虾兵蟹将又爬出来了罢了。这些玩意就如蚊蝇一般,令人厌烦,挡了我的路啊。” “猛虎无奈蝇虫。”老者轻笑一声:“但鼅鼄却可以。” “那不成真的结党营私了?”小宋仰起头:“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哈哈哈,宋大人啊。你只需将那鼅鼄放出来便是了,何须自己去结网?” 小宋翻起眼睛看着这老人,摇了摇头:“有闻,五十年多年前,后周大将韩通全家被王彦升所害,后被太祖加封中书令。闻言说韩通之子号橐驼儿并没有死,只是去向不明。” “小人不懂宋大人之言。” “知道我为什么常来你这喝茶么?”小宋扭了扭脖子:“就是想听听这天底下其他聪明人的话。你说,当年的江山三杰王韩柳,如今都是如何了?” 那老头低着头一笑:“谁知道呢。” “韩公,躲了一辈子,真的不肯再出山么?” 那老头轻笑一声,转身拎着壶就往里头走,嘴里还念叨说:“水凉了,我去换上一壶。” “韩公,论辈分我得叫你一声师叔的,这你都不肯帮我?”小宋起身:“我是老王的徒弟。” 那老头顿足,缓缓回头,本是昏黄的眼中有光芒乍现,他上下打量宋北云,而宋北云却只是将那块玉佩掏了出来:“韩师叔,真的不肯出山吗?” 老头轻笑道:“不知宋大人在说些什么。” “当真不肯吗?”小宋眯起眼睛再次问道:“我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老头蹒跚着往前走了几步,却是又停下了脚步,接着缓缓转身:“你师尊如今” “他云游去了,临走前就留了封信给我,说让我找到你和大医官那一脉,三脉合一,保中原江山千年无恙。”小宋继续说道,反正半真半假吧,毕竟那个臭老头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内政我是真的不擅长,整天被人这样折腾,我很烦的,我要发展工业发展外交,内务的周旋总归是需要一个人来帮我的。” “我不成了,我老了。”老头沉声说道:“如今只是个沏茶之人罢了。” “那你有弟子没有?学生呢?” “没有。” “子嗣也行啊!” “几子都早亡。” 小宋慢慢坐回到了位置上:“我寻了这么些年,却是没想到师叔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不多一会儿,那老头换了一壶茶放在宋北云面前:“你是如何发现的?” “说来也是巧。”小宋一只手撑在桌上:“去年春日,我来这检查学院建设,路上口渴就随便找了家茶铺,这第一口我便喝着熟悉,那滋味就如我家那老头子茶壶里的滋味一般无二。我就留了个心眼,隔三差五就来一次,喝遍了你这的茶,发现我的判断是没错的,这就是我从小喝到大的滋味,刻在骨子里。可我不敢惊扰,担心师叔你啊,有些风吹草动就跑路了。” 那老头眼皮子缓缓垂下:“许就是命数吧。” “后来我便命人追根溯源,虽然谁都不知你是谁,可是排除法一来一回也大概能知道你的身份了。”小宋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之后我想着找个时机与你相认了,如今我觉得时机到了。” 老头仍是摇头:“我时日无多了。” “那你总不能不管吧,你看你也是孑然一身,现在突然冒出来个能给你养老送终的人,你真的就不管了?” 那老头上下打量一番宋北云,哑然失笑:“你却是与我那师兄的性子一般无二,都是里里外外一股子匪气。” “一脉相承嘛。” 老头沉默许久,然后说道:“我虽无子,但却有一个孙。” “停一下。”小宋摆手:“你孙子多大了?那还有孙女没有?” “你想得美!”老头眼睛一翻:“我那孙女都年近四十了。只是我自她出嫁后便断了联系,若是你有那般意思,便去寻她吧。” “比我都大一轮了,我联系她有什么意思?”小宋摊开手:“至于你孙子我要的是顶级选手,不是随便塞个人过来就行。” “我那孙,今年也有二十上下,名韩琦,如我年少时” 老头后头的话,宋北云都没听见,反正就听见韩琦这个名字之后,他脑子里突然就叮了一声。 韩琦!能跟晏殊一较高下的大佬! “话说,你有孙子你不去投奔你孙子?在这卖茶叶?” “我能与他相认?”老头眉头轻皱了起来:“他如今在辽国境内,你去寻他便是了,以你那通天的能耐,寻个人不难吧?” 而就在小宋找帮手的时候,在终南山下的学院中,刚刚下课的小公主抢了饭,正趴在小院的墙头上看下雪。 这里的雪色跟草原上的完全不同,草原上一下雪便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加上狂风呼啸,下雪便是折磨。而这里的雪却是飘飘忽忽、慢慢悠悠,落在树梢上、草地上、房屋上,层次分明的很,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喜欢。 这几日的课程很紧,小公主勉强才能跟得上这高级汉语班的课程进度,她现在白天上课、晚上便是背书,几乎就没有闲暇的时光。 幸好草原人就是顶顶吃苦耐劳,所以她并没有觉得哪里辛苦,反倒是感觉要比在草原上生活充实安逸许多。 在这里她认识了不少朋友,也学到了不少新鲜的东西,更是知道了原来他们汉人的生活这般好 再回头想想草原上那样的苦日子,即便她是公主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待,也只不过帐篷要比别人大上一些罢了,整日身上还都是牛羊的粑粑味道。 而来到这里之后身上都是香香的,让人好喜欢。而且她听说自己还是公费生,就是一个铜板都不用花的,这日子对草原的孩子来说,真的就跟天堂一样。 “草原的小公主,要不要去湖边玩雪啊?” 那几个与她关系好的女孩路过她这里时,看到她正站在那里吃东西,便揶揄着喊起她来。 “等下再去,我这还没吃完呢。” “吃什么嘛,快些去吧。汤师哥也在那里!”那汉民的姑娘蹦跳着喊道:“再晚些他就回去了。” “不去了不去了,我都嫁人了,真是的。” “嫁什么人啊,嫁人也拦不住咱们看好看的公子嘛。太平公主都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看看又怎么的嘛。” 说完,他们就连拖带拽的把小公主拖了出去,路上她喊饿,就会被塞上一捧的零嘴。这些可都是富家女,哪里会像这个草原小姑娘一般扣扣搜搜。 连拉带拽的将人带到了落雪的湖边,那银装素裹的模样的确是美不胜收,虽然有些冷冽,但学院发的棉衣可不是吃素的。 她们几人站在一旁,看到桥头正有一群女孩子簇拥着几个才子模样的人,而那几个人似乎正顶着大雪在那边吟诗作赋。 “小公主呀,我与你讲。” 现在小公主的外号就是小公主,谁让她整日说自己是草原大汗的女儿呢。 “啊?讲什么?”小公主正在吃着一块甜滋滋的红豆糯米糕,吃得一嘴的糖浆。 “这长安城呢,若是论才华俊俏,排第一的必是宋侯爷,他年少有为、风流倜傥,而且才华横溢,只要是个女孩子就喜欢他,你说他是你的相公,那你问问这里的姑娘,有几个不是他的娘子。” 周围的女孩子笑得咯咯响,互相推搡打闹,也不见害羞,欢快且活泼。 不过小公主就不开心了,她跺了跺脚:“他真的是我相公!” “是是是,是你的,也是我的,是咱们大家的。”那女孩抱着可爱的小公主的腰笑得开心:“不过呢,宋侯爷的娘子正是太平公主,太平公主这人不简单,聪明有见识,家世也是绝佳,长得也极好看,可不是我们等闲人家比得上,所以宋侯爷就别想咯。但这个汤师哥就不一样了,他虽是比宋侯爷差那么一些,但也只是一些了,你看看他那身姿,好看!” 小公主撇了撇嘴:“我有相公的!” 625、五年11月9日 雪 又到雪落时候 “兵法兵法,兵法便是用兵的法子,书上的东西信不得,这东西得动脑子。” 定国公府,左国公正在给左芳讲解兵法,但左芳这厮显然不是这块料,他听得是抓耳挠腮,一时半刻都坐不住。 “你看你这不成气候的样子,将来还指望你继承我的衣钵,现在看来就是指望个屁!” 左芳打了个哈欠,摆弄着手腕上的银铃铛:“爹,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就不是这块料,这般逼迫我又有何用。” 左国公看到这样不成器的儿子,胡子都快气炸了开来,而就在他打算抄起训子棍教训教训这个混账东西时,外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就传了过来。 还没等他们去探查出了什么事情,就见两道人影从外头窜了进来。 “我回来啦!” 左柔蹦跳着从外头窜了进来,身边还跟着巧云。 看到姐姐回来,左芳高兴的站起身来,但左国公却是一脸不悦的冷哼一声,是不言不语。 “哎哟,一回来就苦着脸。”左柔从背后的双肩帆布包里开始往外掏东西:“看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 左国公位高权重,如今又是大宋枢密使,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什么宝贝没见过,只是见女儿会给自己带东西了,心中不免有些宽慰,脸色也好看了些许。 “这条人参,那可是辽国皇家的贡品,一般人可是得不到的。”左柔将一条与她胳膊一般长短的人参掏了出来:“瞧瞧,来瞧瞧。百年辽参,这可我是费了好大劲才从佛宝奴那里毛来的,她本还扣扣搜搜的不肯给呢。” “胡闹,辽皇的名讳你怎可张口就来,小心治你个蔑视皇家。”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即可领取! “啥玩意就蔑视皇家了,让佛宝奴占我面前,她也得客客气气的。”左柔大大咧咧的将东西往桌上一扔:“怎么的?我一回来你便是要与我找些不痛快?” 看到这父女二人眼看着又要吵闹起来,左芳赶紧起身打圆场,说了一大堆好话,将姐姐哄得眉开眼笑之后,说道:“阿姊,你与巧云赶路辛苦了,倒不如先去修整一番,我这便去天上坊定些吃食回来,咱们一家人也是许久未能团聚了。” “还是我弟弟好。”左柔哼了一声就从左国公身边走了过去。 等到她离开之后,左芳命家仆去定了些左柔爱吃的菜,然后坐在气得不行的左国公对面叹气道:“爹,你老是与阿姊置气是何苦呢。” “是我想置气的?你看看她成何体统!我左家的名声都让她败坏光了!我都不好意思与别人说我有这么个女儿。” “也没人敢说她啊。”左芳叹气:“有些事,咱们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福王爷都无可奈何的事,您老能奈何?” “哼!” 左国公脸色气得发白,但却也是无言以对,他管不住女儿这件事天下皆知,而堂堂国公家的女儿给人当小,这件事也是天下皆知。 关键正是因为这件事,满朝上下,从中央到地方,居然没有一个人胆敢说给左柔提上一门亲事。正如左芳所说,明知如此但却是无人敢提。 过了年,左柔便要二十五了,二十五已经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姑娘了,先不管她以前跟了谁、干了什么,一个姑娘二十五岁了总不能老是这般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吧? 不管如何交代总归是要一个的吧,别的不说,她是个郡主。一个郡主与一个有妇之夫拉拉扯扯的算哪门子事? “爹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上那些做什么。”左芳仍在劝着:“天底下都知道的事,就是你想把阿姊嫁出去,那也得有人敢娶啊。除非官家赐婚,否则就连入赘的穷书生都不敢来的。” “赐婚?”左国公眼睛亮了起来。 “别想了,爹爹……”左芳长叹一声:“官家连自家妹妹都搭进去了,还指望他会为了个旁姓的郡主跟西北王闹个不愉快?” “混账东西,你嘴上没有个把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咯!”左国公暴怒,起身就要揍人。 左芳连忙往外逃去:“爹爹,三思啊!” 见到儿子越跑越远,定国公也是长叹一声,坐回了屋中,双手撑着膝盖,唉声叹气。 左柔是真的有辱门楣,可再是如何她毕竟是女儿,总不能就这样放任她由着性子来吧。 所以他就一直在那等着,等到左柔从里头洗完澡换了衣裳走了出来。 “你这穿的是个什么东西!” 定国公一看左柔的穿着打扮当时一口老血就差点喷了出来,好好的女孩子家家身上穿一件非裘非袍的东西,鼓鼓囊囊、笨手笨脚,还绿油油的像个王八一般。 “大衣啊。”左柔一脸骄傲的说:“棉大衣,长安的特产,可暖和了。” “胡闹!” “你又吹胡子瞪眼的,你自己试试便知道了。”左柔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我晚些回来,晚上饭等我啊。” 说完,她便大摇大摆的穿着这绿色的大棉袄走了出去,而定国公刚准备跟女儿聊聊,现在却是如鲠在喉……他发现自己这女儿就是个无敌铁金刚,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这一瞪眼能吓坏十万禁军的定国公。 丧气的摇了摇头,定国公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却是愈发觉得无可奈何。 坐了许久,他终究是站起了身,手却不受控制的伸向了那个打包好的衣裳面前,左顾右盼一阵后,他走到门口将堂前的门关了起来,接着有些鬼鬼祟祟的将那棉袄抖落开来,却发现这是一件长袄,与那金陵城中前些日子畅销的衣裳有很大的不同。 他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阵,发现还是挺有些份量的,少说能有个四五斤的模样。 解开绑绳,他将这蓬松宽大的棉袄套在身上,顿时感觉外头的寒气都被阻挡了下来。 “嘿。”左国公好奇的拍了拍身上,直觉松软无比,却是比那裘皮大衣舒服许多也暖和许多,更关键的还没有那一股子动物身上的腥臊味道。 而且他还发现这件衣裳的设计风格与左柔身上那件有着明显的不同,这衣服上有两边的毛领子,穿在身上不但不显得笨重还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感觉。 至于那布面也与金陵城中常见的衣裳不太一样,这外头的布料粗糙结实,里头的却是柔软贴身,穿在身上一直能到膝盖以下,而外头的颜色也显得有些不同,他照了照镜子发现不光好看,甚至还有些威风凛凛的感觉。 之后他为了验证这衣裳的保暖性,也不打伞便走到了院子中,北风仍是呼啸着吹,但除了脸上能感觉如刀子割似的,其他地方却是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嗯?”左国公看到雪花落在肩头化成水之后居然还能顺着布料表面流淌下去,顿时来了兴趣,他取来一壶水直接浇在了手臂上,那水却并没有渗入衣裳,而是顺着纹路流淌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定国公当时就知道这个棉袄的用途何在了!他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中突然摸到了口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掏出来却是一封信,信上写着定国公亲启。 这字体便是化成灰定国公都认得,正是宋北云那独特的字体,他本来看到这厮脑袋就大,如今他又拐带了自家女儿,心中更是不忿,所以他带着怒气拆开信。 不过等他看完信之后,却是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因为信上说入冬作战的几点难处,其中最难的便是这寒冷,将士们无法在湿冷之中作战,而如今长安工坊利用蜡染与帆布技术结合,设计出了新的冬季作战常服。 之后还列举出了这种衣裳的优缺点,优点么就是防寒、防风、防水、成本低,而缺点便是若是夏日衣服外头的软蜡便会融化,需要在寒冷来临之前重新上蜡。 这一次,为了保障中央军队冬季作战能力,长安首批送往金陵两万件并且由左柔押送而来。 “两万件!” 左国公顿时知道为何这次左柔回来这般的硬气了,两万件棉袄……这手笔可是太大了,即便是左国公也没法子职责什么,这玩意要是往官家那一放,便是天大的嘚瑟,别人求都求不来。 他看完信也顾不得吃饭了,穿着那大衣便冲到了枢密院,外头果然停着一个商队,正一箱一箱的往下搬着东西。 走上前这么一看,果然每个箱子里都装着这种大衣,随手拎起一件,发现这些衣裳跟自己身上这件比起来从做工到款式都差了好几个档次,看上去就是灰扑扑的,完全没有什么特别的。 “国公国公。”这时副枢密使快步走了上前:“方才柔儿来说让我接一下东西,我也不知这是何物啊!” “那孩子……”左国公背着手,下巴扬得高高的:“只是一些将士们越冬的衣物罢了,明日让几个管事的叫来,我来将这衣裳分一分。” 626、五年11月10日 雪 “这衣裳,真是好。昨日我穿着出去喝酒,虽是看着笨重了一些,但喝完出来一抹头上,你们猜怎么着?”一名左国公手底下的将军大早晨的站在枢密院门口等开门,顺便与旁边的同僚聊着天:“那一头都是汗!这往里头一探,便是热辣辣的。” 他说的开心,一旁那没分到东西的军官可就是不高兴了,他们冬日里虽然也有御寒之物,但相比较这衣裳来,也不过就是多穿了几件,又寒冷又笨重。 还听闻这衣裳还能够滴水不沾,想想每日巡查完毕,身上都被那雪水打湿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他们心中就越是不满。 这时定国公走了过来,他先是简短的说了一番今日要干什么,然后便带着人去库房领衣裳了。 京城十万禁军,但衣裳却只有两万,这自然是不够分的,所以他只能保障一线的大营先行领取,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人家有自己没有,放在谁那心里头都不高兴。 虽然这事给定国公好好的涨了一回脸,但剩下八万件衣裳该如何?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那个……”从枢密院回到家中,看到正坐在屋中跟左芳分特产的左柔,定国公轻轻咳嗽了一声:“那……柔儿。” “你又要骂我是不是?” 左柔侧过头看着他,左国公悻悻的咳嗽了几声,摸着鼻子颇为尴尬:“你且随我来一下,我有些事对你说。” 毕竟是自己爹,左柔也只得起身随着他走了出去,来到堂前,左国公坐了下来:“那些衣裳,只有两万套?” “两万还嫌少啊!短款的在长安都能卖上好贵呢,那又不是什么便宜货。” “这……”左国公又不傻,他自然知道这种衣裳不是便宜货色,再加上他半辈子都没求过人了,现在却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再说了,这也不是我能做出来的。你要衣裳,就去找宋北云啊。”左柔摊手道:“跟我说也没用处。” 找宋北云……这嘴巴一张倒是轻松。若是别的地方,作为枢密使的左国公定然是不会放过的,但那可是长安是特区,是大宋上下唯一一个指定自负盈亏的地方。 就连宫里问长安要东西都是得给钱的,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就是“今日你拿一些、明日他拿一些,最后长安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几百万人还活不活了?都当东西不是东西,拿那百姓不当百姓,敲骨吸髓习惯了呗”。 朝堂上谁吃得消这等阴阳话……赵性的脸皮都没那么厚,更何况德高望重的定国公呢。 加上这些日子入冬囤军粮,枢密院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户部那些人一个两个看到枢密院的人都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让他们拨款购卖,户部那些狗东西恨不得能在地上打滚耍赖,这八万套棉服……难啊。 “我若是能喊得动他,也……” 定国公说到这,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因为这话说出来不就等于是自己服软求女儿了么?但事到如今却也是没办法,真的要是不在短时间凑够十万套,等天再冷一些,非要闹出点什么事不可。 “就是让我去找他呗。”左柔挠了挠脸:“那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啊。” “你怎的不好意思?怎么?金铃儿都能掌管长安钱粮,怎么到你这头连点衣裳都要不来?”定国公说的有些激动了:“我左家的女儿就如此不堪?” “那不一样。”左柔白眼一翻:“人家福王爷可是安稳的把女儿交给人家的。哪像有些人,整日惦记着把女儿嫁出去呢。” 定国公上下看了左柔几眼,他突然感觉自己这个女儿……有点不太一样啊,这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但这个时候,他也是着急了,于是便说道:“那人家是明媒正娶,你跟着算哪门子事?你是个郡主,能给人家当小的?这事你断然莫要再提了。” “不嫁不是小的了。”左柔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反正我该不该的便宜都让占了,明年保不齐还得有个小的。你说怎么办嘛,” 定国公差点都气得心肌梗死,他手中重重的握拳道:“你不知廉耻!” “我怎的就不知廉耻了?我与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又有何不可?你倒是也可以将我锁在家中,最后变成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也好呢。你去问问,天下还有第二个男人敢娶我么,随便你问谁,天南地北的问,去辽国问、去金国问、去草原问、去大理问,见到一个人就问一个人,问问他们敢不敢娶左柔过门。” “你……” 敢?敢个屁!这天下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左郡主心甘情愿无名无分的跟了那宋北云,娶左柔?疯了差不多,为了一个女人得罪那个小肚鸡肠、量小气狭、心狠手辣的宋北云,这是多想不开才干的出来。 “混账东西!”定国公脸色铁青的将要离开:“也罢,早就知与你话不投机半句多。” 左柔这时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条子:“我呢,权限没有金铃儿大,因为我不如她聪明。但是呢,八万件衣裳却还只是一句话的事。” 定国公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女儿,半天都没明白。 “长安呢,公家的纺织厂四十七家,私人的纺织厂三十二家,其中十六家姓左。”左柔轻笑道:“还有四个工程队与一个漕运班子。别的不说,十万套衣裳也不过就是我几个月赚的钱罢了,你想要也行,给我打个欠条。” “你……” “我与皇帝与宋北云都是这般做生意的。”左柔一脸不服的说道:“而且我可不许他们给我欠条,都是一手钱一手货。” “好你个左柔,做生意做到老子头上来了!”定国公哭笑不得:“今日看我不打得你哭爹喊娘。” “打呗,打完衣裳没了。”左柔把宋北云的神态学了个十足:“你以为我在长安给人当小的,却不知如今有近万人叫我一声东主。” “你在哪学的这副腔调?”定国公突然神色缓和下来了,语气也柔软了不少。 左柔眨巴了几下眼睛:“金铃儿教我的,说这……” 她说到一半突然捂住了嘴,而定国公叉着腰在堂前来回走动,然后转瞬就冲出了府,直奔向刚到金陵过年福王宅邸。 他来这里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告状呗。 不过听完他的叙述,福王也是沉思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王妃,两人纷纷点头:“是金铃儿的样子,她能做出这等事来。” “老左啊。”王妃从旁边递上小吃:“你总与孩子计较做个甚。” 左国公长叹一声:“嫂子有所不知……哎哟!” 他一拍膝盖,脸上尽是无奈:“堂堂郡主给人当小的,这传出去……我左家的面子何在?” “面子?”王妃呵呵一笑:“你要再闹下去,可是真没面子了。你面子顶的过一个长安给你的支持么?” “嗯?嫂子何意?” 福王此事也缕了一把胡子,沉声道:“依我看来,长安应是发来了十万套衣裳,本是那孩子直接给你的,而以他的作风,除了衣裳之外还有其他东西。但金铃儿……” “金铃儿啊,那娃娃心眼多,肯定是她让小碗儿干出这种事的,就是逼你服软。”王妃笑道:“你只要开个口,服个软。你面子就能顶了天,信不信?” 左国公挠了挠头,看向福王爷,福王也是摊开手:“你也知道金铃儿的,她那孩子……倒不如你就回去服个软,有些事咱们这些当长辈的没法子管。再说了,小碗儿的性子耿直,若是真的不开心,老早就跑来告状了。” “就是。”王妃也说道:“小碗儿脾气拧的很,你要跟她对着干,她真的是能倔到你气出个好歹。你跟她拧什么呢,好坏之事,如人饮水,孩子自己乐意便是了,你若真遵那礼法,她能一头撞死在你面前你信是不信?” 信,自然是信。自家的孩子自己怎能不了解,定国公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但被福王妃说了这么一句后却也是沉默了许久。 “你呀,回去跟孩子服个软。就我想,金铃儿应是教小碗儿了什么损招。应该是将东西囤了起来,若是你凶就不给你,若是你答应,就给你个满堂彩。” “这帮……” 定国公刚想骂,但顾及到福王爷和公主,话到嘴边却是吞了下去。 “这帮兔崽子。”福王爷反倒是笑着将他的话说了出来:“看看朝堂上你便知道了,咱们这些老人一个比一个冲动,小兔崽子们却是个顶个的狡猾。世道变了,你我的那个时代已是过去了。” 陪福王爷喝了茶下了棋,最终定国公还是回了府,看到左柔不在,便喊来左芳:“你姊姊呢?” “去城中喝花酒去了。”左芳也毫不在意的卖了姐姐:“她还说晚上回来时,若是你再骂她,她就启程回长安去。” 定国公长叹一声:“去,将你姊姊寻回。” “爹爹,儿子劝你一句,可莫要再凶姊姊了……” “让你去便去,哪来忒多个废话!” 627、五年11月11日 晴 天下谁敢判阎王 “你也莫要老是气爹爹了,你都将他弄得开始逼我学兵法了。”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 号【】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好不容易把左柔抓回去,在路上时左芳絮絮叨叨的说着:“再这般下去,年后我也得去找姐夫谋个差事,你也知我的,我这种人上阵杀敌那不是要了小命么。” “寻个差事这个我便给你做主了,家里的大小事我还是说得上话的。”左柔一脸桀骜:“反正他要再骂我,我便回长安去,在这里没个球意思。” 左芳靠在那叹了一声气,姐姐和爹爹从以前开始就是冤家,吵吵闹闹十几二十年,如今更是闹得厉害。这两人嘛,脾气性子那是一个模子里刻下来的,好面子、要强且不是那么聪明,这些个点子糅杂在一起,那简直是要了命了,左芳都不知道自己从娘亲去了之后的这些年都是怎样活过来的。 “你打算去寻个什么差事?” “看姐夫安置呗。”左芳翘着二郎腿:“爹爹嘛,你也知道他那人,他举贤避亲,就让我在家当个衙内,这些年我当衙内也当够了,烦球卵跌。我这都二十了,再在家中也不成个样子,你看我这满腹经纶,天资聪慧的,虽说是比不上姐夫那种妖怪,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那不然去姐夫手底下当个谋士也行啊。” “你整日姐夫姐夫的,到时候犯错受罚可别找我。” “我啊,常年在天子脚下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被惩治过也被教训过,但从没说错过半句话,没招惹过一个不该招惹的人。你说的那些个事,我自是清楚。”左芳继续说道:“要不我说让你别招惹爹爹了,不然真惹怒了他,我到时候可法子去长安了。” 左柔哼了一声,却也是没说话。 两人乘着马车回到家中,左国公看到左柔一身男装打扮,不自禁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挥了挥手将左芳赶走。 “坐。” 左国公朝凳子上拍了拍,左柔有些不情不愿的坐了过去,她心中都准备好了挨骂,但却没想到这次自己这个固执爹居然没有开口就指责。 “在长安可还开心?” “啊?”左柔仰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默默低下头:“开心,自然是开心。平日里钓钓鱼、打打牌,到处玩着,还有自己的打铁铺子。” “嗯,能由着你胡闹也是不容易了。”左国公叹了口气道:“方才我与王爷聊了聊,你也莫怪爹爹平日凶你,你就算不为爹爹不为左家着想,你也得为自己想想。你堂堂郡主,金枝玉叶之体,这般没名没姓的跟着人家,你也不怕天底下的人嘲笑?” “嘲笑?”左柔撇了撇嘴:“谁敢嘲笑我?房子给他烧了去。” 左国公看到女儿这样一幅滚刀肉的模样,他是又气又好笑,但却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叹气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宋北云的确是人中龙凤,经国之才。但那与你又有何干系?你如今风华正茂,可到时年老色衰,又是该如何?你可不比金铃儿,她家底封厚又是官家指婚,明媒正娶之妻。你这般无名无分的,到时人家说扔便是扔了,那时候爹爹若是不在了,谁来照顾你。” 左柔撇了撇嘴:“他也得敢!还扔我,我头都给他剁下来。我十三岁便跟了他,比金铃儿早多了,也就比俏俏晚一点点。还不就是你,拉不下脸皮,不然我才是明媒正娶的那个。再说了,家中的事都是我说的算,就连金铃儿都得听我的。” “那是人家让你……” 左柔撇了撇嘴,左国公继续说道:“你得好好考虑考虑,若是真是有那么一天,你当是如何?那小子心狠手辣,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是你不了解他,反正我知道他不敢。”左柔神情坚定:“不信你去长安抓着他问一通便是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傻孩子。”左国公语重心长的说:“这天底下的男人,又有几个靠得住呢。” “那娘亲呢,娘亲不也是你抢来的,后来不也照样过日子?” 左柔一句话把堂堂定国公噎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只得摆摆手:“天底下真心疼爱你的,也便是父母了,你这孩子……” 一般亲子之间的话题到这里就基本上进行不下去了,场面变得格外尴尬了起来,左柔不说话,定国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啊,以前我就想看到我家女儿风风光光的出嫁,披着红盖头、穿着霞帔凤冠嫁给如意郎君,那孩子我也不要他有多大的能耐,就是聪慧一些、仁厚一些便是良人了。可你放下那满金陵的人不要,偏偏点了个妖星,小碗儿你这是何苦啊。”憋了半天,左国公终究还是开口了:“我也不知他对你是不是真的好,也不知你是不是受了委屈。又是相隔千里,你让我如何能放下心来。” 左柔噘着嘴开始哭了起来,她挑起眼睛看了看左国公鬓角的白发,然后却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从小到大,我未让你受过半点委屈,你任性便由着你任性,你浪荡便由着你浪荡,闯祸也好、闯荡也罢,我都与自己说罢了罢了,孩子乐意。可如今父亲老了,护不得你几年了,等我一走,往后的日子便是要你独个面对了,你再便是任性不得,可你如今连个根都没有,让我如何放心的下。”左国公也是仰天长叹:“若是我这眼睛一闭,你便吃了亏受了委屈,我又该用如何颜面跟你娘亲交代。小碗儿啊,爹爹知道你不笨,你只是任性只是跳脱,但你不是孩童了,该是想想了。” “嗯……” “多的我便也不说了,再说许多你也不乐意听。”左国公起身:“去洗漱休息吧。” 左柔应了一声便回了房间,这一夜便是寂静,再无半分嘈杂。 第二日一早,左国公早早上朝,他刚出门就发现左柔房间里空了,他唤来管家问了一句。 “大小姐?大小姐天没亮就走了,说是让我别管。” 左国公轻轻摇头,戴上帽子穿上棉大衣便出门上朝去了。 今日的章程很简单,就是说了些关于过冬储备的事情,以及一些偏远地区的物资支援的内容。剩下的倒是不算多,虽然大家都知道军改的事就如同大山一样压在头顶,但所有人都很默契的没有主动提上半句。 下朝回来,定国公与几个同僚走在去枢密院的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问定国公要军备。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苦衷,可东西就只有那么些东西,根本就分配不过来。 而就在这时,他们身边的大路上突然从转角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商队,队伍上下能有上千人,那装货的箱子从街头连到街角。 就这个规模的商队,即便是放在商贸发达的金陵城也是极少见的,甚至还引来了不少百姓的驻足围观。 “好家伙,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巨商开始进货了。”左国公旁边有人感叹道:“咱们辛辛苦苦当官,一年都不如这帮人半日的流水。” “莫要说些屁话。”左国公眼睛一瞪,威严十足:“你当官是为了发财而来?若是让御史台听见,你操行10分便无了。” 那人连忙允诺便随着一并回到了枢密院,可他们前脚刚到,外头就来了通报,说长安来的物资刚刚抵达,需要库房去签收一番。 这件事很快便报给了定国公,定国公一脸好奇的走出门外,但却是只见枢密院前的大院之中挺满了马车,一个个大箱子正从马车上被抬下,整齐的码放在一边。 旁边负责交接的人员正在匆忙的记录,而押送人员则逐条清点。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左国公上前问道,他已经发现这个车队就是刚才在街角看到的那一大堆了,但他其实还是一头雾水的,枢密院根本没有定过如此大宗的物资。 “回定国公,这里是十二万套冬夏两季军常服以及棉被三万条、新式帐篷一万两千顶,还有四万斤肉干以及两万匹棉布。” “多……多少?”定国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次。” 等商队管事的把物资情况再汇报了一遍之后,定国公心中默默的盘算了一番,这里的价值少说三百万贯!而这还是按最低定价走的,若是在冬季,这些东西价值还能再翻一倍。 他走向一个箱子,打开看向里头,只见一套套崭新的大衣摆在里头,还有各种各样的其他物资。每一个上头都有尺码标识,看上去相当的赏心悦目。 不多一会儿,整个枢密院的人都跑了出来,他们虽然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但乍看之下却也是震撼。 “长安来的,这是女婿给老泰山上供啊。” “少胡说八道,你那嘴迟早给你撕了。” “天底下都知道的事嘛。” “那你去定国公面前说去。” “不敢不敢……” 后头有人窃窃私语,但定国公耳朵好,能听个真切,他不动声色的在那开箱检查。当开到了肉干箱子之后,他抽出一根就放在嘴里咀嚼了起来。 上好的牛肉干!这绝对是草原的牛肉干,虽然很硬但两根就能顶上一顿饭,行军打仗也好、日常作训也好,这东西可比饼子强太多了。 若四万斤都是这个样子的肉干,那真的可以说是大手笔了。 “你是宋北云的人?” “回定国公,不是。”那商队管事笑着说:“我们这是私人的商队。” 正说话间,那管事眼睛一亮:“定国公,我们东家来了。” 左国公回头便看到一辆马车从前方驶来,马车来到广场之后便停了下来,接着就见左柔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一跳下来,周围的人都朝她问好,而平时傻乎乎的左柔今日穿着一袭裘皮大衣,还围着一条白狐的围巾,头发也盘成了妇人的模样,俨然是人间富贵花。 “都小心着点,这里头东西都是要分到将士身上的,你们可别弄坏了。” 她一路走来,娉娉袅袅的,俨然就跟被狐仙附体了一般,根本就不是往常的左柔。即便是定国公也被这样的女儿吓了一跳,侧过身问身旁的副手:“金陵有没有厉害点的神婆?” “啊?” “没事了。” 左柔径直走上前,来到定国公面前行了个礼:“父亲。” 旁边的人一下子就议论开了,平日定国公那叫一个低调,但今日这左柔的高调可谓是一反常态,让人有些捉摸不定。 “这是长安各大豪商为了鼓舞将士而筹措的物资,借由女儿将其捐给金陵的将士。” 这一下,身后的人嗡的一声就炸开了,他们议论纷纷,虽左柔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他们心里头知道,这就是女婿送老丈人天大的面子。 别人不知道,这帮人可都是深切接触过宋北云的,知道这是他的管用手法。 看看人家……这得是多大的嘉奖,正巧赶在了这个节骨眼上送物资过来,而且出手如此阔绰。这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待遇? 反正别的不知道,定国公就感觉现在身后那帮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羡慕嫉妒的,他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居高临下的看着左柔:“既是各级豪商,那为何只有你一人?” “因为这里头女儿捐赠的东西占了八成。” 嚯!好家伙。 这里少说得上千万了吧?占八成什么概念?八百万的物资说捐就捐了?这是怎样的阔绰? 等等……这还是那位调皮捣蛋的左家大小姐?才离开多久,现在就变成这副样子了? “你闹什么?”定国公压低声音问道:“怎么胡闹到了这里来?” 左柔却是眼皮子一翻:“多谢定国公夸奖。” 说完,她转过身去:“快些搬了,莫让东西沾了雪水。搬完之后去账房领个赏钱,人人都有。” 整个枢密院就看着他们忙上忙下忙了一上午,好面子的定国公全程没表情,但站在那的时候神态都不一样了,挺拔的不得了。 甚至于后头有其他衙门的同僚跑来看热闹,问到此事时,定国公总是会手一挥,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小女不懂事,整日胡闹,你看这事闹的。” 628、五年11月12日 晴 货物清点完毕全部入库,已是深夜。定国公今日压根就没有回去,生住在了衙门之中。 大宋去年全年,除东、北两海新军,军费共为两千七百二十二万贯,这已经是历年峰值,达到了当年税收的近八分之一。 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但可知整个宋国境内的军队却是有近七十万之众。加上各地吃空饷、吃人头的名额大概能达到八十五万上下。 八十五万人,二千七百二十二万贯。平摊到每个人头上不过便是三十贯上下,每个月不过三贯钱上下,这里还包括一切的吃穿用度、兵器整备等等。 而这其中绝大部分还都是让禁军给占去了,分到边军、厢军、番军手头上,可能也就只有个每人每月一贯出头。 这一次,左柔送来的物资经过清点价值大概在一千三百三十五万贯,近占全年军费的五成,而且人家点名的是给十万禁军的。 于是定国公就开始在衙门中算起了一笔账来,这十万人分一千多万的物资,每个人平均摊下来一百多贯,武装起来形成战斗力之后,绝非那些穿着破烂,连个囫囵衣裳都穿不上的破败边军能比拟的。 军制中有一条便是裁军,也正是因为这一条,导致军制改革至今都挂在那不上不下,绝大部分人认为强国都该增兵,怎么能够裁军呢?这无异于自掘坟墓。 但这本账算下来,却是让定国公犯了糊涂,一半的军费武装三成左右的部队,能将部队武装到脚底板,人人可以穿轻甲、人人可以提火枪、人人可以吃饱饭。这样的队伍,五百人打一千人问题不大,打两千人问题也不大,打五千人吃力一些,但凭借装备优势也不是不能打。 那如果拿出七成的军费,武装四十万人,每十万人一个区域,再用剩下的三成来武装禁军,那战力当是如何? 仔细核算过之后,定国公将笔往桌上一扔,嘴里喃喃说道:“怪了怪了,人少了,战力还上去了。” 在他的计算中,如果要达到现在大宋的军力状态,如果在不削减经费的情况下,以一个常规的火神营而非北海、东海那种吃钱怪物的装备来计算,只需要武装不到三十万人便能够达到,甚至超越现在的大宋军力。 而剩下的几十万人分明就可以投入到地方的工农生产之中,这样既给地方减轻了负担又大幅度的提高了训练效率,毕竟人越多这里头的废物也就越多。 精兵简政的精兵,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定国公拍了拍脑门,他之前心中也是在算计着说裁军可能要出岔子,但现在看来如果真的贯彻落实裁军政策,最后带来的绝对不是军力的削弱,而是满大宋都是精锐。 “嘶……小兔崽子,厉害啊。”毕竟是当国公的人了,他之前还挺迷糊,但现在却已经是清楚了宋北云的用意。 说自家女儿捐东西,那不可能,自家女儿那性子,不从衙门往家里搬东西就算好了,怎么可能花这么多钱给禁军捐物资。 这肯定就是得了那个小兔崽子的令,一来么自然是让自己能在这好好长脸,二来么他既然把物资卡的这么死,刚好一半军费,说明他也是有意让自己好好算算这精兵裁军到底是不是个划算的事。 定国公思来想去,便重新拿起笔,开始伏案写起了奏章,倒也不是说支持裁军,毕竟这件事他不敢也不能支持,福王这些日子正在卸兵权,若是这个节骨眼他来提裁军,那可是要哗变的。 但不能支持不代表不能阐述这里头的门道,他将裁军与军费与武装度的概念写了下来,洋洋洒洒数千字,就像是篇论文一般。 当然了,虽然小兔崽子厉害,但左柔这次给自己长脸也的确是让他高兴,天底下哪有几个父母不希望自家孩子厉害有出息呢。 现在全金陵、过些日子全国都会知道,在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在家里绣花赏月想男人的时候,左国公家的千金已经给国家捐了一千多万贯的物资。 这是何等的荣耀?相比较说跟某某某的关系不清不楚,这种动辄便是半年军费的行为肯定是更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太高调、太奢华、太厉害了,这无形之中左柔便成了那些京中高官训斥自家废物时口中的“别家的孩子”。 而此刻,左柔捐物资的消息在尚书省那边也是引起了轩然大波,虽已是深夜但整个尚书省灯火通明,从代宰相到各部尚书都坐在那开着会。 “此番为长安反哺金陵。”晏殊坐在上头对下头的尚书大员说道:“看来长安的钱已经多到吓人了。” “过些日子咱们跟官家打个消息,让官家将我们调去长安当官好了,那可是个肥缺。” 户部尚书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但这玩笑话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了,他一说出口,满屋子的人都看向了他。 “失言失言……” “你让官家听见,他能骂你三个时辰。”晏殊笑道:“这可不是失言这么简单,长安为何反哺金陵,不就是担心有些人在背后嚼舌头,你们再说什么去长安为官,怎么?是想另立个小朝廷还是想拥宋北云称帝?” 晏殊一番话将户部尚书的脸都吓白了,连忙脖子一缩:“知错了知错了,只是句玩笑罢了。” “玩笑不玩笑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郭大人好自为之。”晏殊一甩袖子继续说道:“既是长安反哺金陵,六部想来都会得好处,此为宋北云的办事风格,绝不会故意刁难在座各位。那得了好处,金陵自然也不能说是心安理得,否则难成王道。” “那依晏大人之意?” 晏殊笑了起来:“这两年之间,因公租之事,大量农民涌入城邦,金陵就这么大个地方,如今却也有些吃力了。倒不如各部都出把力气,想法子把南方各州中那些涌入城镇的百姓迁去长安如何?” 这话一出口,下头的人一个个都露出了老奸巨猾的表情,这晏殊到底是个坏人啊。这多则三四十万、少则二十余万人,如果真的要迁去长安,定会压得长安喘不过气来。 要不说这帮文人一肚子坏水呢,人家将上好的物资打包过来,你他妈的倒好,把用不上的闲杂人等打包给发过去。 几十万人就是几十万张嘴,他宋北云养得起么?当然养不起,最后还是得张嘴问金陵讨生活,什么西北王就是个笑话。 晏殊看到这帮人的神情,他大概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但他却是一言未发,心中冷笑。 ‘你们懂个屁!’ 第二天一早,军政两部的折子都递赏给了赵性,但赵性却只是给迁徙人口的事做了个批复,说是量力而行。而对定国公的“论文”说是要再核算核算。 下朝之后,定国公走路都带风,走上前个人便会跟他说你家女儿怎样怎样了不得,又走上前个人便说什么想让小碗儿帮着给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找个差事干干。 以往的时候,都是定国公家的女儿什么什么,如今却都成为了左家的千金如何如何。 虽然这样的称呼意思一样,但语境却完全不同了,毕竟那些人大部分人都是想托定国公给左柔转个话,让她帮点“小忙”之类的。 这也怪不得这帮朝臣,官制改革了,现在加塞行不通了,自家儿女有能耐还好说,若是草包的话,就算仗着家中的能耐把他们弄上去当了官,年底可就是要被御史台给薅下来的,自己倒霉也就罢了,说不准还得连累家人。 这时神憎鬼厌的御使大夫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定国公身边,他先是咳嗽了两声,然后瞄了一眼定国公后又咳嗽了两声。 “你有事便说,共事二十余年的人了。”定国公终究是耐不住了:“整这一出烦不烦?” 御使大夫讪笑起来,要放平时他才不屑跟这帮死丘八赔笑脸,但现在却是不同了,只因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废物儿子,真的是急死人了。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公众号【】抽红包! “家中犬子……书么不读书,整日便是在外头为非作歹,犬子自幼便跟着你家女儿后头,口口声声姐姐姐姐的,天底下的也便是只有你家女儿能管的上他了。老夫……老夫想请小碗儿拉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一把,他是当不得官了,这……” “你就是想让他跟小碗儿学经商呗,又觉得商人丢人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没有。”御史大夫连连摆手:“怎会丢人呢,如今大宋可都是靠着工农商撑着,哪里丢人了……就是,他不太懂事。” 定国公别提多高兴了,平日里这帮狗日的读书人的鼻孔都快飞上天了,根本就不屑与武夫出身的打交道,而如今却是这样一副老狗模样。 痛快! 定国公下巴扬起,嘴巴似乎都懒得张开,带着嗡嗡的鼻音说道:“这事倒也好办,不过你家儿子可能吃苦?小碗儿可凶的很。” “能吃的能吃的,多谢定国公了。” “小事小事。”定国公笑了起来:“有空来家中喝酒。” “好说好说。” 629、五年11月13日 晴 天材地宝有时尽高炉炼钢无绝期 “姑奶奶哟,你别乱摆弄了……” 原铜陵兵工厂厂长,如今却已是金陵工坊的管代了,虽然不是官,但一般的官员却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真要论起来,他家中的客人可大多都是朝中数得着的大官,一般五品六品的官想要拜访他都得提前下帖。 但他今日都恨不得给面前这位姑奶奶跪下,急得直晃悠。 “姑奶奶哟……这个是钢水,沾上便是一大块皮肉,碰不得碰不得。” “哎哟!妈耶。那个是酸洗池!酸!!!有毒!” 能让一个面圣都不慌的老油条急得直跳脚的人,天底下无他,唯左柔耳。 左柔来到工坊,虽是有保密条例,但有些事大家都清楚,宋北云在这左柔就进不来,但他不在,左柔就没有地方不能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炼钢厂,如今的金陵钢铁厂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作坊了,经过了数年的革新改建,这里已经成为了全国最大的冶金中心。 甚至不夸张的说,因为科学院的存在,这里也成为了培养各类工程师的摇篮,从钢铁厂走出去的,即便是最差的操作工,外头的作坊、工厂也是要抢破头的。不为什么,就是因为在这里再差,走到外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即便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也能一眼看出哪个环节是有问题的。 这样的人流落民间就是宝贝,大家心里头都明白。 “我听说啊。”左柔自小就沉迷于钢铁,以前甚至经常和巧云两人四处寻访铸剑高手,所以她就是那种典型的不爱红装爱武装,钢铁厂是她最爱的地方。 只是……宋北云不让她管,说是怕她乱闹腾掉到炼钢炉里烧成渣渣。 “姑奶奶您尽管问,只要别去用杆子挑钢水,你问什么我都答。” 熊厂长已经快要崩溃了,真的是让左大小姐在自己的地盘上受了伤,他都不知道怎么给宋总写报告…… “我听说,这乌兹钢比咱们的钢好?” “放他娘的……”熊厂长骂到一半便收了嘴:“没有的。” “哦?”左柔走到墙边,拿下了一块作为陈列的乌兹钢的钢锭:“这就是乌兹钢?” 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熊厂长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他也来到了陈列墙上:“左郡主您看,这一面墙从上到下一共三十七块锭子。标号都在上头,每个标号从低到高就代表软硬,乌兹钢只能排第九。” “哦?”左柔好奇的拿起标号第一的那个:“这个第一?” “嗯,这是猛钢。是宋大人亲自盯着的特种钢。” “什么猛?” “勇猛的猛。” “为什么叫猛钢啊?” 熊厂长不废话,从旁边拿出一块标号为十七的钢锭,接着又拿出一柄铸造好的切刀。他用切刀敲了敲那个钢锭:“这柄切刀便是猛钢刀。” 说罢,他用力往下一剁,那块钢锭的一个角顿时被削了下去,而切刀却是毫发未损。 “因为削铁如泥,多为制作工具,这钢即便是用来铸剑都浪费了。”熊厂长将切刀扔回工具台:“它是用来加工钢铁的钢铁。” 左柔点了点头:“那为何乌兹钢那么贵?” “好看……”熊厂长无奈笑道:“那些人懂么又不懂,只会听人胡言乱语。乌兹钢在咱们这里算个屁,不过便是反复锤锻罢了,而猛钢要炉火如正午日光,见之炫目,再经反复冲压方可成型。郡主,请来。” 熊厂长将左柔带到了铸造工坊,这里一般是不让女人进的,但刚巧这不眼看着要过年了么,于是便提前一个多月停炉整修大改,年后便要用新工艺,所以除了几个小炉还在象征性的续火之外,工厂已经全面停工了。 他将左柔带到一个巨大的钢锤面前,洋洋自得的说道:“这个铁锤重四千四百五十斤,一百斤的锰钢要在这里经过反复冲压上百次方可成形。而所谓乌兹钢……” 说着他带着左柔来到一个小锤前:“这个小锻锤,四十斤,两个工人一日产乌兹钢两千斤。郡主可明白?” “原来是这样……”左柔回头看了一眼巧云:“巧云姐,你那两把刀不太行了,扔了吧。” 左柔玩命的摇头,她的佩刀可是宋北云给她的礼物,生死都不可能扔。 “那我想要一把猛钢刀好不好?”左柔这才露出狐狸尾巴,从袖子中不紧不慢的抽出一张图纸:“就按这个打。” 熊厂长一看,自己算是着了道…… 行吧,反正只要她不去挑钢水玩,怎么都行。不过就是一把刀而已,小意思。 走出工坊,左柔伸了个懒腰,回头对巧云说道:“金陵真没意思,不如长安好玩。” 巧云只是讪笑,却是没说话。毕竟左柔说长安好玩,不过就是长安那边有人宠着她,任她胡作为非罢了,甚至为了能让她回来一趟,那头甚至答应她等开春了,让他去给北海新军当对抗军将领,可在金陵她就没有这份宠爱了,还老挨骂。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 “对了,明日观音奴就要大婚了。都怪那狗东西让我回金陵!”左柔突然想到这一点,脚下一跺:“死狗,回去弄死他。” “其实可以返程的时候顺便去辽新都。”巧云笑道:“去看看佛宝奴。” “啊!对对对,我要去睡一晚龙床。”左柔拍手笑了起来:“这辈子还没睡过龙床呢。” 不过她笑完却又是开始摇起头来:“不成,若是耽搁了不好,我要去北海军当蓝军呢。你想想啊巧云姐,有草原的铁骑洪流、有辽国的骑兵战术、有大宋武器装备步兵战法、金国的骑射之术,还有西夏的马匹。我这不把他们打得睡不着觉那我还能叫左柔?” 巧云无奈一笑,她当时听到这个条件的时候都傻了,这根本就不是人能打得赢的队伍,虽是演练可这也……也太过了。内行可是太懂了,首先就光是八十万军力,已经足够吓死人了,之后这“八十万”人都拥有草原人的战斗意志、辽国的冲锋战术、大宋的铠甲火器防御战法、还配备的是西夏的战马和金国的箭术命中率。 这让人家怎么打?天底下有能打得过这种队伍的人存在?不可能啊!随便一家拿出去都是顶级的了,这放在一块,火力强大、来去如风、死战不退、坚韧不拔,这“八十万”如果不用五百万以上的军力来克制,根本就不够看。 正在她二人在畅想年后虐宋辽联军时,突然左芳的马车哒哒哒的来了,接着左芳的脑袋探了出来:“上车!官家给你宣新身份了,赶紧回去!人都到家门口了。” 左柔连忙上车,坐在里头之后她好奇的问道:“咋了?” “封公主了。”左芳搓着手手说道:“礼部和内务府的人都到了,门口吹吹打打半个多时辰,我到处找你来着。” “封公主了?”左柔笑道:“什么公主什么公主?长乐是金铃儿,我要未央!” “做梦!”左芳当即掐断左柔的幻想:“长乐未央都是正牌皇家公主,你撑死就是个永硕华欣之类的封赏公主。” 马车还没进街,就已经看到外头都是人在那看热闹了,吹吹打打的乐队也是相当气派。 左柔赶紧下了马车穿过人群一路小跑窜到了家中,此刻礼部、吏部侍郎和内务府领侍已经都在候着了。 定国公在和他们交谈,看到左柔来了,也不着急只是笑盈盈的说道:“小碗儿啊,跑哪里去了,还不快来接旨。” 因是国公府的热闹,百姓都凑了上前,听说是要封公主,不过想想也是,这位郡主可是刚给朝廷捐了一千多万贯,有这些钱什么公主买不到? “九江郡主左柔接旨。” 不对!定国公突然感觉到不对劲,这封公主只需要内务府就行了,礼部和吏部的来是几个意思? 他方才没有意识到,现在看到宣圣旨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三部同宣? “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尔九江郡主左柔,精诚报国、英资俊爽,授平阳公主也。另朕巡访边寨,贼常扰我河西,兹特授为西北观察使,节度敕命,威振夷狄,钦哉。” 嗯? 左国公和左柔,甚至就连左芳都愣了。 左国公眨巴着眼睛,心里犯嘀咕,现在封将军都不用通过枢密院了吗?这么儿戏的吗?而左柔一脸茫然的是因为他居然只是个平阳公主? 平阳在哪? “平阳在哪啊?为啥是平阳?”左柔起身问那内侍:“你说。” 内侍表情古怪的看着定国公,定国公抬头看着天,仿佛没听见,然后咳嗽了两声便对左芳说:“我口干,去喝杯水。” “孩儿与爹爹同去……” “别走啊。”左柔回过头:“平阳是哪?” 这时内侍憋得满脸通红的凑上前小声道:“皇帝的姐姐才可封平阳……” 左柔一拍巴掌:“早说不就完了么,那西北观察使和长安监备谁大??” 630、五年11月15日 晴 “你说宋狗他娘的是不是让耶律大兄弟走后门了?为何朕的新皇宫到现在才建了不到三成,人家那长安那边的宫殿早两年就建好了。” 赵性站在新宫之外,看着面前这片宏伟的建筑群,已经开始建四年了,外头的新城区都快建成,不少人都已入住,但宫殿却还连个顶都没盖。 “这个您别问我啊,找个懂行的啊。”晏殊手扶着栏杆,头上戴着一顶竹编安全帽,样子相当滑稽:“懂行的都在干活呢,工程队就这么几个,他们不也修过辽国的皇宫么?” 赵性想了想,随手便让人叫了个懂行的人过来,不多一会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便夹着安全帽一路小跑来到了赵性面前。 “别跪,不作兴这个。”赵性一摆手拦住了正要下跪的男子:“朕就问问你,为何辽国的万年宫仅用了一年便建成了,我这玉华宫却是四年才挖了个地基?” 那名大匠是业界很有名的大佬,他在盖房子这方面的造诣可谓首屈一指,所以面对赵性的问题他倒也没含糊:“官家有所不知,辽国宫殿主要是为砖木结构,以木为主。材料足够建设进度极快。但官家的玉华宫却是砖混结构,再加之长安之地土地结构与金陵相差许多,这玉华宫的地基要打下九米深。且因整个山体都需平整,所以建设进度相当缓慢。可如若建成,即便是天摇地动也可高枕无忧,这玉华宫的设计使用年限为三百年,每三百年只需休整一次。且不惧火、不惧水、不怕潮、不怕蛇虫鼠蚁。” “三百年?只三百年?”赵性眨巴着眼睛:“这么短啊?” 晏殊凑到赵性面前小声说道:“官家……莫要露怯啊。” 赵性回头看了他一眼,而那大匠却是继续说道:“回官家,三百年已是极长的年限了,若是不修葺维护,等闲屋子三五十年便是要塌的。世上其实难有几处千年之屋,即便是长城、即便是佛塔也是需要后人不断修缮翻新的。” “原来是这样……”赵性唔了一声:“毕竟朕不懂嘛,那朕再问你,辽国宫殿花了多少钱?” “回官家,这等事情草民不知,但小人却知若是以钱财为计,玉华宫大抵是万年宫的十倍有余。” 听到这个赵性就满意了,看来并不是耶律大兄弟走后门而是自己的宫殿更好,但他根本没想到……这个玉华宫与其说是皇宫,倒不如说宋北云从一开始就把他设计成了南京玉华博物院…… 相比较辽国的那个宫殿,这个博物院以后是要成为全国甚至全世界保存最完好、藏品最多的博物院,甚至宋北云的打算是这博物院本身就是件藏品。 宫殿是砖混结构,地下还专门设置有密道在万一出现内乱和战争时保存文物,一些国宝级的东西往里头一搬,断龙石一下,水银一灌!后代子孙且想法子去吧。 当然,除了功能性,美观也是一大要素。的确,砖木结构的房屋是可以做到美轮美奂,但长安曾经多美啊,后来不还是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么,要把砖混结构做得漂亮,这就必须慢工出细活了,设计院的小伙子们可是绞尽脑汁,甚至于到现在为止俏俏都要不定期的回一趟金陵来继续她的皇宫外观设计。 至于花钱,那可海了去了,但这玩意代表着一国象征,倒是没必要节省,而且这些钱都是可以从周围的新城区里捞回来的。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 公众号【】 看热门神作 抽888现金红包! 看完新皇宫的建设进度,赵性便摆驾回宫了,在路上时他问晏殊:“移民计划都筹备好了?” “嗯,吏部、户部牵头,其他各部辅助,年后便开始执行。”晏殊点头道:“粗略估算能有三十万人,许能有更多,但距百万还是有些远。” “管那许多呢,他也真敢,张口就问朕要一百万人,朕就是只老母鸡整日下蛋也下不出那么许多。”赵性撇撇嘴:“对了,左柔的封赏都做好了吧?军改的事还是需要定国公牵头的,皇叔请辞朕还没批,等定国公那头将事情理顺之后,这一笔才能批下去。” “官家就不怕哗变?”晏殊皱着眉头说道:“毕竟裁军这等事,可是触犯众怒的。” “不改?不改这帮人年年吃空饷,皇城司密报说全国他娘的有两成军饷被人吃了空饷。国朝长此以往谁顶得住?”赵性摆了摆手:“这等事朕心意已决,若是谁敢阻拦,现在是礼,到后头便是兵了。” 晏殊轻轻点头:“西北那头若是能集结三十万人,便是哗变也无忧。” “嗯。”赵性半闭着眼睛:“三十万西北军,可保大宋三十年无忧。不,五十年。只要宋狗不死,大宋便是江山永固。现在朕就希望他能在有生之年打造一个千载万载的江山出来,皇帝谁当朕无所谓,只是再莫要像唐末那般动荡便好,对了唐皇后人找到了没有?” “散落民间,不好找了。” “唉……那朱温的后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晏殊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找到了。” “全杀了,一个不留。”赵性小声道:“手脚干净点。” “早几年就全被埋了。”晏殊笑了一声:“手脚很干净,到现在都死不见尸。” “谁干的?”赵性颇为意外,然后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宋狗。” “嗯……”晏殊点头:“朱温一脉,上下一百九十三口,一人不剩。他没报这件事,但想到却也是跟官家的想法如出一辙。” “这等血脉便不配存活于世。”赵性脸上面无表情:“最好是将那些个叛唐之将全都灭了种,再诸如黄巢之流也莫要留存了。” “臣会去办。” 大清算时代开始了,晏殊心里头是明白的。后朝帮前朝清算罪人算是一种传统了,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为的就是个正统之争,想要寻李家后人也是如此。 得位不正的王朝必要如此,否则太多口实留给他人了,上至后汉三国下至五代十国都是如此。至于那些参与过叛乱的将领以及后人一定都是会被清算的,这大概就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了,特别是侮辱的皇权的人的后代一定是不得长久的。这一条也是历朝历代的行规。 “对了,过些日子给宋狗带个口信,让他没事别回金陵晃荡,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乱跑是要出事情的。”赵性的手撑在膝盖上:“让狗东西在西北好好经营,若是没有长安撑腰,改革就是放屁。” “他应是清楚的。” “对了,上次说的是那个日本娘们的事怎么样了?” “紫式部?现在在等源家的人给回复,若是年后还没有回复,东海新军便会启程了。”晏殊回答道:“现在可以打发那个娘们滚远一点了。” “赶紧打发走。”赵性一挥手:“这里轮不到她参与了,她没那个身份。宗主国要教训一番不听话的儿子,一个女人参和在里头算个什么,让她滚吧。” “官家,让她滚去哪里?” “爱去哪去哪,她不是要去长安么?让她滚过去,宋狗应该不介意多块肉吃。”赵性轻笑一声:“老子看他腰子几时废掉。” 而正在此时,左柔正穿着公主的礼服在家中来回晃,她现在也算是正经的公主的,在得知平阳公主是正儿八经的公主而不是和亲用的公主之后,她已经整整一天都是这副样子了。 “我现在才是长公主对吧!”左柔骄傲的对弟弟说:“金铃儿已经不是长公主了。” “是是是,你是长公主。”左芳的头都快炸开了:“姐,不要在我面前晃了,看着烦死人了。” “你就是嫉妒!要不我去找赵性,让他也封你个公主?” “死走!”左芳将腿架在火盆上,抬起头看着左柔:“姐,你几时候这般有钱了?” 左芳其实的确是羡慕的很,自己的姐姐是个笨蛋,这一点没人反驳,即便是爹过来也无法反驳,她从小就不是那么聪明,虽然长了一张惊为天人的脸,但好像老天爷就用她的脑子换了脸似的,至少在左芳看来她抛开身份和那张脸就是个很普通的人。 而现在这样一个普通人都能做到这一步,而左芳呢?左芳自认为自己是人中龙凤,从小就天资过人,可偏偏时运不济,他因是生在了国公家,为了堵旁人的嘴,定国公不让左芳去当官,更因为国公之子的身份他也没有可能去下海经商。 这一来二去,这都二十了还是个标准的gai溜子,整日就是与一众废物纨绔厮混在一起。 他厌了,真的厌了。那些纨绔张嘴闭嘴都是女人、钱财、游乐,整日声色犬马,不务正业。 这不是他左芳要的生活,他知道自己是个能人,但在金陵他恐怕要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了,过几年找一个跟他一样被困在家中的木讷女子生几个孩子,这一生便过去了。 “姐,说好了。过完年我要随你去长安。” “你当真啊?”左柔侧过头来:“爹能让你走?” “他让不让我都得走,不然迟早我是要进军营的,可我不是那块料,我贪生怕死,会当逃兵的。以爹的性子,他肯定会砍了我以正视听。我不想死更不想干自己不爱干的事,我想去长安。” “去长安你干个什么啊,你这废物又不能干个啥。” 左柔的话严重的刺伤了左芳的心,被她唤作废物的感觉真的好扎心。 “我投靠姐夫,他还能不给我个安置不成!?”左芳也跳了起来:“谁说都没用,过了年我定然是要去的,即便去长安当个小吏我也干!” 左柔撇了撇嘴:“那你先说服你爹。” 正在这时,定国公大摇大摆的走了回来,他身上有酒气,脸上通红。表情看上去很是得意,想来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 “小碗儿啊,你吃了没有啊?没有爹爹吩咐人去给你做点你爱吃的。” 左芳看了看左柔又看了看定国公,鼓足了勇气站起身来:“爹爹,孩儿有话要与你说。” “说呗。” 左芳沉默片刻又看了一眼左柔,然后便拉着定国公走入了偏堂之中。 不多一会儿,偏堂中传来定国公的怒吼,接着便是左芳的抗争,然后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便穿了过来。 左柔一见不好,连忙冲了过去拦在弟弟面前:“干什么干什么?说的好好的为何要打人?” “反了!都反了!”定国公须发皆张:“这混账说要随你去长安,你倒是问问你这个不成器的弟弟都会干些什么!整日不学无术,连个兵法都背不熟,过去给我左家丢人吗?” “那还不都是因为爹爹您,我想要参加科举,您说我不是当官的料,我说我要去经商,您说你左家怎可出个商人。那如今我要说我去长安,你又说我是不学无术,那爹爹我倒要问问你,你怎知我不学无术!好,即便是我不学无术了,那还不是因为您老人家给逼的,您什么都不让我干,我能学什么?” 原本左芳是姐姐和爹爹之间的润滑剂,当中间人当了十几年,而如今就连定国公都没想到这个一贯温良,除了贪玩之外也没什么大毛病的儿子居然如此叛逆。 “你们……你们一个两个!”定国公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他大口喘着气:“走,都走!全都走!” 说完他便摔门而出了,只留下了姐弟俩在那大眼瞪小眼。 “你脸上有个巴掌印。”左柔回头看向左芳:“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左柔捂着脸:“你当个人吧。” 左柔抱着胳膊来回走着:“老爹暴怒,你刚才说了啥?” “我说我不要当一辈子定国公的儿子,我要当左芳。” “你简直狗胆包天哦。”左柔又笑了起来:“个狗东西什么话都敢说。” “你说爹爹为何从来不打你。”左芳又开始酸了起来:“我稍微顶嘴就是要挨打的。” “你们总以为我笨,其实我聪明的不得了。”左柔哼哼了两声:“天底下就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喂,那是姐夫没有办不成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左柔摊开手:“那你问问你姐夫敢不敢不听我的呀。” 631、五年11月18日 晴 西域三十二国第一次商贸会议 顺德元年,十月。 西域三十二国中,有二十一个国家的使者汇聚在了长安,但气氛却是出奇的好,少了许多剑拔弩张,多了几分和气生财。 宋北云问辽国万年侯,也便是汝南王世子借了行宫,由宋辽蒙三国主持召开的商贸会议正式举行了。 这是一次盛会,虽然宋北云这边事情连绵不断,但对于这次的商贸会议仍是他高度关注的内容。 各国使者进入万年宫,在偏殿中落座后,宋北云作为此次会议的发起人宣读了会议的章程。 会议章程中明确表示,这次会议将围绕着新的一年之中关于宋辽蒙与西域三十二国之间的经贸洽谈内容,本着和平、互利的原则,这将成为未来十年整个西北乃至延伸到整个西域的新游戏规则。 宋北云宣读完章程后落座,便由辽国使者进行发言,接着便是金帐汗国以及包括西夏在内的西域二十一国使者轮番进行了会议发言。 发言的内容主要是阐述自身的需求和对未来发展的期望以及对整个西部前景的展望。 当然,除了会谈之外,还由宋辽共同合力组织了西域、金帐汗国的商贸产品展销会。 这是第一次,所有的国家都异常认真的在筹备,即便是那些曾经对宋国抱有敌意的国家,只要是接到了邀请就不遗余力的在展示自己。 赚钱嘛,不寒碜。 而展销会是面向全民的,既能批发也能零售,可以对私人也可以对公家。这对于躲在屋里猫冬的百姓来说就跟过年没什么区别了,毕竟西域诸国一度因为西夏的横埂而导致他们多年已经没有如此大规模的出现在长安了。 因为各个国家都将自己最好的东西呈现在东市上,所以今日的东市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草原的奶制品、肉制品,西夏的皮革、药材,辽国的酿造品、手工制品,大宋的铁器、罐头以及西域的各类精品都陈列其中,百姓鱼贯而入,看啥都是新鲜,而许多商人在那里讨价还价,繁荣的模样让不少经历过战乱之人有些热泪盈眶。 今日长安外事学院的学生是倾巢而出的,因为通商最大的问题就是在沟通方面,而他们作为精通多门语言的人自然是要派上大用处的。 草原小公主今日早早的就被安置在了金帐汗国的摊位之中,她从早晨忙碌到现在,终于捞到了空闲得以休息。 在休息时,摊位的老板递给她不少家乡的食物,还夸奖她的汉语说的极好,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生意。 小公主虽然很累,但其实是很带劲的,她在见识过了长安的繁华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故乡是有多么的落后,而如今恰逢其会,她自然是要多多帮助家乡拜托贫困饥饿,即便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太多的能力,但能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吧。 这至少要比在父亲身边当一个米虫来得更有价值许多,毕竟她本身汉语就说的不错,如今强化训练之后,一张嘴很多人都分不清她究竟是汉人还是草原人。 “这个是奶做的?”一名大腹便便的商人走上前捏起一块奶糕放入口中:“怎的又酸又涩口?” 小公主饭吃到一半,立刻起身开始给人家解释这些东西的制作原理。 至于为什么又酸又涩,其实就是没有加糖,若是喜欢可以尝试一下那头加了糖的奶糕、奶茶和油茶。 做生意嘛,自然不可能每一笔都洽谈成功,草原人的特质便是百折不挠而且大部分的草原人其实是淳朴的,即便是没有谈成生意,也会送上不少试吃的东西给那些客户。 而中原人好面子的居多,怎能凭空要人家东西?所以大家多多少少都会买上一些回家尝尝,东西么不贵也算是吃个新奇。 当然,并非是草原这样,这里所有人都在为了生活努力着,毕竟寻常百姓不管是什么民族的人,并没有人喜欢战争,只要能够有正常途径可以更好的活下去,他们表现出来的也都并非是刻板映像里的模样。 热情、淳朴、大气这些词在这些“异族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而这也让汉人们惊讶,因为对于这些没接触过的人来说,他们对异族人的概念还停留在野蛮、原始、嗜杀。 为了拉拢顾客,这些一度骁勇善战的异族人突然变得能歌善舞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其实都是带着笑容的,西域女孩子长得好看跳舞也好,草原的姑娘们都有一副大气嘹亮的歌喉。 一日下来,小公主帮助草原的摊位用卖东西换来的钱买到了他们急需的铁锅、精盐、谷物和药品等物资,而这些东西是他们原本需要花十倍的代价才能得到的东西。 更有甚者,比如铁锅和铁制工具之类,是战争时期根本不可能买到的东西。 “只有让各国各族人民感觉到和平带来的好处,才能拥有和平。”宋北云此刻正在致词,第一日的洽谈已是告一段落:“重开丝绸之路是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的重头戏,摆脱饥饿与战争是未来发展的主旨,用歌舞替代刀枪、用良田替代坟茔、用欢笑替代哭嚎,我相信在座的使者,能够来到此地者,心中都有一个太平盛世的愿景。” 说罢,大会场里各国的翻译都开始将宋北云谈话的内容传递给了他们国家的使者,不多一会儿整个会场都响起了掌声。 而这时辽国汝南王世子赶紧接下庄,起身说道:“诸位使臣,奉辽国皇帝陛下之命,今日晚些时候会在万年宫内设宴款待各位使者,还请诸位大驾光临。” 送了使者们去休息,汝南王世子,也是万年侯走到正在整理资料的宋北云面前小声说道:“姐夫”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平日叫宋大人叫的生份,今日突然叫姐夫,你不对劲。”小宋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那有一批瓷器,你看看这次能帮着卖一点出去么?” “汝窑的?” “昂” “这个你自己去谈啊,汝窑的瓷器本来就不愁卖。” “哎哟姐夫您是不知道啊,那边昌南瓷起来了。他们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釉料,烧出了那帮白帽子特别喜欢的蓝白色,我天青色干不过啊。”汝南王世子抓耳挠腮:“帮帮忙啊姐夫,我这生意都快砸手里了,我可是偷了家里钱办的,要是真完了,我爹非打死我不可,姐夫!” “行啦,肉麻的很。”宋北云继续低头整理资料:“你竞争路线走错了,你非要竞争干什么,互相打压市场,你又打不过。” “那该如何?” “大宗不成就走精品小件呗。”宋北云把资料在桌子上顿了顿,放进了牛皮的公包中:“你就打造一个皇室御用、天下独享的牌子,到时候跟你姐六四分成,东西卖的贵一点。” “皇室御用这能乱用吗?” “你只要给足了你姐钱,你就是让她给你这瓷器签名她都干。”小宋说完仰起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吃饭去吧,明天还有重头戏呢。” “好叻!姐夫慢着点,小心摔着!” 而宋北云所说的重头戏,其实就是他的核心机密,这一点除了工坊的几位高工之外,就只有青龙苑阅后即焚了。 那就是西域的“钾盐矿”,这东西是制造钾肥的材料,而钾盐矿的诞生条件首先是需要咸水湖,并且是要干了的咸水湖。 淡水湖好说,咸水湖一共十个比较大的,有八个在高原两个在西域,这都是还没干涸的。而要干涸的钾盐矿,那就只能是在已经灭亡的楼兰境内的牢兰海了。 当然,这个牢兰海啊,还有一个更有名的名字,叫罗布泊。 罗布泊的钾矿是以百亿而计的,即便是新中国之后也未能完全探明储量,主要是因为那时地质条件恶劣,整体沙漠化,开采风险大、勘探危险性高。 但现在不一样啊,宋北云曾经找人勘探过罗布泊,现在的罗布泊还并没有沙漠化成那个样子,大部分的地区还是可以进行勘探挖掘的。 罗布泊干涸大概有四百年左右,那么可以推算出沉积的盐矿现在应该在地面三十到五十米的距离。 在还没有完全沙漠化的地区进行挖掘,难度相对较小,而且宋北云已经制好了一套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方案,既然人很难和自然气候斗争,那么就想法子和谐共处好了。 他之所以召开这个商贸会议,重中之重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些牛皮羊皮,而是为了能养活未来六亿人的氮磷钾肥。 只要化肥能够量产,什么他娘的小冰河什么他娘的天灾,都是扯犊子。亩产翻不到十倍翻五倍,还怕什么饥荒? 而且不光是粮食,其他的经济作物也可以开始广泛种植了,大片荒地没人种粮食、大片荒山没人种果树、还有养殖业、畜牧业等等,粮食多了、果子多了,猪牛羊鸡鸭鱼自然就多了。 大家都吃得饱饭了,都有更好的期待了,自然也就没人愿意打仗了,第一二产业永远是一个国家的根,失去了一二产业就是断了根的树,活不久的。 以宋北云的观点来看,在进入1940年之后为什么世界人口开始疯狂爆炸增长,其实就是因为化学和应用化学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化学衍生的现代医学、农业科学和石油工业绝对是保障人类生存的不二法门。 当然,这是因为他本身就学化学的缘故,他将化学放在第一位,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足球不是一个人踢滴。 而在小宋赴宴的时候,草原的小公主正和草原的同胞们坐在城外的帐篷中吃着烤肉唱着歌。 虽然大宋这边都给他们安置了住处,但对于这些普通大草原的百姓来说,他们更习惯住帐篷,所以小宋为了尊重各民族习惯,就特别在展销会的这二十日时间里在城外划出了一片区域给他们当成生活区,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把粑粑拉在公厕里。 之前他们还并不习惯这个要求,还是小公主阐述了为什么要这么干的原因,毕竟她就是那场可怕瘟疫的亲历者,见证了疾病和死亡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纳吉,你为什么不多吃一点。”小公主捧着羊肉骨头对旁边的人问道:“你这么一点就吃饱了吗?” 那个名叫纳吉的女孩,年龄跟小公主相仿但却已经是当了母亲的人,她看着还如小孩一般的小公主笑道:“不好再吃了,平日哪有肉吃,这是这次卖了许多东西才有的吃呢,再多吃,明年该怎么办呀?” 听到她的话,小公主心里一揪:“可可可明年再来卖不好吗?” “万一又打仗呢?我不喜欢打仗。”纳吉摇头叹气道:“我阿爹就死在战场上的,如果不是积雷,我就饿死了。” “一定不会打仗了。”小公主暗暗说了一声,然后捻了一把盐巴洒在肉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月光如水,长安城内仍是一派繁华,不少他国的人在这里头逛着夜市,吃着这里的小吃,感叹着和平不易。 而宋北云却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蹲在公主府门口的石狮子旁吐得不成人样。 那帮草原狗东西,酒量真的好啊! 宋北云意识还清醒,但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烈度的蒸馏酒,那帮孽畜两眼放光端起碗就干,这谁顶得住啊 “救命” 宋北云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呼喊了起来,旁边护送他的人一看,连忙上前哭爹喊娘的说道:“宋大人,宋大人你没事吧!” 外头的骚动惊扰到了屋中的人,侍卫开门看了一眼,当时吓的腿都软了,他那一下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以为宋北云被人给刺杀了 金铃儿在得到通报之后很快便赶了出来,旁边还跟着匆匆而来的碧螺和俏俏,当她们看到正在往门口爬的宋北云之后,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对侍卫和那送行者说:“你们先回吧,我来料理便是。” 唤走侍卫,金铃儿将宋北云拖入屋中,俏俏赶紧去给放了热水,而宋北云这时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抱住桌子腿,死活就拉不开了。 “要死,这是喝了多少?”俏俏走出来看了一眼:“怎么要喝这么许多?” 金铃儿叹气,而碧螺满脸心疼的说道:“官场的应酬都是这般,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姐姐们去歇息吧,我来处置便是了。” 这两天扫墓,笔记本码字没灵感,明天回家恢复正常。 632、五年11月19日 晴 论风雅天下风雅归长安(上) “花钱,玩命的花钱。” 徐立清早时便起来了,他找来全体复号大掌柜传达了他的想法,人家都憋着怎么赚钱,唯独他徐家憋着怎么花钱。 什么玩意花钱他干什么,什么玩意回本无期他干什么,总之就是败家,玩命的败,因为今年的财报已经出来了,已经玩命花钱两年的徐家,财富净增值三成。 净增值啊!看到这个数字,他脑壳都要炸了,这越花钱钱反而越来越多,水泥厂在建了、千字书屋也玩命的造了、荒山也包了、无人之地也开始开垦了,大把大把的钱进去,不但没有让徐家更瘦弱反而他们越来越有钱…… 再这样下去,他感觉大宋对他们动手已经不远了,因为他们的财富值已经距宋北云划下的红线仅有一步之遥。 “捐吧,当家的。” “捐?你怎么捐?捐给谁?”徐立焦急的背着手在堂前来回走动:“钱怎么捐?捐给谁都是祸害。换成东西再捐,那便是哄抬物价。你怎么捐?” “那该如何啊……” 徐立挠了挠下巴,沉思片刻:“要不这样,你去询问一下宋大人,还有什么地方要烧钱的?赶紧的,今年年底若是不能把总资产压到去年的九成,明年就要出大事了。” 徐立也是捉急了,他明明都是在往所有不对称、不赚钱的产业投入,怎么一年年的回报率这么高呢?一千万贯探矿,探出了十二个矿,两个金矿、四个煤矿、两个铜矿和两个瓷土矿。 他说要捐给宋北云,宋北云把他生骂了一顿,说“你是商人,你把东西都捐了,别人家看到怎么想?以后人家还敢不敢做生意了?”,于是这些产业都成了公私合营,徐家拿着三成股。 这三成股,不到两年就带来了一千三百万贯的分红,看着那些票子,徐立陷入了沉思…… 而真正说毫无回本希望的投入就是千味书屋了,在看到这个投资毫无回本希望之后,徐立连续三年提高投入成本了,如今大宋七路、三十三州都建成了书屋,这些书屋深入到所有乡镇一级的地方,雇佣了上万邮差专门将各大报社、书局的成书、报纸发放下去。 之后的投资又是让千味书屋在外头建设了学堂,为了能花钱,这些学堂全部免费,只要愿意读书的就往里头送,分文不取…… 之后他索性就宣布千味书屋都不要钱了……里头的书可以随意借取、出售,价格极低,低到不足成本的三成。 可越是如此,他发现书屋居然还在盈利!这样都还在盈利!原本书籍一贯两贯时,那些农民子弟是不舍得的,但现在三文五文了,大部分人都是可以买得上的,再加上书屋旁还有学堂教书,日子一长即便是个放牛娃在闲暇时都会拿出一本画着图画的小人书消磨时光。 不管是闲书还是四书五经,只要想看就得识字,所以闲暇时,书屋旁边的学堂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最里头是孩子,外头一水儿的大人。 这件事宋北云知道之后都觉得好笑,有些事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些大字不识的人对这些东西有如此强的好奇心,当然他更是没想到那些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居然对知识的尊重到达了这样的程度。 几乎是只要是跟外界有连通的地方,都知道一条潜规则“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 在这样的前提下,徐立干脆继续投钱,不断增设各种书籍、增设各个科目的先生,到最后能花钱的地方都被他花遍了,他又把眼睛投放向了大山深处…… 但即便如此,他也完全消耗不掉每年赚回来的钱,每天一睁眼他就知道自己入账了数十万贯。这若是别人,那恐怕是要笑死的,但对于徐立来说,这数十万也好数百万也好,那铜钱的叮当声无异于是半夜喊魂的鬼哭,听到便是一身冷汗。 “真的要命啊。”徐立背着手站在门口看着外头的冬日明媚:“对!你们去四处找人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那种想读书又没钱的,只要他们足够优秀,十载寒窗的钱我都给出了。” “啊?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过什么过?就问你这样能不能花钱?” “能。” “那就花!玩命的花,不计成本的花。” 而正在徐立跟上百位大掌柜商量花钱时,刚才被他指使出去询问宋北云的人回来了,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 “宋大人如何说?” “宋大人说有钱花不出去,就去西北大沙漠种树去。” 徐立一愣,然后一拍大腿,脸上笑容绽放:“好好好!” “去,找人联络树苗,这说干便干,趁着西域各国使者都在长安,趁此机会好好与他们联络一番。”徐立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了下来:“这可是个无底洞。诸位,都动起来吧,到花钱的时候了。” 花钱真的是一门大学问,有些人说大吃大喝不行吗?开玩笑呢吧?大吃大喝算什么东西,一个人就是吃到死又能吃下些什么,而若是浪费便是犯众怒,犯众怒可能提前被干翻掉。 吃穿用度其实都是小头,毕竟那些东西有上限,违规僭越是要吃刀子的。 那剩下的是什么?不能豢养打手军队,因为那叫非法结社,自白莲之后家丁超过五十都要报备,五十人就是给他武装到牙齿又能花几个钱? 不能豢养打手,那自然也不可拉帮结派,至于其他的东西,一来不能囤货居奇、二来不能资敌叛乱,用宋北云的话来说,花钱比赚钱难太多了,花钱是一门艺术,不是说将钱扔掉就叫花钱,那不叫花钱那叫破坏市场平衡,就像徐立现在这样,他把他手头的钱扔到大街上任人拾取,那明日长安的物价就要翻百倍,明日之后徐立就要因扰乱市场秩序而被拉到西门外枭首示众。 所以钱的作用是用来驱动劳动力产出产品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徐立的钱也就越来越多。唯一短时间看不到产出的就是读书,但徐立认为……十年之后,他会因为现在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最大的可能是资产再翻一番。 因为现在读书的那批人成长起来了,他们只要他们中间出现了一批愿意报恩的人,那么这些人带来的产能升级是一百个白丁都不能比拟的。 所以……白眼狼请多一些,徐家真的顶不住那么多钱的。 而这时被吵醒的宋北云坐在椅子上直揉脸,他感觉自己的脑壳都不是自己的了,旁边的碧螺给他端上浓茶,蹲在他身边小声道:“官人,好些没有。” “都快死了。”宋北云靠在那:“宿醉真要命。” “那今日便歇息吧。”碧螺轻轻握着他的手,双眼水盈盈的看着他:“莫要再这般辛苦了。” “不行啊。”小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浑身的关节都噼啪作响:“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机会,不能偷懒啊。对了,你妹妹来了没有?” “前两日便到了。” “抽空多去陪陪她。”小宋把碧螺拉起来,轻轻抱了她一下:“别委屈了自己。” “嗯……”碧螺踮起脚亲了宋北云的下巴:“我先去给相公准备些肉粥。” “这些事让金铃儿的侍女干就行了,你还有任务呢。”小宋捏了捏碧螺的腰:“想法子在西域各国的使团里插个眼,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 小宋点了点头,拿起腰带系好,打着哈欠往外走去:“我出去吃了,你再休息一会。” 将宋北云送到门口,碧螺轻轻叹了一声,然后便转身走回了屋中,不多一会儿她也换好衣裳离开了公主府。 而此刻的宋北云已经夏竦碰面了,夏竦昨天也是醉得不行,两人碰面之后精神都显得萎靡的很,互道一声后便结伴一个他们常去的馄饨铺子。 坐定之后,夏竦打着哈欠说道:“宋大人,那个西夏的使者传信与我了。” “怎么说?”宋北云也打了个哈欠:“你别打哈欠,传染的。” “哦……”夏竦整了整脸色:“西夏使者与我说,如今西夏境内诸多贵族已对西夏李氏不满,因李氏对他们横加盘剥,他们想要反了,那使者让我问问宋大人您,若是他们反了,大宋可否不干涉。” “敢!” 宋北云一拍桌子,怒目圆瞪:“老子好不容易在这搞丝绸之路复兴,他们给老子造反?去传信给西夏皇帝李荣昊,把这些要造反的人的名单报上去。” 小宋真的是暴怒了,这边还他娘的在讲和平发展,那边在说要打仗。就算要打也轮不到他们打,那也是宋国出兵去吃了西夏,他们凭什么造反? “嗯,下官也是如此认为的,我这便去安排信使。”夏竦这时眼珠子转了一圈:“要不要……多加一段?” 宋北云突然也笑了起来:“可以试试。西夏王?听上去也挺好的,合州并路,西夏不好听,叫宁夏吧。” 633、五年11月20日 晴 晴 论风雅天下风雅归长安(下) 对西夏的经略最好不过不战则屈人之兵,所以这件事事关重大,夏竦亲自带队绕过了西夏使节把伪造的诸贵族谋反的证据带去了西夏。 这里歌舞升平,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不过宋北云自然没有那么天真,不可能觉得仅凭这点东西就能让西夏皇帝乖乖变成西夏王。 他需要的恰恰就是打草惊蛇,需要西夏乱起来,然后以长安和西夏的距离优势,快刀斩乱麻把这事解决。然后嘛,其实也很简单了,不过就是把西夏皇帝变成西夏王,而且要让他自己心甘情愿。 如果这个想法说出来,一定会有人觉得不可能,因为那毕竟是一个国家。但说这种话的人只要胆敢站在晚上的长安城城墙上往下看一眼,他就知道什么叫一切皆有可能! 长安、万年自归于宋辽之后,城郭大小扩建十五次,三年时间已超过了盛唐时候的规模,拆除了坊墙、摒弃了宵禁,夜晚时灯火直透天际!治安、经济、军事都达到了有史以来的绝对顶峰,城墙上的大炮闪烁着金属光芒、手持火枪的士兵威风凛凛。 真以为如今这万族之城是靠金银财宝才能安宁祥和的吗?去问问那些来这里做生意的外族人,不管是草原上的鹰还是大西北的狼,都是吃肉的,他们究竟为什么只是能歌善舞! 是因为他们蛰伏在巨龙的阴影之下! 当他们温顺时,巨龙便是他们挡风避雨的山,当他们凶恶时,巨龙便是他们望而生畏的山。和平的前提永远不是热情的笑容、美味的食物,而是锃亮的铠甲、轰鸣的巨炮。 有而不用和没有,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长安是好客的,中原也是好客的。但谁想看看长安的尖牙和利爪吗? 昨日在第二轮商务谈判之后,宋国与西域、西夏签订了多项进出口贸易协定,而对草原而言他们得到的好处无疑是最大的,因为宋辽不光与他们签订了商贸合作协议,还单独给他们最惠国待遇。 也就是说宋、辽两国对草原完全敞开了怀抱,而草原作为对等签订国,也对宋辽敞开了怀抱。宋北云当着所有使团的面对金帐汗国做出承诺,明年不会再让草原饿死任何一个人。 那种属于顶级上位国家的气度和自信,即便是对金帐汗国的使者来说,也是一种近乎碾压的气场。他们很多时候甚至连提条件的机会都没有。 其他的小国更是几乎放弃了争取更多权益的机会,因为本身长安给出的条件就已经比较公平了,还有一个他们其实是害怕的,害怕触怒上国的威严。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那就是金国和高丽的使者在会谈第二天加入了旁听席,然后偷偷摸摸的找上了宋北云,也想加入丝绸之路。 朝鲜使者说,如果宋北云愿意,他们能送个公主给他…… 宋北云碰到这种事只能一笑而过,然后说等下次海上丝绸之路的时候,不会少了高丽的。 这一番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转手高丽使者就已经将飞鸽传书送出,上头说“宋国要开海,高丽需提前准备”。 而金国则是直接希望能绕开金陵和长安进行贸易,但他们却被宋北云直接给否掉了,宋北云说的也很直接,就是他们金国没诚意,等他们拿出诚意之后再谈这件事。 可以说在外交战线上,宋狗真的是很狗的,他给所有人的承诺都是模棱两可且对方挑不出毛病的,就像对金国说的内容里的诚意,这个诚意……到底多少才算是有诚意?他并没有明说。 昨日的洽谈告一段落,三日后开启第三阶段,而第三阶段主要是对未来几年整个西北地区的发展展望内容,这里包括教育、宗教、文化等软实力的谈判。特别是教育问题,汉化这一条到底应该怎样施展等等。 而在这三日之中,长安还会在朱雀广场上举行一次阅兵,这次阅兵大概会有十万人参与,算是开创了先河,虽然宋、辽两国皇帝来不了,但会给他们竖个名牌代表他们来了。 “几个意思?”宋北云拿着通报抬头看着汝南王世子:“辽国皇帝明日亲来参加阅兵?还要加入辽国军队?” “嗯……” 汝南王世子刚要说话,身后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朕来了有何问题?” 转过头看到一个人正从门口走了进来:“这等盛事,我岂有不参加的道理?” 宋北云啪的一声拍在自己的额头上,他是万万没想到佛宝奴会从辽新都赶来这里,也难怪……情报部给他递的条子他已经十几天没看过了,因为最近特别忙,算算时间她来这里也差不多了。 “我牌子都给你做好了。”宋北云从旁边的凳子上拿起镶金的木牌,指着上头的字:“大辽皇帝耶律佛宝奴,你看。” “给我做牌位!让你给我做牌位!”佛宝奴走上前踢着宋北云的小腿:“想我死是不是?” “不是那回事,你看这里,大宋皇帝赵性。”宋北云笑着把另外一块板子竖了起来:“多好……” 汝南王世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忙咳嗽了起来:“陛下,臣先行告退了。” “去吧。” 世子快步离开了万年宫,他宁可跟宋北云打交道也不要跟家姐打交道,佛宝奴还是很可怕的。 “你不知道提皇帝名讳是要用避讳字的吗?” “那我给你划三个叉,耶律xxx。”宋北云拍了拍木板:“这样你看怎么样?” 佛宝奴咬着牙低头看着坐在那的宋北云:“你要是辽臣,你死一百次了。” “哈哈哈哈,老子不是。”宋北云起身:“既然辽国皇帝陛下来了,那我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给我回来!”佛宝奴揪着宋北云的领口:“一年未见,看到我就跑?” “耶律大兄真会开玩笑,我五月才从新都回来,这才十一月,不过半年。”小宋转过身,掰开了佛宝奴的手:“耶律大兄这么急的吗?我过些日子就过去看儿子了。” “只有儿子?” “还有你还有你。”宋北云叹气:“你连自己儿子的醋都要吃上两口吗?” “不用了。”佛宝奴轻笑起来:“我带来了。” 宋北云瞪大眼睛用力按住佛宝奴的脸蛋,把她的脸都给挤得变形了:“天寒地冻,你带着老子儿子跋涉一千二百里?我跟你讲,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老子直接炮轰辽新都,你且试试。” “儿子重要我重要?”佛宝奴甩开他的手,愤恨的喊道:“就为了他你要炮轰辽新都?” “操……”宋北云叉着腰来回走动了起来:“不是,你是不是有病?那不是你儿子是吧?” “唉?”佛宝奴突然似乎想通了,然后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没事的啦,我契丹的狼崽子,哪里那般娇弱。” “你是不是不知道长安刚发了瘟疫没多久?” 佛宝奴听完顿时脸色苍白,她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但她给忘了…… “你他妈是真行。”宋北云冷哼一声,作势要走,但走到一半:“我崽呢?” “在隔壁……” 虽然因为佛宝奴而一肚子气,但看到儿子的时候,那股气还是掉下去一大半,自己这二儿子非常可爱,虎头虎脑的,而且特别爱笑,而且只要被宋北云抱起来便会笑得咯咯响。 “喜欢不喜欢?”佛宝奴抱着胳膊在旁边冷着脸问道。 “喜欢!”宋狗抱着儿子又亲又蹭的:“这谁能不喜欢呢?” “那你凶我!” “不是我凶你,是你真有病。”宋北云侧过头上下打量她:“你跑来干什么?你怎么总偷偷摸摸的。” “丝绸之路,我辽国怎么能少一份?” “你别拆我台,我这边都谈的差不多了。” 佛宝奴朝宋北云伸出手:“合约给我瞧瞧。” “不给。” 宋北云抱着孩子就往外跑,佛宝奴一着急差点就喊出抓刺客了,但好在她终究是没有喊出来,只是跟着宋北云一路跑出了宫门外,然后看着他上了马车。 “宋北云!我跟你没完!” 佛宝奴在后头大骂起来,但随后她索性拽来一匹马,翻身上马一路追赶了上去。 等追到了公主府,佛宝奴顾不得那许多,侍卫更不敢拦,毕竟她可是在公主府坐月子的…… 她一手推门进去,气冲冲的直接杀到了大堂之中,而大堂之中并没有宋北云的影子,只有几个姑娘在那嘻嘻哈哈的,除了金铃儿和俏俏之外,还有正把枕头塞进衣裳中装孕妇新婚燕尔的观音奴。 “妈呀!”观音奴一看来的人,当时脸就白了,她连忙把枕头从衣服里拿出来,低着头唯唯诺诺道:“陛下……” “你在这作甚?”佛宝奴左顾右盼一番之后:“宋北云呢!?” “没见啊。”金铃儿好奇的看着佛宝奴:“你几时候来的?怎么这副样子。” “那狗东西!”佛宝奴一着急一委屈,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把我儿子抢走了!” 金铃儿一摊手:“他把我儿子也带走了。” 俏俏点点头:“还有我干儿子呢。” 而此刻抢走儿子的宋北云,正一只手牵着狗蛋,脖子上骑着钢蛋,手里抱着铁蛋,站在城门上。 “看好啊,老子让你们见识一下天下无双的大烟花。” 634、五年11月21日 晴 十里之外,突然一颗闪烁着红光的球球冉冉升空,接着便是一团璀璨的焰火绽放在了天空之中。 这焰火前所未有的大,即便是隔了很远也几乎将整个长安城笼罩了起来,数十秒之后天空中才传来隆隆的轰鸣声,就如春日之雷惊乍现,惊醒了整座城市。 它就像启明星一般,让一座城市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那个方向,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焰火升上天空,因为加入了不同的金属,所以焰火的颜色变得格外绚丽,而且经过数百人的攻关,这焰火在第一次绽放之后还会二次崩裂,一朵天际之花渲染出了整个银河。 “哇!” 狗蛋仰头看着天,眼里映射着漫天的繁星,而钢蛋却是仰着头愣愣的看着天空,可惜怀里的铁蛋还小,但却也是被这绚烂的烟花惹得看出了神。 像他们这样看得出神的人在长安城中比比皆是,一座城池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看着这样美丽的场面露出了笑容。 “真壮观啊。”草原的小公主趴在学校宿舍的窗口看向那个方向:“真的太好看了。” 就连着急上火的佛宝奴此刻停下了脚步仰头瞩目了起来,毕竟这样美丽而绚烂的烟花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拒绝的。 就在这时,大街小巷都有人打更人来回走动,他们高喊着小心火烛的同时,整个长安城都被点亮了起来。 从各处冒出的烟花,从最初的星星点点到后来的百花齐放,就如与城外的壮丽形成了高低搭配的交响乐。 城中的孩子们高兴疯了,他们追着烟花走街串巷,而那花前月下的少男少女更是趁着这样惊世骇俗的美艳,来上了一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长安就这样被从里到外的激活了,人们纷纷走上街头,在这冬日里追逐如春花一般绚烂的风景,满城的硝烟滋味让许多人明白,原来硝烟弥漫的地方也是可以有欢声笑语的。 烟花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烧掉的钱数以万计,但谁在乎呢,大家都很高兴,而且也为了庆祝长安城从瘟疫中彻底走了出来。 朱雀大街两端灯火通明,商贩被允许来到朱雀大街摆摊设点,吆喝声、笑闹声连成了片,楼牌一般高的灯笼幡从街头连到了街角,烧羊的气息从青烟中弥漫开来,为这长安平增了几分风味。 “小公主!走啊,校长刚才说了,今夜不设门禁,走呀!” 草原小公主的宿舍门口,她的好友来呼唤她,她一听就连忙从床上蹦跳了下来,匆匆穿好了衣裳拖沓着靴子就蹦跶了出去。 少女们凑在一起,即便是看上一眼都能感觉到青春扑面而来,她们追逐的光火登上了去往长安城的马车。 今夜长安城的大门将彻夜敞开,城门之上也挂上了无比巨大的灯笼,就如过年一般。 “小公主,听说你这几日赚了不少钱哦,等会子要请我们吃好吃的。” “好的呀。”小公主掏出自己的小荷包翻看了几眼:“有……三……四……三贯多钱呢,够了够了。” “你们说,我们会不会遇到青年才俊过来与我们搭话呀?”一个总是怀春的少女坐在马车中捧着下巴,眼睛都笑成另桃花的模样:“那我可不答应的,他得会吟诗才好。” “你又开始发春了,你这小骚蹄子。”小团体中的老大是那个汉民的女孩,她年纪要大一些,办事也很老练:“你倒不如想着能不能碰见汤师哥呢。” “那还不如碰到我宋侯爷。这侯爷一见我年少貌美,色心顿起,上来便把我掳到府中去当个侯夫人。” 车上顿时一片笑声,唯独小公主噘着嘴颇为不高兴的说道:“那可不成,他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不过她的声音小,很快就被旁边的股噪声和天上的烟花声给掩盖了过去,并没有遭人听见。 交流好书 。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而就在整个长安都陷落在快活的海洋中时,各国的使者在住处也都看到了那样的焰火,然而他们高兴不起来也开心不起来。 不管是草原、西夏还是西域诸国,所有使者看到天空上的焰火、听到长安城的狂欢时,他们的心中反而是一种沉重。也许是“故乡何不似长安”的沉重、也许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沉重、亦或者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沉重。 总之,长安越是繁华越是喧闹,烟花越是绚烂,他们心中就越是阴霾。 那绽放的烟花,若是对准了人群,那狂热的少年,若是举起了刀枪。 这些都是他们不愿意也不敢想的事情,西夏曾经赢过宋、草原也赢过,甚至西域诸国都在大宋的头上打过秋风。他们看到过破败不堪、死气沉沉、畏缩不前的大宋。 他们衷心希望大宋永远都是那般的模样,但大宋终究是醒来了,醒来的中原王朝就如同一头盘亘在他们心头的梦魇,无可匹敌却又时刻都在。 这头巨兽即便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干,只需要敞开国门让人参观便足够了,民不患寡患不公啊!这不光适合某一个国家,这适合每一个人。 当那些冬日只能够靠草根熬粥果腹的人张开眼看到了门里的世界,所有的坚持都会化为虚无,他们会削尖了脑袋往宋国钻,而能钻进来的都是他们的精英,最终留下来的都是碌碌无为者,走出去的却都成为了强者。 他们可以选择闭关锁国,但真的做不到,宋北云这个人该死,他真的该死。他的商队四通八达,这些商队不光带去了商品还给各个国家带去了大宋的讯息。 他敞开了国门,叫人羡慕长安的富庶,但城门两边却都布满了枪炮,想要进来只能够卸下武装。 不管任何一个国家,拒绝了宋国伸来的手,就等于是拱手将更好的生活递给了其他的邻国,最终那个封闭的国度必将在内忧外患之中彻底消亡。 所以即便是知道宋北云打的什么算盘,各国都没有办法去拒绝,不光不能拒绝反而还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因为如果自己不拿出十二分的诚意,那么隔壁十分的诚意就已经足够换来更多的好处了。 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一起举起刀枪,但刀枪在长安巍峨的城墙和锃亮的大炮面前显得那般无力,想要斥责回头却发现宋北云始终一副笑脸。 看着天上的烟花,这些使节的面前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宋北云的面容,这个人年纪明明却只有二十出头,却干出了曾经的无数名将都未曾做到的事,他吃吃喝喝、唱唱跳跳的就让整个西北乱成了一团。 “懂了吧。”小宋对身边的狗蛋说:“这就是为什么森林中遇到熊,你必须要有跑赢同伴的能力。因为首先那是因为遇到的是熊,他们根本无力还手。至于最后有没有人被吃,那就要看谁跑的最慢还有这头熊本身饿不饿了。” 狗蛋点了点头,而他转过头看向钢蛋时,钢蛋却始终在看烟花,看到一半还会低下头说:“爹,这个黄色是什么金属啊?” “是钠,铜离子是蓝色。” 焰火散尽,小宋带着三个孩子走下了城墙,身后跟着两个便衣的护卫,看着也就和普通的路人没有太大区别。 他们在夜市坊中吃了馄饨、买了糖果子还整了不少竹子制作的小玩具。 在吃馄饨的时候,他都是与别人拼桌的,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认出他这个当代零和博弈大师。 而就在他带着孩子们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转入小道准备去看节目表演时,小公主一行人刚巧不巧就从他的身后走过去。 甚至宋北云还因为听到一群小姐姐叽叽喳喳的声音而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老子跟你们讲,这姑娘是天下最美好的东西,是老天爷赐下人间的宝贝,不过不能太多了。”小宋语重心长的跟几个孩子说:“身子吃不住,以后你们谁要是有能耐了,就把一夫一妻制给提上去,为了男人最后一点尊严。” 狗蛋年纪大一些,但老实一些,像是个五岁多六岁的孩子,但钢蛋就有着完全超过他年龄的成熟。 他张口问道:“那家中那许多的姨娘呢?” “等老子死了之后再说。”小宋没好气的说道:“少跟我废话,还有你们一定要记住老子说的话,不然吃大亏。” 一路晃晃悠悠爷仨回到公主府,一进门宋北云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了,因为门口的侍卫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古怪,所以他进门之后就对两个大点的孩子说:“去,找你们娘亲去,我把这小的送过去。” 钢蛋凑到狗蛋面前小声说了几句,正经的“宋仁宗”狗蛋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和钢蛋手拉手去了后院。 宋北云自己则走到了门口,看了一眼里头的灯光,笑了一声便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气氛果然很是压抑,佛宝奴坐在桌前,面前摆着都是协议和合同的副本,一看就是她肯定刚才去找了汝南王世子的麻烦。 “宋大人好手段啊。”佛宝奴缓缓合上一份合约:“带着辽国太子就跑,你可知其罪当诛?” 635、五年11月21日 晴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小宋把已经睡熟的孩子放到佛宝奴手上,轻轻一撩长衫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不睡?” “你带着我耶律家的太子不知所踪,我能睡得着?”佛宝奴将协议合同扔在了桌上:“我问你,为何与西域诸国切定盟约时,我辽国都不在主位之上?是我辽国打不动仗了还是辽皇提不动刀了?” “跟我说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发兵打长安啊。”宋北云拍了拍长衫下摆上的灰:“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个头大的才能站在最前排,你还以为你辽国是十年前的辽国?” 佛宝奴翻起眼皮盯着宋北云:“辽国将来是你儿子的,宋国将来与你有何关系?” 宋北云垂下眼皮:“我能保我儿子一世无忧,至于宋国与我有何关系嘛,其实没什么关系。但男人有点家国情怀不是坏事,我不想史书中将来记下一笔辽圣宗生父为叛徒。到你我这个级别了,权力金钱还看不穿吗?你要是还想要名垂千古而不是遗臭万年,最后就别玩这一套。” 佛宝奴抿着嘴:“那我要辽国商贸再加三成。” “可以加,但你辽国得拿出可以承载这三成的实力来。”宋北云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不是说你嘴上说能拿出来就拿出来的,你看看里头的内容,丝绸之路是商路,商路不讲私情,你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 “那你为何不将工坊技术转移来辽国?”佛宝奴逼问道:“若是你转移一些,哪怕五成也好。” 宋北云起身,将孩子从佛宝奴手中接下:“我现在很累,带着三个宝贝看烟花,腰都快断了,我现在要洗漱一下歇息了,你要问么,要么进屋来问,要么明天再问。” “明天问也可以。”佛宝奴将桌上的副本合同装回袋子中,跟着宋北云走去:“我要在上面。” 一夜下来,宋北云觉得自己迟早是要死在这娘们手里的,毕竟是马背上长大的人啊,耐力是真的太好了…… 等早起时,佛宝奴早就出门了,她这次可不是以产妇身份过来坐月子的,她正儿八经是用大辽皇帝陛下的身份参与这次经贸洽谈的,所以要是真让人发现了大辽皇帝从大宋公主的家中走出来,麻烦可大了。 “钢蛋不要欺负弟弟。” 刚走到堂前就听见金铃儿在教育儿子,而面前的摇篮里则躺着正跟哥哥玩闹的铁蛋。 “早。” “知道起了啊,阅兵还有半个时辰开始了。”金铃儿拿着小碗在给铁蛋喂奶糊糊,刚断奶的小家伙显然不爱吃,小小眉头皱得死死的。 宋北云走上前想亲金铃儿,但却被她推开到一边:“走开,一身陛下味。” 陛下味已经成为了一种专属代名词,因为佛宝奴的身上是有天然甜香味的,随着生了孩子之后这股味道变得越来越甜,甚至带着奶香味,所以陛下味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宋北云会和佛宝奴传出不干不净的绯闻的原因,毕竟天底下也就是宋北云一个人,三天两头身上带着一股子陛下味到处闲逛。 被金铃儿赶走,宋北云也没法子多停留了,只好赶紧洗漱然后穿上衣裳就朝朱雀广场那边走去,路上的时候还顺便买了份面条三两口吃下之后才来到宋国仪仗那边。 阅兵的观礼台本就是开放型,中间搭建了有主观礼台,上头都是一些宋辽的重臣名士之类,两边则是副观礼台,上头坐着的都是各国的使者。 本来宋北云今日还有一个花车巡游的环节,由他来代替宋辽皇帝检阅两国的军队。 虽说不成体统吧,但大家心照不宣嘛,一个拿过辽国皇帝虎符的人,检阅一下又怎么了嘛。 但佛宝奴来了之后,计划就改变了,花车巡游便成了正儿八经的巡游,花车上本来宋北云骚包的位置也变成了宋辽两国皇帝的巨幅画像…… 甚至于在观礼台上的位置也有了变化,本来是宋北云坐在正中间,两国皇帝的“牌位”挂在他左右两边的,但现在辽国皇帝来了,他只好往旁边坐了坐,让赵性的牌位和佛宝奴坐在中间。 当然,致词还是他致词,因为佛宝奴能说出来个锤子,她啥也不懂的,到时候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笑话呢。 观礼台陆续开始上人了,今日虽然不太暖和,但好在阳光正好,倒也不觉寒冷。 佛宝奴首先以皇帝身份登上观礼台,然后便由专人将赵性的牌位搬了上去放在了佛宝奴身边,接着便是宋北云上楼。 等到级别高低依次上人之后,就轮到宋北云致词了,他带着稿子上去说了一大通好听的场面话并宣布阅兵开始之后便坐到了佛宝奴的旁边。 “坐这里干什么?”佛宝奴侧过头小声说道:“离我远点。” “在长安,我乐意坐在哪就坐在哪。”宋北云身子没动,甚至连说话时嘴巴都没特别张开,只是用身上的大衣一摆放在了腿上,手在大衣的遮盖下不老实的放在了佛宝奴的腿上。 可领! “老实点……”佛宝奴紧张了左右看了看:“这么多人……” “别动啊,辽国皇帝陛下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眼里。”宋北云看着下头已经开始的长安、万年两地最高将领讲话,他微微侧过头对佛宝奴说:“我就暖暖手。” 佛宝奴隔着黑色的裘皮大衣按住了宋北云的手:“在这种地方暖手?” “陛下!”宋北云另外一只手指着下头大声说道:“您看,即将入场的是辽国铁骑。” 周围的目光一瞬间就投向了佛宝奴,她恶狠狠的盯了一眼宋北云,然后就变得一本正经起来,脸上全是严肃,甚至还不得不松开手朝下头挥舞了起来。 骑兵队伍如山一般整齐划一的通过广场,闪亮的马甲重骑威武霸气,每一次踢踏声都会伴随隆隆回响,沉重、沉闷而透着力量。 即便是草原人看到也难免心惊,毕竟在战场上要是遇到这样的重骑,等闲武器根本无法伤到分毫。 随着马蹄声和鳞甲的晃动渐渐远去,接下来的便是宋国的飞骑兵队伍。 飞骑兵顾名思义就是轻骑兵,因为宋国得到军马的时间并不长,训练和整备的程度都远不如辽国,所以看着就差点意思,但飞骑兵虽然看着没有重骑兵那么帅气拉风,可人家是我骑射兵种,火枪两把、连发重弩一柄、长弓、断剑都配备齐全,远程打两轮,然后拉距离接着再远程打两轮,正面对抗即便是马甲重骑都会被他们打出鼻涕来。 “涓涓露滴湿牡丹呀,陛下。”小宋一脸正气的指着下头的骑兵,看似在介绍骑兵,但实则却是在说一些很下流的话:“陛下,中午想吃点什么?” 佛宝奴愤愤的看了他一眼,咬着牙,就连眼角都泛了红:“你给我等着,狗东西!” 这时下头陆续出现了其他的兵种,从大宋传统步人甲到冬季机动部队再到火神营一应俱全,最后还有辽国的步兵。 不过辽国步兵跟他们的骑兵相比,简直就不是一个位面的东西,更不用说跟宋国的可怕步兵方阵相比了,这帮菜鸡就连佛宝奴都看得直皱眉,她本想开口骂人,但自己却已经被宋狗在这个时候整得来了事…… 虽然脸上正极力表现的很正常,但下头的两只脚却玩命的扭绞在一起,一只手更是按在宋北云的胳膊上不让他继续下去。 “不行了……别动……再动就要露馅了,爸爸……” 小宋偷偷捏了她腰一下,佛宝奴难以抑制的打了个冷颤并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而小宋知道再闹下去她可能真的要发脾气了,这才把手抽了回来,不动声色的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全都是陛下味哦。”他笑道:“你闻闻。” “滚!”佛宝奴一脚踩在他的脚趾头上:“再害人,我就踩断你脚趾头!” 而正在这时,阅兵压轴的重炮部队终于出场了,上百门精钢铸造的轮试滑膛炮和最新式的线膛炮由骏马拉着出现在了朱雀广场上。 这些东西一出来,观礼台上的所有人都站起了身子想尽可能的看个仔细,佛宝奴也想站起来,但她现在就连腿肚子都是软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扶我起来!”佛宝奴呵斥道:“混蛋东西,你怎么这么欠!在家不行么,非要在这?” “刺激。”小宋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契丹的狼王,难道不最喜欢这种刺激么?” 佛宝奴气得想咬人,但现在真的不是好时间,她被宋北云搀扶着起身,看到下头被拉过去的重炮,最大的一门居然要二十六匹马才能拉动…… “这是什么怪物!”佛宝奴惊呼一声:“那是个什么怪物!你说!” “那个叫灭城炮。”小宋站在那介绍起来:“其实就是个开玩笑的试制品,太重了,没机动性。但十发炮弹就能打掉一座中等规模的城市。” “给我!”佛宝奴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听见没有?” 636、五年11月21日 晴 宝剑无锋 大巧不工 阅兵最震撼人心的地方便是这炮兵方阵的出现了,它的出现就代表了这场阅兵的最高潮。 百余门型号各异的大炮在战马的拖拽下从观礼台下穿行而过,其震撼程度远远高于之前任何一个兵种的出场。 这里代表着这个时代的最高铸造水平、代表着大宋最强战斗力、也代表着冷热兵器的时代正式开始交叠了。 最令人震撼的无疑便是那门巨炮,它的炮管子可以让一个成年的女子从前头钻进去,高度更是几乎与观礼台平行。 在这个时代,它的铸造本身就是奇迹,即便是实际用处没有多大,但它被刷着黑漆的炮身往那一摆,就已经是敌人心中无法逾越的高山了。 而正是因为它的出现,让后头的阅兵内容变得索然无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巨炮的身上,它无疑便是今日选美的总冠军。 等到最后一辆花车驶过后,按照流程应该是宋北云代宋辽两国天子举行祭天仪式,三千位舞者开始从四周围出现,文有八佾大夏、武有二戚大漤,再又数千禁军为止喊号击鼓,气氛瞬间抵达了最顶峰。 “我去代皇祭天了,你坐在这休息一下。” 宋北云对佛宝奴小声说了一声,然后便起身从最前排的观礼台前绕了下来,在后头换上了祭祀用的礼服,带着宋辽的各级官员在广场的左入口等待着舞蹈队伍。 身后头上挂着辽国特有装饰金面具的汝南王世子探过头前对宋北云说:“姐夫别怪我啊,那些合约是陛下让我给她的,我没法子啊,而且本来这些东西就得给她看的。” “我还能不知道她?”小宋侧过头对他小声说道:“没你什么事,接下来她就该折腾我了。” 汝南王世子看了看宋北云的后脑勺,轻叹一声:“姐夫,我那有一副强身健体的方子,你看……” “我身强力壮的,要那玩意?” “是是是……”汝南王世子脖子一缩:“便是当我没说。” 可刚没过多久,宋北云的脑袋又后仰过来,小声问道:“没什么副作用吧?” “那必然是没有的,等回子不忙时,我便让人俏俏送去给姐夫。” “嗯。” 宋北云应了一声,然后便没有再做声了,而这时候差不多外头的队伍也来到了预定位置,前方的施令官朝他们挥舞起了旗帜,宋北云连忙将帽子带起,穿得像个红腹锦鸡似的就这样带队走了出去。 阅兵并不对外开放的,但前后两端仍聚着数不清的百姓,他们挤在那里伸长了脖子,等待着一批一批的队伍走出来,持续近两个时辰的阅兵,他们全程就蹲在两端看着热闹,看着那些撤回来的少年将士们在那列阵回营,倒也是一种享受。 当然,更多的人则是为了一睹那陈列在广场西段的大炮,特别是那门巨炮,因为是公开展示,任何人都可以去摸上一把,所以大家今日都过足了瘾。 不过也还是有很多人并不知大炮的用处,在窃窃私语的讨论着。 这些讨论的人之中,自然也少不得那些在长安城的外国人。 “小公主,你看这个,怕不怕?” 那几个女孩子今日也在这里,毕竟都是些封顶不到二十岁的女孩,爱热闹是天性,况且今日学院又是放假,出现在这自是不稀奇。 她们几个自然也被这巨炮吸引了目光,但因为实在挤不进去只能远远的看着,而看着看着自然就不免调侃起小公主来。 “不怕。”小公主坚定的摇头:“不会再打仗了,我相公说的。” “你相公你相公,整天你相公。那明明是大家的相公好不好。” 小公主终于知道不能叫人额驸而该叫相公了,而且一般人还担不得这个称呼,非得是有功名当大官的人才可如此称呼,当朝的宰相也是相公,这些东西她都逐渐能分得清了。 “哼哼,我不与你争论。”小公主拍了拍手:“待我爬过去看看那个铁管管。” “可不好爬。”旁边的好友拉住了她:“旁边那么多当兵的,会抓你的。” “他们才不敢呢。”小公主撩起袖子:“我非爬不可。” 可就在她打算从围墙处爬过去玩炮的时候,前头突然高唱一声“辽国皇帝陛下到”。 接着便是数百名护卫将人群分开,接着穿着黑龙袍的佛宝奴从人群中缓步走过,她表情凝重而庄严,天子气十足,气场相当强大。 长安县和万年县,现在明面上就是辽国皇帝最大了,而且长安万年都属共治县,所以这里负责守卫大炮的宋兵在得到命令之后都退到了两边。 佛宝奴身后跟着各国使者,其中一个使者是小公主的母亲的哥哥,也就是她的舅舅,她一见立刻就扭转过头,用手遮住脸,招呼着朋友们快些离开。 而佛宝奴却没法子在意那么多人,她的眼睛里只剩下这些形态各异的大炮,真切见识过大炮之威的她在亲眼所见之后才知道,宋国的大炮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而辽国的却还是那般的简陋。 宋北云,该死! 当她走到那门当之无愧的炮王面前时,佛宝奴轻轻扬起下巴抬头望去,发现这门炮足足有三丈高硕大无比,等闲一个成人男子在它 那黑洞洞的炮口朝着天空,在炮架上还摆着三枚用来当样品的炮弹,炮弹虽然只是一个空壳,但佛宝奴比对了一下,一枚炮弹都快跟自己一般高了…… 想到自己那边拳头粗细的炮弹都能把敌人炸个人仰马翻,这……人一般大小的炮弹究竟会是如何? 佛宝奴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她暗自下了决心,为了这门炮付出什么代价都行,只要那狗东西开口,什么事她都愿意干。 “来人给陛下介绍一下这些炮的用途。” 佛宝奴身边的女官已经换了人,并非再是韩姬了,想来应该是韩姬现在去主持道路交通的事务去了,而新来的女官显然不如韩姬沉稳,有些咋咋呼呼的。 听到她的喊声,佛宝奴不满的回头看了一眼再一脸正经的说道:“不必了,我自会去质询那宋北云。” 那女官低头应了一声,她明显感觉到了佛宝奴的不悦,但又说不上自己到底哪里惹来了不悦。 看到她的迷茫,佛宝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不再搭理这女官,只是在炮阵中静静等待,等待着宋北云的到来。 果不其然,祭祀结束的宋北云很快便赶到了这里,他一身礼服都没换下来,刚准备开口,那个女官又开始说话了:“宋北云,还不快来为陛下讲解!” 宋北云本是一脸笑容,听到她的话之后,脸色当场就冷了下来,站定在那看了一眼佛宝奴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女官,接着脸上的笑容又一次的挂在了嘴边。 佛宝奴这时咬死了牙关,头也没回,招了招手:“你退下,我与宋大人单独聊聊。” “陛下。” “退下!”佛宝奴的声音变得凌厉了起来:“都退下!” 很快,辽国的侍卫们都散开到了外围,将炮阵包围了起来,中心地带只留下了佛宝奴和宋北云两人。 “哪找来这么一个混账东西?”宋北云背着手走在佛宝奴身边:“她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回去我便让她去喂猪。”佛宝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吓死了都,要是你突然发脾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能,我家阿奴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小宋轻笑一声:“但她也是好大的胆子,敢直呼我姓名。” “放心,下次你见不到她了。”佛宝奴趁人不注意拍了宋北云屁股一下,然后指着那门炮:“这个给我。” “你要这玩意干什么。”宋北云一脸无奈:“这就是吓唬人的东西。” “给我嘛……” “真没法给。”小宋叹气道:“这玩意重近十万斤,你怎么带回去?还有,打仗的时候他怎么上战场?根本就没有能拉它的车,就算你能拉动,桥梁、地面都承受不住,根本就没法用,这东西暂时是用来放烟花,还有这炮弹……我实话告诉你,我压根没做出炮弹来。” 宋北云摊开手,一脸无辜的说道:“这就是个假把式。” 佛宝奴还将信将疑的指着炮身旁边的炮弹,意思便是“你当朕瞎?”。 “嗨。”宋北云摇摇头走上前拍了拍那炮弹:“空壳子,铁皮而已,这个炮弹的空铸技术是有,但装药技术达不到要求,因为太大太重,药装进去之后撞击无法才触发,强行触发就炸膛。” 宋北云倒是没骗人,炮么是做出来了,但有枪无弹,这玩意就是个理论验证和炫技罢了,其余真的卵用都没有。 “原来如此,你可不能骗我。”佛宝奴指着宋北云:“听见没有?” “我骗你的意义在哪里?”宋北云背着手来到一门带轮的轻炮面前:“这个炮适合你们,它叫顺德三寸山地炮,身管是口径的12倍,最大射角三十度,射程在两里到三里地。主要是它轻便,威力也还可以,技术成熟,辽国可以进行生产线列装。” “顺德!?为什么不用我辽国的国号?” 小宋回头像看弱智一样看她:“宝贝,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佛宝奴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没脑子的话……但她不服输,哼了一声也背起了手:“那为何其他的炮你不介绍?” “其他的炮么,你们没办法维护。”小宋摇头,走到一门大一些的炮边:“这是顺德八寸,结构更复杂、重量更大、装弹故障率更高,而且辽国无法列装生产线。给你,那你到时候又要说我骗你钱。” 佛宝奴其实有些不高兴了,她仰头看着宋北云:“为何最好的都留给宋,若是有朝一日宋人用这些炮轰你儿子,你能安稳的闭眼?” “不会有那一天的。”宋北云摇头道:“我的计划不好跟你开口,也没跟任何人说。但是我肯定会在我死前,把所有事都安排好。” 佛宝奴大氅一甩,转身就往外走。宋北云赶紧跑上前拽住她的手,但却被她一把甩开。 “你分明就是没将我当成自己人。”佛宝奴怒斥起来:“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 小宋其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挠着头站在那:“你给我点时间。” “多久?” “肯定不会太久,我要的是一个完整、统一的中国,我不希望在我死后又来一次诸侯纷争。” “什么诸侯,我是皇帝,我受命于天!” “是是是,你是皇帝你是皇帝。” 小宋叹气,他知道关于这个意识形态的矛盾,解释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而且于情于理他其实都有些对不起佛宝奴对不起辽国。 “宋北云,你给我记住,我和你儿子这一脉,无论何时都必须是与辽国共存亡。若是有朝一日,你的炮炸在了你儿子的身上,不管你是不是还活着,你都不配当人!”佛宝奴甩脱了他的手,气冲冲的走了。 而宋北云并没有追,只是蹲在地上发愁,外头的矛盾少了,里头的矛盾就必然要出现,这就是人间的规律啊!老天爷就是让人活太平日子。 贼老天! 最开始,事情其实没有这么复杂的,但随着时间越来越往后推移,事情会变得愈发复杂而不可控,宋北云知道自己的理想是没错的路线也没错,但很多事情真的是他不可控的。 特别是现在这个状态,他要同时给两个皇帝两个国家一个交代。 诚然,他的确不需要对任何一个皇帝溜须拍马、吮痈舐痔,但恰恰是这样他在真的难办。赵性给他放的权有多大,他自己心里有数,不夸张的说就是将整个大宋的下盘放在了宋北云这头。而佛宝奴那边还用说?辽国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那是亲儿子! “要命啊。”小宋抹了一把脸,给了自己一巴掌:“该!” 637、五年11月23日 晴 不望战争、不忘战争 “今天就暂时到这里了。” 宋北云将文件分发给各位使者之后,走上去与他们依次抱拳:“未来可期。” 诸多使者都拿到了许多项目,这些项目可以在未来几十年的时间里让他们逐步的拜托贫困,但同时……他们也知道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他们再也无法挣脱大宋这头巨兽了。 “对了,西域的几位使者,矿石的事情,后续会有专人进行洽谈。诸位可以在长安多停留几日。” 虽说使者们对宋国心中颇为忌惮,但他们对宋北云的政治手段和个人魅力都是衷心赞叹的,这个人甚至还没有他们其中几位的儿子年龄大,但不管是外交手段还是言谈举止都是顶级的,几乎无可挑剔。 当众多使者都离开之后,草原的使者却迟迟没有动弹,等到宋北云都快要离开时,他才站起身来到宋北云的面前,缓缓行礼道:“宋大人,请留步。” “唉。”宋北云应了一声,回礼后问道:“请问何事?” “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使者绕了个圈子,然后邀请宋北云去不远的一处清幽茶楼,他显然是打听了宋北云的爱好,甚至还点上了宋北云最爱的浮梁仙芝。 “是这样的,大汗希望邀请宋大人在春暖花开之时去草原做客。”那使者郑重的说道:“金帐汗国与宋国曾有间隙,但毕竟已是时过境迁,将来草原还希望能与长安能有更多的合作,以修世代之好。” 小宋轻笑道:“我一直仰慕大草原的天地广阔,但……无奈公务繁忙,去上都之路又遥遥三千里,恐怕……” “这倒也是,但大汗仍是希望宋大人能够亲临。”那使者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这是大汗让我转交给宋大人的书信。” 宋北云接过书信仔细阅读了起来,信上是以草原大汗的语气写的,内容抛开一些客套话,就是草原大汗希望宋北云能够亲自去一趟草原洽谈将来的合作,其中包括粮食、工坊、畜牧等等产业的拓展。 能够看出来,这位大汗其实是很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子民吃喝穿暖的,毕竟现在的草原真的太穷了,靠近南方的部族还要好一些,那北方草原的人真的是活的人不人鬼不鬼,蛮荒原始、贫穷落后。 草原大汗是贵族出身,是有学识的,他在信中说道很仰慕大宋的人治,希望能够再深入的交流沟通。 “替我转达对大汗的感谢,他实在太看得起我宋某了。”小宋笑着将信放入怀中,很郑重的端起茶杯:“这一杯是我敬大汗的。” 其实小宋的确是有心思想去一趟漠北的,但一来呢是路程太长,再一个是这边实在分不开身,各项业务都陆续开展了起来,分身乏术。 至于安全,这一点他不担心。草原上的人虽然凶狠,但他们对于承诺的信守绝对是顶级的,特别是汗国大汗这种级别的人,他只要做出了一点蝇营狗苟的事,下头的人是要掀摊子的。 “那就静候宋大人佳音了。”使者笑着起身给宋北云敬茶:“也多谢宋大人对草原的帮助,之前我也去见了一些汗国来长安的劳工,宋大人果然是守信之人。” 小宋笑道:“理应如此。” 草原的两万多劳工现在已经经过了第一阶段的培训,开始陆续在一些岗位上工作了,他们与汉人同工同酬、同吃同住,并没有遭到虐待和侮辱,这一点其实是让使者很感动的,因为这可以说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而且以前的时候,中原人总视草原人为蛮子、野人,而许多草原人也的确不干人事,但现在草原人在努力改变自身的形象,长安就像是展现他们本来模样的窗口一般,这个机会的确是非常难得。 作别了宋北云,这位草原使者便要启程去回复大汗了,在他路过那些陈列在路边的大炮时,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轻轻叹上一声,便转身离开。 至此,商务会谈就彻底算是结束了,后续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会由长安经贸司负责统筹洽谈。但展销会的时间却延长了,一直延长到了年底。每天都会有车队在长安城门中来来回回,这些车队将各个国家的特产运来此地再将宋国的宝贝运出去,热闹非凡。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 看书还可领现金! 而每个新来长安的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巨炮阵列,无一不为所震撼。 除了这些外国人,长安本地人也都在讨论这场阅兵,自盛唐至今,长安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曾几何时他们是被西夏人称之为烂人,被异族视为下等人。但如今一切都变了,他们可以抬头挺胸了,在任何外人的面前都能昂首挺胸的说上一句“你们算个什么”。 他们其中也有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明明大宋如今如此强大却选择了与那些外族和平相处,难道不应该提着大炮去炸吗,炸得他们血肉模糊为止。 但他们也知道,这种事他们插不上嘴,于是就有闲人开始骂宋北云,说他是个软蛋。对于这些言论,宋北云其实也是知道的。但他根本无所谓,因为这帮人外行嘛,外行说什么都情有可原,跟他们计较一点用也没有,反而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我的时间可不多。”小宋此刻趴在茶楼上看着下头的长安城:“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往事云雨散,积意如山丘。圣人已为土,土复成海流。曷为梦寐中,常见孔与周。我现在是真切的感受到了。” 他身边站着的人是小鱼,小鱼从来不多废话,只是应了一声就不再出声了,而宋北云这句话显然是对自己说的,他现在深切的感觉到古来君王寻求长生之术是为什么了,长生长生也许并非权势放不下,是事业不可竟。 每一项事业都是以五年、十年计,人一生究竟能有几个十年呢?二十岁很年轻,但转眼便是三十,三十之后便是四十,然而即便是他到了五十岁,也不过就是第五个、第六个五年计划罢了。 而第五个五年计划的目标也不过就是完成全国文盲扫除率百分之六十。 他很久很久以前还琢磨着能不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直升飞机呢,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白扯。即便是他竭尽全力,也只不过是让走弯路的时间去除掉,有些无法走捷径的东西仍是要一步一个脚印,比如教育、比如收拾旧河山。 “老爷!” 这时金铃儿的侍女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可找到你了。” 宋北云回头:“怎么了?” “您可赶紧回家去吧,公主说你再不回去屋顶都要掀了。” 小宋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匆匆的跟上了脚步:“到底出了什么事?” 侍女叹气,有些不悦的说道:“还不是那个辽国皇……女人,来家中又是哭又是闹的,哄都哄不住。也不知道你是怎的得罪了她,真是的。” “行了。”小宋拍了她脑袋一下:“别抱怨了。” “人家抱怨一下还不成么……老爷~” “是是是,你抱怨你抱怨。”宋北云背着手往家中走:“还是我回去瞧瞧吧。” 宋北云回到家,进到内堂就见佛宝奴坐在那哭,旁边的金铃儿也是一脸茫然,不知该怎样劝说。 等看到宋北云之后,佛宝奴哭得更凶了,边哭还边转过身子不去搭理。 金铃儿看到她的样子,赶紧起身将宋北云拉到了一边:“你干了什么?她一来家便是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北云叉着腰长叹一声,将昨日的事情与金铃儿说了个大概,听完之后金铃儿也是悠悠叹息:“这档子事,想来你也很难吧。” “谁说不是呢。” “让你管不住那东西!”金铃儿打了宋北云一下,气哼哼的说:“你若是但凡坐怀不乱那么一时半刻的,哪有今日之事?” “现在说这个有啥用啊……”小宋摊开手:“我保证再没有以后了。” 金铃儿横了他一眼,将他拉到面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宋北云听完瞪大了眼睛:“这也行?” “你照我说的办便是了。”金铃儿点头道:“你们那天子大道我不懂,但这治国不过也便是治家一般,你不将东西给个匀称,谁都不乐意。” “可这东西是国本啊!怎么能给?”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倒好,你可是宋国的公主啊。” “我爹爹打了一辈子仗,赢了一辈子,可又如何?最终也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你不是想让中原一统、天下共治么?”金铃儿扬起下巴笑道:“你做不到,那就让孩儿们去办啊。” 宋北云苦笑着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闱之间哪来情份。” “那若是这些孩子都是你教出来的呢?”金铃儿戳着他的脑袋:“你将宋辽太子都接来长安。” “这……”小宋都被逗乐了:“这哪成啊。” “有枣没枣打三竿。”金铃儿叉着腰:“我皇帝哥哥比天底下任何人都信任你,他不会反对的。而且你这有天下国士之名的宋北云教几个孩子还教不得?” “那……”小宋沉默片刻:“我去试试?” “这头呢,就我去与皇帝哥哥说,他定会同意的。你将佛宝奴那头敲定便是了,我就不信往后三代都是你教出来的,还能出什么毛病。”金铃儿笃定决然的说:“至于有人反对,你便杀上门去质问便是了,天底下哪能找出个比你才华横溢的人来?” “你可是真看得起我……” 638、五年11月24日 晴 “事情么就是这么个事情,你答应就这么办,不答应我也没法子。”宋北云抱着胳膊对佛宝奴说道:“孩子我来教。” “堂堂辽国太子,你来教?” “我是他爹!你辽国那些个歪瓜裂枣也配糟蹋我儿子?”宋北云眼睛一眯:“你且试试,我就看看天底下谁敢称是我宋北云之子的老师。” 佛宝奴死死盯着他,盯了一阵,手一挥:“断无可能。” “无可能是吧?”宋北云轻笑一声:“那你就别怪我了。” 宋北云一只手撑在下巴上:“七日之后,我会将辽国太子的身份公布于众,你给我便给我,不给我我就抢。” “你就吓唬我呗,就知道欺负我呗。”佛宝奴说着说着,嘴巴一扁,就又哭了出来:“你就不能对我好些吗?呜呜呜……” “巨炮卖给辽国,可以。修葺技术给辽国,也可以。后续免费技术支持,还可以。”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那你总不能不让我见儿子吧,到底是你欺负我还是我欺负你?你说你与儿子与辽国共存亡,我这不是想法子了么,你非要跟我犟?” 佛宝奴委委屈屈的坐在那抹眼泪,也不说话。 “说话啊,你别不说话。” “让我想想不行嘛,凶凶凶……整日就知道凶,也不见你去凶金铃儿。” 金铃儿在旁边晃摇篮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跟我有么子关联?” “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易而为。我要回去后好好思索一番。”佛宝奴说完:“等开春我就走了。” “嗯?”金铃儿侧过头看她:“你就把妙言一个人扔在那啊?” “哪能啊!她就比我晚几日到,她去那条什么路?去探查去了。” “高速路。”宋北云补充了一句。 “对对对,那条高速路。”佛宝奴点头道:“那许多的钱投下去了,去看看也不过。” “嗯……”宋北云伸了个懒腰:“能一家子过个年也是好事啊。” 说到一家子,佛宝奴突然坐直了身子,从供桌上取下宋北云专属挨揍棍。宋北云看到这棍子就一哆嗦,他连忙拦住她:“干什么你?” 佛宝奴抹去了眼泪,咬牙切齿的说:“揍观音奴。” “你好好的揍她干什么?”宋北云一脸茫然:“你不没事找事么。” 佛宝奴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死小鬼,仿造我的大印把自己交代出去了,没有明媒正娶没有媒妁之言就珠胎暗结,这是个良家子干的事?” 她说完,宋北云看了看摇篮里的铁蛋又看了看佛宝奴,清了清嗓子:“事情么……不是这样说的。” “还要怎的说?她现在孩子都有了,还能怎的说?她就是不要脸。” 旁边的金铃儿快速的眨着眼,反应半天才开口道:“我说,这做人的道理就放在那边,怎可宽以待己严于待人么。说什么珠胎暗结、说什么自甘下贱……嘴巴上留点德吧。” 佛宝奴看向金铃儿:“你几个意思?” 说完她看了一眼宋北云,发现宋北云已经在那逗孩子了,似乎不想参与这方面的交流,而在她看到儿子的瞬间,立刻就明白了金铃儿的意思,顿时羞愤上头,一脚踢在宋北云的屁股上:“狗东西该死!” 宋北云默默回头:“???” 金铃儿这时却笑了起来:“这等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过去了,玉生哥又不是什么浪荡人。品行兼优,还是天下唯一能制得住这宋猴子的人。观音奴又喜欢得他喜欢的不得了,他对玉生……等等,你方才说什么?观音奴有了?” “嗯。”佛宝奴一提起来就有气:“气死我了。” 宋北云这时挠了挠下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能生还不让观音奴生吗?” “她才多大的孩子!” “孩子个屁嘞。”金铃儿斜眼盯着宋北云:“我生孩子时不过十七,观音奴今年都十九了。” 佛宝奴哼了一声,一脚踢在宋北云的屁股上:“狗东西该死!” “喂,你这也踢我?” “哼。”金铃儿也在旁边幸灾乐祸的说道:“有些人专门干些诱拐的勾当,不像个好人。” 宋北云站起身,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我衙门还有些事,告辞!” 说完他就蹦跳着跑走了,而佛宝奴提着棍子追了几步,却发现那厮已经跑过了好远后才愤愤的走回来。 “这人,怎的还与孩子一般。”佛宝奴叉着腰,气愤的说道:“后悔了,就不该给他生孩子!” “那你打算给谁生呢?” “你可莫要套我话,我去休息一下。”佛宝奴将外套脱下:“哭一早晨,朕乏了。” “呵。”金铃儿冷笑一声:“你可是真会啊,一哭二闹三上吊,学全了。” 金铃儿眉头轻轻一挑,走到金铃儿面前挑起她的下巴:“当女人呢,就要会用女人的招数。这不是成了么,你当我傻啊,真跟他来硬的,他是吃那一套的人么?” “陛下挺厉害呢。” “那是,好好学着吧。”佛宝奴松开手:“睡个午觉去了。” 金铃儿看着她走入房间,嘴角只是一抹不屑,小声嘀咕一声:“你还嫩着呢。”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坐在玉生那边,新婚燕尔的玉生现在却在加班加点的工作,给他放假都不要,而宋北云过来就是询问观音奴的情况。 “是有了……不敢跟娘说。”玉生埋头工作,语气中带着几分羞愧:“是我不对……” “啥玩意对不对啊,你们俩本就是合法夫妇,什么就你不对了。” “这……她还小。” “小个屁。”宋北云抱着腿坐在那:“那现在怎么办?过完年她经不得长途颠簸,我干脆打个申请把你调来这边吧,夏竦那头年后可能要回京了,我这边缺人啊。” “我都行。”玉生倒是没反驳:“只是这样会惹来闲话吧?” “闲话?我的闲话还少了么。”宋北云摆手道:“过了年我打算将太子和辽国太子都接过来,需要一个文科老师,打算让你来教。” “不行不行不行……”玉生连声拒绝:“我怎可为太子师?” “你怎么就不行了,你的策论和经义都被选入正德篇中了,天下学子都要学你的文章,你怎的就不行了?” 玉生连连摆手:“这是真不行。” “不管那许多,反正我就这么申请。有事我扛着就是了。”宋北云摆手道:“其余的你负责教就行了。” “当年,我屡考不中……是个落魄秀才罢了。” “李广有射虎之威,到老无封。冯夷有乘龙之才,一生不遇。满腹文章,白发竟然不中。才疏学浅,少年及第登科。”宋北云笑着起身:“玉生哥,你就是老实了点,论才华那可是天下无双。” 玉生笑了起来:“你骗哥哥有意思么?你的才华才是天下无双。” “我算什么?都是慷他人之慨罢了,你就不要推脱了,就这么定下了。” 玉生叹了口气:“那我只好试试了……” 说罢,他又开始工作了起来,而宋北云走到他桌前将他的笔一抽。 “你这是作甚?” “工作什么时候不能干?”宋北云侧身坐在桌前:“走啊,去逛个展销会啊。这几日我都忙着没工夫去,听闻各地的特产都有,甚是热闹。” “可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唉,难得有空,莫要推脱了。走吧。” 说着,宋北云就将玉生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别穿官服啊,换上便装。咱们去开开眼界。” 玉生无奈,只好随他去换上了便装,两兄弟走在路上,宋北云将自己遇到的难题也与他讲了,倒是一点都没有隐瞒。 “心中心念并无对错,你也不知此路是否可通,他人同样不知。”玉生说道:“你可践行,自然他人也可践行。不过我倒是认同你的理念,杀戮永不可解决争端,仇恨的种子是会发芽的。那既然你选了一条荆棘漫漫之路,我其实并无过多话语,你我既为兄弟,我便随你一并去了就是。最后是流芳千古也罢是头破血流也罢,即便是上了黄泉,也断然不让你独身一人。” “哈哈哈,没那么夸张啦。”宋北云摆手道:“就算道路不通,我们还有工业啊,科技和工业的火种可以燎原。不过我们这一辈子可能就要耗费在这条路上了。” “那岂不是美事?”玉生笑道:“无论如何终归有路可走,总比茫然四顾最终一头扎入孔方兄之怀抱中要好上太多了。” 宋北云轻轻点头:“这算是种信仰吧。” “嗯,大丈夫者,当有此念。”玉生肯定的点头:“我就知道我家弟弟要么不鸣则已,一鸣必惊人。” 宋北云伸了个懒腰:“其实我还挺怀念那时候我们坐在牛车上去镇子里买东西的日子,舒坦。” 玉生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可你我都是顶天立地者,舒坦可不是留给咱们的。” “知道啦。”小宋跳起来摘下一片叶子:“有生之年,我要看到天下太平、富足安康。” 639、五年11月24日 晴 “你当真要将这炮给辽国?” 途经朱雀广场时,玉生突然问了宋北云这么一个问题,不过毕竟他不太了解其中奥秘,所以语气并非质问而是单纯疑问。 “给呗。”宋北云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懂辽国……” “你不懂工业啊,哥。”小宋哈哈一笑:“工业产品不是说我给你个配方,你就能依样画葫芦给我画出来的。” 玉生一愣:“嗯?何解?” 小宋带着玉生走入了炮阵之中,拍着一门凶悍的大炮笑着说道:“一门炮,需要十九个部门的通力合作,冶金、锻造、压铸、整形、打磨,其中包括了现在大宋所有的工业体系,车、铣、刨、磨、钻、镗一样都不能少,公差等级一共有20个位阶,每一道工序都需要最少有五百个以上具有实际操作能力、经验和天赋的操作工进行操作。后续炮弹装药量多少、厚薄差异多少,多一分炮弹装不进去打不出来,少一分膛压不够达不到预订效果,引信太敏感了就炸膛、印信太不敏感就哑弹。工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滴,它是需要靠时间、金钱和大量的精力去来的。没有时间的纵向积累,就要靠人力、金钱的横向堆积。大宋每年有超过半数的国库流向了工业,工业创造的价值再反哺国库,这才是一个良性的发展。辽国?” 小宋转过身倒着往前走,并笑着对玉生说道:“哥,你说我不懂辽国,这可不对。我恰恰是最懂辽国的那个人,他们现在专攻的是农业、畜牧业和养殖业的发展,国库中超过七成的资金投入在了农业上,并且还要发展交通运输。两国的路线不一样,即便是我给了他们全套图纸,他们也只能是干瞪眼。” “嗯?” “因为他们没钱投入啊,长安工坊如今十万亩,金陵工坊八万亩、铜陵工坊十四万亩,这每一寸都是可比价黄金,我宋用了近五年,前后投入近五十万人,加上数万万贯资金,才将整个国家的工业基调定型,这还仅仅是定型。”宋北云摊开手说道:“其他的配套学科包括数学、物理……也就是格物致知里的格物、化学、力学、光学等等十七个学科,这些玩科学的人都要从头培养,让他们从认识什么叫现代科学开始一步一步将他们培养成能够独当一面有能力仰望星空之人,这并不是说动动嘴就行的,这需要极大的毅力和对离经叛道的容忍。之后还有这个五年计划的全盘教育,巨量的不要命的教育投入、脱盲扫盲的持之以恒,这都不是说哪个国家指着一门炮说‘把它给我’就能拿到手的。” 宋北云说了一大通,玉生终于了解了其中缘由,心中不由感叹一声,原来这一门炮的后头还有这么许多的东西……现在想来,这一路真的太不容易了。工坊最开始大家都以为就是赵性脑门子一热后用屁股想出的点子,到现在已经成为大宋三大支柱产业之一,其中的曲折恐怕真的还是让人小看了。 “可最终辽国发现他们造不出来,不还是会管你开口么?”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负责技术,其余的东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宋北云又做不得主。” “啊……这么说来,你是骗了辽皇?” “我什么时候骗过她?”宋北云摊开手:“我说过给她提供全套技术啊,但没说提供全套产业链嘛。我不能让宋灭辽也不能让辽欺负宋,宋辽捆绑势在必行,宋辽金三国最终是要整合的,只是这怎么整合是个问题,我现在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案,期待后续风云的轮转,战争绝对是下下策,因为它们曾经是一个国家,未来仍将是一个国家。用武力征服带来的后遗症太大了,虽然短线看起来武力征服最为简单,但若是放长远来看,谁主动挑起内战谁就是民族的国家的罪人,这一点不容置疑,会被钉死在中华民族耻辱柱上的。我宋北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一点,我要脸我后世子孙也要脸。” 玉生背着手脸色严肃,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前方,似乎在畅想有朝一日日出东方之境与日落西山之境皆为王道乐土。 “若是成了,你便是神仙了。”他突然笑着对宋北云说:“胸中之意浩瀚如江海。” “成神不成神不重要的,不能错过大一统、不能错过大海、不能错过工业体系改革,否则终究有人会快上一步。但我也知道,这就是革命,革命总归是要流血牺牲的,那不管是壮烈冤屈,这血都是要流的,而即便是如此怕死的我,其实都做好了为这件事流血的准备,在以前我想不明白,而如今我想明白了,既然老天爷给了我这么一次机会,那我就试试所有人都没走过的路好了,至少现在看起来还不错。” 宋北云很少会解释这么许多,但毕竟面对的是玉生哥,他可能听不懂,但他一定会支持自己。虽然有些话宋北云不好说,但中国绝对不可以变成欧洲那个卵样子,曾经他可是德棍的天敌,那些人整天就哔哔赖赖着说如果没有美国、没有俄国,德国就是霸主。这是多蠢的人才能说出来的恶心话,自称一个爹都要看人家脸色的国家,那是得多么窝囊。在没有人口红利、没有纵深的前提下,单靠赌国运,任何所谓霸主都是一句笑话。 还有不少人主张说什么融合就是要血迹斑斑,宋北云那会总会劝劝他们多读书,血迹斑斑的融合最终都会导致难以愈合的伤口,不然自古圣贤三千年,脑子都不如这帮德棍聪明吗?他们玩命的尝试着可以使用的一切办法促成融合,就被这些嘴上是都是日耳曼、心里想着普鲁士的杂种一句话给否了,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的确,宋北云不否认自一千四百八十年之后,这片土地的确是遭受了太多的屈辱,屈辱到公元两千年之后仍然有人的膝盖是软的,站不起来的。他们拒绝一切这片土地这个国家本应该享受的荣光,非要将他人的东西套用在这个地方,好像不用点外国人的道理他们就不会说话了一样,即便是三星堆挖点什么出来,他们都非要扯上古埃及人、古玛雅人,偏偏不认可自家文明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极端优秀和先进的。 他娘的,玛雅人一直到灭种之前都没轮子呢。 虽然很多年里,这个文明走了许多弯路,但宋北云作为穿越者,他终于清楚了自己的定位,他并不是要去争权夺利、也不需要带领谁称王称霸,他只要将可能会走的弯路给掰回来,剩下的就是那些永烁星空之人登上历史舞台了。他不用做太多,自然有优秀的人去做。日出之境,岂是蛮荒之地可能比拟? 对着玉生发泄了一通,这段时间积压的怨气也稍稍泄了一些,心情自然就灿烂了起来。 “行了,说了许多废话。”宋北云拍了拍沉重的炮管子:“走吧,展销会恰好恰的去。” 玉生伸手拍了拍宋北云的头,笑着随着他一起走上了前。 “等会先去给观音奴买一身皮褥子。”宋北云掰着手指头说:“这几年天气冷,怀孕的人得保暖,你又不怎么会照顾人,得想着点。然后再去给红姨买点辽参,她身体不如以前了,前些日子总是看她脸色不太好,应是天寒体虚。然后呢,玉生哥你想想还得买点什么?” 玉生抿了抿嘴:“我想去定一双靴子,脚上生了冻疮,瘙痒难耐。” “这好办,咱们去草原人的摊位定一双靴子,他们的牛皮靴子还是很好的,再买点羊绒,我去找人给你填塞到靴子里,舒服的很。” 两人走到展销会的会场之中,此时这里虽然不如前几日的摩肩擦踵,但仍是人声鼎沸,里头琳琅满目什么都有,但最畅销的还是草原的皮货,唯一能与它竞争的就是宋国摊位的棉大衣了。 这草原的皮货是好东西,手套子、靴子、皮褂子,在冬日里穿在身上那叫一个暖和,而棉大衣则相比皮革制品更加舒适也更加便宜,所以针对不同群体大家则有了更多的选择。 自然,展销会里没有食物那也是说不过去的,现宰的带骨大块羊肉,放在清水锅中现煮,只需要五十文便能买上一斤熟羊肉,占着西域的香料边走边吃,肉香四溢。 而那辽国的卤水肉则用的是猪肉和兔肉也是酱香四溢,吃上一块满嘴油香。 除此之外还有江南的鱼干,蒸熟之后的小鱼加盐晒干,有种特别的臭味,但越嚼是越香,喜欢这口的人可谓是爱不释手。 当然了,东西么远不止这些,各地的特产都摆在这,可谓集天下之大成,但肚子就只能装那么多了,吃了两斤羊肉再吃一块卤肉后,吃什么都不是那个味了。 “店家,你这边做个靴子多少钱?”宋北云来到草原的摊位前,转脸看到一个女子正背对着他,于是便张口问了起来:“我要订上几双,能加绒么?” 而那女子刚转过身来,宋北云还没反应过来,她便一把跳过了摊位抱住了宋狗的脖子:“相公!” 宋北云、玉生:“???” 640、五年11月25日 晴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看清楚这位见人就抱抱的人之后,小宋当场就是一个激灵,连忙推开了她。 “你怎么会在这!” “我就是在这啊!”小公主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微微低头颔首,视线直直盯着宋北云:“我都来这好久了。” 宋北云左右环顾一圈后,背着手说道:“跟我来。” “好的相公。” 玉生斜眼看了一眼这位小公主,轻笑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跟在宋北云身边,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后,宋北云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几时来的?你知道你父汗那头都找你找疯了么?” “我是来找你的呀。”小公主嘿嘿一笑:“父汗不让我来,可是我想你了呀。” 宋北云摆手:“休要说这些话,你随我来。” 将她带到了周围的茶楼中之后,宋北云仔细询问了她到底是怎样横跨这两千多里地来到这里的。于是乎小公主将自己如何来,如何染上瘟疫又是如何被送到学校的事情和盘托出,全部交代了个干净。 小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重重的将杯子往桌上一顿,吓得小公主眼睛一闭,身子一颤。 “胡闹!” 旁边的玉生大概也知道的事情的大概,之前宋北云也提过草原偷偷派了个公主过来想嫁给宋北云“儿子”的,如今却是没想到这位公主没看上宋北云的“儿子”却看上了他本人。 而且他更是没想到,这女孩子居然能主动到这个地步,倒是让人心生羡慕呢。 “你知道你这样做多危险么?若是你在路上出了什么事,该是如何?”宋北云厉声斥责道:“还感染瘟疫,真的是算你命大!” 关注公 众号 说罢,他抬起手唤来旁边的侍卫:“去将草原使者给喊来,就说找到了草原二公主了,让他来接人。” “不行不行不行!”小公主一把攥住宋北云的手:“不能喊啊!” 宋北云连忙将手抽了回来:“公主殿下,请自重。” “哦……”小公主有些委屈,但还是将手松开,可怜巴巴的说:“若是我现在回去,马上就会被指婚的。我不想回去,我还有课要上,而且……而且我来这里是找你的。” 宋北云坐在那沉默了许久,他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极端轴,正常的解释是没有用的,但现在他真的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赶紧见到草原的使者。 “不管你是目的是什么,你私自出来便是不行。”宋北云摇头道:“你这般做事不计后果,谁敢招惹你?不论如何你都应先给家中报个平安,你父汗可是让使者到处打听你的踪迹,现在不知道有多着急。你这叫什么?这叫不孝!你可知?” 被宋北云训斥的小公主仍是可怜兮兮的坐在那里:“反正我不要回去,其余的都可以。” “这件事我不给你做主,一切凭你父汗做主。”说罢,宋北云继续对侍卫说:“去吧。” 不到半个时辰,草原常驻在长安的使者便匆匆赶来,见到小公主之后,他可是激动坏了,两人用草原上的语言说了半天,小公主又是发脾气又是闹情绪,虽然听不懂但大概意思宋北云却已经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了。 “宋大人,我替大汗再次表示感谢。过些日子我便会将公主带回草原。” “我不走,死都不会走!”小公主索性耍起赖皮来:“我亲自给父汗写信!你带回去!” “公主……” 在他们互相拉扯的时候,宋北云起身道:“这位使者,你们公主我便交给你了,我那边还有事情。” 说完他就与玉生离开了,可没走多远就听那小公主在后头追了出来,满脸的不乐意。 “你跟着我干什么?”宋北云一脸无奈的说道:“草原是你家啊,你不回去干什么呢?” “我就想跟着你。”小公主一副委屈的模样:“自从离开你之后,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我穿越大漠、穿越草原、穿越崇山峻岭,差点死在路上,都是因为想见你。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草原的姑娘就是不得了,这种直截了当的话即便是佛宝奴、即便是金铃儿都是说不出口的。佛宝奴的思念会转化成蛮不讲理和娇气、金铃儿的思念会变成床笫之间疯狂,但这位小公主……她真的是毫不吝啬这种平铺直叙的表达。 “我都与你说了,那是一场误会。”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我有家室甚至有孩子,我们不可能。” “我知道是误会啊,但误会也不耽搁我想你。”小公主一路快步跟在宋北云身边:“我想你便是想你,又与你何干?你凭什么要赶我走?” 小宋与玉生哥对视了一眼,玉生也是摊开手表示无可奈何,毕竟他可没接触过这样死缠烂打的,观音奴那也只是比较白给,这个可就是纯往里头硬挤了。 “你汉话进步了不少。”小宋连忙转移话题:“看来学业有成。” “你说,你为何要赶我走!” 宋北云背着手闭口不言,而小公主却不依不饶:“我知道你有妻有子,可是这耽误多一个人喜欢你吗?” 嘿……你还别说,这小东西轴是轴了点,但说话还挺厉害的,她这不经意间就掐死了一个色批心中的痛点。 但小宋始终认为自己不是色批……他半仰着头看着前方的天空:“你这是何苦,你草原上英杰无数,放眼都是英雄,何必与我纠缠。” “缘分嘛,上天安排的最大。” 宋北云愕然的回过头看向她:“紫霞?” “紫霞是谁?没关系,是谁都没关系。”小公主很大气的一挥手:“反正我是不肯走的,我父汗都不管用。我就在长安陪着你,不管你理不理我,我都陪着你!” “要命了。”玉生凑到宋北云耳边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干了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 面对这个问题,宋北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姑娘多少是有点什么毛病……不对,草原上的人很多都这样,认死理。这是从优点坚韧不拔中演化出来的二级废料,当初看射雕英雄传的时候,小宋感叹那个华筝公主怎么这么轴,现在让他遇上一个比华筝有过之无不及的他才深切的明白如果不好好的经略中原,终有一天这些草原人还是会壮大崛起的。 这股劲儿……强无敌! “他还没有。”小公主替宋北云回答了这个问题:“而且他不会对不起我,他干什么都对得起我。” 看看这话说的,说她笨吧,她绝对属于顶级笨蛋,左柔是憨而不是笨,她绝对就是笨。但说她不笨吧,这姑娘说话一套一套的,句句夺命。拒绝都不好使,又不能强硬着来,万一这种少数民族的姑娘心一横跳了渭水,那可是要引发外交纠纷的。 不过小宋觉得自己也不能对她说上几句好话,只能冷处理,就当对待一般的使节是最好的事了。 真要是发生点什么,他指不定要被人说是什么下盘打天下、腰子外交、捐肾救国之类的。 他冤啊……他真没有!即便是佛宝奴都没有享受到在外交、政治方面的特殊照顾,何况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草原小公主? 小公主仍跟在他身后,几次想去抓他的手,但都被他巧妙的躲了过去,最后他索性跟玉生哥勾肩搭背起来。 “这不好吧。”玉生小声说道:“若是让人见了,是要穿瞎话的。” “救命啊,哥……” 玉生侧过头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小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安置?” “我能干什么?让她住我家去?”宋北云无奈的叹气:“当然是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说完,他转过头对小公主说道:“公主殿下,你现在住哪里?” “住学校啊,我很喜欢那里,就是平日学业繁忙,这是展销会我才有时间出来帮忙。” 宋北云眼珠子一转,轻轻点头:“明白了。” 现在把她给送走显然不现实,草原已经大雪封路,根本就走不出去,而且这个点到处都是饥饿的狼群,派大队人马送这么一个人走不划算,毕竟士兵的人身安全也是很重要,而且就算现在送信回去等到那头回信也都是年后的事了。 这段时间必须把这个轴货公主给安顿好,宋北云打定主意之后说道:“这样吧,你就在学校好好学习,然后等休沐的时候,再来找我。” “嗯……”小公主沉思片刻:“那你不许不见我。” 小宋点头:“一定见一定见,要不你今天就先回去?时候也不早了,我找个车送你?” “我今天不回去了,我等会还要和几个姐妹出去看冬祭呢。晚点你来接我好不好?” “晚上不成,我要接待各国使节,不成不成。”宋北云连连摇头:“我让你们草原使者给你安排打点。” “哦……” 小公主颇为失望,但却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而且她的失望也没有保持很久,片刻之后就恢复成了那只叽叽喳喳的百灵鸟,讲她在学校的见闻、讲她的朋友们、讲她遇到的人、讲那讨人厌烦的高丽男子,生生将这个天下人见了都要惧怕三分的宋北云的脑瓜子闹得嗡嗡的…… 好不容易到了约定的时间,小公主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他去找小姐妹,宋北云终于是松了一大口气,而玉生站在旁边也不说话只是一脸怪笑。 “玉生哥,你笑什么嘛……” 玉生摆了摆手:“方才你那一脸惊恐的样子却是从未出现过。” 这档子事,宋北云真的很绝望,他长出一口气,与玉生坐在夕阳之下:“要不咱们来聊聊西夏吧?” “你真打算每个休沐日都陪着她?” “休沐?”宋北云啐了一口:“她还有个屁休沐!学!给老子使劲学!学到他爹来接她为止,我这头刚答应金铃儿不再招惹姑娘了就遇上她了,冤孽啊!” “谁叫你长得好看,你看我便没了这样的烦恼。”玉生说话间还有些沾沾自喜。 而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你是?匡公子?可还记得我?” 宋北云抬头一看,当场笑喷了出来,拍了拍玉生哥的大腿:“现世报来了!哈哈哈哈!” 来的那女子不知宋北云在笑什么,但她眼里却只有玉生,她兀自走上前来:“在庐州时,你我见过的,你还记得否?我还送过你一方手帕。” 宋北云一听,立刻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 641、五年12月8日 雪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这女子乃是在庐州时,玉生哥同窗之妹,他二人曾于上元花灯之夜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这女子送了玉生一卷方巾,后似是家中嫌弃玉生家中只是个庄户人家便没有同意他们再有往来。 再往后一晃便是七年,再相逢时,女子已嫁做人妇,却因丈夫遇到意外又守了寡。而她家曾看不上的玉生却已是从四品行走上书房的重臣了。 恍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放在他人身上,定是要嘲笑一番,可玉生自是不会干这档子腌臜事,倒是一番询问之下,才知这女子日子过得并不好,虽然夫家曾也是大户人家,可临死前却是欠下了大笔债务,如今这债务虽已还清,但这本家境尚可的女子却也已是一贫如洗,如今在一家布纺中替人照看铺子。 “家中可还有别人?”玉生倒是关切的问道:“我与刘兄同窗十载,理应照应。” “匡公子”提到这一茬,那女子当时便哭出了声音:“家兄三年前便已撒手人寰,家中只余我与一女儿。” 小宋在旁边翘起二郎腿:“说吧,想要啥?” 玉生回头瞪了宋北云一眼,小宋脖子一缩讪讪而笑:“开玩笑开玩笑” 倒是玉生回头宽慰道:“你这番若是有何顾忌,倒是可以与我说来,万万未想到在长安之地却也能遇到故人。” “多谢匡公子好意,我并未有何要求,只是突然见到匡公子,过往种种不免上了心头。”那女子抹了一把眼泪:“若是当年我爹娘” 玉生哥回头看着宋北云苦笑,而宋北云只是把头侧到一边,默默的摊开了手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宋北云索性就提出请吃饭呗,毕竟这是玉生哥的故交,加上这小娘子一直凄婉的很,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跟玉生说似的。 从她的气质、容貌来看,就算被生活折磨了这么久其实还是很棒的姿色,算算年纪的话应该是玉生哥的初恋来的。 在两千多里之外的他乡遇到了生活不太如意的初恋,这种剧情真的是只有书中才会出现。宋北云觉得这样的情况不请人家吃一顿好的说不过去,当年他高中时喜欢的姑娘,即便是在同一座城市但一直到他穿越来这里之前都没有再遇见。 缘这个东西说不清的。 不过那女人倒知趣,不肯让玉生颇为,反倒是邀请他们去家中。玉生不太肯,毕竟上寡妇门这传出去不好听,但宋北云这厮极端坏,他直接替玉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你们先聊,我去买点酒菜。”小宋哼着歌就去了旁边的食府中点菜去了。 在等菜时,玉生走了过来,哭笑不得的看着宋北云:“你小子!” “哥哥啊,你这人怎么这般冷漠。”小宋斜靠在台上等着饭菜,用调侃的语气说道:“人家是第一个给你递手绢的姑娘,如果没猜错就是挂在你房中的那卷方巾吧?你看看你,珍藏了那许多年,如今重逢,这是多大的缘分。再说了,人家孤儿寡母的,你过去瞧瞧又怎的了,看看哪里需要帮衬就帮衬一把,毕竟就算你不挂念初恋也好歹顾忌一下同窗之情,他哥哥都已经去了,你以后不得代他哥哥照顾这个妹子?” 玉生用手戳了戳宋北云的脑袋:“死的活的都是你说的,这人家孤儿寡母的,咱们男子怎么好登门呢。” “你怕什么啊,说句不好听的,在长安这地界,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匡玉生哼一声,老子都把他给办了。”宋北云抠着耳朵说道:“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啊哥。” 玉生哥拂袖:“休得胡言乱语!” “那就是了呗,行得正坐得端,你怕什么呢。他乡遇故知,可遇不可求嘛。” 宋北云的嘴那可是在谈判桌上能够一个人与四十二国代表斗个天翻地覆的,圆的扁的、死的活的可不就是他嘴里说的么,横竖都让人摘不出个好歹来。 “再说了,你要真的走了,万一他们娘俩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也对不起同窗之谊嘛。你是不是想给人家钱?给钱算个什么事啊,施舍还是开恩?哥,你这可不符合君子之道啊。” 玉生都被这小子给气笑了:“我看你啊,就是心里头憋着股坏劲儿,是不是因我说你几句你就怀恨在心了?” “哪能啊。”宋北云看到菜已经用荷叶子包好,他将钱拍在柜台上,一手拎着饭菜酒水一手推着玉生哥:“哥哥啊,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你” 甚至都不给玉生辩驳的机会,宋北云就将他推到等在外头的那女子面前。 晚上吃饭其实倒也是没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在知道玉生现在的身份之后,那女子有些诚惶诚恐,但宋北云却发现在这诚惶诚恐中,她眼睛里的光重新出现了。 所以说嘛,有的时候真不能全怪狗男人,当狗男人到达了一个程度之后,他的吸引力会呈几何倍往上翻。宋北云知道这种感觉,现在该轮到玉生了,反正只要大家谁没法说谁,那以后宋北云就不会挨教训。 至于观音奴,那关宋北云毛事,而且就小宋来看,玉生哥的生活太枯燥了,每天就是工作工作工作的,这样会早死的。 不过么,玉生不是宋北云,即便是真的喜欢也会发乎情止乎礼,更何况现在其实对这个女人只是有同乡之谊,并无什么男女之情,所以吃饭就真的是吃饭,吃了饭之后说若是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去找他,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让宋北云很失望,真的 “哥啊,人家动心了。” “哦?那便动吧。”玉生板着脸说道:“你要再干这种事,我可叫娘来揍你了。” “不敢了不敢了” 想到自己差点把玉生整生气,小宋没有再敢折腾,不过倒是也打定了主意。 第二日一早他就命人去了学院中,说未来可能要迎接草原大汗,所有草原来的学子都没有休沐了,一直到年后这段时间中都必须留在学院中进行强化学习。 听到这个消息的小公主,差点就昏死了过去,而所有的草原学子也都如丧考妣,肉眼可见的失去了生命力 终于不用应付这个烦人精之后,宋北云终于是可以放心下来了,毕竟到了年底啊,事情特别多。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近半个月之后,年前一个月是考核月,不光金陵的人要下来考核,各州府内部也要进行汇总考核。 宋北云要看他们的年终总结也要自己写年终总结,就很烦 “今年西夏与西域新鲜棉花总产量近百万斤,但仍不能满足各方需求,明年有望将产量提高至一百五十万斤。” “才五百吨”小宋听到汇报之后摸着下巴:“产量这么低的吗?” 看似五百吨不少,但经过脱子、烘干等等工序,五百吨能剩下三百吨就已经顶天了,三百吨算个毛啊,要满足全国人民的需求,三百后头得加个万才能足够。 “是但正逐年提高,明年西夏将会铲除所有牧草改种棉花。西域诸国也纷纷跟上了。”负责织造的官员汇报道:“你把纺织机卖过去,我们转为收购成品。” 那官员不解:“若是如此,我们的利润空间会小的可怜。” “你眼光长远一点。”宋北云摆手道:“不过便是少了两成的毛利,但你想想若是西夏、西域的诸多贵族发现成品能赚更多钱时,他们定然会铆足了劲去种棉花,棉花多了,价格自然是要回落的。我们给他们一个相对恒定的收购价,每年都按照这个价格收就是了。具体怎么压价是你们的事。为了赚钱,他们会自己去拓荒的。” 小宋两根手指捻动了几下:“你想想拓荒要花多少人力和时间。” “是,宋大人。” 接着上来汇报工作的是负责水利的,大概就是关于渭水长安段的修葺工作,这些宋北云一贯都是给足钱,但有一个前提就是只要发现不合格,从上到下一撸到底。甚至宋北云跟他们公开说了,会给他们发财的机会,但如果发这种财,那他宋某人就让他们连个烧元宝蜡烛的人都不剩下。 最后进行汇报工作的是负责军备的,这是长安的重头戏,因为长安是军政一体特区,这也就是为什么人家都说宋北云是真正的封疆大吏西北王的原因。 军改在这边已经开始实施了,原本长安守军共二十七万三千人,如今经过精简只剩下不足七万人,但后勤人数却翻了三番。大部分被精简下去的士兵都进入了工坊,包分配到位,各级转业的军官甚至还给予了特批让他们有了自己的土地或者工坊。 “嗯,这个干的很好。”宋北云点头道:“对于军队我只有三高要求。补给要高、待遇要高、训练度要高,二十多万人的军费花在这七万人身上,你们要还是养不出精兵,可莫要怪我明年拿你治罪。还有,各级政委要到位,所有人都必须记住他们不是我宋北云的兵是大宋的兵。谁要敢闹情绪耍性子,我就要了谁的脑袋,此为军令。” 而正在此时,外头突然来了通报,门口的侍卫压低声音对传令兵说:“你不怕死啦!宋大人这边开会呢。” “西夏紧急军报!八百里加急!!!” 642、五年12月8日 雪 “狗胆包天!” 宋北云看完急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胆敢扣我大宋使者?” “回宋大人,并非西夏皇帝所扣,而是延安府党项人守备所扣,他们写信而来称希望能与您聊聊。” 小宋眯着眼歪着头:“他们也配?想跟我聊就亲自来,扣着人说想跟我聊?” 说罢,他怒不可遏的再次拍了桌子:“宣西夏使者!” 不多一会儿,西夏使者急匆匆的就赶了过来,看到信上的内容后,那使者一个恍惚就没有站稳,几乎是瘫坐在了椅子上,嘴里喃喃说道:“反了反了” 宋北云并不在乎他到底有多痛苦,他现在可谓是怒火攻心,将桌子拍得咚咚响:“老子的使者是去给你李荣昊送信,如今人被扣下,你西夏如何交代!” 使者一个激灵被从凳子上吓得跳了起来,连忙匍在宋北云面前:“宋大人莫急莫急待我核实。” “核实?老子还等你核实?”宋北云大声斥责:“等你核实完了,老子的人就剩下了一滩枯骨客死他乡!来人啊。” 外头立刻走上一名令官,他朝宋北云一抱拳:“宋大人。” “召杨广速来!” 使者一再与宋北云说好话,但宋北云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直到杨广赶到时,那使者仍在求情,但宋北云却根本没在意,只是发布命令道:“拿下延安府,要几个人?” “五百人。”杨广张口就来:“区区延安府。”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却发现他在下头用手悄悄比划着一个三。 “给你三千人。”宋北云点头道:“把西平府给我破了。” “得令!” 宋北云一挥手,将桌上的兵符扔了过去:“自行点备去吧。” “末将领命!若十日拿不下延安府,请宋大人军法处置。” 说完,杨广转身就走,但那使者却不顾一切的拦在了他的面前,杨广回头看向宋北云,而那使者则直接噗通一声给宋北云给跪下了。 “宋大人!万万使不得,两国之间已有停战协议,怎能无故派兵” “无故?”宋北云昂起头:“大宋使者,代表的是大宋天子,是国格、是天子威势,你西夏私自扣压使者,还问我为何无故?你说这若是无故!那何为有故?岂不是欺我大宋无能?” “这这这”那使者一时语塞:“还请宋大人三思。” 宋北云一挥手:“杨广,速去!” “是!” 杨广甩开那使者,带着兵符大步流星的便去了大营之中。 “我今日让你来,并非与你商议而是本着邻国之谊告知于你。”宋北云坐在位置上沉声说道:“你若是不能给个交代,那我便自取公道。” “宋大人” 那使者坐在椅子旁边的地上,满脸呆滞。他知道只要有一个理由,宋国就一定会开始蚕食吞并周围一切可以吃掉的土地,他们即便是明面上说的再好听,骨子里却仍是那个虎视眈眈的巨兽。 此处离延安府不过六百里,不知杨广会选择怎样的战术,若是步兵以一日急行军六十里而计,大抵需要十日便可抵达,城外休整大抵需两日,一共十二日。若是骑兵,途中有三处军站,交替换马只需三日便可抵达。 大宋有骑兵了!听见没有?大宋有骑兵了! 不过想来杨广应该会选择用骑兵推进,后方辎重要延误几日,只要攻城器械一到,所谓城墙都不过是纸糊的东西。 很快,长安城三万士兵就已经整备完毕,毕竟杨广领的就是三万兵马的兵符,自然是要选择最大程度的调遣兵力,三千人那就是蒙人唬人的,真的要是能三千人就攻破延安府,那别的国家早就吓破胆,老早就跑来招安纳贡了。 在得到宋北云的许可之后,五千骑兵与两万余步兵便开拔出城,城中百姓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是知道要打仗了。但这次,人们的心态开始发生了变化,以往只要听到打仗他们心里总是绷着一根线,担心如果输了会如何,但如今一看到打仗,他们满心欢喜,因为知道大宋必会迎来胜利。 而宋北云今日因要公事繁忙并没有一下班就回家,反而是加班到了深夜才回到家中。 可谁曾想这回家之后竟发现佛宝奴居然没有睡,坐在堂前抱着儿子烤着火在那坐着。 “你今日怎么不在你的万年宫里睡?” “你跟谁开战?”佛宝奴仰起头说道:“居然不跟我打个商量?”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宋北云坐了下来,端起佛宝奴的茶杯就喝了一口:“西夏人在延安府扣了我的使者。” “呵,好大的胆子嘛。”佛宝奴笑了起来:“所以你是怎么打算的?” 宋北云继续低头喝茶,并没说话。佛宝奴伸出脚踢了他一下:“是不是又要吞地盘了?” 小宋仍是没有说话。 “狗东西!”佛宝奴指着宋北云怒斥道:“你又背着我单干!” “哎呀。”小宋慢条斯理的抬起头:“杀鸡儆猴而已嘛,你说的那么难听干什么嘛。” “那为何不跟我说一声?”佛宝奴皱着眉头:“三万兵力攻打延安府,其中还有五千骑兵。你跟我说一声,我给你补两万人。” “乖,宝宝咱们睡觉去。”宋北云起身揉了揉佛宝奴的脸:“在家不谈工作。” “延安府分我一半呗。”佛宝奴笑盈盈的看着他:“老规矩,怎么样?” 宋北云沉吟片刻:“辽国不该往西北走,该往东北走。” “为何?” 宋北云走到家中悬挂的地图旁边指着上头说道:“辽国必须尽快压榨金国,将整个东北纳入版图。而宋国逐渐侵蚀西北,将西夏等地收复其中,这样西北与东北皆在掌握之中。西北矿产丰富、土地适合棉麻等作物生存。东北林木、水产丰富、土地肥沃,利于农耕。宋坐拥南方不缺田地但缺矿产,辽坐拥中北部不缺矿产但缺良田。此即为互补,若是你非要往西北发展,那等辽拿下东北土地时,宋要不要分一杯?” “不给!” 小宋摊开手:“宝宝乖,我们睡觉去。” “哦” 佛宝奴才不笨,她其实知道宋北云的战略方针,但本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态度问一声,有就有没有也就算了,毕竟真的要让辽国让出东北的龙兴之地,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佛宝奴算了。 所以在零和博弈大师宋北云的一通操作下,她很理智的放弃了想要经略西北的想法。毕竟辽国的根就是在东北,那里是死活不能放弃的。 第二日一早,长安日报上大量篇幅谴责西夏扣押宋国使者的报道,导致舆情亢奋、民意汹涌,几乎所有人都一边倒的支持大宋给西夏那些人一个教训。 不过上头也说明了,这明显不是西夏皇帝的意思,而是延安府的人蓄意谋反。 大宋不干涉他国内政,但绝不允许有人迫害大宋子民,所以此番出兵并非平叛而是救人。 一口咬死,就为救人。至于叛乱不叛乱,那是西夏皇帝的事,宋国的军队过去就为救人,救到人他们转头就回城,若是他们不放人,那只好先礼后兵了。 至于为什么救人需要三万人,这种事去问宋北云咯,问他为什么要让全副武装的三万人去救几个使者。 这件事在持续发酵,长安城都在拭目以待,而宋北云却正在会议室里回见各方使者。 他再三澄清,这并非开战,只是救人。所以并不存在所谓不宣而战之事,让其他国家使者放宽心思,大宋是一个法制、和平、仁善的国度,自建国以来便是以人为本,上至天子、下至臣民都是大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简单说便是任何一个大宋子民都是大宋的宝贝,即便是犯罪也是需要由大宋的法律来公平公正公开的审讯而不是任由他人随意宰割。 如今既是有人干出土匪行径,那大宋自是不能够坐视不理,作为一个国家保护自己的官员、百姓,这既合情理又合逻辑。 “诸位请放宽心,大宋一贯以来尊重各国自身选择,并不会无理强加,若是仍不放心可随时观看长安日报的跟踪报道,大宋始终贯彻秉持公正透明,绝无暗箱操作。” 各方使者被宋北云这不拿稿子就能长篇大论说贯口的能耐尤为钦佩,甚至找不到一丁点漏洞,即便是西夏使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反复申诉说不可随意践踏国界。但宋北云就笑盈盈的说“特事特办嘛,碰到穷凶极恶的歹徒,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人命大于天,不能任由叛军杀害大宋官民”。 面对这样的混不吝,各国使者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对于西夏使者来说,这他娘的就叫无妄之灾那帮人绑了谁不行,非要去绑宋国的使臣! “对了,诸位。请联络你们本国商队,绕开西夏。大可以走草原线路,我计算过了,大概就多两日,但整个过程都有草原猛士为各位保驾护航,只需要支付很少的一笔保安费。” 草原使者立刻开始起身介绍自家的保安业务,并且还说只要雇佣了保安,若是遇到山贼悍匪,货物丢失,草原原价赔偿。 西夏使者一听,整个人都麻了 绕开西夏,西夏就完了 643、五年12月11日 晴 长路奉献给远方 世上也许有很多人,但总有人是不论是谁都无可替代的,比如妙言之于宋北云、比如宋北云之于妙言。 在辽国时,妙言是臭名昭著的妖妃,这一点跟宋北云有异曲同工之妙,她的许多主张都可能会将辽国的老底给彻底掀翻,但却没有人敢动他,甚至佛宝奴这个在宋北云面前都敢得寸进尺的人,在妙言面前都有些忌惮。 但在宋北云身边时,她就是个说着满嘴奇怪话、喜欢吃烤栗子还挑食的小女子。 “其实我是不主张战争的,可是西夏这个地方实在太要命了,直接卡了丝绸之路的嗓子眼,前线已经出发,过几天应该就能得到回执了。” 宋北云摊开手,坐在小房间里的他,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周围摆着许多大栗子,怀中捂着两只光溜溜的脚丫子,而对面则是刚到抵达长安的妙言。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就是真理在手为所欲为呗。”妙言低着头剥着栗子:“我这次来可是要检查你这一年的工作成果,你要是没有进步,我就要扣分了。” “扣没了会咋样?” “那你就完蛋了,我就不理你了。”妙言笑道:“说不理就不理。” 小宋抓住她的脚踝:“真不理了?” “不要闹!”妙言怕痒,看到宋北云的动作,她赶紧想要将脚缩回来,但却怎么都抽不开:“放手!我生气了!” 而正在嬉闹间,外头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宋北云松开手:“进来。” 随着开门声,金铃儿的侍女走了进来朝宋北云行了个礼:“公主说,她们几人今日在大慈恩寺内吃斋菜,许是不回了。” “佛宝奴请她们去玩的吧?”宋北云仰起头问道:“他们辽国人就喜欢这些神神鬼鬼的。” “嗯……”侍女看了一眼妙言,轻轻叹了口气:“那我先告退了。” 她离开之后,宋北云笑着对妙言说道:“你伤人自尊了。” “这也怪我啊?” 其实也没法子,金铃儿为什么要去庙里,其实很大的原因就是妙言来了。公主殿下对这位妖妃可是一直都很抵触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这位妖妃绝对担得起祸国殃民之称,即便是妲己、褒姒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即便是金铃儿在面对这位爷时也是透着一股子的相形见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佛宝奴这种自称的辽国第一美人,只要妙言在场,她就从来不穿女装。 唯一不怂妙言的就只有左柔,但左柔也没怂过谁啊…… “对了,我去看了一下那条高速,进度有点慢,这样最少得有五年以上才能完成。” 宋北云点了点头:“按照现在的进度,大概是要五年的,不过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明年开春之后,我想办法整一百万人来长安。” “一百万?你做梦呢吧。”宋北云晃着手指:“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连工作岗位都预装了,就等着人口爆炸一波崛起。” 妙言点头:“那我不管那么多,你按计划来走就是了。” 之后他们又聊了许多,一直聊到了关于年后打算把两国太子都接来自己教的事情。 关于这一条,妙言认为可能会惹出乱子。 “为什么?这能有什么问题?在我这也很安全啊。” “你不是当妈的人,你不知道这种感觉。你别看佛宝奴那个样子,她每天粘她儿子都快粘得魔怔了,整天宝宝长宝宝短,你让她跟儿子分开,她可能要疯。”妙言一脸无奈的说道:“你难道没发现么,她走到哪都抱着孩子不撒手,即便是上朝都得先去看看孩子醒没醒,孩子要是醒了饿了,她就上无事牌,根本不在意朝野里发生了什么,一心就在孩子身上。” “还有这种事?” “嗯。”妙言摊开手,一脸无奈:“你能咋办嘛,天性在孩子面前觉醒了,母性光辉照耀人间。” 可领! 宋北云沉思片刻:“那怎么办?” “她可能会迁都万年。”妙言捂着嘴笑了起来:“你别不信,以她现在在国内的威望,一切都可能。”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这不胡闹么。” “你等着瞧。”妙言拍了拍手,从旁边的椅子上取下来一件军大衣:“行了,带我去工坊看看。” 妙言来这还真的就是检查工作来的,她年初的时候定下了目标,要是宋北云没完成,她绝对是会把西北王给骂到天黑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对于这样的事情,宋北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天底下他有很多人是没办法的,其中最没办法的就是妙言了,能咋办呢,对吧。 两人来到工坊,妙言戴上了安全帽在各个车间中转悠,小宋反倒像是个导游一样给妙言解释着各个装置都是干什么的。 “宋国的奸臣和辽国的妖妃。”来到温室后,宋北云从树上摘下了一个苹果在身上蹭了蹭就递给了妙言:“听着就是绝配。” “暖房的成本还是太高了。”妙言接下了苹果咬了一口:“要是能有塑料薄膜就好了。” “是啊,可是没有石油工业,塑料只能靠做梦了,现在就只有玻璃暖房。”小宋坐在旁边的休息长凳上:“造价支撑不住大面积种植,只能当成奢侈品来供应,赚钱的把戏罢了。” “可你也没推广啊。” “我不喜欢奢靡之风。”宋北云摸着下巴:“不过我觉得我这个想法还是有点幼稚了,这帮有钱人的钱就该往死里干。” 妙言点了点头:“你好好想个方案吧,这里头还是有很多商机的。” 说完,她突然说道:“辽国那头土地吞并已经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现在虽然在鼓励农民拓荒,但我担心再这么下去要出现农民起义了。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小宋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手工业饱和的前提下,最好的方法便是输送移民了,朝地广人稀的地方输送人口,就像美国早期的淘金热、欧洲的大航海,其实都是一种输送过剩人口的方式,但是在这里不是那么好解决,大海还没有真正的开拓,航海这种东西毕竟是得靠时间堆,没办法速成。” 妙言点头:“我问你,如果我往长安万年输入五十万到一百万人口,你能不能吃得下?” 宋北云翻起眼睛看着她,沉思片刻后点头道:“有压力,但不是什么问题,大西北的条件虽然恶劣,但却也不是没有谋生之道。” “说说。” 宋北云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简单的画了个地图出来,圈出了西北地区:“我的打算是来一次提前一千年的西部大开发,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这广袤之地有着无限可能,在大海真正打开之前,西部绝对要比沿海更具有生命力。” “会不会很难?” “当然难。”小宋面色严肃:“这是一项比较赌的策略,但如果一旦赢了,我们就可以在有生之年完成工业革命,只是我是个不敢赌的人。” “为什么不赌?” “因为基础科学还没有上去,面对戈壁、沙漠、无人区,人类还是太渺小了。”小宋仰起头看着妙言:“但就是这片沙漠戈壁中藏着你能想到的一切资源,特别是钾盐、硼、钠硝石等等农业矿产,储量可以供全世界用几千年的那种。还有后续工业的必需资源,煤炭、石油、天然气。” “那就开始啊。”妙言轻轻翘起二郎腿,却与小宋的嚣张跋扈不同,她的二郎腿极其优雅:“你在担心什么?” “巨大的牺牲……”宋北云蹲在那看向妙言:“数以万计的牺牲,因为这是与天争利。我不知道现在的人能不能撑得住。” “能。”妙言坚定的点头道:“你太小看这个时代的人了。” 宋北云耸了耸肩:“条件会很艰苦。” “那我就问你,有没有可能根本看不到回报?” “那不可能,只要肯投入,就一定能看到回报的。只是回报率多少而已。”宋北云摆手道:“这种不是赌博,这是耕耘,只要持之以恒就一定能有成果。” “那就够了。”妙言认真的说道:“先把西夏搞定,人力的问题,我来解决。人嘛,总归是能给自己找一个出路的。” 小宋轻轻点头:“北上南下西进东出,你倒是想占全。” “慢慢来嘛,不着急。” “好……听你的。”宋北云站起身:“走吧,还有好多地方要转呢。” “嗯。” 接下来的时间,妙言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宋北云偷偷瞄了几眼,上头写着的事宋北云年终应完成的目标,看到那一条条的……小宋一脑门子汗,原来自己真的不是高枕无忧,还有这么一个活阎王盯着呐! 钢铁产量,应提升百分之三十,这一条合格了。相比较去年,长安工坊钢铁产量增长为百分之百,特别是在草原铁矿源源不断的输入之后,钢铁量飙升,并且还开发出了多种特殊钢材,这一条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制造业相比较去年则整体提升了超过七倍,虽然没有达到七倍利润,但妙言似乎不考察利润……这让宋北云舒了一大口气。这里头主要是因为工业品民用化之后整体利润下降,但这是必然趋势,只要民用化就不要想着还能像奢侈品一样大赚特赚,比如在三年前一套有色玻璃杯大概在三贯钱左右,而今年一套品质更好的有色玻璃杯却只需要三百文,这十倍的差价就是因为工业品民用化之后大量的产品涌入市场造成的。 工业方面基本都合格了,但农业方面却全面不合格,粮食、蔬菜、肉类制品的产量连续三年下滑。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主要是其他各地的进口产品数量激增,挤兑了本地市场所导致。 但妙言并不管任何借口,每一项指标不合格,她就会戳着宋北云脑壳进行教育。 “粮食红线产量你都没有达到,你这很危险你知道吗?”妙言拍着本子啪啪的:“第一产业永远是重中之重,不然一旦出现粮荒,你怎么办?借?还是买?你要知道在气候异常阶段,如果是粮食减产,那不是区域性的,一定是全面性减产,到时候你怎么办?人口未来十年很可能会翻一番,你拿什么养活那么多的人?” “知道了……”宋北云挠着脸:“我会调整计划的。” “还有,肉蛋奶这三方面。根本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的农场计划搁浅了?”妙言着急上火的说道:“这还不如五年前南京的人均水平。” “这不是大西北没那个条件嘛……我这不是进口的多了么,其实生活条件是改善不少的。” “不许顶嘴。”妙言一挥手:“你就是懒了,整天想着手握重权,想玩军事碾压。你们这些男人总是不注意细节,这些东西叫什么?叫国计民生!你再这么发展下去就是穷兵黩武,几万门大炮摆着,人饿死了。意义在哪?” “今年考核不过关,但是相差的不多,过肯定不能给你过,但还是可以给予口头鼓励。”妙言在本子上画了个叉叉:“希望明年再接再厉。” 小宋在那挠着头:“不是……你突然让我感觉回到了大学考高数的时候……” 妙言哼了一声,拍了拍小宋的肩膀:“小伙子,革命尚未成功。” 小宋感觉很沮丧,人人都称宋北云是天下名士,可偏偏到了这里却成了不合格…… 心理落差真的好大,想哭……想嘤嘤嘤。 “你什么时候开年终报告会?” 小宋一愣:“明……明天……” “我去旁听。” “这……这不好吧?”宋北云讪笑:“毕竟你是辽国的妖妃呢。” “你这么不努力,我不盯着点怎么行?”妙言头发一甩:“走吧,陪我到处去逛逛。” 小宋觉得自己好难,操行上有玉生管着,工作上有妙言管着,本以为天高皇帝远,谁曾想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他此刻恍惚间想到了曾经的梦想,但那个带着狗腿子在街上随意调戏的良家妇女的梦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644、五年12月12日 晴 年终汇报于早晨八点开始,这次除了宋北云之外,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脸上戴着面纱的女子,下头的官员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辽国摄政妖妃,但他们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依然继续汇报了下去。 上次的汇报只是小范围的重点项目,而这次是包括整个雍州乃至整个西部的年度报告,所以一般是要持续一整日,即便是午饭也是要在会议室里吃的。 而就在这边开会时,几辆马车缓缓通过长安城门,在递交了通行文牒之后,马车停在了城口,五辆马车上下来了十余少年,他们年龄最大不过十七八岁,最小也就十四五岁,一个个虽然满脸疲惫,但兴奋之情一点都没有少。 “这位军爷,能许我们上钟楼眺望一番吗?” 一名少年朝把守城楼的士兵拱手道:“我们想看看长安城。” 士兵倒也是司空见惯了这种场面,毕竟外地来的人都想上城楼看看长安城,上头也发过命令,只要不带武器,看看也是无妨。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 免费领! 于是在经过几道安检之后,这些少年便登上了新建的钟楼,此地为长安最高之处,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是为长安三大标志性建筑之一,可他们登上后却发现钟楼上并没有钟,于是就有人问了起来:“希仁,为何这钟楼没有钟啊?” 其中一名十四五岁,清秀俊朗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悬挂大钟的地方,笑着说道:“因长安城里无皇帝,若是挂钟则为暨越。” 名为希仁的少年伸展了一下四肢,垫着脚眺望而去,但见长安城内车水马龙、炊烟袅袅,行人大多行色匆匆、贩夫走卒多为背负前行。 “此便是长安啊。”少年长出一口白气:“虽然天气寒冷,但却仍是如此繁华。” “希仁,我等之后作何打算?” “听闻长安监备宋大人是我们庐州同乡,先去面见一下宋大人,然后便找个地方住下,之后等待开春之后的考试。” 虽然这名为希仁的少年在这群人中年龄不大,但似乎是主心骨一般的人。 “千里迢迢来到长安考试,你可真是……”旁边有同伴埋怨:“在庐州不是一样吗?” “不同。”希仁摇头道:“长安之地,人人皆能考试,无论是工农官商之后,都在同一个考场、同一张试卷。听闻能有三万人考试呢,这才有意思。庐州不过三千人,大多还是些之乎者也之辈,索然无味。” “听闻长安汇聚天下美食,要不我们去试试?” “走。”希仁到底是少年心性,他一听此番建议,立刻笑了起来:“再去打探打探消息。” 说实话,天下可能没有比长安的美食更多的地方了,南北荟萃之地绝非浮夸,在这里可以不用去金陵就吃到金陵的桥头馄饨、不用去草原就能吃到炙羊、不用去金国就能吃到闷鱼。 一种少年进入了那繁华之地,差一点就被这长安的锦绣给迷了眼。 “巍巍长安,丝毫不逊于江南。”包希仁手上捻者一株簪花观察良久之后才慢慢放下:“曾已经来到长安要吃尽苦头,却是没想此地……哈哈,是我的眼界狭隘了。” 旁边的同伴连连点头应道:“若不是亲眼见过,谁说我也是不信的,长安居然要比金陵更大更繁华,我看四条十字长街周遭可谓是鳞次栉比,这便是金陵也没有的景象。” “但是你们想没想过。”包希仁突然转过头:“繁华,就代表吃穿用度很贵……”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为止一变,他们还都是未出仕的学子,靠的都是家中接济并无赚钱之力,此番前来除了几个家境好一些的人之外,其他人身上并未带上几个钱,若是真的很贵,他们还要在这个住上半年呢,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想到这一茬,他们赶紧去周遭打听客栈的事,果不其然这里的客栈不光装潢豪华不输金陵,就连价格也相差无几,在别处几文钱便能住一夜的地方几乎是没有的,最次的房间也需要十五六文钱一夜。 这明显盘缠就要不够了…… “掌柜的,能否通融一番,我们几人从庐州专为考试而来……” “那可不成啊,几位小兄弟,不是我不通融,是这地方房间紧俏的很,加之又快过年了,到时还要涨价呢。”掌柜的也很为难:“我这还有几十口子人要养活呢,实在不好意思。” 那些少年一听,顿时就没有了神采,不过那掌柜的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一拍脑袋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长安城中有种旅社名为青旅,专为你们这般学子所备。” 这些少年一听眼前一亮,包希仁继续问道:“那敢问掌柜的,怎样方可入住?” “稍等啊,我问问。”那掌柜也是热心肠,他招呼来手下的小厮:“柱子,来。” 那名为柱子的小厮赶紧过来,询问之下他哦了一声,开口说道:“这我知道,只需要凭学籍去往城南翠竹院登记后便可入住了,他按人头算的,一个人一夜一文钱。” 那群少年再三道谢之后,便直奔向了城南,来到翠竹院之后这么一打听,果然是如此,于是他们连忙进行了登记,然后便被工作人员带去了住所。 这住所要说多豪华也不至于,大多是四人一间的屋子,里头也便是四个柜子四套桌子四张床,其余的也便没有别的什么了,但胜在干净整洁、窗明几净,看着便让人舒心,而且此处环境清幽,周遭并无车水马龙,十分适合潜心修学。 价钱也是好说,一夜一文钱,若是实在没钱的话,还支持勤工俭学。在这里帮衬着干些事情便能免了住宿费用。而且这里头还配有食堂,价格也要比外头便宜许多。 他们来时,这里已经住了有数百人了,全都是来此地应备考试的,大家来自天南地北,虽互相不熟识,但都是读圣贤书的人,倒也是其乐融融。 “这地方可真好。”一个少年花了两文钱买了一套全新的洗漱物品之后,捧着回到了房间,看到包希仁正坐在床边,他便笑着说道:“东西都很便宜,环境也好,还有个名为公厕的地方,如厕方便的很。” 包希仁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希仁为何一脸严肃?” “是这样的,我在想……若是整个大宋都能如此该多好。”包希仁叹息道:“读书人自是会越来越多。” “这可难了,其他地方你若是建个这般的地方出来,过不得几日就要遭泼皮滋扰的,这不是坏了人家客栈生意么。”旁边与包希仁搭话的少年家中是从商的,自然是见多了这般的事情:“这里能这么干,想来是官府下了通牒。” “嗯。”包希仁点头:“不过这里可不是官府所建,我方才问了,此地是徐氏的产业。” “徐家的产业?他们不赚钱了啊?”旁边的少年挠着头问道:“这硬亏的买卖真会有人干?” “这就是为何我很诧异。”包希仁叹了口气,往床上一趟:“哇喔!棉芯的被褥!”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一文钱一夜还能勤工俭学的青旅,居然用的还是棉芯的被褥,这一床被子可就值不少钱呢。 除此之外,这里夜晚的灯也是不要钱的,可供彻夜苦读的那种。也就是说这种地方,开一日便亏一日。 真是奇怪啊……长安这地方真是奇怪啊,处处都透着不同寻常。 到了晚上,他们去试了试这里的食堂,虽然大锅菜不说味道多好吧,但用料还是扎实的,管饱还不贵。对于一大部分家中贫苦的学子来说,这便已经是顶好的吃食了。 吃饱饭之后,这十几个从南方来的少年凑在一起讨论起了今日的见闻。无他,只有佩服,长安对读书人是真的好,各种意义上的好,所有人似乎都在把最好的让给这些读书人,即便是街上卖小吃的老头,在看到这些文质彬彬的少年时也会多给上一些,生怕他们吃不饱。 “唉,越是这般越是让我寝食难安。”包希仁叹息道:“今日下午时我在周遭转了转,却是发现只要是我们这副打扮的学子买东西,都是要便宜几分的。这感觉若是我没有能耐考不上功名造福不得百姓,我这恩惠就是白受了。” “是啊是啊。”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可是难受了。” “那还等什么?温书啊!” 当然,有这种感觉的绝非他们几个,整个长安对知识的尊重几乎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还有便是他们还发现士兵在这里也要比其他地方地位更高,那些被骂做臭丘八的军人在长安似乎也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 当然,这里的军人跟别处的也不太一样,感觉往那一站都是神采飞扬的,跟其他地方的落魄模样有着本质区别。而且他们的整体素质相对其他地方也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甚至绝大部分士兵都是识字的。 包希仁再次感觉长安这个地方总是透着不同寻常,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去拜会一下长安监备宋北云。 645、五年12月13日 晴 相谈旧日山河 “希仁,你真的要去拜见宋大人啊?” 旁边有人劝着,但包希仁却不管不顾的在穿戴着衣冠,仿佛并没有被别人的冷水给泼熄掉心中的念想。 “就是啊,人家可是封疆大吏,朝廷重臣。咱们这等身份,他怎么可能会见你嘛。” 包希仁只是笑着将帽子拿了下来:“我还没及冠,不好戴冠,就这般去吧。” “到时候你若是吃了闭门羹,可不要哭哦。”旁边同窗玩笑般的说道:“要么我随你一并去吧,闭门羹要吃也一起吃。” “倒是也行。”包希仁笑道:“最好便是庐州学子都去,也算是拜会一下庐州同乡。” “可惜,当年宋大人在庐州时,我等都年纪幼小,不然早早结识一番岂不美哉。” 包希仁冷笑:“夏兄,难不成你之学业也要靠他人来扶持?” 被呛了一声,那人不再说话,但脸上却多少有些不悦了,只是这包希仁能说会道,天资聪慧。要真说起来,自己可是说不过他。 等穿戴好之后,他们便出了门,一路打听到了宋北云所在的衙门附近,从那路口进去就到达了长安本地人说的衙门街了,这里有监备衙门、长安县县衙、军政衙门、刺史衙门等等一长串的衙门,可以说是长安最庄严肃静的一条街了。 这一走进去,全副武装的士兵就全程开始盯着他们,弄得这帮小伙子心里头毛毛的,连大声聊天都不敢,气氛极压抑。 倒是包希仁一脸正直的走在最前面,见到个守卫站在那,他便客气的上前抱拳行礼道:“这位军爷,可知宋大人的衙门具体在何处?” 那士兵打量了他们一番,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倒是看着没什么威胁,于是他就伸手指了指前端:“中间那个,门口是石象的衙门。” “多谢。” 跟随者指引,他们来到了监备衙门口上,这里自然是不能瞎闯的,要真的是随便往里头闯,宰了白宰。所以他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和各位同乡的名帖递给门口的军士。 “军爷,请帮我等转交给宋大人,便说是庐州同乡后辈前来拜访。” 那军士也没说话,只是拿着名帖就进去了,来到宋北云的房间外头敲门而入,此刻宋北云正在和夏竦商量年后夏竦去京城复命升官的事,听到外头有宋北云同乡拜访,还是十几个的时候,夏竦立刻起身告辞离开。 “庐州同乡?”小宋接下名帖翻开一看,第一眼就看到了包拯的名字。 他仔细核对了一番,的确是包拯包希仁。这一下回忆一下子就把他拉回了六年前,认识金铃儿的那天也同时认识了小包拯,那会儿他才九岁左右,这一转眼他便已经是可以递名帖的人了。 “传来吧。”宋北云将名帖放到一边:“让他们都进来。” 不多一会儿,少年们鱼贯而入,依次给宋北云行礼,而宋北云从头到尾都在那写报告,毕竟马上金陵考核天团就要到了,再不写可就要扣操行分了。 “都坐。” 少年们听到他开口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宋北云仍在写东西,但听到他们都坐下之后还是开了口:“都是庐州来的学子?为何而来?” “回宋大人,此番前来是要参加长安的春考。” 回话的正是包希仁,宋北云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为何要来长安考试?” 这个问题已经是被问过无数遍的了,所以小包回答的还是很流畅的,无非就是更公平、更有挑战这样。 虽然有些狂妄和幼稚,但年轻人嘛,这是理所应当的,要是每个人都像宋狗那么老谋深算的,天下早大乱了。 “唔。”宋北云放下了笔:“你们为何读书?” 嘿,这个问题倒是让这些少年们有些发蒙了。读书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为了能有出息啊,当了官就能光耀门楣,这不就是读书的终极目标么? 其实就连包希仁都没有能够直接回答出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太离奇。可能乍一听的确是个稀松平常的问题,但若是回答为了做官,那后头就会有为何要做官这等问题了。 可要说是为了光耀门楣……这样会不会显得很俗气? 沉默良久,宋北云也并没有生气,毕竟这个问题连带着的是整个三观,之前的几十年整个国家都是当官发财的风气,他们早期得的教育也是如此,能怎么办呢? “你们都没有想好究竟要干什么,早早回庐州吧。在这里考不上的。”宋北云重新低下头:“你们何时到的?” “回宋大人,昨日。”包希仁起身说道:“方是初来乍到……” “嗯,那就不奇怪了。”宋北云靠在椅子上看着他:“包希仁,你呢?你为何读书?” “我……”包希仁一愣,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睛:“宋大人,你为何知道我是包希仁?” 宋北云笑了笑:“当年在公主的文会上,我跟你说过,男儿要志在千里,如今我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你呢?你这些年,想要干点什么?” 包希仁一下子脑壳子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打量了宋北云许久之后,他突然就变得激动了起来。 原来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给自己送了一幅画的大哥哥,原来他就是宋北云! “原来是您!”包希仁激动的喊道:“您就是宋大人!当年我年幼,还未曾想到……我早该想到的。” 宋北云笑了起来:“六年了吧,你也长大了。不过你现在让我有点失望。” 送你一个现金红包! 包希仁一听,眼里的光顿时暗淡了下去,他低着头,往日的傲气烟消云散。面前的人,当年与现在的自己一般年纪,在文会上说着不着调的话,所有人都笑话他。 但如今时光回转,当年笑话他的人许多还在庐州摸爬滚打,始终不得混出那座合肥城。而那个遭到嘲笑的人却已经坐定边关、光复失地、开疆拓土。 世人都知长安若无宋北云不过只是座变成,而有了宋北云,长安才能重新称之为长安。 而这个宋北云在六年前的宴席上遭人嘲笑之言,如今却正在被他一点一点的实现着。 相比而言…… “愧疚万分,无颜面对。”包希仁顿时眼眶通红:“宋大人,告辞了,我这便回庐州。” “不着急。”宋北云摆了摆手:“可以在长安转一转,看一看。给自己找个目标。” “好……”包希仁强忍着眼泪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头赫然是宋北云曾送给他的那副地图,他双手托着地图放到宋北云面前:“宋大人,此物我不配……” 宋北云笑了笑,接过了地图,展开看了一眼,略微思索一番,提笔在上头写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写完之后,他将地图重新递给包拯:“与同窗共勉、你我共勉。” 包拯手有些颤抖的结果来,低头看了几眼纸上的字,然后泪水终究是没能忍住,汨汨而出。 “行了,回去吧。想通之后,可以再来找我。若是想不明白,便早日回庐州,差不多还能赶回去过年。” 宋北云说完,看了看其他的学子:“你等也是一样,读书固然重要,但读书是为何,却是要了然于胸。” 说完他手一挥:“都回去吧,多看看多走走多想想。” 诸学子一一朝宋北云行礼后便走了出去,走到衙门街的外头,包希仁撼然而泣,站定街边引来许多人侧目。 他的同窗们,有人茫然有人惆怅也有人不知所措,更有人满脸不解。 “一句话而已,何至于此?”方才姓夏的学子好奇的问道:“走,我们吃烧鸡去。” 但是他的话显然没起到作用,于是索性衣袖一甩:“罢了,你们不去,我们几个便去了。” 原本同来的人,在这边分道扬镳。包希仁哭到最后蹲在地上几乎捶足顿胸,而有几人也黯然落泪。 良久之后,他们缓缓站了起来,在冬日之中显得有些悲凉,曾经的追求和认知被人一句话所颠覆,这种大概便是锥心刺骨。 “希仁,你有何打算?”回到宿舍之后,同伴问包希仁:“是回去还是留在这?” “我打算先在长安住一些日子再做打算。”包希仁的眼睛有些红肿,本是俊朗少年,如今却显得有些好笑。 “那还打算在长安考试吗?” “考!”包希仁认真而坚定的点头:“大不了重头学。” 而这时,一身酒气的夏姓学子带着几人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往椅子上一坐:“长安的酒肉啊,真的是极好的,还有那胡人女子,美貌无双!” 包希仁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却也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拿着随身带着的席子起了身:“夏兄,今日我包希仁也效仿一番古人。今日起,你我之情谊便如此席,一刀两断。” 说罢了,他抽出随身的短剑将那竹席切成两段,然后抱着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而那夏姓学子愕然片刻,却是轻笑着朗声道:“包希仁,你父亲也不过是个小小举人,跟我在这摆什么清高呢。” 646、五年12月15日 晴 长安的新鲜一朝一夕看不完,它虽然还不完美,但它已经逐渐和外头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点除了包拯,还有许多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比如在三日前就已经抵达这里的日本国第一女作家。 长安对每一个日本国的人来说都是圣地,因为日本这个名字就是女皇武则天赐予他们的,特别是对于紫式部来说,她的偶像本身就是天下第一的女皇帝,所以除了天然的情感之外,长安对她还有不一样的意义。 “小姐,为什么不去找那位宋大人呢?” 紫式部走在长安的夜市上,按照道理来说她应该老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繁华,毕竟严格来说金陵的热闹绝对要胜过长安。 但她却格外喜欢长安的味道,在她看来长安远比金陵更有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所以她总是会在晚上的时候在这一片的夜市上溜达几圈,即便什么都不买,心里头都舒坦。 “为什么要找他。”紫式部穿着带有和族特征的衣服,但这衣裳在长安却一点都不跳脱,因为和服亲爹本身就来自于这片土地,街上的贵妇们如此穿着的一点都不稀少:“我之于他,不过是个小宠物罢了,他眼中无我,何必去自取其辱?” 侍女哦了一声:“那我也没见过小姐对其他人也那样夸赞。” “夸赞归夸赞,他值得夸赞,甚至值得我去投奔,但他并不值得我为之动心。”紫式部骄傲的抬起头:“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满眼都是我的男人。” “那小姐什么时候去投奔他呀?”侍女在身后眼睛都笑眯了起来:“他长得好好看,而且真的风流倜傥。” “小东西,动心了?” “哪有……”小侍女扭捏着:“就是觉得那人好有意思。” 紫式部轻笑起来:“别指望了,他的眼中是星辰是大海,不会是你这样的小东西。” 说话间,她弯腰俯身从一个铺位上拿起一把红楤木骨的扇子,扇子下头还束着一串银铃,拿在手中叮铃而响。 “店家,这柄扇子多少钱?” “一贯钱。” 紫式部略微思索片刻:“便宜些吧?”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 免费领! “八百文,不买不要碰。” “真是的……”紫式部解开小荷包取出钱来:“凶巴巴的。” 在她买东西时,正巧赶上夜班的新城防巡查换班,那些年轻的士兵唱着嘹亮的军歌在士官的带领下小跑着穿过集市,几乎所有的姑娘都对他们行了注目礼。 “小姐你快看呀!”小侍女蹦跳着指着那一队身高挺拔的士兵:“好帅气啊!” 紫式部转过头望向那些士兵,看到时也是心中一惊,虽然从来的第一天就知道长安的士兵与别处不同,但当看到成队列的年轻帅哥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色给震慑住了。 以往不管是在平安京还是在金京,士兵给人的印象无非就是恐怖和松散,他们通常有着肉眼可见的腐败和暴虐,但长安却刷新了她对士兵的认知。 从进入这座城市开始,士兵就好像无处不在却又毫不显眼,第一次听闻说财物丢失、遭遇窃贼甚至是迷路走失都可以寻求士兵帮助的地方。 而且长安的士兵格外的温和,但她也看到过那些士兵抓捕窃贼时的武勇,就像这座城市本身一样,就连这些士兵身上都透着矛盾。 当然她也喜欢看这些年轻帅气的士兵跑出的队列,阳刚气十足。家乡也好金陵也好,似乎都缺少了一点阳刚气,那种能让人怦然心跳的阳刚气。 恰恰是在长安城,她感觉到了这种气质,强硬而包容、文明而野蛮,对立却统一的被结合在了一起。就像一个孔武有力身跨钢刀的男子却会从几十里之外给家中妻子带回一支发簪的感觉。 这样的地方,谁能不喜欢呢? “小姐!小姐~~” “嗯?” “你都看走神了。”小侍女不满的喊道:“真是好色呢。” 紫式部啪的一声展开扇子,掩住口鼻挑起眉毛笑了起来:“谁能不喜欢呢。” “是啊,我也好喜欢……我觉得随便给我一个,我都能嫁的。” “我说长安。” “小姐~~~” 两人嬉闹着往前走去,紫式部第一次感觉能够如此轻松自在,她长得并非国色天香,但自身带来的书卷气却是能打打的加分,一路上也有不少男子上前搭话,但无奈这紫式部可不是好哄骗的人,本就是出身于大贵族之中,后又在皇宫中行走,见识也好、才华也好都是顶级的。那些男人真没几个能吃得消她张口诗经、闭口楚辞的,不出几个回合就会被吓跑。 “小姐,我听说那位大人的妻子是大宋第一才女哦。”小侍女朝紫式部挤眉弄眼道:“你要不要去挑战挑战她?” “你个小坏蛋。”紫式部戳了戳侍女的脑袋:“想害死我啊?” “嗯?为什么呀?” 紫式部慢慢的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往前走着,听到侍女的问题之后慢条斯理的回答道:“天下的才华分很多很多,我不过只是比常人多读了几本书、多走了一些地方罢了,为什么要用这些东西去炫耀呢?输了丢脸,赢了又能如何?不过凭空一丝窃喜,窃喜之后却也是茫然无措。” “那读书有什么意思。”小侍女噘着嘴:“没意思没意思。” “读书呀。”紫式部眼睛一转,笑着用扇子敲了敲侍女的头:“就是不让自己变成你这样的小傻瓜。”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一处大宅外,让紫式部惊讶的是这个看似风月之地的大宅里居然传出朗朗读书声,她好奇的朝里头张望,但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她索性大胆的从门口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却是发现这个青楼布置的地方,居然汇聚了许多人,他们或坐或站在里头跟着读书。再凑近一瞧却是发现原本给舞女跳舞的台子上有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先生正在黑板上写板书,他写一个字周围的人就跟着读一个字。 这些人看起来有老有少,年纪大的近乎耄耋、年纪小的不过垂髫,从身上的衣裳来看,有那平日常见的贩夫走卒也有那做生意的小富之家。 “小姐,他们在干什么呀?” 紫式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步的退了出来,来到门口再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青红楼的牌匾却是不禁笑出了声音。 “有趣,青楼颓败成了书斋。”紫式部口中呢喃,转过头去问了一个门口卖柿子的老者:“这位老丈,小女子问一下,这里头是作甚的?” 那卖柿子的老者打量了紫式部一番,回头看了看:“这里以前是个青楼,后来青楼不让开了,说是离学堂太近了,就让搬去万年了。其他生意又觉得这地方本来是干皮肉买卖的不干净,也没人租地方。后来官府把这地方收了去,便成了一个商驿,晚上会有先生来免费教人识字,一来二去住的人少,来读书的人多。后来索性就成了个大书斋,白天晚上教识字,不少落魄书生都住在这里。” “他们住在这的代价就是教人识字读书?” “嗯。”老头点了点头:“长安好啊。” “是啊。”紫式部道了声谢,起身又看了一眼这地方:“长安好啊。” 她带着笑容的走了,而她的小侍女快步跟上:“小姐小姐,你为什么又说长安好啊?” 紫式部没有给出回答,因为她知道这种无法用言语说清楚,但她认为不出十年,长安会是这片土地……不,寰宇之内最灿烂的城市。它会迸发出比盛唐时候还要耀眼的光芒。 她对这里很满意,因为她看到的长安满足了她之于中土大唐的所有幻想,就如同她曾经梦里来过的繁华世界并无二致。 “小姐小姐快看快看!”小侍女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蹦跳着指着前方:“有歌舞表演!” “俗气,不看。”紫式部拽着想要看表演的小朋友绕过了大路边的歌舞表演,钻入了一个巷子。 在别处她们可不敢在这样偏僻的小巷里穿梭,但长安却可以,因为周遭每条巷口都会有一名士兵巡查,让人看到便觉得安稳。 小巷中有不少自家开的饭馆,里头只有一两张桌子,卖些家常的饭菜,虽是登不上大雅之堂,但滋味却是绝妙。 这在以往是绝对不会存在的,因为只要是做生意就会被当地盘踞的地头蛇给盘剥的什么都不剩,但如今地头蛇都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真若是出现明目张胆的盘剥,但凡有人告状查证为实,那么这一片分管的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而就在她们两人去巷子中寻觅吃食时,宋北云正陪着妙言走过她们刚刚走过的地方。 “怎么样,老公牛逼不?”宋北云指着青楼:“知道你不喜欢这地方,老子把长安境内所有的青楼都给撤了,想嫖只能去万年。” 妙言抱着胳膊站在那个青红楼的外头,抬头看了看:“嘁,你看你那德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为了我烽火戏诸侯呢。” “那可不成。”宋北云摆手,然后看着前方的热闹:“唉,走啊,有歌舞表演。” “不去,俗气。” “大俗就是大雅,为了丰富人民群众的业余生活,这就是精神食粮。”小宋踮起脚看了看:“在演白蛇传唉,走走走。” “哪个版本?”妙言侧过头看着宋北云:“是我修改的版本还是许仙把老婆的皮剥了做成伞的那个版本?” “不道啊。”小宋摇头:“去瞧瞧。” “不去不去……”妙言蹲下开始赖地:“我不要去!” 小宋拖了两步发现她好像真的不想去,也便停下了脚步:“那你说总得干点什么吧?” “倒不如去喝点酒啊,然后借着酒精干点成年人干的事。”妙言起身环顾四周:“找个好点的酒吧。” “有个屁的酒吧,你以为是大唐不夜城啊?这是正儿八经的长安,没有不倒翁娃娃的。”宋北云叉着腰看了看:“要不夜游渭水?” “我在花船上长大的!”妙言掐着宋北云的脖子来回摇晃起来:“你能不能不要让我再回那种鬼地方!” “唔……那就很难办了。”宋北云挠了挠头:“要不咱们去吃点什么?” “不饿。” “喂,你好难伺候啊。”小宋开始抓耳挠腮了起来:“要不这样,你去装成柔弱少女,如果有人骚扰你,我就跳出来把那人打一顿。” “你有病,正常点好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不回家咱们直接干点成年人的勾当。” “不去。”妙言摇头:“危险期,我的身体怀孕基本就要大出血死掉的。” 小宋摸着下巴沉默片刻:“我有个主意。” “什么?” “换个门……” “你是不是要死!”妙言一巴掌拍在宋狗屁股上:“别给我玩花样。” “你说你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姑奶奶你到底要干点什么嘛。看歌舞表演你说俗气、吃东西你说不饿,非要找酒吧……我上哪给你整酒吧出来啊,这里的酒馆就是小二来份上好花雕再切二两卤肉的那种,你想要的爵士乐还没在人间出现呢。” 妙言想了想:“咱们整个吉他出来吧。走,找个乐工作坊去。” 面对妙言的奇思妙想,有时候宋北云也是跟不上她的节奏的,但没法子嘛,妙言姐姐是掌中宝,他说啥就是是啥吧。 找到一个乐工作坊,他们把需求一提,当时那店家人都傻了,开口问他们说:“整个琵琶不行吗?” “不一样。”宋北云将吉他的分解图画给了店家看:“你看,完全不一样。” “这位少爷,你这画图的手艺哪学的?精湛啊。”店家拿着他画的设计图:“若是这样,我便想想法子吧,七日后来取。” “麻烦你了。”宋北云将定金递过去之后,带着妙言走了出来:“姑奶奶满意了吧?” “嗯,还不错。”妙言伸过手摸了摸宋北云的头:“摸摸狗头以兹鼓励。” “死走死走。”宋北云拍开她的手:“现在还只是差不多七八点钟,时间早的很呐,再干点什么去?” 妙言想了想,撩起袖子:“杀去大雁塔!她们还躲我,哼!让她们躲,我杀上门去。” 小宋挠了挠头:“你是非要弄死我啊,真的没必要,明天军报就来了,我老早就要过去等消息,我把你送过去怎么样?” “那算了。”妙言撇撇嘴:“走,回去。” 小宋期待的搓着手手,而妙言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死狗!” 647、五年12月16日 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军报准时抵达,而送信之人却是被扣留的使者。 当时的场面有些奇怪,宋北云看着他,他也看着宋北云,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了起来。 “这……” “那个……” 两人对视许久之后,宋北云突然开口说道:“不知陈司可否安全。” 那使者愣了片刻,苦着脸道:“宋大人,下官便是陈司……” “啊,西夏人欺人太甚!居然胆敢扣留我国使者,还拒不交人!真是大胆!”宋北云仰起头看向天花板,脸上满是沉痛:“想来西夏人不敢交人,定是我国使者陈司已然被奸人谋害!” “宋……宋大人……下官便是陈司……” 宋北云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用力一拍桌子,将这使者惊得坐在了椅子上,之后只见宋北云大喝一声:“来人啊!” 外头立刻有令官上前,接着就听宋北云大声呵道:“去昭告天下,说我国遣乌孜古使者陈司于西夏之境遭人扣留,如今生死不明西夏却也拒不交人,念及落叶归根,陈司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特长安军部决定进入延安府之内搜查陈司行踪,阻碍者定位谋害宋国使者之人,虽远必诛!” “宋……” 陈司刚要说话,就见宋北云转过头来:“王大人,你一路辛苦了,我记得王大人是金陵人吧,这样吧。我给王大人开个休沐长假,好让王大人回乡省亲。” “啊……我……”那使者要是还不明白,恐怕真的会成失踪人口了,他应了下来:“下官王宫谢宋大人美意,我这便收拾返乡休沐。” “好的,王大人一路顺风。”小宋点头道:“去府库中领一万贯予以表彰王大人工作积极、作风优良。” “多……多谢宋大人。” 突如其来的奖励让这位使者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刚迷迷瞪瞪往外走时,突闻宋北云在后头喊了一声:“王大人留步。” “宋大人,有何吩咐?” 小宋咳嗽了一声:“杨文广人呢?” “他……下官也不知,当下官遇到杨将军时,将情况告知之后,他便写了封信让下官带给宋大人,然后挥着刀高喊替下官报仇雪恨就催马而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宋北云笑出了声来:“好好好,杨文广是个人才。好了,王大人请回吧,路上小心一些。对了,听闻这一路上诸多山贼,我会在王大人返程时让皇城司的人保护王大人,等会会有皇城司的人与王大人接洽。” “多……多谢宋大人。” 等他走了之后,小宋背着手离开了办公室,来到了长安不远处的长安日报社中,找到了报社的主编,将事情与他这么一说之后便嘱咐道:“事情么,就是这么个事情,但这次我要给你三个要求。” “宋大人请说。”主编起身将茶水放在宋北云面前:“对于文章,天下恐怕无出宋大人左右,能得宋大人指点,草民不胜惶恐。” “少来这套。”宋北云手一挥:“赶紧把事情办了就成,马屁不用拍了。” “嘿嘿……还请宋大人吩咐。” “这第一条,行文要通俗易懂,以白话为主,我不想看到一句官话套话。第二条,要义愤填膺,要让天下人看到都能感到我大宋万般的委屈和无奈。第三条,渲染一下陈司的生平,有几个要素要提到,忠孝理智信这是基本,然后便是勤恳、厚道,将他写个天上有地上没,传说中的不世之材,三五百年才出一个的名臣忠臣,假以时日必成大宋的肱股之臣。” 那日报主编,轻轻一笑:“那宋大人,我便开始动笔了。” “赶紧的!” 一篇稿子写完,经过三道修改之后,便紧急刊登在了今日的长安晚报上了,很快这个消息就像瘟疫一样传播了出去,整个长安城顿时笼罩在了一片凝重而愤怒的情绪中。 特别是那些书生学子,讨论起来便是满腔怒火,恨不得亲自拎着家伙去找西夏人拼命。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 看书领现金红包! 集市上、茶楼中、酒桌前,似乎每个人都在讨论使者被西夏所害的事情,大宋怎能受如此屈辱?所有人心中都攒着一团火,就连集市上许多商家也开始不与西夏人做买卖,而西夏的使者居住之地都被官府派兵保护了起来,因为外头总有提着刀的醉汉在那游荡,声势吓人。 当消息传出的第二日,一早便有青年学子汇聚在了衙门街的外头,他们头上绑着白布跪成一片写下血书,要求严惩凶手,重塑国格。 他们跪了一上午,临近中午时宋北云终于出现了,他用沉痛而颤抖的声音安抚起了这些学子,说现在一切都还未彻查清楚,尚不可轻举妄动。 但年轻人冲动而亢进,他们并不在乎查不查的清楚,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公道,一个属于被害使者和长安和大宋的公道。 宋北云左右为难一阵,咬紧牙关承诺,必会向凶手讨回一个公道,甚至还亲自割破了手指在他们的血书上按下了手印。 长安城因为这个手印彻底沸腾了,许多人唱着流传千年的老秦腔,举着气质在为英雄送别,场面震撼而感人。 但西夏使者此刻却是吓得满面苍白,他们一众人连屋都不敢出,生怕一出去就被人踩得连渣都不剩。 他们不知道为何本还是风平浪静的长安城一夜之间就变得如此慷慨激昂,只知道现在的风评对西夏绝对不是好兆头,说不准直接就会成救人变成全面战争。 战争……西夏承受不住了,此时的西夏本就已经破败不堪,根本承担不住大宋这般庞然大物的碾压。 想来陛下那里也在发愁吧……但发愁又能如何?弱国本就是如此,只是希望长安、大宋能像个君子一般,不要再玩那种花招了。 而除了各国使者在研究长安之外,女学者紫式部也在观察着长安,她看到街上暴怒着喊着口号的学子,脸上却是一抹笑容。 “小姐,外头好像很乱啊,长安怎的一下子就成了这副样子?” 紫式部靠在窗口看着下头,嘴角弯成了一个弧度:“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荀子哀公中言,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朝廷想要打仗,那便是穷兵黩武,百姓想要打仗,那则是顺势而为。宋北云此人,若能生在平安京该多好,此人定能奠定一片盛世伟业。” “啊?小姐……你又在说我听不懂的了。” “就是说,这汹涌民意都是有人刻意而为。若是贸然出兵,无因无果,即便是封疆大臣也担待不起。可若是百姓让你出兵呢?百姓心中有火,这片火终究是要烧掉什么的,不是烧掉长安便是烧掉西夏。”紫式部眯起眼睛舔了舔嘴唇:“这才有趣,长安真是个奇妙之地。” 果不其然,就在当日下午,宋北云急召各国使者,先是警告其他国家使者尽快撤离西夏,再是对西夏使者宣布大宋即将要深入西夏寻找失踪的使节,西夏肯也好西夏不肯也好,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谁都不可更改。 西夏使者一如既往的抗议,但宋北云说此非他愿,只因此刻的长安已经被怒火给熏蒸了个通红,如果不给个交代,百姓之怒火将化作滔天洪流淹没长安。 当然,只要让他们的人进入西夏寻人,他们也不会使用战争条例,但若是反抗的话,就只好宣战了。 宋北云说完之后,甚至还叹着气拍着西夏使者的肩膀说道:“实非我愿,唯民愿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西夏使者也只能愤然离席,然后迅速传信给西夏国皇帝。 但传信又能如何,如今西夏处于四分五裂之边缘,而这时宋国又要趁人之危,可偏偏人家理由充沛,自己甚至连谈判的筹码都没有了。 西夏……完了。 紧接着,又有两万人在朱雀广场进行了誓师大会,周围密密麻麻全是观礼的百姓,仿佛全长安的人都来了,虽然这次的阵容和装备远远不如之前杨文广点的三万人,但气势上却要更胜一筹,因为他们身上带着整个长安的怒火。 宋北云在出席完誓师大会之后返回衙门,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的时候,却是出现了让他头疼的人来。 金陵来的考核团到了。 几名趾高气昂的新手出现在了宋北云面前,这些人一看就是刚刚入士进入御史台的,这都不用问,因为只要干满一年的老手哪怕是把自己老婆送到御史大夫的床上也不会愿意来审查宋北云。 因为他处处违规、处处不合格、处处有问题,但长安的成绩摆在那,行政分拉满,操行分扣到负,这报上去不就是给官家给百官难堪么?他这官是撤是不撤?不撤,审核制度、御史台威信怎么办?撤?谁来管长安? 这地方可是与辽、草原、吐蕃、西夏、回鹘、西域等等十一国直接接触的地方,一个处置不好可就是要打仗了,谁有那能耐担这个责任? 所以每年来审核宋北云的都会是新人,因为成熟的老员工顶不住这种压力的。 “宋大人,需要你解释一番,为何私自动兵。根据大宋律例,调动超过五百人便需枢密院核准,您为何私自调动数万大军。” “来人啊。”宋北云眉头一皱:“把这两人给老子捆了,送回金陵。我现在没工夫跟他们折腾。” “宋大人,我等是金陵前来审核的官员,你怎可……” 他们话还没说完,外头的侍卫一拥而上,麻绳那么一捆就给送上了马车,顺带还捎上了那位“马大人”。 在马车上,那两个审核官员气急败坏,说回去一定要将宋北云恶行原原本本的告知官家,等待他的将会是正义的惩罚。 “我劝你们两位一句。” 一直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马大人”突然开口道:“你们因公可以汇报宋大人的行为,但切忌添油加醋。否则你等小命不保。” 到底是当使者的人,虽然平日里显得并不是那么聪明,但经验却比这些个愣头青多多了。 现在是经略西夏的重要关头,如果有人在屁股后头给宋大人添麻烦,不要说宋大人会怎么样,就算是官家都容不他不得。 特别是这帮人要是真的风闻奏事奏宋大人一个蓄意谋反,那完蛋了。因为只要是沾上蓄意谋反这一条,就必须要回京进行调查。 这个节骨眼把宋大人弄回了京城,官家到时候不把御史台杀个人头滚滚才有了鬼呢。 宋人心心念念的收复故土、光复盛唐荣光,岂能因这几个跳脚蚊蝇而中断了脚步? 要说宋大人的做法的确是不符合大宋律,但长安本就是个特事特办的地方,这里地处边疆,风云变化之快难以想象,若是事事都汇报,那延误的时机根本不是用几条人命能换来的。 就如此番西夏,自己作为当事人心中清楚,若是宋大人有半分延误,事情就会快速烟消云散,大宋也便再无理由派遣士兵进入西夏之境。 “你又是谁?我等奉皇命为钦差,岂容臣子如此蔑视天颜?到时我定要好好参上这宋北云一本。” “参吧参吧。” “马大人”表情无奈,默默摇头。他现在也是个身份特殊之人,回去之后他就要经历漫长的雪藏,什么时候经略西夏结束,他才能够再次用回他本来的身份。 只是这几个小伙子不听劝,那么等待他们的恐怕会是人生之大恐怖,甚至可能会连累到他们的上官。 不过这也怪不得谁吧,毕竟御史台要的也正是这样死脑筋的人,只是他们的死脑筋真的不适合用在长安、用在宋北云身上。 而就在他们刚走出长安城,夏竦来到了宋北云的宅邸前等候了起来,他本是要在审核完毕之后一同回京复命的,但没想到……宋大人把审核的人给赶走了。 “宋大人。”夏竦在宋北云走出来之后,朝他拱了拱手:“听闻……” “赶走了御史台钦差是吧。”宋北云一挥手:“这帮人现在要审核,这不给我添乱么,真的是要出了什么纰漏或者被他们查出来点什么,麻烦天大,咱们干的可是见不得光的事啊。” 夏竦苦笑道:“那宋大人,我这……” “哦……对对对。”宋北云拍着脑袋:“你赶紧跟着一起回去,别吃了我的挂落,我这就给你安排马车。” “多……多谢宋大人。回去之后我便想法子让御史台将这事压下去。” “嗯,你去办吧,下次咱们金陵见。” “金陵见。” 648、五年12月27日 晴 “大人,那宋北云就是如此说的,他让人将我与徐茂两人绑了送回了金陵!” 御使大夫听到两名御史的汇报,他捋着胡须在那沉默了许久,头疼不已。 这件事真切的坏了规矩,但事情能不能理解?其实是能够理解的,可报还是不报却是一个大问题,若是不报定有人会参御史台一本徇私舞弊。可若是报了,这责任谁能担待的起? “大人,这是我与徐茂写的奏章。” 那两人将奏章送到御史大夫的手中,他翻开粗略看了一圈,果然不出他所料,风闻奏事之权让他们将宋北云调遣五万兵马且不配合审查的事写成了有意谋逆、欺君之罪。 他读完之后,将奏章扔到了桌上:“你二人可知若是将这份奏章呈上之后会是如何?” 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起头来。 “人头落地。”御使大夫指了指他们两个:“不是宋北云的,是你二人的。” “可是大人,我等句句属实,国朝不可不讲道理。” 御使大夫点了点头,他本就是大儒出身,修养极好。要是换了旁人早就暴跳如雷了,可面对这两个初入江湖的雏鸡他却仍能做到不急不躁,反倒是坐在那里捻了几片香茗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你等皆知风闻奏事是御史特权,却不知天大的权限也不过是要仰仗官家的威望,而官家的威望从何而来?”御使大夫再次捻了一把胡子:“是从地大物博中来、是从国力强大中来、是从开疆拓土中来。只要长安还未自立谋反,只要能为大宋开疆拓土,莫说是擅自出兵,即便是抗旨不遵,官家也是会欣然接受的。你二人将此事报上去,宋北云谋反?好,根据法令疑似谋反者必奉旨入京,若是抗旨则定为谋反。那宋北云来是不来?若是来了,延误的战机,你二人的项上人头顶不顶得住?莫说你二人了,便是老夫也是顶不住的。” 这件事只要是个老油子心中都清楚,宋北云打仗他们开心的不得了,因为每打一次仗,他们就能得到各种丰厚的分红,这些分红从哪里来?自然不是凭空变来的,那只能是从战场上打来的。 这两个小兔崽子真的要是把这事给报了上去,捕风捉影?好,等宋北云来了之后,以他的秉性定然是要给御史台好看的,而这次的好看恐怕就不是砸一次屋子那么简单了,毕竟临阵调帅本就是兵家大忌。 这赢了还好说,顶多是宋北云撒泼耍赖要个说法。可若是输了呢?这个黑锅自然便是要御史台背,百官的分红没有了,他们心中的怨气找谁?自然还是御史台。到时候别说这两个小东西的脑袋保不住,恐怕就连自己这把老骨头都要被那些眼冒绿光的东西拆了吸髓。 所以,这个折子死活是不可上呈的。但如何维持御史台的公正严明呢? 作为老臣,御使大夫对这种事定然是早有预案,他先是将桌上的折子摊开,然后又拿了一份新的东西摆在桌上,抄抄改改之后,将东西往下头一扔:“看看吧。” 那两个菜鸟捡起折子看了起来,上头将宋北云擅自调动士兵、先斩未奏的事写的清清楚楚,但将他驱赶考核使者的事给模糊化了,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说是“借口公务繁忙而导致考核无法正常进行”,完全去除了所谓的有意谋逆、欺君之罪,甚至连提都没有提上一句。 并且在下头直接将宋北云本年度的操行分归零,而行政分因为他的繁忙而暂未考核,等待官家复核。 “御史台应公正廉明,但却不是那无脑的莽夫。你等风闻奏事不假,但风闻是风闻,臆断是臆断,长安城有哪怕一人说宋北云意图谋反?”御使大夫继续教育道:“风闻之意是要在官家知道之后,我等再来为官家分忧而非官家都不知,我等去给官家找事。” 两名新手御史仔细阅读了奏章之后,不由得对御史大夫佩服的五体投地,上头虽然只是删节了一些东西,但大致的内容却还是未有改动,可偏偏这样的事实却不但突出了御史台的公正与无助,更是将节外之枝全部修剪而去,留下的只是宋北云本身的问题。 至于他本身是不是有问题,那的确是有问题,这无可争议。但这个问题并不会影响到西夏的战局更不会联动到最高法典。 顶多就是罚扣俸禄、薅夺官位,毕竟他本身就是留观查看,今年又犯了事,基本上没有可能不被处置了。 但处置归处置,哪怕让他去当个司狱,长安的大小事务都得在司狱衙门里办理。 为官为官,不过便是要给上给下给同僚给天下一个交代,御史台只需要把这个交代给出去,至于最后会变成怎样,那便不是他们的责任了,毕竟一切都是实事求是、一切都是写在规矩本子上的。 “御史台不怕麻烦,但你们不要去惹那些不应该的麻烦。至于宋北云将你们绑回来这件事,休得再提。”御使大夫再三吩咐道:“战时之事罢了。” “是……” 第二日,这封经过修改的奏章便递交到了朝堂之上,原本要引起轩然大波的奏章在删减那么十几个字之后,却成为了一封平平无奇的奏章。 就连文武百官听闻此奏章都有些麻木了,毕竟宋北云嘛,不犯点事那还能叫宋北云? 不过私自调兵不应该,不过他既是统领长安军政要务,遇到这种事也没法子嘛。 “诸位爱卿,长安日报想必大家都看了,那西夏国掳我使者,致使我朝廷肱股之臣生死不知,着实可恶。宋北云因此动用长安兵力虽于法不容但情有可原。” 这时下头的老丁此刻却是站了出来,他如今已经是和晏殊一样成为了代宰相并且兼任大理寺卿,即便是的晏殊说话的份量都不如他了。 “去年宋北云便已是查看之身,如今再度犯错,已是再犯绝不可姑息。” 赵性眉头轻轻皱了起来:“那依丁爱卿之见,该是如何处置?” “禀官家,按宋律而定,宋北云当罢黜流放,但宋北云去年政绩斐然,理应提拔。按大宋律,宋北云本是功名身,如今应任七品县令之职。” 赵性看了一眼晏殊,晏殊低着头默不作声,百官也不去争辩。他心中顿时明了,这帮人这是又在给宋狗送台阶下,七品县令就七品县令吧,官职对他来说有个屁用。 “吏部,上前。”赵性冷面呼唤。 “臣在。”吏部尚书躬身上前:“请官家吩咐。” “查查,哪里有七品县令的空缺,便让宋北云去补个缺吧。” “臣遵旨。” 天底下能当上尚书的人就没有笨人,大宋那么大,但官位就那么多,哪里还有空缺? 哦,不对!根据考核,长安县县令去年政绩卓越、励精图治,当为提拔。 这不,空缺出来了。 当然这个时候谁提长安监备也空出来的事情谁就是脑子里有水,是吃糠长大的废物,朝堂准则第一条绝对不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然到时官家反问一句“爱卿以为谁去当这个监备合适”,那就是提谁的名字谁就要从头凉到脚丫子,别说去长安赴任了,就是金陵城都不一定能走出去。 所以他在答完赵性的话之后,特意左顾右盼一番,看看有没有哪个想不开的在这时候站出来。不过好像在场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大家都低着头站在那,往日里恨不得生吞对方的那些人如今都像个木桩子。 看来所有人的心中都明白,长安虽是个肥缺,但却不是任何一派的人能够吃下的,唯独敢把手伸过去的只有皇家的嫡系。 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之后,赵性表情一变,用力拍了一把龙椅呵斥道:“西夏此举辱我国格,那朕便不能如此轻饶,朕要亲自下旨斥责,若是在新年之前不将人交还,朕的五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 说完,赵性一脸霸气的起身,拂袖而去。 随着旁边内侍的一声退朝,百官纷纷往外走,而这时吏部尚书周围围着不少人,他们都在打探口风,但无一是关于宋北云的,而是关于这一轮吏治考核惩处的。 至于宋北云,谁还不知道呢,长安县令呗。不然还能是哪?这种人给他安排到柳州去个县令吗?官家又不傻,天底下能打仗的人多了去了,可是能一边给朝廷赚钱一边收纳灾民还一边开疆拓土的人,掰着手指头也数不出几个。 说不眼红长安政策,那是假的,但人都聪明着呢,那地方不是自己能玩转的,虽然偶尔也会羡慕嫉妒宋北云,但人家能耐的确是大而且还跟皇帝穿一条裤子,没事触那个霉头岂不是脑子不好? 而已经下朝的赵性此刻正坐在暖玉的偏宫之中,正让自己的爱妃在给自己换衣裳。 “要我说,直接将西夏灭了就好,何必如此麻烦?” “闭嘴。”赵性眉头皱了起来:“这等事岂是你能插嘴的?天底下的士大夫都不如你一介女流聪慧了?” “是是是,是我错了……可我就是不懂嘛。” “书么,不读。话么,乱说。”赵性叹着气抱起旁边绕着他打转的女儿:“对了,你哥哥说年后想将太子接去长安,他来教导。” “好呀!”暖玉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他可是天下一等一的才华。” “朕自然知道,他多厉害朕比谁都清楚。”赵性叹气道:“就是不知如何跟百官解释。” “那我可不管,反正若是太子去了,咱们妞妞也要去。我可不想我家的女儿跟我一样没有学识还招人嘲笑。” 赵性嗤笑:“嘿,你还记恨起朕来了。” 649、五年12月28日 晴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 “你宋北云被贬官了。” 定国公回家之后将帽子往桌上一扔,坐在桌前对正在那犯困的左柔说道。 “哈?”本来昏昏欲睡的左柔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为啥啊?” “主要还是私自调兵的事,犯忌讳了。”定国公接过旁边侍女递上来的茶水:“本来是要罢黜的,但老丁给他找了个台阶,他现在是个七品县令。” “七品???”左柔立刻起身:“我找他去!岂有此理。” “唉!” 定国公想拦但却没有能拦住风风火火的左柔,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家姑娘的冲动性子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也许以后当了娘就会好了吧,就如福王妃一般,年轻时也是个骑着枣红马拼杀的奇女子,后也倒是成了王爷的贤内助。 这时旁边的巧云也想跟着左柔一起过去,但定国公拦不住左柔却能够拦住巧云。 “巧云,你留步。” “国公”巧云抬眼看了一眼已经快要消失的小姐的背影:“小姐她” “不管她了,在金陵城她还不是横着走的角色么。”定国公指了指面前的凳子:“坐,我有些话问你。” “嗯” 巧云不知该定国公会问些什么,就显得有些紧张。而定国公显然看出她的局促,倒只是喝了口茶开口说道:“你莫要惊慌,你与小碗儿一同长大,我见你也如见到亲女儿一般。” “多谢国公” “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如今趁着空闲我便问问。”定国公咳嗽了一声:“小碗儿在长安没受委屈吧?她不够聪慧,脾气也直,我怕她” “国公放心,小姐啊小姐在家中可是没人敢欺负的。”巧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她最是得宠爱,千般万般都由着她的性子来,而且小姐这些日子也与以往不同了,她已是乖巧了许多呢。” “那便好。”定国公长叹了一声:“好歹也是个公主” 巧云讪讪而笑,毕竟那边连皇帝都有,而且即便是皇帝也就那样了,撒泼耍赖的,还不如小姐呢 “对了,听闻说你在长安带了个女兵营?说来我听听。” 女兵这个东西,其实很早就有记载,比如项羽本纪中就有关于记载女兵的传统。 但女子终究在力量方面还是要逊色于男子,久而久之女兵便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只有一些公主、后宫近卫才会选用女兵。 但听闻如今长安也有女兵而且是自己这个养女兼徒弟一手操练出来的,定国公自然难免好奇。 而巧云一提到自己训练出来的女兵那态度就可跟方才完全不一样了,她本是沉默寡言的女子,但在这方面却突然变得健谈了起来。 先是说了建立女兵之目的,其实女兵并非作用战场之上,更多则是在后勤、医护和援助这三个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首先女兵可以提振士气,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长安的选拔出来的士兵不光要承担作战任务还有就是防灾抗灾任务,也便是说士兵除了打仗之外当发生天灾时,训练有素的士兵会在第一时间抵达现场进行抗灾。 在救助过程中,女兵可以处理很多男子无法处置的问题,比如帮女性的伤者清理伤口和身体,还有便是可以更有效的安抚孩童之类的。 而且相对于男子的粗枝大叶,女兵更为心细,作用也是非常明显的。就比如上次长安瘟疫时期,女兵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安抚百姓方面,女兵显然要比男兵更有优势。在维护治安方面,长安的女兵们也是处于重要的环节之中。 当然女兵的作用还不止于此,她们在经过训练之后,可以进行很多男子无法完成的任务以及很大程度上的提升长安地区的女性地位。 反正在提升女性地位这方面,长安绝对是走在了世界的前列,因为在金陵还在考虑女子能不能进行科举的探讨时,长安去年联考第一名就是个女人,如今那女人正在长安三衙之一的政务衙门中当书吏,且作为重点培养对象。 “其实长安的女兵并非是入的军籍,而是新的项目。名为警察队。” “警察队?” “警戒、巡察。”巧云认真的说道:“主要职责是协助官府统管治安。战时才会加派任务。” “这也是军改的一部分?” “嗯。”巧云仍然是一脸认真:“将军队分出一部分,还有将来的金木水火土五色军备。” “唉?”定国公立刻来了兴致:“说说,听上去倒是颇为有趣。” “长安的军改提倡专人专用、专职专人,五色军备分别负责不同的职责,至于具体职责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负责土军的一部分职责,土军又称为内卫。” “内卫?” “嗯,便是专门负责镇压暴乱、剿匪、乡民械斗这些事情。”巧云略微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就是这些。” “那金呢?” “具体还未成型呢,现在成型的便只有内卫。” 跟巧云聊了一会儿,定国公发现那小兔崽子还挺会玩,真的是把军改玩出了花,长安的二十多万军力被他削到了七万多人,剩下的都改了名字或者入了工坊。 而这七万人听巧云说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平日除了作训还会要求读书写字,虽然和北海新军无法相提并论,但放眼看去却也没有哪个部队有如此精锐。 说白了,军改之后队伍的战斗力的确是有所提升的,二十多万人的军费平摊给七万人,装备个顶个的好到没边,而剩下的所有的金木水火土部队的经费都是从财政中直接拨款,与军费再无瓜葛。 也就是说,军队除了打仗便是对抗天灾,其余的事情都不用他们想,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不强大? 而且在人数减少之后,各级军官手底下的人也随之减少,可以更好的开展调度也更好训练。 “就是不知军改之后的战力如何。” 定国公低声絮叨了两句,不过这个他没开口问,毕竟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成了,等这第二次西夏之战打完了,他也便是知道军改的威力了。 而与此同时,巧云已经冲进了皇宫之中,她进出皇宫简单的很,甚至外头的守将看到这位大爷来了都得乖乖的打开门放她进去,那些小兵更是一见到她就唯唯诺诺。 但赵性可就不是那么想看到这位姑奶奶了 “你凭什么罢他的官啊,他在那给你开疆拓土呢,你在这罢官?”左柔在赵性的花园中气得直跳脚:“你还是个人不是啊。” “你”赵性左右看了看:“别骂了别骂了。” “你就是欠骂!我跟你讲,你真的罢他的官试试,你今天罢了,明天他就被辽国带走了!” “还用你提醒朕啊?”赵性叹气道:“好姐姐,坐下喝口水?” 虽然嘴上叫姐姐,但赵性一直是将左柔当妹妹看待,毕竟她笨 “不喝,气死我了!” “不气不气。”赵性摆手道:“你也别凶我,这叫什么你知道吧?” “说啊,别跟我卖关子。” 天下之间没有人不怕现在的赵性,但唯独左柔,她可是就没怂过,赵性看到她也是认怂,毕竟这娘们笨还不讲道理,真不知道宋狗是怎么忍住的。 “你学过绘画没有?哦,你没有。” “我没有,怎的了?” 赵性斜靠在小亭里的柱子上:“这画画啊,有个意境叫先扬后抑、欲扬先抑。你宋狗三品大员,他真的拿了西夏,战功怎么算?” “加上去啊!” “你傻啊,到时候封不可封了。战国策中说过,日中则移,月满则亏,鲁班的绝技也叫缺一门。世上之事,只能九全而不可十美。他才几岁,入仕才几年?三品重臣,封疆大吏。再往上,让他来当这个皇帝可好?” “呸呸呸,谁喜欢当皇帝。”左柔抱着胳膊哼了一声:“那你这也贬的太低了。” “不低了不低了。再说了,你西北王这个名头白叫的?朕就是让他回乡下种地去,长安的每周例会也都是得在他的农舍里召开,在长安谁还敢骑在他脑门子上不成?” “原来是这样?” “那还能有假?若是不贬他,此番他若是拿下了西夏,你让朕怎么办?不管是往上加官还是进爵,他都必须要回京了。”赵性叹气道:“福王爷都只好将兵权卸下,你让你宋狗到时怎么办?真以为天下好管是么?你要不要来当几日皇帝试试?反正朕累的很,谁想来谁来。” “唔” 左柔想了想:“我饿了,给我准备些吃的。” “你真的”赵性哭笑不得:“朕好歹是个皇帝,你客气点行不行?” “客气什么客气,我还敢踢辽国皇帝的屁股呢。不踢你屁股已经很客气了。”左柔一脸无畏:“再说了,你当皇帝我又不图你什么,客气干什么。” “行行行,都听你的听你的。”赵性哭笑不得:“我去让人给你这大宝贝准备些吃的,你莫要踢我屁股。” 赵性碰到这厮也是无奈,想来平日宋狗也都是这样受虐的吧,不过他倒是也不生气,毕竟这位姑奶奶那可是从小就当惯了大姐大,各位世子皇子就没有不被她欺负的,赵性也不例外。 “你要换个人坐在这,看你还敢不敢大呼小叫的。” “你当我傻啊?换个人我理都不带理你的。”左柔叉着腰道:“我要吃黄金糕。” “行,黄金糕。要不要蜂蜜啊?” “要的。” 650、五年12月29日 雪 “你觉得你哪个部分占的比重更大?” 长安今日落雪,虽然之前也零星落了几日,但今日的雪格外大,大到从钟楼看不到衙门街的旗帜。这代表着长安的冬日正式的来了,在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之后,如今的长安的大部分的农业活动都停止了,静静的等待着来年的开春。 这个时间段本来应该是一年之中最悠闲的日子,但因为西夏的对峙还在继续,后勤保障仍不能停,所以对宋北云来说他的工作依旧繁忙。 今日前方传来消息称西夏国已派使者前往与延安府驻军交涉了,但似乎交涉无果,西夏国的使者反倒也被他们给扣下了。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延安府驻扎的西夏军队是铁了心要跟西夏彻底决裂了,而现在所有的大宋官兵都在等着宋北云一句话,打还是不打,如果打他们即刻便会开始破城之战。 但宋北云却并没有发布进攻命令,只是让五万大军以散兵之势包围城池,等待后续命令。 战场上军令如山,虽然许多军官都认为现在是进攻的最好时机,但只要军令未下,他们就只能坐在大营中吃着从长安运过去的酒肉大米,看着漫天的大雪,守在那孤零零的城池之外。 而今日宋北云刚刚送走西夏使者,妙言后脚就来找他玩了,两人在小楼上看着外面大雪纷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你是指哪里?突然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宋北云转过头来,目光里全是疑惑:“我哪里大你还不知道么?” “死走。”妙言好气又好笑的骂了一句:“我是问你,是咱们那个时代的思维在你思维里的比重大,还是这个时代的思想在你的思维里的比重大?”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宋北云甚至没有太多的思考过,但现在既然被问了起来,他刚好就有了顺势思考的机会。 于是他想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如果真的要说起来,其实是不相伯仲的。” “不相伯仲?”妙言好奇:“怎么个不相伯仲法?” “你要知道,我绝大部分的学习都是在这个时代完成的。但这个时代是有局限性的,于是我就会用未来的思维来补全它,最后弄出了一个历史上不曾有过的局面。从长安成为特区的那一刻开始,关于未来的知识其实就没有太多用了,能用的则是历史书里的经验教训。”宋北云将手伸到外面,任由雪花落在他的掌心:“你要知道一件事,如果完全按照我们那个时代的想法来办事,我应该老早就被办掉了。中庸仍是我的核心思想,但除了中庸的思想本质之外,还加入了很多东西也剔除了很多东西。” “我觉得你跟五年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变了不少。” “那可是变了。”宋北云轻叹一声:“你回头看看自己,五年前足够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人不可能总是保持着十八九岁的样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会不断变化,变到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大部分人是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也有一部分人则变成了自己希望中的样子。” “那你呢?” “嗯……”小宋略微思考一番后:“应该是变成了你们希望的样子。” 是啊,如果按照宋北云本身的意愿,他一定会在一个地方窝一辈子,当时的他没有什么改天换地的念头,只想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甚至说他都没有任何意愿去拯救国家和民族,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归属感。 但时间是会改变人的,渐渐的他在这个时代扎了根、有了家,思想上也的确是发生了改变,也不能说是不情愿,只是整个人的行为模式发生了变化罢了。 狗蛋都六岁了,从那年金陵城的客栈中把这个小东西救下来就此改变了人生轨迹之后,已经六年了。 这六年的时间,如果再不能好好的融入到这个时代之中,那不是变相的说自己的日子活到狗身上去了么? 其实不止宋北云,每个人都在变,只是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赵性变得自信了起来,举手投足都有了帝王模样、玉生哥变得果敢且彻底摆脱了身上的穷酸气息、晏殊变得圆润了起来,他不再蔑视天下了。 就连左柔都开始讲道理了。 这些变化都是环环相扣、互相影响的,曾经的宋北云办事冲动、乖张、暴戾,犯过错也撞过大运,但如果现在让他再来一次,也许他有会有更好的选择,至少不会去赌了。 人嘛,哪里有完人呢,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并且坦然处之,这便是成长。 现在的宋北云自然是无数人心中他最应该的模样,年轻有为、胸怀大志,手中握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不能说不快乐的,但其实对他来说,相比较现在的生活,他还是很怀念在小莲庄的日子,睁开眼睛就等饭吃的日子。 不过人嘛,又有几个不怀念少年时的时光。 “辛苦你了。”妙言叹气道:“我知道让你这种性格的人去在这个时代摸爬滚打很难受。” “难受不至于。”宋北云摆手道:“我有诀窍的,就是不得罪聪明人不接触笨蛋,日子当然能安稳的过下去。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那不如……” “免谈。”妙言哭笑不得的叫停了他的话:“你抬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不行!” “那就算了……”宋北云叹气道:“趁着年轻是吧……” “我水豆腐一样的身子,可承不住您这位大爷。”妙言慵懒的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辽国来的貂皮褥子:“会死掉的。” “是吧,那就算了。”宋北云伸了个懒腰:“还有什么想问的?” “倒是没有了,不过你为什么不让前线开始进攻?” “现在还不到时候。”宋北云摇头:“现在进攻会导致大规模冲突,人口的损失是需要时间来弥补的,我想要用另外一种方式撬开城门。” “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单纯了?你不会是想投毒吧??” 宋北云侧过头斜眼看了妙言一眼:“看不起谁呢?那是我会干的事?” “那你有什么打算啊?” 宋北云沉默半晌后说:“现在的局势是西夏要干那帮人、大宋也要干那帮人,他们除了固守局势之外,没有任何一条路了。” “嗯,那你有什么打算?” “放他们一条生路。”宋北云挑起眉头:“我要的是整个西夏,而不是小小的一座城池。就算我占了他们的城池,转过头来西夏还有一大片地方呢,到时候人家严防死守,我可就没空子钻了。” 妙言眼睛突然瞪大了起来:“你要把他们放走?” “对啊,放走。放回西夏去。”宋北云笑道:“然后甚至我可以暗中支援他们武器和补给。只要让西夏彻底崩溃,之后的事也就是几次剿匪招安罢了。” “你……”妙言笑了起来:“你上大学就是学的这个?” “我大学学的氢氦锂铍硼。”宋北云摊开手:“这个是从孙武、从老头子、从福王、从史书里学的。要不我怎么说不相伯仲呢,不学习穿越前是废物穿越后还会是废物。” “这倒也是,阳光之下并无新鲜事。”妙言坐起身:“那你不是要去前线?” “肯定是要去的。”宋北云点头道:“上兵伐道、其下攻城嘛。” 妙言想了想,点了点头:“看来我都要追不上你的脚步了。” “那老让你撵着跑也不是个事,大老爷们儿要脸。” 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城中便传来了酉时过半的钟声,城中的大雪在星河般的灯火中纷纷洒洒。宋北云带着辽国妖妃登上了马车。妖妃怕冷,整个人都缩在宋北云怀里,而他却在看着窗外的街市。 “我真的不喜欢打仗。” “这种事谁喜欢呢。”宋北云叹气道:“不过你得知道,现在的长安和和平都是打回来的,真理只存在于大炮射程之内,没有真理人家都不屑跟你谈判。” “一路小心,你出了什么事,我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了。”妙言小声说道:“明年我体重要是能到一百斤,我们就生个孩子吧。” “嗯。”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宋北云就顶着风雪去往了前线,这一路并不算远,但到底是天公不作美,所以预计也要七日左右。 他出发的时候只带上了十几名侍卫,轻装前行。 长路漫漫,宋北云坐在马车中突然想起了苏东坡的定风波,但左思右想一番却还是按捺住了把这首词写出来的冲动,毕竟他又没有郁郁不得志的经历,写出来不像话,说不定还得让人抓了把柄去告状,说什么宋北云对现状不满。 宋北云再不满,可就只能当皇帝了呢。 “小姐小姐,你快看!宋大人!” 正在小院门口堆雪人的紫式部被侍女拉着指着路边一辆刚过去的马车。 宋北云听到这声惊呼,从窗口探出头来,刚巧看到紫式部手中正拿着一柄铁铲子在那堆雪人,他笑了笑但却没有停车。 而紫式部看到他的姿态,眉头却是紧蹙了起来:“这算什么?即便是看到熟人也应打个招呼吧,天底下怎的还有如此无礼之人。” “小姐追上去么?” “不去!”紫式部转过头说:“你那样的紧张做什么,人家都没将你看在眼里。” “不是的呀,宋大人对我笑了!” 651、五年12月6日 晴 长安路不远 延安府城外十五里处,宋军大营便安置在了这里,这几日雪后初晴、气温骤降,除了当值的官兵之外,其余大部分时候这帮士兵都是裹着棉大衣躲在军帐里烤着火吃吃喝喝。 这里头是有老兵的,他们在给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蛋子讲他们当年有多苦。 “当年出征草原,才刚刚立秋,晚上一阵妖风过来人冻得都张不开嘴。哪像你们现在,这寒冬腊月的还能在这烤火吃饼,你等要是在那时候当兵,怕是敌人的面都见不着人就没了。” 旁边的新兵蛋子嘻嘻哈哈的没放在心上:“老倌,这可就是你说的不对的,你要是真那么能耐,怎的还跟我们在一个大帐里啊?” “这……你懂个球!” 帐篷里顿时传来了欢快的笑声,不过调侃归调侃,这些大头兵的确是对宋北云赞不绝口的,自从长安军改以来,他们的日子好过多了,粮饷上去了,还有休沐了,虽然作训比往常更苦了,但吃这口兵饭,干的就是这个事。 以往他们上战场就是心惊胆颤的,真正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可现在虽然还是上战场,但后勤也好、装备也好都是顶呱呱的配置,再看敌人那些寒酸的东西,他们都觉得要是真的被那些个玩意打死了,真的就算是自己运气不好,命该有此一劫。 “要是让我听见有人说咱们宋大人一句不好,我头给他拧下来。”一个老兵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以往我们这帮丘八遭人瞧不起,就连朝廷都没将咱们当人。自从宋大人来了之后,我这走路都是昂着头的。” “老贾,我与你讲,现在不同往日了。以往当兵都是走投无路,现在你想来还来不了呢,每个月能有五贯钱的粮饷,别人家不知有多羡慕。” 正在这时,外头的军号声突然响了起来,所有士兵不管是在床上睡觉还是在喝茶打屁,全部第一时间开始整备。不久之后就见一队队士兵整齐入列。 接着杨文广走到阵仗前头,大声喊道:“我与你们讲,我刚刚得到消息,宋大人今日晚些时候便会抵达,到时候你们都给精神点,若是让老子在宋大人面前丢了人,可别怪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喊完话,音量再次提高:“听见没有?” “明白!” “都张不开嘴吗?大声点!” “明白!!!” 五万人的队列,后头的人也许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前头跟着喊后头自然也就跟着一起喊,五万人的声音可谓是响彻云霄,就连远处的城池中都听到了声音,他们当时还以为是宋军攻了过来,等到城防士兵全都登上了城门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延安府的守将是西夏李家曾经的家臣,算是贵族之一了,但随着西夏在几次战争中的失利,如今西夏已经破落不堪了,他们这些贵族更是度日如年,因为不知皇帝什么时候就会将他们当成养肥的猪给杀了。 特别是今年,西夏朝廷突然对他们这些人的封地进行了丈量,说是要根据封地的实际大小来进行加税。 这日子还能过?他们本身就快将封地上的税收到了一百年后了,现在突然加税不就是等于要他们的命? 索性到时候被西夏皇帝给砍了,还不如早早反了。于是乎西夏的贵族们纷纷开始拉开了割据和造反,整个西夏如今已是七零八落。 但倒霉就倒霉在延安府当时在刚起势的时候不小心将大宋的使者扣了下来,等到守将知道之后,他恨不得将干这事的人的脑袋给砍下来,当日晚上就把大宋的使者给放了。 可谁知道那使者路上出了什么事,最终还是将宋国的大军给引来了。这玩意解释也没法子解释,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呗,幸好这些日子大宋的军队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驻扎在城外罢了,可就是这样驻扎也不是个事……如今已是入冬,城中的食物捉襟见肘,再这么围困下去,恐怕是要吃人了。 这些被装备精良还拥有轰天炮的宋军围困的西夏人,如今就是惊弓之鸟,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吓得半死,别说让他们出城迎战了,就算是站在城头上放哨都得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因为大宋的火神营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集结是为何事?” 守将名为李森,他本姓高,追随西夏皇帝后得赐李姓,当年也算是赫赫有名的猛将,但后来成为贵族之后,整个人都怂了,别说跟宋军交战,就是听到他们的动静都吓得发抖。 反正是冬天,别人也不知是冷还是怕。 “将军……尚不知情,但探子来报说他们一早便开始打扫营房,修剪草木。想来应是有什么大人物来。” 一听大人物,李森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空白了,他手哆嗦着抬起来:“去打听打听,哪个大人物。” 正在说话间,一个满面尘土的探子冲了进来,大声喊道:“不好了将军!不好了!宋北云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李森一个白眼就翻了过去,好不容易才强行让自己没有眼前一黑。等镇定许久之后,他的声音里已经有掩盖不住的恐惧了。 “宋……宋北云……就是那个一日破襄阳的宋北云?长安监备宋北云?” “正是。” “完咯……” 李森的声音中带着绝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家人被活埋的场景,他哪能不知道宋北云是谁呢,他生平事迹可是不胜枚举,但最震撼人心的便是他喜欢埋人…… 所到之处都会挖出大坑,将胆敢反抗者都扔入坑中,想到那种窒息的恐怖,李森下意识的开始了急促的呼吸。 “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李森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现在心里拔凉拔凉的,如果这会儿要是有个人过来跟他说“宋大人说了,投降不杀”,他立刻就能把城门给打开,然后自己举着手走出去亲自给宋北云牵马进城。 但问题就是那可是杀神宋北云,他能杀人绝对不接受俘虏,说白了就是投降恐怕都难逃一死…… “李杨。” “孩儿在!” 林森的眼眶发红,手上颤抖:“去,带你婶娘和祖母躲入坑洞之中,等过几日再出城逃跑,切莫让人发现了……” “爹爹,孩儿想出城迎敌!” “混账!”李森也不知哪里爆发出的力量,暴呵道:“你可知来者是谁?莫要说你,便是草原的鞑子都挡不住的人。破辽、伐金、北征草原、西讨大夏,他没有败过啊!你是家中独苗,快些躲避去吧。” “爹爹……” 而就在城中生死离别之时,宋北云的车驾已经来到了大营之中,他看着周围的士兵在列队欢迎,二话不说把杨文广拎到了将军帐中给骂了一通。 “胡闹!”宋北云一拍桌子:“这是让你讲面子摆排场的时候?若是这时敌袭突防,你如何应对?” “他们不敢的,西夏人都被咱们吓破了胆子,前几日我去叫阵,他们连头都不敢露。”杨文广笑道:“我可不是那个莽夫潘惟熙,咱们营帐外各处都埋了地火,他们突防?就凭那些西夏佬?” 宋北云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下次再给使这种排场,我抓你去喂猪。” 杨文广嬉笑着走上前,将周围的地形地势图摊开给宋北云看:“城外虽是有大片沟壑,但冬日之中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此地地势复杂,又有大雪覆盖,若是胡乱突围只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加之这些日子我军又在周遭修建了地堡,西夏人插翅难逃。” 宋北云点了点头,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不要轻举妄动么?” “自是知道,还是地势复杂,对谁都是易守难攻。他们无法突围我军若是随意攻城,因无法调用重炮,恐也是伤亡惨重。” “嗯。”宋北云点头道:“延安府这边叫高原丘陵沟壑区,地势极复杂,几乎无法使用重火力,贸然行动恐怕是要吃败仗的。” “嘿嘿,还请云帅指示。” “少跟我油腔滑调。”宋北云坐在位置上看了一会这几日的情报汇总,抬起头问道:“轻炮有几门?” “轻炮不少,可破不了城墙。” “嗯……”宋北云点了点头:“今日开始,早晚炮击延安府。” “啊?” “让你炸就炸,别用尖头弹,用圆头的。动静越大越好。” 杨文广眼珠子一转:“宋大人……你这是要?” “心理战。”宋北云合上册子:“每轮炮击之后,再想法子往里头扔传单。告知若是不投降七日后便会有重炮轰击。” “可是咱们带不了重炮啊。” “他们知道么?”小宋眼睛一挑:“他们只知道有炮,哪里知道什么轻重炮。” “明白了。”杨文广一拍手:“吓破胆!” “别管那许多,炸上三日。早晚炸。”宋北云点头道:“炸到他们鸡犬不宁。” 652、六年1月9日 晴 有西北风起兮 圆头弹丸穿透力并不强,但里头填充的爆炸物给予震撼却是十足的,每一次爆开在城墙上时,都犹如一柄重锤击打在地面上一般,隆隆的颤动一直蔓延开来,宛如惊蛰时的春雷。 整个延安府的军民都在瑟瑟发抖,从守备将军到普通百姓无一例外,他们许多人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距离下感受火炮的威力,那种震撼和绝望,绝对不是光靠说它如何如何无敌所能形容的。 这已是非人力所能对抗的东西了。 连续三日的攻击,城中现在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谁也不敢打开城门,因为他们害怕,害怕的不是宋军而是那亲自坐镇的宋北云。 曾经天下都敬佩大宋的福王,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皆是如此,因为福王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儒将,用兵入神却宽仁大义,绝无所谓坑杀俘虏之事。但如今福王不再领兵了,换来了一个宋北云,听闻此人是福王的弟子,但二人行事却是天差地别,外头那可就是个杀神,他的名声可比城外的大炮响亮太多了。 年久失修的城墙已经有不少地方出现了坍塌,城中的士兵也并不知道城墙还能抵御多久。 而偏偏在今早的一轮炮击之后,天上突然出现了许多挂着布伞的纸团,纸团在空中时便会开始迎风飘散,散落到各个角落。 城中有人拾起,上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只是写着一行很醒目的字“七日后再不开门受降,便以重炮攻城”。 这一下所有人才明白,这三日以来把整个城市炸得鸡犬不宁的炮,还只是轻炮……人家还有重炮没有使出来呢。 这一下本就人心惶惶的延安府立刻就被更加厚重的阴云所笼罩在其中。 “将军,城中已经无有粮食了。” 正躲在营中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延安府守将李森,手中还拿着宋军的传单,耳边却传来了一句这样让人绝望的消息。 士气低落、气候寒冷再加上断粮,兵家绝路一股脑都给他凑齐了。 本来为了起事,城中百姓的粮食就已经差不多被榨取到了极限,而如今没有商人进出,粮食告罄。那不出五日营中就会因为断粮而出现哗变。而即便是不出现哗变,那也会出现吃人肉的情况。 而一旦开始食人,那么延安府的士气和情绪会低落到无以复加,不用说应对宋军的重炮,恐怕就连他们的叫阵都可能导致全盘崩溃。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森脸色很不好看,但却仍然始终保持正襟危坐,但双腿在桌子下却是像筛糠似的抖动着,他现在很迷茫,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既不敢开门受降于那个煞星又不敢咬牙坚守城池,两难之下他如今已是近乎一夜白头。 而此刻,宋北云也正坐在大营之中吃着午饭,长安军中后勤极好,随队都配备有炊事班,虽然口味要比长安城中的饭庄逊色许多,但能够在这冰天雪地的大营之中吃到一口热饭菜,这帮丘八早就已是心满意足了。 “宋大人,我就特别奇怪。”杨文广端着碗吃着里头的面条:“您说啊,看人家大官,衣食住行什么都讲究一个排场,为何到了您这里却是什么都不讲究,吃大锅饭、睡行军床,却是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架子。” 宋北云对这种问题倒也是不奇怪,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道:“人开始没有追求了,就会追求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种事,他老早就跟妙言探讨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贪官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奢靡,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心中没有了追求。 这就和中年男人开始钓鱼、盘手串、玩核桃没有太大的区别。心中有更高层次追求的人,其实是没有太多心思花在这些东西上头的,就像为什么当年火热的革命年代里会有那么多人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去投奔向一穷二白的新主义,甚至不惜头破血流、身死覆灭。 在更高层次的追求面前,一切的繁华都是虚妄,饭菜不过果腹之物、衣冠不过保暖之物,再珍贵的食材能够有心中的理想珍贵吗?再奢侈的布料能够有眼中的光明奢侈吗? 只有人空虚了,才会去用这些东西填补人生,火热的年代中那些咀嚼着树皮的人们可是真切的创造了一个新世界的。 “所以说我为什么总是与你们说,勿忘初心。一辈子都要争取成为你们想成为的人,不然一旦放弃了,人人就都成了讲究排场不切实际的咸鱼。人完了,国家也就完了。”小宋将面碗放下:“三天了,他们还没开门受降?” “看来是硬骨头。”杨文广一抹嘴:“要我说,不如就直接让土工去炸了城墙,一鼓作气的杀进去算了。” “那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誓死抵抗了。”宋北云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是我的名头吓坏了这帮人。” “那该如何是好啊?总是这般耗着可不是个事,我答应弟兄们回去过年的。” “把嘴给我闭上!”宋北云眉头一皱:“战场上绝对不能说这种话,什么打完这场仗就回家成亲,带兄弟们回去过年,这是大忌讳。” “没有啊……我都不知有此忌讳。” “现在有了。”宋北云站起身,撩开帘子看向远处的城池:“这样,听我号令,大营推进到城池之下。” 杨文广不需要问为什么,他直接领命便开始拔营,队伍就这样开始陆续前进到了敌方城池之下,一里地对于这样的大规模战争来说,近乎便是脸贴了脸,甚至现在连炮兵阵地都不能不开始往前移动,否则一个不小心都可能炸在自己的大营之中。 等大营重新驻扎进行布防之后,宋北云命所有伙夫开始在阵前做饭,有什么好的就放什么好的,香料敞开了放。 能将人装进去的大瓮,阵前摆了两百口,里头炖煮着羊肉,香料和羊肉混合的味道飘飘洒洒的就无孔不入的进入到了延安府高大的城墙之内。 这还不止,铁锅中翻炒着的腊肉,那滋味更是让人欲罢不能,就连宋军中这帮日日吃三餐的家伙闻到了香味都直流口水。 可怜那守城的士兵,看着手里干硬的面饼,而且每人只有半块,又闻到那城外飘来的肉香,他们心中可谓是有苦说不出来。 “他娘的,这些宋军简直该死!”一个守城的偏将愤愤的咬了一口手中的面饼,深吸一口空气中的肉香:“这不是生生在气人?” 旁边的副将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用一位宋国商人送给他的“千里眼”偷偷朝下望去,看了一圈之后,他缩回了脑袋倒吸一口凉气。 “朱将军……宋军在城外埋锅造饭,那锅里都是肉……” 提到肉,这位偏将也是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接过“千里眼”眺望而去,却发现城外还真是支棱起了一口口大锅,这个距离加上这宝贝“千里眼”,那是锅里炖的是什么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哎哟哟,羊骨棒子。嘶……这腊肉好啊,五花三层!” “朱将军,您可别念了,我这都快哭了。” 听到自己助手的哀求,那偏将靠着城墙坐了下来,轻叹一口气:“咱们多久没吃过肉了?” “三个月前倒是吃过一次鸡,是个宋国的商人孝敬来的。” “唉……”偏将摇头轻叹:“再这么下去,想吃肉怕是就只能吃人咯。” 将领都是如此,下头的士兵更是不堪,没挨过饿的人绝对难以理解那种被饥饿寒冷折磨得翻来覆去后突然问道食物香味的感觉。他们现在每日配给只有半块烤饼,无油无盐。 这面干巴得像块石头,吃下去之后在肚肠里翻江倒海,本还有些腌菜,可前几日腌菜也断了供,再加上宋军连日炮轰,导致他们睡也睡不安神、连头都不敢冒,精神压力本身就巨大无比,现在倒好……宋军没来,羊肉的香味倒是先来了。 “将军不好了!” 正在李森端起一碗面糊糊准备吃饭时,外头有人奔向他的帐中,气喘吁吁的说道:“将军!宋军自落营城下之后便开始埋锅造饭,如今已是军心不稳,方才城防守将还斩了两个想要私自开城门投敌的军士,再是如此下去可就要哗变了,将军!” 一听此言,李森手一哆嗦便没有端好手中的碗,面糊泼洒了一地。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两条路了,一个是打开城门全部士兵杀出一条血路,撤出延安府。二个便是开门受降,否则明日粮草一断,再被城外宋军这样一撩拨,大营必哗变。 可两条路都可能是条死路,李森知道自己手底下这些西夏士兵根本无法跟宋国那些看着就厉害的精锐对抗,人家有枪有炮,自己只有大刀长矛,硬拼只能是死路一条。 而开门……开门自己可就是要被活埋了呀。 “你……你先下去吧,我想想法子。” “将军……” 李森挥了挥手,示意他快些离开。 而此刻城外宋军开始吃饭了,一人一碗羊肉汤,一人一勺子油乎乎的腊肉,配着刚蒸出来的馍馍,不知道滋味有多美。 站岗的仍在站岗,下了值的便围坐在火堆前聊着天,他们都是些粗人,聊的东西也都很俗气,但架不住大伙儿都喜欢,时不时还能从营地中传来各种笑骂之声,倒是看着的确不像是打仗。 “如果这时有人奇袭,该如何?”宋北云放下帘子,转头问杨文广:“奇袭大营,你如何防备?” “哨兵共有三道坎,出现敌情时便会吹响号角。外头这些泼皮提起家伙就会开始整备应对奇袭,首先他们会将大营全部引燃,然后自己躲至暗处,只要出现敌人队伍,四面八方的冷枪就会袭来。大营烧了就烧了,反正粮草辎重都在十里外隐蔽。”杨文广认真的解说着:“当初操练时,我可没少奇袭他们。” “别急。”宋北云冷笑:“等过了年,老子给你找个专业的假想敌队伍来,让你好好吃吃败仗。” “啊?”杨文广一愣:“假想敌?”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可别到老子这里来哭鼻子。”宋北云笑了起来:“就算是北海军恐怕都只能打个十之一二的胜率。” “哈哈,宋大人莫要说笑,天底下还能有打得过北海军的?不能够!” “赌一把?”宋北云笑了起来,指着杨文广脖子上的狼牙吊坠:“要是赢了,这个给我。” 他脖子上的吊坠是当年金刀老令公杨业留下给他的护身符,杨文广百般不舍,但毕竟觉得宋北云说的太过于天方夜谭,倒也是心一横:“行!那若是宋大人输了呢?” “我顶着朝堂所有压力去给杨老令公平反。” “一言为定!”杨文广目光灼灼:“可不许抵赖。” “狗东西,老子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宋北云踢了他屁股一脚:“滚出去,老子要睡觉了。” 此一夜无事,而第二天一早,宋北云又开始作妖了,因为新的补给到了,他索性大清早的便开始烤全羊。让所有人感受一下什么叫八百里分麾下炙。 这帮丘八高兴的很,虽然军营严格禁酒,但有肉吃还挑时候? 可这那延安府城中可就痛苦了,他们坐在城头顶着寒风闻着那烤肉的香味。这个香味可比昨日的那些个羊肉汤更勾人馋虫,有些士兵忍不住了,甚至开始撕咬自己的手来缓解痛苦。 可偏偏城外还开始高喊了起来。 “城里的兄弟们,只要打开城门,便有肉有馍馍,敞开吃!” “烧羊,美得很!” 这一声声的喊叫,让城头出现了不少脑袋,因为此刻还早,长官都还没起来,他们听到外头的喊话也着实忍不住了。 而就在他们露头之后,下头的人继续喊道:“兄弟们,你们要是出不来也没关系,放些绳子下来,我们给你们绑些肉上去吃,大家都是当兵赚个兵饷,犯不着玩命。” 上头许是饿急了,还真悉悉索索的放了几根绳子下来,下头的宋军也不骗人,就实打实的给吊了两只羊还有一大筐白面馍馍上去。 那城头的士兵见他们还真的给了,立刻扑上来开始抢食,但到底是僧多肉少,有些士兵手脚慢,就连个羊骨头都没捞着,而即便是抢到的人其实也就只是一人一口罢了。 “城里的兄弟,咱们晚些再来,想吃些甚,说出来听听。” 而杨文广此刻刚把一块羊腿切好给宋北云送过去,看到宋北云早早的就起来了,他好奇的问道:“宋大人,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怎么哪座城里还有多少粮都知晓啊?” “情报是新型战争的关键。路上无数的商队就是我的耳目。”小宋捏起一块羊肉放入口中:“都不用去探查什么,只要根据市面上的价格、百姓的收入还有城中粮仓周围的士兵数就能知道一个城市里的储备有多少。” “这么厉害?” “厉害的还多着呢。”小宋轻笑起来:“这可是门大学问,到时候军校会教,你别急。等福王爷一到,军校立刻开起来。” 653、六年1月12日 晴 天气越来越寒冷,城中的日子也越来越难熬,虽然炮轰仍在继续,但每日早晨守城的士兵从下头敌军那边接受救济却已成了常态,为了能有一口吃的,原本最不被人待见的城防却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工作,原本大家都不乐意去的地方,现在却成了抢手的买卖。 马上就要第七天了,离宋军的最后通牒只剩下一日,现在两边都有些焦灼,外头的人想进去,里头的人想出来,但却都无能为力。 “城墙上的兄弟,今日便是最后一次了。” 又是一个清晨,抬着馒头筐在给城墙上绑馒头和肉的士兵对着守城的士兵高喊道:“明日我们便要攻城了,咱们要是有缘就城中见,要是无缘就下头见。” “谢谢兄弟了。”城墙上的小将朝城下的人抱拳道:“有朝一日要是能再见,兄弟情你喝几杯。” 下头的人也是抱了抱拳,挂好馒头后便转身离开了。 取过馒头和肉食,给城墙上的士兵分了分,这小将拿着一个馒头咬了一口,靠着城墙便坐了下来。 外头的炮击果然又开始了,城上的牌楼被震得簌簌落灰,灰尘落在馒头上,他拍了拍毫不在意的继续吃了一口。 “头儿,明日外头真要攻城了么?” “嗯。” 旁边开口的士兵不过十四五岁,看着还是个青涩的少年,得到上级肯定的答复之后,嘴一扁便哭了出来:“我不想死,我还没娶媳妇呢” 那小将的眼神中也没有光芒,他默默的咀嚼着宋军送来的带着甜味的馍馍,也不管身边人的哭声,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蒙蒙亮的天空。 “大哥,我不想死” 身边的人仍旧是在哭着,而小将转头看了看他,出言道:“莫要浪费了,不吃给我吃。” 那孩子兵一听,三两口就将馍馍塞入了口中,混着泪水就吞了下去。 周围的士兵大多都是眼神无光的模样,他们已经麻木了,靠在城墙边听着外头的炮火轰鸣,有时炮的落点很近时他们也只是微微缩一缩脖子。 “大哥!” 这时有个满面灰黑的士兵弓着腰来到小将的面前:“大哥,咱们降了算求!这样下去不是法子,你看看外头宋军吃的是什么,咱们吃的是什么?都断粮三日了,拿什么与人打?” 那小将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胡说八道!当叛将,你觉得人家就看得起你了?” “大哥!延安府本就是大宋的地方,是西夏占了!咱大到死都说自己是宋人。”那士兵怒吼道:“那头才是王师!” 城防小将迟疑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但却并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咀嚼着还剩一丁点的馍馍。 “头儿,只要打开城门放宋军进来,咱们就太平了!” 很快,越来越多有同样想法的士兵涌了过来,他们围在这个小将的身边,心情忐忑而焦急,每个人的眼神都空洞的很,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对活下去的渴望。 “你们留在这!”那小将按着头上的帽子匆匆走下了城墙并径直来到了大将军的营账之前。 “我要求见将军。”他对着门口的侍卫说道:“让我进去。” 侍卫自然不可能让这样的下级军官进入的,但他却执意要进,一来一回便起了冲突,两方推搡叫骂了起来。 李森在里头听见了外头的嘈杂,他大喝一声:“干什么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闹性子?” “将军,外头有一小将要见您,我们不让他进,他非要进。” “让他进来。” 李森现在也没什么架子好说了,他已经两日没有合眼了,城中断粮三日,这三日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三十年一般漫长,现在还能从百姓的牙缝里抠出一点可怜的粮食来给精锐部队发粮,可再下去的话不出几日,整个延安城恐怕就连耗子都要被吃干净了。 那小将得了许可,冲到了大营之中:“将军,我们降了吧!” “你急匆匆的来此,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个?” “将军,将士们快顶不住了!若是明日真的宋军攻城,将士们定会哗变的。”小将满脸无奈的说道:“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想看到将军” 李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他何尝不知明日一旦宋军攻城的话,这些士兵为了保命可能是会将自己砍了送给宋军的。 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 大概这便是天要亡他吧 李森半闭着眼睛叹息道:“投降也是个死。” “不会的。”那小将焦急的将这几日宋军给他们送食物的事说给了李森:“如今上上下下的将士,都不再相信说开城门会被杀降了。” “还有此事?为何你不早说!” 李森眼睛赫然瞪得老大,他一直对下头的人说宋军凶残,即便是投降也免不了一死,但谁知道这些混账居然偷偷接纳宋军的接济! 在李森的威胁和热乎乎的白面馍馍面前,傻子都知道该相信哪一边了。 “宋北云”李森的牙齿要得吱嘎响:“好手段!你就如此想要我的命吗?” 软刀子割人最要命,一边展示武力,一边偷偷施舍,士兵不经意间就会倒向对面,这一点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是个高手。 在大家都知无法抵抗之下,施舍一些小恩小惠,有时却是比阵前叫骂要好上太多了,此便是杀人诛心啊! “将军!” 一声呼唤将李森唤了回来,他此刻已经乱了分寸,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挂”李森的手哆嗦着取来大印:“挂免战牌。” 那小将大喜,挂免战牌就代表是要谈判了,也就是说自己和弟兄们的命都能保住了,他连忙接过李森的批示冲了出去登上城楼并在最显眼的地方悬挂出了免战牌。 而此刻宋军的阵地中,他们也看到了城头位置免战牌,火神营立刻将此事禀报给了宋北云。 宋北云从营中走出,取过望远镜看清之后,扬起了手。旗手立刻开始发令,轰鸣的炮声终究是停了下来。 “去,找人传信。让守将出城来这里。”宋北云缓缓说道:“就说我要见他,再跟他说一句,我没必要骗他,犯不着用这种手段坏名声。” 这些内容很快就被传到了城墙之上并被通告给了李森,李森心里当时就在骂娘,心说你宋北云还有什么好名声不成? 但事已至此,他的确是没的选了,不开城门明天就是死期,而听话乖乖出去还能赌一把宋北云说话算话。 不管怎么样,李森终究还是个军人出身,虽然怂是怂了一些,但真的能用自己的命换来妻儿老小一家的命,那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在想通之后,他深叹一口气,用清水洗了一把脸,将脸上的尘土黑灰全部洗净又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战袍,甚至还抽空修剪了一番胡须,然后便走出了营帐。 “将军,不能去啊!那宋北云诡计多端,手段残忍您不担心吗?” 李森轻笑一声,手握在刀把上不住颤抖,强行稳定一番心情后才开口说道:“不过去见个黄口小儿罢了,我上战场之时,他还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 说完,他便走到了城门口,深吸一口气之后便命人打开了城门。 有不少人其实还是想与他一同出去的,但李森倒也算是条汉子,只是手一挥便将那些心腹和亲信拦在了城门处。 “若是我不能回来,你们便放开城门引宋军入城,切莫顽抗。” 说完,他便一脸慷慨赴死之状走入向了宋营之中,这场面倒多少是有些壮烈,身后是千疮百孔的城池、面前是整装待发的敌军,天空万里无云,周遭昏暗泛黄。 “画师!”宋北云急忙呼唤:“快些,把这个场面给我记下来,快!” 李森自是不知宋北云在干什么,他只是一步一步的走向敌营,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面对着千军万马,虽是不敌却也只好迈着发软的腿走上了前头。 身后的城墙上站满了人,不少热血男儿都哭了出来,就这般目送着主帅孤身赴死,心中万般滋味。 “李将军,请上马。” 还未走入宋营,杨广便迎了上前,亲自牵来一匹草原送给宋北云的宝马。 “这是?”李森一脸茫然:“何意?” “宋大人说,李将军双腿抖若筛糠,心中定是害怕极了。” 李森脸色一变:“士可杀不可辱,若是你等想侮辱于我,不免失了风度!” 杨广倒是不紧不慢的笑道:“宋大人还说,便是明知不敌心中惊恐却仍能上前,此为勇士。勇士便应配好马,请李将军上马。” 李森有些摸不清头脑,但还是翻身上了马背,毕竟他的脚是真的不听使唤了,再走几步恐怕就要往地上跪了。 杨广亲自为李森牵马,走入了大营之中,周围的士兵都瞩目于他,而李森也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了宋军的装备。这一个个士兵装备之精良,让他大开眼界。而他最钟情的便是那种手摇弩,早就听闻宋军的钢弩威力巨大,百步之内穿金透石,配上重箭头后仰射更是能在两里之外落下剑雨。 而这东西在宋营之中虽不说人手一把,但却也绝不罕有。 “李将军,到了。宋大人便在里头等您。” 654、六年1月18日 晴 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成果 初见宋北云,李森其实是难以相信的,虽然早知宋北云年轻,却不曾想他如此年轻。坐在上头就如个白面书生,身上也是穿得长衫而非战袍,若非是在帅营中见到,很难相信这人便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宋北云。 毕竟按照道理来说,宋北云怎么的也应该有两丈高,一顿饭能吃四个小孩才对。 “李将军,久仰。”宋北云朝他抱拳道:“你我本无仇怨,将军大可不必惊恐。” 礼多人不怪这一点倒是有根据的,虽说李森心里一肚子气,但对方礼数周全,生生将他想说的那些硬话都给憋了回去。 “宋大人,李某不知大人为何要攻我城池。” 宋北云笑了笑,手一挥:“李将军,此番我们不谈这个。” 不谈这个?不谈这个谈什么?谈情说爱吗?李森一肚子瘟火,但实在没有个发泄点。 “宋大人,我李某是个粗人,不喜欢跟那些个读书人一样说些弯弯绕。如今宋强我弱,宋大人想要什么开口便是了。” 宋北云倒是不紧不慢,命人给李森倒了茶配了糕点,然后自己也拿起紫砂壶倒了杯茶小酌一口道:“李将军稍安勿躁,大宋要的只是李大人将我大宋的使者放了。” 放了?他娘的不是早就放了么? 李森的眼珠子气得凸了出来,张口道:“宋大人,贵国使者我们早就放了,甚至还给了赔礼,为何宋大人要一口咬定我们没放人。” “李将军,咱们讲道理嘛。人,大宋那边的确是没看见,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也不好回去与我国皇帝交差。再说了,事到如今,李将军你还不知局势吗?”宋北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敬重李将军是条好汉,我们只要人不想打仗,这是救人罢了。所以只要李将军交出人来,我们便即刻班师回朝。” 这……这人上哪去交给他?李森人都傻了,这宋北云分明就是来找茬的,这人早就走了,脚程快一些现在恐怕都到金陵了吧? 要人?到哪找人给他? “还有,李将军。您杀了西夏的使者,封了城门。我虽不知你西夏怎么定,在宋国这便是谋逆了。”宋北云笑着说道:“将军,我说的不错吧?” 李森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了起来,这一点宋北云没说错,他本身就是打算谋反的。本来是想着依靠大宋这边的补给跟西夏军对抗一些时日,等到其他地方一同起义后再合流汇一。 但他到现在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当时怎么就想瞎了心,扣人家使者干什么玩意…… “西夏如今四处烽火,暂时可能无暇顾及这小小的延安府。但风波终归会平息,到时李将军该如何是好?”宋北云一连串的问题下来:“你看,倒不如李将军率部撤离延安府,与其他诸部汇合。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至于那使者的事,我相信李大人已经放人了,但我们这却也没见着,所以我打算在这延安府里先找找看。你看意下如何?” 李森哭笑不得的看着宋北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再不明白这还当个屁的将军,但自己带着一支没有补给的队伍,大冬天的……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么? “当然,我大宋一贯秉持不干涉他国内政的承诺,李将军与西夏有何种纠葛,我不管。反倒因为李将军这开诚布公之姿态,我还会赠给李将军一些粮草装备来当做答谢。”宋北云笑道:“李将军自证清白,敞开城门来让我等调查这件事,可谓深明大义,当世君子之楷模。” 宋北云一大段话说下来,李森是彻底明白了。这人明明年纪轻轻,可说话办事却如同一只老狐狸,那可真的是滴水不漏啊。 宋军进驻延安府,就等于直接卡住了大西北的咽喉要道了,再想让他们从延安府里撤出来,难如登天。为什么?人家一句话就解决了“宋国不干涉别国内政,延安府是西夏李将军让他们进去的,想要收回只能让李将军来收”,不管到时西夏是否能平叛成功,只要一口咬死这一条,谁来都没用处。 但他李将军是叛君之人,西夏怎么也不可能让他再拿回这块军事要地。 那这一来二去就成了踢皮球,赶走了他李森,还将他当成了一枚棋子。 唉……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李森起身朝宋北云拱手:“宋大人好算计。” “倒也不是算计。”宋北云摆手道:“我们又不是占领,只是借用调查罢了。找到了人立刻归还,以大宋国格担保绝不食言。” 呵呵,是啊。找到立刻归还,那要是找不到呢? “当然了,如今正值天寒地冻,我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宋北云手一扬:“给李将军三日时间吧。” 李森被送回到了城外,跟着他一起送回来的还有两千斤羊肉和数车粮食。 而后续更是还有武器、皮甲和御寒衣物等物资抵达此处。 虽然放弃一座城池是很丢人的事,作为战士的李森,尊严不允许他这样做。但无奈宋北云给的太多了…… 回到城里的时候,李森享受到了英雄一般的待遇,但他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躲起来的妻儿家人全部接了出来。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 上下士兵全部吃了一顿好的,然后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毕竟答应了宋北云的事,男人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走就走。 当然,不走也不行。因为人家大炮就顶在腚上,将心比心一下李森觉得自己是宋北云绝对不会这么干,这也太浪费物资了。 但他到底不是宋北云,所以他只能是被炮顶屁股上的那个人。 城门缓缓打开,宋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就进入了延安府,先是接管了所有的衙门和城防,然后城头飘动的李字旗换成了宋字旗。 而真正让这座城池里的人感到震撼的事情现在才算是开始。 当第三天,李森的队伍全部撤离城外之后,城外的商队就蜂拥而至,满载的物资首尾相连看不到尽头,不光迅速填满了被消耗一空的粮仓,市场上瞬间便被铺了一层货物,原本城中因为货物短缺而造成的物价飞涨在一天的时间里便跌得让那些囤积者投井自杀。 李森在城外拔营时,仍有源源不断的商队在往城中走,他站定在路边看着那些马车,心中不由感叹。 输的不亏啊,战争果然就是打的钱粮,也幸好自己英雄无畏了一回,不然真的硬耗着,等到开春的时候,城中人都要被吃光了,而宋军大概每人都能胖五斤。 “李将军,我便不远送了。”宋北云骑着马将李森送到隘口处:“祝君武运昌隆。” “宋大人,后会有期。”李森朝宋北云拱手道:“此番我输的不冤。” “哈哈哈,莫要如此说。我们并非敌人。”宋北云笑道:“此去山高水长,保重。” “告辞。” 李森催动胯下骏马,跟上了队伍一路西行而去。宋北云调转马头返回延安府之中。 就在同一时刻,数只信鸽从延安城内腾空而起,直奔数千里之外的金陵城。 此去,又过了三日。 整个金陵城都沉浸在年前的慵懒和悠闲之中,往日本该忙碌的城市到现在了还似乎在沉睡之中。 今日是年前最后一次朝会了,不过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事情要报告,就是一些关于明年的计划和人事变动。 但就在此刻,一只信鸽落在了枢密院的鸽台之前,立刻有书吏上前解开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笺,展开一看,瞳孔巨震。 紧接着一批快马就开始在金陵城街上狂奔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根据惯例一路大喊。 “西北大捷,收复延安故土!” 快马经过赵相家门口,他坐在轮椅上晒日头,当听到喊话时,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扭过头问道:“方才过去的喊了什么?” “老爷,方才喊的好像是……”侍女略微回忆了一番:“西北大捷,收复延安故土。” 赵相一听,顿时愣在了当场,他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缓了好久才颤颤巍巍的说道:“扶我起来。” “老爷……” “扶我起来!” 被扶起来的赵相,满目含泪。缓缓转到了家乡的方向,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先师,终可瞑目了!” 而这个消息传到朝堂时,赵性刚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就听见外头内侍一路狂奔,在进入大殿时还摔了个狗吃屎,牙齿都磕落了两个,样子凄惨无比。 “大捷!官家,大捷!”那内侍是新来的内侍,并未阉割的那种,声音洪亮粗犷:“延安,收复!” 赵性一听豁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什么?” “延安七县收复!” 朝堂上嗡的一声就炸了,大宋的心病就是失去了太多的土地,而如今每一个地方的收复都能够让人额手称庆。 他们顾不得君臣礼仪,都想抢先看一眼奏报,赵性不好意思下场去抢,只能够故作镇定的大声咳嗽一下。 “呈上来给朕瞧瞧!” 655、六年1月18日 晴 请去长安争道德 “不过一个延安府罢了,大惊小怪。” 赵性的脸上云淡风轻,但他拿着军报的手却微微颤抖,一千八百里江山啊! 从他登基以来,不过才六年而已,便已经收复河山一千八百里,虽梦中的燕云仍在辽国,汴梁也还在辽国。但如今的江山之大已不是建国之初可以比拟的了。 这是为丰功伟绩,足以载入史册。 曾经登基时割让土地的盟约上,签的是他赵性的名,他那时还是个傀儡皇帝,但那会儿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洗刷不脱丧权辱国之骂名了。 可是如今,每年都有失落的江山复归,那种一雪前耻的痛快,非常人可能明白。 “官家,可奏报上说的是……借延安府而寻人,并非收归国土啊。” 突然,朝堂上一个声音显得非常突兀,百官看去却是一位穿着酱红色衣裳的翰林学士。 这突然而来的质问,让赵性挑起眼皮看了看他,轻声说道:“那依石卿之意呢?” “奏报之上为借,古之君子者,以信而立。若称借为取,那岂不是辱了圣人的教诲?有借便是有还。” 这一番话把赵性气得七窍生烟,这人他娘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这种事能说是取的么?自然得说是借的,可是上头也没说借多久,只是说找到人为止啊。 这延安府中怎可能会找到大宋的使者?那“韩大人”都已经在京城落户修养了,延安府定然是找不到的。 “那依石卿之意,到时候我们应是主动归还延安府于西夏?” 赵性的质问,让整个朝堂上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好几个与这位石大人交好的同僚都在拉扯他的袖子,让他别再继续胡说八道了。 但这位石大人,人如其名,就如山中顽石一般,他站在朝堂之上,头一扬胸一挺,整个人显得大义凛然,身上仿佛有光。 “回官家,人中有君子,国中自是有君子,我大宋向来仁义宽宏,岂可因此事而沾沾自喜?既是借了,那等事了之后,无论是否找到那位使者,都该将延安府归还西夏。真英雄当在战场之上浴血刀锋,而非以这鸡鸣狗盗之术开疆拓土,若是如此终是乱了世间分寸,国将无信,德行败坏。” 好家伙,这人上来就给赵性扣了顶帽子,什么无信之君、德行败坏…… 眼看着赵性本来还高高兴兴的样子,迅速垮塌成了一张铁青的脸,下头立刻有臣子往前一步走,抱拳而立道:“官家,臣不同意石大人之眼。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以纵横之术换取失地,既合兵法又合谋略,怎的就德行败坏了?” “圣人曰,人无信而不利。人之如此,国何以堪?” “那你的圣人是圣人,我兵家的圣人就不是圣人?” 眼下一场乱战即将开始,朝堂之中顷刻间便争执了起来,双方根据自己的论点各执一词,互不退让。 而此时,身为枢密使的左国公可全都看在了眼里,他对什么有信无信的事不在意,他只是知道如果今天宋北云在这,他非得上去大嘴巴子抽那个姓石的不可。 别说宋北云,他要不是碍于身份,恐怕得抡起袖子亲自下场抽人了。 左国公越听越烦躁,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晏殊,却是发现晏殊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泰然自若的站在那里,似乎没有任何站队跟风之姿态。 左国公当时就明白了,这帮坏书生是打算将自己给推上去来终止这场乱斗。 但他偏不上,就等着。 不过现在看来,所有的老臣似乎都加入了这场纷争乱斗,可偏偏那些年轻人却一个个站定不动,仿佛无论怎么争都跟他们没关系一般。 果然是应了福王爷的那句话说的,这个时代开始变了,曾几何时年轻人都是人家使唤的枪,可现在使唤不动了,因为年轻人们开始动脑子了,开始变得一个比一个深沉如水、不动如山了。 而正因为年轻人的不动,那些老臣却反而要撸起袖子亲自操刀。 朝堂是个刻薄、绝情且残忍的地方,说的多便错的多,站在任何一队里都会导致被另外一队给记恨上,再加上那句流传千古的伴君如伴虎,不知道哪句话就会得罪到上头坐着的那位老虎。 不过总这么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终究是要有一个人来提出解决方案的。 那么这个人是谁,那可就是属于赵性的工作范围了,他需要一个能够靠得住、压得住的人来当这一把惊堂木。 “肃静!” 赵性一嗓子咳嗽后,旁边的内侍威严大喊了一声,满朝的争执便戛然而止,但气氛仍就压抑凝重。 “晏卿。”赵性抬起眼皮看了看晏殊:“朕方才见你一直未曾开言,恐是心中有话?” 晏殊眼皮子一抬,拿着笏板轻巧往前走了一步:“回官家,臣无言。” 赵性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但紧接着却听晏殊继续开口道:“臣才疏学浅,觉得各位大人都有道理,实在惭愧。以臣之见,倒不如宣长安县令宋北云上殿,让他来与众位大人解释。” 这时吏部尚书往前一步走:“禀官家,七品县令不可上朝。但若是诸位大人想要与那宋北云一争,我可以为诸位安置一趟长安之旅。” 赵性差点没笑出声来,但他到底已经是成熟的皇帝了,坐在那沉默了很久,别人都以为他是在沉思,其实他是在憋笑。 “可。” 经过漫长的等待,赵性终于开腔了,一声“可”字之后,满朝寂静。 “不知哪位爱卿想去长安与北平侯宋北云论战一番?” 刚才跳脚的人都安静了,缩着脖子站在后头连头都不带抬的。 “石爱卿?” “啊……那个……”方才慷慨激昂的石大学士顿首道:“此举的确甚好,可老臣年事已高,不堪那舟车劳顿,恐是……有心无力。” “那朕将宋北云宣进京好了,给你二人在翰林院崇文馆开上一局如何?” “这这这这……这这……”石大人用手绢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此去长安千里之外,麻烦长安侯老远跑一趟,老臣心中过意不去。” “北平侯……”旁边有同僚提醒。 “是是是,北平侯北平侯,老臣年老体虚,记忆便是混淆了。” 这帮狗东西! 赵性心中气的很,但也解恨的很。 这帮狗东西专门就是挑那软柿子捏的,在皇帝面前一个个嚣张跋扈的不得了,只因为要那一根风骨嘛。皇帝难就难在碰到这帮自诩清流的狗东西时,打不得是骂不得更杀不得。不然人家一看,这样就能清名永驻,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嘿,但这帮狗东西可不是笨蛋,他们敢惹皇帝但不敢惹那宋北云。 宋北云有才华是不假,甚至比他们都有才。但他同时也可以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这一点御史台最清楚不过,具体情况恐怕不少人都打探过了,而且也笑话御史台不是一天两天。 可偏偏吧,这事要轮到他们自己身上时,那小算盘可就要来上这么一圈了。 真的要是把那个煞星给弄回来了,真的在他面前说上一句“有借有还”,他就能冲着面门来上一套军体拳。而且还是在翰林院崇文馆之中,当着天下学子的面。 被皇帝宰了,那叫青史留名,被宋狗咬了上哪说理去?告御状?然后关他七日,罚俸三年? 那信不信他出来之后能给吏部九年的俸禄,然后连打三次。 这不值当!真的,不值当。 反正在百官里都有一个共识,没事不要惹姓宋的,他也不会主动惹事,但惹到他之后恐怕就要见识一番什么叫无理搅三分、得理不饶人了。 果不其然,这一听晏殊说他没办法,但可以送大家去见宋北云,让你们当他面唾他脸的时候,所有人都没了刚才的暴躁和风骨,气焰也嚣张不起来了。 左国公斜眼看了这帮人一圈,心中冷笑了起来。这一群人都是没卵蛋的东西,像自己就不怕宋北云,甚至敢让那小子老老实实的登门拜访自己,甚至让他在客堂等上几个时辰他都不敢龇牙咧嘴一下,想训斥便训斥,他都不敢回嘴! 不过嘛,这读书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有多阴损才能让晏殊想出这么个损招来对付这帮人呢?一切按奏报来,不服就亲自去干宋北云。 这但凡跟人沾点边,都不能够干这种事。 在朝堂逐渐冷静下来之后,这时定国公一步向前:“官家,奏报之中其实还隐藏着他人所不知的细节。” 赵性看了一眼这刚才不动声色的老狐狸,笑了一声道:“国公请讲,不知这奏报之中还藏着何等细枝末节?” 定国公点头道:“此番取下延安府,未费一兵一卒。”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 看书还可领现金! “嗯?”赵性都愣了:“定国公莫要说笑,战场之上怎可不费一兵一卒。” “这便是战报之中的细节之处。” 656、六年1月19日 晴 正常的一份战报之中,通报的项目大概便是起承转合四项,但宋北云的奏报之下并么有这四个关键点,只有寥寥数字。 普通人看来,这的确也是一份奏报,但如果是像定国公这样的人面前,这里头就可是有别的意思在其中了。 这意思无非便是两个,一个是这其实并非战报而是汇报,再一个便是此次攻略并没有通过战斗的方式来收复故土。 这其实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主要是定国公这老头好面子,看朝堂上这么热闹,他总得找点事显摆他能耐,于是就卖了这么一个关子。 不过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复丝绸之路上的咽喉要道,这件事本身比大捷还要了不得的,战阵之上的事瞬息万变,一个不留神便是兵戎相见,定国公很难想象宋北云究竟是怎样用短短的时间就能够做到这个程度的。 与其说他去感叹宋北云了不得,倒不如说是好奇他的手段到底有多奇妙。 但在这里他不好开口的,只能私下里去和懂行的人进行模拟,然后再就是等待半个月之后随军政委将整个过程递交过来,方能够知宋北云究竟用了三十六计里的哪一计。 虽然定国公嘛,远不如福王精明通透,但到底是在战场、在官场泡了半辈子的人物,这卖了一手关子之后,朝堂上的怨气的确是少了许多,起码大家明面上都不再争论这个取和借之间到底应该怎样界定的问题了。 “断无可能吧?不费一兵一卒?” 兵部尚书听到定国公的话之后,凑上前小声对他说道:“延安府地势复杂,就犹如是西北之荆楚,这不费一兵一卒恐是吹嘘,除非他使了天兵天将。” 定国公微微侧过头说:“天知道那小子干了什么,等会子下了朝,虽我一并去王爷那里兵棋推演一番。” “好说好说,估计王爷知道朝堂上的人说的话,怕是要提金锏来打人。” 这兵部尚书是在康王之乱后提拔起来的,曾当过二十年卫戍大将军,也算得上是个将才。后官改时要求专职有专人,这才有一大批根本没机会当官的人走上的朝堂。 所以兵部尚书严格来说其实是跟宋北云同辈人,都算是福王一系的叶脉。 “王爷现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着吧,他们再闹些日子才好。”定国公轻哼一声:“自有人会来收拾他们。” 兵部尚书心领神会的一笑,连声道:“明白明白,我自是明白。” 现在朝堂上其实也并非是铁板一块,他们其中分了好多的脉络和派系,从大层面上来,文武两派其实是相对对立的。相对于前几朝的重文轻武,从顺德年开朝之后,文武力量的悬殊就不那么大了,如今两帮人抓这个机会就会互相硬怼,就像刚才那个情况。 再细分就是各种学术派系的斗争了,比如儒兵之争、兵墨之争、墨法之争,反正朝堂就如战场一般激烈。 关注公 众号 但他们乱归乱,正因为学术派系多了起来,很难独木成林,所以他们争执的越厉害,施政时的阻力反倒是越小,因为每个派系都想证明自己的理念是对的,大家都很努力的。 当然这里头赵性虽然看上去存在感不强,但他却是那脊梁一般的存在,国策方针都是由青龙苑制定,百官斟酌实施,他给这帮人下了个指示,就是不管是通过什么途径什么学说,只要能把事情办利索了,能把国家治理好了,那这个学说就是正确的。 要是办砸了嘛……他倒是没说办砸了会怎样,但每个人心中都知道会怎样,所以整个国家就在这样吵吵闹闹纷纷攘攘中开始热闹了起来。有些政策就是法家的理论不成就换儒家的儒家不成就走纵横家,总有一种指导思想能够顺利的将政策执行下去。 不断试错不断改变,大宋的国力如今是肉眼可见的在强大,如果没有意外如今这个场面其实就已经可以进入史册之中,称上一句“中兴”了。 但显然赵性并不满意,他觉得还不够,甚至他到现在仍然是惴惴不安,不安的在于国家还不够强盛,还不能做到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众爱卿莫要争执了,今日时候也不早了。”赵性看到下头的讨论仍然继续,他倒也是不在意的一挥手:“大家带着这个好消息便下值吧,好好过个年,散了。” 说完之后,赵性率先起身离开了龙椅走出了大殿之中,虽然在大臣面前他始终保持着庄严,可刚一脱离群臣的视野,他立刻就蹦跳了起来,走路仿佛都带上了风。 至于朝堂上的争执,他喜欢不喜欢都没事,用宋狗的话说,让他们去说就好了,说什么都行,因为在他们的概念里他们也是为了国家好,到时候自然有人将他们驳得哑口无言。 果不其然,朝堂上的争执很快就扩散到了民间,其实都不用官员们主动去告诉别人,报纸上就已经在第一时间将朝会上的内容公布了出去。 而这一份讨论俨然也成为了今日热点,普通百姓才不管那许多乱七八糟的道理,他们就觉得拿回自己的地方天经地义。但学术界倒是开始讨论了起来,他们也如朝堂上一般,各执一词开始在学堂上、酒肆中、茶楼里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甚至就连翰林院内部都吵闹不断,甚至到了下午时,儒家翰林和兵家翰林下了条子,约好了去翰林院后的树林里单挑,生死不论的那种…… 这种事自然不能让它发生的,儒生代表冷静下之后才猛然醒悟过来,这要是真去跟人家单挑,不管输赢不都代表自己的说法站不住脚了么?拳头大才有道理,那成了什么道理? 于是他临时变卦,哭唧唧的找上了推着老丈人在遛弯的晏殊。把事情对晏殊这么一说,晏殊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泰山,您意下如何?” 赵相到底还是宰相,虽然已经久不在朝堂,但他仍挂着那个宰相的名字,只要他在场的情况下,晏殊说话自然也是做不得数的。 “那既是如此。”赵相笑盈盈的说道:“那便开弘文馆吧。” 弘文馆名为弘文,其实就是个很多功能的地方,别看它只是翰林院下属的一个单位,但占地面积却有三个翰林院那么大,分成内外场,内场上下三层能容纳三千人,外场则是露天的地方,能容纳万人左右。 这地方是这几年才建起来的,讲经论道、求真探理都在这里,主要功能是让百家争鸣有个鸣的地方,每个学派都能在这里进行宣讲和战斗,有时候一个学派上午刚讲完,下午另外一个学派就会上去驳斥,那场面可比街边勾栏戏园热闹无数。 而这地方它可不光是面向翰林,它面向的是整个社会,只要朝翰林院打报告,任何人都能在弘文馆里借场地,一日租金不过一贯钱。 所以不光是汉家的学说,其他国家的讲义和宗教也都会在这里宣讲,中外的文化交流在此交融。而且弘文馆还有一个最可怕的地方,那就是这里还是大宋、中原乃至整个世界最大的书阁,里头的藏书、卷、画、经、注等在今年六月盘点之时已经有百十余万册之多,而且数量还在不断上升,而它同样是对全社会开放的,只要办个卡登记一番就能在里头看任何书籍。 所以弘文馆是读书人的天堂和圣地,是不容亵渎之处。那在这里进行学术战斗就可谓是读书人的拳王争霸赛,可是能够卖门票的。 这开弘文馆的消息一传出来,热闹非凡。金陵学子那就是提前过年,有些甚至早早打听了开馆的时间,打算当夜通宵去排个位置出来。 赵相说话还是管用的,弘文馆外头在当日晚些时候就挂出了告示,说弘文馆在春假休沐期间会持续开馆直至来年清明。 这意思就是说,你们想争就争个过瘾,一场不行就两场,两场不行就连场,反正非整个高低输赢出来不可。 这第一场就定在今夜,从戌时始到子时终,一边一个时辰,说个过瘾。 而在告示下头还有一条赛事通报,今日是儒家对兵家,上头还有两方主要选手的个人资料,写得都很燃,看着就很上头。 “今夜朕也要去瞧瞧。”赵性换上一身便服坐在上书房中嗑瓜子:“你还别说,这瓜子,香的很。到底是西域的手艺,香料滋味足。” 晏殊在旁边坐着,手上也捧着一抓瓜子:“晚上多抓些去,不然不够吃的。” “还得多带些水,不然齁咸。”赵性点头道:“老子是万万没想到,宋狗那家伙能在年前弄出这么大个惊喜。” “他早说过他要图谋西夏。”晏殊将瓜子皮精准吐到一个竹篓子中后说道:“以现在看来,他下手还是很准的。” “所以老子就说了,亏了当年老子宅心仁厚,换了个皇帝,哪怕是朕的父皇那般的老好人恐怕都难以容得下宋狗这样的人,然后他便去辽国当摄政王了。”说到这里,赵性一拍大腿:“他娘的,那老子就真的要在老歪脖子树上吊着了。” 晏殊吧唧着嘴巴,也不知是吃咸了,还是在咂摸赵性话里的意思。 “先从襄阳撕开一道口子,联西夏、侵巴蜀,转头灭西夏,再灭大理,届时宋国周遭皆为辽地。”晏殊总结道:“即便是福王爷也顶不住宋狗的,这不是我说的,是福王爷自己说的。” 赵性连连点头:“这厮坏,你看过他写的兵书没有?那运动战、麻雀战、游击战、特种战、心理战,看得老子是头皮发麻。” “那还不是兵书吧?好像是教材,给军校的教材。” “那不是兵书是甚?” “也是。”晏殊点了点头:“大宋朝连出两个能写兵书的人,奇了!” 赵性将脚丫子搬到龙椅上,曲着腿坐在那嗑了一会瓜子,灌了一大口茶水后,看了看外头:“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出发!” “黄公子,请。” “项公子,请。” 走在路上时,赵性与晏殊讨论了一番今日的论点,赵性担心如果是儒家赢了,到时怎么跟西夏那边交代。 晏殊倒是不在意的说道:“黄公子多虑了,狗都护食,想让狗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天方夜谭。” “也对哈。”赵性哈哈一笑:“等他们闹大一些,再闹大一些,看看他们亲自把我狗给气回来的,生吃了这帮贱骨头。只是可惜,朕不能亲自下场,不甘心。” “黄公子,您可千万不可站队啊。开百家的是您,可别落了人家口实。” “嗯。”赵性点头:“那若是我狗也输了呢?” “他?”晏殊哗啦一声展开扇子:“在读书人中,宋北云最能打。在莽夫之中,宋北云最能说。他怎可能会输?” 这句话不知怎的就戳了赵性的笑点,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气喘吁吁时才停了下来。 “而且官家可莫要忘了,宋北云可是正儿八经的状元之才,他治学治军理政可都是一把好手。” “唉,不过人无完人。”赵性伸出一根小手指:“福王叔说他带兵打仗就是这个。” “要是没缺点,可是要短命的。”晏殊笑道:“再说了,他也知自己不擅带兵,于是现在他培养了数以千计的将领出来,据说年后长安大练兵就要开始了,等数年之后恐怕长安便无人可敌了,官家真的不担心?” “我担心?我为何要担心?”赵性摊开手:“就是到今日,皇宫的守卫还是他安排的,就算是现在身后跟着的那些个特务也都是他的人。我担心他?我与他约定过,要将白旗插到法兰西去的,他看不上这弹丸之地,更不会被这恼人的皇位给束缚,他要是想的话,跟朕说一句,朕禅让给他便是了,反正朕本就不适合当皇帝,我他娘的想带着几个狗奴才上街调戏良家妇女啊……” “为何是白旗?” 赵性想了想:“也许白旗与法兰西更配吧。” 657、六年1月20日 晴 安得广夏千万间 如果说如今的大宋与大唐有什么区别,那可能便是大宋从不用铺张浪费、奢靡无度来彰显国家的力量。 但要说这个国家花钱,那也真的是厉害,户部的人天天爬起来就是黑着眼圈拨拉算盘精打细算,因为国库中真的没有余粮。 可要说大宋赚不赚钱?那也是真的赚钱,大宋今年国库入账数额达到了历年新高,共计两万万三千五百万贯,但盈余却不足三千万贯。剩下的钱全部都扔到建设里头去了,因为大宋皇帝“好高骛远”,定下了个死命令,要在十年之内将每一座城市之间都建设起水泥路来,而且每座城市都需要有最少十所各类的学堂。 后续还有什么公共卫生、医疗等等,这玩意张嘴说的好听,可算下来全是钱,国库里的钱进来不到三日就要转出,根本存留不得。 虽然国库穷是穷了一些,但也正因如此,这几年时间里贫穷者肉眼可见的少了,而自从大宋立国以来几乎年年都要出现的兵变,已经有两年没发生了。 今夜的弘文馆之中也是热闹非凡,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弘文馆中坐满了人,上上下下数千人,都在等待着即将开始的战斗。 赵性坐在雅间之中,身边放着一壶茶水:“安置在这地方算个什么,老子要下去坐大厅。” “官家,安稳一些吧,万一打起来了,误伤可是不好。” “打啊!打起来啊!”赵性嗑着瓜子:“走走走,下头坐去。不打起来朕来这里作甚?” 赵性才不管周遭人的阻拦,提起东西便开门走了下去。 那些护卫一看要糟,连忙快速的走到下头,将坐在最前头的几个富家公子请了起来,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那些公子哥儿立刻乖乖的将位置让给了赵性和晏殊等人。 “如今金陵风气不错嘛,朕还以为会有些波折。” “是啊是啊。” 晏殊漫不经心的应付了一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护卫怀中的金牌…… 文斗准时开始,这一开场就是高潮,上来便有人指名道姓说宋北云所作所为背离了仁义之道。 这话一出,引发轩然大波。就连赵性都皱起了眉头,指着台上的那个年轻人说道:“这人是谁?” “翰林学子,孔维仁,据说是孔圣后人。” “狗胆包天。”赵性撩起袖子:“朕现在便去干他!” “万岁,三思……”晏殊连忙拉住了赵性:“让他说便是了。” 晏殊说完后,凑到赵性的耳边说:“让他们骂,让他们把宋北云给骂回来。” 赵性一拍大腿:“那不得翻天?” 晏殊不动声色的在赵性手掌上写下了几个字,赵性眼睛一瞟:“当真?” “嗯。”晏殊点头:“新旧氏族之痛,看来不止是辽国,现在许多乡绅和书香门第都开始抵制全民教育,这事需有人破局。” 赵性轻轻点头,慢慢展开扇子,耐着性子开始看上头的人慷慨陈词。 当然,后头上来的人倒是一一驳斥了这人的理论,但到底儒家人数还是要多上一些的,兵家的代表显然弱了一头,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在据理力争,两边到最后还是不相伯仲。 等到第一场结束,等待第二场时,下头的人也在议论,也是不知是不是有人花钱买了风评,反正宋北云的风评被说的很差。 反正晏殊总结了一下关于宋北云的评价就是他收复失地这件事本身没问题,但方式方法有很大的问题,如果这样以后起了争执,大宋将不尴不尬不伦不类不仁不义。 千错万错就是那宋北云的错,他这种趁人之危、小人之势的行为手段必须遏制,否则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赵性几次想暴起打人,但都被晏殊按住了,可赵性前后是气不过了,愤然离席。 “混账东西。”赵性走出门外,看着灯火通明的弘文馆:“来人啊,给朕一把火把这燎了,把里头的混账全给烧死。” 晏殊不以为意的朝身后那些不知所措的护卫摆了摆手,然后笑道:“官家莫急,此事你我都不好介入。” “为何?朕是皇帝!” “正因您是皇帝。”晏殊伴着气咻咻的赵性往前走着:“若是按宋北云之行事方法,的确是有违祖制,但你我都知他没错。可天下悠悠之口不可硬堵,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嘛。这件事就需要让他自己来以理服人。” “他会以理服人才怪呢。” “那又如何呢。”晏殊摊开手一脸无辜的说道:“我大宋几时又因言获罪呢?朝堂上就莫要干预了,反正他们的嚣张定是有人能整治的,至于是不是以理服人,只要服了不就成了?况且,这宋北云本身名声就够臭的了,想要正名还需他自己来。” “你这人,可是真坏。” “要说坏,我可没有那位远在长安的大爷坏。”晏殊哈哈一笑:“咱们就任他们闹两个月,两个月后宋北云大概便要回来受命了。” “对哦。”赵性拍了拍脑袋:“他要入京述职的。” “哈哈哈哈,虽然让他过年不用回来参加大朝会,但回京述职还是要的。况且,他不还是要将太子接去长安么?他不亲自来,官家可送不走太子。” “对对对。”赵性连连点头:“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坏!” 坏归坏,但晏殊却说到了点子上,想要接走太子,非宋北云亲自前来不可,因为赵性只要提起这事,那就是有违祖宗了。 这宋北云跟祖宗到底谁厉害,那就要看看他的能耐了。 当然,宋北云肯定不会在舆论战场上落下风的,即便是他不在金陵,第二日开始各路报纸开始出现了各种驳斥之声。但文化人之间却仍是吵做了一团,各方学术代表纷纷开始露头,恍惚间又让人看到了当年百家争鸣时的盛况。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论点中心变成了宋北云这个人和他在长安所干的事情。 根据晏殊的统计,大体上仍是分为两派,贵族阶级明显是厌恶宋北云的,甚至将他放在了首要之敌的位置。但普通的庶民与百姓以及贫寒学子却并不管那些大道理,因为他们能够读书能够工作能够有饭吃能够当官,都是因为宋北云推行的考试和官员制度改革。 之前他在金陵时,因为强权的缘故,这些问题都没有爆发,而他如今一走便是多年,有些人终究是要冒出来了。 这个问题是古之帝王最头疼的问题,要革命?那革的是谁的命?革祖宗的命、革自己的命!强制推广也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问题。晏殊也是贵族出身,根据家国天下的道理,他也是无力与他的阶级所抗衡的。 那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破局的人,一个敢干的人,而且这个人足够有能力也足够能让人信任。这个人是谁,自然便是那个一身匪气的读书人了。 第二日,翰林院石大学士直接上奏了,他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也不知是受了谁的蛊惑,昨日那么怂的他,今日直接请旨流放宋北云…… “官家,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最后百官群臣跪在宫门之外哭诉。” “这他娘的是逼宫了吧?”赵性侧过头:“这事能忍?” “能不能忍,先看他们会不会干了。”晏殊倒是忧心忡忡:“所以我为何不让您插手,您现在只能当个公断之人,不偏不倚。行天下之公理,否则百官那边定要出岔子。” 赵性深吸一口气:“明天起个章程,让宋狗给老子回来。”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 看书还可领现金! “那也得等到清明之前了。而且最好是在新一轮官员调动选拔之后再把他弄回来。”晏殊将石大学士的奏章扔到装瓜子壳的篓子中:“现在么,就让他们先讨论一番,我泰山与丁大人还是能控制局面的。” 赵性冷哼一声:“几年好日子过够了,又想爬到朕头上了。” 晏殊笑了起来:“以前倒是简单,现在可难咯。官家可知为何?” “大宋有脊梁了。”赵性脸上露出了笑容:“长安便是大宋的脊梁,不过这帮子新贵真的恶心啊,他们明明是靠新政起来的,但转过来却要打压新政。” “正常的,因为他们不想子孙后代再与那些庶人争一块馍馍。” “行。”赵性冷笑:“朕就让他们吃粪!” 而此刻的宋北云在干什么? 他什么也没干,只是正蹲在一个窑洞面前跟一个当地老农讨论怎么才能在这片地方种粮食。 他今日刚接到圣旨了,已经因为私自调数万大军而被贬为长安县令了。 但这长安县令坐着,雍州刺史站在他身边,微微弓着腰,一脸严肃认真。 “你记一下。”宋北云转头对新来的雍州刺史说道:“看看能否优选培育新种麦种。” “是,宋大人。” “嗯。”宋北云起身朝那老农拱了拱手,继续往前走去:“这地方不是个丰收之地,但也不是不能种粮食。天底下没有什么都行,没有饭吃可是要恐慌的。” “宋大人说的是,下官……” “唉,我现在才是下官。”宋北云摆了摆手:“等过两日我返回长安之后,就把东西搬去县衙。” “别别别……”刺史脸都绿了:“宋大人,那可万万使不得啊……” 658、六年1月21日 晴 雍州刺史此番前来延安府是安置各级衙门的,但宋北云在这,他实在是不敢随便开口。 别看他现在被一撸到底,只是个七品县令,但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人惹不得,视同谋反的罪证到了他这里就跟闹着玩一样,私自调兵也不过只是降到了七品,连异地为官都没有。 可想而知这所谓的贬官就是走过场罢了,毕竟天底下没有一个皇帝会去针对一个能征善战而且还开疆拓土的封疆大吏。 这摆明了就是照顾一下国法的面子,剩下的事大家去琢磨就好了。 “宋大人,下官此番前来,一来是想学学这长安之法。再一个便是想跟在宋大人身后学学如何理政。” 雍州刺史的话说的漂亮,是个人听着就舒服。 “是新学的人?”宋北云背着手往前走着:“学的什么?” “本从文,后从工再从理。本是翰林学士,后工部督造,再后师从丁大人学习法理,在法学院兼任先生。” 宋北云笑了起来:“丁大人的弟子?可以啊,看来你挺优秀的,看你年纪不大嘛。” “已有三十了。” “那我还得称你一声哥哥。”宋北云笑道:“这样,晚上时我设宴为荀大人接风洗尘。” “不敢劳烦宋大人……” “莫要客气了。”宋北云背着手笑道:“丁大人器重的学生,以后可是要多多照顾啊。” “宋大人客气了,是下官要宋大人照顾才是。” 两人在延安府城中溜达了一圈,看起来一切都运转正常之后,宋北云就将事务交付于这位荀大人了。 而通过跟他的对话,宋北云了解到这来雍州当刺史的人,那个顶个的精英啊。 之前的夏竦是个文武通才,治军理政都是一把好手,很让宋北云省心。而现在这位荀勉荀公勤也是个人才,本就是学士师从老丁懂工业还是个老师出身,这横竖都是高级人才。 看来金陵那边也开始人才储备了,这帮被认定的人,一般两年之后就会调回中央任职。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 这种张开眼看过世界的人当了官啊,气相跟以前都会不一样的。现在嘛,朝堂上的老人味太重,死气沉沉的。赵性估计也发现了这一点,开始培养新锐的年轻人了。 “对了,这次金陵可是在骂我吧。”宋北云笑道:“估计都快骂臭了。” “这……”荀刺史尴尬的一笑:“的确,他们在说宋大人用那鸡鸣狗盗之术,不是君子所为。” 宋北云撇了撇嘴:“晏殊这狗孙子!” 荀刺史不知为何他张嘴就骂代宰相,但他也不敢问啊…… “哈哈,你肯定很诧异吧。放心,我骂他是应该的,按照辈分,晏殊可得叫我一声叔爷爷。”宋北云哈哈一笑道:“他就是在故意纵容,想让那些人将我骂回去。” 荀刺史一头问号,刚想开口却还是悻悻闭嘴了。 “以晏殊之才,将那些人驳到体无完肤不是问题,但我想他定是有什么不能上前的道理。非要我这种莽撞人才可以,那这般的话,要我说来恐怕是新贵发难了。”宋北云嗤笑道:“看起来新政要开始遇到波折了,是新贵集团在后头抵制对吧?” 这……这……这他娘的神了! 荀刺史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北云,他这远在千里之外,居然还能料事如神?难怪就连老师都说此人非凡人也,这就是个看上去年轻但老奸巨猾的狐狸。 “正常的,旧庶成新贵,自然要开始维护自己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宋北云不屑的一笑:“而那些地方上的士族本就已经被新政给压得喘不过气了,如今更是联合新贵一起开始玩这一套。不新鲜了。” “那宋大人有何好法子?” “改革嘛。”宋北云云淡风轻的说道:“哪能没人牺牲呢。” 这一句话出口,荀刺史脸色大变:“宋大人……这等话您与我说,是不是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到时不光要对你说,我还要对天下说。只要我宋北云活一天,氏族复辟就不可能!”宋北云眼睛一瞪:“我手中的牌不多了,但每一张都是王牌。” “那……” 小宋手一晃:“这个保密。” 恐怕王安石也是这样失败的吧,最开始能够推行是因为有人觉得不过是小打小闹,可当那些人的基本盘被动了之后,他们才知道疼了,这一疼就开始挣扎了,王安石没有面对这种挣扎的经验也没有魄力。 当然,更主要的是王安石手中没有枪。 枪杆子底下才能出政权,这是宋北云终极偶像说的,他对此奉为圭臬。 如今军权在手,这他娘的就是大宋的脊梁,什么新贵士族,来嘛,大不了碰一碰。 别人可能很焦急,但军权在手的宋北云丝毫不慌,后头还有皇权之光加持,那些土鸡瓦狗的,不过尔尔。 “荀刺史,明日我就返回长安了。这里的政务,还请多多担待。” “宋大人客气了,下官分内之事。”荀刺史还是很客气的:“等回长安,我再登门拜访宋大人。” 金陵怎么样,宋北云不管,长安也不怎么受影响。该练兵练兵、该调度调度,现在接管延安府之后,长安能够施展的地方更大了,甚至于长安现在的实际控制区域已经到了好水川。 也就是那个在宋北云所知道的历史中,西夏将北宋打得没脾气的好水川。 以好水川为界,如今西夏已有五分之一的实际控制权都落在了大宋的手中了。 这就是为什么朝堂上那帮当兵出身的人那么激动的道理了,这可是实际控制权啊!方圆一千里的江山啊! 虽然之前草原也割了地,但相比较而言,那个不毛之地怎能和好水川之地相提并论? 而现在的西夏能干的就是哑巴吃黄连,只能等平叛之后才能够与大宋洽谈,但他们究竟能不能平叛,这件事可是有待商榷的。 等到宋北云回到长安之后,他当然要从监备府中搬出去,虽然没人让他搬,但这种事嘛,还是要干的。 走入长安县衙中,原本的县令就侯在门口,看见他来到之后,立刻走上去嘘寒问暖。 “宋大人,来来来,里头歇息。下官已为您备好了暖炭,喝些热茶。”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宋北云笑着摆手道:“我如今不过是个贬官之人,不是什么监备了。虞大人才是大人,恭喜高升。” “宋大人,您这般可是让下官委屈了,这长安只能有一位宋大人,除了您我们可不认别人。” “胡说八道!朝廷要是派人来了,你们也不认?成何体统!”宋北云眉头一皱,劈头盖脸的就骂道:“怎么?长安是大宋的还是我宋北云的?你们啊,真是胡闹!” “下官说错话了,当罚!”虞县令连忙抽了自己嘴巴两下:“您进屋再说吧,外头怪冷的。” 宋北云来到屋里,这里早就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连宋北云钟爱的太师椅都被搬了过来,替换掉了原本的椅子。 “宋大人,您先坐,我这便让人取来酒菜。大人出征多日,下官差点还以为临别都见不到宋大人了。”虞县令热情殷切:“这些日子在长安当官,受了许多宋大人的提点和教导,心中不胜感激,如今临行将至还是希望大人能再教导下官一次。” 这帮当官的狗东西…… 宋北云叹了口气:“你啊,少说话就好了。去到个新地方,可莫要还以为能在此地一般,要小心谨慎一些。多听多想少说话,保你一世平安。” “是是是,下官一定注意。多谢宋大人提醒。” 这县令算是老部下了,跟宋北云关系也不错,平日里能耐也不错,就是批话多了一些,在这宋北云不介意,可是在外头人家可就不一定了。所以宋北云在这喝了些酒,聊了一会儿才走,而出去时甚至虞大人一路送他到了家门口才折返回去。 回到公主府往那一靠,小宋伸了个懒腰,刚准备去洗漱睡觉,就见佛宝奴抱着孩子一颠一颠的走了出来。 “哟,还知道回来啊。”佛宝奴上下打量着宋北云:“听说被贬官了?你们宋国还真是小气。走啊,跟我回辽国,过几年给儿子当幕僚去。” “不是,你个辽国皇帝整日在这里干什么?国家不要了?” “这不是过来视察万年么,冬日行宫就不是辽国皇宫了?况且,这次前来我还有许多要事要办呢。” “你办了个什么?整日就腻在孩子身边,瘾过足了是吧?” “嘿嘿。”佛宝奴也没说什么,只是抱着孩子一颠一颠的又走了进去。 不过很快,她将孩子放到金铃儿那边之后,又晃悠着走了出来:“听闻金陵那头有人骂你?” 宋北云轻笑了一声:“我真是万万没想到,这后头居然有辽国的影子。你真是个坏人啊。” “你别瞎说,我可没有。”佛宝奴白眼一翻:“我还不能打探消息不成?” “行吧,你打探就打探吧。”宋北云伸了个懒腰:“这次让你占个便宜好了。” 佛宝奴眉头一挑:“土改对不对!你要开始土改了对不对?” 宋北云上下打量她:“我累了,要去洗漱。” “我我我,我陪你睡去。”佛宝奴眼冒金光的将宋北云推向洗漱的地方:“你给我讲讲你的战术来,我听听好了。” 宋北云打了个哈欠,揉着佛宝奴的脑袋:“我看你干脆别当皇帝了,好好在家带孩子不成?” “那可不成。”佛宝奴果断摇头:“我要将大辽带向辉煌。” “那你有什么打算?” “先听听你有什么打算,毕竟那是你亲儿子的辽国。”佛宝奴聪明极了:“我把赌注都压在儿子身上了。” 小宋嘿嘿一笑,洗漱完之后,侧身一转就进了俏俏的房间…… “狗东西!!!”佛宝奴在门口骂道:“你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659、六年1月27日 晴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过年还是得过的,不管外头的纷纷扰扰,今年是宋北云有生以来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了。以往一家人总是东一个西一个,不是这个在外头就是那个在外头,想要凑齐简直难如登天。 “我说,你们这帮人。”宋北云拎着一条鱼来到前堂,两桌麻将正在欢快的搓着:“好歹帮忙做年夜饭啊。” “你忙你的,别管我们。”佛宝奴已经输红了眼,她手底下正做着一副大牌,小心翼翼,紧张的不行。 “要是左柔和巧云姐在就好了,就不用这臭棋篓子楱搭子了。”金铃儿斜眼看了看佛宝奴:“技术臭瘾还大,好几把我的好牌都让她给点了炮。” “佛宝奴嘛,马背上长大的,点炮是家常便饭。”妙言轻笑道:“技术臭也不是那么臭,就是有点冲。” 佛宝奴盘着一条腿,一只手摇着摇篮,一只手在摸牌打牌,听到周遭嘲笑也是不急不恼,一脸笑容的说道:“莫要看我前面吃了亏,只要让我做出一把来,就能全部翻盘。有道是富贵险中求,拆了你的大牌,点几个小小的平胡,这叫舍卒保车。” “哟哟哟哟,还扯出兵法来了,那今个儿我便让你见识见识过河拆桥。三万你要碰吧?不给!”金铃儿把刚抓的三万亮出来给佛宝奴看了一眼:“我拆了搭子也要卡死你!” “我自己摸就是了!” 碧螺在一旁瑟瑟发抖,时不时的拿眼睛瞟向宋北云,因为她手上也抓了个绝张三万,不知当打不当打,这不打得罪辽国皇帝,打了得罪大宋公主。 真的好难啊 而宋北云则装作没看见,拎着鱼来到了另外一桌,这一桌显得就平和了许多,毕竟红姨坐在那,这可是宋北云娘老子一般的人,身上有诰命不说,就连赵性那会儿在金陵时都以长辈礼待之,所以跟她一桌的人都不怎么敢造次,即便是有个满肚子坏水的观音奴也是老老实实的,当着身后“皇帝哥哥”的面,娘长娘短的叫。 至于凑的两个搭子,一个是那个总是偷摸着在宋北云面前撒娇的侍女和那个五年多前就说自己时日不多但精神头越来越好的王老太监。 “红姨,这鱼怎么烧,红烧还是炖汤?” “你来玩吧,我去做饭。” “那可不成,难得能有个做饭的机会了。”宋北云转身钻进了厨房,探出头来:“那我就红烧了啊。” 走进厨房之后,只剩下玉生跟宋北云二人在里头,玉生显得笨手笨脚但却仍是很努力的在帮忙,兄弟二人就这样穿着围裙,看上去滑稽可笑的在准备饭菜。 “这腊肉,上好。等会用笋干蒸了。”宋北云在用骨头吊高汤时开始切起了腊肉:“哥,你把那些青菜给切了,有叶子的去根,没叶子的切段。” “哦,好” 相对于宋北云,玉生在生活技能方面的确是欠缺的很,做饭更是稀碎。但毕竟是马上要当爹的人了,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就是不是自己做的饭,总归是有些不放心。 虽然做饭是一件平淡无趣且忙碌的事,但其实如果能沉浸下去,也不失为一种上好的消遣。 “我听说京城里在闹了?” “嗯。”宋北云点头道:“还闹的挺凶,初步估计等到年后开了朝堂,可能有人会引学子闹事。” “为何?就因为你收复故土?我看未必吧。” “地主阶级的复辟。”宋北云轻笑道:“我这不过就是一个引子,用我的离经叛道来引导舆论风波,最后威逼利诱之下将宋北云这个人的所言所行打入深渊万劫不复。大有宋北云所支持的便是错的,宋北云反对的便是要提倡的。” “那岂不是与新政为敌?!”玉生一柄菜刀钉在案板上:“不成,我要回去一趟。辛辛苦苦的心血不能让这些人给坏了事。” 小宋摇头笑道:“这件事不是你我,晏殊甚至官家能解决的,这是一场阶级斗争。” “那该如何是好?” “用魔法对抗魔法。”宋北云笑了起来:“中华民族万岁,中国人民万岁。” 玉生眉头紧蹙:“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我危险?我为什么危险。”宋北云摇头道:“从一开始我们改革开始,就已经注定是要和整个上层阶级对抗了。” “可是官家也是” 玉生到底是学习儒家化长大的人,对于这件事上,即使是他也是有些犹豫的。 不过宋北云并不怪他,因为不是人人都学过马哲和毛概的,有些事情他们自然是有他们的忌讳。 “如果一场改革能够让大宋让中国强大起来,我不认为赵性没有这个魄力和决心。我相信他,就像他相信我一样。我现在跟他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好听点就是风雨同舟。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他吃过被上层贵族蹲在头上作威作福的滋味,他也不愿意让子孙后代经历这样的事情,所以他比我更痛恨这帮人也更支持改革,只是他不能轻易动手,因为一旦他动手就代表国家的倾向出现了问题,会有人在这上头做章的。所以他只能当个决断人。”宋北云一边切着腊肉一边说道:“那总有一个人要动手。” “可是你怎的不考虑考虑你自己,百年之后千年之后,人们怎样看待你?始皇帝的焚书坑儒至今都是一层污垢。” “历史会给人足够的时间去清醒的。”宋北云再次笑了起来:“况且太阳都没法子让所有人都喜欢,我算个什么东西。” “那你有退路吗?” “为什么要提前想好退路,我已经做好决心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他人的火力之下了,这场战斗没有退路。”宋北云摇头道:“一旦我退了,改革就败了。如果不能在咱们有生之年完成它,后面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波折,我还年轻正是可以为自己所向往的世界玩命的年纪。” 玉生长叹一声:“那年后我随你一并回京,总不至于车裂我吧。” “哈哈哈哈,别一想到变法就想到商鞅,不一样的。”宋北云连连摆手道:“我们跟他不一样,咱们足够跟上层阶级对抗的底气。” “如果他们逼宫怎么办?这是历朝历代都要面临的问题。” “知道我为什么第一件事就是重开诸子百家之言么?”宋北云将切好的腊肉码在干笋之上,放入锅中:“分化从那时就开始了,上层阶级也有自己的考量。” “儒家真的如此不堪?” “怎么会,我也是儒家出身的。”宋北云用力摇头道:“江湖上有一句话是武功本身是没有错的,错的是习武之人。儒家也好、法家也罢,都是治国治世治人心的方子,可有时候不对症了,对的方子也能吃死人的。” 玉生轻轻点头:“回京之后,我便去联络同门。” “不可。”宋北云摇头:“你只要见任何一个人,那就是结党营私。不能让人站在皇权角度去找到你的岔子,咱们上去第一件事就是拉开架势放弃幻想,干他娘的。” “好。”玉生认真的点头:“不过你可不能跟娘说,她年纪不小了,怕担心个好歹。” “我傻啊!?” 玉生也哈哈的笑了起来,然后两人就再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认认真真的准备了一个下午,在晚上爆竹声响之前,成功将一桌子饭菜端上了台面。 红焖羊肉、烧鸭子、甜酥珍肘子、板栗焖肉、笋蒸腊肉等等一大桌子菜摆在那,色香味都是满分。 大人都还好,几个孩子最先忍不住了,不过狗蛋是讲规矩的人,他们已经在台前跟小狗一样溜达了好几圈,那馋馋的样子可爱极了。 “别急。”宋北云将几块熬化后又凝结的糖块分别塞到两个大点的孩子嘴里:“还剩下最后一道菜了。” 而这时外头的牌局也都停了,几个人轮番来这里晃荡了一圈,每个人走出去的时候嘴里都塞着东西,看样子是真的饿惨了。 吃完了年夜饭,因为没有春晚,所以就到了孩子们表演节目的时刻了,主要艺汇演的内容就是诗歌朗诵之类的,好么其实也一般,但就是大家一起热闹。 在所有人以红包为威胁无尽的压榨了小朋友们的知识储备后,最激动人心的烟花表演时刻就到了。 宋北云带着这一家子人冒着寒风登上了长安城的最高处,眺望着灯火通明的长安。 很快,第一书烟花在天空绽放开来,这束烟花就好像是打开了一个奇妙的盒子一般,全城的烟花都紧随其后绽放了起来,家家户户上空都轰隆作响,每个人眼里都亮着光。 狗蛋捂着钢蛋的耳朵,铁蛋冲着天上的烟花嗷嗷直叫,所有人都显得很高兴,即便是每年都能看到的场景,但他们却像是看不够一般,一如既往的开心。 而此时此刻,正应是海上生明月,天下若比邻之时,城中的外族的不过农历新年的人却看着漫天烟花显得有些落寞了。 他们在这种时刻总是手足无措,所以全城为数不多的暗淡之地就是他们的聚居区。 可很快让他们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住在他们的邻里街坊不少人都端着自家的簸箕将他们制作好的面食摆上了前,盛情邀请所能看到的所有人一起共度佳节。 而在这样的热情之下,暗淡之地也逐渐被焰火所笼罩,毕竟不管信仰什么不管生在何处,人类对美丽的追求从来都是一致的。 “长安是为乐土为乐土啊!” 街上在年夜饭之后很快便恢复了热闹,紫式部喝得有些醉醺醺的,她有些想家了,但故乡千万里,山海不可平。她只好将自己灌醉,走在街上东倒西歪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怜。 她一边赞叹着长安一边吟唱着故乡的歌曲,唱着便已是泪流满面,尽显痴狂之态。 不过幸好,长安在治安方面即便是今日也没有倦怠,仍是有大队值班的士兵在街上巡视。 而突然间,城外再出出现了那种由官府燃放的巨大烟花,当那遮天蔽日的绚烂突然散开之时,满面泪痕的紫式部也不禁的仰头关注,直到失了神。 “每到年关之时啊,汉民就会燃放爆竹来驱邪祟。我母亲说啊,古时有恶兽名年,除夕之夜便会下山食人,故人便用火烧竹子发出噼啪声来驱逐它们,后渐渐的这火药炮仗也称之为爆竹了。” 坐在小院中正在吃饭的草原小公主听着同学的科普,脸上露出恍然的模样,毕竟她第一次在此处过年,外头的喧哗让她一头雾水。 在说话间,天空上巨大的烟花炸了开来,照亮了她青涩的脸庞,她的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看向天空的视线中充满了羡慕与希望。 “草原有朝一日也能如此,一定能。” 长安的祥和与热闹,让人很难联想到三年前它的破败,当年刚刚接手时的长安,早就没有了千古名都的风采,就像一个被人掳走受尽凌辱的公主,明珠蒙尘。 但天生丽质终归是天生丽质,当它回到了珍爱它的人手中后,属于它的荣光终究是再次绽放了出来,让人不禁感慨,长安终究是长安。 今日,当烟花再次照亮长安城时,无数老人的眼中都包含着泪水,因为他们依稀看到了长安当年的风姿绰约,那种久违的悸动,已经多少年没有展露了。 “这座城市啊。”宋北云一脸正经的对佛宝奴说:“是民族的魂。” 佛宝奴没说话,只是背着手站在钟楼之上远望群山:“江山多娇,怎舍得拱手让人。” “停一下,再说下去你们又要吵了。”妙言笑着抱起孩子:“我带孩子去下头玩,我走了之后你们再闹。” “嘁。”佛宝奴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谁稀罕跟他吵,我随你一起去。” 而金铃儿趴在栏杆上:“这时候得吟诗一首啊,大才子。” “那我只能偷一首了。”宋北云想了想:“容我想想偷哪首比较好。” 660、六年2月9日 雪 还未出年,一场春雪却是已然袭来,金陵城又是粉妆素裹。虽是天气寒冷,但弘文馆中却是热火朝天。 百家论道已经进行了十余轮,可谓是盘盘精彩,有人甚至不远千里跑来这里就是问了听上一听这百家的论道。 可就在论道之时,却有一股声音在悄然滋长,那便是新政之事是祸害万世基业之错政,而那提出新政的宋北云等人则是祖宗的掘墓人。 有人甚至挖出了宋北云与辽国首脑交往之秘事,甚至有人说他不光是宋国的封疆大吏还是辽国皇帝的塌上之宾。 更有甚者说宋北云便是靠着妖言蛊惑而上位,本只是个风花雪月的草包罢了,而那些个胜仗也都是小人之术,不登大雅之堂,遭天下人耻笑。 百姓是愚昧的,他们没几个人认识宋北云,听到这种消息他们便只是会以讹传讹,逐渐的讨伐宋北云的呼声自民间起,却是越来越大了。 “不知死活。” 赵性端起银耳汤喝了一口,放下碗后仰起头对晏殊说:“这些人居然玩起了这一套,倒是让我想到了宋狗与我说的海外经中的一则故事。” “哦?官家,倒不如说来听听。”晏殊在旁边也端着一碗银耳汤:“何等有趣的故事能让官家念念不忘。” 赵性笑盈盈的说道:“倒是有趣,说是海外王朝之中,有一朝称明,同是异族横行、战祸乱世,其中有一将军镇守边关,敌不敢犯,却被朝中之文患乱党以擅杀边帅、与敌议和、市米资敌等罪名弹劾,敌又趁机实施反间。后此人被明末帝认为与敌有密约而遭凌迟处死,家人被流徙三千里,并抄没家产。再后,边无人守,城无人防,敌长驱直入杀入首都,后末帝吊死于歪脖子树上。” 赵性说完,指着窗外的那颗生命力旺盛的歪脖子树:“喏,那棵树便是朕因这则故事而种,今已亭亭如盖。” “哈哈哈哈,倒是有趣。”晏殊也跟着笑了起来:“却是未曾想,今日官家也成了这事中人。” “哈哈哈哈哈……”赵性笑得哈哈不停,锤击桌面后却脸色突然一整:“这帮人真当朕是个昏君了吗?不过这些人倒是让人看出来了,这天底下的乌鸦当真是一般黑,古今中外莫不如是。哼,想让朕当亡国之君。好呀,那便看看谁的刀子更锋利一些。” 说罢,赵性将瓷碗往地上一砸:“黄有为!” 有大内四阎王之首的密探黄有为躬身觐见,赵性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与白念安都是宋北云一手调教出来的,如今倒是要见识见识你能耐的时候了。去,给朕查查,究竟是谁在后头煽风点火。” “官家且慢……此事您万万不可插手。” “都欺负到朕头上来了,还不插手那我这皇帝当来有何趣味。”赵性冷哼一声道:“黄有为,谨记一条,若是让朕知道你隐瞒不报,往后再来查的可便是宋北云本人了,明白没有?” 黄有为头一低表情凝重:“明白。” 其实即便是不用赵性说,这黄有为也不敢玩猫腻,他不是吃素的,但四大金刚谁也不是吃素的,他能查其他人也能查,若是真的自己干出一些违背官家的事让那几位哥知道了,再流到了宋大人耳朵里,那自己可就不是前途未卜那么简单了。 密探退下,赵性坐在龙椅之上面沉如水,他已不是那个碰到事情满面无错的少年天子了,如今的他掌握着一极多强中的那一极,天下最强盛富足的大宋,内心自是有了自己的定夺。 的确,他现在是不能够亲自下场趟这趟浑水,但自己是皇帝,终归不能被蒙在鼓里吧? 就算是宋北云年年的计划、财报和审计结果都会第一时间呈给自己看,而这些狗东西居然胆敢跟自己玩这一套? 真的是嫌自己命长了。 晏殊在一旁也感觉到了些许压力,他起身说道:“官家,如今长安久久没有动静,你说那边会有什么对策?” “那狗东西!” 赵性提到宋北云是又好笑又好气:“他给我送了新年折子拜年,那是只字未提这件事,朕估计他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即是有对策了。” “可有对策也该跟老子商量一下吧?不说话,装高手?” 晏殊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叹气一声道:“您还不知道他那个逼人么。” “那敢情好,回来之后老子赐给他十五个番邦美女,让他给老子写体验报告!”赵性撩起袖子:“还治不了他了。” 还别说,宋北云本人还真没太在意这件事,这几天他就带着孩子到处玩,什么春集庙会等等鱼龙混杂之地,他带着孩子转了一大圈。 今日佛宝奴这个狂信徒又把一大家子人喊去庙里烧香去了,他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自然是不去的,于是便坐在家中和玉生大眼瞪小眼的在那下棋。 俏俏因为年后要出一批版型而在加班,家中就剩下了这么小莲庄三人组没动了。 “俏俏啊,俏俏。” “喊喊喊,整日就是喊,我这忙着呢。”俏俏探出头来:“没事少喊我。” 现在的俏俏戴着一副眼镜,头发也乱糟糟的,显得很是暴躁,只因是有西域二十二国给长安的成衣作坊订购了一批衣裳,要求么也简单也难,就是既要符合他们的文化特征又要和以前的款式有所区别。 这可是超级大单,那帮西域土豪用矿产物资做钱银,出手阔绰乾坤一掷,一件衣裳净赚能到两百多文,这一套单子下来,俏俏跟左柔就能成天下第一女富豪了,所以即便是过年俏俏也没落下几日休闲。 “喊喊你还不成么。”宋北云举起棋:“之前我跟你说的新式军装的版,你打好了没啊?年后就要换装了。” 俏俏砰的一声打开门,走出来将一大堆图纸往棋盘上一放:“自己选,选好再叫我。” “你看看你,整日就是招惹俏俏。”玉生弯下腰将散落的图纸拾起递给宋北云:“她都忙成这副样子了。” “订单又不是不给她钱。”宋北云拿起图样仔细看了起来。 这里大概有四五十张图纸,风格各异。俏俏现在可是首屈一指的设计师了,经过这些年的学习,大到亭台楼阁、小到衣裳鞋帽,她都可以玩得得心应手了。 而她的设计在兼顾实用性方面其实还是很有一手的,这些军装大部分都带有皮带的配置,皮带也多是斜拉设计,可以悬挂许多随身携带的装备和佩戴更多的食物。 在面料方面大部分都是选用的棉布,因为棉布相对耐磨也更吸汗透气,而纽扣的设计则是便于更换和穿戴。 “不行啊,都不够帅啊。”宋北云摸着下巴沉默许久后说道:“还是有些繁琐了,军装得讲究简单方便耐用,这些里头华而不实的设计有点多了。” 玉生摇头道:“你为何不亲自来呢?我记得你作图也是一把好手。” “关键问题是……要是真用我的设计,现在的工具做不出来啊。” “不试试如何知道?” 小宋放下手里的图纸,摇头道:“还是术业有专攻吧,之前我画了个图纸给人家做个吉他,拿过来之后弹不响。这玩意……光好看可是不行。” 说完,宋北云走到不远处的柜子中取出几张自己的图纸:“我倒是设计了点防弹衣。” “防弹衣?” “嗯,世上有矛便要有盾,我是个悲观主义者。所以嘛,我总是觉得有朝一日万一遇到了敌人也拿着枪呢?”小宋沉吟片刻后说道:“于是就要有防弹衣了,所以我就想法子弄了个图样出来。” 铠甲好不好?那自然是好,可逐渐的热武器终究要取代冷兵器的,复杂而且笨重的铠甲也就是在这个阶段被淘汰掉,那么为了尽可能的减少伤亡,所以防弹衣就要应运而生了。 宋北云的设计思路其实就是复合装甲的设计思路,不过倒没那么笨重,只是在帆布马甲上缝了许多的口袋,口袋中填上双层的薄钢板,在钢板中间则填充纸张作为缓冲。 这样的话,普通弓弩肯定是射不穿的,除非那种手摇机械强弩,子弹却是要验证的,而且防护率也是个问题,于是到现在防弹衣都只是停留在纸面上。 “你啊,估计现在官家在金陵都急死了,你却在这里想着往衣衫中装铁板……” 小宋叹气道:“那我能咋办嘛,我总不能直接杀过去吧,先得布置好啊,万一我一过去,那帮人强行清君侧,以熟人请我吃饭,然后刀斧手一拥而上把我宰了,把人头往赵性面前一扔,说‘官家,我们帮您把那祸国殃民的狗东西给宰了’,你说谁吃亏?” 玉生乐不可支,他是万万没想到宋北云居然不是在琢磨怎么对抗那些人,而是在琢磨自己的人头被扔到朝堂上。 这孩子啊……大小就机灵。 661、六年2月13日 晴 莫愁前路无知己 赵性的金牌终究是到了,宋北云知道自己也该出发了,因为以赵性那狗日的性格,再不回去他就要下场轮人了。 他要下场了,那事情可就大条了,清君侧是少不得的,毕竟受妖人蛊惑嘛,更何况宋北云还有个“妹妹”在当贵妃。 妖人妖妃,那还了得?祸国殃民。 今日宋北云和玉生起了个大早,轻装而出。家人送到门口便没让再送了,两个男人说的轻松,但只有局中人才知道这趟回京有多凶险。 金铃儿心中担忧,双手把着门框看着宋北云登上马车,等到催动马车时,她才长出一口气,眼泪汨流。 “公主,怎的了?” 碧螺眼尖心细,发现了这位聪慧公主的不正常,她上前搀扶询问,但金铃儿只是轻轻摇头转身回到了房中,展开那日除夕宋北云写给她的词,仔细看来正是当年在庐州时欠下的下阙。 从江山如此多娇开始,最后一气呵成,虽是算不得多么风花雪月,但想到当年的上阙,连贯而行却是字里行间所透露出来的是扭转乾坤的气魄和洞悉时空的睿智。 当年若是他写下这一半,也许他都没有命活到今日。但现在再回顾而视,他写下此番合情合理。带着一往无前的毅然决然,这是慷慨赴死前的决心也是舍命一搏的浪漫。 正如他言,此番成了,中原华夏历史将就此一分为二,若是输了,千百年后历史终归会给他一个很好的归宿。 金铃儿知道凶险,但却从未开口劝他留下,因为她知道大丈夫者顶天立地,她的父亲是如此,她的郎君也是如此,若是凭自己就能拦住他,那么他就配不上自己这金枝玉叶的身份。 而相比较金铃儿的担忧,佛宝奴却是斗志昂扬,在宋北云走了之后,她第一时间召来汝南王世子。 “将大军压在宋辽边境上。”佛宝奴袖子一挥:“联营八十里!炮口全部对准襄阳城!只要传来宋北云死讯,不顾一切代价攻破襄阳,进攻金陵。十五日内,拿下宋国。” “谨遵圣命。” 她心中明白的很,宋北云此番去,凶险无比。如果赵性但凡有一丝动摇,他就回不来了。没有了宋北云没有了长安,宋国就是只鸡,辽国不宣而战便是了,既是复仇泄愤也是称霸中原。 “对了,向宋国使者传递信息。若我国临安侯在宋国境内遇险,辽国将撕毁盟约,渡江开战。”佛宝奴拢着袖子说:“顺便提一下,辽国满军百二万有余。当然,最好是能跟他们说一下,将宋北云驱逐出宋国就行了,后头的事跟他们就没关系了。” 汝南王世子领命而去,而与此同时金国使者也悄然放出了鸽子。 似乎一瞬间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宋国发生天翻地覆的大事,虽然他们都明白一旦宋北云倒了,最大得益者必是辽国,但即便是吃不到肉,跟着吮些血喝些汤那也足够他们撑很多年了。 基本上当宋北云出城的瞬间,所有国家都已经制定好了一套完整的瓜分宋国的基本方案。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五日,只是五日。 密探源源不断的消息传到了赵性的耳朵里,他在上书房中来回走动,将奏报扔在了众心腹大臣面前:“群狼伺虎!都在等着大宋巨变来分一杯羹。辽国、金国、草原就连大理都撤了金陵的使臣。好好好,真是极好的。朕问你们,你们要闹到几时!” 所有大臣面面相觑,一个个低着头不言不语。他们心中也是焦急,但现在的问题真的不在他们掌控之中,民间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从宋北云说到赵性的得位不正,再说到礼崩乐坏,反正大有国家不行了的趋势。 此刻的赵性才知道辽国的新旧之争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也深切的了解了宋北云说的迟早会出现的到底是什么问题。 一系列的改革的确是动了很多人的利益,首先就是读书的垄断专权被打破了,简单说就是考试和选拔越来越公平了,只要报名核实后,是个人都能够登上大雅之堂了。这对于那些长期霸占着考试名额的士族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只是一阵微风,并不想和中央权力对抗,可是这几年以来这阵风不光没有停,反而越来越旺盛,多地书局被烧、先生被赶走甚至殴打,公然阻挠学子报名春试甚至扣押学官。 这些事就如同惊雷似的突然爆了,庶族与士族之间的矛盾就好像凭空而来的似的,瞬间铺满了整个大宋。 而起因似乎只是因为那位石大人在朝堂上的一番言论,他可恨不可恨?固然是可恨的,但他其实也不过是一枚棋子,他背后的则是那些为了巩固垄断而联合起来的乡绅士族。 “古往今来,改革无不有牺牲。”赵性坐在龙椅上:“如今却是轮到朕了么?” 这时老丁垂头而上道:“官家,臣以为名弓藏于匣,方为上策。” “臣附议。” “附议。” 一众人都在附议,而赵性却沉默不语,他转过头看了看外头迎着寒风的歪脖子树,浑身慢慢的松懈了下来,头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仿佛整个人都被卸下了力气。 而这时,晏殊匆匆赶来:“官家……刚前线传来消息,辽国八十里联营压在襄阳城外。” 赵性眼睛豁然睁开,他突然站起身来,近乎咆哮着说道:“满意了吧!你们都满意了吧!?你们这些人,真的都是黑了心肝。好日子才过了几日,嗯?不被人糟践的日子才过了几日!说啊!” 皇帝的暴怒没有人敢硬接,所有人都退避三舍,他们心中跟明镜一般,但他们真的无奈,在场的都是支持新政的官员,但无奈他们身后的利益集团却已经明确的跟他们划清了界线。 如今即便是这些顶层的高官却也成了无根无蒂的浮萍,底层的乡绅在撬动皇权,两方博弈之下,他们除了站在这里翻白眼,却是毫无办法。 杀?那能杀的光么?历史上便没有靠杀伐解决过这样的问题,因为杀光了,平静了,但过不了两年就又会出现一次。 人总归是要为了自己的宗族和集团而争取更多利益,消灭这些人?秦始皇没做到、汉武帝没做到、唐玄宗没做到、宋太祖也没做到。 天底下真的有能做到的人? 赵性三日前给路上的宋北云写了一封很沉重的信,信中最后一句便是这“天底下真的有人能做到?”。 他真的好无力啊。 而就在这时,内侍敲门声传来打破了寂静,赵性无力的扬起手:“进来。” 内侍走入,来到赵性身边躬身说:“官家,有信。” 赵性接过信封,打开看了一眼,而就是这一眼,让他整个人如同再造,眼里的光都再次出现了。 信的内容非常非常简单,只是一个字而已,而这个字却有千斤重担一般,让赵性的手微微颤抖。 “能!” 一个能字,力透纸背。 虽然还没见面,但这个字和上面的态度却让赵性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他重新坐直了身子,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长安军抵达城外了?” “回官家,是的,战备约三万人,驻扎城外等候官家命令。”内侍小声道:“禁军已将长安军围住了。” “传令下去,放行。如不放行,长安军可攻城。” “是。” 而那些大臣听到此处,不由得脸色大变:“官家,使不得啊……” “使不得是为何使不得?莫要跟我说什么可信不可信,长安军是朕最信任的一支队伍。” 说完,任性的赵性就让内侍去传达命令了。 而此刻在城外,定国公面前站着的正是白盔小将杨文广,杨文广一身长安戒备军的装束,军姿站定器宇轩昂。而定国公也是一身戎装,指着杨文广的鼻子说道:“混账东西,你可知你在干什么!冲击金陵可是要杀头的!快些退下。” “长安铁军,只听官家令号,其余人等皆为杂言。” 说着,营中的轻炮便已经列阵,后头的火神营也开始检验武器,清管上弹。 “好好好,翅膀硬了。”定国公气得须发皆张:“来来来,在此地打死老夫便是了。” 杨文广视线盯着巍峨的金陵城楼:“长安铁军,只听官家令号。” 金陵城此刻气氛极压抑,因为盛传宋北云造反了。有人说早已料到而有人却说是万万没想到。 但不管怎么样,这造反之事,却是言之凿凿。 “官家……三万长安军对十万禁军,能赢吗?” “是十三万长安军。”赵性站在城头对身边的内侍笑道:“长安军,是朕的脊梁,他们来了,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内侍将赵性的命令传递了过去,定国公听到之后,盯着杨文广的眼睛:“小子……” “定不让国公失望。”杨文广抢先一步说完,伸手一扬:“长安军,入城!” 662、六年2月17日 晴 长安军入城后,兵符直接递交到了赵性手中,而赵性则直接将玺、印、符全部转移到了长安军中。 也就是说现在大宋所有信物都在长安军杨文广的手上,而赵性手中的只有长安军的军符。 “杨文广吧?”赵性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杨文广:“宋北云怎样与你说的?” “回官家,宋大人称只要成功抵达金陵,立刻让您将长安军打散分派入禁军之中,四人成班,一长安军混入三禁军之中形成混合编制。”杨文广单膝跪在赵性面前说道:“后随军三千位政委会立即进入各级队伍中,进行摸底与排查,力求将风险降至最低。” “那还不快些?” “一切等官家下令,天下可号令长安军者,唯陛下。” 赵性听到这话心里自然是舒服而安稳的,他点了点头,但却说道:“若是朕要你们杀宋北云呢?” 这个问题极刁钻,但杨文广可是跟着宋狗一路出来的人,他低着头气息都不带转换的说道:“如今长安军并无法抵御辽国大军,辽国军备之强,属历年之冠。” “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兵啊。”赵性叹气道:“行了,速去执行。兵符已在你手中,若是你现在一刀将朕杀了,想拥谁当皇帝都成。” 杨文广仍然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末将不知此些物件能做些何事只知此为使命,末将只认使命。” “去吧。” “是!” 长安军迅速行动,首先从里到外接替了皇城的守卫,皇城上第一次架上了大炮,然后控制了城中的火神营,将火神营的仓库接了下来。 并且第一时间找到了定国公向其颁布了皇帝的旨意,长安军与禁军开始整合形成混编队伍。 “防备兵变逼宫吗?”定国公一边用另外半张虎符按下拓印一边对杨文广说道:“事态已经到如此地步了?” “有过之无不及。”杨文广全然没有了在赵性面前的自信满满:“情况极为危急。” “何以见得?” “宋大人说的。”杨文广点头并复述了一遍:“改革之中也涉及到了军改,若是有将领抵触,也许便已然密谋了。” “那为何不怀疑老夫?” “这个宋大人未提过。”杨文广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却肯定的说道:“官家也未曾有怀疑之意。” 混编行动可能要持续几日,全城的禁军都会被打散,所有的战斗序列都随机安置,原本分属不同大营的士兵就像轮盘似的转了一大圈,而且每三个人中安置了一个长安军士兵成一班,每四十人便安置一名“政委”,四人中以军龄长者为长,政委领十班。 这样的部署将整个金陵的军力部署完全打乱而且更加细化和零碎,不再扁平化管理也不得越级而做,将军还是那些将军,但那些将军却不可再直接对士兵发号施令,而是需要通过下级军官与政委向下兼容,而政委本就是隶属枢密院之人,若是传递的命令他们感觉有问题,第一时间就会向枢密院汇报。 而即便是政委跟着一起叛乱或者被害,也不过影响的只是四十人罢了,完全达不到能够翻云覆雨的标准。若要达到大规模兵变,则需要上千下级政委同时叛变,其难度之高实在难以想象。 “混成之后,长安军就融化在了禁军之中,打散了原本禁军编制,即便是在营内士兵也难以与上层长官直接见面。” 定国公把这个夺军权的方式说给福王爷听,福王听完之后沉吟许久,扬起脑袋:“这小子坏水是真多,这么一来要么必须趁着现在兵变,要么就没机会了。而趁着现在的话,恐怕也成不了气候。” “呵,这可是您教出来的好徒弟。” 定国公的语气中透着酸溜溜的滋味,语气中的心有不甘表现的淋漓尽致,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女儿的人,在王爷那就是赔了个女儿得了半个儿还能收个顶好的徒弟,可到自己这就是硬赔啊…… “你莫要心有不甘了,以我对他的了解,若是他人的话,长安军一到第一个就下了金陵所有人手中的军权交于官家,你看你不光得了好处还留了兵权,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抱怨么倒是没抱怨。”定国公叹气道:“只是未曾想局势已然如此紧张。” “这其中参与的人不少,不然断无可能如此迅速且如此激烈,等大朝会一开,定有人上折子参此事,若是官家不能给他们个交代,呵……”福王爷虽然语气平淡,但脸上却全是杀气:“是该收拾收拾这帮人了。” “那王爷,您觉得那小子会如何摆弄?” “我也不知,不过想来动静不会小。没瞧见这一来便将城内军政给翻了回来么,手中有兵权便占了上风。”福王到底是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前辈,对局势看的异常透彻:“之后许是会平息风潮,再后便是收拾这些混账了。” “可此事滋事甚大……恐怕……” “嗯,先看看吧。”福王眼睛抬起看着定国公:“实在不行,让那些人看看咱们这老狗也是有几颗牙的。” “王爷……可不好这般说自己。” “少来这套,当年你跟我冲杀时可没少骂娘。”福王哼了一声:“当了枢密使倒是跟我矫情了起来?” 定国公叹气一声,想到自己往昔年少时的峥嵘也不免有些惆怅,但转念一想,便笑着说道:“王爷,您这徒弟不负王爷当年之盛名啊。也是年纪轻轻,四方闻之颤动的人物了,就是品行不太好。” “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一般。”福王瞥了他一眼:“当年你不也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账,若不是你真的能打,老子早一刀砍了你。” 定国公讪笑起来:“谁还没有个当年呢……” 而就在长安军进行快速拆分混编的时候,左柔却被赵性勒令锁在了皇宫之中,定国公制不住她,皇帝却可以。毕竟这个节骨眼,左柔可是千万不能出事情的,毕竟大宋现在两大军的掌舵人一个是她爹一个是她男人,真的出了什么事俩人都要疯,赵性都不一定顶得住。 “放我出去!”左柔隔着上书房的门朝赵性吼:“宫里没意思!都十日了,还不放我出去!”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现在不是时候。”赵性转过身子不看她的眼睛:“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陪侄女玩。” “老子要出去!” “来人啊,送大长公主回寝宫。” 左柔骂骂咧咧的被拽走了,而赵性却是抹了一把冷汗,这每日一闹谁顶的住呢,可那宋狗到现在却还未抵达金陵,这真的是要了命了,明日可就是大朝会了。大朝会之后,若是还没有手段,恐怕真的要出事情的。 现在他玉玺、虎符和印信都交了出去,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一道秘旨已经传给了宋北云,便是让他在弟弟和儿子之间选出一个合适的继承大宋并由他与福王监国直至新帝亲政。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希望这样的事不会发生,赵性虽然不太想当皇帝,但还真的是没有活够…… 如今皇宫内外已经全部由长安军接管,几乎就是战时姿态了,再如果都出了岔子,恐怕真的就是老天爷都没法救大宋了。 辽国可是垂涎三尺的盯着呢,内忧外患叠一起,天王老子都够呛。 “此番,不论输赢。辽国都是最大赢家。”晏殊在回头看了一眼骂骂咧咧的左柔之后,继续说道:“新党赢了,辽国便知如何调整他们那边的问题。若是输了,他们便会长驱南下,分割掉大宋,且以拨乱扶正之名。” “朕知道。”赵性仰起头深吸一口气:“这次必须要割掉这块腐肉了。” “难啊……”晏殊长叹一声:“世家宗族、贵胄姻亲,盘根错节的在泱泱中华扎根数千年,哪里是一朝一夕便能铲除的。大宋本没有旧贵,但新贵的日子长了也便成了旧贵。如此往复罢了。” “不行,朕咽不下这口气。”赵性牙齿咬得咔咔作响:“给宋狗再发金牌,让他快一些。” “他回信了……说已经十二道金牌了,差不得行了。让官家别没完没了的烦人。” “狗东西!”赵性暴怒:“老子在这急得晚上都是含着眼泪睡的,他让我别烦?” 骂归骂,但他们又能拿宋狗怎么办呢,他就是这个德行,只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厮在干什么却是一件麻烦事。 而宋北云究竟在干什么呢,他其实已经早几日便已经抵达了铜陵,毕竟是加急快马又是轻装,自然是要比寻常时候快一些的。 但他一到统领就钻到了工坊之中,这几天折腾就弄出了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这是?炮?”玉生看着宋北云摆弄的东西:“长得如此奇怪。” “这个啊。”宋北云拍了拍手边大大小小四十多个喇叭:“这玩意曾经让一个奥地利的落魄画家干翻了整个欧洲。” 663、六年2月20日 阴 宋人真的好赌 元宵佳节刚过没几日,百姓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开始忙碌了起来,弘文馆仍在慷慨激昂,民间的气氛仍是奇怪,朝堂上压抑的让人难以呼吸。 一场春日的阴天,微弱的光大殿上的天窗投射进来,阴晴不明,赵性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而下头有数位大臣在慷慨陈词。 “自新政实施以来,百姓困苦、商贾成患,治学者不可治学、耕种者不思耕种。此行有违圣人教诲、有违祖宗法度,还请官家痛及思变,收回成命,严惩始作俑者。” “臣参那长安宋北云罔顾国法、不思国情,违我大宋立国之本,以朝廷之名行苟且之事。诸般种种列举二十八条,还请官家过目,望严惩之。” 这二十八条,赵性看的是心惊肉跳,每一条都足够宋北云死八十回了。 从拥兵自重、勾结朋党到目无朝廷、安置长安小朝廷再到交垢金辽、通敌卖国、资助草原等等,反正能想到的他们给安排上了。 大大小小的罪状写了足足八页,可谓是罄竹难书,简直就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恨的那种。 “官家,还请三思。切莫让这等妖孽迷惑了心神、祸乱了纲常啊。” 看着这些人一个两个的跳出来哭嚎,原本站在宋北云那一边的人却只是抿着眉头闭口不言,赵性有些失望,反倒是有些没有宋北云看得开了。因为今早那狗送来的信中说,这些人只要不落井下石便已是君子中的君子了,因为他们不可能背叛属于他们的阶级,对他们来说只要开口帮了宋北云这个挖坟掘墓之人,便是数典忘祖、忘恩负义,他们背不起这个骂名的。 “臣有异议。” 突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所有人都用诧异的表情看向了那边,之间工部张尚书站了起来:“臣大多数时候不问朝政,但诸位同僚所言之行奇技淫巧之事,我不敢苟同。” “臣也有异议。”老丁满脸的暴怒,腮帮子鼓了起来,明显是咬着后槽牙在说话:“臣治学多年,虽不算天下无双但却也自认桃李满天下,法度之事臣还是能说上几句的,长安之法度实在可为天下楷模,至于宋北云是否徇私枉法还需彻查,岂可因只字片语便定人于罪?那国法何在?章法何在?” “臣有异议。” 御史台的出声让人最为意外,但的确就是那个被人称为老刺猬的御史大夫此刻却是站了出来:“臣认为宋北云行事乖张不假,但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却不可随意栽赃,若都依你这般栽赃,我御史台岂不都是酒囊饭袋?” 接着有异议者突然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的一个一个往外冒者,他们没有公开维护宋北云,全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驳斥这二十八条。 但有些他们实在没办法驳斥的,就是外交方面的内容,因为大部分时候外交都是宋北云一人把持,这件事他们真的不好开口。 而且他也的确是帮助辽国、草原甚至金国完成了建设,出口给了他们各种产品,其中不乏铁器、盐巴等管控之物。 这件事他们没法子洗…… “何为纵容商贾?大宋国库三年连翻三番,商贾又如何?商贾就不是我大宋子民?”户部尚书性子爆裂,上去就是硬怼:“怎的?国库中的铜板是假的不成?” 可即便是他们在努力维护,可到底有些领域是他们触及不到的,可偏偏就是这些内容就足够让宋北云死个痛痛快快了。 赵性只留下了一句延后再议,便匆匆散了早朝。 回到寝宫之后,他将一个屋子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碎,满心的暴怒都积攒在了那里。 那些人明着说宋北云,其实刀刀砍在赵性的身上,他心中还能不知道?新政是宋北云一个人能推动的?说白了,他们反的不是宋狗而是他赵性! “都该死!” 赵性死死捏着一柄弯刀,满眼通红:“来人啊,去看看宋北云到了没有!再没到,老子一刀砍死他!” 内侍匆忙出宫,转了一大圈之后再回了宫,面露难色的对赵性说:“似乎是……到了。” “似乎?” “嗯,似乎。”那内侍无奈的说道:“有人在拆弘文馆的院墙,我上前打探他们说是宋北云宋大人让拆的,而且还在周遭树起了好些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什么东西?” 那内侍描述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赵性把刀往地下一扔:“说的什么东西!老子亲自去瞧瞧。” 赵性穿好衣裳想走出宫去,但在宫门口却被长安军侍卫拦住了去路:“官家,特殊时刻,万万不可啊。” 赵性哎了一声,一拳砸在宫门上:“老子真的窝囊啊!” 而就在此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赵性的身后响起:“官家。” 赵性回头,发现是一身司命司打扮的小鱼站在了那里,他看到小鱼的瞬间,表情都舒展了开来。 “你来了,那狗东西就来了对不对?” “回官家,宋大人让我来宫中保护您的安危。” “那他呢?谁保护他?” “皇城司已经调派了人手,宋大人还让我给官家送一封密信,说这封密信除了官家谁也不能看。” 小鱼走上前将信递给赵性,赵性也不顾形象了,就在旁边的台阶上一坐,拆开信便阅读了起来。 但只是看了一遍,赵性便将信按在了胸口急促的呼吸了起来,等缓了好久才敢继续看下去。 他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荒唐……大胆……惊艳……” 赵性给予了这封信高度的评价,因为这封信上的内容足够改变中华大地两千年以来的所有格局,其意义深远且厚重,虽然可能引起巨大的反弹,但只要顶住了三次以上的反弹,至少百年国泰民安毫无问题。 首先,宋北云提出的改革之法并非是之前粗暴的均田制和屯田制,而是以国家为单位的土地分配计划。 国家收购所有田地、土地归为国有,然后再进行二次分配,将过去无偿、无限期、无流动的单一行政划拨体制,转变为有偿、有限期使用的新体制,即把集体所有的土地等生产资料承包到户独立经营,自负盈亏。除向国家交纳农业税以外,其余全部收入归农民个人。 总体来说就是把土地的使用权与所有权在一定程度上分离开来,而且百姓的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即便是只留下一间破屋,风可进雨可进,皇帝不可进。 这对皇权是颠覆性的,不……对整个传统的思维都是颠覆性的,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挖坟掘墓。 赵性看得心中直打颤,他就知道这厮心眼一定是不会那么大的,这个方式对皇权……等等,皇权? 赵性脑子里突然闪亮了起来:“老子不就是天下万民心中的明君圣主了?” 可是失败了呢?赵性转念一想,如果失败的话,将要面对的是再一次的军阀割据、民不聊生。 不对……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只要大宋一旦宣告失败,辽国会在第一时间吞并大宋。 信的最后就连宋北云也写道,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若是失败便以身殉国,决不食言。 “老子是信了你的邪。”赵性把信收拢在怀中,站起身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娘的,干了!让这帮狗东西胁迫老子,来啊来啊,老子挖你娘的祖坟!” 赵性衣袂一甩,转身走入了上书房,然后迅速的将所有革新派的大臣全部召集了过来。 等赵性的话说完,所有人的脸色都是惨白,即便是晏殊也不例外。 历朝历代……都没有出现过革自己命的皇帝,赵性这是疯了? 但赵性却说的眉飞色舞,丝毫不以为意。 “朕知道,若是真成了,朕就只是个没用的东西了。但那又有何不好?国富民强,大宋从此长治久安,史书会如何评价朕?百姓心中有杆秤,诸位意下如何?” “官家……请三思。” “请三思……” “三思啊,官家。” 所有人都在反对赵性,即便这些人都是革新派,但赵性这任性之人却执意要走上一条无法以史为鉴之路,前途一片渺茫。 这要真的失败了,那可就不是局面丢了的问题。 “朕知道你们为朕考量。”赵性摇头道:“朕只是个世子出身,阴差阳错坐在了这里。曾想浑浑噩噩过完一生,可如今有一个让朕这寂寂无名之人能够永硕星空之机,朕承认心动了。你们呢?要不要成为后代们永世纪念之人?” “官家,赌国运不可取啊。” “朕想赌一把。”赵性的任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要效仿古人,走一条前人未曾走过之路不好?” 众人心有戚戚唯独赵性跃跃欲试,他这个乐天派和宋北云那个理想派相得益彰,一拍即合。两个赌徒在这一刻仿佛心有灵犀。 “官家。” 赵性仰起头看着喊他的晏殊,之间晏殊环顾四周:“我跟一手。” 老丁一甩袖子:“跟。” 其余的几个人看两个新派领袖都跟了,想想却也是释然了。 “我也跟。” “跟了。” 赵性见所有人都跟了,他仰起头喊道:“来人啊,通知宋北云。” 小鱼从旁边像个影子一般的走了进来:“官家。” “动手。” 664、六年2月20日 腐草为萤一灯既明 数十人将那些奇怪的东西安装在了高处的支架上,上头还有线连着,下头则连接着几个怪模怪样的铁皮箱子。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看起了热闹,有读书人也有普通百姓,他们不知道今日是闹个什么。 而就是与此同时,城北大营之中,突然有十余名皇城司之人冲入了营帐,将禁军大将一把按住。 “你们要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皇城司的特务根本不跟他废话,将他的铠甲一扒,头上用个麻布袋子一套便带上了停在营房门口的马车上。 而车上除了他之外,还有四五个同样被五花大绑的人,他们有人是翰林学士、有人是城防将军,他们的嘴巴都被塞住,身上也被捆得结结实实。 而此刻,在城南一处庄园中,一名青衣小厮撞撞跌跌的冲入内堂:“老爷不好了!” 内堂中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他正在与几个大人物交谈,听到小厮的呼喊后,他皱起眉头呵斥道:“干什么东西!” “刘家老爷、向家老爷和孙家老爷都被抓了!您快些逃吧,我看皇城司的人正朝我们这过来了!” 这名为陈仑之人,正是江南陈家的家主,江南陈家虽然平日低调,但作为江南有数的大世家,朝中不少人都是他家的人或是他家培养出来之人。 而方才小厮口中说的几位老爷,则是岭南刘家、商洛向家、江西孙家的大人物,都算是顶级的豪门,大多是有从龙之功,属于典型的南方新贵。 “什么?”陈仑昂起头:“谁干的?” “老爷快躲避一下吧!” 可就在他们说话的空档,厚实的大门已经被一脚踹了开来,一名身穿云尨袍的男子已经走入了院中。 “你们是何人!为何私闯我宅邸?” 为首那人拿出画像素描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冲后面的人一招手:“带走。” “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 他的话还没说完,特务上来就是一刀鞘,这陈仑便晕厥了过去。他们转身便走,但为首那个云尨袍走到一半全突然回过头来看向了门口,发现有几个人看着倒也是挺面熟的。 “全部带走!” 一时之间,城中可谓是鸡飞狗跳,许多人提前得知了消息想要离开,但却都被皇城司快准稳狠的给拿了下来。 而就在这里在大肆抓捕之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弘馆的门口,接着宋北云一身戎装从上头走了下来。 场中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是宋北云! 人群突然就动了起来,宋北云这人如今可谓是臭名昭著了,虽然究竟臭在何处,他们不知道,反正那些读书人说他不是好东西,那他肯定就不是好东西了。 宋北云下了马车之后,两边立刻有人分开前方的人群,引着他走向了弘馆之中。 很快,他就站在了中央的宣讲台之上,这时他手上拿起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摆弄了一番,然后就听咔哒一声,周围那些刚刚树立在那的怪东西发出了一阵尖锐蜂鸣声。 接着立刻有工坊的工作人员上前调整,而宋北云凑到话筒上喂了几声,他的声音通过那些喇叭传出来,就像是惊天之雷似的,震得人头脑嗡嗡作响。 “各位,我便是宋北云。”他站在台子上笑着说道:“想必诸位已经听到过我的名字了吧,不管是好名还是恶名。” 下头此刻已经有人开始骂了起来,但宋北云根本不在意,因为没有人的声音能够盖过他。 “今日我回金陵,并非是想跟你们做些意气之争,不值得也没必要。” 这句话刚落地,城外却已经装上了十几个大箱子,有些箱子还在剧烈的颤动,显然是有人在挣扎。 “头儿,为什么有的埋有的不埋啊?”旁边一个正在挖土的特务小声问白念安:“这里头有甚的讲究?” 白念安背着手站在那:“能埋的是后头没用的,不能埋的后头还有用,干你的活。” 这次行动滋事甚大,就连白念安都在瑟瑟发抖,如果成了他便是这加官进爵之势,若是不成他必定是要粉身碎骨,但事已至此,并无他法,算是报答宋大人的知遇之恩和官家的栽培之恩了。 “宋大人到底要做些什么?” “你是想下去?”白念安瞪了一下身边多嘴的小兔崽子:“不该问的别问!” “是是是我不问了。” 而与此同时的弘馆,因为宋北云的到来,那可谓是热闹非凡,里三层外三层的不说,就连街边的树上都爬满了人,所有人都想看看这宋北云想要闹出一些什么。 不过他后头倒也没有说什么话了,只是在等待着工作人员将所有的喇叭都调试完毕,一切都安置好了后,他才重新试音并开始准备发言。 “你们看,我为了今日还准备了稿子。” 宋北云将手中厚厚的稿子拿起来给周遭的人看了看,下头传来一阵笑声。 但下一刻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宋北云却将手一扬,将稿子散了出去,纷纷扬扬如雪片落下,而就在此时他正式开始了今日的盛宴。 “我认为我不需要稿子。”宋北云笑着对话筒说了一句,然后停顿了大概三十秒钟的时间来环顾四周:“今日我站在这里,站在金陵之地,大宋的首府,身穿着戎装。不是来跟你们争论谁对谁错的。” “那你便是来造反的咯?” 下头的声音带着戏谑,而宋北云低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我只是要告诉你们一些你们可能都没想过的事情。有人说我挖坟掘墓,我想问问何为挖坟掘墓?” 下头的答案各种各样,反正综合起来就是宋北云不守规矩。 “是,我的确是不守规矩。我设计了新版印刷机,将书本的价格降了十倍。我建设了书局,让即便是再穷苦的孩子也能有书可看。我创办了弘学堂,让每个人都有学习的权力。”宋北云昂着头面带笑容的问道:“即便是这弘馆也是我出资建设的。我究竟是挖了谁的坟?” 下头的人突然语塞了起来,不知该怎样的回答宋北云这个问题。是啊,他究竟挖了谁的坟? “他们跟我说,读书是读书人的事情。他们跟我说,大宋只有一成的读书人算是人。他们还跟我说,庶民百姓不配读书。于是他们提高了书本的价格,于是他们打砸了书局,于是他们阻止庶民寒门之学子报名考试。” “我,宋北云。二十四岁。”宋北云将自己胸口的铠甲拍得砰砰响:“肱骨之辈、状元之才、封疆大吏、皇亲国戚。在场各位论才学识,自认为能跟宋北云一比的有几人?” 场下肃静,无人敢言。 “我为何要挖他们的坟掘他们的墓?与他们躺在一起安稳度日作威作福便是了。又何苦今日站在这,受你们的言语侮辱?笑话,天下又有几人能侮辱我宋北云。我收长安、收延安,驱逐草原猛士过阴山,未尝一败,谁敢辱我?” “但是啊,朋友们。”宋北云摆了摆手:“这不是我想要的呀。你们可能会问,你都如此这般了,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告诉你们,我是从庐州边的一个小山村中走出来的,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我要感谢当年的科考改革,让无数我这样的人能够有机会走出大山出人头地。我有一个信念,就是要尽必生之力来让更多的人能够拥有这个机会。” “但事与愿违,因为有人不愿意,他们希望他们的子嗣永享富贵,希望他们的家族繁荣昌盛。” “年轻的兄弟们啊,我们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呀,那是一个在屈辱中挣扎的民族!南北朝我们输了,他们跑了,他们仍是富贵人家,仍是花团锦簇。而我们的妇孺沦为他人的盘中餐,他们不以为意,时至今日仍在传颂魏晋南北朝荒唐且美好。” “大唐输了,他们又跑了,他们依旧是高枕无忧仍然是高高在上,而我们呢?我们遭人侮辱、遭人欺凌,二十四年来,我们从未有过像今日一般充满志气,一百四十年来,我们从未像今日一般充满朝气,上溯至一千五百年,我们也都没有如同今日一般充满希望!” “而恰恰是今日,他们在围堵、在逼迫、在造谣、在污蔑,他们在阻挡一切这个民族复兴的可能,只是因为所有的新事物都会让他们不再独享尊贵。” “无耻啊!无耻!!!” 宋北云在此处摘下了头盔,甩了甩已经纷乱的长发,停顿了大概十秒后他突然加大了音量:“但他们的无耻,恰恰是你们的光荣!正是因为你们逼迫他们,正是因为你们在威胁他们。无数知书者出现了,无数优秀者出现了,他们再也不可堵塞那条向前之路了,于是他们怕了,他们胆怯了。于是他开始使用他们常常使用的伎俩,想让你们望而却步,想阻止你们前进的脚步。” “如果说我宋北云是挖了他们坟掘了他们的墓,那他们难道不是在断我华夏的根吗???” “既然他们要断我的根,那这个坟我便掘了!” 宋北云说到这重新穿戴好了头盔,将腰间佩剑抽了出来插在了面前的地面上:“今日,我戎装加身,不是为所谓造反。而是为了一场战斗,为了一场能让此生不悔的战斗,为了一场让子孙后代都能站起来的战斗。即便生死未卜,也绝不偃旗息鼓。” “千年暗室,有灯则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此去若是不回,还望诸公能砥砺前行,勿忘肩负之使命,重振我中华之荣光,将胜利之旗帜插遍世上每一座高山。” 说完,宋北云跳下台子向外走去,在所有人目光之下,他脚步沉重而缓慢。 人们主动为他分开一条路,热血沸腾者满腔怒火,多愁善感者热泪盈眶。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了宋北云的身后,他们将手中的扇子扔去一旁,默不作声的紧随着宋北云的脚步。 满眼都是年轻的面孔,满眼都是坚定而愤慨的书生意气,原本一人之行,来到皇宫之下时却已是人山人海。 皇宫高耸,巍峨如山,但即便是高山在这如浪潮一般的人流面前也显得渺小不堪。 侍卫不敢将枪炮对准莘莘学子,但却也不敢让他们再往前走上半步。 宋北云从身上取下一张白布,咬破了手指用血书写下改革方案,血干了,他就再咬破一个。最后十个指头都破了但却仍写不完。 而这时,从他身后递上了一个小碗,碗中竟是大半碗艳红鲜血。 当血书完成之时,赵性出现在了城墙之上,他盯着宋北云,眼中有泪光闪动。因为宋北云走了对手会走的路,但逼宫终究是要受到法理之惩处的,如果宋北云输了,他就完了。 即便是皇帝也绝无可能保得住他。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但赵性看到的却是这个混蛋仰着头朝他伸出了大拇指。 “官家!请改革!” 宋北云一声呼唤,身后学子齐声高呼,声浪震天。天空的阴云似乎也被这声浪震慑,开始缓缓消散,露出春日里湛蓝的天空。 “官家,请改革!” 赵性回头看了一眼晏殊,只见晏殊背着手站在他身旁,眼神深邃无比。 “呈上来。” 一声命令,宫门缓缓打开,里头可见森严守卫,而一名宦官走了出来,双手托着血书,盯着宋北云,虽然已是满眼通红却仍强忍着泪水。 “哭什么,拿上去给官家。”宋北云对小鱼说道:“快去。” 小鱼重重点头,转身快步上了城墙,而赵性看完之后,一甩袖子:“上朝!” 下午上朝,前所未有。但武百官却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连个屁都不敢放,屁颠颠的跑了进来。 他们穿行过门口静坐等待的人群,无一人不是汗流浃背,因为恐惧。他们知道若是今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办法,天就要变了。 龙椅之上,赵性脸色阴霾,浑身上下散发出来那种属于皇帝的威严,他将血书呈给每一个人看。 看完之后,赵性也不说话,就等着他们发言。 同意?同意就是背叛了阶级。不同意?门口逼宫迫在眉睫。 他们终究是怕了,原本朝堂上不可交头接耳,但现在却也管不得那些了,他们互相商议之后,选择了暂时妥协,捏着认可了这一份改革计划。 首先是科举制度的改革,所有人今后都不再需要学官为引才能考试,考试也不再关联身份,商人、农民、戏子等等等等都可参加科考。 其次是土地制度,这个签下了,朝臣认为可能会发生内战,但今日之势摆在这,不签恐怕是要人头落地。 土地制度改革,那是真正的挖了贵族阶级的根儿,群臣的心都在滴血,但却毫无办法。而土地收归国有之后的二次分配,必然会造成地主阶级史诗级削弱,他们会反扑的。 赵性预见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一直庆幸自己把安全托付给了宋北云,因为若是换了别人,他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然后五岁的太子重走他的老路。 改革之议题,今日居然无人反对,这让赵性想起宋北云对他说过这帮人都是纸老虎,看上去凶的很,但只要自己比他更凶,他们没有什么太高明的办法。 但改革无人反对归无人反对,这宋北云却还是要死的!他们无力将怒气发泄到全部金陵学子的身上,那只能让宋北云这个罪魁祸首的身上。 别的不说,意图谋反这一条虽然不成立,但冒犯天颜却是走不脱的,然后还有妖言惑众之类,能告的全给告了。 那意思就是如果不宰了宋北云,他们绝对不会配合改革。 赵性紧紧咬着后槽牙,刚要说话却见定国公向前一步走说道:“杀宋北云容易,百万辽国铁骑你们去打?” 旁边的吏部尚书也走上前来说道:“辽国皇帝耶律佛宝奴称,闻宋北云死讯则挥师南下,若是能将宋北云驱逐出宋国,他即刻退兵。” “万万不可”兵部尚书走上前来:“官家,虽宋北云此人行事大胆乖张,但若论才能却是世间少有,杀则引辽兵入境,放出去恐反噬大宋啊。” 放?放你奶奶个腿,放你出去也不可能把他放出去!赵性心里都骂翻了,佛宝奴明白难道他赵性就不明白么?把宋狗送去辽国?真的是想瞎了心!做梦! “官家,倒不如先将宋北云剥夺爵位、官身,压入天牢等候发落吧。”老丁这时走出来:“放,便会坏了律法。若是不放,却也是不好交代。” 众人这么一商量,宋北云这狗东西杀不得放不得,唯一的办法就是关起来关一阵子。至于关在哪,还能关在哪,他是公主夫君,自然是要关在宗正寺的。 但宗正寺寺卿耍赖,死活不肯要,百般理由说遍,宁可死不让宋北云来宗正寺,就差撒泼打滚了。 最后没法子,只好让他去皇城司大牢了。但有些人不乐意,他们就是不想宋北云去皇城司,但刑部大牢不能收,宗正寺不肯收,要么压到禁军衙门要么压到皇城司。 可不管是禁军衙门还是皇城司,那对他来说就跟回家没区别 而赵性心中清楚,宋北云能且只能关在这三个地方,如果是其他地方,他会突然“畏罪自杀”的。 最后没了法子,只好将宋北云暂收大内司命司衙之中,但那些人还提出了条件,要让宋北云游街示众还有黥面和宫刑。 赵性理都懒得搭理,最多也就同意了一个游街示众。 事情到此便是告一段落,但谁也没想到京中突然始终的那一众人,却几乎是引爆了一枚惊天动地的大炸弹。 当然,现在炸弹还没爆开,最重要的事便是处置宋北云,他在万千学子面前被挂上了镣铐,装入了囚车。但同时朝廷也宣布进行为期三年的变法,这也就是说宋北云的诉求得到了肯定。 “游街?” 福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反了天了!上披挂,带金锏!我倒要看看,谁敢让我家女婿游街!” “王爷莫急。”正在福王要爆炸的时候,晏殊探出头来:“这是宋北云自己要求的。” “为何他会如此要求?” 福王的诧异也是晏殊的诧异,晏殊只是知道福王会爆炸,但却不知究竟为何如此。 “他说,后头还有开年大戏,等水到渠成,王爷定会大开眼界。” “嗯?” “改革,终归是要有人牺牲的。宋大人不想牺牲,那终归得有人去。”晏殊这个老好人眼中却是突然寒光四射:“恐怕大宋要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变革了,而有些杂种的命该祭祭天,祈祷大宋来年风调雨顺。” 而此刻的宋北云,已经在囚车上装着了,他被剥去了铠甲,穿着囚服,蜷缩在那里。 但所到之处却是所有人的夹道欢迎,虽然因为安全考虑,百姓是不允许近身,但却仍是有人将荷叶包的肘子、竹筒封的米酒托人交给宋北云。 不管以前如何,今日宋北云就是他们的英雄,土地和读书,本来就是普通百姓的心病,如今他上来就是动了人家最大的那块肉。 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不管成败如何,他都配享受到英雄的待遇。 而喝了酒的宋北云突然就觉得有些豪气干云了,他手扶着囚车的栅栏突然放声高歌起苏轼的定风波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好词!” 旁人喝彩,而宋北云则端起酒壶哈哈大笑起来,冲着街边的人喊道:“若是此番侥幸活下来,回头还你们个盛世大宋!” “好一个一蓑烟雨任平生。”赵性背着手在人群里对小鱼说:“狗东西还演上了。” 665、六年2月21日 晴 “你别想那么许多,都没有。现阶段你就记得一个字,给钱。” “这是两个字。” 游街一周的宋北云被“关押”在大内司命司的大狱中,这里起初是用来关押犯事的宫女太监所用,年久失修导致宋北云刚进来就塌了,无奈之下只好将他转压到了皇宫内御花园后侧的沉香宫中。 这里曾经是太后的宫殿,太后出家之后,此处便闲置了下来,加上周遭环境倒也清静,正适合关押重犯。 “你别管几个字啊,核心思想就是这样。”宋北云蹲坐在花坛前,一边逗着狗一边对旁边的赵性说道:“而且要放弃幻想,做好打一场内战的准备。” 晏殊也在旁边,三人就这样在春暖之日的屋檐下像个泼皮一般的聊着天,听到打内战的时候,晏殊瞪大了眼睛问道:“还要打仗?” “做好这个准备吧,你算算那些公侯伯子男们的封地有多少,各级王爷公主的封地有多少,勋贵封地又有多少。土地改革就是革他们的命,将土地收益折换成了每月等额的俸禄,这对他们来说是从根上断了念想。”宋北云掰着手指头说道:“第一步咱们打掉了寺庙的私产、第二步咱们要打掉王公贵族的地产、第三步要打掉大地主、乡绅的地产,这其中牵连到多少人?革命想要成功,牺牲是必然的。” 赵性抿着嘴沉默不语,而晏殊也在旁边沉默了起来,唯独宋北云靠在那边脸上一片淡然:“皇帝仍然是皇帝,但天下就不再是皇帝的天下了。” “那是谁的?”赵性侧过头来:“我听闻这般的话是要杀皇帝祭天的,我可不想死。” “工人、农民、商人、士人和皇帝。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大宋是宋人的大宋。这句话老早就跟你说过了嘛。”宋北云嘴里叼着一根枯草,蹲在那望着天:“下个阶段的事情下个阶段再说,这个阶段的任务是干掉乡绅、贵族阶级的反扑,你放心第一波就快到了,咱们必须得先下手为强。” 历朝历代,只要是正儿八经的想干正事的政府,就没有一个不想着从土地上进行改革的,但真正成功的只有新中国,可想而知其难度有多大。 深究其原因,其实始终摆脱不了教育两个字,现在这帮子乡绅反的不就是教育么。这帮人聪明着呢,老早就洞悉了事务的本质,知道什么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致命要害。 “你们说的马上要来的大惊喜是什么?”赵性从旁边的篮子里拿起一块肉:“朕现在如何去压制朝中的大臣?” “压制?”宋北云挑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那是我午饭,你吃了我吃啥?” “等会御膳房再送再送,咱们几个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赵性笑着说道:“我登基以来,就这几天最高兴了。” 宋北云也拿起一块肉放到了嘴里,沉吟片刻之后:“我们理性分析一下,为什么官集团可以在某些程度上对抗皇权,实际上是不是就是他们背后的人有能力发动颠覆战争?” “嗯,动辄造反这谁吃得消。” “他们错就错在错估了你,赵性的成长速度。” 赵性抹了一把嘴:“这亏了是你,要是别人我已经叫人来掌嘴了,我便不是皇帝你直呼我姓名也是不恭不敬,天底下哪有听说过喊皇帝名讳的?你这规矩真得改改了,我可长你几岁呢。” “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么。他们错就错在错估了当今圣上的成长速度。”宋北云重新组织语言之后说道:“而且一开始军权就是由皇家的嫡系把控,长安军一到就又再一次的稀释了他们在军队中的影响力。” 说起这个,赵性昨天是真的捏了一把汗,如果不是宋北云早早布置,如果不是军队的指挥权是在定国公手中,那昨日当夜必有哗变,然后就是一轮清君侧,杀宋狗保江山。 “之后的玩法,咱们就要换个思路了,皇权是很难斗得过的他们的,因为他们的根基可比某个皇帝某个王朝深远多了。咱们得走群众路线。” 一提到这个,晏殊的兴趣就来了,原本一直听着的他,凑上前来问道:“是不是便是曾经的皇帝到大臣到官吏再到乡绅最后才到百姓的执政过程要变化了?” “对。”宋北云点头道:“斗争时期暂时变成皇帝和百姓直接对接,依靠百姓和武装力量对抗庞大的乡绅集团。群众路线政策我都给你想好了。” “说来。”赵性搓了搓手手:“我听听看。” “先是要立朝为公,执政为民,把人民群众的实践创造和发展要求作为制定方针政策的根本依据。你看,首先你要确定的是这个路线,然后根据这个方针走下去,一切与你为敌的就是与百姓为敌,谁要执迷不悟就让他感受一番大水漫灌的痛快。将人民当成你立足的根本,脱离皇权神授思想,从今往后你就不是天子了。” 赵性挠着头:“那是啥子?” “啥子也不是!”宋北云眼睛一瞪:“你是人皇,是如尧舜禹汤那样的人皇,是那个在苍茫大海之上划出一道航线的人,是带领着万千百姓走出桎梏的人。受命于天?不存在的,你不是救世主也不是皇权的象征而是大宋是百姓的引路人。” “这个好像可以有。”赵性满脸笑容跃跃欲试:“挺带劲的。” “第二,就是要粉碎旧官僚体系思维,从今往后没有什么父母官了,所有执政者都必将是人民的公仆。这一条我跟你讲,尤其重要。当然也尤其困难,所以这必须要持之以恒,坚持不懈。我们这一代肯定是很难完成的,所以就需要更好的教育更优秀的化环境。甚至可能要百年数百年。但基调一定要奠定。” “第三,就说到了最重要的教育问题,逐步摆脱神权论的重要核心内容就是科学的发展和进步,归根到底就是教育问题。这里需要花大力气去办的,教育绝对是让一个民族长盛不衰的东西,开放、包容的教育环境福泽万代。所以我认为科举制度要进行更新,长安是试点对吧,从今年开始长安将分为理科,将来科你们自己定,理科的话到时候我整理出一份差不多科目内容,每一科都独立取士。” 赵性点了点头,而旁边的晏殊眼睛开始现场整理科内容了。 “最后嘛,可能就有点大逆不道了。”宋北云嘿嘿一笑:“取消一切世袭制度,这个需要老一辈的走了之后才能开始,不然有点对不起立下汗马功劳的那些老人,但他们的子嗣都是个什么玩意?他们也配?” 接下来宋北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边嗑边说:“当然,皇家是有特权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干的好,大家不会在意谁当皇帝,直到人民觉得你不太行了,然后就会把你这个摊子给掀掉。” “有点吓人”赵性倒吸一口凉气:“那有什么法子么?” “参考第一条。就像百姓都觉得贪官该死,但真的有个贪官能够造福一方,其实百姓是会给他说情的,有些东西法理不容但人情恒在。” “对了。”宋北云突然皱起眉头:“你还得立下一个绝对不可打破的潜规则,人不得治国。” “宋北云!”晏殊指着宋北云的鼻子喊道:“你自己就是个人!你狗日的!” “你看。”宋北云指着晏殊说道:“他这反应是不是就跟朝野那些人的反应一样?因为涉及到了根本利益了。” 赵性饶有兴趣的看着晏殊,晏殊被他看得背脊发凉。脖子一缩,便没有再讲话了。 “这一条朕也不太明白。”赵性从宋北云手中抠了些瓜子出来,放在嘴里一咬:“妈的洗过的啊?” “洗衣服忘记拿出来了。”宋北云继续嗑着:“我一个人过来的,身边又没个女人照顾,能洗衣服已经不错了,你还指望我掏兜啊?” “继续说继续说。”赵性扔掉瓜子拿起竹筒水壶喝了一口:“你也是太不讲究了。” “讲究这玩意干什么。”宋北云伸了个懒腰:“我不是看不起人,毕竟我也是个人出身,但真的吟诗作赋、写词唱歌的人不需要那么多,一个领域有那个十个八个就足够了。但是工业、农业、商业这些领域里,那是需要庞大人才基数来架构的。只有上头的人是出身于这个领域的,才会重视这个领域的发展,最后慢慢的才能让整个体系发育起来,下层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三尺的地基盖不起十丈的城墙。一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天下人都想去当士大夫,这怎么成?种田需要技术、炼钢需要技术、经商需要技术,别忘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建康犹在,楼台未倒,你可别重蹈了覆辙。” “建康不在了,现在是金陵。”赵性纠正道。 宋北云瞥了他一眼:“自己骗自己好玩么?” 而就在这时,小鱼匆忙赶来:“官家、宋大人、晏大人,东门守将裴永志招了。” 宋北云一听,将手上的瓜子一扔:“走,来活儿了!” 666、六年2月21日 晴 顺德二年惊天大案 “再不招,可就没机会了。” 白念安早已经将审讯的套路玩得是滚瓜烂熟,严刑拷打没有用,心理上的恐怖才是大恐怖。就像宋北云曾经对他说过的那样,死有什么好怕的,眼睛一闭啥也不知道了,就当睡了一觉安稳的。可是等死的过程却是漫长且难熬,一呼一吸仿佛置换了千年。 东门守将裴永志招了,而现在他面前坐着的则是这裴永志的亲弟弟裴玉乾。两人都为守将也都是江西裴家出来的人,原本光鲜亮丽的少年将军,现在却坐在这里呆若木鸡。 之前不管对他们怎样的拷问,他们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宁死不开口,但自听从宋大人的套路之后,将这两人分开来审讯却有着难以想象的进展。 “你要是先招了,可能就不用死了。官家特许你隐姓埋名去辽国讨生活。”白念安坐在上头喝着上好的茶水,虽是陈茶但却也是不可多得从皇宫中赐来的宝贝:“若是他人先招了,恐怕” 这裴玉乾仍是坐在那一言不发,直到外头走来一人凑到白念安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白大人,裴永志招供了,供词已写好了。” “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完白念安就准备出门,但此时裴永志的亲弟弟却坐不住了,他突然变得暴躁了起来:“不可能!我哥绝不会说!” “哈哈哈。”白念安拿起下属递给他的供词看了一番:“顺德元年十一月,得家中密信,待到来年宋北云回京之时,携兵起事聚众宫门,逼皇帝杀之。” 白念安念完之后,戏谑的吹了声口哨:“裴将军,看来您大兄信赖你恐怕不如您信赖他啊。好了,裴将军,该上路了。这等事,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你不得了。来人啊,带走!” “我招!我现在就招!我还有许多事是我哥哥所不知的!” “哦?”白念安将椅子横了过来,跨坐其上:“那便说来听听?” 而这样的事情在大大小小的审讯室中不时就会发生,宋北云换了一套侍卫的装束跟在赵性的身边来到了这里,只感觉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充满灿烂的阳光。 “顶层是盟友、底层是依靠。”宋北云随着的赵性往前走时笑道:“就是这上不上下不下的,就当猪杀了好了。” 赵性透过审讯室的小孔看向里头,里头的人他见过,正是顺德年的探花郎,他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人风骨,在里头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满脸谄笑的对着面前他们曾经最看不起的花皮狗们摇尾乞怜。 “这些人就是所谓的中产了。”小宋嗤笑道:“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希望左右逢源,不可信也不可靠。既没有挽大厦将倾之魄力又没有恩泽贫苦之信念,偏偏这些人却手握着国家绝大部分的资源,你说气人不气人,而且这帮人正是乡绅阶级天然盟友也是强权之走狗,干啥啥不行,有事逃跑背叛第一名。” 赵性冷笑,却是背起手来:“白念安何在?” 不多一会儿,白念安匆匆赶来,看到赵性和他身边的人之后,神色骤变,满脸严肃的请安道:“不知官家到来,未能迎接,还请官家恕罪。” “无妨。”赵性冷着脸问道:“这些人情况如何?” “官家此事微臣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倒不如劳烦官家亲自过目吧。” 白念安将赵性引到房内,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那些供词,赵性坐上去之后,白念安便从外头关上了门,并命人严加把守,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入。 赵性拿起一张供词翻阅起来,越看脸色越难看,索性放了下来拿起第二张,可这还不如第一张呢,赵性看得是脸色发绿,浑身都气得哆嗦了起来。 “哟。”宋北云也拿着一张在看着,边看他还边哔哔:“若皇帝不杀宋狗,则可想尽方法取而代之。你看看你看看,惯用伎俩!立个傀儡皇帝,然后就说先帝暴毙,妈耶好狠的手段呢。” 赵性此时已经气得手足冰凉,他缓缓将手上的供词放回桌面上,坐在那却是久久不肯说话。 “生气啦?” 宋北云笑着问道。 赵性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你告诉我怎么能不生气,他们硬是没将朕放在眼里。” “他们什么时候把皇帝放在眼里了?宗族第一这件事还需要说?大宋律,通奸什么罪?” 赵性和宋北云都看向的晏殊,晏殊正在研究供词,甚至都没有抬头去思考,脱口而出道:“男的三十板子八百里,女的三十板子强出妻。” “对吧,罪不至死。可是你们去把那些宗族中的水塘抽干看看,多少尸骨沉在下头。家法大于国法,你让他们怎么心中想着皇帝?”宋北云斜坐在桌子上:“法不下村镇,意不入朝堂,刑不上大夫。你玩个屁。” 赵性嘴角扯出笑容:“他们是真觉得朕不杀人啊。” “怎么办呢?”小宋看着赵性:“我是没办法给你做决策的,你自己觉得该怎么办好?” “杀!” “杀什么杀,杀的过来啊?顶多也就是个杀鸡儆猴差不多了。” 赵性不耐烦了:“你娘的有屁就放!” “哎呀,你这人生什么气嘛。”宋北云笑着晃晃手指头:“拉拢一批,打压一批、提拔一批、抹杀一批。在我老家那边,听话的狗是有骨头吃的,不听话的狗都被炖了香肉。问问他们,谁想吃骨头。” “都不吃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宋北云晃着手指:“方才我说的你就没往心里去,这帮中间阶层是最不牢靠也是最容易投降的,他们没有死磕的决心和能力。” “这件事你办?” “你疯了是吧,我是他们的死敌。”宋北云说完,抬头看向了旁边的晏殊。 而赵性也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晏殊。 “不是吧”晏殊的屁股沟子一下子就夹紧了:“我啊?” “反正你也是个背叛阶级的人了,拉几个盟友呗。”宋北云笑道:“至于怎么操作,天下之才一石,晏殊尽收七斗,想必是难不倒你的。” “你这”晏殊表情万般决绝:“坑杀我矣” “这里头有个难题,就是官绅勾结的问题。”小宋补充道:“他们么,拿手好戏就是乡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五五分账。所以最好下手的反而是你这样的官场顶级选手,取证也好,栽赃也罢,拿下一批,咬死一批。赵性始终要当那个白脸,红脸就是咱们的事。” 说完,宋北云一只手按在桌子上:“屠刀终于要举起来了。” “赵性!”赵性脱下鞋一鞋底子拍在宋北云屁股上:“让你赵性!让你张嘴闭嘴赵性!” 被凭空揍了一顿的宋北云一路哔哔着赵性就出了门,而从他们走出门的那一刻开始,开年大戏正式开始。 第一步就是公审大会,公审是最带劲的一个环节,那些没有受过酷刑的人要被送去公审,公审的地点都已经选好,告示也已经贴出来了。 这一下百姓们就如同过年一样开心,毕竟有热闹可看,而那些平日里与这些人交好的人则各个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堪。 公审的日期就在三日之后,届时会由三部会审,罪状则是忤逆谋反。 如果没有宋北云的安排,现在金陵城可能已经兵灾四起了,但如今兵变已经没有了机会,大大小小的将领被控制了一大堆,而且编制也进行了重组加上又有政委之类的隔离措施,现在那些士兵就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只能默默的出操训练,就当之前所说的话是不知道哪里飘来的一个闷屁,过了也便是过了。 造反是来不及了,他们就喊冤,但喊冤也不是白白喊的,人家供词都摆在了那里,而且身上并无屈打成招的伤痕,这喊冤就说不过去了。 各级大臣更是唯恐此事跟自己沾上了边,这几日江湖上的杀手都供不应求,但很多大臣都发现了一件蹊跷事,就是那些个平日里与他们多多少少有些关联的世家、豪族,此刻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这对各级官员来说,就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一般恶心,因为消失了就是不确定,他们不知道何时何地会突然冒出来,咬上自己一口,这反而比他们直接把自己招供出来还要可怕。 所以原本跳的最凶的人,如今都不再跳脚了,乖乖的听着朝堂上的安排,连顶嘴都不再顶嘴。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那些人现在已经都已经在城外的荒地之中,最深的能有两三丈之多。 但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现在乖的吓人,就连赵性都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帮人居然如此乖巧原本朝堂上赵性放个屁他们都要表达一下这个屁的不合理之处,而如今他们却从头到尾都投下了肯定票。 “宋北云这狗东西玩人都玩出精了。” 赵性深吸一口气,暗暗嘀咕一句之后,站起身来,表情严肃的提着一张供词走到堂下:“来,诸位爱卿都来看看,看看你们眼皮子底下的事!” 667、六年2月28日 晴 顺德二年,年初。 皇宫七日不开早朝,不为其他只为一场惊天大案。 宋北云风波还未平息,逼宫谋反大案就接踵而至,城防军中的高级将领有七人参与谋反,阁中大臣也有五人之多,下级官员、将领更是波及百余人。 一时之间金陵城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城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格,而且严格限制了人员的出入。 “名为清君侧,实为造反!” 赵性在殿上暴怒,声音洪亮还有些沙哑,他用手指指着殿下的群臣:“都是些混账,平日里朕视为肱股之臣者,今日却处心积虑想要逼朕退位!荒唐!荒唐!!!” 下头的人哪里还敢说话,虽然许多人心中都很诧异,怎么这皇城司往日不见动弹,现在抓人却一抓一个准,而且那些人居然还都老老实实的招供了。 而且因为滋事甚大,甚至于公布出去的公审环节都不得不往后延期。 许多人被抓了,皇城司、刑部、大理寺的牢中满满登登全是人,这些人要么是直接被抓的,要么是被之前逮捕者供出来再被抓的,而他们被逮捕之后自然也供出了更多的人。 大臣们心中慌张,自古以来谋反就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若是那些人胡乱说一些名字出来,那最终自己也是要被吃挂落,若是能证得清白还好,若是不得证清白,那可是要给人陪葬的。 “朕哪里做的不好,你们说出来便是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赵性怒斥之后捶打着胸口:“辛苦为朝廷培养的人才,就这般被杀掉,朕心痛啊!” “官家,请息怒。”老丁低着头往前一步走:“根据三堂共审之结果,这些人大多是为南方士族之党羽。” “分什么南北!都这时候了,你分什么南北!”赵性一只手扶着龙案,回头暴呵道:“还嫌不够乱吗?真的要朕说出来吗?陇西裴家、李家、于家,山西黄家、周家,这都是南方吗?难道是因为他们分了南北家就是南方士族吗?” 赵性举起手中的笔筒摔在了地上,转过身红着脸大声斥道:“没有一个好东西!只因朕想要改革,他们便要如此对待朕?” 下头的大臣仍是不敢开口,其实他们都是人精,为什么要杀宋北云?说白了不就是没人想担那弑君的名头,想要通过杀宋北云给赵性点个醒么。 可谁知道宋北云这人……真的是个妖孽,即便是没有参与这件事的人回顾起来都觉得宋北云每一步都走得恰当好处。 他还没来,长安军就到了,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首先长安军陈兵城外,定国公定要将军权归拢,然后二话不说进行分兵安置,将最核心最危险的部分给轻易化解了。 这第二招便是引发金陵舆论之震荡,挟持万千学子一同前来逼宫,走了士族集团的路却是让对手无路可走,这就彻底打乱了士族集团的步调。 而在做这些事的同时,皇城司还倾巢出动将大量的核心人物给抓了,如此秘密的事,这宋北云知道的一清二楚。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娘的各地士族里头都被他插了眼,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监视范围之中!而且这些眼线在那些士族中的地位绝对不低,这样一来当消息传出去之后,士族第一件事就是自查,这极大的延缓了他们的反应速度,并且可以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从内部分化。 至于第三招,宋北云仍是精妙,那就是让辽国屯兵边境,以外部压力压制国内不可轻举妄动,大量边军汇聚于边境,极大减少了兵变的可能还保住了自己的命。 这不是妖孽这是什么?现在看来,他那番动人心弦的演说,其实不过只是障眼法,一切都是为了掩护他私底下的动作。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下一步他便会引一部分士族集团归降投靠。 妙啊!真的是精妙啊!这一步步的棋下过来,回头望去处处都让人叹为观止,这哪里是一个二十多岁之人能干出来的?这满朝五六十岁的老狐狸到处都是,但能干出这一番精妙的却是凤毛麟角,或者说根本就没有。 这当真是将合纵连横的纵横之术玩到了极致,天下的聪明人在他的面前仿佛都成了憨人,戏耍天下于股掌之中。 而上一个如此妖孽之人,还是那三国演义里的诸葛卧龙。 哦……对了,诸葛卧龙也是出自于这宋北云笔下。 如今权力急速收拢在了以皇帝为首的革新派手中,保守派根本无一合之将了,因为保守派造反呀,谁还站保守派不就等于在胸口写着四个大字“乱臣贼子”吗?这个罪名谁担当的起? “朕要的是一个王道乐土,要的是一个长治久安。可是他们呢?既然如此……”赵性说罢,颓然坐在了龙椅上:“那就别怪朕了。” 而与此同时,皇城司内部,宋北云虽然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但却不妨碍他在这里办公。 白念安在一旁给他汇报,光是名单都有十几页纸,这可是数千人,若是加之九族,恐怕能有数万人之多。 “连坐就没必要了。”宋北云摇头道:“此去记住一条,你们是代表天家。任何反抗都属于造反,到时我会给你一支军队,你只要罚没家产,抓捕首脑就行了。那些个土鸡瓦狗也成不得气候,抓起来还造了个滥杀的罪名。” “明白。” 白念安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什么时候执行过如此重要的任务,即便是以前统领白莲作乱,也不过数百人,而现在他的手底下一下子就要扩充到三万人,而且这一趟他出去,所到之处定然是风声鹤唳,而宋北云这一句土鸡瓦狗不用管就给了自己巨大的权力,到时是不是土鸡瓦狗可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了,那些有些关联又不太重要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所以这趟回来他便是富可敌国。 即便是将大部分都要送出去,但剩下的仍能够他几辈子几十辈子挥霍了。而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是宋北云送给他的红利,是参加这场豪赌的红利,也算得上是用命换来的钱吧。 当然,这次参与豪赌的人都有奖励,因为眼下来看,他们这个阶段赢了,赢了就该有分红。像白念安这样的人,只配拿到钱财,因为他还够不上政治红利一说。而那些革新派的大臣,这次之后得到的,恐怕就不只是钱财那么简单咯。 但要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其实是不好说的,就如宋北云能绝杀士族一般,作为皇权代表的宋北云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或者集团权力大过中央王庭。 白念安心中给自己捏了一把汗,但总的说来得到是大于付出的,这对于他来说就值得了。 再看坐在那拧眉看材料的宋北云,白念安第一次意识到这位内部号称夜天子的人是多么的可怕,甚至于皇帝都是在听他的安排…… 一个能让皇帝听从安排且深信不疑的人,绝对不要质疑他的能力,只要听他的话去执行,然后见好就收,一世富贵就是唾手可得。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白念安摇头道:“宋大人,此番辛苦了。” “辛苦,谁不辛苦呢。”宋北云低声嘟囔道:“不过也没办法,这玩意不进则退,输了可是要跑路的。” 他嘟囔完,突然仰起头:“还没有完全成功,后面仍会有几次反复。所以你一定要做好长期准备,那三万人过几日会从禁军中划拨过来,你也不再是皇城司的人了,到时会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叫国家保安司。以后你的职责就是控制国内的叛乱和骚乱,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什么地方起了叛乱兵变,你却没有拿到第一手信息不能防患于未然,那我可要拿你是问,这可是脑袋夹在裤裆里的活,能干不能干?不能干早说,我好换人,别到时候跟我说再给你一次机会。” “能!”白念安重重点头:“定不辱命!” “开始吧。”宋北云手一扬:“马上要公审了,准备一下。邀请全城人来看砍头。” 砍头自古以来便是顶有趣的事情,百姓最是喜闻乐见,他们不管好坏,只是觉得刺激新奇,更何况砍的是这些个反贼。 而且这些个反贼还都是平日里那些高高在上、作威作福者,往日见到都是老爷长老爷短的叫着,人家不搭理不说,若是心情不好下了轿来打上一顿连个告状的地方都没有。 但今日公审之时,那些“老爷”们跪着,脖子后头插着一块木牌,上头写着谋逆者xxx,上头的官爷在宣读他们的罪行。 这是多么让人开心的一件事情,百姓们听到他们的罪行后,恨不得生啖其肉,而听到斩立决之后,任凭那些人怎样哀嚎、怎样痛哭,都被淹没在了茫茫百姓的欢呼声之中。 全城的百姓就如狂欢,他们敲锣打鼓的欢送这些瘟神离开人间,没有一个怀念悲切,有的只是欢欣鼓舞。 上百个死囚就在那一字排开,而宋北云的恶趣味在此刻也发动了,他让百姓来选这些人的死法,是枪毙还是砍头都没有问题。 “那个那个,看见没有?那个,那是我东家。这玩意可不是人了,欺男霸女的,看着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平常可干了不少腌臜事。”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在人群中对旁边说道:“前几年,宅子里有个小芳,就是被这个畜生给糟蹋了还有了身孕,后来这畜生的婆娘将小芳活活闷死在了水桶里,后来还去官府说是难产死的。这帮人,就是该死!” “别废话了,盖手印了,枪打还是砍头。” 那小厮伸过头去看了一眼:“肯定枪打啊,我又不是没见过砍头。” “净吹,你几时候看过?” “别管了,我要看枪打!” 五十个手印很快就盖完了,第一个犯人就是枪毙,当士兵将那人拖到一边摘下那块木板时,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老爷”已经尿了一地,散发着骚臭。 子弹在他脑后上了膛,随后一声爆响,他的脑袋就如摔在地上的西瓜一般炸开了花。 开始还高高兴兴的百姓一看,当时就呕吐声连成了片,其中还夹杂嘲笑的声音,倒是热闹的很。 “好!” 突然,人群中有人叫起好来,接着所有人都叫起了好来,即便是那些呕吐的人回过神后也跟着一并叫起了好,所有人都是高高兴兴的,仿佛不是在看行刑而是在看过年杀猪一般。 有读书人抨击此般行为太过残忍,不符合大宋仁义之名,但很快他就会被在报纸上批得一无是处。大宋仁义,可这些人不仁义,不可让规矩只能管好人。 百余人,从公审到行刑,从天亮杀到了天色发暗,城中的闲人过足了瘾,而现在却也无人胆敢为这些人发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输了,输得惨烈。 古往今来唯成王败寇之事亘古不变,若是他们赢了,这里也会跪着一批人,而那批人却是为民请命的那批人。 百姓也许不算聪明,但他们心中却是有一杆度量,就如宋北云所说的那样,哪怕是一条狗也知道谁对它好,更何况是人呢。 赵性是明君,宋北云是贤臣,虽然这个贤臣的名声有点臭,但现在想来人家也不过就是好色一点、贪财一点,但他干的事可都是为国为民。 “宋北云是个好人啊。”有人庶子出身的读书人手扶着旁边的大树看着法场对同伴说:“只可惜,他如今也只能在牢狱之中。” “你说他是个能人我就同意,好人恐怕说不上吧?” “不就好色了一些嘛,你那日也见了他的风姿,你若是女子你难道不心生向往?” “嗨,别说是女子了,就算是男子我都心生向往。” 那书生默默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伴:“你有些许不对劲……” ======== 今天就更一章了,因为编辑说有那三观不正的一直在举报我。昨天有一章是应该有敏感词被系统封的,我去修改一下,争取明天放出来。 668、六年3月2日 晴 变法需十年 仔细回想一下王安石变法的内容,虽然内容上也是希望通过军队改革、税制改革、土地改革和考试改革来达成国富民强的目的,但其实核心内容却仍然脱离不了政治斗争。 也就是说王安石的改革内容是那种坐在高台上的教化,带着上层阶级的俯瞰视角,对整个封建制度的根源并没有进行改动和优化。 但这次宋北云提出的改革虽然看上去和王安石的改革内容十分近似,但其核心内容却是立足于最底层民众。 政治斗争虽然必不可少,但这种斗争却不是目的而是过程中的手段,虽然内容和经历相差不多,但本质却截然不同。 纵向对比王安石和宋北云两者之间的改革可以发现,宋北云的改革是建立在工农业社会初见模型的情况下的,这个时候的大宋工业体系虽然还不健全,但工业制度已经逐渐成型,农业方面也相较于王安石时期有了本质的差异。 甚至可以说现在的大宋就是处于早期工业革命的边缘了,就差那临门一脚。 两人的改革都会释放出大量的人口进入城市,而王安石时期并没有富余的生产设备来接纳这些人口,于是乎改革反而会造成民众生活的困苦,以及在青黄不接时期的强制借贷政策,虽然出发点是想帮助农民度过难关,可实际执行起来却会因为利率太高和财政负担太大而适得其反。 反观宋北云的改革制度,因为他是有着绝对先进的经验的,立足点从一开始就确定了,说白了就是使了一张均富卡,由普通百姓创造的财富来收购富人的土地物资回归国有,再通过政策手段将这些资源二次分配给创造财富的普通百姓,钱还是那些钱,轮转一次之后财富进行了转移和平均化。 改革完成之后,富人仍是富人,但他们不再占有生产资料,生产资料轮转为国家体系中的一部分,那些有钱人仍可以醉生梦死,但也只是醉生梦死了,也就真正意义上成为了大宋养着的猪,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因为脱产了嘛,双脚离地了。他们没有能力去影响更多的人了,财富最终会会转化掉消化掉。除非他们像徐家一样,把实业铺满整个大宋,积极拓展第二产业。 但还是那句话,愚蠢的人永远不可能手握金砖,再想不靠努力就躺平过日子,那基本上是没可能了,往后面对这些人注定会是更加激烈的竞争和更残酷的社会。 这才是改革的真正意义,同样也是宋北云一直以来所说的民不患寡患不公的真正展开内容。 “官家。” 赵相被人推着轮椅来到了赵性的面前,赵性一见他来了,立刻起身相迎:“赵相,近来身子可好?” “好上许多了,多谢官家挂念。”赵相自从三年前中风偏瘫之后,如今却已是好了许多,但却仍有些口齿不清,站立行动也颇为困难:“今臣闻金陵城风云突变,不知官家一切可好?” “都还行吧。”赵性叹气道:“就是有些累了。” “那便好那便好,官家也要多多注意修养,莫要积劳成疾。”赵相不无感慨的说道:“臣便是吃尽了苦头。” 说到这个赵性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咳嗽了两声,然后假装看起了手中的报告。 赵相沉吟片刻,突然再次开口道:“官家,老臣有个问题想要问问官家,不知官家可否赐个答案。” “赵相请问。” 赵相到底是个老江湖,他当然不能说他的疑惑是平日里去拜访他的人向他哭诉的,所以便找赵性说是自己的疑惑,否则以现在的风声局势,他这么一个无权的挂名宰相说不好能不能保得住那些老实巴交的老友。 “这个问题困扰老臣许久,总是不得其解。”赵相僵硬的笑了笑,继续说道:“老臣知道官家要改革,改革的确是好,可若是真的是人人都可通过科考晋升了,那那些个为国奋斗几代的人家,该如何是好?难到就不可有些许优待?布衣书生又凭什么与那些奋斗世代者争?” 赵性一愣,他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坐在那沉思片刻之后,只能悻悻说道:“此事朕会关切。” “官家会关切不假,可许多人都在观望呢。” 赵相本身就是个学术大家,他心中肯定有自己的答案,但他觉得这个答案并不好,所以就想看看赵性是否有答案,毕竟改革之影响并非是一城一县,那可是要深切影响到未来数十年数百年甚至千年的,没有答案怎么可以? 所以他虽然很不情愿,但仍是冒着冒犯天颜的结果来硬着头皮逼问赵性,因为改革者心中必须要有答案,这才算是一个合格的改革者,断然不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就在这时,外头的门被推了开来,人还没到,声先到:“新国安已经出发了,会在短时间之内扫掉参与到这件事里的世家,算是杀鸡儆猴。晏殊也动身了,行使督查之职。” 宋北云刚转过帘子,一抬眼发现赵相就坐在那,而赵相听到着声音,即便是自己没法子转身也知道是谁来了,他心中其实早就知道所谓的治罪宋北云就是一场戏,但真这样撞见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啊……赵相来了。”宋北云也不客气,往旁边一坐:“我还说过几日去您那瞧瞧呢。” “免了吧,我可担心一个不留神就被人捉进了大狱之中。” 宋北云龇牙咧嘴的挠着头:“赵相何必刺挠我呢。” “哼,我一见那行事风格便知道是谁的手笔。当真是好手段啊,宋大人,杀了那许多人。” 赵相一贯反对以暴制暴,算是跟宋北云有理念上的不合,如今这金陵杀的又大多数是有名望有地位之人,有些甚至跟赵相私交还算不错,他心中自然多少是有些怨气的。 但他也清楚,私交归私交,改革之事实为无奈,那些人的死多少也就算是咎由自取。 “我也不想的。”宋北云拿起旁边的糕点就往嘴里塞:“我也不是什么喜欢造杀孽的人,但有些事必须要执行,毕竟若是我慢上一手,跪在法场中高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人便是我了。” 赵性这时在旁边补充:“还有晏殊。” 赵相不想与他理论,毕竟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觉得他手段太过残忍罢了,其他的他也无错。 而赵性这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看向宋北云。 宋北云一看赵性这德行,就知道赵相肯定是给他出了什么难题,心中也是打鼓。 “宋北云,刚巧你到来了,方才赵相问朕一个问题,你可有答案?” 您倒是问啊…… 赵性看到宋北云的表情,连忙将赵相刚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说给了宋北云听去。 而宋北云听到这个问题后却是哈哈一笑:“这是赵相问的还是赵相的老朋友们问的?” 赵相一听,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差点都忘记了身边这个小混账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人精了。 “为何如此说?”赵性问道。 “赵相是贤相,他所考虑之事必是国计民生,断然不会是这种鼠目寸光的东西。” 一句话将赵相说的表情平复了起来,心说这小兔崽子果然是厉害的,又骂了人还顺便吹捧了自己一番,倒是个老手了。 赵相此事缓缓转过头来:“你莫要管这些,这个问题你可有答案。” “答案?这种问题问我干什么?”宋北云眉头一拧:“让他们问黄巢去。” 赵性和赵相心中同时咯噔一声…… 问黄巢? 黄巢是谁?那可是使唐王朝名存实亡最终灰飞烟灭的人,这个问题让他来回答,那还用回答吗? “是啊,一个家族为国家奋斗几辈子,的确让人尊敬。就像前唐的五姓七望们,他们在长安被破之前也做着这样的美梦。可是区区一个黄巢就让他们梦碎长安。”宋北云端起水壶喝了一大口水:“你不给人出路,别人就不给你活路。还要回答的多清楚?” 赵相先是表情凝重,后脸上的神色缓缓舒张,最后倒是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最后终究是笑了出来。 他没说自己到底在笑什么,反倒是眼神似乎已经明亮了起来。 “官家,老臣便告辞了。” 说罢了,他转头看向宋北云:“兔崽子推我出去。” “来啦。” 宋北云推着赵相往外走去,两人互相都沉默了许久,直到快出宫门时,赵相突然示意宋北云停了下来:“改革需多久?” “长则二十年,短则十年。最少需要一代人的成长。” “老夫只能等十年了。”赵相努力回过头看着宋北云:“最多最多。” “那就十年。”宋北云笑道:“我加大力度但也只能这样了,未来的事我说的不算。” “嗯。” 说完这句话,赵相就再没多说,到宫门外便让家仆推着自己离开了。 而宋北云站在那停了许久,突然轻叹一声后转身回到了宫中。 669、六年3月5日 晴 金陵城上层的震动仍在继续,每日都有新鲜可以看,但百姓的日子却已经逐渐开始恢复了,人们仍在谈论宋北云也在谈论那些被处决的人。 政治嘛,本来就是底层的娱乐上层的厮杀,说就说了,也没人在意。 宋北云仍在皇宫中窝着,他带着太子和宋暖玉的女儿此刻正在御花园里用一口铁锅在闷日本国进贡来的锦鲤,旁边还有大块的羊扇子骨在铁架子上烤着,庄严神圣的皇宫被他弄得像锦州街边的夜市烧烤聚集区。 “等这事完了之后,你俩都得跟我去长安学习了。”宋北云对五岁的太子说道:“到时候老子好好收拾你。” 太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铁头娃,但唯独在宋北云这那是乖巧的像个小猫,因为这个舅舅是真揍的,啥身份都不好使。 “舅舅,不收拾不行吗?” 旁边的小姑娘抱着哥哥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宋北云:“好不好嘛。” “那可不行,小兔崽子坏的很。”宋北云捏了一把小公主的脸蛋:“小树不修不直溜。” 这时刚巧碰到赵性下朝回来,身旁的内侍手中捧着一大堆的文书跟在他身后,路过御花园时闻到了浓浓的烤肉味,他第一时间就知道是谁在这造孽了。 走进去一看果不其然,等他走上前这么一瞧,勃然大怒:“你这焚琴煮鹤的东西!锦鲤啊!这是锦鲤啊!” “啥锦鲤不锦鲤的,该吃吃。”宋北云撕下一块羊肉递给他:“怎么样,今天又吵翻了吧?” “可不么,哪天不吵。”赵性也不顾仪态的往旁边的石头上一坐:“御史台参枢密院,说枢密院治下不严,导致大量叛将。说是应该把枢密院拆掉,朕寻思着这也是个好法子,可枢密院那头炸了,就说什么都不肯。” “当然不肯,一旦拆分枢密院,军改就板上钉钉了,枢密院又不傻。”宋北云摇头道:“军改还是不能急,你先想个法子把我送回长安去。不然再耽误久一点西夏的事就要耽搁了。” “现在没法子。”赵性一脸无奈,只能愤恨的撕扯了一口烤羊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想让你死的人随手一巴掌能扇到七八个。” “麻烦了。”宋北云眉头皱了起来:“烦。” “长安那边谁在主持大局?” 赵性见宋北云沉默,突然瞪大了眼睛:“不会是耶律大哥吧?” “怎么可能,玉生哥在呢。”宋北云摇头道:“现在这个阶段的工作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但是西夏那边可能入夏之后就要出成果了,能不能在今年让西夏纳土归宋就这一次了,机会绝对不能错过啊。我担心玉生哥一个人忙不过来,再加上他没外交经验,可能会吃亏的。” 赵性听完也着急了,他握着手来回走着,看向宋北云:“晏殊不在,玉生忙不过来,你出不去。老子他娘的……” “在孩子面前说什么脏话呢。”宋北云斜靠在树边想了想:“有个法子,你试试不试试?” “试啊!” “皇帝亲临长安。”宋北云抬头看着赵性:“一来缓和一下朝堂的气氛,二来可以去支援西北的局势。” 赵性听完注视着宋北云:“朕走的开?” “走上三五个月问题不大,你可以让宰相监国。”宋北云解释道:“老丁这阶段监国最合适不过了,刚好是新法颁布之时,以法度定乾坤的事,最终是得老丁来干的。这几个月你就让他盯着好了。” “不成,我不放心。”赵性摇头:“那说好,你得给我把关。” “我给你把关?老丁能生吃了我。”宋北云摆手道:“我不配。我顶多是给他点参考。” 赵性思考了片刻之后拎着羊骨头起身:“我去召他们来商量一番。” 革新的事,总归是要吵到头的,现在尘埃虽未定,但其实已是盖棺之事了,所以现在皇帝暂时躲避一下让朝中的程序自行运转到正常轨道就好了。 所以去长安倒是一件不错的事,诸多辅政大臣也都同意,但他们对宋北云住在皇宫里多少有点介意…… “要不关牢里去算了。”老丁琢磨一番后说道:“外姓住皇宫里总归是不合适的。” “特殊时候嘛。”赵性摆摆手道:“在外头我怕他暴毙。” 其他几个臣工也是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位任性皇帝总是会干些让人难以预料的事情出来,这一点他和那宋北云相比可谓是有过之无不及。 “啥?你走了我还住皇宫?你是不是疯了?” 得到这个消息宋北云比那些大臣还激动:“这叫什么事?你帮帮忙,你是个皇帝啊。” “那你说咋办嘛,你又不能露面。” “行了行了,皇宫肯定不能住。”宋北云摆手道:“亲兄弟还得避讳一下呢,何况你还是个皇帝。你给我安置到相国寺里去,那边安全。” “也行,刚巧福王叔这些日子也都住在相国寺里。” “嗯?我老丈人住那里干啥?” “还不是因为赵橙呗,赵橙现在是居士了,潜心礼佛。王叔怕她做傻事,就跟着一起住过去了。你在那的安全没问题。” 宋北云沉吟片刻:“其实当年我要是把赵橙给日了,是不是就没这么多屁事了?” “那朕鬼知道你为何不日。”赵性摊开手:“我赵家的女儿还能亏待你咯?” 说完,赵性突然一拍脑门子:“对了,你不说我都给忘记了!我前些日子把左柔给软禁在正阳宫了,这些日子忙昏了把她给忘了!妈呀!” 宋北云瞪大了眼睛:“你软禁她干什么玩意?” “怕她出事情啊大哥。”赵性长出一口气道:“她爹和她男人掌握着大宋全部的军力,我敢让这祖宗到处跑?” “别废话了,赶紧的……我怕她把你正阳宫给烧了!” 两人匆匆跑向后宫,来到正阳宫面前,老远就看到左柔两只手趴在墙头,下巴架在矮墙上,一副要死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她也不转头了,被软禁快一个月,她现在都快疯掉了。 “我真傻真的,上次就不该来找那个狗皇帝,不找那个狗皇帝我就不会被关在这里,不被关在这里我就可以出门去玩了。” 宋北云站在她旁边听到她絮叨的声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左柔默默转过头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又默默转了过去:“瞧,都出重影了。” “别出影了,收拾一下准备出宫。”赵性咳嗽了一声说道:“快点。” 左柔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你让我出去便出去,那我该多没面子,我就不出去,我已经不吃饭了,等我饿死了,我让你好看。” 宋北云看向赵性,而赵性无奈的耸了耸肩:“她是不吃饭,一天三只烧鸡是少不掉的。” “哦。”赵性继续补充道:“还有各种糕点。” 宋北云无奈的摇头,缓缓走上去揪了一下左柔的耳朵。她慢悠悠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正过了脑袋又歪过了脑袋,看了得有个两三分钟。 “呀!” 她大叫一声,双臂用力一撑从矮墙翻阅出来,一把抱住宋北云的脖子:“你终于打进来啦!” 赵性在旁边一脸茫然,而左柔却斜眼看着他:“这个狗皇帝不是人,能帮我揍他一顿么?” “宋北云你管不管?”赵性撩起袖子:“你不管朕可就管了。” “就凭你?”左柔不甘示弱的推开宋北云:“来啊,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宋北云背着手站在那:“你们打一场,我当个裁判。” 旁边的侍卫硬憋着笑,尽可能的不表现出来,而赵性却悻悻的一甩袖子:“我要不是皇帝,今日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这些年的长进。” “你要不是皇帝,你腿早断了!从小你就没赢过我。” “行了。”宋北云摆了摆手:“别在侍卫面前丢人了,一个皇帝一个长公主,有点样好吧。” 赵性撇了撇嘴,而左柔却是哼了一声,转过头一把揪住宋北云的领口:“说,几时候来的?” “有些日子了。”宋北云无奈的说道。 “那为什么不来接我!” “他还接你呢。”赵性招了招手:“先别废话,你们先都去大相国寺吧。” “为何不能回家?”左柔好奇的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事。” 在马车上的时候宋北云简单的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告诉给了左柔,而左柔在知道居然如此凶险之后,也是大呼过瘾。 “这等事情就该叫我一起,把我关在这里算个什么。” 宋北云摇头道:“估计是你爹让赵性关你的,如果真让你到处跑出了什么事,那天下都要乱了。” “狗东西!”左柔委屈极了:“背着我干这么危险的事。” “好啦。”宋北云朝她张开手:“来抱抱。” “就会这一招是吧?不抱,我偏不抱。” “对了,巧云姐呢?”宋北云好奇的问道:“我现在不能随便见人,你想法子让巧云姐也过来吧。” “哦……”左柔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为什么要去大相国寺?” “可能要在庙里住上半年。”宋北云长叹一声:“这半年时间,整个大宋都要风云变幻。你跟我住那边至少能不让你到处瞎跑。” ( 670、六年3月8日 晴 无他唯手熟尔 “半年光景好难熬的。” 左柔坐在大相国寺的池塘边,手中拿着鱼竿干起了老本行,毕竟她曾经可是立志要成为钓鱼王的女人。 “话说,你这尼姑打扮是勾搭谁呢?看着就让人烦躁。” 她旁边站着的正是前来取水浇地,一身素色僧袍的赵橙,曾经那个风情万种的赵橙如今清瘦了许多,脸上也没有了当年那种荡漾,只剩下了一脸清绝,就像是个清修山野的居士一般。虽是公主之身,但却每日担水种菜,彷如了却了前尘因果。 她听到左柔的嘲弄讥讽之声,若是照着原先的性子,定然是要吵闹反讽回去,但她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拎着水桶静静的看着池塘上的鱼漂,彷如入禅入定。 “跟你说话呢,没听见是吗?小骚蹄子装什么清高。”左柔的嘴巴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更何况赵橙她一贯不喜,之前更是导致宋北云到现在耳朵上都有一道疤痕:“怎么,现在没能耐再蹦跶了?” 赵橙站在那里,只是抬起手指着左柔的鱼篓子,轻声说道:“放了吧,春日之鲫腹多籽。” “什么时候轮倒你充好人了?哦,不是你害死几百上千人的时候了?真是好笑,视人命为草芥的妖女,现在跟老子说把鱼给放了,亏心不亏心。” 赵橙听闻此言,脸腾的一下就涨红了起来,她低着头吃力的提着水桶往回走去,走到小园门口时刚巧见到宋北云进来,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往外走了过去。 宋北云侧过头看了看她的背影,好奇的走入小园,一屁股坐在了左柔的身边:“你又挤兑赵橙了?” “这人跟我讲什么慈悲为怀,她也配?”左柔啐了一口:“你可不能搭理她,婊里婊气的。” “何必呢。”宋北云躺倒在草地上,看着天空上白云几许:“这几日跟王爷聊了聊,赵橙前两年已经寻过几次短见了,好歹也是金铃儿的姐姐,你给些面子吧,况且王爷年岁也大了,再是来一次老年丧女,怕是身子都要垮塌了。” 左柔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提起了杆,看了一眼钓上来的鲫鱼,轻轻捏了捏肚子后又给放了回去。 “我想回长安,我要去干北海军!” “可能得耽误一阵子了,等风波平息吧。赵性昨日已经启程西巡,他都得躲一阵子,咱们怎么也得避讳避讳。”宋北云伸了个懒腰:“对了,我等会去看看太后,你去不去?” “那个老女人?看来作甚。” “别这么说。”宋北云呵呵一乐:“刚开始其实她对我还挺照顾的,我可是从她的皇城司起家的。” “那你去呗。” 宋北云正要说话,外头响起了人声,他转过头看去发现正是左芳带着巧云来到了这里。 左芳探头伸入园子,看到姐姐正在那挂饵,而旁边躺着的正是宋北云,他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推开门扉走了进去。 “姐,姐夫。”左芳一脸堆笑的朝宋北云说道:“巧云姐来了。” 巧云抿着嘴笑了笑,轻轻的坐到了左柔的身边,但眼睛却一直看着的是宋北云。 本来这个时候左芳应该自觉离开的,但宋北云横看竖看都觉得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便站起身:“有事啊小公爷?” “客气了客气了,姐夫客气了。”左芳搓着手嘿嘿直乐:“是有些小事。” 宋北云转身扬了一下脑袋,两人便走到了一边的亭子中,宋北云引燃炭火,将一壶泉水架在上头开始烧水,接着开始从竹筒中取出上好的贡茶,放入茶盏。 “小公爷,没别人了,说吧。” 左芳清了清嗓子:“姐夫,年后我想去长安。” “嗯?”宋北云抬起眼皮:“怎么突发奇想要去长安?” 左芳有些扭捏,当纨绔时间长了,一下子要对外人说出自己的梦想,其实多少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即便这人是自己姐夫。 而宋北云看到他这副样子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不过这种事还是得等他自己说出来才有意义,不然自己给他安排和他爹给他安排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 说起来也算是唏嘘,六年前的三月,宋北云的危急存亡之际,正是当年还是十四五岁的左芳把他叫上了自己的马车,从而彻底的将自己的命运路径更改。 如今一晃便是六年了,当年那个浓妆艳抹的纨绔少年如今也成了个星眉郎目的俊俏郎君了。只是两个人的身份却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小公爷还是小公爷,但宋北云却已经成了掌管大宋黑夜之人。 人生的际遇让人不得不去感慨,太过神奇。 “我不想当纨绔了,没劲。”左芳苦笑道:“但只要还在京城,这个纨绔我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我爹举贤避亲,不允许我参加科举也不保举我当官也不让我经商,就让我这样荡漾,我……” “你是不是受刺激了?” 宋北云一句话说出来,左芳便是一怔,然后眼眶微微泛了起红,他抿着嘴半晌后才长叹一声:“我原本钟情于丁宰相的侄女……” “老丁的侄女?你早说啊。”宋北云撩起袖子:“我给你写信求亲就是了。” 左芳用力摇头:“丁家姑娘书香世家,自幼便知书达理、博学多才,她看不上我便是看不上我,即便是嫁了给我,嫌弃终归是嫌弃,得不到好的。强扭的瓜不甜。” “你管她甜不甜呢,就问水多不多吧。” 左芳愣了片刻,挠了挠头,脸也红了起来:“我哪知道她水多不多……” “你他娘的好下流……”宋北云啐了一口:“你往哪想呢?” “啊?姐夫不是那个意思啊?” “哪个意思啊?”宋北云哼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你别管强扭的瓜甜不甜,先摘了解解渴也成啊。你是枢密使的儿子,论家势论地位你还配不上一个宰相的侄女?你去提亲都算是他家高攀了。”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姐夫您误会了。丁家小姐眼光有些高,她不在意出身,就是看人的。” “扯。”宋北云将已经滚开的水倒入分茶杯中洗了一道茶水后轻笑起来:“她才多大,能看个什么人出来,说白了就是老丁瞧不上你。老丁那人什么都好,就是书生气太重了,不可取。我得写信好好说说他。” 手腕宋北云从旁边的袋子中取出笔墨,但刚要落笔时左芳却一把挡住了宋北云的手:“姐夫,道理我都明白,若我是家中小姐我也瞧不上我自己,二十郎当岁却是一事无成,整日留连烟花柳巷,传出去都是那谁家的谁谁看着便不是好人。” “那你想怎样?” “我想随姐夫去长安,长安无人认得我,我可以干出自己的天地。”左芳有些失落的说道:“至少得像我姐那般回了家,父亲能够高看上一眼吧。” 他这句话里充满了委屈,意思仿佛在说“我姐那样的小笨蛋都能有那样的待遇,我心中多少是有些不甘”。 “闯出一条路可以,但你擅长些什么,你自己心中有个打算没?” “我……我……”左芳想了想:“我酒量好,精通突厥语、回鹘语、金文和苗语。” 小宋一愣:“你啥时候学了这些?” “去那烟花地,若是遇到姑娘无法聊上几句,岂不是少了些趣味?”左芳弱气的笑了笑:“于是我若是有个突厥的相好便会去学突厥语,若是有个回鹘的相好便会去学回鹘语,这些日子我还在学日本国的话呢。” 宋北云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你给我用突厥语翻译一下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左芳略微沉思后,下笔写了一段突厥文,然后还解释了起来:“突厥无大言,只能以小意而译,即古文中一句,突厥文便要三句放能阐述其意。” 宋北云挠了挠下巴:“那来回转译都行?” “难是难了一些,主要便是将外族之语化为汉语时,多显粗鄙。于是便要精炼提取,这里需要花点心思,可若是汉文通译时却简单许多。如日本国中谚语中住在寺庙门前的小僧能够一个人听诵经文,译来便可是为熟能生巧。看似两句不关联,但却能让人一言而懂。” 宋北云一拍桌子:“你他娘的人才啊!” 小宋现在最最头疼的问题就是怎样将中文典籍和其他语言的典籍进行转换,这个年代并没有真正的翻译,大多也只是和尚翻译经书之类的,但真正的民间典籍却是无法进行转换,这导致文化入侵速度大大降低。 这翻译之中的信达雅,现在的人很难理解,因为他们读圣贤书绝少能够通吃多门外语,要么就是知道多门外语肚子里却没有墨水,翻译出来的东西狗屁不通。 而刚才听左芳这么一说,这厮是为了调情练就了一手好翻译!这还不算人才那什么算是人才? 宋北云想了想:“那我若是让你翻译一本书,你能不能吃下?” “中庸大学这样的,我肯定不成……但若是其他一些零碎的,我倒也可以试试。” 671、六年3月8日 晴 左芳高高兴兴的走了,因为对他唯一的考验便是将手中的诗经译成三国语言。 这玩意他写情书天天琢磨,有些东西甚至都不用准备,信手拈来。在他看来,姐夫给他出这个题目,简直就等于是开后门。 但他不知道的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真正的将这些东西转化掉,那些狗屁不通的翻译宋北云看着脑壳子都疼。而没有中对照,别国人学习汉语的速度降低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对往后的书同运动是一种绝对屏障,如果两个民族连聊天都聊不到一块去,谈个屁的融合。 “好无聊啊。”左柔看到弟弟走了之后,将鱼竿一扔拽着宋北云的胳膊:“肘,跟我进屋。” “不去!”宋北云摇头:“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不能缓缓?我跟巧云打了赌的。” 宋北云心中预感不好,果然左柔张口道:“赌谁先有孩子,这我可不能输咯。” 巧云在一旁顿时脸就红到了耳朵根,表情尴尬的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默默的低下头去给一根蚯蚓打结。 “行,反正时间多。”宋北云撩起袖子:“我努努力。” 巧云这一下连耳朵都红得发起了光,连眼角都跟喝醉了酒似的。 “那还不赶紧?”左柔倒是一脸无所谓:“老子不能输。” 宋北云起身:“你们先玩,我先把手头的事办了。” 白日宣淫的事,小宋觉得如果是左柔单独的还好,加上巧云姐就有点太那个什么了虽然很刺激,但毕竟福王就住隔壁,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挨一顿狠骂的。 所以他赶紧脱出左柔的魔爪,走出了小园。 而刚一出小园,就见赵橙一身寡淡的僧衣拿着一个桶在给青菜浇水,听到宋北云的脚步声,她默默的抬起头来,看到是宋北云的一瞬间,寡淡的眼神突然变得幽怨了起来。 “橙姐早。”宋北云打了个招呼便跟赵橙错身而过。 但走过没两步,他又倒退了回来,侧着头看了看赵橙:“橙姐姐比以前漂亮多了。” 说完他才算是真的走了。 而赵橙站在那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在地上啐了一口,继续开始浇水。 宋北云说的是实话,想要俏一身孝,说的就是这素白的衣裳,他老赵家就没有一个丑胚,即便是福王爷这种中老年已经发福的大叔,腆着肚子往那一站也是器宇轩昂。 赵橙今年三十出头了,浑身上下都有着一股子大姐姐特有的暖香,加上僧衣又修身,看着就跟个熟透的柿子似的,而且经过了这几年她身上的戾气也没剩下了多少,看着倒真的是个好东西。 不过这跟她恨宋北云没什么关系,该恨还是恨的,打心眼里的恨,就算她跟全世界和解都不可能原谅宋北云,只是小宋并不在意而已。 在烂漫的春日之中,宋北云来到了稍显偏远的一处清修之处,这正是春桃盛开之时,蜂飞蝶舞,倒是好似一片仙境。 而他过去之时,周围的侍卫也纷纷与他请安,直到小院中冒出一个脑袋来。 “太后娘娘,许久未见了。” 太后在此也有几年了,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之后,本就不聪明的她倒是也乐得如此。 见到宋北云之后,她倒是一脸笑容的趴在墙头打量着宋北云:“已经成大人了。” “是啊,都奔着不惑去了。”宋北云将篮子里的瓜果蔬菜放在旁边:“给您带了些东西来。” 太后轻叹一声:“万般没想到,最终还惦记我的人,居然会是你。” 宋北云一个横跳坐在了墙头,靠着出墙的桃树的树干上,从篮子中取出一截青瓜放在衣衫上擦了擦便咬了一口:“娘娘当年诸多照顾,那定是不能忘的。这几年我都在外地,也无法常常来探望。刚巧这些日子要暂留相国寺,于是便能来探望娘娘了。” “好好好。”太后招呼道:“进来坐坐?” “在外头晒晒日头多好。”宋北云伸了个懒腰,然后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来:“娘娘,这是有人让我带给您的信。” 太后接过信展开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却也没有了当年的执着,只是轻笑一声便收拢进了口袋中:“他可还好?” “好,好的很。”宋北云点头:“在得知我回金陵之后,第一时间便给我带了封信,让我转交给娘娘。” 说罢,宋北云突然贼兮兮的凑上前:“娘娘,倒不如给我讲讲你和金郎的事情呗。” 太后虽已经年近四十,但毕竟是太后,仍是风姿绰约,一颦一笑还带着小女儿的神采,倒不辜负金郎的日思夜想。 她横眼看了宋北云一眼:“你这小猴子,整日便是想着这些个花前月下的事。” “其实就是好奇,明明郎有情妾有意的,怎的就落的这般下场。”宋北云摇头叹气:“其实我是衷心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太后许久没人陪着聊天了,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个人,于是便也是将那些尘封许久的陈年旧事提了起来。 其实跟早年间的“一帘春梦”剧情很相似,无非就是金郎出身贫寒,太后高门大户,加上那年金郎十七太后只有九岁。 听到这里,宋北云觉得那老狗是不是有点太他娘的不是人了?九岁?这是人干的事?但凡是个碳基生命都干不出来这种事啊。 唉,万恶的旧社会。 太后还在继续说,说金郎临走时候说让她等上几年,几年后若是他功成名就了就回来娶自己。 可是他的确是功成名就了成为了辽国的将军,那年他二十五岁。可是那年已经十七岁的太后已经嫁给了赵性的父亲成为了赵性的后妈。 后来家族人利用她的关系,一路经营生生把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王爷推到了皇帝位置,她也自然而然成了皇后又成了太后。 而正是因此,金郎却变成了辽国坚定的主战派,一路上发狂一样的进攻,甚至放弃了辽国的龙根之地东北,全力把大宋打退到了长江南。 再往后的事便是金郎借着成为议和使者的机会又跟当年的小情人勾搭上了,那年太后三十二,金郎四十岁。 再往后的事,宋北云就都知道了,今年太后四十一,金郎四十九。 “一世人,一辈子。”宋北云听完轻叹一声:“金郎也是牛批,为了你是真的把大宋打的苟延残喘,如果不是福王爷的话,他可能都把你抢回去了。” “那该多好啊” “哈哈哈哈。”宋北云跳下墙头:“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娘娘我先回去了。” “吃个饭再回吧,我给你下碗面吃。” 宋北云摆手:“家中有饭,娘娘告辞。” “那明日来吧,我准备些斋菜。” “那好吧。”宋北云回头抱拳道:“娘娘小心身子,春寒料峭易得风寒。” 走远之后再回头,宋北云不甚唏嘘,当年那个强势而无智的太后娘娘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慈眉善目甚至有些可爱的女人。 也许这就是她原本的样子吧,不然不会有一个男人爱了她一辈子,到老都心心念念的。人啊,真的是太容易被环境影响了,每每想到这里,宋北云都觉得人间一场太荒诞,戏中都不敢如此写。 回到自己的小园中,小宋提笔开始将太后的故事收束整理,毕竟这半年时间总不能天天关起门来造孩子吧,多少是要给自己放个假,重拾笔头开始干一些自己爱干的事情。 写了个开头,他就已经被这段故事给自我感动了,就连巧云叫他吃饭他都没听见。 “这么入迷呀?” 巧云在跟宋北云独处时其实是并没有那么爱害羞,反而还有些主动和妖媚,非常符合她这个闷骚内秀的性格。 当她呼唤几声没有反应之后,便从后面搂住了小宋的脖子:“连我叫你都没听到呢。” 小宋放下笔,仰起头来轻轻吻了一下巧云的脖子:“我想写一本没那么黄的。” “我要第一个看”巧云低声说道:“好不好。” “好好好,巧云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宋北云反手把巧云抱到了腿上:“巧云姐姐呀。” “嗯?”巧云的手轻轻搭在宋狗的肩头:“怎么了?” “咱们认识有十年了。”宋北云环抱着巧云的腰:“对吧。” “十一年了。”巧云轻声道:“从那时候你就不老实。” “我在姐姐面前可老实了。”宋北云笑道:“当年可是姐姐先偷偷亲我的。” 巧云打了他一下,咬着嘴唇道:“谁知道你装睡坏人。” “那姐姐晚上偷偷跑来我房间里,也是我的事咯。” “不要说啦。”巧云捂住耳朵:“羞死了。” “左柔呢?” “去王爷那吃饭了,我见你伏案便没有打扰。”巧云笑道:“给你准备了饭菜。” “那先不急。”宋北云的手开始不老实了起来:“趁着左大小姐不在,我帮姐姐作个弊。” “作什么?” 宋北云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姐姐最喜欢的。” 672、六年3月11日 晴 现在外头的局势其实仍然比较恶劣,但这也都是宋北云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他发动的可是一场革命,正儿八经的革命。这种自上而下的革命一定会遭到抵触甚至反抗,只要一天没有把源头之物震慑住,那这种反抗就一天不会停息。 所以现在趁着确定改革到新法颁布的真空期时,宋北云索性就避一下风头好了。 长安是肯定没办法回去的,要是他回了长安,那不就是告诉全天下赵性徇私舞弊么,立法者违法,此举最害法。 这要不是佛宝奴陈兵宋辽边境,一刀砍了宋北云以祭新法都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当年商鞅就是这么死的。 所以该消停还是消停吧,半年时间不算长,在这里钓钓鱼、种种花、写写书,陪着左柔下下棋跟巧云一块练武,没事就去跟太后聊聊她青春时的往事,就当为小说取材。 因为赵性离开都城之后,福王奉命与老丁一起监理朝政,要不说老赵家的人多疑呢,老丁这种明摆着是会跟江山一起殉国的铁骨文人他们都不是很相信,更何况其他人。 至于他们为什么相信宋北云,其实对于此宋北云也没有什么高明的解释,大概就是合眼缘吧,天知道呢。不过说起来也的确是如此,一个不结党不营私的人,除了勾搭公主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爱好的人,他们犯不着特别去防备。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辽国戳在那呢,作为一个随时能够去辽国当摄政王的人,任何防备都是多余的。 其实这倒不是说跟赵性有什么间隙,两人毕竟臭味相投的很。只是说皇家的事情是没有办法以常人的角度观察的,参考佛宝奴就知道其实赵性这个皇帝可以说是温良到没边了,但皇家毕竟是皇家,有些事情他应该防着。 福王在相国寺后山的小院就在宋北云的隔壁,两边仅隔着一堵墙,甚至连那个钓鱼的小园子都是共用的,山泉水引来汇聚而成的小池塘,里头有鱼也有些的虾蟹,平日里主要就是左柔的休闲之地。 但自从宋北云来了之后,赵橙就没怎么能睡好觉,除了这厮对于她来说是个很糟心的存在,还有一点就是这个混账东西夜夜笙歌。 说起赵橙也是惨烈的,年幼时嫁人还未洞房,相公身死而守寡,后因寄托无门又被贬出了皇家,惹来了邪教洗脑,一辈子没有正儿八经的有过一个家。 但没成过家不代表不知道些人道的事情,她住的屋子刚好在西厢,旁边窗户对着的便是宋北云的窗子,一到夜里靡靡之音如波涛骇浪的,这玩意放谁那都遭不住,况且这种事也是属于那难以启齿的事情,加上两人之间恩怨似海,她总不能上去就跟宋北云说让他晚上小声点吧。 如果说了,还不知道这个狗东西嘴巴里会蹦出什么污糟的话,到时反而污浊了清修。 “她又咳嗽了。”左柔光着身子蹦下床耳朵贴在窗户上:“你听听。” “你好像有那个大病。”宋北云坐起来:“这一半呢,你跑下去听人家咳嗽?” 左柔光着脚噌噌钻回被窝:“不成,我得再喊大点声。” “你是不是疯了!” 这人真的是没救了,她的脑回路一直是宋北云的研究课题之一,但宋北云即便是能凭空研究出电池这种东西也研究不透左柔的想法。 天底下都没有这种人,真的……平生仅见。 “我跟你讲。”左柔露出奸诈的笑容:“她肯定每天都在听墙根。” “你管那许多干什么?” “你这就不懂了,一个三十岁的老寡妇,听到这个动静那还顶得住?我在长安听墙根的时候都顶不住,百爪挠心的。”左柔把胸脯拍得咚咚响:“别说我了,就是巧云那种性子都能听得滑溜溜的。那老寡妇能忍?” 宋北云把枕头一扔,坐起身来:“你是真的扭曲啊,你老跟她过不去干什么?” “那可是要过不去呢。”左柔嘴角一撇:“以前小时候她就老是惺惺作态的,看着就让人不喜,仗着自己是个郡主整日呼来喝去的,还欺负金铃儿。” “她还欺负金铃儿?” “嗯。”左柔用力的点头道:“欺负呢,欺负的可凶了吗,那会金铃儿年纪小不懂事,她就老是欺负她,还别人不跟金铃儿玩。” “嗨……多大点事。”宋北云撇了撇嘴:“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我不管。”左柔扯着他的柰子:“赶紧,我得开始喊了。” “你有病吧!”宋北云捂着胸口疼得嘶嘶抽冷子:“滚走!睡觉!” 左柔打了他一下,披上了件衣裳就下了床,走到窗边推开后探出头去看了看,接着手一撑,人就出去了…… 她就出去了! “你真的是有病!”宋北云急忙冲出去,却发现左柔已经像个猴似的脚踏着这边窗棂人趴在了隔壁的窗棂上,正在用一根小棍捅人家的窗户。 而就在她捅到一半时,对面的窗户突然就打开了,一脸委屈和愤怒的赵橙便是出现在了那里,她看了一眼宋北云后便盯着左柔:“你想做什么?” “没啊?”左柔把手里的棍儿往旁边一扔:“睡不着,就是玩。” 说完,她慢慢退了回来,蹦跳着窜上了床,被子一蒙头,翻身就睡觉。 而站在窗口的宋北云朝赵橙抱了抱拳:“是我管教不利。” 赵橙盯着宋北云,眼睛瞪得大大的,压低声音说道:“你看了我半辈子笑话,还要看到几时候?” “没啊,我什么时候看你笑话了。”小宋也是委屈极了:“你这说的我好想干了什么似的。” “你干的还少了么?”赵橙眼泪眼看就要下来,她轻撇过头去:“莫要再害我了。” 说完便关上了窗子,将宋北云晾在了那边。 重新锁好窗户之后,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刚要喝的时候发现左柔却是从被子里露出了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你真的是不找点事就不消停。”宋北云埋怨道:“能别招惹她了么?” “唉唉唉。” 左柔哪里会管这些事,她一脸神秘的对宋北云说道:“你看见没有?” “我看见什么?” “赵橙那厮没穿小衣亵裤,就穿了一件绸子的睡衣。你看看这人,白日里穿个青衣粗麻的,夜里倒是骚的厉害。” “你观察这个还是仔细嗷。”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去招惹她了,她有病的,脑子不是很清醒,你别刺挠得她出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你跟王爷怎么交代?” “哦……知道啦。”左柔掀开被子拍着了起来:“快来来来,我还没过瘾呢。” 而这时在隔壁的赵橙却已经是满脸泪水,心中愈发愤恨。方才那摆明就是左柔在欺负人了,但她却一点法子都没有,这种委屈让她心中意难平,只是左柔有人护着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了。 反正就是委屈,这些年的委屈好像都在这一瞬间涌了上来,但偏偏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听着隔壁再一次开始的笙歌之乐,情绪顿时如同雪崩。 第二日一早,赵橙起得有些晚了,她坐在床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却只是轻声哀叹一声,而这时隔壁的院子中传来了嬉笑的声音,她悄悄打开窗户瞄上了一眼,却是见到左柔正在跟巧云在那玩闹,旁边的宋北云正在量木头给他们造秋千。 这一眼,那种酸楚又一次涌上了心头,但昨夜已是哭过,今日她倒是没哭只是轻轻叹了一声便穿起了她的青衣去洗漱去了。 左柔看到矮墙后的赵橙端着脸盆打水,刚想要出言讽刺,却被宋北云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十多年了,宋北云真的是知道左柔这狗东西抬抬屁股就要放出什么屁来,甚至很多时候都有一种老猎人和老猎狗的默契,一个眼神便已足够。 “你说要不要给她端上一份面去?”巧云凑到正在用锤子打桩的宋北云身边,低声说道:“她看上去挺孤单的,这些日子我见她都不与人说话。” “最好是别招惹。”宋北云摇头道:“没必要,你心疼她是何苦呢。” 左柔在旁边一撇嘴:“就是。” 巧云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按照礼数说来,她是金铃儿的亲姐姐,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如此薄凉。” 宋北云头也没抬的说道:“巧云姐姐还是善良,不过你要送你就送,我是半点关系都不想跟她扯上。” 巧云笑了起来:“我去送了便是,我知你们之间有结缔,但终归还是要看在王爷和金铃儿的面子上。” “行行行,你说的有理。”宋北云一边在绳子上缠线一边说道:“那就快去吧。” 巧云起身走进厨房中将早晨的饭食装在了食盒里端到了隔壁,而左柔则蹲到了宋北云身边道:“巧云姐就是心肠好,这要是换成是金铃儿本人来,不给她下泻药才怪呢。” “不是吧?金铃儿会干这种事?” “她不会才怪呢,她对这个姐姐可没什么好心思。”左柔噘着嘴:“不过这女人都没以前好玩了,以前还会生气,如今也不生气了。没劲。” 女人之间根深蒂固的怨恨真的是一辈子可能都化解不了,但宋北云心中就一条,能不再次沾染上这位大姐就不沾染上这位大姐,就像昨天晚上一样,左柔都能看到的东西宋狗怎么可能看不见,那玩意灯光一照分毫毕现,但假装看不着就完事了,断然是不能再扯上任何关系了。 “对了,王妃呢?这几日都没见王妃。” 丈母娘是没见着有些奇怪,她应该不至于这么小气,不见这个私生女的啊。 而就在左柔刚要说话的时候,外头便是有人来寻宋北云了,他洗了把手走出去,正是皇城司二把手,那个姓黄的负责督办朝廷官员之间牵连的人。 如今赵性不在,他就需要定期过来给宋北云通报情况,而今日正是他的报告日。 “你先继续观察着,莫要打草惊蛇。这件事的牵连不是个小数目,真的是要据实办理,朝纲得乱。稳定是第一要素,给他们把鸡杀了就好,他们明白会怎么做的。” “明白。”这姓黄的低声应了一声:“我们还找到了几个在报纸上造谣污蔑您的书生,您看怎样处置?是直接带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是套着头扔进那秦淮河中?” 宋北云眼皮子一挑:“你办事不过过脑子吗?这时候怎么可处置他们,让他们骂呗。” “可宋大人……” “你若是处置了他们,天底下还不都知道是我宋北云在排除异己铲除异见?大宋都不因言获罪,我小宋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因言治人罪?你啊你啊,你知道你为何一直争不过白念安吗?就是能耐有余,脑子不足。像头牛一样,办傻事办笨事,一点都学不会变通。” 被自己的老上级劈头盖脸的骂一通,这人也只能是苦笑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毕竟宋北云说的都是实情,白念安之所以能压自己一头,就是他处置事情方面更细致也更妥当,而自己多少是有些莽撞了。 “我不说,让他们骂。自然是有人会骂回去的。”宋北云摆手道:“过些日子风波便会平息了。” “是……属下明白。” “回去之后,你找上金陵日报的主编,让他明日来这里见我。” “是。” 属下走后,宋北云回到院子中继续制秋千,而巧云却迟迟不见回来,左柔此刻已经躺在摇椅上四仰八叉的睡着了,丝毫没有一个身为公主的自觉。 “唉?醒醒。”宋北云将左柔摇醒:“巧云姐呢?怎么送个饭这么久都没出来,不会是遭人暗算吧?” “哈?”左柔迷迷瞪瞪的抬起头:“就凭赵橙那三脚猫的功夫暗算巧云?你是不是吃饭吃傻了?别烦我,我要睡觉。” 宋北云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却想着问左柔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他站起身来,一甩袖子:“我去瞧瞧去。” 673、六年3月13日 晴 正是樱花烂漫时 推开门,宋北云顺手摸了一把铲子,心中也害怕了起来,万一那个妖尼姑突然暴起让巧云有了个好歹,他今天就得把这妖尼姑给熬了汤去。 猫着腰来到窗口,往里头这么一瞧,却是发现妖尼姑却正趴在巧云的肩头哭着,看那样子还挺委屈的,两人在小声交谈,但却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过巧云能说些什么呢,宋北云觉得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用对付自己的法子对付这个妖尼姑。无非就是“嗯嗯嗯”、“对对对”、“是啊,怎么办呢”、“那后来呢”。 这种套路百试不灵,对付宋北云都行之有效就不用说那妖尼姑了。 不过看到巧云没有事,宋北云也放下了铲子默默的退了回去,他们女人之间的事也没什么好参与的,听来也无非就是些抱怨和委屈,总不能指望着妖尼姑有什么治国经略对吧。 “怪了,您说都是两姐妹,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宋北云闲来无事就又来到了太后那个小院外头,她跟宋北云住的地方是有些距离的,大概能隔了有二里地,这里算是个皇家囚室,一般就用来软禁后宫妃嫔之类的地方,算是个盛唐遗风,动不动就让人出家,而这出家的地方便是这里。 “两人境遇毕竟不同。” 太后一身僧衣坐在那里捣碎花瓣用来制作染料和胭脂,这是她在这里为数不多的乐趣,剩余的便是缝制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还有绣花,相比较赵橙来说,她才是真正的修身养性。 “都是郡主出身,教育程度也差不多。”宋北云默默摇头道:“让人费解。” 太后掩口而笑,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一样米百样人,金铃儿那孩子自幼便跳脱聪慧,但赵橙与她可不同,赵橙自幼时便飞扬跋扈,即便是性儿都多次遭她欺凌。再往后,泰王作乱,我只是剥去了他王爵之位,这赵橙自然也就成了庶民,一日在天一日在泥的,心中难免也有些凄凉,久抑成魔便是如此了。” 对对对! 宋北云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一贯不太聪明的太后娘娘好歹曾经也是垂帘听政的存在,她的不聪明只是在政治上的不敏感和恋爱脑,以及本性相对单纯而容易受人蒙蔽,但她可是实打实的世家出身,在阅历、知识方面要强过大部分人的,况且能安稳活到现在足够证明了她其实也没有想的那么笨。 这太后就让宋北云想到了民国时的一个人张勋。 张勋这位爷,复辟帝制之后却没有被人弄死反而成为为数不多一路活到自然死的人,无非就是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很多事情其实没有做绝,大家都互相给了退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不够聪明,所有人都在利用他,最后自然也就懒得去针对他。 太后娘娘也是如此,她在位的时候,宋北云利用她、外戚利用她、群臣利用她,最后扳倒了她,自然也就懒得再去跟她计较了。 但现在看来,如果她不去碰政治,这位娘娘保不齐还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烦人的很。”宋北云叹气道:“我是尽量不招惹她,她之前的疯魔可是吓死人了。” “她的清修是假清修,心不可定。”太后笑着说话,一边将捣好的花泥装入一个银质的盒子中,放在蜡烛上炙烤一边往里头放入蜂蜡搅拌:“当年我也是如此,后在此多年也是想明白了,人这一世有时图个三餐温饱便已是长乐。” 说完,她仰头看向宋北云:“你知道我当年为何对你特别青睐。” “不知啊,可能是长得好看吧。” “去去去,小孩子整日说些不正经的。”太后摇头打趣道:“你便是长得再好看又如何,好看的男子我见得太多了。只是你的眼神像极了年轻时的金郎,我一眼便知你不是个享乐之人。我便是想栽培你一番,没想到最后我也栽在了你的手中。” “唉,娘娘可不好这么说。”宋北云连连摆手:“我可是一直挂念着娘娘的情分呢。” “是啊,万事皆有因果,如若不然我恐怕已经死在你手中了。” 这倒是没错,如果当年她像折腾那些外戚一样折腾宋北云,她现在坟头草都丈把高了,恰恰是因为她挺信任宋北云的,而且一贯待他都不错,最后她反倒是落下一个善终。 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她落难以来,也只有宋北云会记得过来看看她,还会嘱咐人偶尔送些东西过来,那些曾经受她荫庇的子侄却是从未来过,甚至从未问过。 这一饮一啄倒算是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了。 “其实说实话,娘娘要是想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宋北云抱着膝盖说道:“如果想去辽国的话,也不是不行。” 太后摇头轻笑:“不去了不去了,现在回望而去,却是不值得。在这鸟语花香之地了此残生也是极好,吃穿也不愁,心中无挂念。” “不想金郎?” “不想了。”太后一脸淡然:“他已有家,我便是去了,又能如何?” 说起来南院大王的妻子好像是佛宝奴的亲姨娘,算是正儿八经的娘家人儿。她娘家在辽国本就是大贵族,现在佛宝奴得势,娘家人更是风光无限。而太后要真的去辽国,总不能明媒正娶吧?那就是无根无底了,去了恐怕也是要遭欺负的。 唉,宋北云觉得自己到底还是年轻,有些东西还是一拍脑门子就开口的,现在想来到底是不够老练。 “那娘娘我去给你寻只小狗来。”宋北云跳下院子:“养只狗也好过男人。” 太后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你这皮猴子” 真别说,宋北云说话还是顶管用的,他随手召了个人说想去狗市,不到一个时辰皇城司就搜罗了三百多只各色的狗子给送到了这里。 权力啊难怪说权力是男人的春药,这玩意真的要命。 挑了一阵子,宋北云选出了一对儿品相极好的白狗,送到了太后那边。太后倒也是高兴,特意拿了几盒她亲手制的胭脂唇彩给了宋北云,让他回去讨个女孩欢心。 捧着几大盒子胭脂回到自己的小院,刚一推门却发现她们在树下已经开始吃饭了,而宋北云异常不待见的赵橙也坐在那,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吃着。 他走进来之后,巧云立刻起身相迎,宋北云便小声说道:“她怎么来了啊?” “我见她只是吃清水面,心中不忍就”巧云像个乖巧的小狗狗似的仰头看着宋北云:“是我错了” “没有没有。”宋北云将胭脂放在她手中:“巧云姐这么善良,当然干什么都是对的。” 而巧云没说话,只是嘻嘻一笑,踮起脚凑到宋北云耳边细弱蚊蝇的说道:“爱你” 呀 这可比刀光剑影还要命,一个凑在一起看星星时都只敢说“今日无风月色真好”的女人说出这种话来,这简直就是石破惊天。 在宋北云的眼神下,巧云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通透,她为了掩盖尴尬从后头推着宋北云:“走走走,快些吃饭了。” “老子不是吹,就你那水平,老子带上个五百人就能把你那个白莲教给铲个干净,就破白莲还想造反?” 刚过去就听见左柔翘着脚在那拍桌子,对面的赵橙只是低着头吃饭,却是没有丝毫回应。 “你就说白莲教凭什么?嗯?凭什么?你是打得过大宋卫青啊还是打得过大宋霍去病?” 宋北云此刻走上前,咳嗽了一声:“大宋霍去病是谁?” “你啊?” “那我今年就得死了。”宋北云捏着左柔的脸:“你这是咒人!” 左柔的脸被捏成了猪嘴但仍不忘记絮叨着说话,她的絮叨也没人能听懂,但是大概应该是骂人。 松开她之后,宋北云也坐在了桌边上,在巧云给他盛饭的空档拿起放在旁边的胭脂盒:“刚才我给太后送了两只狗,她赐了几盒胭脂给我,你跟巧云姐自己挑挑。” “哦?对你这么好呢?”左柔劈手夺过一盒闻了闻:“真香呐,我要这盒!” 左柔不太用胭脂,用也很少使用那种深色的,她本就是天花板的颜值,用了这些东西反而有些画蛇添足,所以就选了一盒樱花的胭脂,主要是气味她极喜欢。 而等巧云来了之后,她则选了玫瑰红的,因为她经常出入作训,皮肤略黑,所以选这个颜色可以趁着白皙一些。 在她俩选的时候,赵橙的眼睛一直就在那瞟一眼瞟一眼的,看到桃红色之后眼睛就没离开过,但她知道这个没有她的份,所以也就是只好作罢。 宋北云自然不会给她,只是将剩下的往巧云手中一放,快速的吃了饭之后一抹嘴道:“下午我有些事情,等会要出去一趟。” “你不是软禁么,能出去啊?”左柔好奇的问道:“不怕被人给发现了?” “就前头那间议事堂,你以为去哪呢。” “准了。”左柔大喇喇的一摆手:“跪安吧。” 宋北云也懒得跟她计较,放下碗便起身走了,而巧云回头看了一阵,等他走远之后将一盒胭脂递给了赵橙:“这给你。” “不”赵橙嘴巴拒绝,但手却已经接了下来:“这不好。” “拿着便是了,他不会管这些的。” 而左柔靠在旁边剔牙,看到赵橙这婊里婊气的样子,不屑的一撇嘴:“要就拿着,不要就放下。作什么作呢。” 赵橙看了她一眼,却是不说话,从小到大这位姑奶奶的嘴都是如此,也没什么好责怪的,只是现在她好像对自己格外有敌意。 “老子跟你讲话呢。”左柔撩起袖子:“我揍你啊!” “小姐”巧云苦笑着喊道:“赵小姐是金铃儿的姐姐” 本应该哭的赵橙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抬头看向了左柔,也不生气。 “哎呀呀!”左柔受到挑衅,怒气槽一下就满了:“妖尼姑你笑什么呢你?” 赵橙却仍是不言语,只是默默收起了胭脂后朝巧云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然后便开始帮忙收拾起了桌子。 “妖尼姑!” 巧云连忙上前拉住了左柔,小声道:“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她都这副样子了。” “我就是气不过!”左柔哼了一声:“看到她就来气,以前不是挺威风的么,现在怎的就不敢跟我打一架?” 而偏偏这时,妖尼姑突然俯下了身子凑到左柔耳边小声道:“小碗儿乖,不要闹。” “你” 看着她远去离开的背影,左柔气得牙吱嘎吱嘎的直响,指着那边对巧云说:“她挑衅我!” “小姐”巧云也觉得奇怪,刚才那一瞬间,赵橙的眼神就像个绘本中的女妖,让人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而此刻的宋北云已经坐在了议事堂前,主咖自然是福王爷,旁边都是朝中革新派的重臣。 “近日来,多地乡绅鼓动百姓作乱。此事该如何处置?”福王抬起头看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宋北云身上:“你说。” 宋北云低着头看着手边的报告,沉思片刻后说道:“乡人多愚昧,容易被蛊惑。此事断不可以谋反作乱而定,川之淤塞,宜疏不堵。成立宣传队吧,书卷如今不得而入,读书人也不得而入,那我们便用戏、用歌舞、用最庸俗的东西把改革的内容推下去。” 福王抬起头看向周围:“诸位意下如何?” 老丁轻轻点头:“此法可行,但短时去哪里寻来许多宣传之人?” “龟公妓女们包括在岗的退役的,大宋没有八万也有五万。”宋北云轻笑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们本就是干的这些事情,倒也方便,剧本我来写就是了。” 他的建议让一屋子男人是哭笑不得,但又不否认他的法子的确是最快最有效的。 “别这么看着我啊,管他黑猫白猫的,能把耗子逮着那就是好猫。不然诸位想个法子?这个阶段只能如此了,我也只能想到如此了。”宋北云说完,眼睛突然眯了起来,寒光四射:“要么就来一场硬的,三年考试不及第者,统统下乡劳动!管他是什么高门大户、官宦子弟,统统滚去乡下种田去,种满五年回来分配工作。” 在场的人无一不打冷颤照这么看,的确是好,可是那也太苦了吧? 宋北云沉吟片刻:“其实也不是不行,刚好与扶贫国策和教育改革的政策也契合,可以试试。单凭自愿吧,要么扶贫有成果要么硬干五年,反正在家坐着考试也不一定能考上。反正不能继续保持这种制度不下乡的情况了,要改!必须要改。挖坟掘墓的事我都干了,就不在乎什么读书人不沾阳春水了。” 福王轻轻摇头道:“此事再议,先平息动乱吧。” “嗯。”老丁点头道:“先将轻重缓急之次序分好。王爷,我以为如今之策,仍是先礼后兵。乡绅作乱不成气候,出兵极易平息,但若是贸然出兵恐是与新政有背。先是以劝为主吧。” 宋北云摇头道:“不太可能,武装力量还是要出动的,没有枪谈什么礼,但是方式可以换换,还记得我那个大喇叭么?” 674、六年3月19日 晴 刚跟朝中重臣聊完对现在局势的应对方案,紧接着便迎来了进步青年代表的探访。 自从宋北云那番演讲之后,他的人望就如滚雪球一般开始积攒,如今的宋北云俨然已经成为了庶民学子心中的领路人,而他也在暗中接洽了一些相对有影响力的年轻人,开始给他们灌输一个全新的他们未曾接触过的思想。 “青年者当为自强,改革绝非一朝一夕,而想要改变大宋的命运,绝对不能坐等别人来搭救。你们要学会自救要学会反抗,朝廷会尽最大的可能帮助你们,但是终归是需要靠你们的双手来开辟新的天地。”宋北云合上年轻人写的倡议书之后,语速沉稳的说道:“以自身的高贵来打破出身的低微,这是朝廷的希望也是你们的目标。” 一种青年学子纷纷允诺,甚至被他简短的一番话说的是热血沸腾,而宋北云却在这时突然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但我们还是丑话说在前面,你们是大宋的希望也是斩杀妖魔的镰刀,但若有一天斩妖的少年化作了恶鬼,那就别怪朝廷不得容你了。所以,革命可以,但若是以改革之名行苟且之事,那就要做好人人得而诛之的准备。” 少年的心总是赤城,他们自然不会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会化作恶鬼,因为他们现在正是当年正是朝气蓬勃,身上只有如旭日一般的滚烫热浪,心中只有信念,自然对宋北云的说法嗤之以鼻。 但……屠龙少年成为恶龙之事,古往今来屡见不鲜,没有真正的信仰真的很难去和心中的欲念抗衡。 靠说的,他们无法意识到,宋北云要做的就是要在这段时间里给他们规划出未来的宏伟蓝图,帮助他们建立信念。说是画饼也好说是吹牛也罢,但不论如何都要将遥远的愿景展现出来,才能让这些少年在步履蹒跚归来之后仍是赤子。 那该怎么办?自然就是上课嘛。状元之才的宋北云给他们上课问题一点都不大,他不收徒但授课,将自己的理念逐渐涂抹在这一张张雪白的画布上。 他没有贬低儒家,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将儒家的思想融合到了更先进的理论知识之中并开启了辩证法之创新。 辩证论其实就是辩证唯物主义的萌芽,以唯物主义重塑三观的先决条件,但只要涉及到教育就不是一朝一夕,于是乎宋北云先进思想临时补习班就这样在相国寺里开课了。 前头半个月的确他是没什么事可干,但自从这个思想班开课之后,宋北云的时间规划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除了每七日一次的朝内论战,剩下的时间宋北云是上午两节理论课,下午两节辩论课,空闲时间不是写教案就是利用皇城司的信息手段收集素材就是在写小说。 一般只有到晚上九点钟之后才能够休息,忙得是四轮驱动连轴转,但时间到底是紧迫,这半年时间是建立新思想新学派的黄金时期,真的容不得一星半点的浪费。 但这几日他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但却又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可细细想来却是总觉得多了些什么。 “今日就先到这里了。”宋北云将教案收拢之后,夹在胳膊下准备回去。 刚走没几步就被两个进步青年追上,讨教了半天关于社会问题根源的描述内容,宋北云一边走一边给他们讲解,一直到门口时那两人才告辞。 可这刚一进院子就发现石桌上摆着新鲜的青瓜、水果之物,宋北云以为是巧云拜的,拿起一根便吃了一口,一边吃一边趁着天还没黑便开始备课,撰写明日的上课时所需要的材料物件。 直到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却是发现跟自己平时喝的味道不一样,他平时都喝仙芝而这明显是龙井。 所以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却是发现给他端茶的人居然是赵橙。 赵橙!!! 宋北云赶紧一口吐了出来,仔细闻了闻茶杯,发现并没有下毒之后,才稍微放松了下来。但看赵橙的表情却是古怪而异常。 这厮给自己倒茶,不下毒说不过去啊…… “你……” 可就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赵橙却很胆怯懦弱的朝他点了点头,接着就唯唯诺诺的走了。 “吊毛东西吓死个人……”宋北云嘀咕了一声:“左柔!左柔?” 正在钓鱼的左柔听见了他的喊声应道:“喊魂啊你喊。” 这个味儿正!宋北云赶紧夹着教案跑到了小塘边看着正在钓鱼的左柔和正在那绣牡丹的巧云:“你们俩是不是打她了?” “打谁?” “赵橙啊。” 左柔愣了片刻:“没有啊,我没打啊。想打来着,巧云把我给拉住了。” 宋北云眼睛一眯:“不要招惹她,有问题!还有,不要吃她给你们的任何食物、茶水,哪怕是她给你们的水缸打的水也一定要换掉!听见没有?” “怎么了?”左柔好奇的看向宋北云:“她又发疯了?” “可能比发疯可怕。”宋北云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后,继续说道:“这是一种麻痹战术,我跟你们讲,一定要小心。吃她给的东西,一旦吃习惯了,她突然在里头下毒,你们根本反应不过来。听见没有?特别是味道重的东西,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而且特别注意四种味道,辣、苦、涩、酸,基本毒物都会呈现出这三种味道,还有颜色上一定要避免蓝绿黄,红色要小心,带苦味的东西一概不吃,辣味的东西也要小心。” 宋北云说了一大堆,教她们怎么规避毒物,从颜色到味道到气味,可谓是毒性物质百科全书。 “不至于吧。”巧云愕然的看着宋北云:“你为何如此紧张?” “不成,明日我就想个法子搬去别的院子。”宋北云拢着手来回走着:“这地方太危险了。” “我觉得她可能不是为了下毒。”巧云嘀咕一阵后说道:“可能就是为了勾引你。” “不可能!”宋北云斩钉截铁的说:“她就是为了下毒!” 晚上的时候,宋北云还一直琢磨这事,他总算是觉得这几天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赵橙,她这几天露面的次数明显多了,虽然不正面沟通但却影影绰绰的。 这不能细想,越想越吓人,自己倒还好办,她那些伎俩还没法子跟自己较量,但左柔和巧云姐姐就不同了,她俩都挺单纯的,万一着了道…… “不成,我去找王爷。” “你傻啊?”左柔一把拽住了他:“这深更半夜的,你找王爷?上哪找去。” “可这太吓人了,你们万一被害了咋办。” “你也太小瞧我跟巧云了。”左柔推了推旁边的巧云:“巧云,你说句话呀。” 巧云用被子一蒙头,死活不肯说话。 “你这……”左柔啐了一口:“刚才就属你腰扭的欢了,完事还害羞上了?” 巧云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死活不露头,而左柔坐起身子说道:“我好歹也是药铺掌柜出身,你瞧不起谁呢?老子还能被那三脚猫给害了?” “话是这么说。”宋北云来到窗口坐下,掌灯后又拿出教案:“可是还是得防备着点。” “行了,我看你就是胡思乱想。”左柔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了,没事别烦我。” 宋北云哦了一声,开始准备起明天的教案来,而不知写了多久,突然对面出现了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窗户虽没开,但灯光却将一个剪影完整的投到了窗户上,正是一个女子沐浴的样子。 宋北云头皮发麻,赶紧关上了窗户也不写什么教案了,吹息了烛光就钻上了床,躺在那眼睛瞪着天花板:“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第二日正巧是朝廷中的周会环节,等到散会之后,宋北云找上了福王,拐弯抹角的将想搬走的事说了出来。 福王只是斜眼看了看他:“怎的?怕本王听见你夜夜笙歌?” “没有的事,王爷误会了。” “误会个屁!”福王冷哼一声:“本王也是年轻过来的。你老老实实住着便是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本王懒的管。” 一句话让宋北云闭了嘴,他总不能说“王爷,您家闺女处心积虑想给我下毒”这种话来,毕竟无凭无证的,福王爷是查还是不查?查了,说不定赵橙一下子想不开就悬梁自尽了,毕竟是毁人清白的事,到时候怎么面对王爷? 所以宋北云只好悻悻作罢, 宝 书 网 x b a o s h u 。CoM 但心里头还多少是有些惴惴不安,于是他找来人,整了一只上好的下司白玉来并且吩咐左柔和巧云,不管吃什么都要先整点给狗吃,狗吃了她们才能吃。 因为怕死,小宋的防御等级骤然开始加强,明里暗里都开始防备着赵橙,但赵橙似乎完全不在意似的,一如既往的生活着,仍然每日青衣小帽,浇水种地。唯一的变化是,她的僧袍好像小了一号,穿在身上紧巴巴的那种…… 而且被左柔骂了说了,她也不再有什么抗争,但只要是宋北云在,她就会默默的红着眼眶回到自己房中,整得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不对劲。”终于,左柔也发现了她的问题,找了个机会对宋北云说:“我觉得她可能是要下手了,我先将软猬甲穿上。” 675、六年3月20日 晴 一入江湖岁月催 宋北云之后,大宋都城内扬起了一阵演讲之风,不少人都想效仿宋北云那般将胸中经意抒怀而出。 但大部分人讲的那叫一个贻笑大方,少部分人还行,但思想内核却相去甚远,至今为止没有人能超过宋北云那次的热血和澎湃,更没有人能超越他的志怀高远。 当然,这里头也滋生出了不少妖言惑众的东西,不过无一例外都会被驳斥,如果再亢进一些甚至有身陷牢狱的风险。 不过这种行为终究是不好管束的,因为宋北云开了个头,而且治罪是因为他逼宫而不是演讲,大宋又标榜广开言路不拘一格,那思想的碰撞就必然会产生火花。 于是弘文馆这些日子以来便成为了文化人斗殴的狂欢之地,最终朝廷不得不宣布政策,想要演讲可以但必须报备,而且发起斗殴者严惩。 但事情并没有好上多少,文化人的斗殴那能叫斗殴吗?那叫思辨不合罢了。 对于此宋北云其实也没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只有静静的等待时间的淘洗,因为真理永恒,现阶段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等待大浪经过后将砂砾洗涤,剩下那些闪烁金光的灿烂之物。 这样的弊端么,就是治安很差,还容易出现乱七八糟的言论。但好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能有更多的人出现在历史舞台上,也有更多人能够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舒展出来。批评也好,赞美也罢,总归比人人闭口不言要好上许多。 毕竟宋北云不是神仙,他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不能说他的想法就是百分百完美,其中总归要有人提出一些问题来让他改正。 当然,如果有人上来就骂却也骂不出个所以然,那可也是要吃官司的。 “长安的信么?” 左柔看着宋北云正在写信,凑过去看了一眼却是在回信,而信上的笔迹是契丹文,而且字迹很眼熟,一看就知道是某辽国皇帝写来的。 “嗯。”宋北云一边回信一边说:“金铃儿和佛宝奴都给我写信了,俏俏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你咋就欺负俏俏,不说你那个捡来的谁?那个叫啥名字来着?” “碧螺。” “对对对,碧螺。”左柔点头道:“你咋不说她?” “她的话已经跟金铃儿的信一起到了,佛宝奴肯定不会参和她们的,所以她单独给我写了。”宋北云一边回信一边说道:“唯独俏俏,问都不问一句!气死我了。” “她忙的很,我不在长安,那些锦绣坊的买卖都落在了她身上,哪有空给你写信。”左柔撇了撇嘴:“而且你有甚的好值得写信的,要我我也不写。” 说来好像也是,左柔跟悄悄似乎都没有给自己写过信,也许是因为相处时间太久了吧,写信这种东西意义不大。 “佛宝奴说什么了?” “哦,她说她已经找到韩琦了,韩琦也同意出马成为辽臣。”宋北云想了想:“这个人厉害,而且也是坚定的革新派,辽国的变法大概率会由他的来主持。” “为何不弄来宋国?” “弄来宋国?他头一天来,第二个月就得被我宰了。”宋北云摇头道:“大宋不能容他的,现在辽国是军权过庞大,需要有人去平衡一下,而大宋已经确定文人不可治国之条令了,你看新阁成员,福王爷、老张、老丁、晏殊、我、吏部三怂,没有一个是纯文人了。人是得在合适的环境里才能成才,你把南方的竹子送去北方,过个冬不就死球了么。” “也对。”左柔虽然一知半解,但大概是明白了:“那赵橙的事怎么说,她有点怪怪的。” “何止是有点。”宋北云摇头道:“简直就是怪的没边了,不过要是不搭理她,是不是会好点?” “嗯,从今日起我便不搭理她了。”左柔认真的说道:“瘆得慌。” “你早就不该搭理她。”宋北云写完信放下笔:“我给你讲个很吓人的故事来。” 宋北云给左柔讲了几个鬼故事,声情并茂的将在战场上都敢提刀就干的左柔吓得躲在了被子里只敢露出一双眼睛,但左柔是那种人菜瘾大的选手,虽然都怕成了个球但仍意犹未尽的让宋北云讲了好几个。 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却意犹未尽。 等宋北云吓唬完左柔,走出去时候,刚巧看到赵橙在他院子里荡秋千,那一身装扮越看越觉得不像个尼姑,就……骚的很。 “早。” 宋北云不冷不热的打了个招呼便往外走,但走到一半却被赵橙喊住了。 “留步。” “嗯?”宋北云的警戒度瞬间拉满,往后连退三步后才说道:“橙姐姐有何贵干?” 赵橙盯着阳光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昨日摘了些野菜,早晨煮了些粥食,你吃上一些吧?” 宋北云再次后退一步,扬了扬手中的书信:“有要务在身,抱歉。” 说完他转身就跑,而赵橙却一点都不在意似的,继续荡着秋千,嘴角的笑容似有似无。 等待邮了信,给进步青年上了课,回来时却是又看到了赵橙,她正坐在院子里在和巧云包饺子,看到宋北云的时候眼睛就追着他的身位没有停下来。 “麻烦了。”宋北云眉头皱了起来。 要换了一个人,一定是会开始春心荡漾,但宋北云是个怕死的怂货,而且一贯喜欢琢磨人。赵橙看上他?不存在的,赵橙就是看上一条狗都不可能看上宋北云,这厮是来讨债报仇的! 就如太后娘娘说的那样,赵橙的清修是假清修,她将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堆在了肚子里,现在想来就是已经开始展开报复了。 不管是这些日子里的柔弱,还是晚上故意听到动静就开始洗澡,还特意将自己的身姿映射在窗口,以及这种若即若离的出现。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娘们一定是要开始报复了。 赵橙是疯的,但她不傻。她知道别的法子根本无法破开宋北云的防御,于是她选择了一条捷径。 宋北云手中甩着一截柳枝,晃晃悠悠的进了屋中,然后再走出来坐到了巧云身边。 “巧云姐,这些日子有些闷了吧?” “还行,倒是比在长安悠闲许多。你去喊一声小姐吧,她还在房中不敢出来呢,你是说了些甚就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吓唬成了那副样子。” “说了几个鬼故事罢了。”宋北云讪讪的笑了起来:“我哪里知道左大小姐怕鬼。” “那你说来我听听。”巧云笑着说道:“我可不怕。” 宋北云哈哈一笑,便将贞子的故事改了改开始讲了起来,录像带改成了画卷,其余的几乎原封不动。 而讲着讲着,突然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碰他,他低头看了一眼,却是发现一支光洁圆润的脚丫子正有意无意的碰着他的小腿。 他挠了挠下巴,轻笑一声,起身道:“王爷,您来了?” 那支脚丫子瞬间收了回去,可等回头一看却是发现根本没有什么王爷,宋北云也收到了巧云的白眼:“你说就说……突然这一惊一乍的,吓得我这魂儿都快飞了出来。” “刚才谁说不怕来着?” “后头呢?后头如何了?” 宋北云继续讲了下去,而赵橙也是若有若无的白了他一眼,巧云看在眼里以为是她也被吓了一跳,但其实她完全不知道这位赵橙刚才是在干了些什么。 这时宋北云却凑到巧云耳边小声说道:“刚才赵橙勾引我。” 巧云眉头当时就皱了起来,但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不听了不听了,吓死人了。” 等到饺子都包好之后,赵橙首先起身拿着簸箕去煮饺子了,而宋北云和巧云对视了一眼,巧云皱眉道:“我也觉得她像是个变了个人。” “嗯,她可能不是变了,而是有了新目标。”宋北云压低声音说道:“她要害我。” “怎么害?” “还能怎么害。”宋北云冷笑道:“女人勾搭男人那一套呗,我又是我好色之徒。到时候她向天下控诉一番,再怎么样这位赵橙也是福王爷的女儿虽没有公主之名,但却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人。我已经娶了金铃儿,再侵犯妻姐,哈哈……宋北云该死。” 巧云完全想不到这里头还有这样一层,他愕然的看着宋北云:“那怎么办?” “女人这层身份真的好办事。”宋北云笑了起来:“我明知道她勾搭我,我还不好开口,一开口我便是轻薄我便是自作多情。再要是让别人知道,她再寻死觅活一番,我反倒成了侮她清白的那个。” “那……” 巧云说到一半,突然轻轻踩了宋北云一下,两人默契完美,宋北云却是一拍桌子道:“那也不成啊,现在外头那么乱,你就好好在这里住上些日子。” “饺子好了。”赵橙低声招呼了一声,脸上被灶台的蒸汽蒸得通红,一副软烂入味的模样:“可以吃了。” 而宋北云伸了个懒腰:“先吃饭先吃饭。” 可就在此时,外头皇城司突然急报而来:“晏殊遇刺!性命危重。” 676、六年3月21日 晴 “天大的笑话,朝廷派去查办案件的重臣,居然遭人暗算!这些人可谓是胆大包天!” 福王爷在会上怒不可遏,而反而宋北云却成为了最冷静的那个人。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晏殊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但紧随其后的几个消息告诉他,这并不是一出戏而是正儿八经的遇刺了。 晏殊于四日前黄鹤楼遇刺,同他一起遇刺的还有十几个当地的豪绅。 已经死亡七人,重伤也有十几人,袭击者早早埋伏其中,等白念安的人听到动静时,上头已经乱成了一团糟。 晏殊身上遭捅了一刀,虽短刀差点将他开膛破肚,但他倒还是个福大命大之人,这一刀竟然是没有伤及肺腑,头天的消息是生命垂危,第二日的最新消息便已经更新成了已无性命之虞。 但这件事的影响极其恶劣,它不光是要刺杀一个晏殊,更重要的是给那些有意投诚的地方乡绅当头一记棒喝。 这件事里头真的要查下去,恐怕牵连人数可能要破了大宋朝立朝的记录了。 宋北云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尽快展现出足够强大的魄力来震慑到那些相对偏远地方的乡绅士族,否则时间拖的越长,后续产生的问题和困难也就越多。 而且这件事不光是伤了朝廷命官那么简单,还打破了宋北云立下的不许暗杀的规矩。 坏了规矩这件事本身就是不能容忍的,所以他在福王爷暴怒的时候,脑子里却一直在思考应该怎么样去对症下药。 “豢养死士、行刺命官、对抗朝廷。拿出来皆为死罪,恐怕鄂州一地,这次要是血雨腥风了。”老丁眉头也是紧蹙:“但国不可无法度,若是追查不到,却实在无可奈何。” “血染黄鹤楼,传出去真的是叫人笑掉大牙。”福王轻哼一声:“大宋自立国以来却是从未出过如此恶行,宋北云!” “有!” 宋北云仰起头:“王爷有何吩咐。” “你有何对策?” “此事想来却也是知道是谁干的,但问题就如丁相所说那般,无凭无据也不好动他那高门大户。”宋北云沉吟片刻:“但既然他们出了阴招,那倒不如我亲自去一趟吧。” “你?” 福王眉头皱起:“你倒是熟门熟路,但如今你这身份,不好出面。” “那我自然是知道,但我也没说要亲自出面。”宋北云沉吟片刻之后说道:“明面上还是需要一个代理人的,此事还请王爷安排。” 福王挑起眼睛看了老丁一眼,老丁却看了看宋北云说道:“中枢之中,你觉得谁适合出面?” “夏竦。”宋北云想也没想的就说了出来:“他与我在长安时共事还算愉快,合作也尚融洽,加之对他知根知底,倒是不错。” 议事堂里的几个重臣互相商量了一番,都觉得夏竦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刚巧他现在已经调任中枢,正是在老丁手底下作事,将他分配给宋北云倒也不是个什么大事。 至于宋北云办事,他们从来不担心,这小子要么不下手只要下手就是死手,而且诡计多端叫人防不胜防,他来干这档子事简直就是别无他选。 “那你收拾一番,即刻动身。” “是。”宋北云起身:“那我这便去随便打个包袱,顺道去看看晏殊。” 他真的是随便打了个包袱,只是跟左柔和巧云那边说了一声自己有要务在身需要出一趟公差甚至连饭都没吃就登上了前往鄂州的马车。 此行他并非是公派,所有的身份信息全都保密,所以跟以往的行动完全不同,但好在这次给他打下手的是老搭档夏竦,两人在城外五十里驿站碰头之后,当夜就已经确定好了相关的战术。 夏竦这人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毕竟这可是个能在边疆跟多个国家周旋得滴水不漏的人,办起事来也是凶狠异常,两个狠人凑在一起,这亏了鄂州的乡绅土豪们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恐怕真的会连做梦都做得不安生。 这一路疾驰,也顾不得赏春花观满月,三天便已经抵达鄂州地界,再过了两日便已经抵达了江城。 夏竦先行进城,以新任钦差之名回见了当地刺史,而宋北云自然不能露面,所以他便去探望晏殊去了。 见到晏殊的时候,他正在换药,伤口处仍是触目惊心,躺在那里脸色也不是很好。 “我就知道你会来。”晏殊躺在床上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说道:“简直可恶,这帮混账东西!” “大意了吧。” 宋北云笑着走到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先给你缝合一下吧。” 喝下水,宋北云让郎中先行下去,然后他拿起缝合针开始消起毒来,在等待消毒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晏殊:“伤口消毒了没有?” “什么消毒?” “行吧,外科医学普及任重道远。”说完他拿出一瓶酒精和一瓶碘伏:“伤口露出来。” “这怕是有点痛哦。”晏殊忧心忡忡的看着那瓶酒精:“我怕痛的很。” “这个不痛。” “那便好。” 晏殊侧过身子,将伤口暴露在宋北云的面前,他则取来干净的棉纸沾满了酒精,一开始还是在清理伤口周围,晏殊只感觉到凉凉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触感。 而当宋北云将酒精倒在他伤口上的那一个瞬间,晏殊嗷的一声就叫了起来,身子也像下了油锅的泥鳅一样在床上弹来弹去。 “别蹦!伤口要裂开了!” 晏殊此刻就如女子生孩子难产一样,咬着被褥手死死抓着枕头,嘴里呜呜的叫,眼泪哗哗的流。 等到宋北云处理好伤口之后,他的疼痛感才稍微好了一些,晏殊一脸绝望的看着宋北云:“你不说不痛吗?” “哎哟,一个大男人这点痛算什么嘛。”宋北云将炉子上的蒸煮器拿了下来,用镊子取出缝合针穿上了线:“我给你缝合哈,别动。” “这怕是也有点痛哦。” “这个不痛。” “你肯定骗老子!” 反正痛不痛也是要缝针的,毕竟伤口还是有一定深度的,如果不缝合,自然愈合的时间就太久了,而且这种春季最是容易感染的季节,说不定一个感染晏殊就去了。 缝合的时候晏殊的牙都快咬碎了,冷汗将衣裳全部都打湿透了,那种针刺皮肉的痛楚和鱼肠线摩擦的伤口的感觉,直教人生不如死。 等到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之后,宋北云拿出一罐黄色粉末的时候,晏殊已经几乎没有力气了,他仰起头看着宋北云,有气无力的说:“这个怕是有点痛哦” “这个真不痛。”宋北云摇头道:“是一个苗人卖给我的白药方子,我改进了几味药,你爷爷也论证过了。” “那就行。” 药粉撒上去,都能听见冒泡泡时的滋滋声了,晏殊瞬间翻了白眼,身子僵直,床头的把手都让他生生的掰断。 “你”晏殊咬牙切齿的骂道:“你混账!” “哎哟,缝针都忍过来了,这点痛算什么嘛。”宋北云将碘伏涂抹在纱布上盖在他的伤口上之后:“现在好了点没?” “你去打听一下,红木的棺材多少钱。你给我掏了去,算你送我最后一程。” 虽已经这副德行但嘴上风采丝毫不减当年,不过很快药材里也不知是什么成分起了作用,伤口的疼痛迅速被镇压,然后还能感觉到阵阵清凉,这时晏殊才算是活了过来,坐了起来说:“我差点就死在了黄鹤楼上,真他娘的晦气。” “你这种一看就是出外勤出的少了。”宋北云啐了一口:“哪有单刀赴宴的?真以为天下皆如我这般君子?” 晏殊斜眼瞪了他一眼:“我哪知道他们会提前埋伏。” “这要换成是我,我能那些埋伏的杀手的祖宗十八代都揪出来。”宋北云坐在床边,打开盒子:“这里头的药,每日三次,每次一小瓶,都已经配好了。抗菌消炎的。” “啥是消炎?” “你管那许多干个屁。”宋北云懒得回答他:“死的都是什么人?” “都是鄂州当地比较倾朝廷的豪强世家,这次恐怕难了。”晏殊叹了口气:“第一次外派就吃了大亏,青龙苑里是不是就属我最没用了?” “你不错。” 晏殊听到这三个字眼眶都快湿润了,可接着宋北云却说道:“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晏殊颓然躺在枕头上:“唉” “没经验就是这样的。”宋北云站起身来,到前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我这次过来,就是来给你擦屁股。” 宋北云轻笑起来:“他们敢坏我规矩,真的是不知死活。” “你打算怎么做?” “把你手头掌握的东西全部先告诉我。”宋北云靠在一旁说道:“要全面一点,最好是能把各个地区的势力分布也告诉我。” 虽然晏殊在执行方面经验有所欠缺,但这种职工作对他来说也就是跟玩一样。 整个鄂州的势力分布图,他老早就搞定了,而宋北云现在要做的就是私下去见上一见鄂州刺史。 他这么做第一个就是主动暴露,让一个很小范围的人知道他来了,第二个就是要打草惊蛇。能让上使钦差被刺杀,这刺史就算没有参与,那也是一个失察之责。 而且宋北云才不信一个盘踞在这里长达十年的刺史会跟当地豪强没有关联。 那么作为改革第一站的鄂州,这一刀必须要快准稳狠。宋北云不怕刺杀,他手下有天下第一特务天团,而只要他们敢有动作,那就是绝户网捕鱼,一网打尽。 “这次我有名额。”宋北云翻看资料的时候说道:“所以手头比较宽裕。” “什么名额?” “人头。”宋北云抬起眼睛看了晏殊一眼:“朝廷的尊严不允许亵渎,既然他们不放在眼里,那代价可能会有点大。” “多少名额?” “一万。” 晏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牵动了伤口,他再一次在床上嗷嗷叫了起来,等叫唤完了,他开口道:“你把他们家的狗算上都没有一万人。” “所以嘛。”宋北云呵呵一乐:“手头上的名额很宽裕。” 晏殊现在也明白宋北云的意思了,这个杀星是要正儿八经的干一场了,而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他恐怕是要用鄂州这帮人的命来换取下个地区的平稳过度。 那既然如此,鄂州必然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血手人屠宋北云这次可是真的要再次出山了。 在晏殊这里休整了一番,第二天中午时,宋北云就前往拜访鄂州刺史了。 他并没有通报姓名,但这个节骨眼刺史也不敢怠慢,因为不知道是不是上头派遣下来的人,所以听到有人拜访时自然也就放下了公务在堂前等候了起来。 而当他看到进来的人是谁时,他手中的茶盏顿时无法端稳,滑落到了地上。而他站起身想迎接宋北云时,却是脚下一软匍匐在了一旁。 宋北云只是瞄了他一眼,大喇喇的坐在了椅子上:“鄂州董刺史。” “是是下官在下官在” 他虽已年近五十,但看起来还算年轻,而且作为三品州刺史,身份地位跟宋北云没有被剥去官位之前是一样的,根本用不着自称下官。 但是此刻他真的是慌了心神,多年的涵养功力在看到宋北云的瞬间就破了功,这哪怕是让阎王爷来也比让这个活阎王来好啊 宋北云坐在那眼睛也不看他,只是轻轻剥着指甲:“可知我为何前来鄂州啊?” 董刺史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却是不敢坐下:“下官下官不知。” “董大人是三品刺史,封疆大吏。当不得下官。”宋北云眼睛瞟了他一下:“不如你便喊我一声小宋把。” “不敢万万不敢!”董刺史满脸苍白:“宋大人,你留下官一条命吧下官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宋北云端起茶杯闻了闻,淡淡茶香袭来,上好的峡州碧峰,这位刺史倒是好品味。 “峡州碧峰,董大人会喝茶啊。”宋北云笑道:“今日我前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来拜会一下董大人,毕竟之后还有地方要仰仗董大人呢。对了,我的行踪要保密,董大人可明白?” “明白明白下官明白”董刺史深吸一口气:“下官什么都明白。” 宋北云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便背着手离开了,而那董刺史送他上娇再回府的时候,这刚一进门便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的嘟囔着:“怎的将这个阎王爷惹来了怎的将他惹来了呀!” 677、六年4月11日 晴 敲山震虎过河拆桥 “那他们还不得吓死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之前一直处于炎症状态身体不适的晏殊在消炎退烧之后,精神头也好了许多,虽然大口喝酒、寻花问柳之类的事想也别想,但比之前只能喝点粥的时候可好上太多了。 一早晨他便起来了,虽然还是不好下床,但吃东西却是有了劲头。 “咱们看待问题不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宋北云坐在旁边吃着晏殊的皮蛋瘦肉粥,吃到一半时抬起头来说道:“几个要素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他们哪里知道宋北云到底是不是被抓起来了,天下人都知道宋北云被抓了,就连朝中之人也都是这样认为。再一个就是,他们也只是依照惯例办事,死士谋杀,最后朝中大怒派人来调查,派人调查者无非也就是花些钱、找些关系,再钻个漏擦个边,最后推出去几个替死鬼,事情也就了结了。即便你是重臣,皇帝总不能把整个鄂州的富商杀光吧。” “那你也不能啊。” “是啊,我也不能。”宋北云没有否认:“但他们不知道我会杀谁啊,谁也不想当那个幸运的小朋友嘛。替死鬼那一套我是不吃的,我也没有根深蒂固的关系网,光脚不怕穿鞋的。” “敲山震虎。”晏殊沉吟片刻后,突然苦笑起来:“若是比阴谋,我当真是不如你。” “阳谋你也摸不着边啊。”宋北云二郎腿一翘:“这是天赋,你学不来的。你爷爷到底是你爷爷。” 宋北云占便宜没够,但晏殊却只能是哑巴吃黄连,谁让宋北云是他爷爷的师弟呢,辈分摆在那他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不过晏殊在跟他聊天的过程中倒是认识到了自己比之宋北云欠缺的地方,那便是在大局观上的差距。到底是跟着福王爷学兵法的人。 在他来之前,朝廷是在明处,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他来了之后,形势立刻翻转,敌在明我在暗,他们原本的精妙都变成了愚不可及。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谁也摸不透宋北云心中的想法,更不敢将他的行踪透露出去,因为只有一个人知道他来了这里,那么若是其他人知道了,那这个唯一便坐实了罪状,必死无疑,生生将对方的保护伞逼得动弹不得,左右为难。 好一手诡计,打得对方是措手不及。而如今失去了保护伞的地方豪强在白念安的国安军之下,也不过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是生是死只是这宋北云的一句话罢了。 “你将自己暴露给了董深,意思便是……要逼他站队?” “是也不是,老毒瘤盘根错节,站队怎么站?即便是站在了朝廷这边,最后还能容他不成?”宋北云稀里哗啦的喝着粥:“我是给他们一个慌不择路的机会,人为了活命什么事都能干的。” 说着他拿起一个咸鸭蛋剥开后,手悬在了空中,略微这么一琢磨:“鄂州的大乱战,恐怕还得有一方出场不可。” “谁?” “那些亲近朝廷的家族,他们这次也是损失惨重,这口气他们恐怕也咽不下去。”宋北云抬头看了一眼晏殊:“带着伤再接见他们一次。” “我啊?我怕死啊,兄弟。” “我在呢,你死了老子给你偿命。” “见面之后该是如何摆弄?” 宋北云抿了抿嘴:“过河拆桥会不会?你就说夏竦这番来是带着皇帝怒火而来,定是要掀起血雨腥风。说他们如果还要摇摆,定会有杀身之祸。” “这时候,他们肯定会不忿,说‘晏大人,我们已是决心投靠为何还会如此啊’?”宋北云开始表演了起来,惟妙惟肖之姿,引来晏殊哈哈大笑:“到时你便说,如今我重伤在身,说的已然不算,夏竦领军出身又是与那宋北云共事良久,且在朝中他是丁大人之心腹,为了功绩他不会理睬这些。” “那然后呢?”晏殊好奇的问道:“这不明摆着过河拆桥么?” “对啊,就是过河拆桥啊,况且他们还没给你搭桥不是。”宋北云摊开手:“你知道他们也死了人,但他们死人是他们的事,他们的死又不是为朝廷做贡献才死的,吃个饭遭人暗算这跟朝廷有什么关系?那要这般说,朝中要是某个大臣出去方便溺死在粪坑之中,朝廷是不是还得追封一个忠勇公?不存在的,这本末怎可倒置。” “你真的是坏得冒黑水啊。”晏殊感叹道:“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种毒计。我说你那三国演义之中的贾诩怎的那般阴毒,看来都是你的模子。” “你管那许多,就问你管用不管用吧。” “管用定然是管用的。”晏殊点头道:“将桥这么一拆,他们必是要想方设法保护自身周全,那事情就有趣了,届时鄂州便乱了。” “乱了好呀。”宋北云一拍大腿:“狗咬狗一嘴毛,都不是好东西。刺史阵营、投降阵营和死磕阵营三支分立,斗得死去活来。到时候咱们将人这么一聚,该杀的杀该埋的埋,留下几个身子骨不那么硬朗的,在外头做做表率挂个牌坊,到时候你就等着城墙挂人头吧。” 宋北云可是将玩人的手段耍到了极致,即便不出面就已经开始风云突变了。 对于此别说晏殊是佩服的,就连赵性都不止一次感叹自己这些年最得意的事就是当年回了宋北云的那封信,俩人交了个笔友,不然现在辽国可能都已经一统中原了。 这帮人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的确也是很聪明,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宋北云这个规则破坏者会突然出现。他的出现打乱了布局,也让保护伞跟黑恶势力从底部产生了分歧。 他们敢刺杀晏殊,是因为晏殊再强也是个明面上的人,他死了朝廷再震怒也不能怎么样。但他们真的不敢刺杀宋北云,一来是宋北云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二来就是他们老早就分析过宋北云的行为模式,这种吃铁丝拉栅栏的人,甭管死士是谁家的,只要让他逮住了,那他就是想办谁办谁。 证据是可以伪造的、口供也是可以改写的,他们了解的宋北云就不是一个肯被规矩束缚的人。 况且,他们的刺杀本身就是坏了宋北云的规矩,这件事没有善终这么一说。 当日下午,晏殊就带着病体召见了那几家豪门的人,将这件事与他们一说,虽然他们一肚子的气愤和委屈,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而现在他们面前也就只剩下两条路可以选了。 一条接受他们原来集团的威胁,继续铁了心跟朝廷跟新法对抗。一条是彻底跟原本的阶级决裂,成为大宋皇庭的狗。 两条路都不好走,怎么选择就看他们的了,但晏殊明里暗里也透露了,到了这一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语气中威胁之意很明显了,这些人也都说先要与家中先商讨一番。 而与此同时,董深也在和几个当地的豪强聚首,但他是真的不敢说宋北云的事,作为一个资深的老狗,他清楚他今夜说了,明早他一家老小恐怕就要被埋在城外的深坑之中了。 “董大人,如此急忙招我等前来,意欲何为啊?” 董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听到对面年轻人声音,他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前些日子,听闻诸位将要干件大事,却也未曾知会老夫一声?” “嗨,董大人言重了。对董大人来说不过便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不足为据。” 董深眼神深邃的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前些日子朝中钦差在黄鹤楼遇刺一事,诸位可都有所耳闻?” “洞庭水匪,欺人太甚!”这时又一个年轻人站了起身:“清日昭昭,居然胆敢当众行凶!董大人放心,若是董大人决心剿匪,我何家定要出一份力。” “好好好。”董深连说三个好,嗤笑道:“你们说,这倒也是也稀奇,这洞庭水匪年年清剿年年不断,朝廷几次问责,老夫都搪塞了过去。可现如今,这水匪竟狗胆包天袭击钦差,此番老夫恐也是无能为力了。” 几个家族的年轻人互相对了对眼神,然后其中一人起身朗声说道:“董大人勿要担忧,何兄之意便是我等之意,若是董大人剿匪,我等几人定会出钱出力。” 董深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面上的筋肉都忍不住的跳动了起来。 什么狗屁的洞庭水匪,他们这番托词,明白着就是要将自己拉出去当个替死鬼。 剿匪?糊弄朝廷还行,可这次来的可是活阎王,糊弄他?做梦去吧。董深不傻,他知道自己一家要活命的话,定是要去央求那活阎王的。 昨日他见过宋北云后已经想透彻了,若是自己不尽可能的脱罪,那他一家老小定然是要陪着他一起命丧九泉,而要脱罪的法子只有一个,那便是将面前这些人全部咬死,一个都不能剩下。 打定主意的董深决定孤注一掷了。 他下了酒席后,趁着夜色便前往了钦差大臣的休息处,以探望之名见到了晏殊。 两人周旋一阵后,董深突然痛哭流涕起来,将自己这些年在鄂州所受的委屈原原本本的都告诉给了晏殊。 总结核心思想就三条: 第一:他董深是个坚定的维新派,无论何时何地都拥护朝廷的政策。 第二:之所以现在造成这个局面,不是他董深不努力奈何豪强太可恶,威逼利诱不让他拥护朝廷。 第三:他有罪,但罪不至死,钦差遇刺他毫不知情,但一定会配合朝廷将贼首绳之於法,期望以此将功赎罪,等风波之后他定然奏请朝廷许他告老还乡,他有负皇恩,不配称臣。 这些话明着是说给晏殊听,其实是说给宋北云听的,意思便是他这次一定好好配合朝廷剿灭地方豪强,而且只要宋大人饶他一命,家产都不要了,直接告老还乡。 当然,他肯定不会放过将锅甩给那些地方豪强的,一连串控诉了豪强们多个罪状,还说清了他们怎样贿赂自己、怎么样威胁自己的全部过程。 相当于就是直接给朝廷递了投名状。 等他走后,宋北云从里屋走了出来,晏殊看了他一眼,而他也看了看晏殊。 两人沉默良久之后,突然晏殊笑了起来:“这人可是真怕死。” “不怕死的人又有几个。”宋北云笑了起来:“他碰到了我才敢求饶,若我不出面他一定会跟你死磕到底的。” “嗯?这又是为何?” “你讲规矩啊。”宋北云拍了拍他肩膀:“跟规矩不谈条件,他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为何要认罪呢?但跟我就不一样了,这么个小小刺史,还不放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保护伞罢了。就他这个胆量,无非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能耐,新政的重点是地方豪强。他心里明镜一般,所以他敢跟我谈条件,我也许他跟我谈条件。” 宋北云收回手站到了窗外:“现在你知道为何我要私下里偷偷去见他了吧?” “压得他喘不过气,八门遁甲留了一门,唯一的死门同时也是生门。”晏殊轻轻点头:“厉害的。” “你说他聪明不聪明吧。”宋北云摇头道:“这么聪明的人,当初为官梦想肯定不是高官厚禄。” 说完,宋北云轻笑起来:“接下来就是一出好戏了,明日去黄鹤楼转转?” “不了不了不了……”晏殊连连摆手:“去赏樱如何?” “鬼要跟一个男人赏樱。”松北云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看你肚子上的肉,五花三层的。” “我这都瘦不少了。”晏殊抗争道:“得瘦下去半扇猪了。” 剩下的时间,他们的事情就是等了,等着鄂州三方互相撕咬起来,只要有缝隙就能往里头插东西,这招宋北云轻车熟路。 果不其然,从第二天开始,鄂州的风向就开始有了变化,最开始接战的是两个阵营的豪强,毕竟人都给杀了,那算是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了,况且这头朝廷还在后头虎视眈眈,如果不加快进度,真的等朝廷运作起来,百年基业恐怕是要毁于一旦的。 他们斗法的方式也很有趣,别看两边都是盘踞多年的地方门阀,可真正的对抗还是需要最简单的肉搏才能拳拳到肉。 先是骑墙派的倒戈,他们为了将自己的忠心表露出来,用的净是一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快准稳狠。从最开始的断绝往来,到最后互相将对方所犯下的罪行无脑揭露,一时之间整个鄂州风雨飘摇。 这时董深下场,他先是不动声色的各打三十大板,依法小惩大诫,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两方都觉得以前给他上的供没白上,于是乎他们也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先是从文斗变成了武斗,先是组织乡民、佃农械斗,私斗之风巍然而起。杀红了眼之后便开始变本加厉了起来,连日来每天清晨都可以看到有人暴毙于街头,而一查身份几乎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个阶段其实还是骑墙派落了下风,而就在这时,董深突然换了风格,他一把将手伸到了两个阵营的脖颈处,开始严查严办,一时之间整个鄂州的气氛陡然动荡了起来,四处都是复审讨冤之案。甚至于数十年前的陈年老案都会被翻出来复审,锒铛入狱者超了百人。 这地方豪强一看,谁也闹不明白这董深是中了什么邪,但几次邀请也都被他拒绝后,这帮人终于意识到了,这个董深才是背后的老虎,他现在为了自己的活路要将这些乡绅世家给全部吃掉才算太平。 于是三方终于混战到了一起,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幸亏官家去了长安,不然现在他头疼的要命。” 晏殊站在黄鹤楼上当初他被刀捅的位置,看向下头的江城,嗤笑起来:“这一刀我不亏了。” “差得远呢。”宋北云一旁眺望远处:“这才多久,最少还有半个月,咱们才能出手。” 现在当地的大家族已经不是皮外伤那么简单了,他们开始动用盘根错节的根系想要制裁董深这条疯狗,但问题来了,皇帝西巡去了,监国的是福王爷。而且因为钦差在此地遇刺,朝廷本来就是暴怒,这个时候突然下令撤换刺史,那不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不打自招么? 于是鄂州豪强的求助就如泥牛入海没了消息,他们心中也愈发的焦急了起来,于是便开始造谣生事,甚至已经开始联系当地守将,想要发动兵变了。 但谁曾想,地方守将现在就是个粽子,里外里都被捆得严严实实,上来宋北云就夺了他们的军权,国安军早就掌控了鄂州的局势,守将心中端的是有万般无奈,但却根本没法子干任何事情,反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鄂州多部军队开始换防,这军队一换防,眼皮子底下都成了陌生人,哪里还会有人响应兵变之事。 折腾来折腾去,许多人都发现了不对劲,但事已至此想要坐下来协商都不可能了,已经是非杀个你死我活不得善终的结果了。 随着他们斗争的白热化,越来越的证据和证词都出现在了晏殊的手中,光证人就有十五人之多了,想要整治的话现在已经可以动手。 但宋北云却让他再等等,说是再等半个月,整顿鄂州就如履平地了。 晏殊不太了解,毕竟他的斗争经验还是有所欠缺,不过旁边有一个斗争经验丰富的宋北云,他倒是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跟着看了十几日的乐子。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清明之后时,整个鄂州豪强的家底子基本上都现光了,这时宋北云一声令下,白念安就如同出笼的猛虎一般带着人横扫了整个鄂州,到处都有破门悲戚之声,到处也都是走动行贿之人。 但行贿归行贿,总该要找到说的上话的人吧?他们找到晏殊,晏殊说身体不便,不见客。他们找到疯狗董深,董深连搭理都不搭理。 原本以为钱财能通天的地方乡绅们这一下都傻眼了,看到鄂州局势之后,他们发现自己连跑路的机会都错过了,除了在家束手待毙之外,几乎是没有了别的选择。 底牌亮光了,保护伞全打开了,大大小小的官员抓了一百四十人,豪强的家产罚没了数百车。 但这还不够,最重要的诛心环节终于要开始了,晏殊作为主审,夏竦作为陪审,开始利用手头的证据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诉讼。 鄂州大大小小豪门一百八十户,其中被抄家的就有九十七户之多,被罚没所得者近七十户,罪状的摞在一起超过一人高。 晏殊将他们的罪行公布于众,鄂州百姓群情激昂,恨不能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为了平息民愤,大宋一般用在谋反篡位者身上的斩立决在鄂州一共下达了七百五十五次,包括了看家护院、打手、豢养的杀手,甚至连依附在豪门之下的奸商泼皮都没剩下,什么逼良为娼什么巧取豪夺,这都不算巧立名目,基本属于先砍再审没有冤假错案的那种。 江城外的法场日日血流成河,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但这还没到最后大结局。 真正的重头戏却是那些世家之人本身的审讯,百年家族一朝血洗,真的是让百姓解恨。而为首的何、吴、陈、孙、李这几家,那更是叫一个惨绝人寰。 大宋本已几乎废除凌迟,只在法典之中有记载,但这几个家却不知道招惹了哪路瘟神,为首的几人生生给判了个凌迟处死。 执行当日,他们由原本皇城司里的尚刑司刽子手行刑,大多数人都是足足刮了得有一千多刀才算咽气。 那惨状吓得不少体量比较小的乡绅纷纷纳头便拜,说什么为了体恤朝廷不易,捐赠家中财物之类的。 宋北云全程没有露面,只是在观摩凌迟行刑时,换了一套衣服混在兴奋的百姓堆里看了一场人间少有的盛宴。 “不行就别看,吐成这样你也不嫌丢人。” 宋北云捂着嘴蹲在墙根,他不能开口,一开口就是哇哇的吐。旁边在那吐的人可不少,大多都是想看个热闹的百姓,毕竟这玩意真的超过了正常人类能接受的范围,大部分人都顶不住这么个刺激法…… “妈哟……”宋北云蹲在那打了个冷颤:“我苦胆都快吐出来了。” 晏殊哈哈一笑:“你看我,我连看都不看。” 等宋北云好不容易站起来之后,他深吸一口气:“老子可是给你报仇,你居然嘲笑老子?你这种人就该死。” “别说这个了,还有不少纳了投名状的乡绅在里头关着呢,你怎么个打算?” “还能怎么打算,破财消灾吧。家产就不没收了,总归是要有人给改革做表率的。”宋北云拿出手绢抹了一把嘴:“到时候收购田地的时候,希望他们痛快点。” 678、六年4月12日 晴 “这改革就是革我们的命!” 江汉冯家是个很有年头的家族,据说当年刘邦起事时除了吕家的支持之外,冯家也是重要的支持者。 虽然自唐以来冯家多凋零,不少分家都已经消亡了,但作为一个有着千年底蕴的大家族,他们仍在江汉地区把持着大量的资源,在湖广之地可谓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他们不算是新贵,但却也是投资准确,当年赵性能够登基跟他们也有莫大的关系,因为长江以南所有的士族的认可跟他们的走动脱离不了干系。 所以即便是他们在朝中没有根系,但却不失为一方豪强,可如今这个局势明显就是朝廷要过河拆桥了,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无异于晴天霹雳。 冯家现任家主冯会正坐在大堂之中,作为家中长子,他心中自然明白这一次如果再不干点什么,世家的根底一定是被挖空的。 “老二,莫要着急。”冯会眼皮子轻抬,看向破口大骂的二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怎的还是如此冲动。” “哥哥,你也瞧见了,如今朝廷已经一步步开始要收拾咱们了,再不着急这一把刀就砍过来了。” 冯会皱起眉头,眼神轻轻扫过周围所有人,表情始终没有变化,只是轻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表面平静不代表他现在心情也平静,他知道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朝廷决心改革,而这次的改革是从根上挖,且从力度来看,恐怕已经是决心如此了。 起义?不成,如今大量精兵都集中在了朝廷手中,湖广之地前几年刚刚兵变一次,朝廷早已有了防备,如今在此地驻扎的都是一些老弱残兵,起义断然不可行。 策动农民?那也很难。上头派来了许多读书人正在执行开民智之策,若要以民而乱,只恐怕还没有成气候朝廷清缴的队伍便来了。 “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冯会轻叹气,手中的拐杖在地上轻轻顿了顿,抬眼看向自己的弟弟,张嘴却又没有说话。 “老二,听闻当今官家只有一后一妃吧?”冯会仰起头沉吟片刻道:“倒不如……”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头便穿来下人的敲门声,冯会点了点头:“进来。” 管家匆匆进入,气喘吁吁的说道:“老爷,外头有许多官兵围了咱家的宅子。” 冯会眼睛一瞪:“还有此事?你可告诉他们这是谁家的宅子?” “说了,可他们根本不做搭理。”管家都快急哭了:“老爷,要不您从后门先走了吧。” “走什么,随我去会会他们!” 冯会到底是个见过风浪的老江湖,他拄着拐杖来到客厅,吩咐管家去通报那带兵之人。 管家唯唯诺诺的走了出去,打开门问道:“老爷说了,请你们管事的过堂一叙。” 这时旁边的一顶轿帘子掀开了一条缝:“让他来见我,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 这句话的态度之嚣张、语气之强硬,让这土皇帝一般的冯家管家的血都快涌上了头,但看到周围都是全副武装的精兵,他也不敢贸然而动,只是加快了步伐回到了院内。 “老爷,外头的人就是如此说的……” 冯会听完,手中拐杖重重一顿:“天底下还有人胆敢如此跟老夫说话?” “老爷……” “你便去与他说,老夫腿脚不便,恕难从命。” “是……老爷。” 官家这次苦着脸走过去通报了这句话,而轿子里的人说:“若是让我进了屋,价码可就不一样了,还望冯家三思。” 来回一番通传后,冯会的表情变得奇怪了起来,他实在想不到究竟是谁胆敢这样跟他说话,即便是当今的天子也不可能以这般姿态对待自己。 难不成来的人是福王爷?也不对啊,福王与自己是旧相识,虽没有多熟悉,但也不能如此说话。 “哥哥,咱们几时受过这般鸟气?我去与他们说去,他们也配跟咱们家谈条件?让那没毛的小皇帝来也得看我们几分脸色!” “混账!” 冯会的拐杖再次重重一顿,发出巨大声响:“掌嘴!” 看似暴躁的二弟,虽然一脸不情愿但却也知道说错了话,他对着自己的脸上甩了三个巴掌,然后看向冯会:“哥哥,反正这份委屈我是咽不下去,大不了咱们带着护院杀出去,到了江东就是咱们的地盘,大不了买上些兵马,反了他便是了。” 冯会默默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傻弟弟,轻轻摇头:“此番话落在别人耳朵里,你便是要送去凌迟的。” “大哥,可是……” “休得再说了。”冯会将拐棍递给管家:“去吧,就称老夫腿脚实在不方便,这根先帝的拐杖就当凭证吧。” “好的老爷。” 很快拐杖便顺着轿子窗口递了进去,里头的人轻笑一声,一撩帘子便走了出来。 那管家一看,却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子,穿着一身青衣,书生装扮。 他有些犯迷糊了,这不就是个布衣书生么?怎的能有这么大的口气?而且还能统领军队? 而宋北云下了轿子,将拐杖握在手中径直走入了大院,这一进去他才发现这地方可是个大宅子,难怪说是千年的大族。光是从大门到正堂就要过上六道门,这每一道门就是一层院子,而正堂之前可都是住着仆役丫鬟,后头才是住着主人家。 光仆役丫鬟住了六个院子,佩服佩服,规格简直就是个小皇宫了。 他跟着管家在这里缓步而行,周围时不时有下人出现,然后转身便隐没在了层层叠叠的房屋之中。 “这位大人,这边请。” “地方真气派。”宋北云笑道:“快赶上皇宫了。” 管家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在这种大家族里的时间长了,习惯了一字一句的去斟酌,就这一句话里的意思,其实就已经足够让人心惊胆颤了,若是平时换个人也许只是个玩笑奉承,可如今这局势和门外的重兵,都说明这句话可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不敢不敢……老爷家世代居于此地,多年扩建而成,万般不敢与皇宫相比。” 宋北云笑了笑,却是没有再说话。这世家的人到底是跟那些暴发户不同,即便是个官家下人,肚子里看来也是有货的。不过也正是这帮人最难对付了,他们不缺钱不缺人脉也不缺知识,对付起来极麻烦。 但正如宋北云说的那样,顶级的贵族世家那应该是要成为盟友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更好的收拢那些庞大的资源。 至于这种上层人,他们以后可是能有大用。 宋北云进入客堂,见到主位上的冯会,还有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的男子,他却是一点都不客气,抬起手朝冯会拱拱手:“冯老先生,久仰大名。” 冯会上下打量着这位年轻人,看他一身布衣,年龄二十四五,眼里尽是狂傲,眉宇间透着杀气。作为一个都快成精的人来说,他第一时间就在脑子里检索起了配得上号的名字了。 很快转了一圈之后,他几乎已经确定面前的年轻人是谁了。 冯会朝他点了点头:“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宋大人请坐。” 宋北云丝毫不吃惊这老头能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身份且不显得惊奇,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足了功课,通常这样的世家子弟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不是那满京城到处跑的纨绔能够比拟的,这是一个家族数百年的积累,培养出一个这样的家主比培养十个状元还要费劲。 “冯先生,既是知我是谁,那来意我便不用多说了。”宋北云接过刚端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素来听闻冯家忠君爱国,如今国家有难,是时候请冯先生出山了。” 他的话刚说完,旁边的老二突然暴起,呵斥道:“这便是你请人的姿态?胆敢派兵围了我家的院子?” 宋北云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只是面目含笑瞟了他一下,冯会立刻心领神会:“你下去!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可是,哥哥……” “下去!”冯会用力的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是不是我说话不好用了?” 老二冷哼一声,甩开袖子就离开了。 “舍弟性子刚烈,多有得罪。”冯会强忍着委屈对面前这个小自己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抱拳道歉:“宋大人此番前来,老朽的确不知来意。” 宋北云放下茶盏,将长衫的下摆撩了一下:“冯先生莫要惊慌,我并无恶意。只是想让冯先生帮忙安抚一番湖广之地的士绅。” “还用安抚吗?宋大人,凌迟之法一出,谁敢不从?”冯会轻笑道:“莫说他们了,即便是老夫这个闲云野鹤都被宋大人一手快刀斩乱麻惊得夜不能寐啊。” “哈哈哈哈,冯先生说笑了,谁人不知这湖广之地,皇帝说话也许不好用,但您冯先生一句话定然好用。” 冯会眼睛突然瞪了起来,死死盯着宋北云:“宋大人,此话可不当讲,老朽哪有那般能耐。” “我觉得冯先生有这个能耐。”宋北云抬眼对视:“且不止这个能耐。” ( 679、六年4月12日 晴 奸邪起狡猾 客堂之上,气氛冰冷。 老狐狸和年轻的猎手的第一次交锋就在这里展开了,看似平平无奇的对白却是暗藏杀机,老狐狸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说错哪怕一句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只因面前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老朽不过是个隐居之人,辛苦维持着家中上下的生计,何苦呢?何必呢?” “冯先生谦虚了,李唐之后,天下世家凋零,绅族壮大。这江南吴家、岭南周家、湖广冯家、巴蜀殷家更是以您冯家资历最老、根基最深,其余的都不足为奇。” 冯会眼皮子轻轻坠下:“不对吧,宋大人。这江西徐家,你可没算上。” “江西徐家?”宋北云眉眼轻挑:“一个在册土地不足百亩的家族罢了,能如何?” 冯会心中咯噔一声,迅速抬起眼皮:“徐家不足百亩?” “准确说是七十五亩地。”宋北云笑道:“剩余多为工厂、作坊等,农庄、农场、茶园是租赁皇家土地耕种。” 冯家之田地何止十万亩,若是要细细的归纳,冯家的田产绝对在百万亩之上,虽看上去分的很散,但其实只会多不会少。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的法子妥当周全,而且前头还有一个徐家能顶着,但现在看来自己的动作已经皆在朝廷眼底,而徐家是真的绝……绝啊! 正常来说,徐家这样的背景和资本,不可能会只有七十五亩地,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早早得到了消息将地给转卖了,至于卖给谁无所谓,反正他们现在身上就七十五亩地,也就是个好点的富户水准。 而宋北云那头也是心里憋笑,他宋北云办事怎么可能让这帮人抓到把柄呢,徐家的地从开始公私合营之后,就逐渐以地抵资抵给了皇家,然后皇家再通过租赁的方式将地租给徐家耕种,再抽两份税收给国库,平衡了资金的流向问题。 把柄?不可能的,每年加起来四成半的营收归了国库,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没毛病的。而这样的税率天下只有徐家缴纳,户部的亲儿子。谁要动他,户部尚书能跳出来把谁给生吞活剥。 而改革之后,这样的税制就要广泛铺开了,租用经营方缴一部分税,户部再自己给自己缴一部分税,将税收平铺。 至于好坏先不提,反正至少徐家那边用的不错,国库那边感觉也很棒。 “冯先生,你应知朝中改革之事吧?”宋北云主动打破了沉默:“其实冯先生这样的大户,朝廷说什么也不会亏待你们的,天下还得靠冯先生这样深明大义者来维护。” 冯会抿着嘴,半晌不说话,但眼珠子却在转来转去,宋北云也不催促,静静的喝茶静静的看着管家给他添水换茶。 “宋大人的来意,老朽明白了。可否容老朽与家中商议一番?” “那是自然。”宋北云起身:“三日之后,我还会再来,到时期望听到冯先生的好消息。” 宋北云走了,冯会却坐在椅子上一脑门子汗,今日宋北云来一个要求没有提,但却已经把要求说的明明白白了。 方才那么简短的对话,冯会已经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兽。 朝廷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确了,简单说就是“徐家怎么样你们就怎么样,给你们留下个一百亩的地,防止子孙后代没出息不至于饿死”。 而剩下的,该上交的上交,该卖的卖。至于买卖价格,就得按照朝廷的规矩来了,想坐地起价?门儿也没有。 不光他们要干,他们还要带领一众拥趸都来拥护国家政策。毕竟冯先生厉害嘛,冯先生能影响国策,冯先生手眼通天。 那冯先生该不该杀? 对方已经把结局都指明了,而且这三天时间就是给冯家选择的时间,造反可以、归顺也可以,人家都不在意的。毕竟今天来的士兵就已经告诉了冯会说:造反我们也不是没有准备。 每一条路都堵塞了,剩下的就是他自己选择了,而即便是这个选择也是别人给安置好的选择。 憋屈,真的憋屈。说什么朝廷不会委屈,但真的委屈又能如何?人家手中有枪! 这种事不可能双赢,必会有一方元气大伤,那么一方有枪一方无枪,伤的是谁? 而宋北云说好了三天,他也就再等三天,他趁着夜色回到了江城,吃了些东西然后便开始写起了东西。 直到晚上八九点的样子,他伸了个懒腰起身找到了晏殊。 晏殊此刻正在窗口看着月色写着词,但怎样写都感觉词不达意,心中多少有些烦躁了起来。 刚巧此刻宋北云过来找他玩,他将纸上的词递上前:“你看这词,看着就不舒服。” “自己慢慢想。”宋北云拿着一副扑克牌:“来打牌啊。” “你又整了什么新花样?” 宋北云嘿嘿一笑:“我来教你词。” “什么词?” “博弈。” 晏殊挠了挠头:“你是欺负我脑子不好么?” “不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博弈的核心是什么?” 宋北云盘腿坐在了矮榻上,开始哗哗的洗起牌:“今天我先告诉你什么叫博弈。” 其实宋北云的核心斗争理论就是几大博弈类型,开局三板斧打得对方毫无招架。 要说博弈就必须从博弈论开始给晏殊解释,再通过细化到各种类型的博弈,这其中零和博弈和非零和博弈是比较重要的环节。而再从中引申出关键并非使用“最优的方式”,而是走出“最有可能击败对手的方式”。 关于博弈的课程一晚上当然是讲不完的,但晏殊是怎样的聪明,虽然这段时间他因为经验的原因被人为降智了,但很多东西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层玻璃纸,随便一怼就劈开了那层屏障。 这对一个顶级聪明人来说,提出一个概念就足够了,有时候就连宋北云都不得不承认世界是有参差的,如果单论智商的话,不如张清是肯定的,那是个绝世天才,她前段时间因为要确定时间分割已经开始折腾各种概念公式了。而其他人的话,晏殊可能也是他比不过的人之一。 “为什么如此复杂的东西到你嘴里便简单了呢?”晏殊将扑克牌铺在了桌上:“所以一切有输赢的,就属于零和博弈对吧?” “如果在赌场中,那就是正和博弈,没有赢家。因为赌场是要抽水的啦。”宋北云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就像两国打仗,我卖军火,他们都是输家,最后他们打仗是为了我打的。” 晏殊竖起大拇指:“容我再想想。今日你去那冯家怎么样了?” 宋北云将那个冯会的意思转达给了晏殊,两人这么一合计,他应该是动摇了。因为冯会是个老狐狸,他自然是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自家的根基。 但问题在这里,他现在就陷入了和宋北云谈判的怪圈,但实际上他绝对不可能会赢,因为无论他怎么选择都会走入事先被设置好的区域中。 这就是个非零和博弈的应用,冯会必然是会输的,只是现在就看他输多少了。 谈判?谈判那是在确定他已经失败的情况下才能开始谈判,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讨价还价。 可是讨价还价也只是在许可范围之内进行讨价还价,最终的主动和决策还都是被宋北云把握在手中。 这种才叫掌握局势。 换句话说,我有跟你好好谈的能力也有掀桌子的筹码,而你啥也不是。 “如果最初我们没有走工业化,没有官职和兵制的改革,你猜猜现在咱俩是什么下场。” “哈哈哈哈……”晏殊往床上一趟:“听说你某一个岳父还在琼州吧?” 宋北云也是跟着笑了起来:“你可以替我去瞧瞧,我的话基本就被埋在某个乱葬岗了。” “你用这么多年布了个大局啊。” “不是我布局,是刚好身在局中。”宋北云指着自己:“我,一头风口浪尖的猪。哪怕什么都不干也是扶摇直上九万里的。” “那你说,如果没有你,我会是如何?” 宋北云想了想,大概给晏殊讲了一下他的可能。宰相么,肯定还是能当宰相的,但却是一个专业的文人宰相,特别婉约特别放浪,能吃能睡,弟子每一个都了不起。死之前其实大宋也还可以,但死了没多久大宋就凉了。 “是啊……辽国、金国、草原,哪一个都是如狼似虎哟。”晏殊摇头道:“如果不是一系列改革,我们怕是连西夏都打不过。大宋无马,干他妈的石敬瑭。” “哈哈哈,能将晏大才子弄到说脏话,石敬瑭也算是个能人了。” 晏殊头枕在脑袋下,看向天边的明月:“希望有生之年能见大宋入主中原,威慑四海。” “不不不。”宋北云摆着手,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来:“我希望的是让这片土地充满生机,不知道未来如何至少在咱们手上别留下什么遗憾。百年千年之后,要让一个儒雅随和但强大健壮的国家仍然屹立在这片土地上,每一年都是它最强的一年。” 晏殊倒上酒:“来,敬此国一杯。” ( 680、六年4月15日 晴 “国策之所以为国策,这里头就涉及到一个关于未来的讨论。一项国策的制定一定是要对后世产生好影响的,敌人反对的就是我们要坚持的。士绅们反对土地国有,我们就要将土地国有贯彻到底,士绅们反对教育公平改革,那么我们就要将教育办起来。” 宋北云在敲黑板,这是正儿八经的敲黑板,因为他现在知道了晏殊的短板,晏大官人的确是很会处理人际关系,这一点比宋北云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但他对正儿八经的理政方针却是有点两眼一抹黑。 改革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吟诗作赋,那是动辄就是要有成千上万人因此牺牲的,盲人摸象?最终就会摸出王安石那种双脚离地的政策,理想满值、实践零分。 “之后,这几年的基本国策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扶贫脱困、自力更生、积粮积产。” 晏殊点头道:“这我还是明白的。” “嗯,我们就用扶贫来说,这其中你的责任非常大,脱贫先脱盲,这是一个长期的工作,万里之行第一步就是要扫盲,减少最底层的盲率,让他们识字。第二部是将教育义务化,这个概念好理解吧?” “嗯。”晏殊点头:“不读书就犯法。” “对。”宋北云点头道:“那这第一和第二步之间就有许多工作要做,首先是提高产能,这个工作是我的,换句话说就是用更先进的工具来置换出青壮劳力来读书。其次就是摆脱繁重的农税,精简苛捐杂税,让最基层的群众能够拥有更多可支配的钱财和精力,在这两项基本实现之后,才能够逐渐开始。而扫盲是所有国策的前置条件,没有更高级的社会劳动力,没办法完成社会阶段的转型。” 而就在他讲课时,外头突然有人进来通报并交给了晏殊一封信,晏殊打开看了一眼,顺手就将信递给了宋北云。 看完信后,宋北云歪着头看了一阵,笑了出声:“世家办事是真的讲究。” “嗯,相当讲究。” 原来这封信上的内容是请宋北云到江城第二有名的园林之中赴宴。 为什么不去第一有名的呢?因为第一有名的是黄鹤楼,晏殊在那被人插了一刀,再在那宴请宋北云?这是几个意思嘛。 而这次他们来的人不光有他们冯家各房的分家,还有一些鄂州,甚至是隔壁长沙的大户,都是一些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除了那些被处置的,基本高级点的家族都到齐了。 但要说危险有没有?其实宋北云不敢打包票,人逼急了什么事都会干,有时候根本不会考虑后果,但即便是危险都必须要上前的,因为这个时候就是各方角力的最后一程,谁接不住就等于谁要让步。 那后头其他地方的改革几乎就不可能进行下去了,全天下的大户们可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呢。 “去么?” “自然是要去的,不光我要去,你也要去。”宋北云将信放在了桌子上:“准备准备吧,明日赴宴。” “我不去不成?” “那不成,万一他们埋伏了刀斧手,上路也不能我一个人去啊。”宋北云理所当然的说道:“你老实收拾吧。” 晏殊长叹一声,心中满是无奈。 其实宋北云的担心不无道理,士绅们今日齐聚冯家,正由冯会主持商讨相应对策。 “倒不如想个法子除掉此子倒是一了百了。” 这个意见得到了许多附和,但冯会却只是冷笑一声,这些人可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若是宋北云那么好除,天下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他怎可能还活到今日? 莫要说什么再如黄鹤楼那场一般进行刺杀了,冯会毫不怀疑哪怕是此时此刻冯家大宅外头都有探子在盯梢,来了几个人、谈了多久,不用几个时辰便会传到宋北云的耳中。 就这几人还妄图刺杀这样一个年少成名的国士?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此等话,便莫要说了。若是能除,那人怎可能活到今日。” 世上到底是有明白人的,还没等冯会开口便已经有人接了茬,语气中带着戏谑。 “你怎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那你行你上,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咸阳甘家的分家是个什么下场。” 而那人却是哈哈一笑:“你怕不是在襄阳遭人吓破了胆。” “嘿。”那襄阳的豪门一拍桌子:“这不丢人,既身为家主自是要与大局为重。” 这襄阳的豪门当年可是亲眼看着宋北云一日破襄阳,然后又将襄阳刺史全家及其党羽坑杀于城外,就是现如今城外那个诛邪碑还伫在那里镇压着数百怨魂。 他不怕?他怎么可能不怕?见识过宋北云能耐的人,谁不怕?看看今日到场的有江城豪门么?别说那些名满天下的豪门,就连一些他们看不上眼的暴发户都不敢前来。 谁不怕就让他去跟宋北云那个煞星对着干啊,反正最终也不过是满门抄斩的事。 “行了。”冯会轻轻抬起手:“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如孩童一般争执,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去。” 千年老贵族的威力就是大,他一抬手下头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往他的方向,大有唯他马首是瞻之意。 “冯老,您的意思如何?” 冯会也没直接回答,只是双手按在拐杖的杖头:“宋北云此人行事诡异,手段残忍。江城之事诸位都看到了,加之他手握重兵,与之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前日他来试探老夫时,意思便已是明了,若不与朝廷合作,他定是容不得我等。” “冯老,您要想清楚啊,若是没了田地” 冯会哪能不明白其中意思,这两天他几乎都没睡觉,想过了一切方法对抗,但却发现最终都是无济于事,要么现在改朝换代,要么兴兵谋反。但如今皇庭稳固,皇帝周遭都是其心腹护卫,等闲人不得近身,想要让皇帝暴毙,难度极大。 而兴兵造反更是给人火上浇油,就他们那些家底真的不够禁军打的,大宋已非当年的大宋了,作乱断无可能。 那如今的局势就已经很清晰了。反抗,田地家产保不住,人还没了。归顺,也许伤筋动骨,但人保住了,家也保住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件事毋庸置疑,所以到底该选哪条路,他们清晰的很。 往后大不了就重新经营便是了,总不至于被人砍了脑袋以儆效尤。 “我已发帖邀请朝廷的人明日赴宴,你等可千万莫要说些怪话。”冯会沉声道:“此番他们刚经历过一场刺杀,若是你等说些个不恭不敬的威胁话叫人当了真,你们觉得那宋北云敢不敢杀你们?” 下头无人敢反驳,往日那些放狠话者现在一个个都狼狈的很,怂恿人家一套一套的,放到自己身上时却是一声不吭。 当然是敢啊!那是谁?那可是宋北云啊,大宋开国以来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一路上趟着血水走过来的人,他不敢谁敢? 他们老早就防备过宋北云,但不管他们怎么抹黑,宋北云民间的威望却是越来越高,再下去只能造谣他要造反了,可他造反谁信呢?百姓不信,官家不信,光靠几个摇唇鼓舌之辈能成什么气候? 关键是他们可不是一次两次想离间官家和宋北云了,但谁知道这俩人是怎么回事,君不疑臣、臣不疑君,铁桶一块、下不去嘴。 而且本该被治罪的宋北云现在能出现在了这里,其实不正是说明很多问题了么?难不成要跟天下人说官家私下将宋北云放了? 开什么玩笑,那就是公开撕破脸了,连个愈合的机会都没有,能当一方豪强的可没有一个是脑子不好使的。 而只要他们敢撕破脸,宋北云就会立刻扑上来将他们的肉身骨血吸吮得干干净净,最后难不成还指望身边这些个废物去搭救不成? 这件事只有自救了,而既然冯家愿意搭桥,那就试试去接触一下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我听闻宋北云贪财好色,你们谁家有漂亮女儿,此时不拿出来更待何时?” 一旁有人打趣,而这个玩笑显然不合时宜,现在往上献女儿,那不是等于直接告诉所有人自己要跟宋北云干了么?那可不就是叛徒了? 可谁曾想,就在这天夜里,好几家人居然在晏殊在江城的住处外碰面了。 然而这帮人的面厚心黑那是难以想象的,明明本应尴尬无比的场面,他们却互相当没看见一般的等待在那门口。 他们既是来拜访,自然不能空着手,有人提着上好的补品也有人提着一些小吃,看上去都属于很轻薄的礼物。 “哟,这不是夏家的那谁么,你这刀鱼怎看着沉甸甸的?拎在手中倒是像那黄金铸的一般。” “哈哈,刘兄见笑了,我这可是新鲜的刀鱼,哪里像刘兄一般,手中的食盒子却是一手提不住。” “没法子,年纪大了,身上没了力气。” 两人相视一笑,却也是没有再说些什么了。而这时又有一户人家鬼鬼祟祟的来了,看到这个人时,不管是夏家还是刘家的代表都一脸惊愕,因为来的人正是白日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宰了宋北云的那孙家人。 他虽空着手,但身边却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年龄不过十五六岁,小脸不到巴掌大,脸上的肌肤在月光下就跟那刚酿好的豆腐一般,水嫩光滑,倒是个难得的小美人儿。 “孙兄,这是?” “我与晏殊晏大人家中有些渊源,刚巧便带着家中小女来拜访一下晏大人。” “应该的应该的。” 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打着哈哈,毕竟能趁夜站在这里的人,应该都是一个目的吧,总归不是过来吹凉风的。 不多一会儿便有人将他们引了进去,这些人自然是见不到宋北云的,但见到晏殊却也是一样。 三方在堂前那叫一通恭维,将晏殊说的是天上有地上没,在送上礼物之后,个顶个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自己打心眼里支持朝廷的改革。 这便拍着马屁,那头还不忘踩一下那些素来不合的家族,反正怎么难听怎么来,恨不得把那昨日同伴往死里折腾。 更好笑的是这三家临时拼凑的组合就跟排练了很久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配合默契得让人叹为观止,小人之姿让人瞠目结舌。 “对了,晏大人。此番行程您公务操劳,却是未曾好好浏览一番江汉之景,加之前些日子又遭遇了那等事情。草民也不知该送些什么,这长江刀鱼便留着让晏大人尝个鲜。” 这刚说完,另外一个也将食盒子放了下来:“晏大人,您为国为民劳心劳力,还有那乱党趁机作乱,想必也是劳顿,这里头有些自家用的提神醒脑的汤剂,还望晏大人品尝一番。” 而那带女儿来的更是绝,他直接让女儿拜了晏殊当干爷爷,晏殊拦都拦不住。 “晏大人,我家祖父当年与令尊同在江西求学,算起来您应是长我一辈,这便莫要推辞了。”说着,他还回头对晏殊道:“楠儿,这些日子你便留在此处照顾一下你干爷爷,他身子不好你可是要多体贴一些。” 晏殊眉头紧蹙:“你是想害死我么?” 那姓孙的脸色大变,连忙起身作揖:“世叔息怒侄子也是一番好意。” 说实话,晏殊曾经读的圣贤书,接触的都是志存高远、心高气傲之辈,今日终究是见到了宋北云口中那些猪狗不如的人,当真是赞叹不已啊 “若是世叔不愿,那小侄明日再来拜访。” 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一群人后,晏殊坐在堂前哑然失笑,而宋北云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摇着扇子:“爽不爽?” “什么爽不爽?” “这帮人考验干部的手段,爽不爽?” “嘁。”晏殊撇嘴,伸手探向那刀鱼:“就用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经不起这这?” 他一下提手居然没能提起那个打着捆的刀鱼,他连忙拆开这么一瞧,里头哪里是刀鱼,分明就是黄澄澄的金子,一条条的码放整齐,让人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了一圈。 接着他连忙打开食盒,里头居然装了满满一盒珊瑚、珍珠和古董。 宋北云走上前拿起一串珍珠掂量一番:“怎么样?有几个干部经得起这种考验?” 681、六年4月16日 晴 今日之宴,每个人心中都各怀鬼胎,既然大势不可逆,那他们自然要想尽办法去尽可能的保留自己最大的实力。 就像两个人结伴在山中遇到熊,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同伴跑的比较慢,如果他真的很快,就给他一刀好了。 士绅阶级的核心思想是为家族服务,他们连国家都可以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这样一个脆弱的士绅联盟。 在巨熊扑面而来时,他们想的最多的肯定不是怎样抓熊而是想法子将同伴的腿给一刀砍咯。 昨天晚上对晏殊来说已经够精彩了,但今天白天的精彩程度更是让他算是大开眼界。 原本那些他以为有骨气有魄力的家族,极尽全力的讨好,各种他这个本也是士绅家族出来的孩子大开眼界。 说实话,这要是他没见过,说不动摇都是假的,他凭良心说自己做不到宋北云这狗东西这样云淡风轻,视钱财为粪土。 关键这里头还不止有钱,名贵古董、字画、前人真迹,那就跟闹着玩一样往他怀里塞,理由千奇百怪。 除了这些,塞人的也是屡见不鲜,家中的女儿甭管是妻生还是妾生,那就跟猪崽子似的送到晏殊这里来,个顶个的明艳动人、青春无双,晏殊即便不是老色批都看得有些恍惚。 真的不怪那腐败之风历朝历代都在禁,但历朝历代都屡禁不止,不是官员不廉洁实在是这帮人给的多。 最有趣的有几家来行那雅贿的,上门空着手,聊到一半说晏殊的茶盏是什么什么古蜀精品,非要花十万贯买回去,晏殊百般解释说这玩意就是逛街时候随便买的民窑东西,但人家偏不信,扔下钞票抱着杯子就跑了。 看着桌上的十万贯,晏殊只得是笑而不语。 等到午后闭门谢客时,宋北云才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来到院中,看到晏殊正在那愁眉苦脸的喝茶,他走上前笑道:“怎样,一上午收获如何?” “这些人,行贿的手段可是当真高超。” “行,都可以行。”宋北云倒是一脸自在的说道:“行贿这种事,行就是了。” “可这有违国法。” “有能耐就别被查出来。”宋北云轻笑道:“人人都能受贿,但若是查出来,定要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官员考核时,看看他们怎的解释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这回事。我们要查的是贪,至于贿这件事,你查不过来的,除非有人检举揭发。” 晏殊默默叹气,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种妥协呢,毕竟他绞尽脑汁都难以想到有什么好法子去应对行贿受贿这种事情。贪腐好查,受贿难抓。 “行了,别纠结这个了。这是个千年难题,只能是揭发时下死手,别无他法。”宋北云摇头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晏殊重重一拍桌子,长叹一声。 宋北云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胸中有气,但这玩意真的是个老大难问题,只要人还是人,那谁看着那黄灿灿的东西不迷糊呢,只要有一次就会有一万次,真的是杀而不绝。 “来人啊,去给宋大人准备些吃食。”晏殊借故叫走了身边的人,等小院中无人之后,他开口说道:“今晨他们来拜访的时候,我把他们都卖了一圈。” “哦?怎么卖的?” 晏殊嘴角一抹笑容:“如实说就好了,张家长李家短,谁谁说了谁谁的不是,谁谁点了谁谁的污垢。再加上一句不好办,他们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文人的心,恶毒啊。”宋北云笑了起来:“你狗日的这不是逼他们自相残杀么?” “怎么?许你大都督点灯,就不许我小亭长放火咯?” “今天的宴席精彩咯。” 果不其然,晚上宴席时,宋北云是以晏殊副官身份加入的,同行的还有明面上的夏竦,夏竦这次来基本上也就是打个酱油,毕竟宋北云在这里,他的作用也就是在明面上当个吉祥物。 三人赴宴时,倒是好大一桌子,晏殊他们三人被安排在了上座,剩下的世家代表则是依次而坐。 在席间时,晏殊么倒是柔和的很,但下头的人却是刀光剑影互相开始过起了招。 “我张家愿支持朝廷,只是晏大人,我是有些担忧啊……” 晏殊扫了宋北云一眼,面露笑容的说道:“但说无妨。” “担忧其中有人作梗,这有些人面上宽厚心似豺狼,听闻朝中要改革,连夜便将家产转去了辽国。” 旁边的宋北云一听就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而他这一乐,立刻就有人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但宋北云绝对不会说在大宋进行改革之后,辽国立刻也会来上一场几乎一模一样的体制改革,相比较大宋来说,指望佛宝奴会更加善良那还不如指望她明天突然宣布让位给太子来的实在。 这帮把财富转移到辽国的,也不知道脑子里都是想着些什么……在大宋还能给剩下点,去了辽国,那可就对不起了。 “此番改革,是为我大宋千秋百代,即便是皇家地产也将要收归国有。若是转移资产,我觉得大可不必,若是遭人发现了恐怕是要有牢狱之灾的。” 晏殊的话说的客气,但旁边宋北云的眼神却开始狼顾鹰视,视线从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被他看着的人浑身都觉得不自在,甚至有了畏惧感,压迫十足。 而那被张家卖掉的人此刻突然主动说道:“晏大人可莫要听那些闲言碎语,我们此番都是支持新政的,哪里会做出那些事情来。” “不对吧?黄公子,前些日子我见你家诸多商铺都开始专卖了出去,便是连地产都开始换做了金条子,这是何故啊?” 又是一家的人开口落井下石起来,而这黄家公子一下子脸就涨得通红,他一边语无伦次的说:“莫要血口喷人。”一边不住的打量起晏殊和宋北云。 当发现宋北云的眼睛盯着他的时候,他浑身都开始哆嗦了起来,也不顾了颜面,立刻起身跪在了他的面前:“宋……晏大人,这分明就是血口喷人,可千万不可听信了小人之言。” 晏殊轻轻抬起头:“唉,起来起来。本官也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你们怕是有些许误会,这新政并非是让你们交出家产。” 在场的人一听,立刻全部侧过头看向了晏殊,而晏殊看了一眼夏竦,夏竦点头道:“是这般。新政并非巧取豪夺,田地收归国有也并非是诸位想的那般,朝廷会给出一定的金额补偿诸位,诸位的家产还是诸位的。后朝廷还会给出各项优惠政策鼓励大家开办实业,工坊也会提供相应的技术给诸位。” 不是直接夺产?而且还给技术给政策? 那还反抗什么嘛,看看江西徐家那盆满钵满的样子,这年头谁不想象他家那样躺在床上捞钱?何苦非要苦哈哈的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折腾点散碎银两? 这么一说,不少人的心都放下了,就连冯家都长出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夺产啊…… “但考虑到诸位家中地产庞大,朝廷如今正在筹备基建,户部钱粮也不算多,所以补偿可能会暂缓落实或以税补款。诸位意下如何?” 嗨,只要不是夺产,朝廷说什么就是什么呗,还能执拗过拿着刀枪的不成?而且若是真的有政策能够扶持他们开办工厂什么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但不少人转念一想,为何江城前些日子突然被杀那么些人?这里头难道没有蹊跷? 于是乎有人便斗胆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个相对是比较敏感的,因为这里头涉及到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但问题是如果不问明白,他们也没法子跟家里交代。 “这件事啊。”旁边的宋北云突然开口笑道:“那是两码事,他们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串通谋反罢了。此与新政无关。” 无关个屁!就是杀鸡儆猴! 在座的没有笨蛋,心中知道但却不好点破,不过他们也都庆幸自己没有成为那出头鸟,那些个新贵们真的是富贵了几日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死了不冤。 “对了,除了这田地改制之事,还有一件事期望诸位能够帮忙。”晏殊开口道:“我想来诸位各家都不乏饱学之士,治学之精妙,我晏殊早有耳闻。所以还想请诸位行个方便,到时朝廷开始扫盲之时,若是人手不够,也请诸位施以援手。” 扫盲? 这些湖广贵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太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这时晏殊耐心的解释道:“土地改制之后,将会有大量的工厂与作坊建立起来,这与那街头铁匠、村口篾匠绝非同类,若想要赚钱必是那做工之人粗略识字。” 说罢,宋北云此时刚好拿出一本写着操作手册的东西出来,递给旁边的冯会。 冯会眯着眼睛翻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之后,倒是点头道:“虽是浅显,但不识字却是行之不通。可说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短短时间便能让人成才了?” “不是成才只是识字。”晏殊笑道:“能看懂说明书与操作手册便可,否则到时工坊来的技术用不出来,诸位的投资不就是白白打了水漂?” 宋北云接下去说道:“还有书坊书局和学堂,诸位别急着反对,你们大可以去瞧瞧,那里头都是一些粗浅的东西,与诸位心中的读书相去甚远。且多半是工学可算学,大可不必如临大敌。” 冯会看向旁边的人,那人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他这才捻着胡须说道:“几位大人言重了,此时利国利民,自然是应当通力支持,责无旁贷。” 领袖放话了,其他人自然是无不应允,不过这些东西么,他们虽然心中多少有些不情愿,但都到这一步了,哪轮得到他们不允许呢,忘了晏殊身边那个人姓什么了吗? 给脸不要可是大忌讳,要出人命的。 宴会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但晏殊知道他给这些人埋下的仇恨种子已经酝酿好了,就等着有朝一日萌芽破土而出。 在回去的路上,宋北云对晏殊说道:“要给他们希望,再给点甜头。” “如果他们发展的很大怎么办?” “他们怎么可能发展的很大?”宋北云反问道:“工坊给的技术是一样的,这就是一场养蛊。养到最后那最大的一支,我们就拆了他。” “如何拆?拆来拆去,不还是他们家的钱么?” “这么跟你说吧,因为时代局限性,这些没有土地的士绅,最后都会成为逐利的臭虫,不出三代他们便会把自己的宗族拆个精光的。”宋北云摆手道:“特别是这种子孙众多的人家吧,到时候拆起来方便着呢。况且,只要工坊永不私营,国家永远都是有主动权的。” 宋北云认为国家的机构必须拥有绝对的先进才能掌控住这些日后定然要从地主变成资本集合的家族。 国计民生的产业,这些人想也别想,首先第一产业农业必须把控在国家手中,接着便是科研、交通、水利、通讯,后续还有电力等等,这些产业绝对是不允许民间资本介入的。 至于怎么保持国家的活力,首先就是人才的大量涌入,然后就是充足的科研经费,再就是强有力的中央执政能力。 那么这些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毕竟国家给他们的才是他们的,国家不给他们,他们伸手就连手带头一起砍下去。 当然治大国如烹小鲜,这里需要无数人用许多年去经营,宋北云一个人也是无法完成的,他现在干的就是确定个框架,只要框架不散,建立起良性生态,即便是百年之后也同样适用。 至于再往后,那就不是人力所能企及的,到时候只能期望儿孙自有儿孙福,江山代有才人出了。 这件事基本上算是尘埃落定了,就如宋北云所说,需要整治的是那些近几十年借着乱世异军突起的暴发户,他们对国家力量没有概念,容易脑袋一热干出一些冲动的事情。 而这些有年头的老贵族,他们根系复杂,考虑事情更多,处事也更冷静。他们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相比较而言他们有适当的位置上也是可以起到一部分作用的。 接下来就是要开始启动青年计划的时候了,让那些怀揣着理想的青年们逐渐背弃自己的阶级,经过几代之后,虽然不一定会海晏河清,但至少会有数十年的稳定繁荣。 而就在宋北云收拾东西打算第二天打道回府时,冯家家主冯会突然亲自拜访而来。 这个人的名声地位还是有一些的,他的拜访宋北云还是比较重视的。 不过冯会这次来并不是为了新政而来,而是与宋北云商讨工坊之事。 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他显然是听出了宋北云话中的陷阱,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即便是宋北云也是一头冷汗。 “老朽不才,想请问宋大人。”冯会客气的问道:“若是士族都开办工坊,那田地该是如何处置?” “冯先生莫要担心,自是有人耕种。” “那人人都去读书,谁来耕种?” 宋北云眼珠子一转,这个问题佛宝奴也问过,当时他并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案,但现在他有了,于是成竹在胸的一笑道:“冯先生,您可听说过包产到户?” 冯会哪里会听说过这样的名词,于是宋北云就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起来,而且谁说读书就不能种地了? 当宋北云将工坊农学院的成果大致说明了一番之后,冯会大为惊叹。 “当真能亩产七百?” “现在的理论状态是可以,不过那也是因为化肥和精心照顾的缘故,化肥现在还在等着西域的矿石,若是以现在的水平,亩产五百左右,稻种几代培育后略会有所提升。” 冯会点了点头:“那若是这般,老朽斗胆问上一句,若我冯家也想如徐家一般开办农场,可否?” “当然可以,不光可以还鼓励欢迎,不过有个条件。”宋北云晃着手指道:“产出粮食朝廷虽可收购,但是以当年各地产量计算均价且浮动不超过两成,价钱不会太高。” “那若是遇到灾年呢?” “朝廷补差价。” “行!”冯会用力的一点头:“其余菜肉也是如此?” “皆是如此。” “那冯家便试试来当这第二个徐家。”冯会起身朝宋北云抱拳:“听闻宋大人与徐家私交甚好,这……” “冯先生放一万个心。”宋北云道:“我巴不得有越来越多的人去跟徐家竞争,越多越好!一家独大,可是要出事情的,我可不想将老友送上那断头台。” 冯会哈哈大笑起来:“宋大人果然是个痛快之人,老朽放心了,告辞。” 宋北云看了看冯会的背影,眼珠子一转却是笑道:“冯先生留步,我来给你讲讲这徐家的产业分布,到时省得冯家走了弯路。” 682、六年4月21日 雨 跟冯家的沟通让宋北云愈发的确定这帮高级贵族是一群有奶就是娘的狗。 难怪不管怎么改朝换代他们都能够坚挺的存在,如今看来正是因为他们超强的生存能力。 这个能力究竟有多强就不用多说了,即便是跟这刚把他们的同类杀了个血流成河的宋北云,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附庸而来,想尽一切办法来腐蚀他、同化他。 但他们真的是打错了主意,宋北云自然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别说跟圣人不沾边就是跟君子都沾不上什么边,但问题是他吃过的用过的看过的摸过的都是这个时代不可能拥有的,在他眼里这些人所说的一切诱惑都不过只是原始人拿着一筐鸡蛋告诉他:这个大大滴好,仙丹! 用晏大人的话说,哪个干部经不住这个考验呢。 不过像冯家这样体量的家族,能够利用好自然也是好事一件,一来人为给徐立设置个竞争对手,再一个就是可以把这帮人的小辫子和核心利益都死死攥在自己的手中。 等他们真的是由农转工之后,他们自然要开始重视教育问题,因为徐家是竞争对手,徐家在培养更高级的产业工人,他们还在用盲,用屁股想都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而之后工坊将一部分民用的产品公开化之后,这就像把一本绝世武功秘籍给公开了,练也是大家一起练,同一个起跑线,不练就干不过别人,所以稍微有点天资的都会削尖了头往高处走,可谁也注意到这本武功秘籍其实是辟邪剑谱。 等神功大成之日转头看去,命根子在人家手里攥着,宋北云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得多难受。 可再难受也得捏着鼻子认了,因为体系已经成了,再想换其他体系,那无异于自废武功,而一个自废武功、树敌无数的人在一个高手林立的世界里会是什么下场,这个问题哪怕问个在田野里用根树枝削野草头的孩童都能知道答案。 所以冯家这样的家族,不光要扶持还要大力扶持,工业遍地开花之后,才有可能谈及产业升级和开启民智的最终构想。 毕竟核心国策是让中华大地摆脱掉可能经历的磨难,而这里的磨难绝大部分都是因为自身问题导致的。 他现在已经没有参照物了,走到这一步,他能干的就是坚定不移的走这一条最有可能实现的路径,其余的他没办法想,毕竟人力真的有时尽。 后续产业移交就不需要宋北云在场了,他将该交代的都交代给了晏殊又和冯家沟通了一下后续关于各级工厂、农庄的设置,然后便在第二天下午启程返回金陵。 这次任务基本上是圆满完成,除了过程手段残忍了一些,但后续其他州府地区的工作开展相对就会容易很多,因为只需要抄作业就好了。 当然了,黑锅自然是晏殊背。 在宋北云还在路上时,朝堂上就已经吵成了一团,因为晏殊背叛了阶级,但他们也只能从其他方面找晏殊的不是,毕竟他被刺杀了,视同谋反。 但这些都是老头子们的热血,宋北云管不着也懒得管,他耗时五日回到了金陵,然后就再一次的隐没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福王爷对这次的任务非常满意,给予宋北云口头嘉奖一次。 “不是,王爷。我冒着这么大风险,你就给个口头嘉奖?” 福王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斜眼瞄了宋北云一眼:“你还要个甚?封你个异姓王可好?” “哎呀开玩笑开玩笑。”宋北云连连摆手:“那玩意也没什么用嘛。” 福王倒是笑了起来:“如今朝堂乱局已是战火纷飞,事情虽是你平息的,但能让外人知道么?” “冯家那边我都打招呼了。”宋北云笑道:“如果我的消息走漏了风声,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他想必已是跟众多世家知会了。” “没事,我不管其他人,只抓重点责任人。”宋北云笑道:“不管谁走漏的风声,我都找冯家。” 福王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手是真黑啊。” 宋北云下手之黑,当消息传来金陵时,整个朝堂都被震慑了,一来是那些新贵胆子太大,二来就是钦差的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 不过这次的锅并不是宋北云的,但却也引来了关于德行的争论,朝堂之上如今可是战火纷飞。 “我不管内部事务,我只负责杀人。”宋北云举着酒杯凝视之:“他们闹,闹到最后轮到我出手的时候,他们的嘴巴自然闭上了。” “你这样会留下骂名的。” “王爷。”宋北云抬起头看着福王:“千古骂名和国家万疆,您选哪一个?” 福王没有回答,只是一口饮尽杯中酒,吃了口他从江城带来的鱼,沉吟许久后却只是摇头轻笑。 “后头你打算如何?” “如果没有这次突然的事情,我早就回长安了,事情多到做不完。但现在我没的选,只能等到朝堂上完成第一轮清洗,官家回到金陵给我恢复自由身之后,我才能继续。”宋北云撑着脑袋说道:“长安比金陵精彩多了。而且王爷,军改已经刻不容缓了,再拖延下去可是要兵灾四起的。” 福王哪能不知道呢,他长叹一声道:“明日我便叫左公来此商议此事。” “嗯,我就不露面了。”宋北云起身给福王倒满一杯酒:“辛苦王爷了。” “本王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等事情了解之后,王爷倒不如去长安吧。”宋北云笑道:“当个闲散王爷,含饴弄孙。您和王妃年纪都大了,王妃身子还不好,去了长安多少有个照应,再说了有您福王爷坐镇,长安风水都能变得更好。” “再议。”福王轻哼一声:“溜须拍马的能耐倒是长进了许多。” 一顿饭吃完,宋北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院中,今晚他是没力气干点什么了,这些日子说是没压力那是假的,着实给他累了个够呛,整个人都软趴趴没了精气神。 左柔还想缠着宋北云问那凌迟的事,但好在巧云懂事就将她给拖走了,留了个独处的时间给宋北云。 他洗了澡,躺在床上,虽是疲倦但始终睡不着,辗转反侧之际,他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来到了案台前,郑重其事铺开一张纸,斟酌许久后写下了一行字: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章的力量往往能够震荡人心,他突如其来的灵感,让他对下个阶段的思潮革命有了充足的信心,他始终认为在任何时代背景下都不会缺少衷心希望国家、民族越来越好的人。 特别是青年,他们踌躇满志、光芒夺目,让那些大好的青年人被世家、被八股、被“一贯如此”束缚,那就是最大的恶。他需要一批先行者,一批即便是背叛阶级头破血流也满不在乎的先行者,当这股力量汇聚成河时就是统一之日! 所以,他要开始打造信仰了,信仰唯物主义、信仰科学、信仰未来。 但当他真正落笔时,却发现这里有多艰难,单纯描绘未来就是画饼、单纯的讲述理论就是空想,这都是不可取的。因为所有的思想都要扎根于土壤才能够枝繁叶茂。 不过幸好,时间还很长,他还年轻。 当他意识到自己也终究要开始走入了一条摸索的道路时,他由衷的感谢当年自己抱怨过无数次的马哲课,里头很多东西在此刻就是黑暗中的明灯,是思想的火炬。 难怪说开卷有益,谁也没想到一个理工科的学生学了马哲之后居然能用在这个地方。 不知过去多久,宋北云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却发现自己头晕眼花时,突然看到对面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赵橙长发及腰的坐在窗口撑着头看着自己。 他抬起头这一下对视差点没把他三魂七魄给震散了,他连忙咳嗽了一声,强行压了压惊:“还没睡啊?” 赵橙缓缓抬起眼睛看向他:“嗯,睡不着。” 苍天啊!宋北云敢保证,这是他认识赵橙这么许多年来第一次听见她正常的声音,以往的时候不是那种夹着屁股的矫揉造作就是那种几近疯狂的嘶吼。 这突然来的正常声线让他觉得面前这个人很陌生。 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很御但很柔的声线,带着几分慵懒,可以说是相当性感了。 “刚从外头回来?” “嗯。”宋北云点头道:“出去办了些事。” “哦。”赵橙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身上的睡袍顺着肩膀滑了下来,露出了明晃晃的肩膀,但她却丝毫没有反应一般,继续靠在窗口走神。 而宋北云也只是瞟了一眼,就继续工作了起来,但精神疲惫导致的涣散,让他根本无法下笔,良久之后抬起头长叹一声,靠在椅子上便揉起了太阳穴。 “累了吗?”赵橙的声音传来:“不如早些歇息。” “睡不着。”宋北云叹气道:“橙姐姐去休息吧。” 赵橙没有接话,只是上下打量着宋北云,脸上露出笑容:“你真是好看,以前我怎的没注意到呢。”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谁让你恨我呢。” 赵橙听罢也是长叹一声:“是啊,我恨你的,也理应恨你。从你让那些畜生糟蹋我视如妹妹的莹妹时,我就恨不得你死。” 宋北云抬起头看向赵橙:“特别讽刺是吧,你因为身份不能死,她却只因为给了我一刀而死得很惨。” 赵橙眼角泪水涌起,顺着脸颊滑落:“我晚上常常睡不着,梦中莹妹总是质问我,为何不救她。” 宋北云哈哈一笑:“你也得有那个能耐。” “你后悔么?” “你后悔么?”宋北云将这个问题反问回去:“她是我杀的,而且手段残忍且不光彩,但真正的死因是什么?你到现在还不知?” 赵橙咬紧牙齿盯着宋北云,方才一瞬的温柔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幽怨和愤怒。 “福王爷睿智过人,你母亲也坚韧温柔,你却是这样一副样子。”宋北云摇头道:“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把你的肉漏给我看是什么意思吗?你真以为你能成功吗?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好好动脑子呢?我是宋北云啊,是个连别国使团看到我都打哆嗦的人啊,我的定力、我的思维、我的眼光是靠你胸脯子上那两块肉就能动摇和迷惑的吗?” 宋北云一番话说完,赵橙愕然的看着他,而宋北云扫了她一眼:“你真的太天真了,橙姐姐。如果啊,你不是这么专横独断,不是这么愚不可及,温柔一点善良一点聪明一点,你真的会是个顶好的姑娘,可是你真的是三不沾。” 宋北云挪下眼皮:“我现在跟你讲,女人的价值并非是靠皮囊的,如果你只有一副好皮囊能当筹码,那它的价值无非就是五贯、八贯、十五贯,秦淮河上的公道价。你觉得我是个能用五贯钱就搞定的人吗?” 赵橙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因为就在刚才,宋北云否定了她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她自认自己比谁都要美丽,金铃儿比不上她、左柔也比不上她,但如今却被人说得只值五贯钱。 “宋北云!” “橙姐姐,你记忆中的我还是那个整天跟你们说骚话,满眼白大腿白胸脯的小混混对吧。其实不是的,时间在变我也在变,人如流水,水无恒态,你要转变思维了。现在的宋北云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宋北云自吹自擂之后,补充了一句:“至少我自己这么觉得的。哈哈哈哈哈” 面对宋北云的嘲笑,赵橙已经愕然,但他却依旧不依不饶:“其实我有时候也想过,如果当年那场小宴,我选的是你而不是金铃儿会如何,后来想想你哪里能跟我宝贝金铃儿比呢,我就是个瞎子都知道该怎么选嘛。” “宋北云!” 赵橙作势就要从窗口跳过来,而宋北云眼明手快一把关上了窗户,坐在那哈哈大笑起来。 “爽!”小宋伸了个懒腰:“碎觉!” 683、六年4月25日 晴 长安之春龙兴之地 春夏交替之际,长安迎来了自唐太宗李世民以来最热闹的一日,因为今日有三国皇帝同聚长安。 宋国皇帝赵性、辽国皇帝耶律佛宝奴和金帐汗国皇帝名字老长一条但还不许用汉名的神奇皇帝。 三国会晤在长安,严格来说是在长安万年两县唯一的宫殿,万年宫之内。 “耶律大兄,把你太子给我玩玩。” 趁着草原大汗还没到,赵性坐在那朝佛宝奴讨要太子。这种无理要求佛宝奴怎会答应,她连看都没看赵性一眼,只是轻笑起来:“今日天气可真晴朗。” “我说,把你太子给我玩一会。” 佛宝奴轻轻拢起袖子:“为何草原大汗还没到?” “你是不是没听见啊?太子!我说太子,给我玩玩。” 佛宝奴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把你的太子给我玩玩?” “来人啊,带太子来。” “停!”佛宝奴叫停了赵性:“你是不是皇帝?你是不是疯了?” “那怎的了?”赵性将龙袍的袖子撩了起来,红色龙袍显然要比佛宝奴的黑色龙袍厚重一些,现在的赵性一脑门子汗。 “太子是国本,说给人玩就给人玩的?” “你这人,死板!”赵性撇撇嘴不屑的说道:“从你这论,我是你儿子的叔父。从狗那论,我是你儿子的伯父。从国论,宋辽兄弟之国,我也当得一句伯父吧?我怎的就玩不得你儿子了?这样,我家女儿许给他怎样?” “你?”佛宝奴上下打量赵性:“好看不好看哟。” “你开什么玩笑呢?论身份,我家女儿未来大宋长公主,论长相,我老赵家有丑的?”赵性自信的说道:“嫁你儿子怎的了?” “倒也是可以。”佛宝奴略微沉思片刻:“先验货。” “那不能你验我不验啊,一起喊来怎么样?” 赵性这次出巡可是把一家老小都给带上了,反正来长安对他来说就是政治避难,现在金陵多乱,他都不用奏报就知道,所以他打算在长安多待些日子。 说来也奇怪,这长安也奇怪,按照道理来说宋北云不在的话,这里应当是乱成一团,但实际情况却是整个长安的秩序有条不紊、井井有条,一切行为都是由各部门自行协调解决,然后剩下的便是由刺史决断就好。 好像宋北云在和不在并没有区别,这是何等让人羡慕的一种模式,但赵性也知道这是因为宋北云在这里有着绝对威信才能做到的事情,他将一年甚至三年、五年的发展规划分发到每一个部门去,部门的掌舵人就会沿着他的方针前进,即便是有些小偏差也不至于全盘停滞。 相对于现在天下的治理制度,长安的制度是有着绝对先进性的,没见就连辽国皇帝也整日凑在这里到处偷师学艺,这足以说明长安的先进。 而且因为长安已经在去年大规模使用混凝土了,原本的纯木、砖木结构房屋都逐渐在被砖混结构所替代了,所以相对于金陵来说,这里可谓是高楼林立了。 在这里吃的好睡的好,没有烦心事,赵性自从来了长安,已经胖了六斤。整天就像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毫无一丁点国内在改革的模样。 不多一会儿,辽国太子和宋国公主都被带到了。这大概是最高规格的相亲会了,双方父母都是超规格的存在。 铁蛋如今已经会蹒跚的爬行了,嘴里也长出了牙齿,甚至会含糊的牙牙学语,看着极可爱。再加上佛宝奴和宋北云两人的基因都极优秀,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看出来未来是个祸害姑娘的主儿了。 而老赵家的姑娘自然是无可指摘的,但凡是老赵家的女孩,不考虑性格和学识的话,那就根本不用挑,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顶级颜值,所以赵性这个小公主的出现也是让佛宝奴眼前亮了起来。 “今年多大了?”佛宝奴抱着小姑娘就不肯松手,香香软软的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四岁啦。”小丫头也不怕生:“你怎也穿龙袍呀?龙怕不是只有父皇能穿吗?” “哈哈哈哈”佛宝奴摸着她的头笑着:“因为他是皇帝我也是皇帝啊,我当然能穿得。” 而佛宝奴这边童趣满满,但赵性那边却抱着铁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甚至解开了他的尿布:“哟小东西可以啊,年纪不大家伙不小啊。” 佛宝奴一扭头,眼睛瞪得老大:“你作甚!” “伯父看看小牛子大不大嘛。”赵性嘴里啧啧称奇:“以后是个人种啊。挺好挺好,我家女儿你还满意?” 那自然是满意的,小姑娘虽然是在深宫内苑长大,但一点呆滞木讷都没有,大眼睛活灵活现的,看着极是可爱。 “可是她好像比我的大了些。” “大就大点,大点好,会疼人。”赵性将铁蛋抱在怀中:“你看这小兔崽子,鼻子眼睛耳朵像极了狗东西。” “不像才有麻烦呢。”佛宝奴叫来内侍取了许多糖果糕点摆出来:“你国内在改革,你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赵性已经抱着孩子开始遛弯了,听到佛宝奴的话侧过头:“宋狗主政,福王监国,我担心个锤子我担心。” 这话透着浓浓的炫耀,佛宝奴听得是牙痒痒的很,她冷哼一声:“你倒是运气好,若是他生在辽国,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哎嘿!天王老子开眼!天佑大宋!” 佛宝奴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宋狗身边的人,真的那是叫一个臭味相投,看赵性那个贱样子,若是脱掉他那身龙袍,是个人看见都不会觉得他能是个皇帝。 因为受了气,佛宝奴便不再搭理赵性,专心逗弄起刚收来的儿媳妇来。 许久之后,赵性突然坐回了位置:“你听说了没有,草原的小公主也在长安,听说本来要跟宋狗和亲来着,他们现在和亲都绕过老子了么?真的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真以为你的威慑力有他的大?我跟你讲,你最好趁早将宋北云驱逐出国,永世不可入境,不然他迟早有一天取而代之。”佛宝奴一脸认真的说道:“他的所作所为,是个皇帝都不可忍耐。” “做梦去吧。”赵性翘着二郎腿:“我要是听了你的鬼话,我死了都没脸去面见列祖列宗。怎么?把他驱逐了,你不照样也得忍耐。” “那可不一样。”佛宝奴摇头道:“他总不至于夺自家儿子的江山吧。” “他要夺大宋的江山,他早下手了。我信了你的邪,搁这跟我妖言惑众呢。”赵性啐了一口:“少给我来这一套,想我放人,门都没有。” “那你说,用什么能换他?” “不换,高低不换。”赵性冷笑起来:“你就是把全国割让给我,只留下一个县。只要有他,不出三年你就能称霸中原了,不换!” “那你有,你为何未称霸?” “咿,龟孙儿自己干了甚你不知道啊。”赵性气得连家乡话都蹦出来了:“再说了,他不主张打仗。就维持现状吧,先把周围的国家收拾咯。” 佛宝奴撇了撇嘴:“那最终不还是要打?” “你聪明他聪明?” 佛宝奴闭口不言,虽然心中的高傲不允许自己比人差,但那可是宋狗,那个狗日的东西真的是处处压制自己。 “你看,你不开口可你心中已是有了答案。”赵性摊开手:“蠢人替聪明人操心,你可真是闲得慌。” 最不像皇帝的皇帝在这一场上完胜了最像皇帝的皇帝,而且最像皇帝的皇帝却也没法子说他大不敬,因为俩人实际上是平级的。 “大兄。”赵性叹了口气:“要说我不是女儿身的,要我是个女儿身,我肯定也是得宁可遭他玷污都得把他留在身边的。你别不满意了,他已经很向着你了,要不是他周旋,你现在国内都该闹钱荒了。” 佛宝奴自然是知道的,但她贪心嘛,她想要更多。但想要更多却不可得,她就不开心。 不过这次宋北云的改革,有很大一部分操作都是故意展示给她看的,等过了这一阵,辽国必然也要经历一次动荡,而到时候就是反过来,宋队陈兵国境保她性命了。 两国之间现在基本上也是个唇齿相依之姿了,说来也是好笑,区区几年就被一个男子以一己之力将两个敌对国变成了不可分割的经济共同体。 这当真是神仙操作,想来都觉得奇妙。 正在他们闲聊时,草原大汗终于来了。 这一刻可谓是历史性的,旁边已经有速记的画手开始给三人描绘起了画像,就为记录这个时刻。 可惜,金国皇帝没在,否则整个东亚四个最具有权力代表性的皇帝第一次齐聚一堂得是多么让人吃惊的大事件。 当然了,三国皇帝聚首绝非是商量哪里的馆子更好吃,他们有许多国策方略是要研讨了。 这次的会议,三个国家元首都需要使用他们的语言字来记录,草原用的是突厥、大辽使用契丹、大宋使用汉。 这时外事学院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而草原大汗自然是选了自己的女儿当翻译官,经过封闭训练的小公主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的,虽然这个过程中她吃了不少苦头,但成果当真是连看着她长大的亲爹都为止感到震撼。 这次会议持续大概七日,因为是最高级别的会晤,所以他们讨论的内容可以比跟宋北云讨论的更加深入。 会议的发起者是佛宝奴,她就是想利用宋北云不在的时候,好好欺负一下赵性。 但是他显然打错了算盘,青龙苑出来的人,看着可能都不咋地,但思想上绝对是先进的,再加上赵性本来就是个不受待见的世子,在民间摸爬滚打了小二十年,知道一个地区发展最需要的是什么,所以谈判对佛宝奴来说将是个尤其艰难和漫长的过程。 三国首脑七日会议会从民生、经济、化、军事等领域进行磋商洽谈,毕竟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时期,任何一个国家的领导人都不想浪费这个好机会。 而就在他们刚开始洽谈时,金国驻长安的使者匆忙觐见,向三国皇帝递交了金国皇帝的亲笔信。 内容很长,但中心思想却只有一句:几位别急,我在路上。 想来也是,真的让这三国达成了协议,金国别说喝汤了,就是骨头渣也捞不到一点,这变相就是削了一波金国的实力。 任何一个有想法的皇帝都不可能会任由他们这么折腾,再说金国跟草原还是盟友之国,怎么能把他给甩下呢? “两位意下如何?”佛宝奴抬起头看着赵性和草原大汗:“是如期举行还是延期?我认为如期举行比较好。” “我同意延期。”赵性摊开手:“最好是能延个半年。” 佛宝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为何?” “我的辅政大臣身子不好,想等他休养休养。” 这能干?真的等宋北云来了,他们还谈个屁!不被敲骨吸髓、处处挖坑才怪。 “我也同意延期。”草原小公主将大汗的话翻译了出来:“但需要在秋天之前完成,半年太长。” 二比一的劣势之下,佛宝奴沉默了片刻:“延期也可,但却不可半年,等到完颜皇帝到了,必须立刻召开。” 赵性看了看佛宝奴:“你怕啥呢?耶律大兄。” 佛宝奴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只是看向了草原大汗:“那便定在完颜皇帝抵达第二日吧。” 大汗听完女儿的翻译后点头:“可。” “嗨”赵性默默的摇头:“没劲。” 说完他率先起身,一甩龙袍:“我回去换衣裳了,热的快死了。晚上长安有烟花表演,大汗可以去瞧瞧。” 说完他便走了,而大汗等女儿翻译完之后,笑着点头对佛宝奴说:“这位宋国皇帝很有趣。” “土皇帝一个。”佛宝奴轻笑道:“毫无礼数。” 大汗摇头道:“该有的轻狂,就像我们草原的汉子。” 佛宝奴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她一直听宋北云说草原绝对不容小觑,而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深切的体会到了宋狗说的那种感觉,因为光从这位大汗的气度和胸怀可以看出,这绝对是个能够开创盛世之人。 “大汗请随意。”佛宝奴也起身:“就将此地当成自家宅邸便是。同是马背上的健儿,就不要学那宋国的书生了,规矩太多让人扫兴。” 说完,她转身离开。之后回到偏殿后,她召来手下:“命韩琦速来,快马加鞭!长安将有一场恶战。” 而被留在原地的大汗笑着对女儿说:“宋辽两位君主,可不容小觑啊。” 小公主歪着头看着他:“父汗,为什么这样说?” “宋国皇帝看似轻狂,但眼神明亮坚定,心中早已有了主意。辽国皇帝虽有些阴柔,但心思多变,观察入微,可是不好相处之人。”大汗将帽子摘下,笑了起来:“只是这两人似是有些间隙。” “好啦,女儿对这些没兴趣。”小公主满脸笑容的说道:“我带父汗去长安吃好吃的!” “我还没罚你,你就想着吃了?”大汗脸色一板:“要是途中出了事怎么办?” “这不是没出事嘛,狼崽子也有一天是要自己觅食的。”小公主一边把糕点往嘴里塞:“而且女儿在这快一年了,学了可多的东西,路上慢慢说给父汗听。” “可惜,本还想见见那宋北云,却是未曾想他居然不在。” “他啊,父汗可是不知道他在金陵城干了些什么,走走走,女儿边走边告诉你。” 684、六年4月26日 晴 “父汗,我跟你讲,这个真的好吃。” 小公主仍是一脸天真无邪,但一身便装的大汗看到她身着汉服一口流利的汉话时,心中却有隐约的不安。 诚然草原很苦,苦到有时让人难以忍受,但归根到底大漠却是他们的家乡,即便是觊觎中原但家乡却始终是在那天苍苍的旷野之中。 可如今大量的族人涌入汉地,说汉话、着汉服、嫁汉人、娶汉妻,那如此之下不出几代草原便不再是草原了,草原的雄鹰会变成中原的家雀,失去了翱翔天际的能力。 “父汗,您怎么了?” “没什么。” 但作为一个大汗,他身上却有肩负着让族人吃饱穿暖的责任,但靠一个草原是无法满足日益膨胀的人口,这里就必须依附在物产丰饶的中原王朝之上。 当年它弱,草原便可以用武力换取物资,而如今它强了,强大到草原已经无法企及了,这时再想要吃饱穿暖只能维持现在的姿态。 合作,几代之后亡国灭种。不合作,凛冬将至,草原上再也经不起饥饿的折磨了。去年若不是长安的粮食,草原最少要减少两成的人,那样的惨状看在眼里,哪怕是再坚硬如钢铁的人都免不了心生悲切。 难啊,行路难啊。 大汗仰天长叹,却发现此刻入耳的却不是漠北王庭呼啸的风声而是精修长安喧哗的嘈杂。 “父汗,我想过了,我要在宋国学好技术,然后回去大漠,建一个我们的长安!” 小公主一脸稚气的说道:“到时,我也要让我们的族人能吃饱饭、能穿上棉袄还能读书写字!” 大汗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他一共有二十五个子女,亲生的、收养的都有,甚至于只要不是一个母亲生下的孩子互相之间都不承认对方,所以任何一个子女对他来说都并不是那么重要,但这几日的接触却让他发现这个小公主出奇的可爱,她总是会说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明明是个孩子却总爱发下宏愿。 草原要败了,自从两金之战战败,金帐汗国就已经大不如前了,如今南方十九部蠢蠢欲动,北方贵族却还在内斗不止。再这般下去,草原将再次被中原所支配。 而他们又错在哪呢,谁会希望被人欺凌屠戮呢。 如今的长安彰显了宋辽的国力,这样的雄厚、这样的肆无忌惮,而转头看向草原却和二十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如何赢?这如何才能赢?谈判吗?连战场上都无法取得胜利,谈判又能怎样? 大汗的心很沉重,长安越是繁华,他的心中就越是绝望。因为长安只代表着宋辽一隅,他们还有偌大的国土和庞大的人口。 宋皇的高傲、辽皇的气度,难道不是建立在巍巍城池之上的吗? 草原啊…… “父汗,等以后大漠也好起来了,我们也隔三差五的弄烟花大会!”小公主看着天空中开始绽放的焰火,眼中满是憧憬的说道:“听说这就是烧钱呢,烧钱让百姓快活。真好啊……” 小公主的话让大汗笑着摇了摇头:“我累了,回去吧。” “哦,好。” 小公主依依不舍跟着大汗去到了下榻之地,与父亲坐在小花园中,她喋喋不休的在说着大宋各处的模样,还有那宋北云的所做作为。 大汗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汉人的模式对他们来说并不好用,但看女儿说得很开心,他也没有打断她的话。 “我想,宋国可以我们也一定可以!到时等漠北的长安建了起来,我们也邀请他们去我们那里。” 大汗摇了摇头,笑着问道:“那些汗国的劳工如何了?” “他们啊,都很好啊。明日我带父汗去瞧瞧。” 宋北云虽然在外交领域是出了名的雁过拔毛,外交界避他如避瘟神,但有些东西却还是可圈可点的,虽然这人招人嫌但外交信誉度可是点满的,不少西域国家之间的交易都会找宋北云来当担保人。 所以他做出的承诺都会很好的完成,那些劳工自然也是这样。在经过了半年的培训之后,现在劳工都已经到达了既定岗位,同工同酬不说还提供十分便宜的食宿服务,居住条件多好说不上,但绝对比住在蒙古包里好上许多,顶多也就是四到六人在一间屋子罢了。 甚至于还有非常任性的家庭宿舍,一般是一个相对较大的宿舍分割成两个部分供两个家庭使用,然后配备共用的茅厕和厨房。 相比较而言,条件是非常可以的,而更关键的是长安推出了本地性法案,就是如果培训合格的情况下即便是暂时没有分配到工作也会有一个基本的生活费发放。 绝大部分草原劳工都对此很满意,剩下的小部分也许是无法适应学习而被通过草原使者给退了回去,至于虐待和欺凌这种事在长安本身就发生的比较少,况且草原人吃苦耐劳的很,不少老板特别喜欢雇佣他们。 第二天草原大汗在小公主的带领下私访了几处草原劳工比较密集的产业,一般都是工厂之类的体力劳动,但说是体力劳动但这样的体能消耗相比较在草原上的劳动已经算是非常轻松的活了。 他们去的时候正是午间放工吃饭的时候,长安早已经养成了一日三餐的恶习,连带着工人也都是跟着一块吃三餐。他们的选择很多,要么是花些钱在很多挂着食堂标的地方去打饭吃,要么是自己从住处带饭来吃,长安的铁器发达,他们手中都会分到一个用来打饭的铁盒子。 午休时,工人们便三五成群坐在树荫下,光着膀子吃着饭,虽然经过一上午的劳作,身子干净是干净不到哪里去,但看上去却是没有被鞭打虐待过的痕迹。 大汗上去与人攀谈,那些人见他穿着名贵的衣裳却说着家乡话,纷纷都围了上来边吃边聊了起来。 “你们在这里还好?” “好,好的很。”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拍着肚皮说:“天天都能吃饱,还有闲钱让人带回去给我阿妈。阿妈找人写信来了,说她用我的钱买了袄,冬天就不怕冷了。” 而旁边一个年龄大一些的劳工笑着说道:“在这上工,比在家里赶马强,大宋好啊,能吃饱饭,还不被人欺负,长安是个好地方。” 他们的诉求都很质朴,大汗让他们说说有什么愿望时,有人说想找个婆娘,有人说希望食堂的菜里能多放点肉,也有人说希望月钱再多一点,好去嫖,甚至有人说希望工头不要强迫他们洗澡……这个被大汗骂了回去,这眼看夏天来了,不洗澡谁受得了。 反正就是那种很低级很不入流的希望,但也正是这种低级的诉求却让大汗听得满心惭愧。 因为在草原时,他们绝大部分人唯一的希望是能熬过冬天。 熬过冬天……呵,多么卑微的愿望,但就是这样卑微的愿望却成为草原上每年都难以回避的问题。 这让他一个堂堂草原的皇帝第一次感觉到了无比的失落,他觉得自己非常失败。 “父……亲,你可不知道吧。在大宋啊,要是什么地方饿死人了,那当地官员要被惩罚的。”小公主认真的说道:“只要让发现了,就是重罪。” 大汗抬起头:“还有这种事?” 旁边的劳工纷纷点头应道:“我们之前学习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事,说是有个地方的县令让他治下一个老头饿死了,就被关进去了。” 小公主连忙解释道:“不是关进去了,是扣分撤职查看,如果第二年评分还不能上去就要永不录用了。” 大汗倒是听说过宋国的官员评分制和暗访制,但这些在草原上是无法使用的,因为草原到现在还是一定程度的部族自制,如果强行中央集权就会有人造反。 这一点是大汗最难受的事情,但却毫无办法。 跟这些劳工告别,他们又去了一家纺织厂,这里不少人都是草原的女工,她们在这里工作一日最长能有八个时辰,但绝大部分人都是自愿的,因为她们的工作都是叫计件制,多劳多得。这些女工只要勤快一些,每个月的收入轻松超过家中的男人。 这即便是在大宋也是让人羡慕的工作之一,但并不是人人都有能耐能够进来的,想进来可都得走些后门才可以。 “父汗,我与你说哦。”小公主认真的说道:“这些纺织厂的东家都是女子呢,大宋真的太厉害了,在这里女人不靠皮肉就能赚很多钱,没人敢欺负的。” 对于草原来说,虽然不是全部的部族,但却有不少部族直到现在为止还是保持着将女人当做货品的习惯,可以用妻子交换任何东西,虽然他也颁布过法令禁止,但私下的交易却始终屡禁不止,甚至于很多女人都觉得这是一种天经地义。 “大宋的女子可以读书、可以考试还能当官呢。”小公主说到这里就是满心雀跃:“等我学好了,我也去考考看。” 大汗心中无由来的叹了口气,从这里的点点滴滴看来,长安仿佛已经成为了他完全陌生的世界了。 国富民强之下便是兵强马壮,再回头看草原,却是只剩下了一腔孤勇。 勇气不是万能的,用孱弱的身躯去对抗坚船利炮是行不动的,再雄壮的汉子也是凡胎肉体,再厉害的马术也不过是花拳绣腿。 “时代变了。” 大汗仰头看着天空,长叹一声道:“你觉得呢?” “啊?我啊?”小公主用她不太聪明的脑瓜子思索了片刻:“我不知道啊。” 大汗轻轻摇头:“那你觉得草原该如何变?” “变得跟大宋一样呀!”小公主满脸天真的回答道:“不用每年都饿死人了,多好。” 大汗听完,只是摇头苦笑,草原想要变革,那一定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而那时又该怎么办? 但正如女儿说的那样,如果草原不变,它和宋辽的差距会越来越远,最终只配成为一个附庸,雄鹰一般的民族怎能容忍成为别人的附庸呢? 而且即便是草原不变,只要越来越多的草原人见识过宋辽的风景,他们也会强迫草原发生变化。 有时候改革并非是自愿,他是一种无法协调趋势,只要宋辽的改革成功了,草原就必须要改革,否则未来会出现的问题可就不是改革能够解决的了。 “父汗,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小公主仰着头看着父亲:“我在学院里学习时,先生说过一句话,他说我们每个在这里学习的人都是未来之日的主宰,是变革的桥梁。因为只要大宋有光明,那那些未曾见过光明的人便会知道什么是日光了。” 大汗听到这句话倒吸一口凉气,愕然的看向女儿:“真的是这样的?” “女儿觉得是的。”小公主认真的点头:“要是现在去问问那些劳工他们回不回草原,他们是不会回去的,我寝室里的几个女子都说死都不要回去了,哪怕随便找个人嫁了也要定居在长安。” 大汗的手死死攥紧了拳头,他心中愤怒,但却是万般无奈,因为他总不能责怪有人点亮了火炬吧?人都如飞蛾,会朝光亮之处扑去,此是大势。 “我知道了。”大汗咬着腮帮子说道:“看来你还真学了不少东西。” “哦……父汗,那些学院真的了不得,里头的先生每一个都很有能耐,他们可有学问了。”小公主点头道:“好厉害的。” “真正厉害的可不是他们。”大汗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头:“厉害的是那个宋北云。” “他当然厉害啦。”小公主骄傲的仰起头:“长安的人都知道他厉害。” 而被大夸特夸的宋北云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正在慷慨激昂的对上百个青年领袖在讲述国家的未来,讲述这个世界究竟需要怎样的改变才能得到真理。 “所以,一切的核心都是这四个字。”宋北云转过头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字:“唯物主义。” 跟这个时代的人讲述主义很困难,但青年本就善于学习,他们拥有的便是敢于拼搏的人生和沸腾血液,升官发财对他们来说无非就是一句“粪土当年万户侯”罢了。朝气蓬勃的他们探寻的正是这个世界本身。 而即使是宋北云本人也都没有意识到,他正在悄无声息的缔造一个时代,这个时代注定会像文艺复兴后的欧洲那样,在历史上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当然,这都不是他现在的诉求,他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建立起一个关于唯物主义的学派,一个完整的哲学体系,同时他即是这个学派的提出者也是学习者,他要和时代一起往前推进,一直不断的改进。 将一切都卡在关键的那个点之后,只需要一点星星之火,真正意义上的烈焰就会奔腾而来,烧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腐朽和暗疮,形成洪流形成海啸,摧毁掉一切胆敢阻拦进步和繁荣的礁石。 理科生的质朴观念,在这一刻占据了绝对的上峰,作为一个坚定无神论者的宋北云,现在比所有人都更加热血。 经过近三小时的课程,宋北云得到了满堂喝彩,给他喝彩的人中不光是有工坊、工学院中的人,还有本身就出身于世家阶层的人。 他们都认同宋北云的理念也认同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当然这里头还有他的离经叛道和对家天下的全盘否定。 “皇帝是一个符号是一个象征,他的工作就是带领一个国家的人走入更辉煌的领域。如果他不行,就让行的人去。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是受命于天,他只能是人心所向!” 宋北云举起一只手振臂高挥道:“这里的人是每一个人,是裤管上都是泥土的人、是手腕上沾满黑灰的人、是早起叫卖的小贩、是脸上被炉火炙烤得通红的人、是学堂里的学子,是我们目光所及的任何人!” 全场的气氛陡然达到了顶峰,掌声雷动了起来。 最终他因为嗓子哑了不得不暂停宣讲回到了休息处,而刚以过去就发现福王坐在那里老神自在的喝着茶。 他清了清嗓子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连皇家都不放过?”福王爷的眼皮轻轻上挑:“打算造反?” 宋北云摆手,灌了一大口水之后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造反没有意义,不过就是从一群人高高在上变成另外一群人高高在上。我要打造一个我理想的世界。” “那皇家呢?” “皇家仍是皇家啊。”宋北云眯起眼睛:“王爷,我与您说过了没有?从今往后,只有人皇而没有了天子。只有人民认可的领袖没有了上天选出的皇帝。” 福王的手重重拍了桌子上:“你!” “王爷,三思。”宋北云笑了起来:“人心不向时,又有哪个领袖能够长久?我为什么开启民智、为什么普及科学,我就是希望这个国家能够在一千一万十万年后仍然屹立东方。” 福王起身,拂袖而去。而宋北云看着他的背影:“王爷,能成的,一定能的。” ------------------- 求推荐一款不错的膏药,我的肩周炎已经折磨我好几天了,疼的抬不起手。 685、六年5月6日 晴 等待金国皇帝的过程其实并不算枯燥,赵性来长安的日子不长,但他深切的喜欢长安的生活节奏,他曾一度以为金陵的各部门运行已经足够严丝合缝了,但显然长安的部门合作更胜一筹。 现在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宋北云不在这里,长安也能完美运行的道理了,那就是在绝大多数的日子之中,长安有着自己的运行制度,只要严格按照制度来办理,问题并不会过度积压。 这亏了也就是宋北云这个懒狗能够想出这个招数,现在看来真香。 “耶律大兄。”赵性站在万年宫的花园中手舞足蹈的在给佛宝奴讲述自己的观念:“现在金陵正在培养一批有志之士,未来他们将要肩负起将皇帝赶下来的工作。” 佛宝奴表情一下就扭曲了:“???” “我知道你不理解,你这种没有接受过先进思想的人,怎么能理解。”赵性兴致勃勃的描绘起仔细的雄伟蓝图:“从一开头,大宋未来的基调就只能是大宋是宋人的大宋。我,皇帝,不过是个领路人。” “陛下何故造反?”佛宝奴看赵性就像看个弱智:“你是不是哪里有毛病?宋北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你不听吗?那你到时候别后悔。”赵性一脸笑容的说道:“这便是大宋最深层次的计划,叫执剑人计划。我们算是琢磨出来了,执剑人若是一个人的话,不管是南云北云,终究是有时限的,这个执剑人定然是一个组织,一个能够监督皇权的组织。朕是个明君啊,百姓不会造反,可保不齐我的子孙中出来一个草包。” 佛宝奴沉吟片刻,仰起头:“你以为还轮得到你子孙当皇帝?” “轮不到就轮不到吧,他们先天条件那么好都没办法执政,那我只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了。”赵性叉着腰来回走动了起来:“你说,古来君主者,有几人之后如今还是皇帝?” 佛宝奴闭口不言,赵性疯了!皇帝的事那即便是皇帝本身都是忌讳的,他不过就是个偏安一隅这几年才成长起来的小皇帝,凭什么抨击帝制? 赵性倒是不管那许多,他现在就是狂热者,满脑子都是缔造万古千秋之伟业,早就不在乎什么祖宗法度了,而且他老赵家称帝到他这也就第三代,有鸡毛的祖宗法度。 “大兄,我问你,何为民。” 佛宝奴听到这个问题,看向赵性:“你有话就快说,怎的跟他一个臭毛病。” “天下都说民意民意,民之意又是谁的意?士绅豪商还是乡贤耆老?”赵性晃着手:“他们都不是对吧,他们都算不上民,真正的民该是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是那些早起贪黑只求温饱的市井者,对吧?” 佛宝奴轻轻点头。 赵性继续说道:“那好了,可是问题来了。泥腿子不识字、市井之徒不发声,我们听到的民意是谁的意?是衮衮朝臣之意、是土豪劣绅之意、是白面书生之意、是商贾巨富之意。” 佛宝奴刚要出言却被打断,赵性瞬间热血就上了头:“观史者,方知更迭。前唐重商却不入税几何,朝廷一旦收税便是与民争利。中唐重治却法乱天下,只因地方乡绅领了家奴作乱却成了法无所为民不聊生。罚没劣绅之财物,到了朝堂上便成了恶法横行,民怨沸腾。下头官员抓了些作乱之人,到了朝堂上便是苛政猛于虎。好不容易出来个想干点事的人,稍微有些动作动了他人的盘口,那便是恶吏伤民、贪官害民,更有甚至能给他们扣上一顶大帽子,上书罪恶滔天。” 赵性摊开手:“当我傻吗?当古往今来的皇帝傻么?不是皇帝傻,是真的没办法。耶律大兄你该是感同身受吧?” 佛宝奴眉头紧蹙,刚刚听到与民争利这四个字时,她已经开始生气了 “归根结底,就是那些最最底层的民,他们不识字不做声,甚至连受了欺负去那伸冤都不知道。可大兄啊,你也是知道,最后化作巨浪者,恰恰便是这些平日里只想有口热饭吃的人啊。”赵性坐回了位置:“你说,改革要不要死磕到底?是自己给自己加个束缚好,还是等到滔天巨浪掀起时被拍个粉身碎骨好?” 佛宝奴嘴巴动了动:“可是你这样” “老士族视我为仇敌、新绅族妄图干政,我这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为的就是出这一口恶气。”赵性用力的拍在了桌子上:“我不想我的子孙将来有一日要受我受过的委屈。至于皇帝位置,说句不好听的,只要宋北云点头,我当场下诏立他当太子。” 佛宝奴眉头皱的很紧:“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你这个执剑人要干的是什么?” “监国。”赵性用手冲着天空比划了一下:“将来大宋之地,二十人中便要有一人执剑。他们是大宋的筋骨皮,他们要一马当先,他们要能够代表真正的天下万民!皇帝昏庸了,就把皇帝赶下来,换个人上去。官员了,就把官员抓起来,换个人上去,换到能干好为止。真正做到天下是民之天下,你说这史书上该怎么记我一笔?” “千秋万代咯。”佛宝奴酸溜溜的说道:“还指望什么?” “对啊,千秋万代啊!天王老子都落不下个千秋万代,我赵性上去了!人家史册中不过三页,我一人占上半本书。”赵性说着说着打了个冷颤:“带劲!” “这难道是你能看见的不成?” “谁也看不见,宋狗说了,真的要完成可能需要一百年甚至两百年,但有什么关系呢。”赵性深吸一口气:“只要我这一脚踏出去了,我就已经是个伟人了。” 佛宝奴起身:“道不同不相为谋,走了。” “大兄,慢走啊大兄,耶律大兄!” 看着佛宝奴走远,赵性坐回了位置上,轻轻摇头:“这娘们,头发长见识短,难怪宋狗要自己教儿子,让她教可就完了蛋。” 不过赵性也清楚,这个理念不是每个人都能接纳的,就连他也用了三年才能好好消化掉这个观念。这个执剑人计划,它的理念已经不能说是先进了,那简直就是颠覆。如果执行得当,它能解决数千年来民声不达朝堂的问题。 而至于皇帝什么的,这不失为一种鞭策和督促,可以大大减少诞生暴君和昏君的几率。 这才是最最符合孔孟之道的策略,所以的一切都以人为本,可当为真理。 “俗人。”赵性不屑的啐了一口,起身背着手朝佛宝奴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耶律大兄,我来跟你聊聊扶贫制度啊,你别走啊你跑什么。” 佛宝奴真的快疯了,以前没有很好的接触过赵性,现在发现这人不光罗嗦、嘴巴碎,性格还娘们唧唧的,惹人生厌 更关键的这人还有很大的可能对自己男人有想法,就真的对那样一个重臣不设防。 就很烦,真的很烦。他越是不设防,宋北云来辽国的可能性就越无限趋于零,但凡他多疑一点,这边阻碍一下那边妨碍一下,以宋狗的性子早就忍不下去了。 可偏偏他 “罢了。”佛宝奴回到自己的宫殿里换上衣裳就准备去公主府打牌。 可她刚到公主府,却发现赵性就坐在那搓着牌,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不断问着旁边坐在他身边给他支招的红姨。 “这张吧?这张不点炮。”红姨指了指赵性手中的红中:“你要打那张可能要点炮。” “我还是任性一把。”赵性的倔强再一次的爆发了出来,将手中的牌甩了下来:“二筒。” “哈哈”金铃儿顺势一倒牌:“来了来了,就等你这张呢。” 其他两人也顺势推下了牌,妙言轻笑道:“一炮三响。” “红姨”赵性转头看向红姨:“她们这欺负人啊。” “说了让你别打那张。”红姨叹了口气:“你不听。” 佛宝奴这时走上前对赵性说:“起来!就你这技术还玩牌?” 赵性一边掏兜给钱一边悻悻的站起来:“你们这技术也太厉害了,都什么时候练的。” 正巧这时候玉生走了进来,赵性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便勾勾搭搭的走了出去。 佛宝奴接下了他的位置之后说道:“重新换风吧,这个晦气位置我一把都不想坐。” 而赵性跟玉生走到外头之后,玉生小声对他说道:“湖广两地的报告传来了,共斩了八百九十二人。其中五人凌迟。” “凌迟?”赵性眼皮跳了一下:“这么严重么?” “嗯,不过基本上已经把湖广之地给拿下了,下一步就应是江西、江南两道了。相比湖广,这两道自古便是富庶之地,可能会遇阻。” 赵性点头道:“朝堂那边怎么说?” “纷争不断。” “行吧。”赵性摇头道:“那我暂时就不回金陵了,在长安帮宋北云看看场子。” “官家,西夏使者昨日便来觐见称西夏皇帝有密信给您。” “信呢?” “还在路上。” 赵性手一挥:“没诚意,等他们到了再说。” 686、六年5月9日 晴 首夏犹清和 “西夏恳求大宋出兵驰援。” 赵性把信的内容告诉玉生后,仰天大笑起来:“他们真的是聪明啊。” 玉生摇头道:“说什么愿割延安府之地送与大宋,毫无诚意。” “那是真的没诚意。” 赵性将信拍在桌子上,笑着对玉生问道:“若是宋北云在,他会说什么?”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赵性一听,眼神跟玉生一对,两人顿时大笑了起来。 这句话典型就是宋北云的风格,就是那种肆无忌惮气死人却让人无可奈何的风格。 西夏真的是会讨巧,想用已经拿不回去的东西换取大宋驰援,这种事怎么可能呢?国与国之间哪有什么情分,没好处的事谁会去干。 “官家,你怎么打算?” “他们要想我大宋出兵也行。”赵性喝了口茶水:“是不是有句诗叫春风不度玉门关啊?” 刚跟着喝了一口茶的玉生当场就噗了出来,他一边擦着衣裳一边连道失礼。 他这么惊讶的原因正是这皇帝胃口也太大了吧?玉门关?意思就是纳土归宋呗,西夏皇帝变成西夏王? “官家,可当真?” “当真。”赵性半躺在塌上:“不是我大宋不讲道理,这自古以来玉门关便是中原王朝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个大西北的藩王,早早纳土归降才是最好的下场,如今西夏乱局已成如此,人口他们人口流出了多少?” “超过六成,大半都来了延安府和长安府。” “人口流失超六成,还在内乱。就问问他,今年的赔款打算怎么办?”赵性手上盘着俩核桃,一脸悠哉:“我大宋可不是开善坊的。” “若是他不肯如何?” “不肯就不肯呗,还能强迫人家不成?”赵性伸了个懒腰:“不过八月就是每年交款的时候了,今年他们的棉花、牧草恐怕都得欠收了吧?他们拿什么给我东西?” 虽说赵性没说赖账的后果会怎么样,但根据长安和宋北云一贯的作风来看,西夏如果真的拖欠,那么他们还不如早早的纳土称臣。 “我这便去回复他们的使者。” “嗯。”赵性打了个哈欠:“顺便让刺史来一趟,今年下半年的工作计划他还没报给我呢。” 皇帝住在长安,这上下的官员每日都是提心吊胆的,他的要求很多,工作报告七日就得报一次,若是不满意就会单提出来发问,问到谁头上谁回答不出个所以然,那可是要遭殃的。 毕竟这可是老板的老板,在大宋的地界上就没人比他还大了。 而就在赵性听汇报的时候,西夏使者也收到了回复,使者的表情并不好看,但却还是表示会把这个口信给带回去。 西夏这次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纳土归宋恐怕真的已经是差了临门一脚。 这里头主要还是长安卖武器补给给叛军,他们说是说不干涉内政,但问题人家不是干涉内政,只是做买卖罢了。可关键西夏过去买,不管是大宋还是大辽都不会给他们东西,因为他们还欠着巨额欠款,不把钱还了就买东西?做梦去吧! 现在的西夏在人口流逝、外部环境、国内叛乱、天气异常等等的内忧外患之下,几乎可以说是岌岌可危了。西夏李氏王朝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赵性所提出的无理要求了。 像吴越国王钱弘俶那样纳土归宋,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钱氏子孙现在的日子过得可以说很不错了。 赵性感觉很好,他觉得自己有希望在长安的时候亲自把这件事给办了。 一个皇帝能兵不血刃的让另外一国皇帝俯首称臣,这已经是天底下最让人高兴的事了。 所以赵性在听完汇报之后,高兴的去了一趟长安工坊,没啥事,就是玩。 如今的工坊规模已经是金陵工坊的近三倍,它已经不叫工坊而改名为工业园了,这一整片地区在外头看都是灰蒙蒙的,大量的炉子在燃烧着,巨大的锅炉中冒出白色的水蒸气,看着倒别有一番韵味。 “这是个什么物件?” 赵性在工坊后头的工学院中发现了数十人正在摆弄一个奇怪的铁疙瘩,这个铁疙瘩大的很,上头的构造也很奇怪,像个房子却又不是那么像,倒是像一个马车的车身,只是这车身也太大了一些,足足有三人多高。 皇帝问询自然不能以保密条例来敷衍了,于是一脸黢黑的满身油渍的负责人匆匆跑了上前,将赵性带到了安全地带之后才解释道:“官家,这个是汽车。” “汽车?是个什么车?” 负责人自然是要解释的,作为一个学工学的老哥,他说到自己领域时的滔滔不绝让赵性大开眼界,甚至于他把这“汽车”的整个原理从源头开始说起。 首先就是他们发现水烧开之后的热气力气特别大,能够轻松顶起几千斤的东西,然后他们便想着能不能让这股力气托着车走。 再往后便是物理院的论证,论证之后表示可以,但需要有那种连杆,于是这个大家伙便应运而生,只是它现在的正是因为太大太沉了,根本就无法上路,于是大伙都在研究怎么才能让这玩意替代牛马来耕田。 “这玩意怎么耕田,大几万斤的家伙,一进田里不就陷进去了么?” 赵性的问题也正是他们的困扰,于是那负责人一脸抱歉的说:“官家,这也是我们困扰的。” “进田里别指望了。”赵性摇头道:“你干脆把轮子改改下头铺点东西在路上拉货吧。这轮子怕是不成啊,雪橇下头那种行不行?” 赵性的一句话让面前的人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甚至不管赵性这个皇帝,转身就往车那个方向跑,跑过去之后手一扬,周围的人都聚拢了过去,他们就蹲在地上用一根树枝开始讨论赵性所说的雪橇法好不好用,有人说可以试试,毕竟雪可没有泥土硬,雪橇都能动起来,这样看来并非没有可能。 赵性挠着头,莫名其妙的走了。要放在以前他肯定是要生气的,毕竟这目无君上的样子,谁受得了嘛。可自从去工坊的次数多了,他竟也有些习以为常,不管是金陵工坊还是长安工坊都有一大批这德行的人,真的就是想起来一出那就是一出,天王老子带三头牛都拉不动他们。 不过赵性并不看好这个大铁牛能动起来,大几万斤呢,这玩意要能动起来还了得?说是神仙造物都不奇怪吧。 相比较而言,赵性还是喜欢在纺织厂那边转悠,特别是赶在他们下班的时候,那几千号姑娘在身边来来回回的,空气中都弥漫着女孩子身上的汗味,好闻么肯定是不好闻的,但就是有瘾 而且这么多女孩子,总归是有几个长得还不错的,赵性就喜欢站在那看她们下班,基本上每天下午都会来转悠几圈,大部分时间都是微服,往那一蹲手里捧着食堂里卖的甜豆子汤,一边看姑娘一边吃东西,既变态又快乐。 这种事反正肯定是不能被人记下来的,不然到时候史书里不好看,所以赵性一般都很低调很小心,单纯就是看看,有时候也会上去跟可爱的女孩子攀谈几句。 老赵家的孩子都周正,赵性也不例外,所以姑娘们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却只是知道厂门口每天下午都会蹲着一个不那么让人讨厌的色胚眼睛发亮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女孩。 纺织厂都有卫兵,但看到赵性身边不断游走的侍卫,那装束、那打扮,他们都不敢上去问,而赵性的身份更是呼之欲出,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怎可能不知道这个蹲在那的色批是什么身份呢? “你觉得那个怎么样,你看那腿,修长。腚也大,能生养。”赵性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对身边的侍卫小声说:“就是脸差点,不过这玩意没什么,眼一闭灯一吹,捂住铺盖当日狗。” 那侍卫尴尬的符合,他也不敢说什么,面前这位爷以前都不是这副样子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沾染上的恶习,看着让人心里头难过,好好的皇帝还是个明君,怎的就 而就在他们今天再次来到这里,喝着甜豆子汤看姑娘的时候,突然玉生脚步匆匆的赶来,来到赵性面前蹲了下来。 “爱卿,挡着朕了。” “金国皇帝到了,西夏皇帝特使也到了。” “哈?”赵性立刻起身,但因为起猛了,供血没跟上,差点一步踉跄栽倒在地。 “西夏皇帝特使?” “对,全权代表西夏皇帝进行谈判。”玉生难掩喜色:“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我大宋开条件!我今日刚跟他们使者说完,傍晚特使就到了。” “纳土归宋的事?” “嗯。” 赵性将手中的碗一扔:“去,宣他见朕。” 玉生点头道:“那金国皇帝的事?” “北方攻略不是咱们的事,留给耶律大兄了。”赵性一甩袖子:“对了,跟西夏使节打个招呼,朕给他们个殊荣,今日晚间在来人啊,去跟耶律大兄接个地方,就说朕要在他的万年宫宴请西夏使者。” “对了。”赵性说完之后一拍脑门:“大辽皇帝陛下在公主府打牌,你们去公主府请示她便是。” 侍卫都是宋北云的亲信,这百十个人本来就是负责护卫佛宝奴的,毕竟宋狗可不放心其他人去保护,所以他们自然什么都是知道的。 “回官家,耶律陛下今夜好像也要宴请草原大汗和金国皇帝。” “长安宫那么大,不在乎这一桌两桌的。”赵性一扬手说道:“去就是了,就说我说的。” 687、六年5月8日 晴 春风又渡玉门关 要说佛宝奴是真的很烦赵性,她最大的心愿就是骑着马从金陵城大街上走过,看着所有人山呼万岁。 但现在没办法,宋国太强了,赵性又像是个癞皮狗,他都不知道什么叫不要脸,说借宫殿就非借到不可,如果不借,他真的可能会坐在万年宫的门口招待人。 让宋国皇帝在万年宫门口招待人,看似是宋国的笑话,但人家转头便是个宁可吃闭门羹也不愿劳民伤财的美名,而辽国却只能落下个小肚鸡肠的臭名。 即便辽国有一万种道理说皇宫可以不借,但落在他人嘴里时可就要变了味道。 烦死了! 最终无奈之下,只好把长安宫一隅借给了赵性,让他来招待西夏使臣。 “你自己不打算建个宫殿?” “建个宫殿少说千多万贯,宋北云能吃了我。”赵性摆手道:“有个万年宫就够了。” “这是辽国的!是我的!”佛宝奴额头上青筋暴起:“你宋国皇帝,在辽国宫殿?传出去算个什么事?” “大兄,当年你没少进我的宫殿吧。” “那是当使臣,能一样么?那会宋国还是这个。”佛宝奴竖起小拇指:“看清楚了没?这个!” “行啦行啦。”赵性将石桌上的帽子架在了头上:“借个宫殿而已,再说了,好歹都是青龙苑的同窗,给个面子。” “谁跟你是同窗。” 佛宝奴双手抱臂,侧过头去:“赶紧走,别让我看到你。” “嘿嘿。”赵性笑了一声从花园中离开,去到了借来的偏殿之中。。 这里此刻已经忙碌了起来,赵性背着胳膊来回转悠,也不顾及什么皇帝威严,逛了几圈累了就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这种事要是放在佛宝奴身上,那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从这一个小细节就能看出来完全没有接受过岗位培训的和从小接受岗位培训的皇帝其实是有根本性不同的。 不过有些事就如宋狗说的那样,别说赵性是个不讲礼法的人,即便他是个憨子,只要大宋国力一日比一日强,别人看到他都得仰着脑袋看。 而哪怕他再讲究、再有威严,大宋要是跟大理那个德行,都别说辽国了,恐怕是个军阀都随便骑在他头上拉屎。 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没有道理可讲。一身匪气的刘邦没人敢说他不得体面,满身书卷的李煜却连个老婆都护不住。 “官家,地上凉。” “不凉。”赵性坐在那剥西域的干果,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西夏特使还没来?” “已进了宫门。” 赵性听罢将一个果子塞入嘴里:“佛宝奴肯定恨死我了,哈哈哈……带劲,当年让她有事没事挤兑我。” 能不恨么,这规矩都坏光了,简直就是不干人事。但偏偏却还拿他没什么好办法,宋辽的兄弟之盟摆在那,又摊上一个不要脸的大宋皇帝。 当西夏特使来时,赵性依旧坐在台阶上,岔开腿,地上已经一地的果子了。 那特使一见赵性如此,立刻上前蹲在了台阶之下:“西夏特使李……” 他的名号还没报上来,赵性就已经开口了:“西夏皇帝的亲弟弟对吧,我知道你。” 那特使心中一惊,但却不敢正眼打量面前的皇帝,只能蹲在那里,甚至连高过赵性都不敢。 “饭菜还没好,朕闲来无事便先来了一步,你莫要惊恐。”赵性从旁边的兜子里掏出一把干果:“来,吃些。” 特使双手举过头顶接下了宋国皇帝的恩赐:“谢大宋皇帝陛下。” “唔,坐吧,蹲着怪累的。” 那使者一听,哭笑不得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可是万万不敢跟大宋皇帝一起坐在台阶上,虽然不知道这皇帝要坐在台阶上,但他这么干一定是有理由的,自己千万可不能触了雷。 “国书呢?” 赵性上来就是直切正题,瞬间就把那使者给干懵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开始说客套话,但赵性却是一扬手:“朕说国书呢?” 虽是看着放荡不羁,但皇帝毕竟是皇帝,那举手投足之间的威压却不是等闲人能相比的。 特使嘴唇颤了几下,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一卷由绢帛包裹的东西来,呈给了赵性。 赵性将手中的东西扔到一边,接下了国书展卷而视,看了一圈之后轻笑了起来,神情中带着不屑。 “仅仅是称臣朝贡?” 特使仰起头看向赵性:“大宋皇帝陛下……” “你说你能全权代表你们皇帝对吧?” “是的……” 赵性满意的点点头:“国书你带回去,就说路上丢了。然后让你哥哥给自己想个响亮点的王号,西北王怎么样?” “啊?”特使愕然:“这……这……这……” “朕不是与你们讲条件。”赵性的手放在膝盖上,一脸淡漠的看着远处的晚霞:“朕是让你们选个自己的王号,朕保你们子孙万代。” 特使的手也开始颤抖了起来,他曾以为不用面对宋北云就可以多些拉扯,但现在却发现这算是才出了虎穴又入了狼窝,宋国这位皇帝根本不讲道理,谈判都不打算谈判,上来就要西夏纳土称臣。 要是十年前,大不了一拍两散,大不了打一架。可是现在……西夏没有那个能力了,大宋如今宛如一头森然巨兽静静的卧在身侧,西夏举国之力来供养这头野兽,但祭品终归是有吃光的那一天,当巨兽苏醒之时,那对西夏无异于灭顶之灾。 “听闻夏国的公主很漂亮?”赵性突然开口问道:“有没有嫁人啊?” “公主已成亲……” “可惜了。”赵性撇撇嘴:“本来还打算赐个婚,既然嫁了就罢了。你西夏国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还是要早做打算啊。大宋从不负忠义之士,你们早早的决断。若是现在归了我大宋,尚算得上是雪中送炭,可若是等到国破之日朕去收拾你那残局,可就连锦上添花都算不得了。” 特使从头到尾都没捞到发言的机会,但现在问题就在这里了,他要尽可能的给西夏争取喘息的机会,如果纳土归宋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现在西夏国内乱的那样子,即便是商队也不再经过他们境内而是转道走草原而入了,这无异于一个恶性循环,西夏再这么下去可能熬不过两年了。 “陛下……可容我通禀一声吗?” “通,随便通。”赵性大气的很:“今日便不谈国事了,且等下次见面时,朕还望你能带来西夏的舆图。” 一顿饭赵性吃得倒是欢快,可是特使却是满心委屈,这简直就是外交霸凌,根本不给选择的机会,西夏其实还能有选择的……只要宋国出兵平息了内乱,西夏还是能恢复过来的。 但显然,这位皇帝并不给机会,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纳土归宋,除此之外他甚至连谈都兴趣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西夏没有资格上他的谈判桌吧,特使心中苦但不得不承认,如今大地之上,能上桌子的也只有四家了,而能掀桌子的却只有两家。 而佛宝奴那边也给了两金的皇帝无比的压力,辽国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辽国,宋辽这一对死冤家现在还穿上了一条裤子,两金之战打垮了金国和金帐汗国的脊梁,现场的局面几乎都是被佛宝奴一人掌控。 这也许就是工业化改革的甜头吧,国力的空前强大带来的就是自信和威严,哪怕是坐在台阶上吃干果的宋国皇帝都能让人满身是汗,即便是被两金的壮汉看不起的娘们唧唧的辽国皇帝却能掌控整个局面。 原来国家强大的感觉真的这么好…… “你说,如果未来辽宋平息了外敌,会不会兵戎相见?” 佛宝奴退场之后,坐在寝宫之中对过来帮忙带孩子的金铃儿说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来辽国我保你无恙。” 金铃儿眉毛轻轻挑了一下:“我从不考虑这个问题。” “为何?” “不为何。”金铃儿笑道:“早些睡吧。” 佛宝奴睡不着,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但天亮之后她却睡得比谁都深沉。 就这样过了几日,在金国皇帝准备好了会谈并且各国都开始摩拳擦掌之前的几日,赵性等到了特使的第二次觐见。 这次西夏特使带来了西夏皇帝的亲笔信和一张地图,信中西夏皇帝的情感真切,口称宋国皇帝为兄不说,还将西夏如今遭遇的种种委屈都说了个清楚。 而最后,信中赫然写着愿意纳土归宋,但只有一个要求,西夏之党项人等不可遭受欺凌。 赵性来回看了几遍信,手摸着那个大印,本应仰天大笑的他此刻却极端平静。 “大印呢?” 特使轻叹一声,从身后取下一个盒子,双手呈上。 接下盒子的内侍转交给了赵性,他打开之后看了一眼,然后手微微颤抖的将里头的西夏皇帝大印取了出来。 “取笔来!” 赵性给西夏皇帝也回了一封长信,信中则称其为弟,还不断安抚着他的情绪,并说明了大宋从没有欺凌弱小的传统,一切制度都已经确立,无论是回鹘党项还是其他,入华夏者华夏也。 而就在这封信传递去西夏时,大宋皇帝陛下亲自昭告天下,盼望玉门关以内所有势力能够审时度势,若是现在停止作乱,前往长安受降,大宋仁义则可既往不咎。 上百匹快马当日便从长安城四散而去,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大宋皇帝的诏书。 反正抛开乱七八糟的话,其核心思想就只有一条,那就是现在停止作乱就算了,否则五月一到仍不归降者,大宋将亲自出兵讨伐。 而与此同时,西夏皇帝李氏也昭告天下取消西夏王位,尊赵氏为帝,舍别归总,将所部十五州、四军、一百一十六县、一百五十五万六百八十户、十一万五千一十六士卒悉数献给大宋,尊奉大宋为中原正朔,以促成中华统一。 整个局势瞬间变了,两份昭告一出,宋辽两金都为之震动,而让人没想到的却是在这两份昭告出现的第十天,南越、大理突然干了同样的事情——纳土归宋,奉其为中原之准,王朝正朔。 “反了!” 佛宝奴看完奏报之后,面色涨红的吼道:“混账东西,给朕挖坑!” 她不是生气宋国,因为这本来就是在计划之中的事,辽国向东北和草原走、宋国往西北和森林走,但关键是这个节骨眼上,这三个国家同时纳土归宋,代表着接下来的四国会谈上会出现重大变数。 这种变数瞬间就打破了原有的平衡,宋国突然之间就燃了起来,地幅之辽阔,甚至超过了建国之初。 而这还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是这些国家居然奉宋为正统! 这个不能忍的,别的什么都行,正统不能让! 佛宝奴在愤怒逐渐平息之后,一封信干去了金陵,然后强制四国会谈继续延期。 对此赵性不太乐意,但其他三国都很乐意,因为他们也不得不开始想办法压制一下宋国的突然扩张了。 “这……” 宋北云接到信之后,仰起头看了看福王:“岳丈,你们老赵家的人是不是都自带福气光环?” 福王虽然不知他在说什么,但嘴角却难掩喜色,虽然他对宋北云搞的那个什么什么会颇有微词,但现在大宋迎来了自建国以来的实力顶峰,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安稳。 而宋北云能算到西夏,可他千算万算算不到这大理和南越诸国在这里凑个什么热闹? 这个时候他们纳土归宋,看着是感觉样样都好,可这就是个坑。 为什么? 因为长安四国首脑会谈在即,这个点突然传来这个消息,无异于就是逼迫其他三国首脑暂停会谈,强制性达成联盟以对抗大宋这个天下第一。 即便是辽国也不会例外,盟友归盟友、遏制归遏制,这是两个概念两码事,或者换个角度来说,如果真的两金归辽了,就问大宋怕不怕。 怕的,一定是怕的。因为他们不知道宋国会干什么,黑夜可不可怕?黑夜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知道黑夜里有什么。 这就是黑暗森林法则的变种,弱小者一定会抱团来抵抗强大者的不可知。 宋北云看完佛宝奴的信后,赵性的信也到了。 “好家伙,赶一块了。”宋北云叹气道:“王爷,要出麻烦了。” 福王皱起眉头:“为何?” 688、六年5月17日 晴 人无再少年 还是那句话,国与国之间也许可以唇亡齿寒、也许可以抵足而眠,但绝对不可能存在相敬如宾的情况,任何一个国家的突然壮大都必然会引起其他国家的关注和警惕。 现在接连三个小国纳土归宋,对辽国来说无异于传达了一个危险的信号,因为平衡陡然被打破之后,他们也必须要找到新的平衡。 而平衡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联合金国,甚至是草原。 至于金国才是辽国死敌这件事,对人来说也许很难忍受,但对于国家来说,这并不算什么事,曾几何时宋辽不也是死敌么,但说如胶似漆它就能如胶似漆。 合纵连横之术又不是宋北云的独门绝技,这玩意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后没有本质的变化,核心就是那些,聪明人早就琢磨透了。 要不说故人在智力方面并不会比任何一个现代人要差呢,这福兮祸之所伏,那可是老子总结出来的东西,现在往大宋的情况上一摆,严丝合缝。 “管不了那么多了。”宋北云叹气道:“恐怕这次大宋要贪小便宜吃大亏了。” 宋北云的话让福王抬起了头:“吃大亏?吃什么大亏?” “贸然打破平衡的结果最有可能的就是辽和两金暗中结盟,在外交和政策上抵触大宋。因为吸纳了西夏、大理和百越之后,大宋的国力已经超出他们一大截了。下一次再想达成互惠跳跃,人家不一定会同意的,他们会想方设法从大宋这里吸血来减弱大宋的威慑力。” 宋北云用手敲了敲桌子上的信:“这还只是经贸上的制衡,之后政治上、军事上也会开始逐渐形成对抗局势,万幸的是大宋的工业是翘楚,他们必须要仰仗,但再想和以前一样顺滑,可能不太现实了。” “要打仗了?”福王皱起眉头道:“他们会不会趁机” “暂时不会,我大宋的国力在这里摆着,我初步估计现在的国力几乎相当于盛唐之时了,甚至有过之。但问题是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国力,而是未来的计划可能受到阻碍,今年雨水要比往年少了四成,今年若是发了旱灾” 宋北云抿了抿嘴:“大旱之年,饥荒的问题如何解决?如果现在几个国家形成对峙,资源不得分配,旱灾一来天下大乱。” 福王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是感觉到了,今年自年后就少雨水,往年这个时候南方低洼之处的百姓都要准备搬迁到高处了。但今年水位明显要低于往年太多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农事司虽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可保大宋安然无恙,但真的要是邻国遭难,大宋管还是不管?”宋北云轻轻敲叩着桌子,语调深沉:“管,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不管,吃不饱饭的人可都是牲口,他们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流寇、造反、兵变,大宋的边境可就乱了,连带着便是大宋的整体开发计划搁置,甚至可能要应付多处边境的危机。” 宋北云说完,再次画了个圈说道:“还有,即便是抛开了两金和辽,在这个节骨眼上突如其来的三国纳土称臣,看似是天下归心,可是大宋做好了准备吗?我只准备了西夏的打算,其他地方怎么办?这多不多少不少也有差不多三百万张嘴要吃饭,吃不上饭可是会恐慌的,民间一旦开始恐慌,那会发生什么王爷不用我多说吧?” “那如今之计?” “广积粮,缓称王。”宋北云抬眼看向福王:“我会写信给官家,让他把一部分政治福利分出去,先瓦解辽和两金的联盟,然后再想办法囤积粮食,我们不能等旱灾的骑在脸上的时候才开始准备。” “至于送出去的东西”宋北云嗤笑起来:“我还没见谁能从我手里白拿东西,到时候灾情一来,我让他们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说罢,宋北云一招手:“来人!召那司部使者。” 福王静静的看着宋北云,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孩子长大了,那举手投足之间已是有了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气质。 自己擅长打仗但却不擅长治国,如今看来官家让自己监国,其实无非就是给宋北云机会让他真正登顶权力中枢。 这件事即便是赵性都不能张口就来,必须需要一个跳板,而现在看来福王认为自己就是宋北云的跳板。 “唉本王到底还是老了。”福王苦笑摇头:“你们自己拿捏吧,本王有时都觉得自己目光短浅了。” 宋北云仰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福王:“王爷,您这突然感叹个什么劲儿啊。没您这样的脊梁骨伫在这,我们算个什么东西嘛。” 福王摆了摆手:“行了,莫要说些溜须拍马的话,本王老不老,心中清楚。” 两人拉扯了一阵,那司部使者就已经到了,当着福王的面宋北云就这么直接给他们布置任务。 “回去让那司趁机会做势,让草原先乱一部分,先乱的带动后乱的。特别是金辽边境之地,乱起来。”宋北云皱着眉头说道:“然后再从现在开始囤积粮食,今年八月之前就能见分晓。” “哦,对了。再跟那司说,切记不找当出头鸟,勇士的事情就让勇士去干。那司除了造势之外,其他时候必须铁了心站大汗那一队。” “是,宋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使者离开,福王指了指宋北云:“你比老狐狸还要老狐狸啊,小子谁沾染上了你,可是倒了霉。” “唉”宋北云叹气道:“怎么办呢,只要草原不能参加联盟,金辽联盟成不得气候的。金国现在就是这个。” 看着他比划出的小手指,福王爽朗大笑,而笑完之后他看向宋北云:“为何你就是不愿意出兵?” “先一个是忘战必危,好战必亡。再一个么,我其实挺不愿意看见宋金辽甚至草原这样的地方互相打的,不但就没什么意义还延误我的计划。我可答应了赵相,十年让他看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这要真的打了起来麻烦可就大了。” 说完后,宋北云继续补充道:“还有就是用恐怖来统治,这种统治极端脆弱。话说回到了纳土归宋的事情上,如果我大宋如果一贯以来是那种屠城式的统治,外族如猪狗、蛮夷似牲畜,人家会纳土会归宋么?说白了,这就是我被人骂汉奸的那些政策带来的后续福利,而且我这才是国学正统好吧。”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正儿八经的孔孟之道,入华夏者华夏、出华夏者蛮夷。我们的根本化就不是为了消灭而存在的,高压统治带来的只会是揭竿而起,未来他们才知道他们唾骂的东西会带来怎样的一个盛世。” 福王轻轻点头,相对于朝廷中的鹰派来说,宋北云的理念虽然不能让他完全赞同,但的的确确现在已经看到了成果,外族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大宋的认同度越来越高,少民冲突也越来越少,地区繁荣带动了整体繁荣,商贸越来越发达,连带着税收这几年屡创新高。 税收带来更好的基础建设、更好的福利,又成为吸引人才的资本,大宋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几乎可以说是一年一个样。 五年前的金陵已经足够繁荣了,可对比下来如今光金陵城就扩建了近一倍,住户又何止增加了一倍,再看五年前的金陵城,那对于如今来说不过是小县城罢了。 这期间无数人想要扳倒宋北云,但高层即便再不喜欢这个人都把他给保了下来,甚至心甘情愿背叛自己的集团。这就是典型的盛世之相,所以无论如何福王都认为应该咬着牙把这场伤筋动骨的改革坚持下来,大宋有朝一日能恩威四海,那他此生便已经无所遗憾了。 “但你的执剑者,我还是不能苟同。” “先不聊这个。”宋北云尴尬的笑了起来:“王爷,下一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辽国十大辅政大臣会系数抵达长安,官家一个人顶不住。” “我已经让人安排了。”福王点头道:“萧仡佬那斯定然会去,他还是没吃够亏啊。” “原来金郎叫萧仡佬啊哈哈哈哈,好名字。”宋北云笑了起来:“那我们这边谁去?” “兵部三人、户部三人、工部四人,尚书省三人、枢密院两人,共十五人。” 宋北云轻轻点头:“我大概能猜到是谁了,这帮人可以。” 要猜出都是谁并不难,这几个吊毛可谓是大宋最强嘴炮选手,而且关键这帮人都是数学院培训出来的,打嘴炮的时候还会给人算账,再想用空话套话来蛊惑人心可办不到了,人家上来噼啪一算,你这么这么干一年亏多少、你那么那么干一年赚多少,妖言惑众党在数据考究党的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对了,岳丈。下午我请个假,去一趟工坊。” “带上橙儿吧,她这几日有些萎靡,带她出去散散心。” “岳丈,您是想弄死我吗?不带行不行?” “今日是太皇太后生辰,我要去太庙!家中无人照顾,你权是当做帮我个忙。”福王叹气道:“都过去那么许多年了,你就莫要再小肚鸡肠了。” 689、六年5月18日 晴 真不是我宋北云小肚鸡肠啊,我的亲爹……是您这亲生的女儿是个性格扭曲的变态啊。 虽然宋北云有一百种方法拒绝掉福王的要求,但看到他鬓角已经斑白,想到当年第一次见他时,四五十岁的人却还如三十几岁一般挺拔,而如今才几年却已经有了老态。每每如此,小宋心中就多有不忍,毕竟王爷不光是岳丈也算是师父,虽然他们俩也多少有矛盾,可到底这个老汉照顾自己的程度,亲爹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是没能说出来,虽然看到赵橙就烦,但就当给福王一个面子了。 在去工坊之前,小宋去了一趟太后那,将大宋最近的动态告诉了她,还给她拿来了今日的报纸。 太后听说西夏称臣、大理百越归附,她当然想不到宋北云那么全面,只是觉得心中高兴,坐在那就连连说着“性儿出息了”,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娘娘,难道没发现这边有什么不同了么?” 太后闻言,环顾四周。看了许久才发现平日看守她的侍卫都不见了。 “对,那些侍卫呢?” “今后娘娘可以外出活动了。”宋北云从怀里将赵性的亲笔信拿了出来:“大赦天下,第一个赦的便是娘娘。” “哎呀……我与性儿说过,这大赦可不能随便赦,那些犯了法的、穷凶极恶的,怎可赦免呢。” “娘娘仔细看,有七赦七不赦。”宋北云笑道:“谋反、谋叛、恶逆、不道、不孝、不义、内乱。” “可我……” “娘娘说什么呢,娘娘是心思单纯受坏人蒙蔽。娘娘在此又不是服刑而是思过。”宋北云笑着从怀里拿出银票:“娘娘,这是官家让我转交给您的。从今日起,娘娘自由了。我在北城之中还有一处小院,若是娘娘不嫌弃,我便张罗人整理出来,再给娘娘配上几个使唤人。” “啊……我……”太后先是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后竟是哭了出来。 “好啦,娘娘。我该去忙了,有什么需要您张口便是了。” 目送着宋北云离开,太后站在院子中久久没有动弹,可很快她就将那钞票用石头压在了墙头,自己重新戴上了僧帽,费劲的提着一桶水入了后院开始浇菜。 而宋北云把信送到之后,立刻就回去了屋中,今日左柔他们都不在,因为是太皇太后的生祭,她作为公主身也是要到场的,所以宋北云连找人打个掩护都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去找了赵橙。 赵橙么,可能是上次宋北云怼的太狠了,伤了她的自尊,这几日何止萎靡那么简单,看上去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脸颊清瘦,浑身软绵绵的,知道的是赵橙不知道的绝对第一反应就是成熟版林黛玉。 “不是吧,橙姐姐。”宋北云走上前拿起她的饭碗看了一眼:“不吃东西啊?” 躺在那的赵橙听到是宋北云来了,却也不说话,只是翻了个身,将脸冲向了墙壁。 “不值当,真的。”宋北云走上前看着赵橙的后背和大屁股:“你这,连王爷都惊动了。何必呢?” 赵橙仍是不说话,而宋北云抱着胳膊说:“我奉王爷之名带你出去散散心,你是自觉跟我走呢,还是我扛你走?” “你滚!” “说实话,我是能不招惹你就不招惹你,可是王爷年纪大了,他心疼你。我也不好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可怜巴巴的求我。”宋北云开始捏起了手指关节:“我数到三,你不起来,我就把你当猪肉扛了。” “一” 赵橙不为所动,仿佛泰山崩于前不改颜色。 “二” 她侧过头来皱着眉看了一眼宋北云,眼里尽是嫌弃,但身子却已经下意识的往墙边缩了过去。 “三”宋北云话音落下,他撩起袖子:“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手一伸,真的像拎猪一样把赵橙给拎了起来,就这么往肩膀上一抗。 “放我下来!我喊人了!” “你喊。”宋北云不屑的一笑:“方圆十里地,你试试看谁敢拦我。” 赵橙沙哑着嗓子喊了起来,外头的侍卫立刻冲了进来,但一看是宋北云扛着这位姑奶奶,他们立刻吹起了口哨装盲人:“唉?你说奇怪不奇怪,这眼见着端午了,可都不下雨,今年怕不是要大旱哟。” “是啊是啊。” 宋北云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赵橙则一把拽住了其中一个侍卫的衣裳,他反应比闪电都快,一甩手就把衣裳从赵橙手里甩了出去。 此刻赵橙的眼里全是绝望,她想要挣扎,但本来就孱弱的她又饿了这么许久,哪里是精壮的宋狗的对手。 “给老子老实点!”宋北云在她腿上用力一掐:“闭嘴!” 赵橙吃疼,惨叫一声,酸疼发胀的感觉让她当场就流出了眼泪,她扭过头想要咬宋北云,但却被咔哒一声卸掉了下巴。 “你是不是忘记我是个医生了,人体的结构那我是门清,你再挣扎我就把你胳膊腿都给卸了,到时候让你知道什么叫为所欲为。” 赵橙再不敢动了,她知道这个混蛋什么都干的出来,她见识过他的残暴。 把赵橙往马车上一扔,宋北云跳了上去,等到马车启动他才将赵橙的下巴接回去。 “我要告父王听……” “告去。”宋北云看着她的口水因为之前无法闭嘴而流得满脸的惨状,忍不住的笑了出声来。 赵橙一边用力擦脸一边眼泪汪汪,看上去可怜极了。还别说,这种模样的赵橙还挺有意思,比卖骚好多了。 “橙姐姐三十啦。”小宋大喇喇的坐在那,翘起二郎腿:“身子还跟小姑娘一样,不容易啊。我听说橙姐姐第一次嫁人,洞房都没进男人就死了吧?可惜啊,当时要是能嫁出去,后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了。” 赵橙恶狠狠的盯着宋北云,手却伸到了领口开始解扣子。 “你解,你脱光。脱光我就把你扔出去,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可带劲了。”宋北云一脸无所谓的笑道:“是不是打算告我一个意图不轨啊?你告啊,你去跟王爷说,你看看他信你信我。” 赵橙死死盯着宋北云,扑上去就要撕打,但宋北云只是在她肩膀按了一下,就听咔哒一声,膀子就被卸下来了,疼痛让赵橙惨叫一声就匍到了车厢中。 “小姐姐真可爱。”宋北云说着又把她另外一条胳膊也给卸了:“认不认输?” 赵橙的倔强似乎也是老赵家的一脉相承,她耷拉着两条胳膊就要上来头槌,但却被宋北云一把按住了脑袋,轻轻一转就让她平沙落雁了。 而宋北云甩了甩胳膊:“橙姐姐,我跟你说,我师门里有一种药,能让人假疯,除了我和大医官谁都解不开的药,你要不要试试?” “行啦。” 看着赵橙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宋北云笑了起来,将她的胳膊接好:“难得带你出来玩,你就老实点吧。” 赵橙没说话,只是动了动胳膊,眼泪汪汪的怒视宋北云。 “这才乖。”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头:“等会下去的时候把眼泪擦了,里头不少都是我学生,我可不想让他们以为我偷尼姑。” 赵橙用僧袍擦掉泪水,坐在那一言不发,这随了宋北云的意,他也不想跟这人有什么交流。 一路颠簸来到金陵工坊,宋北云从侧门悄然走了进去,然后径直来到了农业基地那边。 赵橙第一次发现这金陵城里居然还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就算是她满心的不愿意,但仍是瞪大了眼睛,看啥都新鲜。 宋北云走到巨大的玻璃暖房前拍了拍门:“老方,出来接客。” 不多一会儿,一个真正的和尚从里头走了出来,他见到宋北云后双手合十:“宋大人,许久不见。” “整个香蕉来吃。” 那和尚笑了一声,转身进了玻璃暖房,走出时手中已经拎了一挂香蕉,黄澄澄的甚可爱。 宋北云剥了一根放到嘴里,抿着眉头道:“还是涩口。” “是啊,宋大人。这已是改良的第三代了,自南洋商人带来此般物件之后,三代改良才是如此,不过相比较以往这已是美味许多了。” “还是整个椰吧……” 和尚整来两个椰子递给赵橙和宋北云,还特意为他们弄了两根麦秆用来吸椰汁。 而赵橙拿过椰之后便开始在这院中四处闲逛起来,因为实在是没见过,她看着什么都新鲜。 “和尚,今年可能大旱,你有什么法子没有?”宋北云坐在试验田的天陇边,嘬着椰子汁说道:“耐旱的麦子你筛选出来了没?” 说到这里,和尚从旁边拿出一个上了三把锁的钢盒子,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之后,里头赫然是一众麦种。只是这些麦种却比常见的麦种大了不止一倍。 “我去年日子让屯田司的人在湖广、江西、中原之地四处寻觅,找到了这些特别的麦种和稻种,这些种子十万株中才一株,我打算用此种与常见的种子互相授粉,看看是否能弄出高产耐旱的品类。” “这个需要好多年吧?” 和尚笑了起来:“江西农场中已开垦三十万亩全部种了下去,今年夏日便是收成之时。” 说完,他拿出两个玻璃罐子,罐子里装着的就是一穗稻、一穗麦,不管是穗粒大小还是密度都远远高于常见的品类。 而等他回手一扬,宋北云转头看去,却发现在不远处的一个大屋中,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粮食的样本。 “中华大地所能寻觅的食物,都在其中了。”和尚有些得意:“接下来,便是仔细辨别,加以区分。” 宋北云起身来到那宅子门前,一眼看去心中极为震撼:“这……这么多吗?” “此还多谢宋大人,钱到了,什么便都有了。这一屋子的粮食,光是成本都近乎三十万贯。” 宋北云叉着腰深吸一口气:“干,不管多少钱你只管干!钱不是问题,缺什么你就说。不过我要给你定目标了,二十年内,整个中华人口可能到达两万万,你能不能将这些人养活!” 那和尚倒吸一口凉气:“我这恐怕不止是功德了……” “你他娘的就是如来佛。”宋北云叉着腰:“天竺稻呢?这都几年了,没见动向?” “嗯?”那和尚一愣:“宋大人不知?” “不知什么?” “天竺稻在琼州、雷州两地已全面种植了,还有甘蔗和甜菜。” “那我问你,今年的饥荒,你们备了多少粮?” 那和尚笑容突然灿烂了起来:“屯田司吗?” “嗯。” “从此时此刻起,大宋不再产颗粒粮,屯田司大仓中的粮,足够整个大宋吃三年。不过要省着一些,酿酒可就不够了。” 小宋一愣:“你骗人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 670、六年5月19日 晴 屯田司是最早从宋北云手中出去的部门,它一直不遭人重视,资金也不跟户部挂钩,一部分是由皇家内库支出,剩下的一部分都是由民间资金资助。 民间资金其实也不过就是三大板块,一个是公主基金、徐立等宋北云系的机构,再一个就是吸纳其余民间资本进入其中,不过这都是小头,因为屯田司的业务中还是包括了瓜果蔬菜、粮肉蛋奶等产业的,除了粮食是严格把控在国家体系之中,其余的大多是进入市场进行经营的,朝廷对此也只有定价权而没有多余干预。 但即便是宋北云也想不到这屯田司几年的时间居然能囤了那么多的粮食,翻看了屯田司的账目之后他才惊讶的发现,这帮人真的就是仗着有钱为所欲为。 在江西,沿着鄱阳湖一圈,开垦田地一百一十八万亩、再往下的赣州、梅州等地,开垦拓荒共近四百万亩。 这还只是一省之地,全国加起来,光屯田司开垦的荒地这几年加起来就已经约等于原本耕地面积的四成。 这还是全部,他们还从能进口到粮食的一切地方疯狂买入粮食,各种粮食都要的那种而且是只进不出,每年一次新陈粮食交替之后,市面上都会多出一大堆各种酒水,宋国消化不完就卖去别的国家,然后换取更多的粮食,而酿酒残余在经过和青料混合蒸煮后又拿来喂牲口。 如果说哪个部门提前完成了宋北云的计划目标,那一定就是屯田司了,也许是这和尚骨子里就藏着被饥饿折磨的记忆吧,对食物的事情他格外上心,这时间一长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全国屯田司粮仓只要全部开仓,那么市场上的粮食就得被冲击得连麸糠都不如了。 “可以可以,我觉得今年的宋北云科技奖非你莫属了。”宋北云笑了起来:“你这也太行了。” “不过只是看不得人间疾苦罢了。”和尚双手一合:“行于世间,但求问心无愧。” 钱,当然是花了不少。难怪宋北云说这几年生意都好成这样了,可账目上的钱不见多,现在看来都在这里了,但这可不是用钱能衡量的事情了。 在屯田司内走了一圈,宋北云还是颇有感叹的,这个屯田司其实是个高度机密的机构,看上去就是个种田的部门,但他们只直接对中枢负责,换句话说屯田司的长官是不需要看除了皇帝和宰相之外其他任何人脸色的,拥有高度的自治权。 除了权力独立之外,他们的内容核心也是机密的,种子、化肥、产量等等都是不可对任何人进行描述的,甚至都不可以告诉家人具体的工作内容。 这一点即便是屯田司里的人很多都不能理解,但宋北云既然定下了这一条规矩,那自然就有他的道理。因为这田地里头的秘密可是太多太多了,粮食才是真正的命脉。 那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今年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石破天惊的大发现大发明,宋北云科技奖理论上就要落在和尚的头上了。只要他的多倍体水稻、小麦成功一样,大宋给他单独开个庙都行。 悬着的心放下之后,宋北云也轻快了起来,在偌大的植物园之中到处转悠,吃吃喝喝的倒也是不缺,还有一个条河能让他钓鱼。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天灾之后的饥荒,现在有你在这的话,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钓鱼时,宋北云对身边的和尚说道:“和尚,这次你算是立大功了。有什么要求没有?” 正在那打坐的和尚睁开眼看了宋北云一眼,用手抓起自己的僧袍:“我这衣裳有些破了,能给换身新的么?” “就这?” “就这。” 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我倒是觉得若是真有菩萨,应该就是你这样子的吧,庙里的都是假菩萨。” “宋大人慎言,小僧当不得此,菩萨也没有那般不堪。只是妖僧败坏了菩萨的名声罢了。”和尚睁开眼看着远方的夕阳:“菩萨从不计较。” 碰到这种伟光正的人,佩服归佩服,但这帮人无趣也是真无趣,他们心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欲望,就是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领域里废寝忘食,聊天也蹦不出什么骚屁来,除了专业知识就是一些让人味同嚼蜡的废话,所以聊了一会儿宋北云就觉得无趣了起来,认真的钓鱼才是正道。 可钓着钓着,天都已经黑了,他收完鱼竿才意识到个问题,一拍屁股:“完了……我把赵橙给忘了!” 屯田司的“植物园”有近二十万亩那么大,为了极大的还原各地的水土,这里有山有水有暖房也有沼泽和粪坑,真的是一脚踏空让赵橙溺毙粪坑,那可真的是没法交代的。 于是他赶紧到处找了起来,最后好不容易是找到了赵橙,却发现她躺在一处堆放干草的小坡上早已经睡了下去,手边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果子。 “怕不是凉了吧?”宋北云上前去探了一下鼻息,发现尚有呼吸,只是睡了而已,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回去。 “和尚。” “宋大人有何吩咐?” 宋北云看了看夜色:“今日怕是赶不回去了,你去找人张罗饭菜吧,再收拾两间干净屋子。我今夜就住这了。” “好。宋大人吃斋吗?” “不吃。”宋北云笑道:“你养的那些鸡鸭鱼猪牛羊的,就舍不得拿来吃?” “小僧这里可是有比肉还鲜美的东西。” “那……”小宋想了想:“那就试试斋菜?” 和尚满意的笑了,转身离去。将宋北云和熟睡的赵橙留在了这里。 “起来了。” 宋北云戳着赵橙的脸:“再不起来我就走了。” 被折腾一番的赵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坐起了身子,她感觉自己好久都没有睡上这样一个安稳觉了,方才好像自己就是到处乱走,摘了些果子吃,吃了就躺在了这里,本想小憩但不知怎的就在那鸟鸣之中睡了下去,不想现在醒来却已是这个时候了。 “走,吃饭去。” 赵橙缓缓的站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上剩下的半个果子,也不知是脑子是不是还处于蒙圈状态,居然抬起手继续啃了一口。 宋北云看了她一眼:“今日在这里可还开心?” 赵橙想着下午自己在这里一个人的时光,其实还是不错的,这里虽然说不上景色秀美,但却是一个无人惊扰的好地方,周遭虽说没有什么仙鹤、凤凰之类的仙气飘飘,但却也是鸡鸭满地,水声潺潺,周遭还有人家在山头放牧,颇有归田园居之气息。 只是美好的一天从看到宋北云开始就结束了,本来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就坏了起来。 “不回答就不回答了,你这个人矫情的很。” 宋北云轻快的拎着这个奇怪的老娘们儿来到了和尚的小屋外。别看和尚手里的钱都是千万贯千万贯的流转,他这小屋真的可以说是稀碎,看造型宋北云甚至都怀疑是他自己盖的,墙外还糊着黄泥,怎么看都不是这个身份的人会住的。 不过也不奇怪,如果一切正常的话,马上伟大的时代就会降临了,而伟大的时代一定是一群伟大的人串联而成的,这和尚就是其中的一盏灯。 至于宋北云自己,他可做不到这个样子,毕竟多少还是对生活有一些追求的,太稀碎的也不好。 他们走进院子,就见和尚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正在烹饪,一个红泥的小火炉上头放着一个大大的砂锅,砂锅中炖着豆腐、豆芽和各式各样的菌菇。 和尚见到他们到来,起身示意了一番,然后便入座为宋北云盛汤和饭。 饭也不是平常的大米饭,里头放了不少东西,有南瓜有芋头还有一些红米,卖相看上去还是可以的。 喝了一口汤,宋北云点头道:“还是你会吃啊,和尚。豆芽、豆腐、腐竹、菇蒂、笋干熬的汤,再加上几种蕈子同煮是吧?” “宋大人看来也是喜欢吃上一口的人。” “吃谁不喜欢吃呢,只是最近都忙,没时间自己下厨了。” 和尚笑着从旁边又搬出了一个炉子,炉子烧的红彤彤,上头摆了一个青石板,接着那和尚将油刷了上去,等温度上来之后,他用勺子将蒸熟的糯米饭压平在了石板上,上头再撒上盐和一点芝麻,等到焦香味传来之后,和尚将那一大块透着浓香的锅巴铲了起来,掰开放在大碗中。 宋北云取来一块吃了一口,又放在汤中泡了泡,滋味浓郁香气扑鼻。 而赵橙看到他吃得香,加上自己转了许久,又好长一段时间没好好吃饭了,现在感觉自己也有些饥饿,便学着宋北云的样子吃了起来。 可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终极版素高汤加上焦香糯米饭,那根本就不是一个饥饿人类能够抵御的美味,但她想大口吃又担心宋北云笑话,于是就只好一点点吃的,一边吃还一边防备着面前的宋狗。 “这个时候要是来一块红烧肉就完美了。”宋北云想了想:“和尚,整块肉来。” 和尚表情凝固,苦笑着看着宋北云:“大人,我出家人……” “哦,那你看着就行了。” 宋北云这做菜的瘾头来了,那可是谁也挡不住的,他出去招呼侍卫弄了一块带皮五花三层的猪肉,手脚麻利的整了一道原汁原味的五花肉出来,没有那奇怪的香料就是单纯的肉香、酱香,再配上素高汤的炖煮,在砂锅中收汁之后就成了圆润剔透的原味红烧肉,那筷子一夹颤颤巍巍,用嘴一抿肥肉融化的感觉,真的是一种享受。 等这玩意上来之后,赵橙就已经绷不住了,她从来没想到宋北云做饭能有这么好吃,她就那样看上去很文静的叨一筷子叨一筷子,不多一会就已经满嘴是油。 “和尚,不吃一块?” “不是不吃。”和尚笑着摆手道:“我之前也会试吃,可我吃了大油荤腥之物,就……” “腹泻是吧?哈哈哈哈。”宋北云夹起一块肉:“你啊,就是吃的少了,吃多一些就好了。对了,你这里罐头都有什么品种?” 671、六年6月7日 晴 因特纳雄耐尔就一定会实现 罐头的品种就多了,自从学会了高温法和糖浸法之后,和尚这边恨不得把能想到的一切都做成罐头。 水果蔬菜那是最常见的,现在的品种甚至还有肉罐头,玻璃瓶的肉罐头以及肉沫加面粉加盐蒸出来类似午餐肉的食物。 有不少都已经在陈列柜上做保质试验了,品种多到离谱。 “宋大人,您手上的干粮,已经一年有余了。” “哦?” 宋北云将玻璃罐打开,里头立刻有一股油味飘了出来,让人不舒服,但他还是拿了一块放在嘴里试了试。 “还能吃,不过不好吃了。”宋北云想了想:“下次降低油的比例,糖多放一点。保存时间应该更长。” 别小看了这些罐头,这些将来都是应用在各项领域上的,虽是不起眼的小东西,但行军打仗也好、远洋运输也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需要有食物,路途越漫长食物的保鲜功能就要越先进,现在绝大部分的保鲜技术还是原始技术,比如用盐、卤、风干之类的进行保存。 但这样就容易破坏其营养成分,特别是维生素的破坏,海上的坏血病就是这样产生的。 所以罐头的量产和应用就是为了以后的开拓而预研发的,这是一种不可缺少的技术储备。 而赵橙是真的看着新鲜,她虽然已经吃了不少,但还是架不住好奇,从新鲜的罐头里挑出了一瓶橘子的糖水罐头,打开之后喝了一口,新鲜的橘子味道立刻涌上了喉头,将刚才红烧肉的油腻冲得无影无踪。 糖水清甜、橘子甜而微酸,这显然是符合绝大部分女孩口味的,赵橙抱着两罐就躲到一边吃去了,宋北云虽然看见,但并未当回事,只是继续跟和尚交流道:“东海军那边今年秋日过了台风季之后便会有一次远洋,明年春季才能回来,能不能让他们吃到这些?” “毫无疑问。”和尚拿起一贯桃罐头:“时令瓜果蔬菜,肉类还有其他的东西,若是需要提前一个月打好招呼,屯田司的工厂就能制备出来。” 宋北云从来不是很担心什么纳土归宋之类的事情,他最关心的反而是这些细枝末节,工业才是他的正经工作,王道不是他所喜好。 现在随着时间的发展,第一阶段的高级人才储备计划就要完成,就现在来看大宋离工业革命就差这临门一脚了,但现在绕开了资本主义血腥积累阶段的大宋,能不能完美的进行这改变人类历史的工业革命,这其实是宋北云不可能预见的,他所能干的就是把所有的需要的东西都准备上,剩下的交给老天爷。 如果真的能顺理成章的完成工业革命,那么接下来的十年就会是大宋、是中国、是整个东亚起飞的关键点。 东亚怪物房的劳动人民可不是开玩笑的,那可都是一群只要扔到别的地方都是霸主级的强悍民族,只要点燃这一根引线,宋北云等着看指数狂飙就完事了。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回到了大相国寺,刚准备洗漱时发现,他好像又把赵橙给忘在了那里。 这不,福王要人来了。 “哎呀,我把她给忘了……”宋北云急忙穿好衣裳:“我去接。” 福王拦住了他:“她在那里可还开心?” “那可是开心,就昨天晚上一顿饭,她吃了能有半斤多的肉,喝了两碗汤还吃了一大块锅巴,吃完之后还开了三罐罐头,吃得像个猪。” 福王听他把女儿形容成猪,有些不悦:“你嘴上多少积德一些。” “我错了。”宋北云叹气道:“但我是真的没想到她那么能吃。” “饿的。”福王有些心疼的说道:“这些日子都没能好好吃东西。” “那我去接吧。” “罢了,就让她在那玩几日吧。” “王爷,我怕她将我的宝贝种子库给烧了……” “混账东西,橙儿只要不见着你,那都一切如常!”福王瞪大眼睛:“我想明白了,橙儿就是见不得你!她既是喜欢那个地方,就让她在那吧。” “那我真是谢谢您了,王爷您就是我亲爹!”宋北云高兴的恨不得都给福王跪下了:“我马上让人在那给她弄个院子,想住哪住哪!” 福王懒得搭理这个胡搅蛮缠的东西:“既然你这么闲,倒不如再叫你那些门生来上课,本王也去听听,看看你那些歪理邪说是否站得住脚。” “这……这不好吧?” “让你去便去,罗嗦个甚!” 福王明摆着欺负人,以大欺小。但没办法,被他骂了自己都算是活该,一个王爷要上布尔什维克思想课程,这说出去有些滑稽呢。 但能怎么办呢,宋北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所以一些太过于激进的内容他只能选择不说,而将一些马哲里头的基础理论从头讲起。 反正不就是围绕着阶级斗争理论呗,总之说一千道一万,就是破除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 当然,在说到统治阶级最好的选择是将人民群众当成真正的盟友时,福王也掏出了一支钢笔开始记录了起来。 钢笔是宋北云送的,里头用鱼胶炮代替了橡胶,外头是用金丝楠木制的笔身,是工坊能工巧匠按照宋北云想法手工打造的珍贵物件,全世界可能仅此一根,但他送给了福王爷讨好老丈人,而老丈人也挺喜欢这种新式笔的书写手感,虽然没有毛笔的张扬,但写字的速度却快上了不少。 一堂课程下来,最意犹未尽的居然是福王爷,他找到宋北云,一连问了许多问题。首先是三座大山中的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究竟是什么,大宋现在又处于怎样的主义之中。 然后就是统治阶级又在这其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那么皇帝作为统治阶级是不是一定会作为邪恶一方以及最后怎样优化皇权下的社会体系等等。 用的全是宋北云讲课的内容来质问,问的宋北云是哑口无言…… “半吊子的东西!”福王爷留下一个鄙夷的眼神就走了:“想明白再上课,莫要误人子弟。” 宋北云被深切的打击了一番,他回去之后立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十八天没有出房间,整个人就跟魔怔了一般。 直到十八天后,突然房门被打开,他手上脸上全是黑色的墨水,胡须也长得老长,头发更是不忍直视。 但一贯注重外表的宋北云此刻好像全然未觉一半,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东西冲了出来:“我想明白了,王爷!我知道了!” 堂前正在吃冰粉的左柔看到他的模样,想要叫住他,但他却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这人是不是疯了。”左柔吸溜了一口冰粉:“真晦气。” “小姐你不能再多吃了。”巧云笑道:“会动胎气的。” “连这点东西都吃不得,生出来也是废物。来,再来一碗!” 巧云表情尴尬:“真的不能吃了。” 而宋北云此刻却已经冲到了正在睡午觉的福王面前:“王爷王爷!我想明白了,其实我们并不存在正邪之分,我们存在的只有社会结构冲突的问题!我们要改造的不是某一个群体而是要改造整个社会结构!” “你怎的直接就闯了进来?” 福王起身看到一身邋遢的宋北云:“你这是?” “王爷我想通了。”宋北云激动的手舞足蹈:“我们一直在讨论的内容其实就是个误会。我们现在根本不需要考虑制度,我们只需要奠定一个稳定的社会基础,将我们根本的阶级矛盾解除,剩下的只需要后代子孙自己去选择就好了。” 福王穿上衣衫:“那你需要给我好好解释一番。” 宋北云当场就准备开始解释,他现在极端的狂躁也极端的上头,可就在这时福王却叫停了他:“去洗漱一番,好好打理打理,你看你这都成了什么一个样子!” 这一下宋北云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大夏天已经十多天没有洗澡了,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纸上规划路线图。 现在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臭味,着实是有碍观瞻。 所以他先告退了下去,洗了个澡,修了修胡子,换了身衣裳再次出现在了福王的面前。 他先是给福王解释了各种社会制度,然后又说明了这些社会制度的诞生条件。大宋现在看来的确是君主立宪最合适,但君主立宪是一种妥协产物,它并不适合一个庞然大物。种种问题摆在眼前,宋北云这才猛然惊醒生产力才是第一要素。 他要做的并不是在这里分权确权而是要让大宋在可能的范围内把生产力提升到顶峰。 因为生产力决定一切嘛,没有能力苏联说完蛋也要完蛋,有能力日本也能干出个世界顶级。这玩意跟体制关系真不大,真正关联的只有生产力。 “我们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大宋要做的就是发展发展发展再发展,发展到最后其实会发现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宋北云激动的挥舞着手:“王爷您觉得呢?” 福王皱着眉头:“我还是不太明白。” “那王爷我来给您仔细讲讲。”宋北云撩起袖子:“我们就从生产力说起。” 672、六年6月8日 晴 四方之谈,终究还是开始了,虽然拖延了很久,但现在这个局势已经不允许再开始拖下去了。 四国皇帝同聚一堂,这个场面恐怕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了,皇帝们关在一起讨论的问题可谓包罗万象,经贸、政治、文化、军事等等,合作和抗争都在这小小的一方圆桌之上,剑拔弩张之事态不亚于沙场之上的两军对垒。 任何一个皇帝和领导人在神志清晰的前提下都一定一定是会尽可能为自己国家谋取利益的,这一点无可厚非,那么矛盾就集中在了这里,四个国家其实理论上都有领土纷争,但同时又有紧密的贸易往来。 所以怎样取舍平衡就是一个大问题,更何况这里除了草原之外,宋金辽都自命中原正统,这里头的问题就更多了,所以各国的大臣可谓使劲浑身解数想从谈判场上得到先机。 “烦人的很。”赵性因和辽国在边境问题上无法达成共识,索性一推桌子:“这件事我不与你谈,到时候你与宋北云谈去。” 其余三国皇帝都看向了赵性,一脸“你这厮怎么耍赖”的表情,佛宝奴轻笑道:“你如此说来,是不是就是打算撕碎盟约?” 撕碎盟约?两金恨不得赵性立刻撕碎盟约,只要赵性肯点头,他们立刻就能形成金辽联盟共同抗宋。 到时候宋国面对全线的战争压力,即便是他们再强也无法同时对抗其他三个大国。 赵性撩起衣摆重新坐了回去:“那好,我们先来聊聊辽东。” 提到这个,金辽两国顿时表情凝重了起来,辽东一直延伸到阿城这一片本身就是辽国的龙兴之地,如今被金国占了,这也成了金辽之间的核心矛盾所在。 一时之间三方就互相卡在了那里,谁都进退不得。 而就在这时,草原大汗突然收到了一封急报,他打开来看了一眼,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皱着眉头继续参加会议,并且主动打破了平静,说是希望能够在贸易中能够多拿一分利并且列举出了这一分的是为何。 “倒不如聊聊互免关税。”赵性眼睛抬了一抬:“现在你们几个国家的关税都太高了,特别是辽国。” 佛宝奴的手指轻轻叩着桌子,辽国这几年的收入有一部分就是利用中原之优势成为货物中转,一进一出的关税刚巧就是卡在他们绕远路的成本之下一丁点。 这要是直接免了关税那还玩个屁呢?这一点辽国绝对不会同意的。 得,会议再次陷入了僵局,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主张也都有自己的利益点,大家互相不让,最后只能绕过核心问题进行其他项目的讨论。 倒是在举办之前就有说过的运动会这一点上,他们倒是达成了共识并打算正式举办一次全民的竞赛。 也就是这一点了,其他的都没有形成什么有效的共识。后续一些细节上的商讨就剩下了各国的使臣来进行。 如果说皇帝之间的核心会晤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那么后续的臣子之间的较量就是一场刀光剑影的比斗,抓细节抠字眼,锱铢必较、针锋相对。 这场会议最初预计要耗时三到五日,但现在来看,三天连个头都开不了,估计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来进行沟通。因为四国都非常珍惜这一段来之不易的和平时期,每个国家都想要好好的休养生息,但就现在的局势来看,有大宋这么个搅屎棍子在,谁都无法独善其身。想要真正的休养生息,就必须要进行协作和洽谈。 这要怪啊,就怪那个怪物宋北云,当初所有人都吃他建设的贸易网络的红利,可是现在转过头一看,当发现自己已经被捆绑套牢之后,却已是没有了回头路。 要不怎么说他是个怪物呢,这个人的行为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堪比管仲,甚至比管仲更甚。而且各国发现越是到后头互相开战的可能就越小,因为所有的国家从下自上已经被捆在了一起。 草原依赖中原的铁器、盐土、粮食,中原依赖草原的肉类、牧草、劳力和皮革制品。金国依赖辽国的御寒品、金属制品,辽国需要金国的木材、矿物等等。 大宋说:我全部要。 当形成这样的关系之后,现在只能进行谈判才能进行下去,战争太浪费时间了,谁要是贸然开战,毫无疑问就会给别的国家赢得发展的空间和时间,动态平衡也就是这样形成了循环,只要他们之间不作死就不会出现问题。 而且因为是四方的平衡,任何一方出现了问题,其他三方也不太敢往上扑,现实版的三国就这样上演在了面前。 但就此刻,把几个国家都拉到坑里的宋北云,正蹲在床前反复给左柔把脉。 “不对啊。”宋北云好奇的看了看左柔:“不可能啊。” “什么玩意就不可能。” “怎么可能是你怀上了啊。”宋北云脸上全是难以置信:“兄弟,不是我说,我都没能指望过你能生孩子。” 左柔横着身子一记鞭腿就甩了过去,将宋北云踢翻在地:“你几个意思?” “奇怪……”宋北云还在挠头:“难怪说你这段时间身上发烫,我还以为是你要长身体了呢。” 旁边的巧云站在那表情委屈极了,她跟了宋北云时间最长,也是最希望能有个孩子的人,但到现在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年纪一转眼也要到二十八岁了,再这样下去可就生不出来了。 “你先歇着。”宋北云拍了拍左柔的肚子:“少给我出去练武功了,听见了没有?也不能上蹿下跳!听见没有?问你话呢。” “哎呀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左柔翻了个身子:“吃了午饭就莫要烦我了,赶紧走,我要困告。” 走到外头之后巧云终究是绷不住了,靠在宋北云的肩头就哭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 “是我没用……”巧云哭唧唧的说道:“我就是个不下蛋的鸡。” “嗨,多大点事。”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头:“不着急,乖。” 正在他安慰巧云的点,外头来了人寻宋北云,他再次安慰了几句巧云,然后便走了出去。 “怎么了?” “宋大人,化学院将火油分离成功了,分离成了你说的轻油、重油和泥油,稳定可靠。” 宋北云一机灵:“是不是真的?分级冷却搞定了?” “嗯。” 顾不上其他,宋北云连忙换了一身衣服随着他去往了金陵工坊的化学院,刚一进去就看到了浓浓黑烟冉冉而起,接着就见一群人跟弄什么邪教仪式一般围着几个铁桶,铁桶里熊熊燃烧着火焰,而旁边的人在手舞足蹈。 “行啦,别跳了。”宋北云走过来之后喊了一嗓子:“样本给我看看。” 这也许是人类第一次用工业蒸馏法提炼石油了,这次他们从那台冷凝塔里弄出了六种东西,分别是不太纯净的轻油、不太纯净的汽油、不太纯净煤油、不太纯净的柴油、石蜡和沥青。 不过即便是不太纯净,但相对来说已经比第一次分馏出来的状态好了许多,而因为这是工业法制备石油,也就是说这一天代表着人类正式进入了石油时代。 这一刻足足提前了近乎八百年,虽然现在石油产量很低,但随着需求的增加,很快油田就会被发现和挖掘出来。 但真正让宋北云兴奋的并不只是石油工业的诞生而是这里头他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操作流程,只是大概说了个一二,但他们还是把这个东西研究出来了。 这一天对宋北云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左柔怀孕是一个,石油化工诞生是一个。 他用吸附法将几瓶样本提纯之后,然后就一头钻进了实验室之中,他知道接下来一步正儿八经的电能就要出现了。 物理院已经就电磁转换的内容展开了研究,在化石能源登上历史舞台之后,电能很快就成为驱动人类文明发展重要组成部分。 很快,他将物理院和化学院的所有人都召集过来之后,便开始系统的把这套化石能源理论解释了起来。 看到身后那一群年轻的面孔,恍惚间宋北云仿佛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在实验室里听导师讲解问题的时刻。只是这一次,他成为了站在试验台前讲解的那个人。 化学是他的老本行,也是他可在骨子里的知识,即便是想忘都很难忘记的东西。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勤快,这一讲起来就是十个小时,等他感觉到饥饿时,天色已经黑了个通透。而下头物理院化学院的人的笔记也已经写了大半本。 宋北云甚至都忘记了保留,他顺口就把有机化学和无机化学的起源都给讲述了出来,这种近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如果在场有穿越者的话恐怕已经露馅了。 但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木已成舟,那既然如此就将错就错吧,他让人弄了些吃的,所有人就席地而坐,在实验室的外头吃起了饭。 而看到这个时代同样拥有那种近乎废寝忘食在学习知识的人时,不知道哪里来的自豪感将他瞬间填满。 快速的吃了饭,他手一挥:“走,我们来给你们讲述物理化学里的几个足够改变世界的突破和发现。” 首先就是各种三大定律,然后便从各种守恒之中引申出能量的转换。 让人没想到的是在他讲课时,虽已经近乎深夜,但这里的人却是越来越多,除了理学院的人全来了,就连工学院的人都来了个齐全。 就这样,点着宋北云现场改装出来的压力煤油灯和着月光,一场足够被载入史册的理工盛宴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上午七八点钟。 宋北云此刻的嗓子已经彻底哑了,他躺在实验室里头,身下就只是铺了一张席子就睡了下去。 等他起来之后,又是一趟很漫长的课程,这一次主要是讲的应用化学类别,将化学的衍生物细细的描述给了在场的人听来。 一连三天,他就没有离开过实验室,困了睡、饿了吃,剩下的时间就全部在倾诉自己的知识,毫无保留的倾诉,那种即便是有一点依稀概念都会完全吐出来,哪怕他不懂,但他也会把问题留给面前的人。 最后来听他讲课的人何止千人,许多人被他那天马行空一般的畅想和扎实的理论知识给征服了,第一期的人也许还知道宋北云是个怎样的人,但后续的人很多只是认为宋北云只是个开明的官员。 但现在看来,他才是整个化学院、物理院中对格物致知最精深的人,他才是那个通晓万物道理的人。 “作为基础学科,数理化三个科目是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你们一定要披荆斩棘往前探索。”宋北云用力的拍着黑板:“而化学是最直观改变世界的学科,衣食住行都离不开这一门学科。之前我们讲了化肥,化肥绝对是最伟大的产物,所以在未来我希望你们能够想尽办法去论证天地间的一切元素,把他们归类整理。” 宋北云说完之后,他感觉自己有些虚脱,毕竟这三天他平均一天就睡两个钟头,而且始终保持着一种强亢奋姿态,他突然知道为啥那些大佬都容易早死了,这玩意上头啊…… 所以为了能多活几年,他赶紧摆了摆手:“我也得回去休息几日了,这一趟你们可算是将我掏了个干净。还是那句话,框架都给你们了,后面就拜托诸位了。” 说完,他连忙召了人回到了住处,过去之后甚至连洗澡都没洗,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倒头便是睡。 这一觉睡了个一天一夜,而在宋北云睡觉时,他这几日在工坊的授课内容已经被整理成了书册。 没错……成书了,并且已经有一整套被录入到了弘文馆藏书阁之中,在他那一栏却是空空荡荡,上头只有寥寥十几册书籍,而这一栏的标签赫然便是科学。 “何必这么累呢。”巧云帮正在沐浴的宋北云送来肥皂:“你这几日回来都憔悴了。” “累但是特别快乐。”宋北云笑道:“那种自我感动和伟大感,真的太棒了。难怪别人都在说当物质满足之后,精神追求就成了最大需求。” 宋北云伸了个懒腰:“如果我能启迪一个时代,这得是多伟大的事……” ----------- 灵感……没有灵感了,有可爱的小姐姐过来唱唱歌给点灵感吗? 673、六年6月15日 晴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天底下如果有什么东西最让人兴奋,那一定是当看到自己播种的种子逐渐开始发芽了,因为即便是嫩芽,那也代表着希望。 大量金钱、时间堆积出来的工坊终于开始展现出它真正的实力了。 赚钱?赚钱算什么,三大工坊用了近五年时间培养出了差不多三千名具备先进知识的年轻人,这些人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从启蒙到逐渐深入,再到天马行空的想法在他们手中逐渐出现了眉目,而正是因为他们,自然科学首次在这片土地上开始生根发芽。 没有被打压的日心说、不会被判定为女巫的化学、可以解释万物的数学,它们的成果就像是雨后春笋似的在这个开始变炎热的夏天突然出现。 浮力的研究,让造船术突飞猛进,第一艘重型风帆远洋船的设计图重达一百四十斤,而设计图上也首次出现了铁架构部件。 基于物理的弹道学让炮弹的射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而且他们也在开始在化学的基础上尝试用白糖和磷制造能够的将炸药送到十里之外的技术。 看似那些不真切的东西,竟然就真的出现在了宋北云的眼前,让他不得不感叹人类果然是神奇的生物,思想就是最伟大的风帆,只要给他们时间和空闲,这些人会竭尽所能去践行自己的想法,哪怕这个想法只是儿时的一个梦。 就像金陵物理院的一个小帅哥,今年不过二十岁,他制作出了第一架可载人的滑翔机,而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六岁时做梦与鸟儿一并翱翔天空。 宋北云这些日子没有干任何事情,除了在家照顾孕妇,就是想办法在把各个学科的成果整理归纳,而越是整理他越是发现,原来从无到有的伟大并不需要太多的曲折,这个时代不缺聪明人和天才,他们终究是有办法将宋北云所阐述世界逐渐架构出来。 他不知道已经多少次热泪盈眶了,虽然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但真的忍不住,看到无数人共同奔向自己的理想的那种热血沸腾,真的难以为外人道也。 理工科的全面铺开,虽然就像一头吞金的野兽,但它的成果真的足够安慰宋北云的焦灼。 “早些歇息吧。”巧云提着崭新的煤油灯走了进来:“这东西真好用,可亮了。且还不怕风,可要比火把好用许多。” 宋北云放下笔,轻叹一声:“我想,过不了几年就能看到点灯了。” 当然,他并没有过度乐观,现在的工业水平仍然相对低下,现在他们的理论大部分还停留在纸上无法进行实装,想要实现他梦想中的场面,需要工业水平再往前大踏步前进。 这就需要全国上下,甚至整个亚洲共同的努力了,光靠一个工坊是无法快速提升到那个境界的。 所以这个点,如果是小说中大概也就到了解锁第二道封印的时刻了,技术输出。 也就是说除了核心领域的科技,其余领域的东西都将会被民用化,将工业带来的光明尽可能散播到各个角落去,让人们逐渐习惯和接纳这些更新更好的东西。 而在这一摞的资料中,宋北云无意中发现了溴化银的身影,主要是在地质学那一栏中,有人在银矿山中发现了两种没怎么见过的矿石。 宋北云第一时间就从其描述中发现了这是溴银矿和碘银矿,这个发现让他出奇的兴奋。 “宝贝姐姐,你先休息,我这里还有点重要资料要整理。” 巧云应了一声,但却没有去休息,只是穿着轻薄的睡衣坐在宋北云身边静静的看着他,帮他不断的添茶水,也会轻轻给他摇扇纳凉。 而宋北云并没有太在意这些,他只是仔细的将这两个矿石的特性写在了笔记上,然后在碘银矿上画下了一个大大的圈圈。 作为一个化学生,小宋知道这两种矿石绝对不只是用来提炼银那么简单,比如溴化银是光敏材料,照相机的底片就是基于它的光敏原理来制作的。 而除了照相之外,这碘化银和溴化银还有更重要的作用,那就是作为人工降雨的胶体材料。 只要让火箭能够成功干到云层中爆炸,然后在上头撒播一些化学材料的话,就会形成降雨从而缓解即将到来的旱灾。 “好啊!”宋北云一拍桌子:“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一声动静把旁边正在走神的巧云吓了个激灵,他连忙回头揉着巧云的头说:“巧云,我可能要被人当神仙拜拜了。” 巧云歪着头看着他:“???” “等我出了成果再跟你讲。”宋北云将笔一放:“睡觉!” 巧云嘴巴张了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而宋北云看到她的眼神之后,哈哈一笑:“你真的想要个孩子啊?” “嗯……”巧云咬了咬嘴唇:“我……” “那就整!” 第二天宋北云差点没能起来床,但即便是腰疼的厉害他还是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工坊,拿着笔记找到了探矿队的负责人,将他的需求的提了出来。 而正刚好这一批的银矿石中还真的有一部分这种新式矿石,负责人拿来给了宋北云之后,他立刻就开始工作了起来。 虽然条件简陋,但化学嘛,本来就是个近乎神迹的点石成金之术,至少在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眼里这就是点石成金之术。 宋北云这几天就栽在了这些矿的手上,他完全进入了自己的领域,浑然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开始还是在实验室中,后头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门窗都用黑布包裹,只用几块萤石来当照明工具。 就这样,第一批溴化银溶液就被他弄了出来,接着他开始自己动手组装了一个小盒子,再在纸上涂一薄层含有细小溴化银的明胶,这样就能在摄影时让强弱不同的光线射到底片上时就引起底片上溴化银不同程度的分解产物,溴与明胶化合银成为极细小的银核析出底片上,哪部分感光强溴化银分解就越多那部分就越黑。 他弄出了这个东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招呼了实验室的人过来,他尝试着照了几张相,但最后显影都不是很明显,于是他便进行了反复的修改和整理。 “来来来,第三十二次啦。”宋北云让那一群年轻人站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所以一个个都是僵硬着脸。 而这次他学聪明了,为了解决感光度的问题,他在那些人的周围布置了许多火药,当他拉动闸板快门时,同时踩下脚下酸性电池的通路,电火花引燃火药产生亮光。 随着刺啦一声,宋北云抱着那台简易相机从黑布中钻了出来,笑着说道:“好啦,等会我去成像。” 再次钻进暗室中,这一次没有让他失望,底板上的显影非常清晰,再通过硫酸、硝酸及苯、甲醇、卤化银、硼酸、对苯二酚等调配的药水在暗室中成影后,等待将那个底板晾干就可以了。 人类历史上第一张照片就这样诞生在了他的手中,当他拿着定型的照片走出去之后,他的得意别提多得意了。而实验室里的人一个个凑过来想要看个究竟,虽然只是一张不太清晰的黑白剪影似的照片,只能看到个大概,但却还是让人惊奇不已。 “这是我!”一个青年兴奋的指着上头的影像喊道:“我的脸最清晰!” “还不是因为大。”旁边一个女孩子嬉笑着说道:“我原来这么好看啊……” 看着一群青年高兴的传阅着这张照片,宋北云抱着胳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希望这张照片能够流传千古,百年、千年后仍然能让人知道这帮为后代考试难度做出杰出贡献的先贤都是怎样一副模样,毕竟冤有头债有主。 “大家停一下。”宋北云拍着手,就像当年他的导师有了新课题之后一样的动作:“这个后续还有改进空间,理论上我们可以拍摄月亮、太阳甚至天上任何一颗星辰,它的清晰度可以超过你们的想象,现在只是个开始。好了,大家兴奋劲都过去了吧?” 这是那个女性研究员凑上前:“先生,能给我单独拍一张吗?” “别着急,以后有你拍的。”宋北云再次拍了拍手:“现在呢,我们有个新课题,点到名字的跟我走。” 他点了大概十个人的名字,然后将这些人拉到了一起开始描述起人工降雨这件事来。 “那我们岂不是成龙王了?”一个青年学生笑道:“那我村里以后拜我就好了,还拜什么龙王。” “哈哈哈哈,你也不怕你爹爹打死你。” 宋北云听到他们的插科打诨,倒也不在意,只是将几张纸铺了下来,仔细对他们描述了需要干的事情。 “我们得让一个东西进到云层里爆开,将这些东西撒播在里头形成降雨核心。”宋北云一条腿搭在凳子上,大喇喇的说道:“现在药物问题不大,但是把药物送上去怎么办。” “窜天猴。”一个学生说道:“大号的窜天猴行不行?” “行。”宋北云点头:“但你得想办法把穿天猴往上窜五里地。这还是比较近的,远的能有四十里,不过那种情况不多。” “这……” 这当然是个难题,现在的技术还远远达不到能窜入云层的火箭,但难归难,干还是要干的。而且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甚至连论证的时间都没有,拉上人就开始干了,而这个也不是他们是个人能够完成的,其余部门是需要通力合作的。首先要计算高度,这一点用热气球就能搞定。然后还有计算装药量和火箭的大小,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是会爆炸会死人的。 所以整个工坊的高精尖部门很快都抽调了人来到大相国寺之中进行封闭开发。 为什么是大相国寺呢,因为这里远离人群嘛,而且还因为场地大还不会有人私闯,所以在这里当试验场最好不过。 就在实验过程中,各地旱灾的消息陆续传来,几个内陆湖提前进入了枯水期,一些小型的河流已经出现断流等情况。 就如宋北云预料的那样,旱灾来了。 但现在根本没时间去管政治上的规划,他当前的计划就是两个,一个是让精算师们计算屯田司大仓中的粮食分配,再一个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把人工降雨的事情给搞定。 “你这些日子都快不像个人了。”左柔躺在椅子上慵懒的看着宋北云:“你晒得像个猴儿。” 宋北云看了她一眼:“哪能咋办嘛。” 说完之后他开始加力往嘴里塞东西吃,这边刚放下碗,那边就已经起身准备出门了。 “这么赶啊?休息休息吧?”巧云凑到门口对他说道:“你都瘦了。” “不行,来不及了。”宋北云摆手道:“这可是跟老天爷争分夺秒,到了七月就没办法试验了。” 晒成猴子的可不止是宋北云,整个团队都是那个德行,不管是出身多么高贵、富庶,现在都整天灰头土脸一身臭汗。 但有趣的是没有人喊过一声苦,完全沉浸在这个他们所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之中,难度固然是有,但他们却十分享受那种抽丝剥茧解锁难题的快乐,这种快乐纯粹至极,让人沉迷。 “所以现在让它稳定的喷出去才是关键。” 因为无法压缩燃料,所以管子可以说是相当臃肿,而这样的臃肿带来的就是燃烧不平均,窜上去就爆的结果。 现在他们都坐在树荫下,看着面前一堆破烂,垂头丧气的。这几日他们都不知道已经失败了多少次,每一次失败他们的心里头就跟被刀砍了一下似的。 “都没问题啊,为什么到了关键时候就出问题。”宋北云用一根棍子拨弄着残骸:“是不是太大了?” “那为什么……” 敏思苦想却不得其法的感觉让小组所有人都有些暴躁,加上天气也逐渐炎热了起来,他们更是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那你们说……” 这时突然有个学生拿来了一个蜂窝摆在众人面前,他指着这些蜂窝说道:“我们把发射部装在像这样的容器里,减少单个的体量,是不是就会好控制一些?接着我们只要控制引信爆炸时间就好了,测试进入云层需要多久,然后使其延迟。” 宋北云看着这个蜂窝,眉头一皱:“这不喀秋莎么……不管了,都试试!” 而就在他们在这废寝忘食时,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告急,不光大宋,周围所有国家几乎都受到了异常天气的影响,就连长安的四国会议都不得不暂停了下来。旱灾是比水灾更恐怖的灾害,因为它一旦发生就代表着所到之处颗粒无收。 颗粒无收的结果便是饥荒、便是战争、便是大规模的死亡。 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结果,朝中也开始让福王筹划祭天求雨了,甚至试图让赵性下罪己诏…… 674、六年7月1日 晴 “罪己诏?”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宋北云人都傻了,这个时候下罪己诏不就代表皇帝承认是因为自己各方面都干的不好才导致天降大旱的么? 那之前一切的胜利成果瞬间就要拱手让人了。 “查一下,都是谁在朝堂上摇唇鼓舌的。”小宋低着头拧着螺丝,身边的人躬身听着他的吩咐:“清单给我拉出来,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不能跑。” 现在虽然是改革派占据话语权,但就如今的局势来看保守派算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随时随地逮着个机会就要杀出来玩上这么一出。 关键是他们并不光只是在朝堂上说,他们的话语会随着旱情的严重而向民间撒播,这也就是为什么改革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革民志、启民智的原因,不然稍微碰到点情况张嘴就是天谴可是还行? 人工降雨项目经过差不多一个月的攻关克难,现在其实已经差不多能赌一把了,曾经小宋认为火箭弹要更难一些,现在其实在经过研究才发现,这玩意的技术含量比炮管子低多了,只要发射药合格,随便拿根钢管子就能射出去。 关键现在的问题就是整体测试时间太少,还不足以达到试验要求,赶鸭子上架的事是一个成熟的工科生绝对不能犯的错误。 可问题也同时摆在眼前,进入到盛夏时节,干旱的情况只会越演越烈,之后如果再没有一场大雨来给大地降温,那必会有人借机闹事。 那些不死心的地主阶级,他们必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所以现在除了要和反常的天气斗争之外,还需要和那些反智主义人群做斗争。 “所以说启蒙教育任重道远呢。” 下头的人走了,宋北云坐在被太阳晒得蔫了吧唧的槐树下避暑,旁边的学生端着饭盒在吃着午饭,面前则是一大堆零件散落满地。 宋北云叹气道:“是时候编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了。” “什么是十万个为什么?” 有学生发问,宋北云略微回忆了一下:“就是将万物生长、星河变换之道理用浅显的语句描述出来,再配上图,这样就能让大部分人能阅读,然后等他们发现他们按照书上的内容论证真实之后,久而久之就不再相信所谓满天神佛了。” “那可是壮举啊。” “人一辈子太短了,事情又太多。”宋北云靠在树下叹气道:“真的能让我再活个五百年才好。” 说话间,一阵热风吹来,让人昏昏欲睡。 根据各方报告,这些日子以来,宋辽两国大部分地区都陷入了高温酷暑时节,干旱的情况也都大同小异,半熟的粮食作物大面积受灾、河川断流、湖泊干涸,俨然是近四十年来最严重的灾情。 宋北云现在也没办法专心折腾火箭了,因为从昨日开始,四处的急报就如雪片一般纷至沓来。 各地刺史求援之声不绝于耳,户部已经恳请中枢酌情开仓赈灾了,就连御史台号称的“三万门徒”都已经尽数以明察暗访之方式散播到全国开始进行明察暗访,观察是否出现朝粮仓伸手的事情。 因为粮食是国家管控,现在市场上的口粮并没有出现离谱的涨价,大概只涨了两成不到,但已经开始按照人头供给粮食了,每户每日都必须去保长那领取粮食票,凭票购卖粮食。 酿酒全线停止,酒家、酒楼、食肆不可再出售任何粮食酿造的东西并且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名义囤积粮食。 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猜到了可能要发生的事情,不过他们也明显能感觉到现在遇到事情不再像以前那么慌张了,只要看到官府的粮仓还在,里头每日都会有人开仓核算,那百姓的心中就不会太慌张。 下午时,宋北云被喊去参加例会,自然也少不了一番报告。 “除了要在粮食上给予一定补贴之外,还有就是在政策上也要给予鼓励。”宋北云翻开自己的记事本,在小会上汇报道:“首先所有种植户应免除两到三年的农税,其次扩大农户的创收范围,鼓励农闲时发展第二产业。第三,今年各地都应按照实际受灾面积给予一定的补贴。” 福王点头,转头看向户部尚书:“你呢?” “下官认为这补贴如何补,却是一个问题。大宋如今如今也没有余粮啊。” “不补就要饿死人的。”宋北云皱着眉头说道:“你看你这扣扣搜搜的样子,墙缝里三两灰你都要往下抠啊?” 户部尚书侧过头不搭理他,只是继续说道:“即便是发放补贴,能真切落在农户手中的又有多少?” “这倒是个问题。”福王轻叹一声:“但补还是要补。” 宋北云摆手道:“这件事相对简单,直接给各地刺史施压。就告诉他们,中央不定期抽查,抽到谁没有落到实处直接一刀砍了便是,到时候再拉出几个头铁不落实的,埋在他们城门口,一劳永逸。” “你这”福王眼睛一瞪:“是怕人不反么?本就已经被说是有损天和才得上天惩罚,你还杀?” 宋北云悻悻的缩了缩脖子:“杀了就杀了,刚好给年轻人让位置。” 他这一句话出来,满场的人全看向了他,毕竟在场的人最年轻的都五十岁了,他这一句话无异于得罪了这里所有人 “别别别,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些老头办事瞻前顾后的,不肯得罪那个不肯得罪这个的,最后什么事都办不成。” “出去!门口站着去。”福王冷哼一声:“再不出去我打得你出去!” 宋北云悻悻的起身,垂头丧气的站到了门口,不多一会儿里头散会之后,小会上的朝臣纷纷走出来,看见他那模样不是偷笑便是摇头叹气。 直到福王和老丁走出来之后,福王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你是不是给热昏了头?什么话都敢讲?” 老丁在旁边用扇子捂着嘴偷笑,宋北云伸手一指他:“是老丁,老丁之前跟我商量的时候这么说的,我就照着他的意思走。” “宋少保,可莫要诬赖老夫。”老丁啪的一声收起扇子:“老夫可没让你将老人全部踢出去啊。” “你们这些人,真的是阴险哦。”宋北云叉着腰:“那行啊,我明天就跟他们说明白去好了,就说丁相为人仗义,虽是之前想立个党人碑,但后头看诸位年纪大脑子也不灵光,就有点于心不忍了,现在反倒是我多事了呗。” 福王一甩袖子:“少胡说八道一些,你与丁相争执个什么。” 老丁点头:“就是就是。” 宋北云斜眼瞄了老丁一眼,轻笑一声却也是没有再说话,毕竟本来就是两人之前合计好的一个戏码罢了,得给那帮人一个警钟,如果他们不干事就必然要被年轻人替代,意思是老丁的意思,话从宋北云嘴里说出来。 虽然这场他是给老丁当了一回枪,但其实老丁还真不好去说这些,一来宋北云说的话可当做是年少轻狂口无遮拦,二来本身就是打预防针,要是真的老丁去说,事情可就严重了起来。 “好了,今日我家中宰了一只鹅,晚些时候我让家丁送来,请宋少保吃鹅当赔不是了。”老丁云淡风轻的笑道:“不过最近各地民怨沸腾,坊间传闻说大旱是天子与民争产而降下灾祸,这不知宋少保有何良策啊?” “杀一批” 屁股上再次挨了福王一脚:“好好说话。” “为今之计,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官家能立刻回来,然后他来下一场雨。”宋北云摊开手道:“还不是能是求,就是让贼老天下雨,它就得下雨!” 福王跟老丁对视了一眼,都认为宋北云这话就是图一乐,纯属无稽之谈。 但宋北云可不这么想,他指着天上说道:“身为天子最大的麻烦就是要看天行事,这是大忌讳。苍天死而后知人乎,所以一定要想办法把老天爷给办了。” “满口胡言。” 福王背着手就要离开,但老丁却喊了一声:“王爷,且慢。听这小子再说说。” “再说下去便是大逆不道了,听什么听。” 福王还是走了,而老丁则拉着宋北云坐在了回廊之下:“你的意思是废天子立人皇?” “老丁,你大逆不道哦。” “说!”老丁眉头皱了起来:“我当你爹都绰绰有余,你还与我在这老丁老丁的。” “那你也把女儿嫁我啊,你没女儿你有个侄女对吧,你说说为什么你家侄女就看不上左小公爷?” 老丁撩起袖子作势欲打,宋北云逃开三丈,然后跳回来说道:“左芳挺不错的,你怎么看不上人家了?是定国公家小公爷配不上你侄女还是怎么着?” “书香门第中好好的闺女,怎能让那等纨绔给糟蹋了。嫁你当妾都好过嫁他当妻。”老丁语气中带着不悦:“二十余年正事不干,这样的人便是太子,我丁家也看不上。” “那就看上我了呗?我谢您啊,丁相。” 老丁没有说话,但意思大概也就是那意思了,如果没人可以选了,宁可选宋北云也绝对不选左芳。虽说宋北云这个人作风不太行,可是他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必是要史册留名的,而且以一己之力开创学科,这已是了不得的作为了,私生活混乱点就混乱点吧,读书人的花能叫花么?那叫风流,风流之下皆是美谈。 左芳那算个什么东西,狗屁不通的人,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通。 “立人皇可是要大毅力。” “慢慢来。”宋北云晃着手指说道:“首先就是这个代天子行云降雨的事,我们得先把他给办了。” “你有何打算?这等大旱,我生平未遇,你能让他下雨那也是神仙所为了。” 宋北云嘿嘿一乐:“丁相,到时候您就瞧好吧。” 675、六年7月9日 阴 龙行雨虎行风 嘴上大包大揽,但落到实处却也是心中打鼓,火箭弹现在就是个半成品,两个大难题还没有能解决彻底,一个是不稳定的是爬升、一个是预定高度不爆炸。 这两个问题解决不了,人工降雨就是个笑话,到时人在上头装神弄鬼老半天,这边不灵验,那可是要闹出大笑话的。 所以攻关克难小组全线开始加班,高低死活也要把这件事给办了。 时间又过去了七日,朝中和民间的声音越来越响,再没有一点动作,舆论压力就积攒的太多了,到时候保不齐要出点什么事。 所以不管怎么样,福王今天豁老命去也要出对策了,而对待这样的事情,无非也就是求雨了。 “赌,这就是一场赌。”宋北云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凝重的看着一身华服的福王:“王爷,这亏了是你开口,要是别人我死活不开这活,弄不好真砸招牌。” “不开,官家就要下罪己诏。”福王有些胖,厚重的礼服穿在身上不多一会儿已是一身汗:“赌吧,若是不成,我便自请罪状,太庙供奉三年去。” 宋北云咬着牙说道:“希望王爷的福气还在。” “希望你的福气也还在。”福王笑了起来:“去吧,准备吧。本王可是全靠你了。” 宋北云觉得自己当时就不该对老丁这厮夸下海口,看不出来平时一脸学院派作风的老丁也是个惹麻烦不嫌事大的主。 “好啊,大宋两代福将一起来了。” 到了城外之祭祀处,刚下马车老丁就早已在前头等候了,只是宋北云是以侍卫装束到场的,并没有以他那个太子少保的身份参与这场祭祀。 而周遭已经站满了百姓,大家听说万民爱戴的福王爷亲自求雨,大家都很是兴奋,不断的有人往个方向涌,为了造势官方也不阻止他们前来观礼,可却也没想到这金陵城里居然这么许多人,平时看着也没这么多,都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 “你去吧。”福王爷侧过头对宋北云说了一句:“若是不成,橙儿就托付给你了。” 宋北云当时打了个冷颤:“不成功便成仁!” 福王哼了一声,转过头对老丁说:“丁相,开始吧。” 丁相走上前拍了拍宋北云的肩膀,深吸一口气:“这可是要去念讨天檄文,若是你不成,我可是要引咎告老的,仕途就在你手上了,宋少保。” “知道啦知道啦。”宋北云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对着两个老将深深一拜:“我去了。” 宋北云撤离现场,快马一路奔到了最外围,那边的山上都已经布置好了蜂窝火箭,上下近千根,为了增加成功概率,这千根火箭被布置成了一个半圆形区域,就得福王爷那边一声令下了。 “最后准备工作都好了没有?”宋北云揉了揉鼻子:“不成功都跟我去种地,听见没有?” 下头的学生们一个个都是手发抖脚打颤,习惯了在确定成果之前先验证,现在这匆忙上马的项目让他们都有些害怕。 “还有大概一个时辰,全体检查设备!” 在检查设备的时候,丁相已经上台开始念起了檄文,讨天檄文。这是自商之后第一次有官方敢这么玩的。最开始他开始念的时候,下头就有人觉得不对劲。 随着喇叭里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下头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无数人从最开始的发憷,到后来的暴怒,最后便成为了哭天抢地。 “灭祖宗啊!你们这是灭祖宗啊!” 下头有那白发苍苍的老者在哭喊,但却被禁卫给拦在了场外,百姓不明所以,打听之后才知道丁相念的并非是祈福而是讨天…… 这可算是炸锅了,许多人的情绪开始激昂了起来,他们在赌咒在叫骂,而丁相的声音也开始发虚,他一开始也并没有预料今日会来这么许多人,这事情可是闹大了,如果失败……他都不一定可以全身而退了。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在上头的人是没有退路的,随着檄文到了高潮,福王爷仗剑上了祭坛,周遭也奏响了乐曲,福王便和着乐曲开始舞剑。 他当然不会求雨,但就像宋北云说的那样,这玩意是全新模式,谁都没见过,整帅点就完事了。 上头的福王爷在舞剑,下头的将士击缶而歌、弹剑而迎,声势如同上了万里沙场。 “起风了!起风了!!!” 百姓中突然有人喊了起来,而周遭顿时全部安静了下来,因为随着福王爷和将士们的进程,原本闷热的天气居然起了风。 这一幕把宋北云都个惊呆了,他喃喃说道:“不是吧,王爷……您这也太神了。” 不过起风是起风,但风不过是气氛组成员,风逐渐大了起来,卷起了尘土让天地变得迷蒙,但却始终没有要下雨的意思,云层倒是开始聚拢了起来。 “完了,再下去要过劲儿了。”宋北云旁边一个总是喜欢观察天象的学生喊道:“雨云要过!” 宋北云心中也是焦急,不过场上流程要是不走完的话,下雨也不好看…… 不过幸好,就在此时此刻,祭台之上的王爷突然一剑插在了地上,那上万士兵却同时开始跺脚,瞬间仿佛地震一般的感觉传来,接着就见福王沉重而缓慢的举起剑。 “天行不道!代皇伐天!” 一声之后,布置在周围的礼炮齐声怒吼,百姓顿时也沸腾了起来,嗡的一声场面就炸了开来。 而这也是火箭弹的触发信号,宋北云举起红色的旗帜用力一挥,接着所有的酸性电池都被连上了线并在他挥下旗帜的瞬间接通了电路。 数百根火箭弹就带着嗡嗡声飞上了天空,它们一头钻入了云层之中消失不见,接下来便是隐约传来了真真闷响,就如同云层之中也敲响了战鼓一般。 这一下下头的百姓可是吓坏了,他们以为是天兵天将下来惩罚人间了。 可是下一刻,云层中突然开始闪烁起了游龙一般的电光,接着一声惊雷响彻人间,无数人被吓得只能匍匐在地,手捂着耳朵喃喃告罪。 但场上的福王和丁相却站在那巍然不动。 电光越来越密集,因为这是爆炸部中释放出来的金属粉末带来的电荷效果。 在密集的雷电之后,云层仍然是上下翻涌,里头如同有庞然大物在张牙舞爪一般。 “第二轮!”宋北云再次举起旗帜:“准备!” 重新装填之后,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旗帜再次落下,第二轮火箭直冲云霄,而恰好这时一道雷电沿着火箭尾气的路径落到了宋北云的身边,一棵大树当场被打成了雷击木。 “握草,不是吧……”宋北云立刻趴下:“全体卧倒!卧倒!!!” 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眼睛却一直在盯着那些飞入云层的火箭。 第二轮的爆炸声响起,云层似乎平静了下来,渐渐的压得更低了。 一滴、两滴、三滴…… 越来越多的雨点打在宋北云的脸上,很快雨滴变成了大雨,倾盆的大雨混合着强风形成了强对流天气,瞬间搅动了大气,整个这一大片区域连带着金陵周围都开始下起了久违的大雨。 “成了!” 宋北云第一个跳了起来,接着所有人都跳了起来,他们摘下帽子不顾浑身湿透的在山坡上叫喊、跳跃,哪怕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水却浑然不顾,那种近乎癫狂的快乐让他们在这瓢泼大雨中尽情释放。 而百姓那头也疯了,他们伸出手张开嘴,兴奋的感受着这久久不见的甘霖。 干裂的大地被雨水滋润,树叶迅速的汲取水分,叶片变成了亮眼的新绿。 福王和丁相伫立在高台处,仰望天空久久不能平静,丁相的发束被大风吹散,长发披落肩头,他嘴里喃喃念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突然,他大笑了起来,书生的张狂在这一刻甚至压过了百战的将军。 “天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丁相指着天空大喊道:“倒也是个欺软怕硬者,不过如此!!!” 下头原本那些哭爹喊娘的人都愣在了当场,他们静静的感受着这大雨落在身上,却如同刀子落在他们心头。 原来他们所期待的苍天……终究也不过如此。 福王拄剑而立,看到身边一身意气的丁相,伸手推了他一下:“你说,咱们是不是真的老了?” 丁相逐渐恢复了平静,眼神中却是豁然全是通透,他任凭狂风吹得他身上湿透的衣裳猎猎作响,轻言一声:“老了,该老了。” 福王仰天大笑:“老了老了,却还能与天一斗,何其幸哉!” 这时,丁相的眼神却飘向了远方山坡上那些闹腾着的年轻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三十多年前的自己,不禁热泪盈眶。 “真好,真的太好了。”赵相口中呢喃:“终究是换了日月,终不负厚土终不负心愿。” 676、六年7月10日 晴 一场雨能缓解大面积的自然灾害吗?显然是不能的,受灾面积已经弥漫到了大半个中国,光这么一片地方下雨管个屁用呢。 但这场雨能够浇灭动乱的谣言,原来真的不是需要罪己诏才能缓解干旱的,而福王讨天也成为了一时的谈资,人人都在说其实老天也没那么了不起,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 这世上的事便是这样,只要一服软便让人看不起了,人如是苍天亦如是,当对满天神佛没了敬畏,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告罪还是不告罪了。 “一共就这么多人是吗?” “还有一些豪商也参与其中了,有几人甚至花钱雇那些个泼皮散播谣言。” 宋北云听完,绷着脸将纸条一收:“收拾了他们,再把供词递给丁相。” “是。” 每逢天灾,最可怕的不是灾难本身,而是伴随灾难而来的动荡,无数的王朝都是衰落在这样的轮回之中,虽是说广开言路也不再因言获罪,但总不能放任这帮人乱来吧? 所以这个时候惑乱人心的,该抓的就抓,抓一个不够就抓一片,有人找茬就查就严办,改革的关键时期绝对不能被任何事情阻挡住脚步。 而今日宋北云在处理完公务之后,约上了当年几位在庐州的旧友,其中就有苦恋金铃儿多年至今未婚的北坡。 北坡也年近三十了,如今也蓄了须,平日中除了在翰林院治学编字典之外,剩余时间就是泡在弘文馆的图书馆里看书,休沐时也不和其他人一样会去喝茶饮酒,反倒是会去周围的书院学堂中上上课亦或者河边钓钓鱼,倒也是个一门心思往学术大能方向走的学究。 他这次受邀来到大相国寺,之前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只是刚起床准备上值时突然被人请到了这里来,甚至连见谁他都不清楚。 不过等他看到禅房中坐着的是宋北云时,他倒是放下了疑惑,笑着拱手道:“北云,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兄客气了,快请坐。”宋北云起身亲自给北坡倒了茶:“今日贸然请兄来,是有一事相求。” 北坡喝了一口水,倒是笑了起来:“之前听闻北云领天下学子策动改革之时,我不幸正在庐州老家,未曾能亲身参与,倒也是遗憾,如今既然是北云有事,我自当义不容辞。” 宋北云哈哈一笑:“有兄这番话,我便知足了,请兄上前一步。” 他们两人凑了一起,宋北云这次希望他干的事就是编撰一本科学启蒙的书籍,也就是大宋版的十万个为什么。 要求么,就是要简单生动,图文并茂。 “世上万物风雷火山皆为科学,但百姓愚昧,不知其法。这本书的用途便是让众人能够粗略浅显的去了解去论证。”宋北云轻轻敲打着那些资料:“资料都在这里,后续的科学院那边会陆续跟兄接洽。” 北坡拿起资料立刻开始读了起来,很快就进入了忘我之境,宋北云没有打扰只是吩咐人去弄了些四川那边弄来的冰粉,用冰凉的井水镇着,等待着北坡 过了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反正宋北云都睡了一觉醒来,北坡才慢慢放下那些资料,长叹一口气说道:“倒是让我也涨了一回见识,原来这落雨并非龙王而是水汽。” 宋北云笑着点头,而北坡突然再次抬起头问道:“那昨日福王爷讨天,岂不是……” “假的。”宋北云笑道:“人工降雨。” “这也能人工?”北坡十分惊奇:“那岂不是夺天之造化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连连摆手:“没有那么神,原理还挺简单的,只是大家都没想到罢了。所以北坡兄可答应?” “自然是答应,学者无涯,这既是给百姓开蒙也是为我开蒙,到底又是沾了北云的光。” “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宋北云再次拍了拍资料:“不过这些资料都是首发的资料,是数百人几年的心血,珍贵异常,北坡兄可千万莫要遗失啊。” “定视为珍宝。” 北坡这个人怎么说呢,以前的确是个有些阴暗的宅男,但他对宋北云是没的说的,当年宋北云第一次假遭难,狐朋狗友都离得远远的,唯独这北坡四处走动想要给宋北云落个好下场。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巅峰吸引虚伪的拥簇,低谷见证真正的信徒。把君子四德深入骨髓的人,宋北云这一生就见过两个人,一个是玉生哥一个就是这个北坡。 “孝”“忠”“悌”“信”做到任何一个都不容易,但他们两个毫无疑问是占全了,这是一个在人世沉浮这么久之后的宋北云给出的高度评价。只是这两个人的路线并不一样,才能的方向也不太一样。 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其余的人也做不到。 “对了,北坡兄该成个家了。”宋北云突然笑着打趣道:“看上谁家的女儿,跟我打个招呼,我当晚上就送到你家去。” 北坡哈哈一笑,摆手道:“治学之路,无暇顾及其他。倒是也该有个妻子了,父亲年岁渐长,再若是不让他抱个孙子恐是要迁怒于我。” 宋北云搓着手笑道:“丁相家有个侄女,我跟你讲,那叫一个温柔贤惠。这样,明天我安排你俩人见个面?” “这……” “别推辞啦。”宋北云走上前拦住北坡的肩膀:“走,喝酒去。” 北坡并没有问宋北云在这里为何可以这样自由,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什么都说出口,但他肯定是猜到了这其中的猫腻,不过这岂不是好事一桩?之前他还担心过宋北云,只是百般打探,不少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姿态,后来他大概也猜到了一些,现在坐实了猜想倒也是安心了下来。 两人在吃饭时陆续还来了其他几个庐州的同乡,都是准备一起编书的团队,加上都是同乡,沟通起来自然也没有了什么压力。 这边他们吃的欢,那头的福王爷可就是被架在火上烤了,钦天监所有的道士都递交了辞呈不说,太庙的人和赵家宗室的人也都责怪于他。 不过这对打了一辈子仗的王爷来说都不算个事,而且民间里的他的声望水涨船高,本身就有常胜将军一说的福王爷,现在更是被传成了神仙转世。 就像民间传说中什么魏征斩龙王、秦琼杀鬼之类的传说,当今的官家因为有了福王爷,自然也被类比成了唐太宗李世民,之前的质疑一扫而空,甚至提起来都会有人连声叫好。 丁相也因为那篇讨天檄文而在文人界里光芒四射了一把,有人把他们这一武一文比作大宋的李孝恭和长孙无忌。 晚上时,丁相刚刚参加了一场同僚之间的文会,轿子刚落在门口就见宋北云醉醺醺的坐在了他家门口。 管家就站在他身边,一脸茫然。当看到丁相回来之后,管家赶紧上前说道:“老爷……这……这……” “不慌。”丁相抬手制止了管家,然后亲自走到宋北云身边,轻轻推了推他:“宋少保?宋少保?醒醒。” 宋北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见老丁立刻起身说道:“老丁我跟你讲,我给你家侄女寻了个好人家,明日你带着人去我那,我给你们引荐引荐。” “你怎么能跑出来呢,若是让人见了……唉……”老丁让人搀扶住宋北云:“先把宋少保搀扶回屋。” 被安置在客房的宋北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反正一觉睡起来他就发现自己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当他挠着头走出去时,正见老丁在院子中耍五禽戏。 “哎?老丁,你绑架我?” 丁相斜眼看了看他:“天底下还有人能绑你宋少保的人?” 他看到宋北云一脸迷迷瞪瞪的样子,就知道这厮什么都记不得起来了,于是便笑道:“昨日深夜,少保一人坐在老夫的宅邸门口,见到老夫上来便是胡言乱语了一通。” “哈?”宋北云对昨天喝完酒之后记忆完全模糊了:“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要为我那侄女介绍一个才俊来者。” “对对对!”宋北云一拍脑门说道:“我还打算派人跟你说呢,没想到这一喝多我自己就来了。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个不错的,你晚上带侄女去瞧瞧?” “谁啊?说好,门不当户不对可不成,我那侄女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还有若是像是左芳那般的泼皮纨绔,即便是他是金子打的,我也是看不上的。” “放心吧,是个顶好的人。庐州刺史的儿子,顺德大词典的主编。” “哦?”老丁眼睛豁然亮了起来:“老夫倒是有些印象,倒是个不错的,只是好像年纪有些大了。” “年纪大了好,疼人。”宋北云四处看了看:“你侄女呢?我先验验货。” 老丁懒得搭理他,只是扬起手:“来人,伺候宋少保洗漱。” 说完,他便背着手走了出去:“宋少保吃了早饭便回吧,等晚上相国寺见。” 677、六年7月11日 晴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宋北云组织的相亲还是比较成功的,丁相的侄女今年十八岁,要比北坡小上十岁,但北坡总归也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知书达理而且还颇有才华,很对丁相的口味。 “丁相,去外头赏赏月?把时间让给年轻人?” 听到宋北云的话,丁相冷哼一声:“你又能大到哪里去?” “哎呀,走吧!我都备了上好的冰茶。” 北坡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宋北云一眼,而对面那个妙龄少女却大眼睛溜溜的看着北坡,眼含秋水的模样让北坡连话都说的不那么利索了。 “北坡兄,你好好跟丁小姐聊着,我与丁相去外头乘凉。” “多……多谢。” 走到外头的院子中,宋北云将泡在冰块水中的红茶倒在杯中递给丁相:“这可是我经心调配的冰红茶,浮梁的红茶,再用南洋来的柠汁混着蜜糖加以冰镇,试试。” 丁相抿了一口,味道酸甜还有浓浓茶香,入口酸甜苦,回味甘,冰凉醒脑,倒的确是一款不错的夏日佳品。 “宋少保要与老夫聊月亮还是聊云彩?” “谁跟老男人聊那玩意啊,咱们聊粮食。”宋北云笑道:“此番大旱,今年恐怕要绝收,不知官仓之中余粮多少?” “大概能撑个半年。”丁相抿着嘴皱着眉说道:“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明年开春。” “那丁相以为辽和两金的余粮呢?” 丁相抬起眼皮看了看宋北云,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别国遭灾跟大宋有什么关系,大宋自己这边都紧巴巴的呢。 “丁相肯定是打算自扫门前雪咯?” “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又能如何?大宋难不成要仗义到饿自己百姓的肚子去给他们吃饱吗?” “不吃饱会出事情的。”宋北云喝着甜滋滋的冰茶笑道:“破坏安宁稳定的局面。” “那大宋谁来负责?”丁相摇头道:“不可取不可取啊。” 宋北云撑着脑袋笑道:“如果我说,大宋现在的粮食足够吃三年,丁相如何?” 丁相大惊:“哪里来的粮食?” 宋北云把这些年屯田司干的事就这么跟丁相一说,丁相可谓是大惊失色。这不声不响囤了如此多的粮食,这时候要是放出去那还了得? “屯田司是直属官家的,所以并没有向户部宝贝,不过内务司是有记录的,我去查了一下,的确足够吃三年。” “每块田都有产出极限,哪里来的如此多的粮食?” “买的、屯田司自己产的还有走私的。”宋北云摊开手无奈的说:“我当时下达的指令,没想到他们贯彻的这么彻底,疯狂囤粮的行为可是真的太有我华夏之风了。” “说白了,就是饿怕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连连点头:“是啊,饿怕了。赵相现在以为如何?” “丁,老夫姓丁!你的赵相不在这。” “不就喊错了姓嘛,你挺大个老头儿了,吃什么醋啊。” 丁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再接他这个话题,只是继续说道:“那倒是可以运作一番,你是如何打算的?” “对两金,粮食可以无偿支援,但他们必须允许我们的牧场、我们的矿山、我们的港口、我们的商会进驻其中。对辽国,需要他们以溢价购买,但溢价不超过两成,并且未来二十年不得贩卖粮食给两金。他们有多少粮食都只能卖给大宋,并且大宋拥有永久性的粮食定价权。” “定价权?” “嗯,定价权。”宋北云点头道:“因为他们自己存不下来,那只能大宋帮他们存了。收购时也可以按照两成溢价收购。” “那谁还会卖粮食给辽国本国?” 宋北云笑而不语。 丁相豁然明悟,指着宋北云点了几点:“你可真的是一代奸雄啊,但是辽国必不答应。” “对啊,我也知道他们不会答应。”宋北云点头:“所以这不是还有第二个选择嘛,就是大宋成立粮会,辽国必须加入其中,今后宋辽两国粮食的定价必须要经过粮会评议之后才可定价,如遇灾年也必须是宋辽两国共同分担,两国各地粮仓皆由粮会接管。当然,屯田司是保密的,您可千万不能把屯田司的底给透出去了。” “你当老夫是憨子吗?”赵相思考片刻:“那这粮会的优劣之处呢?” “先说缺点,缺点就是以后办事流程更长,更繁琐了。因为要通过两国户部的双重批复,还要两国户部通报入库产量。宋辽互派轮换官员进入对方户部,行使监督权。好处嘛……”宋北云嘿嘿一乐:“操作得当,硕鼠减八成。督办案件效率高八成。但再面对灾荒时,就不会出现现在这样让人头疼的问题了。我没法子让辽国改变国策,但我能用宋国的国策牵制他们,反正就两个选项,他们爱选哪个选哪个。不然……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呀。” “你就不能吹吹枕边风?” “吹谁的枕边风?我皇赵性的吗?” 丁相的白眼都快翻出了眼眶,但他懒得再跟这厮一起大逆不道下去了,只是在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明日我便将此事推上朝堂议程。” “必须要成,咱们改革的节奏不能乱,不能让别国的饥荒影响到我们的发展。白给肯定不可能,要么就上车不上车就给钱。”宋北云又倒了一杯冰茶:“总之利益捆绑之后,谁都不能乱来。” “我看你就是在乱来。” 宋北云不置可否,但如果全境遭遇饥荒,人总是要活下去的,没有吃的他们只能去抢,一旦开打,不管输赢都是巨大的损耗,现在这个阶段损耗不起,不管是人力还是财力都损耗不起,大宋现在已经不需要武力去威慑他人了,多次战争之后大宋的牌子已经立起来了,现在是发展环节,必须要攀科技树了。 不过这个想法倒是得到了丁相的肯定,他也认为大宋自建国以来难得的迎来了休养生息的时候,现在国内外局势都相对平稳,现在暂时还不可以破坏这种平衡。 所以第二天他真的就把这件事在朝堂上说了出去。自然,朝堂上又是一片哗然,他们本来以为这代皇伐天的事已经够离谱了,现在又说要支援他国粮食? 自己国家还没吃饱呢,怎么就去支援别国呢? 但问题就在于这件事并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因为这看似支援的背后却是一桩桩无利不早起的买卖。 草原的矿产、金国的深水不冻港、辽国未来的粮食资源,这些东西能往明面说吗? 丁相顶着巨大的压力把事情给办了,大部分臣工皆是反对甚至愤慨,但他仍然敲定了下来,有些人甚至义愤填膺的私下里也将他给骂成了汉奸。 这些丁相都知道,但他选择跟宋北云一样不搭理,因为就是有些人短视的,他们看不到每一个决策背后的深意,只能看到面前的蒸饼,实在是难以沟通。 不过当那些骂他的人知道户部存粮可供大宋吃三年半之后,他们也是大为吃惊。虽然骂声还是不断,但至少不是骂的那么难听了,反复的一句话便是“我大宋都有许多人吃不饱饭,为何要拿粮食送给别家”。 过了几天,丁相便来找宋北云诉苦来了。 “你可是害苦了我啊。”丁相坐在石桌旁,拍打着石桌子说:“我一生死忠大宋,如今临老却被人骂做奸人!” “哈哈哈哈哈哈……”宋北云一边嗦粉一边笑,最后被粉条呛得是涕泪横流。 咳嗽老半天后才说:“丁相啊,天底下哪有那么两全的事呢,你现在是不是享受到我的待遇了?” 丁相长叹一声:“倒是市井之上反倒是消停了不少,福王之威慑,恐怖如斯。” “肚里只要有粮,心自安定。”宋北云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晴空:“也是天公作美,那日阴天若是没抓住机会,恐怕现在全国都要乱了。官家也得匆忙从长安回来。” 丁相点头道:“西夏的纳土归宋,我们是不是也要为他们准备粮食了?” “自然是。”宋北云眼珠子转了转:“丁相,你好歹也是青龙苑的人了,往后你有什么学习上的计划没有?三次考试你可只及格了一次。” 丁相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说道:“在学了在学了。” 宋北云点了点头道:“青龙苑里的东西都是你们这些治国者要重新学的内容,大家都不容易啊。” “带我去屯田司看看吧。”丁相起身道:“我多少还有些放心不下。” “这小事,晚上再让和尚请咱们吃顿好的。”宋北云一口喝光茶水:“那和尚你别看是个出家人,可会吃。” 丁相背着手说道:“对了,如今朝野有风声说辽国太子是我宋人的子嗣,而且此人位高权重。” 宋北云一口没咽下去的水全部喷了出来:“谁说的?” 丁相垂下眼皮看着宋北云:“不知道啊,宋少保执掌天下情报,难道都没有点风声?” 宋北云挠了挠头:“我去查查好吧,查查。” 678、六年9月12日 晴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福王伐天的戏码仍是民间最津津乐道的故事,现在衍生出来的版本更多,剧情更丰富,但没人敢说什么奇怪的话来,毕竟那可是福王爷,超级贤王来着,民间声望之高已经达到了说他一句坏话半夜就会被人门口泼粪的地步。 但老丁就不一样了,他本就是个书生,论声望不如赵相、论故事不如晏殊、论凶残不如北云,于是民间的声音就开始集火他,主要还是那个大灾之年打算援助粮食给别国的政策,这对于民众来说其实是不可忍的事情。 “早年间,老夫第一次赈灾便是随老赵相去的,当时候是水患决口,黄河泛滥。老夫去到那里时,只见饿殍满地,锅中却煮着肉,老夫没有问那是何肉,不敢也不忍。自那时起,老夫心中便有宏愿,想我宋人永不挨饿。”丁相坐在小院之中,旁边是宋北云还有坐在轮椅上的赵相。 他喝了点酒,说了些话,热泪盈眶。 “父亲也常说,说你是人中豪杰,只是办事有些迂腐了。”赵相叹气道:“眼下之事,你也莫要往心里去,不过是些宵小之辈的硕鼠之词罢了。” “哎呀……”丁相仰天叹了一声,倒是心有不甘:“如今满天下都在诽我,我倒是不在意,只是曾经几个故交好友却也是这般,心中难免有些郁结。” 赵相在安慰喝的有点多的丁相,而宋北云则在狂吃,他才没有什么同理心呢。这才哪到哪呢,这几年他挨骂挨的,亏了是这帮人不知道他祖坟埋在哪,不然绝对趁着夜黑风高的就把他祖宗十八代挖出来暴尸荒野。 就这么点委屈就扛不住了,看来这表面上刚正不阿的法学大佬内心也是个住在粉红色小屋里每天冒着爱心泡泡的小公主。 而他们说着,突然就看向了宋北云,两个相国看着一个正在胡吃海塞的台子少保,表情都微妙了起来。 “你为何不讲话?”赵相好奇的问道。 宋北云抬起头一抹嘴:“这能有什么好讲的,猛兽总独行,牛羊则结队。” 事实上就是这样的,纵观历史来看,任何一个伟大的哲学家、政治家、文学家和科学家总是显得孤独的甚至格格不入的,因为在他们的眼里世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傻x,他们那个水准自然不愿意跟傻x为伍。 在青龙苑里学习的人,逐渐会开始脱离这个时代的眼光局限,起码是超越了地幅的限制,知道天下不光宋金辽,还有更远的国度和广袤的大海,只要知道了这个,看事情的角度自然就不同了,久而久之也就再也忍受不得那些眼睛里只有脚下一亩三分地的人了。 晏殊本来就狂,且放在一边。后来赵性是这样、赵相也是这样,如今老丁也逐渐开始变成了这样。 这是一个趋势,最后终归是同类人聚集在一起,所以他现在的落差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当然就算对老丁来说哪怕是撕心裂肺,但人类的悲欢并不共通,宋北云感受不到,他就是馋就是饿。 “你怎的像个饿死鬼投胎。” 老丁对宋北云的话十分不满,喝了点酒就露出张狂本性的丁相对宋北云嚷道:“没吃过饭吗?” “这几日我都在屯田司那边,忙的不行,吃不好睡不好。”宋北云喝了一大口酸梅汤,舒爽的哈了一声:“你们总觉得把粮食给出去就好,这里头的事可多了。怎么要合理投送,怎么能让粮价不至于崩盘,保护零售商等等,都是要算的。” 这些个古法炼制的大佬,对保护商业和遏制商业是完全没有概念的,商的本质就是钱,钱既是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又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猛虎,既不能让这头老黄牛倒下了,倒下了国家上哪整钱去?又不能放这头老虎出来吃人,所以这里头的计算是非常复杂的,宋北云这些日子就是在干这些事。 九月份一过,秋粮因干旱无收,补贴就要往下走了,这个补贴怎么补、借贷和补偿的比例怎么协调,这可都是学问呐。 借贷比例高,农民还不起,补偿比例高,商人扛不住。国家体量大,抗风险能力高,但平摊到个人身上谁扛得住?所以这补贴下乡之前要算的东西可不是一点半点。 “老丁啊。”宋北云仰起头看着老丁:“反正这些日子你也没什么正经事干,过些日子下乡去转转,不用太远就在安庆府、徽州、庐州这一线走走。” “为何是这一线。” “安徽自古以来就是容易遭灾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出现流民暴乱的地方,而且离我们也近。所以它比较具有代表性,咱们走一遭看看实际情况,抽样调查一下。” “公开的还是秘密的?” “这种事怎么能公开,当然是秘密。”宋北云皱着眉头说道:“下个月就可以动身了,因为差不多这个时候百姓家的余粮就要吃光了,剩下的就看地区执行力了。” 老丁轻轻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可了宋北云的想法。 而宋北云吃饱了饭后,站起身一甩袖子:“那我先去忙了。” 到底是有粮不慌,现在旱灾这么严重,局势居然都很稳定,至少金陵城里的生活一切照旧,但光看城市是不行的,一定要亲自走到田间地头去看看百姓的真实情况,这才能知之真切。 贪腐,现阶段还是不敢的,因为查的很紧,而且各级精算审计也不是吃素的。所以各级官员并不敢贪污,但他们是不是受贿了,这种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的事,就祈祷他们不要东窗事发吧。 宋北云走后,丁相缓缓转过头来,再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前些日子我与王爷闲聊,就说我等都老了,不中用了。” “是啊,不中用了。”赵相也是怅然若失:“这人,怎的一晃眼就老了呢。” 两个在朝中本来死对头一般的人突然却是异口同声的笑了出来,笑声中徜徉着对青春的无限畅想,恨不能再年轻一回,再与这些年轻人一较高下。 “家父曾言,这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难便难在那做人心之上。我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在灾年时还能如此悠哉。”赵相仰起头看着头顶的树影婆娑:“大宋的年轻人,强啊。” “是极。”丁相忙不迭的点头:“这些日子我随着这个混账小子四处去看了看,那些年轻人当真是不容小觑,最大的不过三十五六,干的事却是我们都未曾设想过的。” “若是我再年轻个三十岁,我定然也要去一争高下,看不起谁呢。”赵相轻笑一声:“当年老夫也是名震四方的才子呢。” 丁相不言语,只是怅然若失。 而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八月,八月眼看临近中秋,天气也逐渐凉爽了起来,但大地仍是一片焦土,不曾有半滴雨落下,即便是连人工降雨的环境都没有。 各地的报告接连不断的传来,各地几乎都面临着粮食作物绝收的风险,各地纷纷开始告急了,而官仓也正式开始开仓赈灾。 此时,宋北云也与丁相来到了庐州府之中,再回庐州府,宋北云都觉得有些陌生了,但他倒是发现外头的新城已经完全建成了,足足将庐州府扩大了一倍有余,而在新城的外头还有一块碑,碑上记载的便是当年他们落难在此受庐州照顾的故事。 其中点名道姓者,福王、公主和刺史之后便是宋北云,丁相看到这块碑时还转过头问宋北云:“是你吧?” “昂。”宋北云点了点头,抿着嘴说道:“这些人真是,让他们别提别提,咋还给刻碑上了呢,真是……” “我看你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丁相撇了撇嘴:“新城看上去还不错,当初你以何方法赈灾的?我记得当年朝廷可是毫无办法,只能让人将灾民驱赶至庐州府自生自灭。” “计划经济。”宋北云叹气道:“用有限的资源,生生挤出了三十万人的口粮。从那会起,我就打定主意绝对不能再吃粮食的亏了。” 丁相轻轻点头,而就在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戴着草帽牵着牛,手中还拿着一本书从他们身边经过,看到这两个奇怪的人站在碑前晒太阳,他便好奇的迎了上去打量了一番后开口问道:“两位可是外地人?来寻人?” 丁相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而宋北云抢险答道:“对啊,发现人已经走了,便是只好暂时找个地方落落脚了。” “那进城吧,在这里暴晒可是要被秋老虎吃了的。”少年说话颇有几分幽默:“城中有客栈,进去等好一些。” “连客栈都有了。”宋北云笑道:“几年不来,变化挺大。” 那放牛郎一脸骄傲的说:“新城比旧城都好,里头什么都有,有客栈有书局还有学堂呢。” 丁相一边跟着这放牛娃往里头走,一边好奇的问道:“你这放牛的小子也识字?” “这位老丈可是瞧不起人了。”那放牛娃扬了扬手中的书:“庐州是个什么地界,那可是宋北云宋大人的故乡,宋大人都说了人人可读书,那我为何不能识字呢?再说了,我这可不是四书五经。” 他将手上的书摊开,上头赫然便是一本数学院编撰的算术入门,而他在他的布口袋还拿出了两本,都是一些工学上的书籍。 “书局的书很便宜,还能租。夜里还有先生在书局中授课,白日放牛,夜里读书又不耽误,怎的就不能识字了呢?” 丁相看了一眼宋北云,而宋北云摊开手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被带到客栈后,丁相也发现庐州新城这地方有些奇怪,就是读书人特别多,他们凑在一起三三两两,有钱的坐在店里吃些酸梅汤,没钱的坐在屋外的树荫下,手边也放着些绿豆汤之类的饮料,时不时的争论一些问题,倒是有趣的很。 “店家,为何这里读书人特别多?” “老丈不知?”那店家笑道:“这不即将秋闱了么,全国的读书人都来了庐州,庐州今年与长安一般,开了三门考试。明经科、进士科和理工科,往年进士科和明经科二八分,今年开始据说从庐州开始三科都一样了,好像理工科人数还要多一些,一家能占到五成呢。” “哦?”丁相好奇的问道:“为何理工科如此多人?” “老丈一看便是商人,不知也是人之常情。这明经科本就是那高门大户包下的,进士科呢也是家境富庶者才能高中,唯独这理工科是谁都能考的,又不用名帖又不用教贴,虽然难但总归不会遭人欺负了。今年第一年,不少人都是来试试看的,还有些是有真材实料来考试的。所以人自然便多了,可是要多谢宋大人了,如今这寒门庶人可都是对宋大人感恩戴德呢。” “哪个宋大人?” “嗨,还能是哪个?就是这新城的救星宋北云宋大人呗,听闻他正因为民请命之事被拿了,我听不少学子说等考完试定要上京去为宋大人发声。” 店家长期在这里干活,听的多了自然也就是消息灵通,而当他提到宋北云时,宋北云本人就在旁边摇头晃脑得意非凡。 “老夫知道了,去弄些吃食来吧,来点庐州有特色的。” “好叻,客官您稍等。” 店家走后,丁相看向宋北云:“你看你那得意的样子,心事就不能掩盖掩盖?” “这有什么好掩盖的。”宋北云脸上都笑开了花:“这不就是我要的结果么。从长安开始,逐渐遍布全国。打破教育的垄断壁垒,中国何愁不强?” “你总说这垄断垄断,到底这垄断之处在哪里?” 宋北云用手指在茶水里沾了沾水,并在桌上画了一大一小两个圈:“大的是明经科,小的是进士科。丁相就是明经科来的吧?” “嗯……” “高门大户啊!” “少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是是是……”宋北云继续说道:“明经科本身就是朝廷对世家豪门的妥协,明经科的士子多为丁相这般的大户出身,本来晏代相也是明经科的,但他狂啊,最后非要走进士科,你看……被我压了一头。” 丁相冷哼一声:“你是说老夫是个草包咯?” “开什么玩笑,丁大人要是草包,天底下有谁是有才的?”宋北云笑着指了指第二个圈:“这进士科呢,相对公平一点,但仍是有钱人的渠道,丁相见过放牛娃当将军的,但丁相见过几个放牛娃当状元的?于是庶民的晋升途径就这样被堵死了,久而久之就成了我是放牛娃、我儿子也是、我孙子还是,子子孙孙皆为放牛娃。” “嗯……倒是如此。” “但理工科一开,就不一样了。理工科是新的,而且理工科不讲究记忆力,更讲究的是逻辑啊、思维啊、判断啊、观察啊这些奇奇怪怪的天赋。而这样一来,即便是在山沟沟里也可以出现不世天才了。”宋北云在两个圈之外画了一个巨大的圈圈:“这个天才是因为理工科出现才出现的么?不不不,他其实一直都在,古往今来都在,只是没有一个人给他打开一扇门指出一条路。如今有人给他指出了一条路,那么未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才顺着这条路走来,大宋会不会强?中国会不会强?” 丁相抿了一口茶水,抿着嘴思考了半晌:“你才二十多岁,到底是怎样的脑子才能想出这些东西?” “也许是天生的吧。”宋北云挠了挠脸:“老天爷派我来救大宋了。” 丁相刚端起杯子喝水,听到这一句,水顿时喷得到处都是,他赶紧用手绢擦拭干净后,瞪着宋北云:“大言不惭!” “我才二十多岁,我只是吹吹牛,我有什么错!” 丁相不愿与他胡搅蛮缠,只是在擦拭干净身上水渍之后,好奇的问道:“为何此地没有受灾之迹象?” “庐州肯定不会有的,新城本身就是灾民迁徙之后的地界,他们挨过饿,日子好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囤粮。而庐州刺史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他知道该怎么提前准备提前预防,官仓还没开的时候,我估计他就已经开始赈灾了。再加上庐州是重要的货物中转基地,繁华程度不亚于金陵,怎么可能会轻易遭灾。”宋北云轻轻敲着桌子:“但是后头就不好说了,九江郡那边恐怕已经一塌糊涂了。不过还好,那里是徐家的地盘,他们见到又能开心的花钱,肯定会像绿头苍蝇一样扑上去的。” “徐家怎的这么爱花钱,我记得他们总是捐各种各样的东西,给金陵出资修葺衙门、成立善堂、资助学堂、开办书局。这都是不赚钱的买卖。” “就是因为他们太能赚钱了,所以才要疯狂花钱。”宋北云摇头道:“我说过不是,钱这玩意是猛虎,出山就要吃人的。当徐家的钱多到能够动摇江山了,你老丁能容不能容?” 老丁沉默片刻,笑了起来:“所以你也鼓动冯家了对不对?” “什么我鼓动的,是他们送上门的。”宋北云的手攥成了拳头:“大竞争时代要开始了,这也即将是大宋走向彻底辉煌的开端。” 679、六年9月15日 晴 距离上次下雨,已经过去了半年,现在的旱情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不过从庐州这么一路看来,倒让丁相觉得有些诧异,因为路上并没有逃荒的人,反而是因为无法耕种而多出了许多做买卖的人。 市面上的瓜果蔬菜、肉、蛋等东西明显涨了一大截,但粮食的价格依然坚挺,比之前也不过涨了不到半成。 百姓虽然日子相对往年难了一些,但并非过不下去,他们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饮水相对困难,远的地方甚至需要去十里外的深井中取水饮用。 不过即便是如此,抱怨的人仍是很少,大家反倒一口称赞官府和朝廷的作为,因为要是往年遇到这种级别的灾害,恐怕现在已是千里饿殍,荒村无人了。 丁相跟宋北云沿着官道慢慢的远方走去,一路走一路探查,今年遭灾之地明显范围更大,程度更深,但好在一切的应急准备都相对妥当,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震撼人心的场面。 “老夫年幼时住在汴梁,那时若是遇到旱灾,沿街都是叫卖儿女之声,令人闻之落泪。” “是吧。”宋北云从草丛里出来,提好裤子挠着屁股:“屁股上被蚊子叮了,痒痒的很。” “你!”丁相顿时怒不可遏:“你简直有辱斯文!” “我被蚊子叮了,我有辱斯文是为啥子?”宋北云一脸不理解的问道:“那也该是蚊子有辱斯文啊。” “不与你说废话,继续上路。”丁相真的是拿捏不住这小兔崽子的想法,难怪就连福王就连赵相就连左枢密使都一口一个小兔崽子的叫着,这人着实有时候会让人无端烦躁。 好好的聊天,他倒好,上来便说什么让蚊叮了屁股,这哪里有国士之气度。 “哦,当官的就不拉屎了?人一辈子不就是吃喝拉撒睡么,又没点别的东西。丁相,你居庙堂之高可不能看不起这屎尿屁。”宋北云掰着手指说:“这个使节还有如此多的蚊虫,就说明今年气温不正常,再一个就是附近水源受了污染。灾害之后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防疫抗疫,蚊虫就是最大的疫病传染源。从刚才那个频率来看,这附近过些日子八成是要闹小瘟的。” 见到他说的头头是道,丁相展开扇子轻轻摇晃:“哦?那你倒是说说为何是小瘟?” “首先这附近住户不多,但相对比较密集,水源遭到污染,滋生蚊虫,蚊虫叮咬传播瘟疫,但也只限于这一带,因为附近大面积的水源都已干涸,而这是靠着几个小湖才得以维持。”宋北云摆手道:“所以我断定这个区域未来一定会有一场小瘟疫。” “那该如何治理?” “治理的事现在是没办法的,因为治理湖水就代表他们这一带连最后的水源都没有了,那现在就只能提倡他们多喝熟水,再一个多使用熏药之类的东西来驱赶蚊蝇。所以没办法的,而如果是正常时节也不会有这个问题。”宋北云摊开手表示无奈:“这就是应急管理时的取舍。” 丁相也是叹气,自从应急管理这个东西第一次出现在朝堂时,他就已经关注了这个东西,平时看着的确是没什么用,但真的当事情临头时却可以说是大发神威。 就像这次旱灾,各地设置的粮仓解决了很大一部分的问题,那种属于集体所有、宗族管辖的粮仓反而比官仓出问题的概率小很多,毕竟这些粮仓如果出现问题,追责体系会直接把矛头指向个人,个人是没有办法也不敢承担这样的责任的,所以就出现了很多地方自救比朝廷救济更积极的现象。 人都是有私心的,但再怎样的私心都顶不住缜密的律法,当责任指向个人时,再贪婪的人都得怂上那么一怂,御史台的绩效可都是靠这些人撑着呢。 作为大宋法学的奠基人,老丁对此相当认同且满意。 而至于老丁刚才说的遇到灾年却没有太多惊恐,这其实就是得益于多年的储备。 从那时候宋北云刚刚经历过庐州灾民潮时,他就已经着手在准备对抗天灾了,真正建设国家级粮食储备计划是从他离开祁门县之后的事,整个一条线的硕鼠被端了,粮食储备线也就沿着路径建设了起来。 中央集权制的大宋就是有一点好,就是可以很好的调集国家资源突击办某件大事。 虽然即便是这样,储备的粮食也只够半年,但后头那个从全世界搜刮粮食的屯田司不是起来了么。 屯田司用了四年的时间,花了二十年的军费,囤积了足够支撑任何一场灾难的粮食,这件事说出去别人肯定不会相信。 但宋北云清楚,屯田司实际上是近乎一种掠夺性质的囤积,他们依靠各种手段从所有能接触上的国家中收购相对饱和的粮食,有多少吃多少,不卖就走私,走私不了就想办法去承办土地,反正一切都是为了粮食看齐。 看上去大宋这几年工业花钱是最多的,但他们看不到工业赚的有多少,而哪怕工业赚得盆满钵满,大宋仍是紧巴巴的到处都是拆东墙补西墙的窟窿,愁得户部三怂吃碗面都要斟酌加几根,就是因为这屯田司就是一张填不满的巨口。 可现在事情到头了,人们终于发现这屯田司的威力了,截止到宋北云从金陵出发之前,户部三怂跟别人说话哪怕是跟封疆大吏说话,那脖子都扬得跟斗鸡似的,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上来便是说要粮可以,但户部可是要全程委派御史台监察,将那些刺史大吏经常弄得下不来台。 但人家不在乎,人家有粮,现在户部就是朝廷的亲爹,这个年景有粮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真的要得罪他们,早安排晚安排他们都是安排,但被晚安排的人可就要如坐针毡了。 “对了,丁大人。之前我说的拆分六部的事,你觉得如何?” “军改、政改、学改,你现在又要拆分六部。”丁相叹气道:“你这不是在给老夫出难题么?现在拆六部怎么能拆得动。” “说的也是。”宋北云吹了声口哨:“等到三大改结束,年轻人走上舞台的。到时候六部和枢密院都要拆分,把权力细小话、分散化。最好是能把中枢三省也拆了,行政权逐级递减,差级增加。这样施政难度会小很多。” “那该如何治理?” “治理也简单,从今往后只看报表,谁管他们过程怎么样,出不来结果就是无能,就滚。”宋北云一扬手:“御史台也最好能分成两家,您的大理寺也得分成两家。” “大理寺?” “嗯。”宋北云点头道:“分成法院和检察院,再整合刑部,形成一套完整的法典部门。咱们为什么要修法,不就是想要实现法典赋予我们的那个世界么,对吧。不说什么桃花源式的梦想,至少要在将来有朝一日让后世子孙有法可依有法可循,不敢说是十分的公平吧,至少要让人感受到咱们在往公平之路上走对吧。权力是法律最大的克星,就像现在大宋的律法惩治不了官家也惩治不了你我,因为我们手中的权力足够颠覆法律,这是好事么?” 丁相的咬合肌瞬间隆起,眼见着是怒气槽要满。 “行啦行啦,丁相莫气。”宋北云顺手从路边摘下一根枯萎的芦苇叶在手中把玩:“再往前走个三里地,就到官驿了,休息一番。反正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就是这么一听,咱们还得一步一步来,一两代人是别指望了,需要十代左右。也就是三百年,咱们用三百年做一个标尺吧,毕竟王朝兴替也就是三百年左右,成不成都交给后面人。” “唉……”丁相长叹一声:“恨不可长生。” “这玩意你找谁说理去呢。”宋北云无奈的摇头,后转身对不远处随行的护卫说:“柳七,去前面张罗一番,就跟驿丞说丁相微服出巡,不要过于声张。” “是。” 护卫催马上前,率先赶到了驿站。消息这么一传达,驿丞的腿都是软的。他这个偏远山区的小驿站,什么时候接待过这种大人物,平时就连个刺史都是见不到的,突然就来了个宰相,他当时就喊起在后头偷懒的厨子赶紧做饭。 一盏茶的功夫,丁相二人就抵达了,那驿丞老早便站在门口迎接,看到丁相之后甚至连话都紧张的说不出来。 “你莫着急,慢慢讲。”宋北云笑道:“这位驿丞,你这可有什么拿手的菜?弄几个来。” “是是,这便弄来,也不知相国大人有何忌口。” 丁相却是狠狠瞪了宋北云一眼,一抬手制止了驿丞,沉声说道:“如今四处遭灾,我若是在此山珍海味,那怎像话。” 宋北云却一脸阴阳怪气的说道:“吃便吃了,丁相怕个什么,难不成这旱灾还能让你这一顿饭平息过去了?到地方吃些东西怎的了?非要吃那麸饼糠馍的才叫与民同苦不成?” 丁相瞪着眼睛看着宋北云:“少保,你可知你这番话已是罪大恶极。” “驿丞,莫要理这老汉,他就是迂腐。”宋北云一扬手:“方才我看到你那挂着的腊肠不错,给蒸点去。再来一碗扣肉,可有?” “肉……没了。但……但……但是有鱼。” “唔,无鱼虾也好,那就来条鱼。” 驿丞现在腿肚子都哆嗦,他虽然只是知道丁相要来,但身边这个人是什么来头他可是不知道,但从方才这人跟丁相说话的神态语气,那是丝毫不像下属,看起来倒像是平级之人,而且听见丁相口称少保。 这个年纪的少保,驿丞可不是傻子,那筛选一圈只剩下了那个天下闻名的宋北云了。 宁可得罪皇帝,不可得罪北云。这即便是他这个九品驿丞都知道的顺口溜,他当时就真的是吓得两腿直哆嗦,差点没能站起来。 “宋少保!”丁相呵斥道:“如今天下大旱,你怎可……” “天下大旱又不是我让它旱的。”宋北云嗤笑起来:“我一路走来,脚丫子都起泡了,吃个腊肠还不成么。倒是丁相啊,你这未免也是太古板了,天底下哪有什么重要的事能重过吃喝呢。” “若是传出去……” “传出去怎么了?宰相大人亲身历经灾情,一路走来风餐露宿,吃他娘的两根腊肠,谁敢说个屁话出来?”宋北云表情张狂的一笑:“我撕了他的嘴!” 丁相不愿与他争论,这厮满嘴的歪理邪说,不过当腊肠上来时,这的确是比干粮硬饼好吃许多,一贯吃不了多少东西的丁相今日整整吃了两碗饭之多。 吃了饭之后,丁相坐在堂前与那驿丞闲聊,也无非便是问一些受灾的情况。 驿丞开始还对答入流,可是后头就有些支吾了。丁相何许人也,那可是大宋第一检察官出身,大理寺寺卿。这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他就在那旁击侧敲了一番,还真让他从这驿丞嘴里鼓捣点了东西出来。 说是前些日子朝廷中赈灾的粮食的确是到了,发到灾民手中时的确也是足斤足两,但这一片却仍是有不少人吃不饱饭,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前些日子那同安县县令母亲过寿,地方乡绅就令百姓募捐,说是募捐其实不过是巧立名目又收上了一批粮食。百姓缴纳之后,现在就处在一个吃不饱饿不死的阶段。 “这……”宋北云挠了挠大腿:“他怕是好日子过的太久了。” 丁相倒也沉得住气,只是继续问道:“那为何御史台监查未曾发觉?” “过了小人这个驿站,前头便有一个山头,山头是过同安的必经之路,若是有形迹可疑之人经过,山头上那报信的就会传信过去,再加之乡民听信蛊惑,若是说家中无粮就要遭强征徭役,于是自然就将御史台监查给蒙混了过去。” 宋北云抿着嘴沉默了片刻:“这种事应该是个案。” “其他地界我倒是未曾听说,只因这同安交通不便,消息闭塞。小人一个驿丞也不好去……” 徭役在顺德元年就已经彻底废除了,现在早就是雇佣制了,现在这个小县应该就是利用了消息闭塞的信息差给玩得这一手。 这很常见,也不算什么大新闻,毕竟没有饿死人就还算这个县官有点良心。只是这次他恐怕是撞枪口上了,谁让丁相好死不死非要走这条路呢。 “老夫已是知晓。”丁相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到时我便去瞧瞧。” “相国,这生人一去,便是要遭通风报信的。” “这就不是你担心的事了。”宋北云夹起一块腊肠放入口中:“丁相何等聪明,这还能摆不平?” 丁相斜眼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对驿丞说道:“你下去吧,我有事与少保商讨。” 680、六年9月16日 晴 近者悦远者来 “丁相,要与我商讨何事?” “老夫在想既然这里撞在头上了,倒不如顺手办了。” “办什么?”宋北云脑袋一歪:“明日我让皇城司密探悄悄进去,将那些乡绅和县太爷往麻袋里一装,再在深山老林打个坑埋了,保管五百年后他们才能重见天日。” “你这厮!”丁相拂袖:“老夫好言说话,你却如此揶揄老夫。” “我可没打算揶揄丁相,只是咱们这次来的任务是视察灾情不是督办案子,这种案子随便找几个御史台的人就办了,何劳您这等大人物上手。” 宋北云轻抬起手,端了一下帽子笑道:“世上大奸小恶如那过江之鲫,丁相查不完的。” 丁相眉头拧成一团,表情十分不耐:“老夫倒是想见识见识这里县令究竟是怎样蛊惑乡民的。” “嗨。”宋北云甩了甩袖子:“丁相,说句不中听了,要我看来这都不算是案子。甚至于即便是我知道我也不会去多管。” 丁相好奇的问道:“何出此言?这可是害法之举。” “谁知道?”宋北云抿了一口从金陵带来的酒水,这全国禁酒令一下,现在想喝酒可是太难了:“这种穷山沟里,只要不饿死人,他们怎么折腾都行。” 丁相眼睛瞪大,指着宋北云:“你还号称新法改革之人,居然如此纵容?” “唉,丁相啊。您真是在庙堂太久了,咱们当初为什么定下的死规矩就是不许饿死人,说白了就是给这帮人有空子可以钻。真的是把这些油水都给刮了,谁来这种地方当官?这可不比京畿,也不比那些个富县,这就是个藏在山坳里的穷乡僻壤。”宋北云摇头道:“若是真的查办了,是您来当这个县令还是我来当这个县令?方才那驿丞说的应该不假,但有些事就是这般无奈,明知有悖法令,但终归要掺杂一些法外之物,这事你我都提不得,但也可看不见。” 宋北云的话让丁相浑身难受,他极力反驳,但最终却在宋北云的述说之下变得哑口无言了起来。 现在这大宋官场正值青黄不接的时节,年青一代还没能成长起来,老的一代也是万变不离其中,虽说是小地方,但以小见大管中窥豹,大宋现在真的不是反腐的时候。 丁相自然是没错的,但问题就是一门心思的追求理想国度,最后造成的问题可能会比现在还要严重。就现在而言,只要不饿死人,这县令就已经是好县令了。 “我知道我无法说服丁相,那既是如此,明日我们便进去瞧瞧如何?” 宋北云的提议被丁相采纳,两边一碰头便决定明日以商人身份进去那个县城之中暗访一圈,看看这件事到底是如何。 第二日一早,护卫都换上了商队的衣裳,丁相自然是商队的大班,宋北云则打扮得像个跟班,一行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小县所辖之境内。 一路走来,丁相只看到满目焦黄禾苗,土地干裂结块,不少干瘦的孩子在田间地头寻着麦粒和蚂蚱蝗虫之类的东西,场面叫人心碎。 而走进县城之后,这里已是呈现出一副破败之相,但幸好还有炊烟,虽然稀疏的很,倒也还没见到路边饿死的人。这一点稍微给了丁相一番欣慰。 跟班打扮的宋北云手中晃着一个铜铃铛,一边走一边高喊:“收粮!换粮!粮换糠、粮换麸!” 这种收粮模式在大宋比较常见,就是下级粮商的手段,他们从官库中购买粮食,但要是直接卖粮食通常赚不到几个钱,因为粮价是锁死的,轻易变动就是伸头一刀的事。 但商人多聪明呢,他们自然要想尽办法在这本不多的油水中再攥出一团来,于是乎这种收粮换粮就成了最常见的民间买卖,这也是朝廷所允许范围内的经营活动。 通常是一斤米面换三到四斤干麸糠,很多养牲口的人家会选择这样换来,要比自己直接去拉麸糠贵一些,但却省了运费,而商家因为流水较多,运输成本被压得很低,所以两头都算是占了赢面。 听到他的吆喝,不少门户家都打开了门,但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在观望,并没有什么人前来换粮。 直到路过县衙时,他突然被身后一个差役给叫住了:“换粮的,站住。” 宋北云转过头,满脸堆笑道:“官爷,换粮啊?” 那差役回头看了看宋北云,然后打量了一番身后的丁相才开口说道:“那老倌,你是大班吧?” 一代相公被人称作老倌,丁相满脸不悦,但却还是点头应了一声:“是。” “随我来,我们太爷要见你。” 丁相看了一眼宋北云,宋北云立刻让假扮的商队停了下来,自己则跟着丁相走入了县衙之中。 等二人来到公堂之上,也没有个位置坐,两人硬站了有一刻钟左右,后堂才缓缓出来一个人。 这人的官服是七品的打扮,他朝丁相拱了拱手:“这位大班有些面生,不知如何称呼?” “丁。” “丁大班。”那县令轻轻点头示意:“敢问可是换粮商队?之前的袁大班呢?” “他有事来不了,丁大班便亲自带人来了,这位县老爷有所不知,丁大班可是京城赵家商号的二掌柜。” 头号掌柜是谁?自然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赵相,而赵家商号……这名字一听那可就不得了。 果不其然,这县令听到赵家商号时,眼眸都是一缩,连忙客气了起来:“原来是赵家商号的大班,有失远迎。两位远道而来,还未曾用膳吧?那我便尽尽地主之谊,邀请两位吃顿便饭吧。” 说完,他便吩咐下头的差役去准备饭菜了,在等待的时候,这位县太爷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话,多少是有点套话的意思。 京城赵家商号,这名号是能乱起的?都不用假设,百分百便是哪位皇家亲眷的商号,不管是不是有名气,只要沾上了皇家那就不是一个小小县令能得罪起的。 所以他算是竭尽所能的让自己表现的客气,而且从这大班的气质和风度来看,这恐怕都不一定是大班而是大掌柜! 吃饭的时候,一共三个人便有七道菜,这在大灾之年可谓是奢华至极,让吃碗腊肠都要宋北云给心理建设的丁相满肚子怨气,恨不得当场就把这县太爷给一刀砍了。 “两位尝尝,这可是这边的名产,桃花鳜鱼。”那县令指着一条鱼说道:“今年年景不好,这鱼可是不可多得啊。” 宋北云眉头挑了挑,偷偷看了一眼丁相,只见他面色铁青,眼神如鹰隼。看起来这老头是动了杀心了,只是碍于跟宋北云说好今日只是暗访所以并没有当场发作。 那县令也见到了丁相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引这京城来的贵人不高兴了,也不好直问,便配笑着问宋北云:“这位不知如何称呼?” “当不得当不得。”宋北云连忙起身:“小人不过只是个学徒罢了。” 他推辞时,县太爷一眼就看到了他手指位置的老茧,那中指上清晰可见的老茧,说明这人不仅仅是个读书人,而且是个读了很多书的读书人,没有数十万上百万字的书写,手指上断无可能有那样厚重的老茧。 毫无疑问,这个年轻人是个读书人,甚至可能有功名在身,而且定写得一手好字。 宋北云见这县官的目光直接钉死在了自己手指上,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假意演示收回了手指,将早晨写好的收粮价码递给了这县太爷。 “这价有些高了。”县太爷摇头道:“三斤可不成,如今这年景,一斤精米如何也能换到五斤麸糠,三斤可是太贵了。” 宋北云闻言倒是来了兴致,一脸奸佞的笑道:“县太爷这话可就不对了吧,这无本买卖三斤五斤的又是如何?” 那县太爷眉头一皱,目光立刻迎了上去:“这位小先生说话可不能如此胡乱开口,怎的就是无本买卖。” “嗨,县老爷莫要惊慌,我与师父这一路走来,可是见识了不少,那些个县里可都是三斤便三斤,哪里像老爷这般斤斤计较。” “他们是他们,在这可是得五斤。”那县太爷半步不肯退让:“此事绝无商议。” 宋北云看了一眼丁相,丁相咳嗽了一声:“那不知这位老爷有多少货,若是多,倒也可以。” “十万斤。” 宋北云顿时愕然,上头下来的赈灾粮按照每人每月二十斤计,五千人刚好便是十万斤。他这上来就是十万斤?难不成他把五千人的赈灾粮全给吃了? 好好好,今天你可是要栽在这大宋第一检察官的手中了,丁相可不是个杀人手软的人呐。 果不其然,丁相闻言手都开始哆嗦了,显然是气的,但宋北云却还挺沉得住气,他笑道:“十万斤,这可是笔大数目,若是不介意,这位老爷可带我二人去查验一番?” “那是自然。” 一顿饭吃得气氛都很紧张,这位县太爷显然在提防宋北云二人,而他们两个也要小心不让这厮看出破绽,一顿饭生生吃出了谍战片的气氛,让人好生压抑,就是到嘴的山珍海味都是食不知味。 吃了饭后,那县太爷便带了宋北云他们来到了后院的库房之中,里头有十几件偏房之中装满了粮食。 “还请查验。” 宋北云上前,用竹哨子戳破了一个麻袋,再将竹筒中的米倒在称上细细的观摩,还时不时的放了几颗到口中咀嚼。 “不对啊,这位县老爷。这米怎的看像是朝廷的赈灾粮?” 宋北云做戏自然是全套,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县太爷:“这位老爷,您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丁相在旁边也是用眼神冷冷看着他,而这位县太爷倒是笑了笑:“大班莫要这般看着本官,这里头可是有缘由。” “哦,愿闻其详,不然这粮我等也不敢贸然收了。” 就在这小仓库之中,县太爷关上了进院的门才开口说道:“这里有五万斤的粮是本地乡绅捐的,有五万金是本地百姓捐的。” “乡绅会捐粮?” “那是自然。”县太爷脸上满是得意:“我与他们说,这大灾之年,朝廷赈灾尚不知道还有几次,若是到时官仓告急,乡民食不果腹,届时便是要抢粮的。先抢的便是诸乡公之宅,然后便是县衙。他们自是乖乖的交了,然后本官又立了个名目让百姓将赈灾的粮食缴了一半上来。” “那不还是要杀头?” 县太爷哈哈一笑:“本官自是知道,本官是宝庆四年进士,之前刚巧在庐州苦读,当年遇饥民入庐州。当时那惨状两位许是没见过,后这庐州之应对之法,便是用精米换麸糠才养活了那几十万饥民。” 说罢,那县太爷抓起一把白米:“如今大旱不知要持续几何,我县内尚有五千余张嘴,这十万斤赈灾粮只不过便是一个月,再省也不过便是两个月。” 宋北云轻轻点头:“于是大人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先是恐吓乡绅,再策动百姓,让他们将粮食集中在您这,等到商队来时将米面换成麸糠,十万斤粮换五十万斤麸糠。” “正是,五十万麸糠混着野菜,生扛也能将这半年扛下来。”那县令点头道:“也算是本官没有辜负朝廷栽培。” “可是这般,让朝廷知道了,怪罪下来了……” “本县总归是没饿死人嘛。”县太爷倒是率先笑了起来:“这种灾年,不饿死人便已是大造化了。” 说完,他看向丁相:“这位大班,若是愿意交换,那我就不许给他人了,如何?” 宋北云与丁相对视一眼,丁相点头道:“待我回去与主家说一声试试。” “那便多谢丁大班了。” 下午时,宋北云和丁相便出了小县,两人走在路上,丁相突然停下了脚步:“你说他不贪吧,老夫是不信的。你说他贪吧,又有这样的招数。” “贪么,肯定是贪了。”宋北云笑道:“别的地方都是一斤米四斤糠,这里一斤米五斤糠,还死咬着不放,还编了一大堆故事。肯定是有猫腻的。” “嗯。” “但是嘛,你说这招数么,我相信他也一定会用在他说的地方。”宋北云背过身子倒退着走路,一边走一边说道:“但问题就在这了,如果是我,我宁可手底下八成是这样的人,也不希望是那种十万斤赈灾就十万斤发放的老实人。” “老实人如何了?” “老实人没如何啊,就是万一如果朝廷那边突然断供了,他们也会跟着一起抓瞎。”宋北云哈哈大笑几声,然后说道:“老实人嘛,你抓不到把柄但却实实在在的出了事。你说这样的人吧,不太老实可偏偏他手下不一定会出事,你说这事有意思吧。” 丁相大概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却也是暗暗叹息:“这个世道……” “丁相,挺好了。饿死人是底限,只要他的恪守底限,就已经是个好官了,说实话有些事真的不能非黑即白。你说那驿丞说错了么?其实也没错。你说这县令错了么?说实话,我很是欣慰啊,要是天底下的官都是这么聪明的,那大宋有没有你我又能如何?”宋北云长舒了一口气:“怎么办?那十万斤粮食,丁相换是不换?” “换!”丁相咬了咬牙,愤恨的说道:“去催人取货!” 宋北云笑得格外开心,看到丁相这样有风骨的读书人吃瘪,那可真的是太让人高兴了。 丁相此刻心中一定别扭极了,分明对方干的事是他所抵触的,但却非得咬着牙配合,这种拧巴的感觉估计能让他当天晚上就便秘。 可事情就是这样,如此这般无处说理,真的是要抓典型,这个县令当场砍了一点问题没有,但就像宋北云说的那般,若真的按照那些“老实人”法子,如果朝廷那边衔接一旦出现问题,就真的会出大问题。 所以在律法和人命之间权衡许久,这位号称大宋最高的青天也只能捏着鼻子把这般违法给认下了。 现实和理想的混合双打,让这位快要六旬的老汉,一时间显得格外落寞。 “丁相啊,莫要如此。”宋北云摆手道:“以人为本,以人为本。千万不能太过教条。” “小子!”丁相冷哼一声:“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夫!” 说罢,丁相就像使小性子一般钻入了马车之中,再也不露面了。 而宋北云抬头看向天空,吹了声口哨,却是一身的轻松,就连燥热的秋风都显得格外清爽了起来。 丁相坐在马车中听到宋北云近乎调侃的口哨声,他仰面朝天,静静的看着马车的车棚,心中反复问着自己几个问题,但却始终苦寻无果,痛苦便汹涌而来。 “丁相,别琢磨啊!千万别琢磨,我要是不能把活蹦乱跳的您给带回去,赵总能将我现宰了生吃!” 丁相听到宋北云在外头嚷嚷,好气又好笑,他撩开帘子喊道:“莫要烦人,老夫打个盹罢了。” 681、六年9月19日 晴 举杯邀明月 “这是五十万斤麸糠,丁相公说了,你捡回一条命。” 面对突然而来的一队粮兵,那县令脸上满是茫然,他看着粮兵的兵长好奇的问道:“什么丁相公?” “还有哪个丁相公,当朝相国。”那粮兵不耐烦的说道:“快些,我等还有公务,你速速将东西交了,我们好回去交差。” 关于赈灾的一部分方略就是由军队掌控一部分紧急储备粮并成立专门的粮兵用来看管和调集这一部分的粮食,形成一个双保险。 这些粮兵正儿八经吃皇粮的,所以他们对待地方官员的态度可算不上热切,呼来喝去什么都是免不得的,也正是因为这种姿态,一般地方上的粮兵头头和官员都是相互不对付的。 但这也正是朝廷所需要的对抗,他们对峙起来才不容易出现同流合污的情况。 而看到那粮兵的态度,这县太爷脑子当时就是嗡嗡的,如果没猜错前几日来这里的那一老一少之中,老的……不就是姓丁么?赵家商号,丁大班,这不就是大宋的相国吗? 当时那一下,这位县太爷脚下一软就瘫倒在了台阶上,顺着台阶滚落在了地上,但他浑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觉得无比的后怕。 这正如丁相公带来的话那般,真的可以说是捡回了一条命,而仔细回想起来,丁相公身边那个所谓“跟班”那是越想越觉得眼熟,再仔细一咂摸,那可不就是当年在庐州赈灾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宋北云吗? 想到是那个杀神,摔倒在地的县太爷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心口突突的跳着。 庆幸,脑子里空空如也,却只有劫后余生之感,昨日碰到的两人居然是微服私访的大员。说实在的,他自己心中清楚,自己干的事,即便是有一万个道理,按照大宋律都是要斩立决的,更不用说还有宋北云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存在,真的是被一刀砍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但现在不光他们兑现了承诺,字里行间还透着一股此事不予追究的姿态,这种逃生之后的感觉让这位县太爷脑瓜子嗡嗡的。 他现在第一个反应就是追上去解释清楚,但这天大地大他能往哪找来呢。 等到他缓缓清醒之后,粮兵已经自顾自的开始将县衙内的粮食搬走了,县太爷全从始至终看着他们却如同痴呆一般没有任何动作,恐惧的后劲儿还没能完全过去。 “你说,那个县令若是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姿态?”宋北云坐在马车里笑着对闭目养神的丁相笑道:“恐怕是要吓得尿裤子哦。” 丁相缓缓张开眼睛,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连语气都很平淡的说道:“警钟长鸣。” 小宋倒是颇为不在意,他翘着二郎腿,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这一场巡视大概要持续一个月左右,这一个月的时间,肯定是要抓几个典型办了的,只是这个阶段还真不适合大规模的清理基层,所以这个典型还是比较难抓的。 而老丁这一路上来也有些疲惫了,说话的次数也少了许多,剩下宋北云这个年轻精力充沛的,自然也显得无趣了起来。 下个点便已经要抵达祁门县了,这地方对于宋北云来说就是故地重游了,这里可以算是他的万里之行的第一站,在这里吃掉了周家,还因为那条地下的黑市线路建设期了大宋第一条粮食保障通路,而这一次的到来,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再次来到这里,县令还是那个县令,县衙还是那个县衙,就连当初墙上的箭孔都还健在。 甚至当初他收养的那只猫都还活着,只不过那只青年猫已经变成了老猫,懒洋洋的在屋檐下躲着阴凉,听到外头有动静时才慢慢抬起头看上一眼。 “小东西,还记得不记得我啊?”宋北云走上去挠着老猫的下巴。 而丁相仰头看了一眼县衙:“为何这里不查?” “这里没什么好查的,咱们的目的地是浮梁。”宋北云起身回答道:“祁门不过只是个过路的站,浮梁县才是大户。” 说罢,宋北云径直转身走上了他最熟悉的街道,买了一些当地有名的老字号糕点,再带着丁相在这里吃了一些当地比较有名的蒸菜,两人便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只是让宋北云没想到的是到了傍晚时,祁门县的县令却是主动找上了门来。 “你是怎么知道是我来了的?” “宋大人有所不知,您走了没几年,衙门里不少差役还认得您,您今日在门口逗猫时就已经被认出来了,但看宋大人一身布衣,便知大人有要务在身,于是便私下告诉了下官。” “真是鬼机灵。”宋北云笑道:“那帮人,不愧是我老部下了。” 县令讪讪的笑了笑。 而宋北云接着介绍身边的老丁:“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也不遮掩了,这位是丁相国。” “下官拜见丁相公!”祁门县令连忙起身鞠躬道:“不知相公到此,有失远迎。” “你这样我就不高兴了,怎的到我这里便如此不客气?看不起我这个太子少保?” 祁门县令连忙起身正色道:“下官不是那般意思……宋大人莫要误会。” 宋北云挥了挥手,倒也是没再说什么,只是丁相嗤笑起来:“你这人怎的如此无聊?” 宋北云嘁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对祁门县令说道:“你这几年可有贪腐啊?赶紧报过来,我好杀了回去复命。” 祁门县令人都吓傻了,他连声起身说道:“天地良心,我怎会做出那等事情!还请丁相、宋大人明鉴。” 宋北云看他无趣的很,也就不再逗弄他了,随即便开始考核起他应对旱灾的方法来。 这县令虽然无趣,但却倒也是老实的很,很快便将自己的步骤计划拿了出来,其实无非也就是朝廷下达的指导意见的修改版,没什么大毛病但也没有之前那个县令那么亮眼。 贪的话,这位应该是不贪,但可以看出来比较笨,至少在施政方面不是那么灵光,难怪接了宋北云的班到现在还在这个县城起起伏伏。 “你么,考核还是要考核的,明日起你便随着丁相在祁门县中到处走走吧。” “那少保你呢?”丁相好奇的问道:“你不随老夫走了?” “丁相年纪大了,体能差了许多。这要是连轴转日夜跑,保不齐要生病的。我的意思便是丁相在这逗留三五日休整一番,我先去前方浮梁县看看。”宋北云笑道:“丁相公已经走了八百里,该歇息歇息了。” 说完他看向那个县令:“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安排。” “丁相为人节俭,你要敢大操大办,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丁相对宋北云这人可是哭笑不得,之前没有深切的共事,也不知道他那传说中的跳脱是真是假,可真当与他在一起共事之后,那是真切的能感觉到这人的跳脱和不羁。 可问题吧,这人在跳脱之余却处处透着机敏,审时度势一流不说,各方面的话术却也能拿捏的精准。空话套话一堆一堆的,但偶尔却不经意能流露出那骨子里的恃才傲物。 但有一说一,这种人丁相怎么都不觉得他是个会照顾人的人,可这一路上丁相却发现自己基本是被他给照顾了。虽偶尔会被这厮气得想揍人,但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简直就是活人成了精。 丁相甚至自己都有时候无意识会把他当成是同龄人而非一个子侄辈的小子。看看他,再看看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和侄子,果然这年少成名的都是有能耐的, “那既是如此,我便在这歇息几日再动身。” 丁相倒是没有反对宋北云的安排,到底是年岁大了,这些日子的舟车劳顿,他的腰已经快撑不住了,虽是没有说出来,但每晚睡觉时却是已经无法躺平。 许是宋北云发觉了,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那倒不如顺势就休整几日,让他先去前方巡视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就施政理政这方面,丁相觉得宋北云完全没有问题,而执法方面虽然有些过于残忍,但其实问题也不大。 这要换一个人,他定然也是不可能答应独自在后方休整的。 这样想来……今日抵达祁门县之后,他故意去衙门口逗猫还停留许久,恐怕就是为了这一遭,倒算是有心了。 打发了祁门县令,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宋北云就带着一部分护卫先行出发前往浮梁县了,这浮梁县在大宋的地位可是不低,除了烧制瓷器之外,还有坐拥三湖要道,东接衢州、南接信州、梅州,北接徽州、西接江州,自己本身还是产粮产茶的大户,就连县衙都是独一无二的五品衙。 当初宋北云在祁门县的时候没有过境,就是因为忌惮这浮梁的一众高官,但就这样的富庶州县,把里头当官的全部拉出去砍了,绝对没有一个冤假错案的。 而他们此行的重点也就是在江南西道这一块,重点的重点也就是江州浮梁这一片。 宋北云先去一步,先看看那帮臭鱼烂虾能翻起什么风浪。 坐在马车上,宋北云吹着已经带上凉意的秋风,嘴里哼唱着《康熙微服私访记》的主题曲,一曲五花马千金裘,倒还有了那么几分味道出来了。 这地方基本上不太可能会有匪患,因为交通要道不说,还是重点保护的商业路线,所以只要有所谓匪患一定是有人蓄意为之,只要宋北云遭遇到了匪患,那就代表着有些人要死了。 为了能赶紧完成这个指标,宋北云故意让自己看上去璀璨无比,完全就是按照左芳的标准来捯饬自己,看上去不知道有多富贵。 身上穿着的是京城瑞宝斋的顶级绸缎、帽子是兴合坊的订制,手中的扇子都是顶级玉骨苏绣的扇,连马车的规格都高了起来,那可是要多有钱就多有钱的模样。 暗访不一定要非常低调,这是宋北云总结出来的,身份也不一定非得是平民,因为如果很多时候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是平民不可接触的,所以对于像浮梁这样的地方,暗访的模式就能有很多了。 马车缓缓绕过崇山,缓缓驶入了这个号称大宋最富裕的县城。 或者应该不该说是大宋,而是唐宋以来整个中国屈指可数的富裕县城之一。 因为有钱,这里并没有太多遭灾的景象,但这玩意太正常了,繁华地段资源自然会往这里集中,他真正要审的并非是这个地方,而是那些一眼望不到的角落。 每座城市都会有藏污纳垢的地方,这一点古今中外无一例外,宋北云进入县城时,已经到了傍晚,他没有做过多的停留,直接找到了县城中最华丽的客栈就住下了。 顶级豪华套房,开门便是山水的那种地方,奢靡无比,一晚上便要两贯钱的那种。 他对外称自己是做瓷器生意的商人,刚接下家里的生意还不知道怎么做买卖,便亲自来到这里观望一番。 这样的人在浮梁到处都是。所以他一点都没吸引人的注意力,这个地方可不像是之前那个闭塞的小县城,这地方的人可多到吓人。 暗访三大原则,第一是隐藏身份、第二是不动声色、第三是直奔主题。 所以宋北云很快的就动用钞能力,在这里结交了几个当地的“朋友”。 这些人基本都是当地那些游手好闲的无赖泼皮,宋北云最开始打听路攀谈,然后便顺势请他们吃肉再给了些好处,这些人就成了宋北云坚定的狗腿子。 一口一句哥哥的叫着,好似到了梁山泊一般。宋北云也把纨绔这两字给展现的淋漓尽致,青楼豪掷千金不眨眼、吃喝也不管那大灾之年,没有酒就花大价钱去人家家中挖来陈年的老酒,没有肉就想办法找到“受伤”的牛。 仅仅两日,宋北云这个从庐州来的败家子的名声就已经在浮梁这边传开了,经典凯子的形象已经深深烙印在所有知道这些事迹的人的心中,而且因为他夸张的撒钱行为,已经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已经开始逐渐朝他靠近了。 而从这开始,宋北云的计划也要正式展开了。 682、六年9月21 晴 “今日全由宋公子请客,还请大家不要客气。” 掌柜的一句话,整个青楼中沸腾一片,下头的人纷纷举杯朝二楼的宋北云致敬,而宋北云也毫不掩饰的朝 “钱,我有的是。”宋北云将脚放在桌上,手边搂着当红的花魁,对面坐着新结识的狗腿子:“什么灾年不让卖酒,荒唐!出来玩,没酒算个什么事情。” “哥哥就是哥哥,这杯我先干了!” 宋北云听到旁边狗腿子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将手边那个风骚入骨的娘们一把推开,将手探入衣襟掏出一摞钞票:“今日都别给我面子,玩个痛快去!” 那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就这样在他手中一张一张的分发了出去,那花魁都惊呆了,虽是富庶之地的花魁,但却也是没见过出手如此阔绰之人,要不说人家是从京城来的呢,这魄力这潇洒,绝非常人啊。 “大官人~”花魁软绵绵的凑了上来:“也不知大官人在京城是做什么买卖的?” “粮食、矿、饭馆子,我家堂叔正是宋少保,我爹死后叔叔就将摊子交予我手头了,我这人不喜经商,就喜花钱。”宋北云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一边掏出一把钞票塞入那花魁的裹胸之中:“拿去!” “哎呀,多谢大官人~” 宋北云哈哈大笑,而被此气氛感染,旁边那些狗腿子也放浪了起来,拉过那些个青楼女子就做出了下流的动作,淫靡之气顿时在这青楼之中应了景。 那花魁看到面前的景象,连忙用手遮住了脸,但却不时的从指尖中偷瞄,还总是不经意的扫过宋北云的脸。 只是她发现这位宋大官人全程都只是在喝酒,眼神根本没有往她这个方向走,这让这位花魁满心的焦灼,她好奇的凑到宋北云耳边小声道:“大官人,要不我们回房吧,让奴家为您吹奏一曲,奴家这洞箫的功夫可是厉害的呢。” 宋北云只是靠在那,抱着胳膊半晌没有说话,突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开始大口大口的灌酒。 而那花魁以为是宋北云那个方面有问题,毕竟在这个烟花之地,什么样的男人可都是见过的,她知道有些有钱人老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没法子行人道。 为了不刺激宋北云,这花魁小姐便不再说那些个东西,而是开始跟面前这位大官人聊起了天。 要么怎么说婊子无情呢,若是不经世事的男子碰到这样一个妙人儿陪着说些烦心事,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是钟情上了么,很多人就栽在了这上头,毕竟这种地方可是个销金处,深不见底的大窟窿是填不满的,等到钱银耗尽时,之前那些陪着他们促膝长谈者,定是要被毫不留情的扫地出门,连狗都不如。 “大官人,方才您说那宋少保是您家叔?” “嗯,幺叔。”宋北云眼神略有些涣散:“自小宠爱于我。” 天下何人不知宋北云?别说宋国境内了,草原、金国、辽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人知道宋北云的大名。 这整日迎来送往的婊子自然也是知道宋北云名号的,所以当她听见说面前这个花钱不眨眼的大官人是宋少保的侄子时,心中还是很震惊的。 “去,找你家妈妈为我收拾间上房出来。”宋北云醉醺醺起身:“爷今日累了。” 碰到这种大爷,老鸨子都不用招呼,全程都站在外头候着的,一听里头的动静连忙开门迎了上前,亲自将宋北云送到了上等的厢房中。 青楼也有青楼的规矩,碰到这种爷,千万别提钱的问题,就刚才那么点时候,他已经在这消费了差不多有一万贯,这种人便是之后在这里白吃白住一个月又能如何? 等安顿宋北云睡下之后,那花魁问妈妈说自己要不要进去伺候,那老鸨子对她使了个眼神,两人便离开了房间。 “女儿啊,这种肥羊你就得顺着他意思来,他没说让你伺候你便离开远远的。” “可是妈妈,他说自己是那宋少保的侄子,女儿有些怕……” “谁?” “宋少保,就是京城那个宋少保。” 这一下就连那老鸨都变了脸色,若事情真的是这样,那可就真不太好办了。宋少保是谁大家都知道,如果屋里那位爷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一个老鸨子怎么可能担待的起呢。 “你先回去歇息吧。” 老鸨子打发了手底下的姑娘,拎着裙子一路小碎步就来到了二楼另外一个雅间之中,敲门而入之后,只见里头是三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为首的那位三十多岁,一副儒雅之姿。 “蒲大人……不好了。” 那个文士打扮的男子,微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怎的就不好了?” “那只肥羊是京城宋少保的侄儿。” “嗯?当真?” “应是假不得,他手上的钞票都是京城宝钞局的官印,是官钞。等闲人可是拿不到如此多官钞的。” 因为大宋官钞价值非常稳定而且印刷技术极为先进,市面上并无仿制,所以一般都用在大宗商品结算上,所以大部分的官钞都是集中在那些顶级豪商的手中,一般的富户还是用钱银来交换。 如今那位大爷手中全是这种官钞,可以确定这人不光富还很贵气。 “蒲兄,要我看这并非坏事。这等灾年,京城对于这些个纨绔少爷来说并非是好地方。反倒是浮梁这般的地界却是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柳贤弟,你有所不知。坊间传闻那宋少保的手段无孔不入,若是真的以这般姿态潜入此处……那该如何是好?” 两人聊天时,另外一个坐在那一直没有开口的男人终于说话了:“王妈妈,那位小少爷,你可看出有何不妥之处?” “这……奴家倒是没看出来什么端倪,比纨绔还纨绔,姿态也是嚣张跋扈的。就是好像……” 见老鸨吞吞吐吐,那阴沉的男人眉头一皱:“好像什么?” “好像不能人道啊。” “哈哈哈哈……” 闻言,屋中的几人都笑了出来,一个不能人道的人逛青楼,那可真是问君能有几多愁了。 不过笑完之后,他们倒是商讨了起来,那个阴沉男人率先说道:“不管如何,明日蒲兄也要与这位少爷接洽一番。” “为何?” 蒲姓男子挥手屏退那老鸨之后,压低声音问道。 阴沉男人沉吟片刻后说道:“你如今虽贵为五品知县,但究竟是根基尚浅。总归是要攀附一番的。这宋少保虽看上去并无实职,但他却是得官家厚爱,权倾朝野。即便是如今锒铛入狱却也只是夺了官职,可爵位和少保之职你可听闻被人夺了?” 蒲县令一拍大腿,惊呼道:“贤弟可是提点于我了。” “所以明日蒲兄去与这位少爷接洽一番瞧瞧,若他真的是宋少保的人,趁机便拉拢过来,以他搭上宋少保,这样以后蒲兄便可高枕无忧了。” “那又该如何拉拢呢,给钱?” “哈哈哈哈,蒲兄啊。你这县令啊,白当了。”那个阴沉男子笑着打趣道:“你还能比宋少保有钱不成?” “那怎么可能,早就传闻那新三司就是宋少保的囊中物,别的不说就光说那屯田司,我可是听闻了这几年屯田司在外头可被人称为吞天司,不知吞下了几多油水。说是富可敌国都不为过,而且还有那矿司,天下矿山都要经他们一道手,这里头的油水岂是你我能想象。” “所以嘛。”那阴沉男子嘿嘿一笑,笑容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而宋北云此刻正在心疼自己花出去的钱,这是他攒了三年的零花钱,现在一晚上就去了三分之一。这回去必须得要户部报销,这不报销都难解他心头之恨。 不过这钱花的还是很有意义的,反正人设是立起来了,三天内肯定会有人找上门来,至于是什么人他不管,反正在这个点上,谁冒头谁吃瘪。 倒不是说在这个小地方能干出什么大事业,主要是老丁和他这一趟出来绝对是不可能空手回去的,典型高低死活是要抓几个的,不立威的话,等到冬天到来时,恐怕是真的要乱套了。 至于抓什么样的人,自然是要抓这种富庶之地的典型,抓那种穷乡僻壤的没卵意思,虽说苍蝇老虎都要打,但现在主要还是先来一场武松打虎比较吸引人的注意力。 而且为啥丁相会不辞辛苦一路赶来,老头子精明着呢,他也需要在朝堂上打压一部分人了,不管是哪一派的人都需要被打压,只有交替成长和打压才能保障不会出现凝聚成团的情况,任何情况不能够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原本这属于皇帝要干的活,但现在皇帝逐渐成了甩手掌柜,除了军权其他都不再主动掌控时,宰相无疑就要成为那个平衡者了。 那宋北云现在的招数,其实也是比较原始也比较笨拙,但有时候最好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以凯子出镜基本上是最具有迷惑性的行为。 而宋北云侄子这个身份也完美合理的解释了他为什么长得像宋北云,至于年龄这件事,既是幺叔年龄相差不大也能说的通。 反正解释合理,逻辑上没有漏洞就行了。而且谁能想到真正的宋少保会跑来这个鬼地方微服私访呢?甚至还带着一个丁相。用合理的谎言掩盖不合理的真实,这就是经典骗术的底层逻辑了。 那他为什么可以断定三天内就会找上门呢,因为他已经把该出的风头都出尽了、把自己的人设也全都给暴露了,这个人物已经立起来了,而且在玩过这几天之后,那些观望的人也要开始考虑他会不会离开的问题了。 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利用自身一部分信息作为诱饵来换取他人的主动,这是经典的间谍套路,而宋北云是天底下最强间谍组织的头子,第一批都是他训练出来的。 对他人情绪和心态的把握,是宋北云除了化学之外最擅长的,而化学是从那个世界带来的,人心操控术是在这个世界学到的。 所以他一直才会说两个世界对他来说的重要程度不相伯仲,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而他现在暴露出来的人设有几个大的方向,首先一个是贼有钱,有钱到可以肆无忌惮的挥霍。这就给对方造成了一个先入为主的设定,金钱对他来说构不成任何的吸引力。 其次,就是他身子骨不太行,面对女子有坐怀不乱之能。但他显然道德不高尚,那既然道德不高尚,就是身体有问题。这个问题在广大纨绔子弟里是广泛存在的,根据京城首席纨绔左芳的描述,他们那个圈子里十个人有六七个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就不太行了,原因就是从十三四岁开始就在外头乱玩,玩到最后身子也算是垮塌了。 第三,就是他是宋北云的亲侄儿,在京城时被宋少保管着,压抑的很。而且因为他与宋北云的关系摆在那,京城的纨绔子弟并不喜欢带他一起玩,这就造成了他在这里的报复性消费。 三个人设可谓是严丝合缝,因果关系联系紧密,细节更是做到了极致,比如搂着青楼女子时手上的动作熟练而自然,但临门一脚时却开始变得不动声色。比如出手阔绰到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享受被一群人簇拥当老大的感觉。再比如整个人上下的行头都是京城名家出品,不是定制款就是绝版货,光有钱不可达成。 当然,还有这个人既然如此纨绔,为什么却名声不显,因为叔父是宋北云嘛,在少保眼皮子底下自然不能乱来。而出来之后的猖狂显然是因为山高皇帝远。 这种细节处的勾画,比光借着酒醉胡言乱语可丰满不知多少倍,可信度也达到了近乎圆满。 所以当这样一个恶臭满身的人站在那里的时候,那些嗡嗡叫的苍蝇终究是要忍耐不住了。 ------- 最近么,更新是慢了一点,但真的是因为没有灵感啊。众所周知,历史文到了中后期难免会出现这种问题,因为只要稍微随心所欲一点,高达就要造出来了。而且作为改革期,各种问题也需要陆续挖掘。 而这些问题嘛……你们都懂,历史都是螺旋形前进的,每一个点都与以往的某个点无限相似。所以不小心一点,很可能被举报成影射某某某而被审核,我得避坑。 等过来这段剧情,进入到科技井喷阶段就会好很多了。现在这本书大概走了五分之三左右,下本书诸位觉得什么题材好?历史?仙侠?都市仙侠?还是小甜文?上本书尾的地方投票最高的是历史,这本就是历史,这本书里的投票会成为下本书的关键哦。希望大家踊跃发言。 683、六年9月22 晴 “听说了没有,金陵那头打算按月度支援辽金和草原粮食,按人头计。” “听说了,这可是大事,可这宋国有这么多粮食么?” 四国会谈在暂停近两个月之后终于是重启了,这次的会谈内容主要是应对今年这场百年不遇的旱灾。 金陵那边的消息是按照月份供给四个国家最低限度的保障用粮,只是对这四个国家的政策是不同的,即便是相似的两金也有略微不同之处。 整个长安现在都已经开始热议了,他们不知道这种保障后头到底有什么条约,只是知道大宋这次真的太仗义了……无偿给粮,这是何等的深明大义。 但谈判桌上的几个皇帝却是表情凝重,赵性已经把不同的条约拍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是你们没法子拒绝的条件。”赵性靠在椅子上抱着胳膊:“不签,就没粮。没粮就要饿死人,饿死人可是大事。当然,我也不是非逼诸位签署这些条约,只是你们大可以看看内容,朕的首辅大臣可是个忠厚人呐。” 佛宝奴倒还好,相对于两金来说,宋辽是一份略不平等的条约,主要不平等的地方就是在协同制度上如果遭遇了大灾大难,调度权是归宋国的,但佛宝奴其实是知道这个调度权究竟在谁手上,只要在那家伙手里他就不会说特别偏袒哪一方,这还是比较靠谱的。 但对于两金来说,这就是一份彻头彻尾的不平等条约,而这种不平等体现的还不是在国力压榨上而是在文化侵略上,如果任由他们宋国继续往外进行文化和商业扩张,过不了几年两金的孩子甚至连自己的文字恐怕都不能认全了。 但这种事情反而是要比兵戎相见更难对付,因为人是往高处走的,当面对一个全方位都强大过自身的国家时,他们也许用武力征服不了一个民族,但用糖块用丝绸用棉袄用咿咿呀呀的小曲却可以。 而且这种征服更让人防不胜防也更让人无力抵抗,因为那的确是好东西,的确是能给人带来便利的东西。像两金这样的国家,他们的底层民众是无法拒绝宋国给他们带来的更好的生活的,谁也无法拒绝。 “不着急,第一批粮食已经在十日前便开拔,很快就会抵达各国。” 赵性现在的口气嚣张的一匹,他现在真的是觉得官改太棒了,别国皇帝还在为了处理政务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每日就是吃饭、睡觉、泡温泉、逛青楼,而等到开会的时候,各项政令却井井有条的发布着,将国内外大小事务一一统筹。 而今年的大旱,宋国也因为他赵性的英明决断,不光自家国内没有大问题,甚至还能抽出手来调剂别国一把。 当然这种调剂他都不担心,有那个大粪从门前过都要舀一勺的宋北云主外政,这帮人一个都别想活! “我没意见。”佛宝奴提起笔在协议上签了名:“统管之制于辽宋之间皆有裨益。” 合约其实很早就给几个皇帝过目了,给辽国的是两份,一份就是那个粮食定价权的,一个就是这个共管体系的。经过辽国的大臣商议,最终决定选择了这个共管体系。 他们甚至有的人还沾沾自喜,还说不知道为什么宋国会提出那样不可能采纳的条约,然后想也没怎么想就把第二张给签了。 但佛宝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她和手下的大臣实在是找不出什么毛病,至于她感觉的不对劲,完全就是出于对宋北云这个人的了解,这厮绝对不可能直接抛出这种利好条约出来的,也更不可能是为了她们母子而干出这种事来。 只是相比较两金的条约,这个条约已经是很好了,眼下这个危急时刻,还真的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条约能够缓解燃眉之急。 “诸位,今日便到此为止了,明日再决定是否签署吧。” 赵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掌控了四方首脑会议的主动权,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明日签署之后,我们再讨论一番关于万国运动会之倡议。” 这个万国运动会最初在三年前便已经成型,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实施,运动会的章程是现成的,只需要根据实际情况相应更改便是,虽然现在各国都在遭灾,但天灾终归是会过去的,那么后续便是要开展各种合作和交流的,这个运动会便是最好的契机。 佛宝奴对这个运动会比较感兴趣,或者说她对所有竞争累的项目都很感兴趣,在她看完运动会的项目之后,其实就已经琢磨辽国能拿几块金牌了。 只是两金的日子过的很苦,他们对这个东西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上面的项目却是包含了狩猎和摔角之类他们民族的传统项目,这要是让人家夺冠,那两金的脸面可保不住。 所以这个项目倒是得到了四国之间的认可,不过这都是些细枝末节了,当前唯一的事情就是怎样度过这一场百多年不遇的恐怖旱灾。 如今已是中秋,再过些日子便要入冬,等一旦到了飞雪之日,两金的日子恐怕是真的没法过了,如果没有宋国的粮食援助,恐怕饿死之人得以十万计。 今日的洽谈结束之后,赵性收拾东西正要出万年宫,但却被佛宝奴给叫住了。 “大兄,作甚?” 佛宝奴上下打量着穿着夏装的赵性:“你为何不穿龙袍?” 赵性将自己的纯棉衬衫调整了一下,指着胸口的云龙胸章:“这不么?龙袍又不是非要满身龙才算。” 从今日一开始,佛宝奴就注意到了赵性的穿着,今年虽是已到中秋,但因是大旱而仍然炎热,佛宝奴穿着龙袍在那坐一日都快死了,但看到赵性却是一副自在的样子。 想来就是那一身衣裳的缘故了,他今日穿着一身酱红色的有领有袖的前开襟的而且袖口有扣的内上衣,外头披着一件单层的玉生装,裤装也是板板正正的款式,热时将外套脱去,只穿内上衣却也不显猥琐,反更显挺拔,不知道要比龙袍轻便爽快多少倍,这一身真的好戳佛宝奴的心,她体燥本就耐寒不耐热,今日又格外闷热,坐在那一日,连亵裤都湿得发臭了。 “你这身衣裳……” “我狗出的款,俏俏打的样,她现在主推这种款,让我帮着广而告之一番。”赵性撩了一下外衣:“还别说,真不错。比那龙袍通透多了,棉布穿在身上也舒适,里头好像还是个什么混纺之类的,反正是新鲜料子,透气。” 说着,赵性还亮起了脚上的皮鞋:“你瞧瞧,小牛皮酸鞣抛光,再加上牛筋的底,走路也舒服不硌脚。我就说你们这些当皇帝的,一点都不知道尝试新东西。” 佛宝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双鞋,想了一会儿之后起身:“我也去让俏俏给我弄一身去。” “你……恐怕不合适吧?”赵性沉吟片刻:“露馅的。” “我平时穿总行。” 佛宝奴不得不承认,赵性绝对是她见过的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了,但偏偏正应了宋北云的话,那便是只要国力强大,就算赵性没事喜欢沿街乞讨人家也只是会说他亲民爱民。 所以在榜样的力量下,佛宝奴很快就趁着赵性出去嫖的时候摸到了公主府,上来就是对俏俏死缠烂打,高低好赖也要让俏俏给她整一套。 “你的腰好细哦。”俏俏在给佛宝奴量身的时候不无酸楚的说道:“都生过了孩子,却还如少女一般。” “马背上长大的,自然不同。”佛宝奴平展着手:“这衣裳穿在我身上能好看吗?” “自然是能的。”俏俏转过身取来一张她画的素描,上头的样板正是金铃儿。 “我的妈呀!”佛宝奴惊叫一声:“这么大……” “对!”俏俏更酸楚了:“就是这么大。” “跟我头一样大了。”佛宝奴长出一口气:“真要命,要是我是男的,我恨不得溺死在里头。” 当她们正在聊这个时,金铃儿就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听到“跟我头一样大”时,她的表情变得极怪异。 “俏俏,信到了。”金铃儿咳嗽一声提醒道。 佛宝奴一听金铃儿的声音,立刻就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任由俏俏给她量体。 “里头都说了什么?”俏俏拿着皮尺忙乎,也没抬头:“是不是又是那些肉麻的话?” “左柔有了。” 当时那一瞬间,房间里气氛陡然变冷,俏俏的皮尺落在了地上,她连忙弯腰捡起,然后抬头看向金铃儿:“这……” “公鸡下蛋。”金铃儿冷哼一声:“那厮居然也能生孩子。” 俏俏听完都快哭了,她咬着嘴唇不说话,而佛宝奴侧过头看了俏俏一眼,然后又看了看金铃儿:“你这人,说话可是不分时候了。” “好好量你的衣裳。”金铃儿瞪了佛宝奴一眼。 俏俏此刻委屈的不行,金铃儿见状倒是安慰道:“别慌,不是还有巧云跟你作伴么。” “为何就是不得行呢……”俏俏委屈的说道:“再过几年怕是都老了。” “行了,别想那些了。”金铃儿继续说道:“明日长安城有个为灾区募捐的活动,俏俏你准备准备,到时把牌子款式都打出去。” 俏俏叹了口气,默默的应了一声,而佛宝奴却拽住俏俏的手,揽住她的肩膀:“不要急嘛,大不了等那厮回来之后,就全归你了,不让他进别人屋。” 金铃儿笑而不语,只是深深的看了佛宝奴一眼,这人典型的自己不好也不让人家好,而且总是有针对性的说些话,当真不是什么好人。 但佛宝奴却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不然你该多可怜啊,你看我那个小东西,都开始学走路了。” 俏俏听着就更委屈了,金铃儿终究是听不下去了,她走上前拽过俏俏然后说道:“你可收敛点吧,俏俏这都委屈的不行了,你还在这胡说八道的。” “我又没说假话。怎么?你还以为你在这家中说的算啊?俏俏一日还在,你也不过就是个妾。” “哈哈哈。”金铃儿笑了起来,挽住俏俏的手:“走,姐姐。我们出去吃凉瓜去。” 佛宝奴:“???” 看着他们两人远去的背影,佛宝奴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这赵家人都是什么毛病?赵性一点不像个皇帝,这赵玲一点不像个公主。 说她是妾居然都能不生气? 正在佛宝奴诧异时,碧螺手上拢者一摞丝绸从门口走过,佛宝奴连忙喊住:“碧螺来来来。” 碧螺好奇的倒退了几步,走入了房中:“陛下……” “叫姐姐便好。”佛宝奴极喜欢碧螺,因为这个孩子的性子跟她竟是有八分相似,虽看上去是柔柔弱弱,但眼中带杀气。 “姐姐问你,为何金铃儿不在意当妾啊?” “我……”碧螺尴尬的一笑:“姐姐,我也不知,我先去准备明日的活动了。有不少事情要安排呢。” “去吧去吧。” 佛宝奴满脸好奇的走出门外,正巧见到肚子大到快要卸货的妹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坐在堂前晃着脚丫子吃着甜瓜。 她走上前清了一声嗓子,观音奴条件反射的就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佛宝奴的方向。 “陛下……” “你怎的如此没规矩,身为辽国公主,一点姿态都没有,怎可到处乱走?你可不要好的不学啊。”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的佛宝奴,而佛宝奴想了想,似乎自己刚才的话有哪里不对。夹枪带棍一套下来好像把自己给打了。 “嘶……”佛宝奴挠着头转身去看儿子去了:“奇怪……” 堂前在她走后顿时笑成了一团,金铃儿捏着瓜对观音奴说:“你家姐姐有时候脑子就是如此不清楚的。” “不敢说不敢说……”观音奴连连摇头:“对了,姐姐们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了?” “听说长安工坊的事啊。” “长安工坊怎么了?”金铃儿好奇的问道:“出事了?” “那倒是没有,好像是长安工坊在四大工坊中第一个将扭钟制出来了。”观音奴笑道:“还把一日十二个时辰分成了二十四个小时辰,每个小时还有六十个分,六十分里还有六十份,似乎叫秒。以后就不用一炷香一盏茶定时啦。外头都传开了,现在那些个老学究都炸了锅。” 金铃儿挑起了眉头:“还有这等事?我去打听一番。这东西是个好东西,以后泡茶就可知要泡多久了。” ------- 明天开始要还这个月的债了……脑壳疼。 684、六年9月23 晴 “不对啊。” 佛宝奴绕着金铃儿不停的转圈,正在那看表格的金铃儿被她绕的有些烦了,抬起头皱眉问道:“你在念念有词的绕着我转个甚?下降头吗?” 听到金铃儿的抱怨,佛宝奴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只是上前伸手戳了戳她的肉。 “你干什么东西!” “不对劲的。”佛宝奴死死皱着眉头:“以前都没有这般大,你是不是胖了?” “没有!” 闹了半天这位辽国陛下原来只是因为这种事情而在这绕了大半天,这一下还真不知是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的好。 “以前都没有这般大的,你把衣服脱了。” “死走!” “脱了!” “我让你走听见没有?” 巧云不在,佛宝奴就是这里的武力巅峰,金铃儿的小胳膊小腿根本就耐不住她折腾,三下五除二就被佛宝奴将衣裳给脱了下来。 “唉?”佛宝奴拽起金铃儿的肩带,弹了几下:“这个怎么不同了?” “你是不是有病!”金铃儿捂着胸口怒斥道:“再不走我叫人了啊。” “你能叫谁?”佛宝奴倒是丝毫不在意朝她晃了一下手指:“转过身去。” 这陛下到底是陛下,她一开始就在俏俏的画作上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金铃儿那可是太熟悉了,她大归大,但却也没有大的那么夸张嘛,而且既是生了孩子的妇人,怎可能还如少女那般呢。 发现了问题的陛下可是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了金铃儿面前调查了个仔细,这一番探查之后才发现金铃儿的胸衣里头似乎有大文章。 这玩意自己也有的,但问题是怎么也穿不出这种效果,而且通过材质和造型看出来,这东西绝对跟自己的不一样。 “我也要。” “什么你都要么。”金铃儿匆匆穿好衣裳:“我的尺寸你又穿不得。” “你说话就说话,侮辱人作甚。”佛宝奴背着手在屋里绕了几圈:“你们倒是好,弄出了新东西也不跟我打招呼,这是没把朕当自己人啊。” “你隔这耍什么威风呢。”金铃儿倒是毫不在意:“赶紧出去,我明日还要做活动呢。” “胡闹!女子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从年纪算从地位算都该是我来掌家,我说不许去。” “你辽国的皇帝管我大宋的公主,你好大的官威。”金铃儿拿起东西准备去别的屋:“别烦我。” “你等等,给我等等。” 佛宝奴追了出去,她是个极较真的人,今天不搞清楚那个新款胸衣的秘密,她恐怕是连睡觉都不得安稳。 而此时此刻,远在两千里外的宋北云正靠在勾栏的雅座上看着台上的优伶戏子舞弄张扬。 这个年代之所以戏子的地位极低,低如青楼,其实就是他们的表演形式上有很大的问题。虽然在金陵长安等地方,这样艳情的表演已经被封禁并且经过多次创作已经成了雅俗共赏的项目,但在这样的小地方,露骨的表演仍然占据着主流。 台上的优伶青衣半敞,挥汗如雨。下头的看客人人脸上挂着猥琐,说什么败坏风气,这地方似乎就没有风气一说,来这的人也大多是些暴发户和当地混社会的人儿,那压根也算不得什么高尚的主儿。 宋北云坐在最好的位置,面前有个小厮趴在地上,而他的脚就架在小厮的后背,俨然一副人上人的模样。 在他的旁边,则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在对他小声说着话,但宋北云却全程没有正眼看他一眼,将那种眼高于顶的京中纨绔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让人不信也得信。 “我家老爷说了,若是宋老爷肯帮忙,要什么您便开口。” “我要的你家老爷给不起,你家老爷能给的,我也不稀罕。”宋北云指着自己:“我,坐享金山,那是在金陵也是数一数二的主儿。天底下除了皇帝老子,便是我宋家了。你们能给我什么,又凭什么让我给你们牵这个线,搭这个桥。” 宋北云手一挥:“你走吧,莫要再滋扰了。” 被赶走的文士回到了那蒲县令的身边,将今夜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给了他。 他从宋北云的话语和姿态来看,这个人应该不是假的,人家那做派一看就是顶级纨绔玩出来的东西,什么五十贯钱让小厮当人肉脚垫子、包下左右前后三排所有的位置。 这种狂不是说钱多钱少,而是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而且也绝对不是像这些小地方的恶少那样吹胡子瞪眼不上台面,人家全程轻描淡写的,似乎就差在脸上写上三个大字“就是玩”了。 “看来这人身份应该没问题,可若是如此油盐不进该如何是好啊。” 蒲县令听完之后直发愁,他真的不怕什么达官贵人,自己能在四十岁便当上五品知县,刺史唾手可得,难不成凭的是才华不成?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平庸之辈,没有那晏代宰相和宋少保的天纵之才,但他唯一能拿出手的便是那捭阖之术。 作为一个久经官场的老将,他深切的知道什么样的人最难搞,不是那种看上去两袖清风的,那种人就是需要的筹码高点,一块金砖不行就两块,两块不行就十块,算不得什么难度。 也不是那样看着就是贪官污吏的,那种人更好办,简直就是他天生的盟友。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真正难办的反而就是像这个纨绔这样的人,他没有什么欲望,金钱他多的是,花都花不完。女人,他不行了,明显看着就不行了,送女人反而是侮辱了他。 换个角度来说,这样的人虽然看上去酒色财气样样都沾,但何尝又不是一种无欲无求呢。 遇到无欲无求的人,最有效的法子便是让他体验他没体验过的东西。 可是什么东西他没体验过呢?要让一个人感到新奇刺激,那是需要先知道什么东西能够触动他的情绪。 这可就是个大难题了。 而宋北云那边在赶走了这第一波的访客之后也回到了客栈,坐在窗口开始记录起每日遇到的人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今天这个说客背后的人可能不是哪个富户豪商,应该就是这浮梁地界的高官。 高官想要通过自己来搭上宋少保那条线,这其实是人之常情,但现在问题来了,他打算用什么方式来搭这条线呢? 这次私访是为了钓鱼,而且最好可能是大鱼,如今看来这一条可能就是这一路上最大的一条鱼了。 “要是妙言在就好了。”宋北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麻烦。” 不过幸好,昨日夜里丁相就抵达了,他本按照原计划要休整七日,但他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就提前出发来到了浮梁,他们两人并没有直接见面,毕竟现在宋北云就算放个屁都会有人往回报告说他的屁是个什么味道的。 丁相就住在宋北云的隔壁,身份是个过路去清江县收购药材的商人,两人在第一日并无交流,宋北云隔着房间都能听见老丁的呼噜声排山倒海,想必是真的累了。 今日等宋北云回来之后,丁相还没有睡下,他记完流水之后就来到了窗口,趁着夜色四下无人悄悄的沿着房梁爬到了丁相的房间之中。 丁相此刻正坐在屋中喝茶看书,听到头顶有动静就冷不丁的一抬头,赫然发现有个人就吊在那个地方,当时吓得浑身一哆嗦,等看清楚是谁之后才呵斥道:“你弄什么东西你!” “嘘。”宋北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来到桌前坐下。 “丁相啊,我来求教你个问题。”宋北云小声道:“你说,若是你是个想攀附富贵之人,你遇到一个良机,你会错过么?” “那自是不会。”丁相打量着宋北云:“怎的?有人想要攀附你?” “不是攀附我,是攀附我叔叔宋北云。” 丁相:“???” 接下来宋北云把自己在这里立的人设这么跟丁相一讲,再把这几日的事情这么一说。 丁相虽然是个治学巨匠,在精明上要略逊于赵相,但毕竟是个宰相,还执掌大理寺多年,这里头的弯弯绕,天底下还真没几个人能比他明白的。 “那就要看他们是求什么了。”丁相沉思片刻后说道。 “应该是不是求财,求财他们犯不着搭上宋太保这条线。”宋北云笑道:“应是求官。” 丁相点头后抬起头问道:“那你觉得他们会如何拉拢?” 宋北云把几个可能都说了一遍,而丁相却逐一摇晃起了脑袋。 “钱不成,色不成。那该用什么?” 宋北云眯着眼睛沉思了许久,然后突然仰起头来说道:“他们怕不是要带我去杀人放火吧?” “不好说,但有一说一,老夫见过无数贪官污吏在大理寺中沉痛追悔,他们之中因为诸多重重身陷牢狱,最后无一不追悔万分。你道行还浅,可莫要因此迷惑了心神。” “这您可放心,我什么没见过呢。”宋北云自信的一扬手:“就这会这点娱乐项目又算的了什么呢。” . 685、六年9月24日 晴 西北联合大学 宋北云始终认为一个时代的社会治安和整体吏治腌臜,一部分是因为贪欲难以磨灭,还有一部分就是娱乐项目太少太少了。 说实在话,宋北云在这里活了这么久,还真没有什么他能看得上眼的娱乐活动。 曾经他看过一本书名叫《全球化陷阱》,里头提到过一种名为“**乐”的理论,虽说这个理论主要是用来安抚大多数“被抛弃”的底层边缘民众,但实际上它的效果远不止安抚民众那么简单。 这种理论可以在很大范围上使社会多样化进程加快,并且极大的降低了犯罪率。 很多人说娱乐业的存在只是为了毛钱,这不错但也不全对,因为如果社会中娱乐业占比过低,那么犯罪率是必然会直线上升的。的确,娱乐业充斥着肮脏也同样是官员腐化的根源之一,但它同时也是社会的润滑剂,能轻易被娱乐业腐化的人一定也逃不开其他领域的腐化。 而如今这个时代,宋北云大概总结了几种常见的娱乐项目,主要都是分部在博彩业、色情业,普通民众甚至精英阶层的娱乐项目都非常少。 这长久看来并非是一件好事,但碍于生产力的局限和民智开化程度,现在也并没有什么更好的项目可以运作。 但既然报纸已经诞生了,后续是不是可以将很多东西整合起来,让民众能够享受更多欢乐的权力呢? 当然,这只是由眼下正在发生的事产生的联想,只有着眼于自身开始反复的探讨,才能不断的寻找出路,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唯物主义的辩证观点。 所以宋北云的茫然,其实就是因为自身眼光所局限,而分不清对方到底会使用怎样的方式来对自己进行诱惑,毕竟能够诱惑到他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对面也不可能扔出一台能上某宝的智能手机。 所以多少有些好奇吧,想看看这帮人到底打算用什么东西能够来博君一笑,就像当年谁也想不到周幽王会烽火戏诸侯一般。 天亮之后,小宋自然不可能日出而作,纨绔的属性就使得他在床底下放着大冰块盆子的床上一觉得睡到正午时分。 但这时的长安却已经热闹了起来,今日听闻长乐太平公主今日要亲自上台为灾区募捐粮款,许多人都想亲眼目睹这位被人传颂了许久的女菩萨到底是长得怎样个圣洁模样。 所以活动还未开始,长安的中心广场上便已是人山人海了,小贩们也找准了时机将各种各样的货物推入人群之中开始贩卖。 今日赵性也在这人群之中,因为还没到三日之期,协议合约也都没开始签署,他的日子过得极是悠闲,甚至几次金陵催他回去,他都以各种名义给推脱掉了,大有乐不思蜀的架势。 “要我说。”赵性手上捧着一碗豌豆凉粉,身上穿着衬衫,下头的皮鞋也显得跟别人格格不入:“这凉粉还得是加糖的,这加酱油的不是很好吃。等回去我就下令,天底下的凉粉都得给我加糖。” 旁边伺候他的是王老太监,虽然他越来越老了,但现在的精神头却是越来越好,因为在公主府伺候着,吃得好睡得好,现在整个人没有一丁点行将就木的样子,反而胖了许多。 “官家,要奴婢说,您已来此近半年了,也是该回去了。”王老太监小声的说道:“这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今时不同往日啦。”赵性一脸不在乎的说道:“大宋有朕没朕一个样子,大有盛世之景。” 王老太监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站在旁边小心戒备着,毕竟赵性是他从小伺候到大的,这位爷有多任性,他可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像今日,身为皇帝竟俏俏的甩开护卫一个人来到这鼎沸之地,这若是要出了什么事那还了得?若不是护卫中有司命司的后辈过来求助,王老太监都不知道这大爷干了这么离谱的事。 “陛下,回去之后请责罚那些护卫。”王老太监突然再次开口:“他们也太不尽责了。” “不怪他们。”赵性垫着脚往台前看着,心不在焉的回答道:“朕从狗洞里钻出去之后藏在煤车里跑出来的。” 王老太监当场震惊,这皇帝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居然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这身份何在?颜面何在?国格何在? 而在赵性左顾右盼之下,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靓丽女子,她挤开众人来到赵性身边,皱着眉头说道:“也不等等我……” “等什么等,你自己出来玩都不会吗?” 王老太监这么定睛一瞧,竟是贵妃娘娘,这两口子…… 正说话间,台上已经开始了,无外乎就是一些熟悉的流程,然后再就是公主出来站站台,说说话。 不过今日的金铃儿倒是俏丽的很,她一身上下穿着都是改款的玉生装,长发披肩,胸口处别着一枚代表皇家的纹章,又帅气又清爽,讲话时透着一股子母仪天下的姿态。 还别说,公主亲自带货的能力是真的没谁了,下头不少女子都在打听公主身上那身衣裳在哪里能买到,而男人们也很少对她露出什么猥琐的表情,因为她可是太平公主,大宋名望最高的女人,是被叫成女菩萨的人。 听说今日还有一场拍卖会,拍的都是一些稀罕的物件,所有收入都会进入善款之中。 “ 金铃儿将位置让了出来,接着长安刺史缓步走上前,他同样也是一身板正的玉生装,比以前的官服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只是头上的发髻看着有些怪异,但看久了倒也习惯。 刺史的讲话内容相对比较枯燥,没有公主殿下那么有趣,但他在此公布出来的内容可是让人欢呼雀跃。 首先便是长安从明年开始会将教育分级,分成三个阶段,每个阶段进入到下个阶段都会进行考试,而且还会以转款修建公立学校,对所有学生进行统一教学。 之后的重磅消息便是长安几个学院在今年年底会进行整合,形成大宋第一所综合性学府,名为西北联合大学。第一任名誉校长由大宋皇帝亲自担任。 “我我我。”赵性对着老王拍着胸脯:“就是我了。” 这个消息的出现,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颠覆性的,因为这所学校的教学范围大到惊人,而且他不光教学还做研究,从历史、哲学、文学一直到机械、农业、化工等等,可以说是贯彻古今,从四书五经到全新的学科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师范学院用来培养出能够胜任“堪为人师而模范之”的青年。 而且当刺史拿出赵性亲自书写的校训“博学笃行格物致知”时,赵性指着上头对老王说:“怎样?字可以了吧?” “官家的字一贯可以。” “哄老子。”赵性撇了撇嘴:“你不是个好人。” 当然这些还不算完,最后的重磅消息便是从今往后所有公立学堂之中,除了寝室和茅厕之外,再不分男女。女子同样可以享受到教育的权力,并且如果能够成功在联大毕业的女性将会有优先入职长安各衙门之权,若是成绩特别优异者,可破格免试录取。 这个消息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又是一记石破天惊的闷雷,但经过近两年的铺垫,长安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起伏,这要是在别处恐怕得炸了锅。 不过不少女子在人群中都已经激动的哭出了声音,即便是当年武周之年也没像今日这般允许所有女子进行进入学府深造。 此刻最高兴的自然是赵性了,他恨不得现在就上台拍着胸脯对下头说“这都是老子一拍胸脯决定下来的事,你们还不快快谢主隆恩”,但到底他也快三十了,怎么说也要比以前沉稳许多,硬生生的按捺下了心中的悸动,继续在人群中观望着。 可到底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此刻也坐在台上不过是女装打扮的佛宝奴心中可不是个滋味了。 眼见着长安和大宋日新月异,每次新政出现,大宋就会强上几分。而大辽到现在却仍是死气沉沉,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如果辽国再不革命,等到大宋完成了第一轮社会结构转型,辽国再就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了。 但改革谈何容易,天底下最难的事情就是改革了,佛宝奴甚至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刻不容缓。 如今眼见着长安变得和外头彷如不是同一个世界时,佛宝奴终究是急上了心头。 拍卖会是重头戏,至少对大部分百姓来说这才是最有趣的地方,因为他们都听说了,这次拍卖会都是一些稀世珍宝。比如大宋皇帝捐出的夜明珠一套。 是一套,不是一颗!这一套极珍贵,据说是当年吴越王钱氏赠给赵家的国礼。 还有就是宋北云手书唐诗三百首,摘录了天下第一才子认为最好的诗词共计八百七十二首,每首旁边还带注,可遇不可求。 “哼,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赵性旁边传来,他转头一看却是发现那个日本娘们居然就在他不远处,这厮一边嘴巴上在说着那手稿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在兜兜里翻找着钞票。 686、六年9月25日 晴 拍卖的形式其实并不常见,但有些拍卖的意义却是极重大的,比如这次长安的拍卖会。 好东西真的是不少的,许多都是皇家宝库里直接拽出来就卖,不少东西上头甚至还附赠了我皇赵性的亲笔签名。 当真是有一股子“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气味在里头。 但要说皇帝的威望因此受损了没有,其实不但没有受损反而名声更加好听了,而这些豪商那本身就是削减了脑袋向往着贵族,如今碰到这个机会那可是玩了命的使劲撒钱。 比如那套夜明珠,如果没有皇家珍宝的身份,它的价值可能就在三万贯上下,但加了这皇家珍宝的身份,最终被蜀中蓝家以十七万贯成交。 这里头绝对是政治意味大于交易意味的,这一手十七万贯下去,无异于是给朝廷投了一份忠心,映衬着当下这个改革背景,其中意味不难品尝。 除了这些带有政治色彩的物品,其他的东西倒是价格都不算太高,一些名士、名媛的日常用品、文房四宝之类的,价格一般都是在十贯到五十贯之间。 “接下来的一件拍品,是大宋太子少保宋北云的唐诗三百摘录集。说是三百,其实早已近千,带注解,全八册。起拍价八十贯。” 周围的人一阵安静,就在紫式部觉得这玩意八十贯就要到手时,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下头传来:“一百一百!一百我要!” 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响了池中的鱼。 男人们都还好说,那帮娘们算是疯了,价格从一百贯一路被叫到了五千八百贯,而且居然一点都没有要停的意思。 紫式部看着手中的五百贯钞票,这还是她扣扣搜搜全身上下搜罗出来的,就连藏在袜子里的一点压箱底都被她给扣了出来。 “他这么受女子爱戴?”佛宝奴侧过头一脸不满的看着金铃儿:“你也不管管?” “这事是我能管的吗?”金铃儿脸上全是无奈:“你也不瞧瞧这有多少人。” 佛宝奴眯着眼看着下头,发现不光是宋国的女子在抢,就连辽国,甚至是西域的都在哄抢。 她实在想不明白,区区一个宋北云有那么大的魅力吗?不过就是一份唐诗注解罢了。 说罢,她转身回去对身侧女官说道:“你去喊,没底价。” “嗯?”金铃儿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疯了是么?这个也抢?” “千金难买我乐意。” 别的地方不说,在长安这一亩三分地,宋北云在女性心目中绝对是最耀眼的明星,长得帅、有能力、才华出众、政绩斐然、位高权重,往日里看上一眼都是心肝砰砰跳的,如今这名满天下的大才子的手稿,那还不得抢下来? 随着辽国大恐怖的加入,这破东西的竞价变得格外诡异了起来,区区宋北云手稿竟是一路破万,往三万贯的高峰冲刺而去。 紫式部都快哭了,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那个东西她嘴巴上说没什么了不起,但真的好想要啊。 因为听说里头不光是有唐诗注解,还有宋北云自己写的没有流传出来的词,据说多达百首。 要知道那人的人品虽然次了点,但外界盛传天下之才一石,他独占七斗可不是空穴来风。 可眼看着这东西的价格飙到了一个她根本无法接受的价格,紫式部的眼泪花儿已经开始在眼睛里打转了,当初家国破碎都没现在难过。 “小姐小姐,你猜猜我方才见到谁了?”他那个小侍女弓着腰钻到了紫式部的身边,怀中护着一个糖人儿:“你绝对想不到。” “谁?” “大宋皇帝!”小侍女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就在旁边呢。” 紫式部哦了一声,兴致缺缺。她见过宋国皇帝,而见过之后的观感并不好,如果说宋北云是个人品不太好的坏蛋,那这个皇帝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哇,那个诗稿都到了三万五千贯了啊。”小侍女惊呼了起来:“小姐,你完蛋咯。” 紫式部本来就已经很伤心了,现在被这小娘们一刺挠,浑身都不自在,她深吸一口气,心中生出一计来。 “走,带我去大宋皇帝那边去。” “啊?哦……”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赵性所在的位置,赵性此刻正带着贵妃坐在一个路边的小摊子上吃馄饨,旁边就是个卖糖人的铺子,难怪那小娘皮能看到大宋皇帝来着。 紫式部走过去之后,轻轻坐在了赵性的对面,而周围隐藏在人群里的特务此刻火枪的扳机都已经挂在了手指上…… “你……哦,你啊。”赵性吃了口馄饨,一抹嘴:“胆子倒是不小,要是刚才你有稍微出格的动作,你现在脑袋上最少三个窟窿眼。” “臣女叩见大宋皇帝陛下……” “行了行了,哎呀。”赵性左右看了看:“别给老子暴露了。” “臣女……有一事相求。” “你求我?干什么?” 紫式部嘟囔一会,鼓起勇气说道:“臣女想要那个宋大人的手稿,可是……可是囊中羞涩。” “就这?” “嗯……臣女想求陛下赐给我。” 嘿,这娘们是聪明哦。赵性终于正眼看了看她,这一句话就把天皇帝陛下给架起来了。一个天皇帝陛下若是连子邦如此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那他算是个什么天皇帝? 赵性轻轻点头:“果然宋北云说的没错,你们这小日本真的是鬼精鬼精的。” 说罢,赵性一扬手:“老王,去。买下来,反正朕也是要捐钱的,就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这便去办。” 当大宋皇帝杀入战局之后,这个抄本的争夺突然进入了一场诡局,展开了一场难以名状的极限拉扯。 宋辽两国皇帝在这一刻进行一场不可能言败的斗争,双方你来我往,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时刻。 随着节奏的深入,其他竞拍的人都已经落下帷幕,唯独这辽国的女官和大宋的宦官头子还在擂台上你来我回。 到了这一步,这已经不是说谁能喊停就停的了,完全就变成了一场国格之战。 “谁?”佛宝奴听到 她说完看了一眼金铃儿:“你那老太监为何要跟我争?” “你觉得是我指使的么?”金铃儿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你猜猜是谁。” “赵性!”佛宝奴咬着牙喊出了那个名字,然后立刻转头对身边的人说:“咬死他!绝对不能松口。” 而赵性那头也得到了消息,一听跟自己喊价的辽国的内府女官,当时就暴怒了:“狗日的佛宝奴,干她!不能丢了我大宋的脸。” 双方得了各自主子的命,那就发了疯一般的开始狗斗,最开始还一百贯一百贯一加,加到最后已经一千贯一千贯一加了,而从最开始的八十贯起价,现在已经转瞬进入了十万级。 那价格听得紫式部都浑身发毛,看到赵性仍悠哉哉的吃着小吃,脸上波澜不惊的样子,她的心理防线先崩了:“陛下……要不算了,臣女不要了。” “算了?现在可不是你的事了。”赵性端起甜米汤喝了一口:“这是皇帝之间的斗争,不是你说能停就能停的,坐下安稳等着。” 到底是天皇帝,气度在那摆着,一声令下紫式部再是心高气傲也不由得坐了下来,但她此刻小腿肚子其实是在发颤的,这喊下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周遭的吃瓜群众也不是省油的灯,从开始的诧异变成了欢呼,每喊一次都带着激动。 金铃儿看到这个场面,知道再下去恐怕要乱了套,但此刻又不能贸然喊停,毕竟这已经上升到两国皇帝之间的抗衡了。所以她召唤来碧螺,凑在碧螺耳边小声道:“你去散布点消息,就说这喊价的是宋辽两国皇帝,他们因灾民之事心急如焚,借此机会为受灾的百姓捐一笔钱。” “好呢,姐姐。”碧螺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果然没多一会儿,这个消息就传开了,而此刻那基本破书的价格已经飙到了三十万贯。 这已经是不少州县一年的税收还要多了,再多下去恐怕是要出事情的,但认输绝对是不可能会认输的,既然消息都传出来了,那必须要喊到底,咬碎了牙都得吞到肚里去。 而百姓也因为这个消息泾渭分明的成了两个阵营,宋辽两国各自成营,开始给自家皇帝喊话,这事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赵性倒是不在乎,他的内库有多少钱,那都没数。每年结余的钱都够开垦几十万亩荒山,他根本就不在乎钱这个东西,毕竟钱花出去才叫钱,花不出去就是臭狗屎。 佛宝奴就不同了,她最近在搞基建,修路、修工厂,国库快空了,内库也快空了,虽然都是做投资,但宋国的基础可比辽国的扎实多了。 她撑到现在就是面子作祟,虽已经满头汗了,但却还是咬牙不放松。 “四十万了,陛下。”金铃儿回头看了一眼佛宝奴:“你真不喊停么?” “不喊!” “你跟我哥怄什么气呢。”金铃儿哭笑不得的说道:“他是个莽撞人,干红眼了能把金陵卖了跟你对着来,你有这魄力么?你别冲动啊。” 687、六年9月25日 晴 万古流芳莽撞人 “这样啊,那行吧。” 赵性轻笑一声,对前来给他报告情况的碧螺说道:“那我就给佛宝奴留些面子,算是一场和局,我出一半她出一半,不过那抄本我得要。” 碧螺快速的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佛宝奴和金铃儿,佛宝奴满脸不高兴,而金铃儿在旁边劝了半天。 “这东西家中几大箱子,他还有好几本没写完的艳情词本,你怕是没看过吧?” “没啊,你看过了?” “什么***、****、***、****、******和****。我当初还没嫁给他时就看了。”金铃儿笑道:“比这个有意思许多,你也真的是个倔强人。自家的东西你非要花那二十多万贯去抢。” “哼……” 最后事情么,自然就是得赵性出面才能平息了,他万般无奈之下被邀请上了台,这好家伙他一上台,台下万民当时就跪了一大片,山呼万岁那种。 虽然大宋从来不作兴跪礼,但这种情况却真的不少见,毕竟赵性嘛,虽然总是不干人事,可在民间来说他就是个尧舜禹汤级的千古明君,受人爱戴也是情理之中。 “都起吧。”赵性倒是浑然不在意的一挥手:“常言道,君者畏民而不使民畏君使民畏法,你们大可不必如此。” 好家伙,让他给装到了。佛宝奴在后头的帐幕中看到赵性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到底是可恨啊…… 此刻就听赵性继续说道:“此番我与辽国耶律皇帝竞价,不为其他只为两国灾民,今日之价不论多少,我与耶律陛下皆捐一半,还望两国之百姓众志成城、携手同心共御灾祸。” 一番话说完,佛宝奴知道自己该出场了,她叹了口气起身走进里头换上了厚重的龙袍走出来。 两国皇帝同台,下头顿时沸腾而起,虽然耶律皇帝看着娘们唧唧的,但当真也是个真汉子! “大兄,我可看在金铃儿的面子上。” 在万民齐呼之时,赵性侧过头对佛宝奴小声说道:“你下次可莫要这样意气用事了,咱俩好商量嘛。” “呵,你那几个臭钱难道不是宋北云给你赚来的?” “哎哟,酸了酸了。”赵性语气轻佻:“谁让他是宋臣呢,你说气人不气人。” 佛宝奴牙都咬得吱嘎响,但却没有办法在这跟赵性吵,只是冷笑一声:“对了,赵家老弟。最近哥哥技痒,晚些时候切磋几手?” “你是不是疯了?”赵性指着自己炙热的肱二头肌:“欺负我赵家人不会武功吗?我一头牛都打的死!我可是跟宋狗能打个五五开的,你行不行?打坏了可别找宋狗给你来讨公道。” “哼。” 佛宝奴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了,单纯论拳脚她的确是打不过宋北云的,而听说赵性跟他五五开,自己还是明智一点比较好…… 拍卖会终究是告一段落了,今日长安百姓算是过足了瘾,不光见到了宋辽两位皇帝,还见识到了一场没有上限的拍卖会。 而其中最高兴的就要属紫式部了,在赵性命人将宋北云的手稿赐给她之后,她抱着就跑了…… 真的不跑不行,毕竟这东西的价值摆在那,真的等宋皇想起来了,让她干一些她所不愿的事,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加上自己长得也还行是吧,万一…… 不敢想不敢想,跑路才是王道,三十六计走为上。 回到屋中,紫式部翻开这历尽千辛万苦才弄来的手稿,看到上头那堪比印刷体的字迹。 “哇,原来是真的!” “小姐,什么真的?”侍女走进来,看到紫式部趴在床上看书:“什么能让小姐如此惊讶啊。” 紫式部激动的拿起抄本:“你看!这个字,就是印刷报纸上的字体,比抄经体刚劲、比颜体端正、比柳体整齐,横平竖直,字体方正,好看!真好看!” “我觉得没有宋大人本人好看呢……”侍女捧着脸说道:“他才是真好看。” “对牛弹琴。”紫式部撇撇嘴,继续趴在了床上翻阅起来:“我跟你讲,这一套抄本四十万贯!把你卖十次都不值这个价。” “那把我卖给宋大人好不好?我伺候他去。” “走开!出去!别烦我!” 赶走了不懂事的侍女,紫式部继续研究起抄本上的东西来,他惊愕的发现上头不光是有唐诗,还有美到让人窒息的新词,甚至还有一篇名为《牡丹亭》的词本。 这篇词本从来没有见过,想来应是宋北云的练笔之作,她来回看了两遍,每每没能看完便已是潸然泪下,哭得不能自已。 再加上前头那些唯美至极的词,两处稍作联系,足以让人心如刀绞,长恨不绝。 “不写完!你居然不写完!!!” 看到最后,紫式部当场就疯了,因为这篇这牡丹亭没写完,只写到了杜丽娘伤情而死,化为魂魄寻那柳梦梅,两人十次擦肩却不得相认。 后头没有了!没有了!!! “啊!”紫式部躺在床上,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我要死了!” 这时外头的门被推了开来,小侍女探头进来,看到床上的紫式部:“小姐,我老远就听见你在喊了……若是让别家听见,可不知道你在喊个什么呢,吓死个人。” “他居然没写完。”紫式部捂着胸口:“好恨啊!”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从太监书的阴影中走出来,但却还没完全走出来,人看上去浑浑噩噩的。在这个没什么娱乐的时代中,一本太监书足够要人命。 吃饭也吃不香,睡觉也睡不安稳,现在恨不得直接冲到那宋北云身边,拿着一把刀顶在他的后心,不写出来就玉石俱焚。 但悲切终归是悲切,人家没写完能怎么办呢,可恨自己才华有限,她想是去续上,可又怕来了个狗尾续貂,只好强忍着难受和恶心继续看了下去。 而越看下去她越觉得那宋北云当官实在可惜,这手稿上头是有日期的,八年前。那时宋北云不过十六七岁吧? 十六七岁的人,已经在手稿之中开始给诗词分类了,婉约派、豪放派,名字虽不好听。可那婉约时也有“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的温情,也有豪放时“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沙场豪情。 顺着词意往下走,紫式部颅内高潮三十二回。 “这是个什么人啊!这是个什么人啊?!” 她心中有意气,但走到桌前却无从下笔,不能下笔也不敢下笔,又惊又怕又自艾自怜。 自己所有的骄傲都在这一下被无情的踩了个稀碎,嘴里只剩反复念着一句“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故乡的支离破碎之情她感同身受,如百爪挠心。 八卷手稿,落泪无数。心中纵然万千感慨,此刻却也只能空留一腔幽怨。 “唉……” 看到外面天色已晚,她默默的收起了手稿,枯坐床边,眼睛愣愣的看着窗外,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姐,吃饭咯。”侍女又一次走了进来,看到紫式部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小姐……你怕不是吃了药吧?好好活着呀!你还没有嫁人,还没体会过床笫之欢,你不能想不开啊!” 紫式部缓缓侧过头看了侍女一眼:“我曾以为他也不过就是那样罢了,如今看来何止天纵之才。” “那你也不能吃药啊,我去给你喊大夫来。” 侍女匆忙要出门,却被紫式部给拦了下来,她悠悠叹息,语气低落:“你说,我有才华吗?” “小姐的才华天下无双呢,厉害的!日本国里可没有一个人能比小姐厉害,大宋也就那么几个人跟小姐一样厉害。” “呵……” 紫式部轻笑一声:“你啊,到底是太小看天下人了。” 作为一个文艺女青年,紫式部知道自己给别人提鞋都不配,说什么才华横溢,不过就是坐井观天。 论诗文之才,人家十六岁洋洋洒洒。论词本之力,一卷牡丹亭让人沉迷了那花田中的梦。 “罢了罢了。”紫式部颓然的躺在了床上:“这八卷,要我看,四百万贯都不止,简直无价之宝。” “小姐,您打算?” “不论如何,等那人一回来,我非要让他写出牡丹亭的结局不可!”紫式部的眼神变得凶狠了起来:“不写出来就杀了他。” “小姐,杀人犯法,要偿命的。您清醒一些啊。” 而此时,佛宝奴正蹲在屋子的角落里看金铃儿口中说的那些艳情本子,看得浑身难受但还是忍不住,外头有哪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让她如临大敌。 那里头的桥段实在是让人……让人难以启齿,可是又欲罢不能。这狗东西!下流! 不知什么时候,门开了。正沉浸在下作幻想之中的佛宝奴居然没能反应过来,等到脚步临近时才猛然抬头。就这样跟金铃儿来了一场深情对视。 “这个……” “看黄书也不能不吃饭啊,陛下。”金铃儿背着手笑道:“这个随时都能看,不值当如此。” 佛宝奴连忙将书藏起来:“我都不知你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 金铃儿嗤笑:“出去前换条裤子吧,陛下。” . 688、六年9月26日 晴 “税制之繁复、涉及之广,难以想象。” 丁相闲来无事在给宋北云科普税制改革的内容,这一点的确是宋北云所欠缺的,他就在旁边像个小学生似的记笔记,时不时的还抬起头提个问题。 “就如这地产之税,再比如那田亩之税,税收之难是难在拉不出一条准线。” “为什么呢?划定一个标准不就好了?”宋北云好奇的问道:“我们只要收标准之上的人的税不就好了。” “你啊,稚嫩!”丁相用扇子敲了敲宋北云的就肩膀:“老夫问你,京城一间屋多少钱。” “现在么,地段好的地方,恐怕一套房产怎么也得十万贯往上翻了吧。” “是啊,十万贯往上。”丁相轻笑道:“老夫有位老友,高洁之士,年逾六旬。一生清贫,但早年间家中给他在金陵留下一处房产,占地一亩有余,正在那金陵新城之内,就是你们所讲的黄金地段,毗邻国学馆、弘文馆。这房产如今当值几何?” “喔唷……那可能得到三十万贯以上了。”宋北云抿着嘴说道:“那地方寸土寸金。” “可我那位老友每月靠与人抄书挣得碎银几许。这税,你是收还是不收,三十万贯的房产按万一来收税,每年也要三十贯,他一年都挣不出那三十贯,如何收?” 宋北云挠着头,脑子里瞬间出现了几百种不同的情况,当真棘手哦…… “老夫老了,不懂你们那些新道理。可有一条老夫必须坚守,法者公理也,法条之所以为法条,便是放之四海而皆准,若是不公岂能称法?一条税法,穷人要收自然富人也要收,但这其中如何界定却是需要一番恒久探讨的。任何法条的创诞,都是需要经年累月的翻滚磨砺。你可知为何你的名声不好,即便是赵相对你也颇多怨怒?” 宋北云朝丁相拱了拱手:“还请赐教。” “大宋用了三十二年,减了八成的杀头之罪。你可知为何?” “嗯……仁宋嘛。” “荒唐!”丁相眼睛一瞪:“若是动辄便是极刑,人会铤而走险的。若是我去偷个包子便是极刑,那我索性将包子铺一家老少杀光便好了。你要问我能不能不偷?我饿啊,不偷便是死,偷了还可能不死,而杀了人更大可能不死。你说呢?宋少保。” 这帮学法律的……真的是可怕啊。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帮学法律玩逻辑的人一直存在,法律才能不断的健全和完善,现在看来自己的路还有很远啊。 宋北云双手撑在腿上,思考许久之后点头道:“我明白了。” 两人已经轮番给对面上课上了两天了,但那想要拉拢宋北云的人却始终没有露面。 所以他们才能这么悠闲的利用白天的空闲聊聊学术问题,宋北云给老丁普及什么叫科学,日月星辰如何轮转。老丁教宋北云怎么治法经国,倒都是乐在其中。 “唉,丁相。回去之后要不要在报纸上开个普法的专栏?” “哦?”老丁招子亮了起来:“这个专栏如何操作?” “嗯……就是每隔几日,丁相便从卷宗之中找一些有代表性的案子以问答之姿刊登于报,这样一来可以让百姓知道法为何物,也可以让那些喜欢法理者努力的往法学院考。” 早几年丁相还对开枝散叶不屑一顾,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来继承衣钵时,他脸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却是多少有些慌张了。 一代法家大学,到时候连个传人都没有就走了,这一肚子道理不就失了传?按照道理说法学院那么多人足够了吧?但对于丁相来说还远远不够,法学院中的那些人太死板、太教条也太木讷,法理看似条款众多,但其实在诸多学目之中却也是最需变通的,那些人学了个死记硬背,往后也只得当个律官而当不得法官。 所以一听宋北云这个专栏,老丁的兴趣就上来了。 “听闻赵相已是有专栏了?” “可不,赵相的专栏现在是当红栏目,别看那小老头行动不便,跟人打嘴仗的时候可没输过,脾气爆裂的很。” “哈哈哈哈哈哈……是赵相的性子。当着面客客气气,背地里下死手。” 这个么宋北云就不好评价了,长辈之间互相埋汰可以,他参与进来不好听也不好看,干不得那不体面的事。 “到时回了金陵,你便给我张罗张罗。” “那是一定,朝中几个饱学之士都可以开专栏,一来是为往圣继绝学,二来也可以让下头看看朝廷的态度。” “嗯。”丁相缓缓点头:“有趣。” 而正在两人聊天时,外头突然传来几声有规律的敲击声,宋北云一听就知道是密探给他发暗号了,他连忙跳上房梁回到了自己屋里,三下五除二的脱掉了衣物,揉乱了头发,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凉席上。 果然没过多久,外头的敲门声就轻响了起来,最开始几声宋北云没应,但却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压得竹床吱嘎作响。 外头声音停了,但人却没有离开,宋北云打算再缓缓,没想到这一缓,他还真睡了过去,一睁眼便已经到了一个时辰之后,已经是临近中午了。 可都这么久了,他一抬眼外头的人居然还在,这一看就知这真的是诚心想搭上宋少保那根线了,这跟三顾茅庐比都不差分毫。 于是宋北云故意弄出起床的声响,然后迷迷瞪瞪的喊道:“来人啊,取水来!爷要洗漱了。” 很快外头便走进来一个小厮,端着水盆就递到了宋北云的面前,接着便是几个丫鬟模样的人过来为他洗脸、梳头,还递上来一杯菊花薄荷茶专门给他漱口。 这有钱人的日子,当真是如此朴实无华,基本上没被人伺候过的宋北云,这几日算是过了一把瘾。 等五六个人围着他忙完之后,他才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这时外头一直候着的那人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口,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宋老爷,我家老爷想请宋老爷过府一叙。” “你家老爷?谁?”宋北云眼皮子一挑,轻蔑道:“可不是谁家我都会去的,我家叔父的身份摆在那,随便个阿猫阿狗都能请我,岂不是落了我叔父的架子?” 宋北云恶少姿态十足,对面似乎也预料到会有此一出,倒也是不紧不慢,拱手笑道:“宋老爷,我家老爷正是这浮梁县令,得知宋老爷来到了浮梁地界,当尽地主之谊。” 这时丁相刚巧从门口经过,他穿着一身商人的打扮,看着便是要去暗访了,宋北云瞄了他一眼,转头对那个官家模样的人说:“原来是县令,那我去去便去去吧。” 下头的马车早已经备好,但宋北云看到马车的瞬间就感觉不太对劲,因为这个马车绝对是逾制僭越了,一个县令再厉害也不配四匹马拉他,公卿之下两马到底,即便是小公爷也不过就是双马,到了定国公才配得上四马,福王爷进礼也不过诸侯驾五,赵性出巡才配得上六马双驾。 这一个小小县令凭什么四马?这人看来野心不小啊。 不过宋北云还是一步登上了马车,端坐其中好不安稳。而那个管家当时还明显的愣了一下,这个小动作被宋北云敏锐的捕捉到了。 现在看来这帮人是在给这位京城来的宋老爷上套呢,宋北云心中大概有了几分想法,不过却没表现出来,仍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翘着二郎腿,满脸的心不在焉。 官家随着那四驾马车一路前行,宋北云在车上思考良久,大概发现了这帮人打算用什么来腐化这位宋老爷了。 权力!权力对男人来说是难以抵御的诱惑,它是排在酒色财气之上的那一道龙门,过了这道龙门几乎便是要什么有什么了。 但很显然,他们错误的估计了一个事情,那就是现在车上坐着的人,是在皇宫中出入跟进自己家一样,睡在龙床上打滚都没人说话的人。 皇权对他来说不过也就是那样,睡过皇帝也揍过皇帝还给未来皇帝喂过奶,还有一个曾经可能当皇帝但却没成皇帝的人叫他爹。 所以对他来说,这什么四驾六架的,根本就不算个事,在龙辇上日皇帝也就那样了。 马车缓缓来到了一处大宅而非衙门,宋北云被请下了马车,一路跟随那个官家进入其中,很快便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五品知县。 “来来来,宋贤弟快请坐。” 这位县令一见到宋北云表现的极其热情,甚至自降身份称之为贤弟,弄得宋北云表情都拧巴了。 不过按照人设来走,这声贤弟宋北云是断然不能应下的,他得表现出那一副京中恶少的目中无人。 “你便是浮梁县令?” 一副傲然姿态,对于这种在京中见多了高官的衙内来说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虽然让这位蒲县令有些尴尬,但他的心理素质还是颇为不错,很快就接过了话头。 “还不知此番宋贤弟来浮梁有何贵干?怎的不早些知会一声呢。” “我与你很熟络?”宋北云歪着头看着蒲县令:“你这般的人,我见得多了,不过就是想借着我,搭上我叔父罢了。你用不着装熟,没那个必要。” 这简直就是社死言论,那蒲县令几时候被人这样羞辱过,他强压下火气笑道:“宋贤弟此言差矣,我曾在京城与宋少保有过几面之缘,也一并参加过诗会,见识过宋少保的才华,当得佩服。” 放屁。 宋北云心说老子压根就没见过你,还什么诗会,老子就只是参加过媳妇家的诗会,你凑什么热闹。 “后与宋少保相谈甚欢,后我出士时,宋少保还送了我一副字画。” 他娘的,这当官的是厉害啊,当着面这么胡说八道居然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甚至于这位满嘴跑火车的蒲县令还真的让人拿出了一卷字画,上头是一颗劲松伫立云雾之间,下头还真的是有宋北云的落款,就连他特有的宋体字都临摹得惟妙惟肖。 宋北云拿着这副“自己”画的画,表情扭曲成了地铁上看是手机的老爷爷。 心里琢磨着“这玩意怎么还有题词啊?”。 “疾风知劲草……” 宋北云念出来之后,真的是强忍着恶心把这个字画还给了这位信手拈来的大爷。 什么狗屁宋少保赐画,你他娘的画上的墨都没干透呢,还潮着呢!这不是糊弄鬼么? 不过看到这位大爷做戏做得如此十足,宋北云心中也有了个大概。 当年他在读大学的时候,看过果戈里的《钦差大臣》,那里头赤裸裸的讽刺也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只是不同的是现在他被人当成傻子给玩弄了。 “这一晃已是多年了。宋贤弟,我唤你一声贤弟,只是因我早已将宋少保视为父兄。”蒲县令双目出神的看着窗外,似乎在缅怀什么:“若是没有宋少保,也就没有我之今日。” 他语气诚恳,眼神真挚,如果不是宋北云就是宋北云的话,换一个人还真保不齐被他给蒙过去了。只是这个人的脸皮是真的厚,他看着也有三四十岁了,怎么就能做到张口就说自己视宋北云为父兄呢?他当官的时候,宋北云还在乡下整天逗悄悄玩呢。 不过也难怪这人能当上这浮梁县的县令,这脸皮功夫着实了得。而且通常这样的人,面厚基本就伴随了心黑,估计他现在这样到时候下黑手的时候也绝对不会留情。 “原来县令与我叔父早已相识。”宋北云的语气缓和了一些:“那看来是我错怪县令了。” “莫要如此生份,你便叫一声哥哥便是。”蒲县令认真的点头道:“我也便不称贤弟贤弟的,叫你一声宋哥儿可好?显得亲昵。” 老子当场给你一个托马斯回旋大逼斗……宋北云现在已经火冒三丈了,但仍强压着火气笑道:“那自是最好了,还望蒲哥哥不计较方才小弟的孟浪,只是想接近叔父之人太多,我实在无从分辨。” -------- 今天只有一更了,实在是没有什么灵感,又不想硬着灌水凑字数,难受的很。还说还债呢,根本做不到!看来得需要充充电了,各位老爷给我推荐一些价格便宜的旅游胜地,我出去转悠一圈去。 PS:图书馆、人民公园之类的不行哦。 689、六年9月27日 晴 中秋之日,浮梁县内有一场盛大的宴会,这场宴会不光邀请了宋北云,还邀请了浮梁县中的各级官员以及地方名士,算得上是一场群英荟萃。 浮梁这边有四大家,周陈王李。不过这都算是大姓,跟真正的豪门相比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更不用提像湖广冯家那样的一方豪强了,但在这个小地方却仍都是吃得开的存在。 除了这些富贵人之外,还有一大批就是那些个才华横溢的文士们。 江西之境嘛,当初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就曾经将这江西比作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里的人但凡读过一些书都能腆着逼脸称呼自己一声江西才子,包括晏殊在内。 这一群人凑在一起,那可不就是明明谁看谁都看不顺眼但还得互相吹捧,然后默默怀恨在心。整的跟关系不是很好的一众同学弄起来的同学聚会似的。 在正式开宴之前,自然也少不得文章评选环节,宋北云当时就在旁边看着,那些个狗屁不通的文章在他看来简直可笑,如果说非要他去写个评论,他始终觉得文章这个东西可以接地气但绝对不能接地府啊。 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打着匡扶国策的名号,干着东林八股的勾当,还有人炫耀自己在家开始给自家女儿裹小脚,听得宋北云差点就骂了娘。 之前他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提高妇女的社会地位,试图解放一部分女性的劳动力生产力,但现在这帮读了几年书的人居然在以迫害女性为乐、以压迫女性为荣,这他娘的不是开历史的倒车? 不过倒也好,既然发现问题了就能想办法解决问题,回去宋北云就提交议案,但凡发现给家中女性的裹小脚之类的行为者,立杖三百,罚银五千,罚银归举报者所有。对于这帮人,就该打,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就完了。 当然,宋北云觉得也可以在京中发起一点女性权益的号召,号召那些个闲着没事干的姑娘太太们把这帮恶臭读书人给冲了,这种陋习绝对要捏死在萌芽状态,不然到时候那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得恶心人多少年。 “这三寸金莲之美,那可是被南唐后主李煜盛赞之,那南唐后主之风骨,诸位……” 一个读书人说到这里,刚准备咂摸嘴品味时,宋北云走了上前,从桌上抄起一个冷菜盘子就砸在了他脑袋上。 “你!” 那被砸的读书人头上渗出鲜血,指着宋北云怒斥:“你要作甚!” “作甚?”宋北云抡起凳子就砸在了他身上:“老子听你这公鸭嗓子难受!” 说完,他照着那人就是一通暴打,打得那叫一个皮开肉绽、头破血流,当场便昏死了过去。 而这时在里头的蒲县令听到惨叫也赶了出来,正巧看到这位大爷在暴起伤人,他连忙上前询问。 “这厮,鼓噪的很。” 宋北云一抹脸上飞溅的血点子,将那血浆在脸上抹成了一条长印,看着就狰狞可怖。 见到蒲县令到来,那些他请来的读书人纷纷开始控诉起来,说什么这孙兄正在闲聊,然后就见那人突然上来打起了人。 而宋北云倒只是把打断了腿的凳子扔到一边:“爷听着他那公鸭嗓子烦躁,打了便打了,你奈老子何?再他娘的废话一句,老子连你也打了。” 刚才控诉的年轻人一缩脖子便不再做声,蒲县令眼珠子一转,朝管家使了个眼神,管家立刻带人将那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读书人给抬了下去。 蒲县令这才朝周围抱了抱拳:“不过是一场小风波,无碍。诸位还请冷静。” 之后他还说了许多话,但似乎根本提都没有提那打人的宋北云,这一众宾客也隐约感觉到了这个打人者的来历不凡,却也是不敢再多说许多。 出了这一场风波,宋北云算是在这出尽了风头,而当蒲县令介绍他时候,在场的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的关系在里头,难怪就算是这跟刺史都能谈笑风生的蒲县令也都要小心翼翼。 在知道这位打人的宋老爷是京中宋少保的侄子之后,他真的是得到了帝王级的追捧。因为宋北云跟外界一贯联系比较少,接触的人大多也都是上了档次的那些个人,什么晏殊福王定国公之类的,再次也是各级刺史、长史,这些人要么是压根不怵宋北云,要么就是还保留了一些底气和气度。 但这里就不同了,这帮人捧臭脚那叫一个汹涌,宋北云都跟他们说了自己没读过什么书,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但他们却还是纷纷拿出诗词文章给宋北云品鉴。 明明是这个文化盛事,但他们大部分人写出来的诗词却还是“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的打油诗水平。 就这水平号称才子,宋北云感觉自己这几年接触社会真的是接触太少了,他是真的不善于和这些蠢人打交道。 可哪怕都这么个样子了,这帮人却仍然沾沾自喜,各个认为自己是状元之才,朝廷没有选他们当宰相就是朝廷的巨大损失。 不过在这样的追捧和奉承下,人的虚荣心的确是能够得到极大满足的,即便是宋北云都感觉有些轻飘飘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县令的战术虽然看起来又浅显又简单,但的确是有效的,要知道他面对的可是宋北云,可是大宋权力巅峰的十个人之一,一句话一场发言甚至能改变大宋国策的人。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人身上,这种近乎捧杀的战术都是有效的,宋北云在短暂的沦陷之后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为什么从古到今拉帮结派的手段都是那么几种,原来最简单的才是最有效的。 金钱、名誉、性、权力这四大模块就是直击人类最本源需求的东西,几乎不会有人能够逃离这些东西的范围。 一场酣饮,宴会散尽,宋北云被搀扶到了客房中睡下。装醉的宋北云躺在床上仔细设想着破局之法。 伟人曾说过,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而在这样的斗争中如果没有经验,就会成为那个吃一碗凉粉的人,除了剖开肚子别无他法。 而有经验的人该怎么办?宋北云认为,谁说他吃了两碗粉,他就说谁欠了他的钱。政治无非就是睁眼说瞎话和得理不饶人之间周旋斗争。 如果把现在宋北云这层身份带来的遭遇形容为一场解密闯关的游戏,那么这第一关就是把他架起来,架得高高的,接下来就是把他从高台上推下去,推下去了再在下头接住他。 那么如果他是这个设计关卡的人,会用什么方式来应对呢? 于是乎,这个明明吃了一碗粉但却被人说吃了两碗凉粉的局面也就出现了。 但宋北云能掀桌子,诬赖和冤枉在他这不好使,只是他很好奇这连环扣的下一步是什么罢了,当然也就无非酒色财气了,难不成还能登基称帝? 第二日小宋睡到了中午才起来,他刚一起来就被一大把的人伺候着,待遇那可是直接拉满。 坦然的享受过伺候之后,蒲县令也来了,身边还带着几个看上去有模有样的学士,他给宋北云逐一介绍之后,几人便来到了一处酒楼。 小酒楼似乎被包了下来,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剩下了一对弹琴唱曲儿的父女。 一行人在屋中那叫一个宾主尽欢,聊着便喝酒,喝得是天昏地暗。只不过喝到一般,蒲县令得了个什么消息说自己有要务在身暂不奉陪,告罪一声便出门离去了。 剩下几个人却雅兴不减,继续吃喝起来,这灾荒之年的酒水本就是被禁止的稀缺之物,但他们几人却是拿之当水来喝。 而喝着喝着宋北云就笑了起来,因为越到后头他越觉得这几个人是专门为了过来想要灌醉他的,于是他索性就装起了醉。 不过醉了之后,他们却并没有干什么,只是将宋北云扶到了一个房间中休息了。 而后不久,一名女子推开门来到了宋北云的身边,她紧张的四处观望了一番,然后开始脱小宋的衣服。 “唉,不合适。”宋北云一把握住她的手,睁开眼看着她笑道:“这大白天的。” 那女子手一哆嗦,想要抽身却被宋北云死死攥住,动弹不得。 “别急啊。”宋北云缓缓坐起来:“让我猜猜,你脱了我衣裳之后,就躺在床上等着,等我差不多要醒了,就哭着冲出去喊人,对吧?然后下头就会有人一股脑的上来把我扭送官府,你就告我一场侮辱之罪。” 宋北云说着,抬头看了看这女子:“长得还不错呢。” 那女子眼睛瞪得老大,支吾了半天却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而宋北云从怀里掏出一摞钞票,往那女子胸脯上一拍:“你的了,别烦我。坐一边去。” “老爷……您行行好吧,若是我不这般做,我弟弟会死的。” “哦?”宋北云这一下来的兴趣:“怎么说?这里头还有什么个缘由?说来听听。” . 690、六年9月28日 晴 天网恢恢肥而不腻 “原来还有这么些事呢。” 宋北云点头,然后重新躺了下来:“所以就让你来演这么一出咯?” “那你没想过你这么干了之后,不光你弟弟活不了,你也八成活不了么?”宋北云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将随身的扇子往那女子面前一扔:“给我打扇。” 故事其实不离奇,因为这种事历史书中记录过无数次。蒲县令在浮梁干的事也不新鲜,历史书中同样记录过无数次。 无非就是老三样,表面上他是个年轻有为的五品县令,但背地里却和土豪劣绅沆瀣一气对劳动人民无所不用其极。 但要说他有多凶残,其实也就那样了,这样的县官远不如那些偏远地方的军阀带来的危害要大,不夸张的说从浮梁的治理来看,他干的还算不错。 至于什么屈打成招、张冠李戴、栽赃嫁祸,这常规手段罢了。犯法么,犯了。罪恶么,罪恶。该死么,该死。 但跟那些边疆的军阀们比起来,至少这里杀个人还要巧立名目,而在那边杀了也就杀了,如果非要问缘由,大概就是路过的时候才到了一根树枝,惊到了谁家的狗。 所以即便是这女子说的梨花带雨,宋北云都没有多少动容,只是在盘算如何利用这件事做一篇文章来。 “行,你就这么干。”宋北云笑道:“你是打算假戏真做还是就这么等着?” “我……我不知道。” “那就这么等着吧。”宋北云躺回到床上:“如果我没睡醒你把我给弄醒了,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他真的就睡午觉去了,在心理素质这一块上,小宋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小事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事,毕竟这帮人翻天也就是那么点东西,不足为惧。 等他睡了一觉醒,那女子果然还坐在那一动不敢动,他伸展了四肢笑道:“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左右。” “可以了。”宋北云点头道:“你开始表演吧。” 那女子有些局促的点头,然后就起身要出去,但宋北云一把拽住她的衣角:“你这么出去?”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她连忙将衣裳扯破,还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眼见着脸就肿了起来。 “你也真狠啊……” 听到宋北云的话,她朝宋北云苦涩一笑,然后再用力揉了揉眼睛,红着眼眶留着泪的便冲了出去。 不多一会儿,下头便是传来了哭嚎之声,在接着便是一众人从外头冲了进来,义愤填膺的要找这欺凌女子的恶霸算账。 “老子玩了就玩了,不就是要钱么。”宋北云从口袋里摸出钞票扔洒出去:“玩个婊子能要几个钱。” 他撒钱的时候还是靠在床头的,翘着二郎腿一脸无畏:“老子在京城玩个千金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在这玩个村姑你们能拿老子如何?” 这话嚣张至极,地上散落的钞票更是让他极端的遭人厌恶,而好巧不巧,那些平时总要晚上个半个时辰的官差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假模假样的上前了解情况之后,冲过来就要干宋北云,但还没等他们的刀鞘抽出来,宋北云却晃着手指头说:“你们,加上外头那些贱民。你们胆敢动我一下,老子让你们死无全尸。” 那些官差一下子也蒙了,他们从来没见过态度如此嚣张的人,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这时那个女子从外头哭哭啼啼的回来了,身边跟着一个老汉,看样子大概是她的父亲。 外头的群情激奋,恨不得一刀砍了宋北云,但他却躺在那一动不动,丝毫不在意。 “我就问问你们是要公了啊还是私了。”宋北云指着地下的钱:“私了,把这钱给捡了,然后滚。公了,到时候怕你们没有好果子吃。” 这番话的嚣张程度简直是比罪恶滔天还要可怕,外头不少闻讯赶来的青年已经暴怒了,他们冲入厨房拎着斩骨的刀就要砍了宋北云。 而宋北云对着官差手一指:“嘿,那头的人你们管不管?要是让这些暴民伤了老子,你们别说头顶上的帽子了,脑袋还留不留得住都是个事。” 那些官差本来说是过来直接押送这人的,但现在他们也慌了,他嚣张不嚣张是一码事,光是这有恃无恐的姿态就让他们开始头皮发麻了。 “都散开。” 那几个官差互相商量了一番之后,纷纷出去疏散群众去了,其中一个年龄大一些的走过来,弯下腰对宋北云说:“宋老爷,这事还是不要闹大的好,咱们先去衙门里吧。” “唉,这不就对了嘛。”宋北云的手啪啪的拍在他的脸上:“跟我凶?你还凶得过我?” 说完他踩上鞋,随手指着一个官差:“你,过来。给爷把鞋穿上。” 那官差强忍着恶心上前给宋北云穿鞋,而在穿鞋的同时,宋北云还嚣张的指自己的脖子对着门口那些愤怒的百姓喊:“来啊,杂种。朝你爷爷这里砍,有种来试试。” 这样的叫嚣让外头的人更加愤怒,但随着官差越来越多,秩序很快就被维护住了,而宋北云也被领着起身前往衙门了。 这一路上他刚才的所作所为越传越广,无数愤怒的百姓就这样跟着这个恶少来到了衙门口。 “传犯人!” 随着里头一声惊堂木,宋北云便被带到了堂前,而与他一同去的还有那女子。 接下来就是正常审理过程了,蒲县令先是问了问那个卖唱的女子宋北云的所作所为,那女子声泪俱下的控诉,但她总是露馅,因为她老是会回头看宋北云…… “台下犯人,你可知罪?” “喝多了嘛,谁知道呢。”宋北云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不过就是点小事,赔偿些钱。” 说完,宋北云这个犯人居然还走到受害人的面前打量了一番:“哟,还挺俊俏。说吧,要多少钱。我跟你说,跟我睡了你可不亏,一辈子荣华富贵呢。” 这句话先是让那女子抬起眼惊愕的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差点笑场…… 而上头的蒲县令也很茫然,他都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 “呔!台下犯人,罪名确凿却还如此嚣张?” “犯人?”宋北云转过身笑道:“不对吧,蒲大人。小生何罪之有啊?” “你欺凌女子,罪当奸污!还不承认?” “你说这种事?”宋北云走到那女子面前,居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我与自家情人亲热,也犯了国法?” 蒲县令脑袋当时就嗡的一声,他立刻就意识到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那就是这个宋少爷绝对不像他看上去那么简单,这已经不是人精那么简单的事了。 而宋北云转过头对着那女子说:“小翠啊,你看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咱们只能当做一场露水姻缘。我给你三万贯好不好?给你三万贯,你远走高飞,咱们从今开始两不相欠。何苦对薄公堂呢?” 三万贯……这是普通人一辈子都弄不到的钱,那女子抬起眼睛愕然的看着宋北云,因为他之前拍在自己胸口上的钱就差不多有一万贯了,再加上三万贯,弟弟死了不就死了,就当灾年饿死好了…… 而蒲县令坐在椅子上浑身不自在,看到那女子明显动摇了,他用力拍下了惊堂木:“台下证人,他所言可当真?” 女子咬着嘴唇,沉默了许久。蒲县令又说:“诬告可是连坐之罪!” 宋北云笑盈盈的打量着蒲县令,而蒲县令此刻突然也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这样逼问不正代表着他希望台下的宋家公子成为犯人么? “好了,小翠。这样吧,反正这也不算事,我也不舍得怪你。你便告诉老爷是我的错好了。” 宋北云看似说悄悄话,但声音却是不小,在衙口的百姓大多都能听见,而从现场的表现和他说的话来看,吃瓜群众居然一时之间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见到水彻底搅浑了,宋北云手中的扇子一收,拱手对蒲县令说:“这位县令,我本是外乡人,初来贵宝地。认识了这位小翠姑娘,两人心生爱慕,今日她见我酒醉前来照应,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互有情愫。自然是生出了些人道的事来,实则难以启齿。后小翠说要与我成亲,嫁我为妇。怎奈我家中出身官宦,小翠之身份定不可为父兄所接纳,于是她心中怨愤,便鬼使神差了一遭。” 宋北云叹气道:“她也是无心之举,还望县令大人莫要行连坐之刑,要罚便罚本人吧。我认罪便是了。” “来人啊……” “对了,大人。我在京城之中看过些律法,按大宋律,行奸淫当黥面发配,杖百。”宋北云指着自己:“来吧,大人,我认罪。” 蒲县令脑瓜子嗡嗡的,他死死捏着惊堂木不敢落下,真的要是把他给黥面发配了,自己的命也就到头了,宋太保绝对不可能放过自己。 宋北云看到蒲县令为难,他转过头凑到那个女子耳边:“你野生的相公帅不帅?” 那女子的脸腾就红了,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不敢言语。 691、六年9月29日 晴 “纨绔归是纨绔,你可却当人是憨子。京城耳濡目染之下,这等伎俩能耐他何?你啊你啊,到底是操之过急。真当这富贵人家都是傻子?” 蒲县令的好友在一旁责难,而蒲县令正一杯一杯喝着闷酒,那宋公子如今说是被临时收监,不过就是在想法子拖延时间罢了。 虽然他是认了罪,而那小翠也矢口否认自己与他的关系,可现在满城的百姓都看着呢。若真是没的关系,好好的女子怎会轻易进到一个男子的房间之中,再加上公堂上那搂腰逗趣的模样,哪里是强行侮辱,分明就是因爱成恨。 现在人家男方大气的把罪认下了,只为了不耽误这女子的前程。甚至现在想来哪怕在客栈之中那副纨绔凶戾的模样也不过就是为了保护那个女子罢了。 这哪里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分明就是个体贴入微的妙人嘛。 要说坏就坏在了那女子身上,既是自降身段跟人有了露水姻缘,人家给了钱就收着好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乌鸡怎么配得上凤凰呢。虽说男方也是有过错,可扪心自问一番又有几人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说到底还是个贪,贪着想嫁入豪门罢了,这等女子就该浸猪笼。 而事情的一再反转,被架在火上烤的却是蒲县令,他设的局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让自己骑虎难下。 处置这个宋家公子也不是不行,人家毕竟都在供纸上画押了,算是个人赃俱获。可处置之后呢,那可就是把宋少保给得罪死了,那个宋少保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杀人如麻不说还老奸巨猾,得罪他的人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而不处置,公信怎么办?颜面怎么办?这个官还怎么当?人家认罪了,签字画押了! 本还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卖个天大人情的蒲县令现在彻底的慌了,他早就知道自己资质平庸,厉害的便是那长袖善舞的能耐,可是如今舞不动了,转不起来了。 “如今倒是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一不做二不休,定了这宋家公子的罪,然后上京负荆请罪。赌那宋少保是个宽宏大量的君子。” “你宰了我得了。”蒲县令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若是别人还好说,毕竟样样确凿,人证物证齐全。但那可是宋少保,那是位负荆请罪就能平息的人?他不得把我一家老小杀个干净?” 会的,不用怀疑。就宋北云往日作风来看,这件事发生的概率极大,不一定是一家老少,但整个浮梁县的官员从上到下被清洗一圈肯定是跑不掉的,赌他是正人君子的概率还不如赌他明日恶疮暴毙的概率大。 “那只剩下第二条了,就是想法子让宋家公子翻案,将此事定为一个诬告之罪。也可堵那贱民的悠悠之口。” “我试了,他不肯翻。一口咬下自己就是干了,甚至请他从牢里出来都不肯。他越是这番,我越是心惊。” 心惊是对的,这个吊毛自作聪明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要是还不心惊就没得救了。这一招用在别人身上或许好用,但用在这等人身上却是难上加难,等到他身陷囹圄的消息传到了京城,那头的人这么一了解情况,再过来时候这县令也到头了。 说白了,这位宋公子就是在怄气,他身后可是庞然巨物,可蒲县令身后也不过就是一个吏部侍郎的远房表舅罢了。 吏部侍郎敢得罪宋少保?十个侍郎捆一块都没那个胆子! “唔……” 蒲县令的好友沉思片刻:“这两条大路行不通,那只能走小道了。” “你说。” 好友抿着嘴沉思片刻后才说道:“一是将那女子……” 他说话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后才继续说道:“杀了之后,一来栽赃那姓宋的,说他畏罪买凶。二来是定那女子畏罪自杀。” “第二个好。”蒲县令连连点头:“可不敢定这宋少保侄儿的罪,他要真犯了还好,若是叫京城的名捕们给逮住了苗头,我可是要活刮的。” 他朋友轻轻点头:“此事我来张罗。” “一切便拜托于你了。” 当日下午,他们便秘密的开始搜寻那个女子来,但无论如何都已经找不到那女子的踪迹了,之前所住的地方也人去楼空,问周围盯梢的探子却也是发现一早上来却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一群废物!” 蒲县令得知之后,上去就给那些伪装的官差一人一个大嘴巴子,然后愤而去将那女子犯了偷盗罪的弟弟给拽了出来,说是要斩首示众。 那年轻人吓坏了,当场便昏厥在了堂前,但即便是如此那个重要的关键人物却始终没有再露面,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当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一下蒲县令终究是慌了手脚,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物,现在想来……这个宋少保侄子的身份也诸多成迷,而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了心头。 “你说……他会不会是个暗访钦差?” 话音刚落,整个小屋中突然肃静了起来,蒲县令和他几个交好的朋友脸色都变得煞白。 这几年朝廷暗访之风盛行,之前还是御史台暗访,后头吏部也暗访、户部也暗访,各部都在勘察本职之内的违法违规。 那这突然冒出来一掷千金的宋少爷,虽从行为举止上看的确就是个标准二世祖,但若是仔细分析的话,他的行为却是个标准的暗访钦差。 “不好!”那一直为蒲县令出谋划策之人突然一拍大腿:“若真是如此,我等恐怕都已是瓮中之鳖!” “那如今之计……” “杀之!” “杀……杀之?” “正是。”他那朋友一脸凶狠的说道:“事到如今唯有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便是。然后再说他畏罪于牢狱,以及牢狱监管不力,发现时已经凉透了。” “可……可……”蒲县令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起来:“当真如此?” “当真!此行是唯一破局之法,否则你小命难保。” 蒲县令一听,浑身就是一个哆嗦,思来想去一番似乎的确如此,反正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不是说那宋少保现在还没能从牢里出来么,万一他那一派式微,自己不就安稳度过了么? 相同者一点,他立刻安排人手准备执行。至于这牢中自尽,那这种事可是发生的太多了,也是最好用的一个法子,人死如灯灭,天王老子来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那个女子?一届贱民罢了,她说的话又怎么可信呢。毕竟她本就是一个诬告者,不管是不是蒲县令下的指示,她都脱不出那层污垢。 说干就干! 得了蒲县令的吩咐,几个心腹就换上了普通的衣裳,被当做烦人给关到了宋北云同一间牢房之中。 此事的宋北云躺在新换的干草上翘着二郎腿正在发愣,听到旁边的响动时,侧过头看了一眼,看到那几个正被推搡进来的人。 这几人一眼看上去就跟他们穿的衣裳不搭调,这一眼就是吃官饭的神态怎么可能躲得过特工训练师的眼睛呢。皇城司里的那帮人最开始也是这样,仔细一打量就能看出那些个贼眉鼠眼的人想干什么事。 他缓缓从干草垫上坐起来,伸展了一下懒腰:“是不是叫破喉咙也没人应啊?” “小子,你知道就好。兄弟这便得罪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宋北云突然扶着栏杆大声喊道:“来人啊!这有人自尽了!快来人!” 牢头儿不知过了多久才回来,却是发现在牢中的柱子上挂了那么一溜的人,四个人全部吊死在了那里,死前的失禁让牢笼里恶臭熏天。 “方才他们一进来就打了起来,打完之后就突然大笑,笑完就解开裤带子吊上去了。”宋北云扶着牢笼喊道:“我这手无缚鸡之力,连救都救不动,喊人也没个答应的!” 牢头看到那一排尸体,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而此时知道出事的蒲县令从外头匆匆赶来,一眼看到还挂在上头的官差,当时差点一口气背了过去,脚下一个没站稳便跌落在了地上。 宋北云看到他的样子,却是笑了起来:“蒲大人,小心呀。” “你……你……”蒲县令指着宋北云,愕然的说道:“你到底是谁?” “嗯?蒲大人不认识我了?我是你贤弟啊。”宋北云笑道:“前两日我们不还把酒言欢呢。” 蒲县令现在真的是魂不附体了,四个心腹都死在了这里,而面前这个人却仍然生龙活虎。要知道这四个人都是衙门里的好手,等闲人都近不得身,但却…… 宋北云其实背后也挨了几下子,疼的不行。不过好在这地方空间狭小,而且这几个家伙跟他玩近身短打,那可是他强项。一肘一膝便是一人倒下,连哼都哼不出声。 别说什么四个打一个还搞不定,那是真的不太行。要知道宋北云看着不胖可是这些年他可是把那些无意义社交的时间都用来写东西想事情和锻炼身体了,脱了衣裳那一身腱子肉可不是吹牛而来的。 这几个官差看上去的确是比普通人强壮一些,但在这个时代他们也不过就是个平均身高罢了,在一米八左右满身精壮肌肉的宋北云面前,那真的是不够看。小宋能挨他们很多下,但他们只能挨一下,比力气更是白扯,哪怕被锁了喉都会被当布娃娃给甩出去。 所以不出几下,这几人就都被宋北云给挂了上去。 “畏罪自杀啊!”宋北云指着那几个人对蒲县令说:“好可怕呢。” 而蒲县令听完之后,脸色灰暗的往后退了几步,刚说要将宋北云提出来时,却突然听到外头有人通报。 “大人!大人不好了!” “说。” “江西道大营的人……将……将县衙团团围住了。” 蒲县令脑子嗡的一声,可这时再怎样都已经晚了,外头厚重的铠甲声已经临近,江南西道大营的铠士已经逼近此地,近在咫尺。 牢门此刻被一脚踢开,接着从外头走来一个老头,他背着手慢慢往前走,身后则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这些士兵蛮横的推开官差为那个小老头开道,而那老头径直走到宋北云的牢房门口,朝他点了点头:“玩够了吧?该出来了。” 宋北云撇了撇嘴:“怎么才来啊,再晚一点,我命都没了。” 老丁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回答这嬉皮笑脸的宋北云,只是转过头看了一眼蒲县令,他身边的人立刻将蒲县令按在了地上。 “丁相,别走啊……丁相!给我放出来先。” 宋北云在后头喊着,而那蒲县令听到他喊的名字,顿时面如死灰…… 他们猜的果然没错,这个人当真是个钦差,但却是没想到真正的大鱼却是在暗处,丁相……听到这个名字时,他就知道自己没了,遇到了微服私访的丁相。 “证据都拿到了没有,丁相。” 被放出去的宋北云一路小跑到丁相的身边:“您老不会就去召了大营来吧,没证据怎么治罪?咱俩这趟来是干什么的啊。” “老夫做事情还需要你来教导?” “不敢不敢不敢……” 这小十日暗访,丁相的收获可是不小,反正杀鸡儆猴那是绰绰有余,只是宋北云这么一遭却是让这个小县官的罪证更齐全了一些,贪赃枉法、草菅人命、雇凶杀人、栽赃嫁祸。 这一系列的罪状一出,到时全国这么一通报,这一趟就算没有白来。 而眼见着蒲县令被捕,他那些狗头军师当日就打算跑路,可他们还没等跑出县城就已经被皇城司潜伏的密探给抓了回来。 至于那个专业出谋划策的,则直接被宋北云堵在了门口。 “没想到吧?”宋北云身后跟着七八名皇城司的高级密探:“没想到你们玩的都是我玩剩下的,你们那些个鸡鸣狗盗的手段,真的不入流,换做是我,法子又新又好可以教给你。” 那人一见,连挣扎都不挣扎了,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别急。”宋北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会才是最精彩的环节,还没完呢。” 692、六年10月30日 天底下的事好像从来都是这般似得,有些人罪大恶极但却逍遥法外,而有些人只是稍走错了一步就万劫不复。 蒲县令是不是个好人,当然不是。但要说有多么的罪大恶极,其实也并没有。不过也就是想搞死个钦差,而想搞死钦差的根本原因也不过就是想往上爬。 公平么,自然是不公平的,朝廷的心腹大患并不是他这样的人,但有法子么?其实也没什么法子,谁让他撞上了呢。说到底还是一个贪字上了头罢。 如果换个地方、换个人物,也许这会是一场皆大欢喜的交易,蒲县令得了人脉,宋北云得了交情。剩下的不过就是鱼肉一些百姓,这种事在这个时代能算得上什么呢,那些两脚畜生又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呢。 但也许有句话就是叫生不逢时,只是一个闪身的功夫,位置就调换了一圈,猎人成了猎物、猎物成了猎人。身陷囹圄的滋味只是隔了一天就彻底反转,故事的剧情也彻底走向了不一样的方向。 意外和明天到底是无法估量谁会先来,本还指望一出好戏,现在自己却变成了那戏中人。 “蒲兄,可还习惯?” 宋北云蹲在牢房口,看着狭小牢房中关着的几人,正是蒲县令和他那几个狗头军师。 这几人被一网打尽,曾经的风光无限在一日之内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他们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没想到吧,我不是钦差。丁相才是,我只是你们的障眼法。”宋北云哈哈一笑:“真正搜罗证据的恰恰是咱们的丁相。” 是啊,谁能想到呢。就这帮京城里当官的可是太会玩了,就这么个屁大的地方居然还能劳烦堂堂一国相公玩上这一出暗度陈仓。 现在他们再面对宋北云时其实也没什么话好说了,至于他是什么身份也不重要了,因为他也不过是小卒子罢了。 “今日晚些时候,你们几个可就要公审了。”宋北云轻佻的吹了声口哨:“蒲大人,这公审可是有意思的很,你还没用过吧?这一公审,万千百姓就能知道你们的嘴脸,然后你们会被移送刑部法办,就现在手中的证据来看,蒲大人你可能难逃一死了。” 蒲县令微微抬起眼皮:“我不服。” “不服能有什么法子嘛,我给你数一下你的七大罪。”宋北云掰起手指说:“一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昨日连夜查没你府邸时,查到黄金三千七百两、白眼一万七千五百两、夜明珠两颗、前唐茶盏一套、吴道子书画九幅,先钞十万零两千余贯。来啊,解释一番,这巨额财产的来源。五品正官,每月俸与禄凑在一起不过七十贯,你这大宅子哪里来的?你这百万家财哪里来的?你给解释解释。” 蒲县令垂下头没有言语,他没办法解释,这些都是商人行走时给的贿赂,其实也就是行个方便的钱,他也没有说很过分铺张浪费。 但有些事可做不可说有些事可说不可做,就如现在这事一般,做了便是做了,没人检举也便是过去了。可一旦说了出来,那就是死路一条。 “其二嘛,就是鱼肉乡邻,根据县衙内所录口供,与案件相悖者十之有三。三成冤案啊,蒲青天你可是为的一手好官。糊涂案更是不计其数,你将大宋律发视为何物?将朝廷摆在何处?” 这种事其实还真不怪他,因为现在这个时代审讯技术、尸检技术都还很不完善,冤案的平均都是三成往上走,每年吏部审核的时候其实都酌情处置了,三成不算多的。而且这蒲县令对于凶案的破案率要比正常平均值还高上一成左右,算是个小心谨慎的官员了。 但还是那句话,他撞枪口上了。 “这三嘛,你蓄意谋害朝廷钦差,也就是我。”宋北云指着自己笑道:“我到你这里来挥霍钱财可不是你谋害我的道理嘛,什么脏身诬告,什么狱中畏罪,你可都玩的真溜啊。不过你到底是棋差一招啊,先不说你能不能成功,就算你成功了,暗棋也会把你弄了。” 七大罪一一列举,条条拿出来都是死罪,而同牢中的其他人也是个同谋之罪,几乎是没了周旋的余地。 “你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当我不存在,我只会考察表面的东西,而你表面上没有什么问题不是吗。可惜啊,你贪心。”宋北云抿着嘴摇头道:“果然是鸟为食亡,不过……” 这一声不过,让这蒲县令感觉自己好像飘荡在浩瀚无边的黑暗大海上时突然前方亮起了一束光。 他发狂似的冲向了宋北云,双手扒拉着栏杆,用渴求的语气说道:“钦差大人!只要能留我一命,我什么都能干。” “当真什么都能干?” “千真万确啊,钦差大人!” 宋北云笑着起身:“等消息吧。” 说完他还深深的回头看了一眼蒲县令那个一号狗头军师,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然后便转头走出了牢房。 在这一个眼神之后,那狗头军师也突然明白这钦差所说的好戏还在后头是什么意思了,他是要搞大事情了,而且这个事情……很可能要连累数百人。 时间又过了几日,虽然全县都不明白为什么钦差还不进行公审,但朝堂里却是乱成了一团。 特别是维新派之中乱成了一团,而守旧派也好不到哪里去,全部都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的起因都不过只是因为一个浮梁县的县令被抓了,但这个县令所涉及的网络深远到难以想象,这个网络将新旧两党同时网络在其中。 按照正常的道理来说,这件事涉及这么广,理论上那个县令会被做掉,然后因为涉及过广而被压制下来。 可偏偏这件事是丁相督办,其中甚至还看到了杀神宋北云的影子,那这件事可就很可能会成为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利刃。 满朝的文武顿时人人自危起来,他们想走动关系,可豁然发现谁也找不到宋北云,他就像一个隐没在朝堂上的幽灵,不结党不营社,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每个人的后背。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就希望能快些平息,而且最后的风波不要波及自己。 而此刻的大牢之中,宋北云再一次蹲在了蒲县令的面前,看着被时间煎熬的蒲县令,他笑着说道:“你的靠山是礼部左侍郎邹同恩对吧。说吧,你每年给他进贡多少。” 蒲县令支支吾吾,而宋北云只是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他只有这么一次机会,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我……我……我招……” 虽然从蒲县令家中搜出了数以万计的金银财宝,但根据这些日子的调查,这位县令平常素来以朴实著称,甚至大部分时候都有些节衣缩食。 那问题来了,每年的孝敬都去哪里了?答案很明显,上供了。 根据调查,这位县令的直接对接人是吏部的侍郎,但一个吏部的侍郎能吃下这么庞大的数字?而且不光是他,江州各郡县一直延伸到整个茶瓷道都是如此。 也就是说这个庞大的买卖之中有很大一部分的利润是在供养朝中的百官。 知道这件事之后,丁相气得是怒发冲冠,宋北云第一次见到真的有人会跟狮虎一样炸毛,连声上去宽慰丁相。 “丁相息怒。”宋北云拿着供词甩了甩:“咱们换个角度想想,他们这种小小县令能够这样横冲直撞,还不就是上头有伞么。” “御史台呢!御史台为何不查?老夫回去便办了御史台!” “唉,丁相这您可就错怪御史台了。”宋北云摆手道:“御史台能查也只能查账面,这非账面的事,御史台就是神仙都查不到啊,为何这茶瓷道会如此,因为这是茶是瓷嘛,耗损之事谁说得清呢。” 如今昌南的瓷器已经压过了汝窑的瓷器,甚至被工部定为官窑,身价水涨船高。而浮梁、祁门这一线的茶叶自古便是出名的,光这两条每年的营收就吓死人。 但恰恰他们是瓷器是茶叶,一个易碎品一个看天吃饭,有耗损很正常吧?只要稍稍把耗损报高一点、把收成报低一点,这个差额每年就足以按十万贯来计算了。 随着钴蓝色青花的诞生,昌南的瓷器在***国度十分走俏,整个西域乃至波斯甚至延伸到埃及都对这样蓝色的瓷器视若珍宝,这里头的钱银产出有多少,每年以耗损走私的又有多少。 这就是一条庞大的利益链条,但这个链条有趣的地方就是它欺上瞒下,决策层的人看不到,底层百姓不明白,中层却心知肚明。 于是乎这各级县官就成了过了河的小卒子,但他们无论怎么动,都是为了朝中一系列的保护伞充能。 “腐败问题,其实是很有意思的。”宋北云靠在柱子旁笑道:“反则亡朝,不反亡国。” “那你认为该如何是好?”丁相眼睛通红的抬起头盯着宋北云:“倒是说来。” 宋北云吹了声口哨:“查,我们已经想尽办法在查了,但空子还是能钻,其实这种事真的很难杜绝。” “难道就不管了?”丁相一拍桌子:“混账话!” “当然不是,我还没说完呢,丁相急躁了啊。”宋北云背着手来回踱步:“约谈吧。” “约谈?仅仅约谈?” “对啊。”宋北云摊开手:“不约谈还能如何呢?” 丁相一愣,然后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仰起头看向了天井,却是笑了出来:“你当真是个恶人,你才弱冠之年,怎的如此奸佞?” “喂,丁相别这么说我啊。我过几年可都要三十了呢,哪里还弱冠了。” 丁相虽然是个比较传统的人,而且还是个专心治学的学究,但他的聪明才智可不比谁差,宋北云点拨了一下,他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究竟。 现在能干的事就是约谈,一个一个的约过去,约谈的内容无所谓,但大概就是“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但我给你一次机会”。 惩不可惩,但却也不可放任自流。在告诉这些人他们干的事都已经不是秘密了之后,想要办他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这样一来…… “新党旧党,你都要握在手里?” “大宋未来有四大主业,西出阳关、北上阴山、东进扶桑、南下南洋,都是要集中精力办的大事,朝堂上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反对之声。我不管谁是新党谁是旧党,挡我路的就该死。”宋北云拳头攥得死死的:“特别是四海之治,失去海洋咱们就要失去一个时代了。” 丁相听完宋北云的规划,却是轻笑了出来:“单靠这个县令?” “一个?”宋北云眯起眼睛笑道:“咱们来的时候说的什么?拔出萝卜带出泥,有多少惩处多少,年轻人该出头了,村官计划也要提上议案了。” 网络逐渐铺开,关于蒲县令的公审也开始了,最后他因罪名过重而需被送往大理寺审理。 但这才恰恰是事情的开端,御史台在这次之后就像闻到了血腥的鲨鱼一样,专项斗争即刻展开,沿着这茶瓷道一拥而上。 而在宋北云离开浮梁之前,丁相主持了一场盛大的平冤昭雪的案件审核,这一审就是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眼看着天气已经凉了下来,转眼就要进了十一月。 御史台的人来到浮梁县,开始协同丁相进行工作,而宋北云这些日子显得有些无聊,便提出自己独自先回京。 但他的提议被丁相驳回了,丁相的意思很明确,因为他一个老头都在干活,年轻人就想跑? 所以宋北云被强迫留在这里干活,而他的工作倒也简单,作为钦差副手巡查旱灾的粮食派发工作。 众所周知,宋北云这人一旦闲着就会搞事情,他反正带着的都是一群穷凶极恶的人,索性就在整个江州开展了一场扫黑除恶专项斗争。 口号嘛,就是有黑扫黑,无黑除恶,无恶治乱,无乱强基。 这一下江州的黑道算是倒了血霉,真的是被折腾的鸡飞狗跳,有人只因为吃了一顿霸王餐而被发配了一千里,有人因为调戏了妇女而被打得在地上爬,更有些人只是因为杀了个人而被拖出去斩了头。 再到后来,那彩色毛狗飞鱼服一穿,路上的泼皮都不敢打照面,但凡是看着个不顺眼的就要查,查户籍、查生平、查案籍。 而就在霜降之后的第五日,晏殊所率领的巡查查抄队进驻了江州,双钦差小组在浮梁县会师了。 “听说你拿了万民伞?” 晏殊喝下一杯果酒,被这酸涩的味道弄得直皱眉,但看到宋北云得意洋洋的拿出了万民伞时,他口中的酸涩立刻就被心头的酸涩给压了下去。 “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出生入死都没有个万民伞,凭什么你这厮这么轻松就拿到了?” “两码事。”宋北云晃着手指:“我干的事是直接跟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你干的事是需要一段时间发酵才行的,那能一样么?” 晏殊不服气想要伸手拿万民伞,但却被宋北云给拍开了手:“脏手别碰。” “你这黑心的东西说他人手脏?” “哈哈哈哈。”宋北云端起果子酒一饮而尽:“谁让某人没有呢。” “换!我不管,换!”晏殊难过的喊了起来:“你去查抄田地,我来扫黑除恶。” “去跟丁相咯,看他给不给你这个机会。” 而正在两人争风吃醋时,丁相慢条斯理的走了进来,看了两人一眼,不屑的一笑。 “嘿!这老头!”宋北云哼了一声:“不就是长生位么,有啥了不得的?” 丁相却根本不搭理他,只是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前走了去,看着便是心情极好。 “你有万民伞,丁相的长生位。”晏殊眼眶当时就红了:“我啥也没有……” “不哭。”宋北云将红桌布用刀割了一条下来,现场编了一朵大红花递给晏殊:“口头表扬一次,大红花一朵。” “滚啊!”晏殊一把推开他的手。 “放肆!怎么跟你叔爷爷说话的?今日我要行使家法了!” 晏殊懒得搭理他,只是唉声叹气了好久,然后问道:“听说你用了几日便搬倒了那原浮梁县令,怎样弄的?说来我听听。” 宋北云倒也不客气,把自己吹的是天上有地上无的,而晏殊听完直皱眉头:“你这不是欺负人么,若是换成我,你的日子定然没有这么好过。” “天底下又能有几个晏殊呢。”微醺的宋北云吃了口菜:“明年,等左柔生了,我就要回长安闭关了。南上北下东进西出,我总归是要憋出一个方向的。” “对了。”晏殊点头,然后一拍脑门说道:“官家要回京了。” “为何?” “好像听闻是草原内乱了,草原有七个部族联合起来背叛金帐。”晏殊笑道:“草原大汗回国平叛,金国皇帝也回去应对旱情了,今年很难啊。” “嗯,很难。”宋北云仰起头看着天:“期望年前能下一场很大的雨。” 693、六年11月9日 晴 千丝万缕谁能断 朝堂这些日子格外的安静,所有人都在默默低头做自己的事,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丁相前日回来了,他回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一个个的点名,被点名者进内阁前都脸色煞白,而出内阁时都表情漠然。 关于丁相跟他们聊了什么,所有人都闭口不言,但所有人都有一种心照不宣不去询问。 他们当然知道,被喊去谈话的人基本就等于被钉死在了那个该死的宋北云的小黑本上,他虽然一直没有露面,但朝堂群臣心头却总能萦绕着被一双眼睛盯着的感觉,让他们毛骨悚然。 而这就是这些日子他们安静的原因,不敢也不能再去掀风浪了,因为如果现在真的是再掀起什么波澜,一纸供词就能把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 朝堂上可以说是人人自危,如履薄冰,哪怕原本最跳脱的人如今都偃旗息鼓。 事情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只是将一批副职和代理人处置了,罪名也不算太严重,大部分都是玩忽职守,最后要么是革职查办要么是异地降级。 但各级大佬的心中门清的很,这就是顶层给出的警告,这谁要是当做是宠而就此骄了,下一次城门外的法场可就有免费的血馒头给人蘸着治病了。 所以不管是新派的还是守旧派的人,一下子都停了,而赵相则在从一大堆的史书卷宗中抬起头看着面前过来求情的下属。 “你跟我十余载,却是没想你能干出这等事情。制法着不遵法,你死有余辜啊,仲普。” 而被他提到名字的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赵相的面前:“求相国大人开恩……为我在丁相那美言几句啊。” “美言几句?你让老夫怎样给你开这个口?丁相还未找到你,便是顾忌老夫的面子,老夫不开口还好,若是开口你必死。”赵相摇头道:“即便丁相饶了你,宋北云也断然饶不得你。身为吏部侍郎,勾连下级贪污腐败。简直十恶不赦!” 那仲普此刻已是泣不成声,连连赌咒发誓自己会改过自新,只要能留下这一条命,以后哪怕再也不踏入官场都行。 “老夫知你秉性,也知你会如此确实迫不得已。但国有国法,如今剑指吏部,你让老夫能做什么?”赵相叹气道:“但看在你在我手下多年的份上,我给你指一条路吧。” “仲普一切都听从相国安置……” 赵相靠在轮椅上叹气:“此番牵连甚广,不惩治一批朝臣是平息不了的,但此时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你往常也没有什么好指摘的,就这一条倒也不是说非死不可。不过此事明面上经办者是丁相,但定夺你等之人却另有其人,你如今在老夫这里哭诉还不如找上门去,坦然一些认下,然后将你知道的人全部供述出来。” “啊……这……相国,这不是要了学生的命吗?那些一品二品的大员,学生……学生惹不起啊。” 赵相轻笑,摇着轮椅来到窗口看向外头:“除此之外,并无他法。若是老夫没猜错,若是老夫袒护于你,老夫也会有连坐之责。那宋北云从来手段残酷,谁挡他改革谁便是敌人,老夫也不例外。” “他……他怎敢?” “你想赌一把么?”赵相笑道:“敢不敢?” 敢?敢个屁,要是真那么有种今天就不会在自己老上级面前哭诉了,现在赵相给他指路,他心中也是明白除了主动去坦白之外,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可走。 但他还是怕,因为只要他陷落进去,那朝中会有一批勋贵和大员被牵连,到时他的命能不能留得住才是个大问题。 政治斗争的残酷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有时候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足以致人死地了。 而在丁相那头,他将一些主要人员都约谈了一番,但他知道还有沉在底下的巨鳄没能浮出水面。 这些巨鳄的能量奇大,动辄便是能动摇国本,皇室宗亲、顶级勋贵、朝中重臣,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动的。 但他不能动,不代表没人能动。 “现在该如何是好?” 数名勋贵凑在了一起正在一处隐蔽地商量对策,他们如今可谓如坐针毡,因为丁相找了许多人去面谈,他们不知道其中到底有谁会把他们这个顶层集团给抖落出来。 所以现在他们都显得格外慌张。 “朝廷简直欺人太甚,我们已不参与朝政了,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当年我等打江山时说好的荣华富贵,现在却要用这等下作计策!” 韩国公重重的拍着桌子,他的怒气肉眼可见。 “你冲我们弟兄拍桌子又能如何?现在先看看那头怎么处置吧。” 他们说的那头,就是朝中闲散太傅太师之类的人,他们在朝中虽说并无实权而且还跟现在掌权的丁相晏殊之流不是一类人,但他们的党羽众多,整个朝堂都有他们的耳目,相对于武将勋贵来说,他们能够得到的讯息更多。 但这一次武将们显然高估了这帮虚名大臣了,因为在丁相谈话之后,他们也开始像没头苍蝇一般乱窜了。虽是不停找人来问询丁相到底跟他们谈了什么,可问题是那些人即便是说了真话他们也都不信,因为那些徒子徒孙都是统一口径“丁相并未说什么”。 这能信? 于是朝堂上表面上风平浪静,但私底下却暗流汹涌的很,多方势力都在暗中抓内鬼,想知道究竟谁会出卖自己。 “你来找我?你去找丁相啊,你看看丁相给不给你个当好人的机会。” 宋北云甩着袖子在堂前来回踱步,对着吏部侍郎发脾气:“仲普啊仲普,咱们是同乡,当年我初来乍到在皇城司还多承蒙你照应。如今这件事你让我怎么说?你看看你干的糊涂事!” 什么照应不照应的,其实都是一句套话,反正俩人的交集就只剩下庐州了。但这个时候哪怕五百年前两家祖宗是连襟的关系都必须要被扯出来,不然真的很难独善其身。 “这样。”宋北云叹气道:“我也知你身不由己,但国法不容情,这你懂吧?” “我懂……公明啊,你可要帮我一把,老哥我这次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宋北云揉着太阳穴坐在了椅子上:“你上线都有谁?我不需要你写供词,你就告诉我一声,我好有个准备。” 那仲普这个时候哪里还能拒绝,他一五一十将他能知道的名字都说了出来,宋北云听到这些人的名字之后,大为惊愕。 “你可莫要胡言乱语!” “公明,都到这个时候了,我还怎敢打乱话呢。”仲普双手撑在膝盖上,泪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我上有老下有小,母亲已是耄耋之年,儿女却还未成人。公明,我不想死啊。” 宋北云摆了摆手:“仲普兄,你便先回去,就当没来过我这里,剩下的事情,我自会安排。” “那……那我便全指望公明你了。” 送走了这个哭哭啼啼的侍郎,宋北云的表情慢慢从严肃转成了笑脸,然后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个屁。” 左柔从后头走了出来:“啥时候回长安,我等不及要收拾什么狗屁的北海军了。” 宋北云瞄了她一眼,看了看她已经隆起的肚子和手上捧着的当零食的奶皮子,沉思片刻道:“好歹也得等孩子大一点,不然这两千里地,你吃得住孩子扛得住么?别半路上出点什么事。” “屁事真多。”左柔腆着肚子转回了房间。 而等到吃过晚饭之后,宋北云拿着一封信递给门口的侍卫:“去,将信递给魏国公,邀请他过来一叙。” 大宋的官职在改革之后现在其实是有点乱七八糟的,定国公这样的一等公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在往上就是王爷了。但却因为官改需要安抚一批人,所以许多原来的低级勋贵现在都破格提了公爷,换句话说就是为了让他们卸兵权赵性用了跟自己爷爷同样的套路。 但问题就在这里了,在老军制的影响下,这帮人的影响力摆在那,即便是明面上没了军权,但却仍然对各地的军政有着很大的影响。 这一点可谓是改革上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失误,而这些人也自然成为军改最大的阻碍。 魏国公接到信之后,他保持着军中的高傲,当场撕毁了宋北云的信,还放言道“要来也是宋北云亲自来,他也配老子去见他?”。 就在他撕毁信笺的当夜,他突然就被闯入的皇城司给秘密逮捕了,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消息。 接着第二封催命的信在韩国公失踪的第二天早上传到了虢国公的手中。他此刻还并不知道韩国公的事情,自然也是同样处置了这封信。 可当中午他在宝和楼与朋友饮酒时,只是去了一趟茅厕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这一下,那些勋贵才意识到问题有些大了,他们不知道这两个公爷是怎么不见的,但他们清楚这两人是为什么不见的。更知道是谁让他们不见的。 发动兵变?整个皇城的兵权都在福王的手中,北海军之人已经成为了军营之中的中层军官,现在他们想要兵变都办不到。 逼宫?皇帝不在,整个皇城就一个皇后在,而皇后还是重臣勋贵之女,算是自己人,总不能去抓她吧?没什么用还把川渝军阀给得罪完了。 更何况皇城的护卫是宋北云亲自掌管,他们那些家丁、护院能跟他娘的皇城中那常驻的一千五百步人甲和火神营对抗吗? 正当傍晚时分,一封信突然被传到了赵国公的手中,赵国公接到信之后,都觉得呼吸不顺畅了。 他将信偷偷递给韩国公,而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无非便是邀请过府一叙罢了。 “宋北云!” 韩国公死死捏着信,看着身边的老友:“这个宋北云当真是目中无人!” “哥哥,现在如何是好?我是去是不去?” 韩国公抿着嘴,半晌也没能给出个答案,只是在转了几圈之后:“去,求见福王爷。王爷定然会为我等做主!私自抓捕国公,这宋北云也太猖狂了!” 两人又纠集了数人,直接去求见了福王,也不管福王爷见不见,他们那意思只要福王爷一天不见他们,他们就一天在门口不走了。 福王自然是要见他们的,而他们见了福王之后就开始诉苦,说着当年的情谊、说着曾经的出生入死,泪流满面。 但说着说着,话题就开始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偏了,他们越说越愤怒,最后索性就直接控诉起宋北云的罪状来。 “他怎可如此……怎可如此啊!那都是堂堂国公,是为大宋出生入死的功臣,他怎能如此对待?这难道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当兵的么,不是看不起王爷您么?” 福王端坐其上,自是觉得宋北云过份了一些,他这样办事真的让人很为难,福王也是行伍出身,再被这样一控诉,心中自然也是多了几分火气。 “本王明白了,明日我便去查个究竟。” 而这边还说查个究竟,当天晚上那赵国公便又被秘密逮捕了,根本就没有说给福王留面子之类的。 当第二天清晨时,福王知道这件事后,他心中咯噔了一声,立刻穿戴好衣裳,拿着金锏便杀向了宋北云那里。 但在路上的时候,福王似乎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他知道那小子终究是等不下去开始动手了,这个军改恐怕是要趁这波东风一蹴而就,而那小子不止一次说过,在改革这条路上不管是谁挡路都会被视为敌人。 福王不怕他,但也不想跟自己这个徒弟兼女婿因为这件事闹红了脸,只是回头想想这军改拖延的时间的确是有些长了,但不论如何也不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啊! 等他抵达时,宋北云仿佛早有准备,连茶都为他沏上了,正是福王最爱的碧螺春。 “你可还将本王放在眼里?”福王上前根本不喝茶,只是质问了起来。 “王爷。”宋北云笑着回答道:“可曾看了御史台的报告啊?” “看了,如何?” “哦,那王爷意下如何?” 福王一顿,心中语塞,从一个地方上的税吏到朝中的国公都在敛财,这改革算是改革吗? “是吧。”宋北云拿起紫砂壶滋了一口:“明面上的确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挪用贪污了,可是敛财可是没少敛啊。改革真的成功了么?不从根上断了念想,不就是个笑话么。这一刀必须切了,王爷。” “所以你这第一刀便是要砍本王?” . 694、六年11月10日 晴 与鬼神合其吉凶 福王其实心里很生气,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居然终究在这一日把刀子架在了自己的头上。 不光如此,这人还是自己女儿的夫婿,外孙的爹爹,但今日却干出这种事情来。 “那些都是为国家出生入死的功臣。” “国家忘了他们么?”宋北云一脸坚定且无畏的回答道:“他们本可永享富贵,谁听说过一户人家按人头给俸禄的,这还不是国家对他们最大的承诺吗?” 福王一时语塞,他坐在那半晌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了口茶,却听那宋北云说道:“一月什么都不干,俸禄达千贯。国家难道不是在养着他们么?哦,非要骄奢淫逸,那能怪的谁身上去。再说了,他们是否是有功之臣与他们是否敛财腐败这本就是两件事。” 宋北云的话让福王的心中一顿,知道这件事恐怕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他坐在那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深深的一叹,自己终究是没有照顾好这些老兄弟。 “王爷,你只要说我做错了一件事,我立刻甩手回长安,三十年内不再踏入金陵城。” 宋北云一句话就把福王也挑急眼了:“你敢!你这就是拥兵自重!” “总得有人保我大宋最后一片血脉。”宋北云仍是那一副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我明知大厦将倾,既不可力挽狂澜,难道还不能蓄势重建不成?” 福王眼睛慢慢的闭上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终究是服软。 “留些情面吧。”福王轻声嘱咐:“他们毕竟都是本王的老部下。” “这一点自然啊,勋贵勋贵,终究是要贵一些的。”宋北云轻声道:“对了,王爷。等官家返京之后,王爷倒不如提出去长安居住吧,多少是有个照应,若是总是孤身置福州,金铃儿总是不放心。” 福王闻听此言,心中倒是凄然,这手中的权终究还是被夺了。他可以肯定如果自己不同意的话,面前这个小子就一定会把他的老部下统统办掉,而一旦同意了从此以后天下之政,再也跟自己没有半分瓜葛,终究是从权力中心走了出来。 “王爷也莫要难过了,您只要还在这个位置上,勋贵便以你为天,将你架在道义和法典之间炙烤,你护也不是不护也不是,有些事肯定是要经历的。军改两年迟迟不落实,让其他人见了谁还当这改革是一回事呢。”宋北云双手撑在桌上起身说道:“如今全面改革开始,一条线却能拉出这么多上层贵族,这不就是个笑话么。既然要走这条路,那为何不走的彻底一些、明确一些呢?” 福王脸上还是有阴霾,他心中自是有难处,可面对这改革的滔天巨浪,他也没有什么好处置的办法,怪之怪这太平日子长了,当年那些以躯护国者都被这乱花迷醉了眼,干出这等事来,如今已经是要被抓出去当典型了,而恰好他们跟朝中的实权官吏又不同,他们手中无实权又是高位者,恰恰符合宋北云那打老虎树典型的行动方针。 这一次,当真是天王老子都护不住他们几个了。 “那被你抓的几人现在何处?” “大理寺。”宋北云没有半分犹豫:“而且我已找人偷偷知会那几位公爷了,趁着王爷来这里的时候。” “你!!!” 福王立刻起身,拂袖而出。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混账连自己都算计上了! 他将那几个公爷所在之地透露出去,就那些勋贵们的血性,自然是不可忍这档事的,就福王对这些逼崽子的了解,他们是会去冲击大理寺的。 可那大理寺是个什么地方?那是国朝法典之中枢,代表着的是大宋最底层的尊严,冲击这个地方那还了得?那不但是丁相的本命根据地更是整个大宋除皇宫之外最尊贵的地方。 冲击那里能有好果子吃? 走出门去的福王坐在马车上越想越气,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经看不透那小子的手段了,他在官场上也愈发的如鱼得水,如今他每一步都带着陷阱,而且绝对是六亲不认的那种,正如他说的那样,谁阻拦改革谁就是敌人。 福王不敢想如果皇家不愿意改革的话会发生什么,但可以肯定就现在的宋北云,他只要想颠覆大宋的王朝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即便不借用辽国的力量也没有问题。 而就在福王刚走没多久,定国公气愤的找上了门来,他跟福王不同,定国公本来这些日子在知道女儿怀孕之后脾气就不是很好,现在宋北云居然干出这种下作事,他怎可能放过这狗东西。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私扣国公!你要不要将老夫也抓起来?” “若是定国公犯法的话。”宋北云拱手道:“当然,一般的犯法也不会,只要不阻碍改革。我甚至还能为了您徇私枉法。” 定国公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而这时屋里的左柔听见爹爹的声音,挺着肚子拿着个苹果一边吃一边走了出来:“哟,这不爹么,来玩啊?” “玩?玩个屁!”定国公没好气的说道:“他将你王叔、孙叔、郭叔都给抓了!” “啊?”左柔侧头看向宋北云:“你抓他们干啥啊,他们小时候还抱过我呢。” 宋北云挠了挠下巴:“这种事怎么说呢,简单说就是他们挡着我的路了。” “那你怎可置他们于死地!” “死地?”宋北云将长衫下摆一甩:“是我还是他们自己?” 定国公和宋北云陷入了僵局,现在一共七名国公和十名县公都被丁相给逮了进去,罪名就是冲击大理寺,如果给不出理由就一直关着,关到官家回来定夺为止。 这下好了,整个长安的能说得上话的武将现在都义愤填膺,若要放在往常说不定就兵变了,但现在他们却只是义愤填膺。 “斗争嘛。”宋北云亲自将一杯薄荷茶递给定国公:“公爷,消消气。” 定国公将茶杯一巴掌甩在了地上,脸色极是不好看。但宋北云却倒也没生气,毕竟这种事放在他自己的身上,他都能炸了锅,定国公有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我不可能只削文官不削武将的。”宋北云摇头道:“文官那边我抓,武将这边自然也不能放过。你们碍于面子不好下手,那总归是要人来做这事的。” 宋北云说完,慢慢垂下头,摆弄着手上的一条绸带:“公爷,听我一句劝,这件事你能做的就是点到即止。” 气人,真的很气人。宋北云的姿态已经说明了这件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这让定国公觉得自己十分没面子,他最后甚至都没有跟左柔说上一句就气冲冲的走了。 端着碗吃糯米糕的左柔站在门口看着远走的父亲,回头问宋北云:“你可是把金陵城的人都得罪光了。” “历朝历代改革无有不牺牲者。”宋北云摊开手:“从顺境中一点点的改变,总要比从积贫积弱中激烈冲突来的好。” “我反正不明白。”左柔一只手撑着腰:“我去床上躺着去,累了。” 宋北云今日并没有出门,就是在屋中陪着身怀六甲的左老板,除了王爷和定国公之外,其他求见者一概都没有见,任凭外头的风雨交加,他在这里不动如山。 只不过整个金陵的军队早在两日前就已经开始进行了换防重组,进行了二次换防之后,精锐的禁军和城防都已严阵以待,火神营也已经整装待发,似乎就为预备着出点什么事似的。 而文官那边其实也并没有多轻松,这个时候谁还能够作壁上观那才叫没心没肺。因为文官集团也受到了重创,只是他们表现的没有武将集团那么激烈罢了,但实际上言他们受到的冲击并不比武将集团要轻,有过之而无不及。 六部从尚书开始都接到了警告,这暂且都不提了,而且御史台、审计院、大理寺三方已经开始了一场针对六部的协同审计。 这场审计将要对六部各级之中的账目、官员私产、工作作风进行一次完整详尽的核查,资产转移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从昨日开始城中的钞行就已经不再接受兑换了,也就是说所有的金银之物不可再进行兑换成纸钞。 这样一来,金陵城中在清晨之时就出现了奇景,那便是路边总是会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的箱子,箱子里头则是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翡翠玛瑙。 而不光是街上,还有河中、山上,甚至坟堆里。 就好像是老天爷的恩赐一般。 要说有没有人反对,那反对的人可太多了,但上头的决策根本就不讲道理,说查就查了下来,这这一查自然也有很多人落了马,即便是上头特别交代过指缝宽一些,但整个金陵仍然能落马近百人,可想而知这帮人平日里都是怎么一种行为。 这是改革到现在为止第一次对官员下手,借题发挥之后的痛下杀手,朝堂上的人心惶惶已经难以用言语描述了。 虽说是威慑为主、惩治为辅,但是没有想到这帮人真的太争气了,就已经到了那种想帮他们都帮不了的地步。 朝中的很多大佬很生气,但他们毫无办法,只能看着自己的朋党被抓到大理寺之中。 军政两方每时每刻都有人被抓,街上的军警穿着草原来的小皮靴踩着清脆的鼓点咚咚咚的到处抓人。 百姓们看着平日里那些触都触不到的老爷们纷纷被从家中带出来,身上挂上了镣铐,猜测纷纷,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众说纷纭。 这些被抓的人,有平时乐善好施、急公好义的,也有平时欺男霸女、臭名昭著的,人们都在质疑这场运动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始终没有人给出任何解释,就连金陵日报这种官报也宣布休刊三日。而整个金陵还在出版的报纸也只有农报、军报和商报还在每日照常营业了,其余的报纸都随着金陵日报的休刊而休刊。 可要说国朝动荡了么?其实也没有,只要有人被抓,立刻就会有相关衙门里的人补缺而上,这些人的身世背景各异,有豪门中人也有寒门学子,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年龄都在三十五岁以下。 在这些年青一代官员的主持下,国朝不但没有乱,反而一切都好像是两个平行世界一样,施政的施政,抓人的抓人。 丁相此刻跟宋北云一样闭门谢客,无论是谁求见一概不见,大理寺之外更是重兵把守,大有此事不处置了当绝不善罢甘休的气势。 而福王爷在昨日之后便宣布抱病有恙,不再过问朝政之事,全部的事宜都移交给了尚书省和中书省操持。 尚书省本是由晏殊代主持,但现在晏殊不在,自然便是赵相得出面把持,而中书省则是丁相主持,本来由丁相兼管的门下省审议权却是直接交给了宋北云。 再加上一个枢密院定国公。 四相同朝之盛景竟已然是出现在了这个特殊时期。 虽然宋北云始终还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宋北云在这搞出了一场多大的风雨浪潮。 事情在持续发酵,随着牵扯出的人越来越多,查办之事却在十日之后戛然而止,由明面转为地下,开始了规模更大但相对更宽松的筛查。 每日仍是有人入狱,但每日也有人被无罪释放,因为刑部核准为被审核对象,所以新的核查三司则加入了一个审计司,大理寺、御史台加审计司这些日子可谓全马力输出的在审理各种案件。 而民间也有了一些古怪的传说,说什么上刀山下油锅千万别去小黑屋。 这里的小黑屋就是三司审理案件的地方,据说进去那里的人,不管之前多么嚣张、多么精明,等到出来之后基本人也就废了,整个人呆滞的很,好像是丢了魂。 这日,宋北云从侧门进入皇宫,来到了内侍厅,直接找到了内务府的薛大人。 “拟旨。”宋北云对着内侍官说:“我说一句你写一句。” “宋大人……这岂不是假传圣旨?” 宋北云将大宋皇帝玉玺往他面前一扔:“拟旨!” ------ 这几天的剧情超难写的喔……等过了这段就能去攀科技树了,好开心。 695、六年11月13日 晴 一道圣旨惊天动地。 当这道圣旨在朝堂之上公布之后,满朝皆惊。 撤裁六部! 这简直是前无古人的,此举一出立刻引发剧烈动荡。 不过这个撤裁并不是直接废除,而是将六部全部拆了,拆了个稀碎。 光一个吏部就被拆分成了四个小部分,基本上就是每个司就相当于一个部,职能虽然没有变化但整体权力更加分散,组织机构也变得更为复杂。 而变化最多的则是兵部,兵部直接没有了直接军权,只是保留了国防参谋、后勤武装、人员组织和战略规划四个部分,所有的军权都直接归属于军事会,而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军事会还并非皇帝一个人说的算的,不管是打仗还是调动兵马都需要超过军事会半数以上成员同意才可以。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现在皇帝说要打谁就打谁,而在进行军事改革之后,皇帝说要打谁,但核心圈有超过半数的人不同意则直接可以否决掉皇帝提议。 换句话说就是皇权被上了笼子,但同时皇帝也拥有一项特权,就是发起罢免其他成员的决案,如果通过的话不管是谁都会被直接罢免。 而军事会除了统一指挥全国武装力量之外,还兼顾许多特殊职能,比如制定军事法规,发布决定和命令,决定军事战略和武装力量的作战方针,管理国防科研生产和国防资产、经费等等。 也就是说从这一道圣旨之后,军政就已经彻底分权了,所有的现行制度都会被废除,等待新一轮的相关军事法案出台之后便会全面成军。 且会将现行的军事制度进行重新整理,废除禁、厢、府、乡等军制,改为军区职,由军区统帅进行本军区内基本内容的管理和挟制。 之后便是相关的晋升制度,晋升制度由原来的单一性改为现在的多渠道性,军队应具有独立的人才教育和培养能力,且在军队中可以进行某一些专业的强化型训练。 而兵制也转变成为征兵制,强制服兵役但服兵役的年限却缩短到了五年,在这五年时间内军队会负责培养相关技能并支付等额报酬,但若处于战时,已退伍的士兵拥有无条件的参军义务。 在更改兵制之后,国家的常备军人数会锐减至现在的三分之一,军费预算却维持不变。也就是说在缩减人数的同时,军事熟练度也大幅提升,并且使用专人专职,士兵只负责战争和特殊时期抗险救灾,其余事情一概不允许参与。 综上所述,这便是这道万字圣旨的大概含义,其余的还有就是一些相关的已经确定的细节。 如果要细细解读,其实可以解读成军事力量是流动性的,不再会成为某地区性领导人的私兵,而且还因为缩小的规模,士兵的待遇、装备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并且在此之外也可以保障军队整体的纪律性和服从性。 而更深层次的意思就是杜绝了“某家军”的诞生可能,因为军区制之后,军营仍是铁打的,但将领和士兵都是流水的。各级番号除非战斗消番之外,永不磨灭。但其中的将士却会不断的更替,这样就可以大程度的消灭士兵只认将领不认中央的情况。 相对于军事制度的改革,文官制度改革就显得没那么突出了,虽然也是地震级别的打动刀,但其实只是职能分割、人员打散,核心内容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所以相对于军制改革还是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而且文臣现在老实的很,特别是在办了那么多人之后,他们更老实了不少,虽然不少人对这样的政令有异议,但想到自己总归比勋贵们好多了,所以自然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那要说有没有开心的? 其实也是有的,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应该就是最高兴的人了,这三个部门都分离出了更高级的职能,大理寺多出了制定和修订法律的职权、刑部分离出了公共安全职能和国家安全职能、御史台则直接一刀成三成为了检察部门、纪律纠察部门和核查机构。 而在之上还有皇帝的内务府则直接升级成为秘书处并享有一项特殊职能那便是与公检法三部享有交叉监管权限。 朝臣对这些其实意见都不大,真正让他们觉得难受的其实是考试制度的究极魔改。 说什么经过长安三年试点证明先行科举制度拥有非常大的漏洞,需要一次完善的改革。 首先就是明经科的录取人数从原来的七成锐减到了一成,这一成说白了就是专门为那些实在太废物的高官家属们或者英烈勋贵家属们留下一条后路,毕竟人家也算是为国家奉献了一辈子,不管好坏情面得留下。 而剩下的九成则直接被替换成了文理科和六艺,也就是艺术。 其中文三理五艺一,读圣贤书的还是读圣贤书的,这一条的比例并没有变化,真正削的就是那些明经科的选手,但很多人不满的是为什么理科的比率要占到一半。 他们理论上是不服气的,但没人听他们申诉,因为这道圣旨只是告知而非商议。 甚至于那圣旨字里行间都表明说如果不服可以造反。 但对于现在这个局势,谁还愿意去造反呢,而且说是说削了上流门阀,但也并不是没有给他们机会,毕竟不管是学什么、考什么,他们的社会资源本身就要比平民百姓多许多。 只不过想到要跟那些泥腿子同台竞技,他们就觉得有些恶心。 除了这些内容,还有一项更重要的改革内容就是学校全盘国有,并且前五年所有的学费、书本费都是全免的,后五年可选择是否继续读书还是进入工坊设立的职业技能学校学习,学习之后可包分配。 看似这样学习的台阶低了,其实不然。因为新的考试法改革之后,一个学子想要当官是需要经过五加四加三加四的学制后才能够进行一次公考,而且考试的内容包罗万象、横贯中西,不是顶尖的人才根本想都别想。 但这共十七年的学制并非强制读完,可以中途离开,而且如果能够读完的,基本上也可以被称之为天之骄子了,即便是当官还需要考试,但但凡是能够从高等学府里走出来的人,也是不会在社会上有任何难度了。 所以这才是最让那些高级人儿最难以接受的点,因为这样的改革之后,他们的后代子孙如果不争气,可是要家门败落的…… 要放在以前,民间早就被策划的翻了天,但现在这些门阀大家发现自己真的有些吆喝不动了,舆论也好、武力也好,甚至财力也好都被全方位的压制了,现在就连那些个贱民的掌控权,朝廷都要来争一争。 这可真的太难受了。 改革的消息传到了朝堂之外,不识字没关系,四里八乡都有那种说书先生在将这事改成了故事说给那些不识字的人听。 也不知道这些说书人都是从哪里来的,仿佛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关键还没人敢动他们,因为这帮人告诉那些贱民之后,现在哪怕是最没用的最窝囊的泥腿子也知道如果出了委屈可以直接去找信差口述,分布在各地的信差会把这些事传递给御史台的。 至于究竟能不能传递到,谁也不知道。但万一呢,人么,不怕这个一万,就怕那个万一。 大改大修,自然不是一段圣旨能解决的,从圣旨颁布之日起,各部衙门彻夜点灯,加班加点。又是整理卷宗又是分离政务,而军队那头更是忙得呼哧带喘。 而偏偏此刻,宋帝赵性应辽国皇帝耶律佛宝奴邀请在回国途中前往辽新都进行一次国事访问。 此刻正在文武百官焦头烂额的时候,赵性正在那邯郸城中的老宅子前点着炉子吃火锅。 “朕这个老宅子啊。”赵性叹气道:“就这么凭空让辽人占了去。” 宅子里是有人的,是辽国一个偏门的王爷,要是换了个人在自家门口烧锅子吃,他不把灶都给掀了才怪。 可今日这位这来头……他惹不得呀。且不说这宋国皇帝在辽国也是帝王礼遇,就光是这皇帝身份摆着,即便他是个俘虏都不能轻易去侮辱,否则会落人一个蔑视皇权的口实。 “耶律大兄呢?” “回大宋皇帝陛下,我朝陛下说您……说您……” “说啊。” “说您太丢人了……陛下不想来。” “哈哈哈哈哈……”赵性一甩胳膊:“不过是故地重游罢了,现在这宅子已有新主,怎好打扰。君子当行君子之事,这有何人可丢啊。” “是是是,大宋皇帝陛下说的是。” 就在赵性涮肉的时候,佛宝奴接到了一封从辽新都发来的信,看完信上的内容,她倒吸一口凉气。 “还真的成了……” 她喃喃自语,脸上全是难以置信,因为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颠覆性的。 如果换做是自己,自己绝对不敢这样玩,这也玩的太狠了,在赌国运。 可一想到那个什么都知道但显然不在意的宋皇赵性,佛宝奴这次是终于意识到曾经宋狗对自己说的那句“大宋不是有我了不起,而是因赵性才了不起”。 气魄、胸襟、眼光和肚量,那个看似玩世不恭、不干人事的皇帝一人占全,他看似没有架子但他的架子就是他身后那个如日中天的大宋王朝。 有人会因为他在路边的小院子里吃东西就看不起他吗?有人会因为他贪玩好色也觉得他是个昏君吗?有人会因为他看上去就像个大孩子而无视他吗? 不行的,他哪怕什么都不干,只是站在那就已经是一座山了。不为其他,只因为他是最强的宋国中那个最有威望的人,哪怕朝他吐了一口口水都可能会引来灭国的危机。 这才叫气势和威严,而不是端着架子写一首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那算个屁。 佛宝奴想了片刻,轻声叹了一声,换上冬装就带着人去往赵性吃宵夜的地方了。 “哟,这不耶律大兄么。”赵性翘着二郎腿:“来来来,吃些暖暖身子。” 佛宝奴才懒得搭理,她只是坐在了赵性的对面,看着这小酒喝着小肉吃着的宋国皇帝,开口问道:“你不担忧?” “担忧什么?” “你国内在改革……你在这吃喝。” 赵性停下筷子,拿起绢布巾擦了擦嘴,佛宝奴以为他要慷慨陈词一番,但没想到他只是因为胡椒辣了嘴,去寻了一口甜果酒罢了。 等喝完果酒,他清了清嗓子,佛宝奴觉得他这次终于要开始了,但他却生生的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羊肉。 “你们辽国的羊肉是真好,草原羊吧?” 佛宝奴五官都快扭曲了,她加重了语气问道:“你怎的答非所问!” 赵性仰起头:“你知道我把什么送去了金陵么?” “什么?” “玉玺。” 看到佛宝奴惊愕到说不出话的样子,赵性倒是一脸自在:“我不负国士,国士定不负我。聪明人的事就让聪明人去办,我只配当那个坐享其成的人。” “你哪里来的信任!” “是不是世事都要个理由?”赵性反问道。 佛宝奴语塞:“若是……” “你这人啊,不太行。”赵性挥了挥手:“我问你个问题啊,大兄。” “你倒是说啊。” 赵性不紧不慢:“待我吃口肉。” 又吃了几口的赵性这才开口道:“你的帝王之道是谁教的?” “老师、父亲、母亲、臣子。” “嗯,正经是这样。”赵性点头:“可我的不是,我的是百姓教的。” 佛宝奴:“???” “得民心者得天下,听过没有?掀翻历代的从来都不是士大夫。”赵性仰头干了一杯酒:“只要我坚定的站在你们都不放在眼里的那些人身边,天底下就没有能伤我分毫之人。” 说完,赵性也起了身:“走啊,大兄。夜风料峭,我带你去逛青楼。” “鬼才要跟你去逛青楼!” . 696、六年11月18日 晴 寒冬伴随着饥荒终究还是来了,今年的旱灾是钦天监有记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长江、黄河、`混同江、哈拉穆河、南瓮河、嘉陵水,六河同枯。鄱阳湖、洪泽湖、太湖、洞庭湖四湖齐干。 粮食年减产九成以上,其余农作物几乎绝收。 在这样的困境之下,往年时已经饿殍千里,臭气熏天了。草原部族已经大举南下开始掠劫抢夺,而书籍中记载那些灾荒年的荒唐事也都会在此刻轮番上演,将人间化作炼狱。 但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宋国这个一直以来的粮食吞噬巨兽,现在却在不断往外吐着粮食。 大量的粮食援助从宋国送抵到四面八方,最远已经抵达朝鲜、新罗。 不过即便是这样,粮食供给仍是紧巴巴的,许多行业已经被迫休业,酒业遭到重创不说,就连畜牧业也濒临死亡,而上游粮食的紧缺也造成了一系列产业的停滞甚至是倒退。 大萧条终究还是来了,但相比较最坏的情况,这已经是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最好的情况了,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上报饿死人的情况出现。 “不管什么时候,国朝都当以人为本,管他是汉人还是别的人,首先都是人。当年北魏拓跋皇帝辛苦奠定的统一基业,要是毁在这里,你们怎么跟祖宗交代?要是错过了王朝一统,你们怎么去跟后代交代?” 宋北云拍着桌子在跟人叫板,双方争执得面红耳赤,各执一词,各有道理,谁也不让谁。 作为主要主张进行援助的宋北云和新党之中不主张援助的官员们正在进行思想上的沟通,第一轮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磋商,第二轮的时候双方充分交换了意见,第三轮也就是这一轮,双方本着探讨的态度,分别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差点打起来了。 “都冷静一些。”丁相板着脸训斥道:“都是朝中重臣,你们这副样子却是失了体统。” 宋北云抱着胳膊坐了下来,冷哼一声,脸上却是不屑。 而对方也是冷着一张脸,谁也不愿意搭理谁,讨论到这里便是陷入了僵局。 “宋少保,你若是冷静了便继续说。” 宋北云听到丁相的话,轻哼了一声,喝了口水才开口道:“我坚决反对民族隔离,话就放在这了,没什么好争论了。将他族视为下等,迟早会得来惨烈的报复。大一统的愿望注定会因为这个化作泡影,我反正是没脸跟子孙交代,你们有脸你们交代去。” 而对面的拍着桌子站了起身:“宋少保,你是否忘了那五胡乱华,是否忘了外族肆虐?” “我就知道你们要拿这个塞我嘴。”宋北云起身用拳头重重的捶在桌子上:“你们到底有没有研究过孔圣的内在含义?你们说你们读的圣贤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对面翰林院的头头一听就炸了毛,他将官帽一摘:“宋大人,今日我便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君子六艺!” 有人发出单挑的挑战,那就自然是要迎战,即便是丁相也阻挡不了,毕竟化人之间的事,怎么能叫斗殴呢? 两人约了出去,半个时辰后鼻青脸肿的翰林大学士被人搀扶了进来,他被打得相当惨,而剧烈的疼痛终究是让他想起来了,他发起挑战的对象是一个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武将 “就你能耐,就你君子!”宋北云一边出言讥讽一边咄咄逼人:“你能耐你输了别求饶啊,一头撞死在石狮上不是更带劲?” 那翰林学士捂着乌青的眼眶闭口不言,而宋北云却继续说:“不管你说的那么多,这件事担下来了,若是饿死一人,彻查之后发现若是粮食短缺,我来抵命!” “你立字据!” “立字据就立字据。”宋北云扯下一张纸写下了承诺书,然后在上头准备签字。 可刚要落笔之前,他却突然抬起头:“邹学士,若是没饿死人呢?” “那那” “你也别跟我这那的,这么说吧。若是此番旱灾没饿死人,你光着赤膊背着鼓,绕着金陵走一圈,一边走一边敲鼓一边唱曹操的短歌行。” 邹学士咬牙切齿,甚至蹦出了家乡话:“中!” “得了。”宋北云签字画押之后,将协议递给邹学士:“该你了。” 两方签了协议,宋北云拂袖而去,而那邹学士也愤而离场。 对于这种争论,谁也没办法。即便是丁相也没有办法去论证到底谁对谁错,只是没想到这两个人玩的这么大,一个赌命一个赌的比命还大。 但丁相能说什么呢,他们两个人的路线明显都是在为国家考量,只是一个更大胆另一个更保守,谁对谁错根本不好下定论,也许两人都对也许两人都错。 金陵不像长安那样对宋北云的评价是一边倒的正面,在这里有人深切认同他的理论也有人反对他的理论,认同他的人认为宋北云在学术方面代表着一种新方向,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尝试,可以让国家得强盛。 至于反对他的人,则说他就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摆出一副为了国家大义的样子,实则只是为了一己私欲。 这件事没有人煽动,只是思想碰撞的必然结果,因为任何一种新思想都会引发一番社会动荡,只因为想要完成大一统这件事并不可对人言,所以很多时候外界对他的解读只能流于表面。 但没关系,社会需要思想、国家需要争论,因为只有不断的探讨和争论才能让死气沉沉的氛围再次活跃起来。 新革命,为的不就是这个吗?让正确成为真理,用真理打败一切幻想。 而在这几年的思想演变下,其实已经出现了不少新学者,他们开始总结大宋、中原甚至整个天下的运行规律,开始在民间宣讲起自己的理论来,新的学术流派也开始在诸多学说之间开始觉醒。 属于一个时代的命脉在这样一个灾荒之年居然汹涌的跳动了起来。 “如今章士卿、中成、黄意言、宋世伦、周程前、顾望、冯稚、汤显德、徐德朝、钱立意等人在民间成立了新言会,并且共同出资办了一个学堂。” “哦?”宋北云抬头问着向他汇报情况的青年才子:“什么学堂?” “好像是叫什么紫金学堂,说是要创出别具一格的育人之处。宋先生如何觉得?” 二十五岁的宋北云现在被越来越多的人称呼为先生了,他其实并不在乎这是好事是坏事,反倒这个称呼让他有了许多压力,下次晏殊他们叫他去青楼,他肯定是去不成了,要是让那些叫他先生的人知道了,他们得有多失望啊。 “这几个人都是有才之人,特别是那个章士卿。一手讽刺辛辣独到,还有冯稚。江汉冯家的长子长孙,居然带头反起了世家霸道,倒是有趣的很。” “先生的意思是不与他们为敌?” 宋北云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为敌”两个字,他好奇的抬起头来问道:“他们怎么就是敌人了?” “因为他们诋毁先生,这些人认为先生的道理还是太浅薄了。” “浅薄就浅薄吧,让他们做些高深的出来。”宋北云笑着挥了挥手:“我倒想看看他们能写出个什么东西来。” “他们” 那青年拿出一份报纸,面有难色递给宋北云。宋北云接过之后,看到标题就笑了出来。 一篇连载在报上的体章击鼓传花,大概看了一圈便都是一些光怪陆离的神鬼志异,但看似无所指却无一不有所指,讽刺辛辣、风趣幽默、笔老辣、见解独到,虽然时不时会把宋北云拖出来打一顿,但却是真的有趣。 “他娘的。”宋北云看完之后脸上带着笑容的骂着街:“这帮狗日的,老子还不信了!” 只是三日后,在报上面就出现了一篇新的体章飞花令,这飞花令上全都是一些小人物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但却是写得极精彩,跳脱、有趣却辛辣不亚击鼓传花,这击鼓传花骂人说是“飞在天上一身黑,光长寡嘴只会叫”,那飞花令里便来上一句“生在地里想上天,奈何身黄尾巴晃”。 一时之间这报上的双花奇谈将这本是小众报直接给弄得脱销了,就连丁相每日都要去让管家订上一份,时而也能看得是捧腹大笑。 这双花奇谈可比以前那硬着对骂可有趣太多了,一个一个的故事精彩绝伦,里头更是妙语连珠、金句频出,有些甚至可以记录在册留于后世观摩。 而这东西更是成了人聚会上不可或缺的谈资之一,不过别看两方骂的凶,但本质上的朝向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同望这片土地能够千秋万载。 最后两边骂着骂着,居然莫名其妙的何解了,但何解不到两日就又骂了起来。只因为那飞花令里一篇憨子开学堂的故事似乎是惹到了对方,于是那头便来了一则耗子当官的故事。 这么一来,精彩继续 这一日,丁相休沐,终究是能躲开朝堂上的嘈杂,好好在家中休憩读书了,但从早上开始他就捧着自己存了七日的报反复 “绝了!”丁相拍着大腿喊了一句,情不自禁的真情流露:“真是他娘的绝了!” 能让丁相拍案叫绝且情绪激昂的东西已然不多,但这小小一方报纸中却让他控不住心中的激动。 那骂战当真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两方的功力都是极高深,一字一句都藏着蹊跷,滋滋揣摩之下却是能让人血脉喷张。 “相公,何故亢奋?” “琳妹,你来瞧这章写得!”丁相激动的招呼着妻子:“当真是让人难以自持。” 丁相的妻子曾也是有名的才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年轻时更是美艳一方的大美人,后嫁了老丁相夫教子却也是能跟这相国之才嚼嚼字的存在。 她端起报纸看了一番,满脸笑容的打量起丁相来,看到自己这个不苟言笑的相公突然之间如此激动,几十年的夫妻立刻让她明白了自己男人的心中所想。 “相公既是手痒,那也便写一篇便是了。” “这” 丁相有些犹豫,而他妻子则笑道:“你我夫妇相处三十余年,你心中所想可瞒不住我。” “那” “试试吧。”丁相的夫人笑道:“又不用你那名字,你怕个甚。” 于是丁相也参与了这一番乱战之中,而他的加入还引了一头巨鳄的关注,赋闲在家赵相在看完双花之绝后,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调调,他要不是行动不便恐怕都要跳起来了。 “看来有人忘了老夫的名号!”赵相一扬手:“来人,研墨!” 白天处理旱灾,晚上码字骂人,生活实在充实,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比骂人还爽的了,特别是加入一场混战的时候。 更关键的是化人骂人,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将自己的情绪从一篇篇章中骂出去,解压的很。 “你已坐了三个时辰了。” 正在宋北云伏案写作的时候,对面突然传来了声音,抬头却发现赵橙坐在窗口,撑着脑袋双目呆滞的看着月亮。 “哟,这不是橙姐姐么。”宋北云放下笔揉了揉眼睛:“许久不见,胖了些。” “嗯,吃的好。”赵橙突然嫣然一笑:“我现在每隔几日就会去田中,我还有了自己的温房。” 宋北云愕然:“和尚对你还挺好的。” “是给你面子。”赵橙说道:“我在里头种了些菜,每日心中都挂念着。对了,我还养了一只狗,你猜猜叫什么。” “不知道,我不猜,再见,晚安。” 宋北云起身拉起窗户,而就在关上的前一瞬间,对面的声音传来:“叫宋北云。” “我他妈都说不听了。”宋北云嘟囔一句然后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正躲在被子里看连环画小人书的巧云,自言自语道:“你说这赵橙,简直不像个人。” 巧云侧过头来:“她已经这样很久了,每日都会找我们攀谈一些奇怪的话来,我们不敢招惹她,生怕她突然有一日便疯了。” “巧云姐。”宋北云贼兮兮的走到床边:“我跟你讲,这次我去浮梁,在乡下找到了一副膏药,那卖膏药的人说贴上再办事就一定能怀上。” 巧云侧过头来:“这你也信” “试试,试试又不会错。” 宋北云撩起袖子,从柜子中取出膏药:“仔细研究了一番:“妈的被骗了!这玩意就是伤止膏!” 巧云乐不可支:“堂堂小医仙,居然也被骗了哦?” 宋北云气愤的扔掉膏药:“这下可丢人了。” 而这时,巧云突然转过头看向宋北云:“这几日你能陪我回一趟老家么” “嗯?老家?”宋北云人都蒙了:“你不是行,我陪你去就是了。” 终于结束了那一段难缠的剧情了,舒服了舒服了 697、六年11月19日 晴 故事还要从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冬日说起,那也是一个寒冷冬日,左国公当时还是一名领兵的将军,在刚结束的宋辽之战中撤换了下来。 当时的大宋国力凋敝、战争连年,金国和草原毫无预兆的崛起压榨了宋辽的生存空间,这导致辽人被两国联手赶到了中原,而当时的宋朝也北坡无奈南迁。 这也正是导致王权动荡的根本原因之一,虽然明明是六年前才迁都,但其实是当时的开封已经处于最前线了,只好用河南与辽国交换了十年之太平,这才有了今日的江南之宋。 而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的大宋还有一战之力,在福王爷和一众将领的拼死抵抗之下,大宋还是能跟辽国战上个有来有回。 但正是因为这样来回的拉锯战,百姓的日子根本就没办法过了,如果天灾是没有办法,但那时候却是十足的人祸,大大小小的村镇之中,卖儿卖女之声络绎不绝,更是有大量的婴孩被抛弃路边,若是健康的还能被人捡走,若是身子稍弱一些的,不出一日便会被冻死街头或被野狗叼走。 巧云就是这样被遗弃的孩子,她能活下来只是因为嘹亮的哭声吸引了骑马过街的左将军。 当时的定国公觉得这孩子跟自家女儿年龄相当,又有一副好根骨,便决定将她收养在了军中。 这也是他收养的第十九个被遗弃的孩子,巧云之所以有那么多的师兄弟师姐妹,归根到底就是这样来的。 认识巧云已经十几年了,从来都没有听过她讲述自己的身世来历,而宋北云也没有真正的问过,现在她靠在旁边娓娓道来时,宋北云都能想象当时是怎样一副惨烈的模样。 因为定国公当时还并非国公,也不过就是中级将领罢了,他的能力也很有限,即便是尽最大的能力去收养,那也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唐末时根据各县记载,整个中原共有人口近三千万,到了三十年前人口不过二千三百万。可想而知战争带来的究竟是什么,虽然后头有引川入豫、江西填湖广之政策,让人口数稍微上去了一些,但光是这五年增加的人口就已经比前二十年新增总合还要多了。 所以宋北云大概是能理解定国公当年究竟看到的是怎样的炼狱场景才能让他这样的铁石心肠都动了恻隐之心。 “巧云姐,你家乡在何处?我还没问过呢。” “倒也是不远。”巧云依偎在宋北云臂弯中:“就是宿州那边有个叫泗县的地方。” “听过,倒是不远。现在那边官道很通畅,两三日便能抵达。”宋北云揉了揉巧云的头发:“明天我把左柔安置回家就带你过去一趟。” “嗯。” 因为第二天要赶路,所以晚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这让一直在等着听墙根的赵橙十分失望。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把自己的决定跟左柔这么一说,她当场就炸了:“出去玩不带我!不成。” “哎呀,什么出去玩。是出去给巧云姐寻根。”宋北云拍着左柔的肚子像拍西瓜似的:“你看你有家有爹,有名有姓。巧云姐到现在为止都不知真名是什么,这次过去虽然希望不大,但终归是要试试的,你总不能让巧云姐一辈子无名无姓吧,人家以后当了娘亲,孩子问起来说娘亲你的名字怎的像个丫鬟,你说多让人难受。” 左柔虽然暴躁,但其实还是比较善良的,她沉思片刻之后说道:“也是ho,行吧。我回家便是了,反正我现在大肚子,我爹也不敢打我。” “他也没打过你啊!”宋北云弹了她脑壳一下:“不要张嘴就来。” 左柔叹了口气:“真倒霉,怎的就大了肚子呢,现在就连想爽一下都不行,还不能出远门,烦。” “你安稳的在这休养吧。” 安置好了左柔,宋北云上午就吩咐人准备好了车马,自己这跟福王和丁相告了个假,便登上了去宿州的马车。 而在出发之前,他送左柔回国公府的时候,倒是跟定国公详聊了一下当年在何地捡到巧云的,不过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毕竟对定国公来说当年他捡到了太多的孩子,巧云并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他怎可能清楚记得。 “不过大概在宿州就行。”宋北云点头道:“我一点点的去查吧。” “这个时候你居然要走?” “我想了想,这个时候我才应该走,官家这几日就要到了。不走的话,他处置起来也麻烦,等他将改革最后一锤子落下我才好回来。”宋北云将一贯上好的茶叶放在定国公面前后说道:“公爷,之前诸多得罪了。” 定国公懒得跟他计较了,毕竟如今木已成舟,而且圣旨上的玉玺已经说明一切,当一件事皇帝决心要干的时候,作为绝对忠诚于大宋的定国公,不会也不能有任何反对之声。 不过宋北云的处置方法的确是让人很不舒服就是了,太过于刚强,即便是他没用错策略可终究是让人难堪了。 但就如今而言,大石已经落地,已是没什么再好说的了,毕竟福王都已经进入了半隐退的阶段,而自己也会在适当的时候辞去枢密使职务,等到朝廷安排。 宋北云知道想要定国公原谅自己,恐怕还是需要一阵子的,所以他也没继续说什么了,只是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而堂前只剩下定国公和大肚子左柔大眼瞪小眼,看到女儿这副样子还在吃吃吃吃吃,定国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就转身进了内堂。 倒是左柔浑然不在意,手上捧着吃的就像个耗子似的塞了一满嘴,一边咀嚼一边开始到处找左芳。 就在宋北云带着巧云踏上寻亲之旅时,赵性也踏上了返程之路,因为大宋的局势终究是相对稳定了下来,该他来主持大局了。 他已经在长安快一年了,本来说他去那边一来是避避风头,而来如果是真的金陵出了什么变故,也可以免去被清君侧的风险,再怎么样长安都能成为第二个落脚点,名正言顺的再拉一支队伍出来,免得让人一锅给端了。 大宋的改革接近尾声,后面就剩下按照计划一步一步走了,而辽国的改革也终究要开始了。 谁也不知道宋辽两国皇帝究竟达成了什么秘密条约,反正在赵性离开辽新都之后,积压在宋辽边境上的辽国士兵撤军了,反倒是宋国的军队压境了。 这唱双簧一般的模式让许多人都没看明白,但能看明白的人却是知道宋辽两国私底下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现在谁也搞不清这么做的意义在什么地方,是报复还是另有所图都不知道,虽然有人猜测辽国也要进行一番改革了,但问题就在这里了,辽国跟宋国的国情不同,宋国的根本问题是长期积攒的土地、军制等问题,而辽国是典型的家族性产业,矛盾的焦点并非是那些,所以想要模仿还是很难的,只能开辟自己的道路。 可问题是辽国皇帝得位不正啊!虽然耶律佛宝奴在国内的名声也不错,可终究是挂着弑亲者称号的,跟赵性这个清君侧上来的皇帝有着本质性的不同。 所以一时之间众多学者的眼睛都从宋国挪到了辽国身上,毕竟从学术角度上来看,如果一个区域之内存在两个改革成功的强大国家,这件事是从古至今都没有出现过的。 这本身就非常具有研究价值,特别是那群史学家,他们简直是如同过年一般欢欣鼓舞。 “大兄,等开了春,来金陵玩。” “你儿子呢?”佛宝奴豁然发现赵性身边并没有出现太子的身影:“你儿子没了?” “儿女都留在长安了。”赵性笑道:“在长安可比在金陵安全,要我看你也将你那太子放过去吧。” “你还真敢……” 虽然宋北云三令五申要让佛宝奴把儿子留下,但辽国太子的地位崇高至极,绝不可轻易留在何处,不然别说群臣了,就是百姓都得炸了锅,所以这件事仍是需要三思而行。 “那你怎么打算?” “尚不知。”佛宝奴摇头道:“回去之后把那家伙当使臣给我发过来,借我用几个月。” “那可不成啊,现在闹饥荒呢,他哪能乱跑。”赵性摆手,然后便上了马车:“不过大兄莫要慌张,到时一定会给你个信儿。” 佛宝奴轻笑一声,这帮青龙苑里的狗男人就没有一个能信的,嘴上跑车的功夫那可都是一流。 不过她现在是急迫的需要宋北云,心理上和生理上都需要,没有一个有成功斗争经验的人在身边,她根本不敢轻易拉开改革的大幕。 至于生理上……毕竟也是个熟透的女子了,夜晚有那么些难耐也是人之常情。 “你说这次我们能不能成功?” 看着赵性的车驾远去,佛宝奴转头问妙言,而妙言只是眉毛挑了一下:“你问我有什么用,我不会,你老老实实等孩子爹来吧。赵性应该会给你这个面子把他调来的。” “希望如此。” 698、六年11月22日 晴 就如宋北云预料的那样,三日时间就已经抵达了巧云的家乡。 巧云对这里也并没有太多的记忆,只是知道这里就是她的家乡罢了。 不过人都好像有一种本能似的,反正到了这里之后巧云的情绪明显要低落了不少,没有往日的模样。 宋北云从车上下来,映入眼帘便是一排排的老房子,人口倒也不像很少的样子。 “咱们从什么地方下手呢。”宋北云叉着腰看着面前陌生的环境:“这地方还真的是没来过。” 其实宋北云何尝不知道这一趟过来寻所谓的亲,不过就是大海捞针罢了,想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二十多年前的人本就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经历这么多年的战乱、饥荒、水灾,人能不能活着都是个巨大的问号,说不准巧云的父母亲人都还没她年纪大呢。 “老规矩,先找个地方落脚。” 宋北云在周围寻觅了一圈,终究是没有能耐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这个地方并没有一个称职的旅店,只有一些类似民宿的地方。 而这些民宿跟宋北云所理解的民俗并不一样,它那个环境就只是为了过路的客商落脚的,环境恶劣到即便是巧云这种行伍出身的女孩子看一眼都会皱眉的程度。 “看来得租个宅子了。” “嗯。” 巧云现在可是大户人家的姨太太,跟以前那带着草莽江湖气的女子已经天差地别了,她自然是不能让宋北云这个朝堂相公住在些下三滥汇集的地方,所以现在挑剔的反而不是宋北云而是巧云。 想要租下一间宅子其实并不难,只是爱干净的宋北云受不了那种躺在屋子里都要小心被跳蚤咬的环境,他们一直挑到天快黑才算是看上了一家宅子。 宅主人是当地的富户,但前些日子举家迁往了海州,因为现在海州的开发程度已经相当高了,海州港更是除了广州港和杭州港之外的天下第三大港,海运带来的繁华让海州今非昔比,而且宋辽之间的迁徙政策又相当宽松,所以各地的富户都会往大城市里跑,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负责跟宋北云接洽的是这个富户家中的亲戚,他本来说是只售不租,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软磨硬泡,宋北云终究是靠施展了美色才让那泼辣的婶子答应他们租住一个月。 这婶子虽然泼辣,但该干的事倒是一样没拉下,先是吩咐人连夜打扫了宅子,又给宋北云送上了干净未用过的被褥,虽然都是要钱的,但这一点的确是让人很满意。 宅子空空如也,但好歹有个能蜗居的地方了,宋北云坐在空空如也的堂前,用一根铁钳子摆弄着炭火炉子,巧云烧了水却没有茶叶,只能端上一碗热水给宋北云:“委屈你了,让你陪我来这个乡下地方。” 宋北云都没抬头:“这算个什么事呢,我本来就是乡下出来的,这地方总比小莲庄要热闹吧。” 巧云没有接话,但她知道这里的条件真的是不太好,不管是从什么角度出发,宋北云其实都没有道理陪自己来这种地方的,他在朝堂是相公走出去是封疆大臣,如今却在这里 “巧云姐,你先别忙着内疚。我要是真的忙起来,肯定是没办法出来的,现在不是过渡期么。” 宋北云的解释显然不能给巧云带来心安理得,她仍是感觉自己拖累了宋北云。要不说女人麻烦呢,碰到这种时候解释都是多余的,洗个澡进房间干了个爽就什么屁话都没有了。 这第二天开始就要正儿八经的寻亲之旅了,不过还是那句话,调查二十年前的一个人一件事,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宋北云虽然通过县令那边查询到了相应的县志,但县志上只记录了当年的一次灾荒,但却没有任何细节。 “巧云姐,你有没有什么信物之类的?” 巧云连忙从怀中摸出一个孩子用的铜锁,上头还歪歪斜斜刻着长命二字。 从做工上来看,这绝对不是什么有钱人的佩饰,应该是巧云本不富裕的父母给她倾尽全力留下的最后念想了。 “既然这是唯一的信物,那咱们就得从这东西上入手了。” 两人坐在路边的茶水铺子中,看着络绎不绝的过路商人,现在宋北云也有些发愁了。 昨天他倒是问了巧云为何突发奇想的想要寻亲,而巧云的回答倒是让他哭笑不得,却只因为担心未来孩子不知籍贯,让人叫做了野种。 这不开玩笑呢么,所以说有时候真的不能理解女人的脑回路,但既然她有这方面的担心,那宋北云陪了也就陪了,问题不大。 “等会咱们去县里转转打听打听。” 虽然宋北云完全可以让手底下的人来处置这些事情,但这该死的仪式感却还是要的,毕竟这件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事,可是对巧云来说却好像是人生的头等大事一般。 不过就宋北云来说他肯定是不能以真实身份到处乱跑的,他现在可不只是名人那么简单,要是乱跑可是要出事情了,所以他这次化名宋大成,过来只为寻亲。 “巧云姐,你觉得这个县里有什么奇怪的事没?” 在经过一番调查之后,宋北云突然笑着问了巧云一声,而他出于职业敏感性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县的与众不同之处。第一,这里有县衙但却没有县令,虽然是一个完整的县城但县里的法务、治安等等都名义上由隔壁县代管。第二,这里没有一处客栈,要是一个偏远小县也就罢了,可这里却是江浙通京津的要道,做生意的人每日都是络绎不绝,但却大多因为没有客栈而选择在别处落脚。 而第三,也是宋北云觉得最蹊跷的地方,那就是这个县城就像一个与世隔离之境,县中的几个大户就如土皇帝一般把持着这个县中的一切,小到迎来送往、大到赈灾救济都是由这几个大户操持着。 这几个大户还都属于宗族制的家族,互相之间都是亲戚。 这种理论上不稀有,真正的稀有却是他们对本地治理的干扰,却不是压迫式的,他们会把田地分配给没有田的人耕种,甚至分不取。 但问题就在这里了,他们既然分不取,又是如何维持这样庞大的开销呢? 宋北云带着这个疑问,好奇又在县中转悠了好久,但始终却都遇不到愿意开口的人。 “让子弹飞快点申遗吧。”宋北云回到住处看着院中落叶,深吸一口气:“这特么不就是鹅城么。” 随着寻亲之旅的逐渐深入,宋北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来到了一个类似鹅城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很神奇的,他甚至算得上一个法外之地,因为没有县官所以考核的人不会进入这里深入,而如果没有出现恶劣的人命官司,御史台也不会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这几大家族在这里的影响力远大于朝廷,甚至开始替代朝廷行使法律。 这可还行? “顺子。”宋北云低声呼唤了一声。 阴影中立刻闪出一个瘦小的少年,这个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个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宋北云抬眼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你们去查一下这个县里迁出的富户都去了哪里,要确凿的地方。” “是,大人。” 这些人是直属于宋北云的秘密部队,大部分也都是当年在执掌皇城司时收养的孤儿,就比如这个被叫做顺子的男孩和他身后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当年在绞杀白莲时救下的孤儿,而那女孩则是当年差点被当做口粮关在缸里的孩子。 现在经过训练的他们已经成为了宋北云手底下最重要的一支情报部队,因为年纪小而十分不显眼,所以很容易就能得到相应的情报。 “巧云姐,我觉得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宋北云下达命令之后,看向巧云,然后笑道:“咱们一边给你寻亲一边摸摸这地方的底子。” 这地方的诡异当然还不止于此,比如这里的县衙为什么空置,经过县志上的内容核实,就是因为在这里当官的人不出两年就会升迁别处,无一例外。 但大宋县令这一级的官员绝大部分是要干到退休的,而这里两年升一个,这就不是说风水的问题了,这反常必有妖,这种反常已经太明显了。 而且这里头很可能蕴藏着惊天大案。 为什么说别人发现不了而宋北云却能一眼看出蹊跷,不是他体质特殊而是专业的事情专业人来干,天底下最大的特务头子要是看不出这里头的猫腻,他这些年不就白干了么。 都说男人最有魅力的状态是二十岁的身体四十岁的灵魂,宋某人不才恰巧就是这样的人,他拥有着顶级老狐狸的狡猾还有着只属于年轻人的反应和活跃,在这样双重buff的加持下,他真的就是那种别人眼里最可怕的类型。 “巧云姐,咱们继续为你寻亲就好了。其实我就是查查,要是他们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也就懒得管了。” 699、六年11月25日 晴 嬿婉及良时 “那狗东西跑了?” 赵性返回金陵,看到了这段时间的情况报告,可看到之后却发现四相少了宋北云 “这厮总是能给朕整出点新花样。” “他随巧云返乡寻亲了。”定国公表情尴尬的说道:“就是这般。” “他?”赵性一甩袖子:“就这厮,月儿不够圆他都得发脾气,就他还寻亲?” 赵性的话属实把下头的几个老头给说乐了,还别说描述的挺贴切,就他们对宋北云这人的了解,还真就是月亮不够圆都得折腾一番的人,把他放出去还真不知道会折腾出个什么东西来。 不过也罢了,他这一年来都累的够呛,从开春回到金陵一直到这个月他都没有一刻停歇,也该是让他出去休息休息了。 所以之后大家很默契的都没有谈论宋北云这个人了,大概意思就是随他去了,反正要说风浪,他掀起的风浪已经旷古烁今了,不在乎再多那么一两个浪头。 剩下的三人给赵性整理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资讯,这些东西足够狗皇帝看五六天了,但赵性回到后宫之后最在意的却是报上的双花对决,还有后来出现的双龙戏珠。 而那几篇连载章,四篇之三都明显是熟人写的,先不说飞花令,就说后头那两篇龙图阁志和凌烟阁录,这明显是有自己人在对着呛。 赵性看完了这些日子所有的对喷章之后,也觉得手上痒痒,提笔许久之后才缓缓落笔寻芳日记从长安到辽新都。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一篇采花贼日记在第二日刊登之后直接人气指数飙红,甚至那些不看章的人都买了一份报来研究这个。 看过的人都赞叹一声好人一生平安,平日里火气十足的报陡然一变,成为了最心平气和的地方,而且当日销量首次破了官报的记录,而要知道官报是全国衙门每日都必须订阅的东西,而报却因为一篇采花贼的日记火过了官报。 有人说它有辱斯,但关键买的人看的人都是读书人,大家看着那篇报道之后嘴角上扬的角度已经说明他们对长安和辽新都的向往了。 毫不夸张的说,赵性凭一己之力直接干翻了双花奇谈和双龙戏珠,堪称风头无限。 “那长安主要是异域风情,真的太带劲了,那波斯的女子轻轻撩起面纱温柔吞吐,带劲的很!那金发碧眼、那双腿修长。”赵性坐在火盆前跟内侍介绍长安特色时,他眼里有光:“一晚上十贯八贯的,值!” “至于辽新都,就差一点。不过你们要知道青楼在辽国是犯法的,所以都是一些偷偷摸摸的,赢就赢在这偷偷摸摸里头,推开一扇隐藏在深巷子里的小门,外头有嫂子给你包饺子,里头有嫂子喂你吃馍馍。那滋味”赵性咂摸一番嘴:“带劲的很。” 内侍憧憬的畅想着,然后小心的对赵性说:“官家下次去,带上微臣吧” “好说好说。”赵性一拍大腿:“下次朕打算去西夏试试,如今西夏那地方是大宋之地了,听说那大西北的娘子们就如戈壁上的红柳,虽是粗粝但却韧性极强,那腰马可不是这江南娇滴滴的小娘们能比的。” “那草原呢?” “草原还没试过,他们那边不作兴这个。”赵性叹气道:“可惜了,有些草原的娘子也是看着很带劲的,体态就很好,丰硕的很,看着就有劲儿。这一有劲儿就紧实,你们吃过那牛肉吧?牛肉比猪肉就紧实,可不就是牛有劲儿。” 赵性越说越亢奋,而内侍看了一眼时间:“官家,时候不早了。要么该休息了微臣也好下值。” “哦,对对对。”赵性一挥手:“你下班吧,朕还有奏报要瞧呢,后头让晚班的人过来便是了。” “谢官家。” “滚吧,明早早些过来,你娘做的那个炸面果给我带些来,好吃的很。” “微臣遵命。” 内侍制度改革之后,现在宫前伺候的都是正常内侍了,他们不入内宫,但却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跟赵性聊天了,而不是像那些太监一样一问三不知。 他们就像正常男人一样可以聊女人、聊美食、聊风情、聊章,而且内侍官分常任和轮值的,六部之中都会定期抽调人员过来当内侍。 虽然审核很严格,但能被选中的人无一不是欢呼雀跃,毕竟能够近距离在皇帝面前展现才华,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像刚才那个内侍,他就是轮值内侍,一般是来帮助皇帝处置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公和帮助皇帝解决一些他懒得干的小事。 当然,轮值的内侍最大的工作还是陪皇帝聊天,让皇帝能够知道皇宫内外的趣闻以及市井之间的风评。 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如果不能保持皇宫中的活水,未来难免会出现六吊钱一颗鸡蛋的破事来。 而当晚值的内侍一般都是常驻内侍,负责在皇帝熬夜工作时提醒时间,递送食物和聊天解闷的,而饮食起居则仍是宫女负责,但宫女也一般都是二十五岁以上经验丰富的女子,很少有几岁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这可不是宋北云的意思,而是赵性自己的意思,年轻姑娘要去读书要去建设国家,不能在宫里耽误时间。而且那些小姑娘笨手笨脚的,啥也不会,也不懂事,还没有那些大姐姐的风情,赵性十分不喜。 到了第二日,赵性睡到了差不多中午才起,但他今日也不用上朝,就坐在屋子里跟皇后大眼瞪小眼。 “喂。”赵性看了一眼让他很不爽的皇后:“要不朕把你赐给宋北云吧。” “好啊!”皇后心中也是有气:“你赐啊,也用不着每日对着你的冷鼻子冷脸了,宋少保会心疼人,家中小妾想要寻亲人家二话不说就随着去了,倒也不会说上一句你这人怎像根木头。” “你”赵性一拍大腿:“将门之后的确厉害哦。” 皇后整理了一下衣裳,冷哼了一声,坐在一旁继续冷着脸不说话。 “人家还不乐意要你呢。”赵性啐了一口:“你也不看看你这德行,朕老远回来你连一句好话都没有。” “我没好话?”皇后娘娘轻笑一声,眼中却是含着泪:“你带着你的贵妃去了长安,一去便是近一年,我在此夜夜对着偌大的皇宫,风雨雷电的,你给我留下什么好话了?” 赵性起身一甩袖子:“不可理喻。” “你废后吧。” “你以为朕不敢!?” “那你废啊!” 赵性指着皇后的鼻子呵斥道:“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跟朕说话?反了天了!” “我便是这般样子,嫁给你这许多年了,对你顺从婉转你也没对老娘好说好气一日。我这青春便是当做喂了狗!” “你!” 赵性第一听到自家的皇后居然如此能说,以前他一直以为这娘们就是个榆木疙瘩,在床上都叫不出两声的那种。 可今天他算是发现了,这将门出来的,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我前些日子见了左公主,人家连名份都不要,心甘情愿跟着宋少保。你可知道为何?女子要的不是这些东西,什么皇后贵妃,都是狗屁!她要的不就是个知心体贴么?我现在跟在冷宫有何区别?你给我废后,我要回川渝老家。” 赵性背着手在堂前转了几圈:“闭嘴。” “我偏不,你有能耐便杀了我!” 看到刚烈如此的皇后,赵性深吸了一口气,掏出一个小本子仔细的阅读了起来,小本子的内容是青龙苑内部传阅的,是由晏殊、宋北云、赵朗等编撰的渣男内部参考资料。 在赵性翻到怎样辨别家中矛盾分类时,他找了许久,最后排除了因为理念不合、经济困难等因素的内容,发现了一条适用于现在情况的法则。 “胡搅蛮缠时”赵性眯着眼睛找到了那个条目:“日她个爽。” “嗷” 赵性慢慢点头,转身回去,然后拽着一脸泪水的皇后就扔到了床上,就日了个爽。 而在龙床吱嘎响的时候,宋北云正蹲在地上跟一个村保聊天,聊的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大灾。 当时真的很惨,卖儿卖女的太多了,更多的则是遗弃,想要说为当年的弃婴找家人,这可太难了。 “这个锁头,您这边还有映像么?”宋北云递上那个都被巧云姐姐盘包浆的铜锁:“这个虽然是糙款,但也不是平常人家能做的。” “这个啊。”那老头点点头,眯起眼睛看了半晌:“像是村口张铁匠家的手艺,不过张铁匠前几年死了。” 宋北云一愣,铁匠死了?那线索不就断了吗? “那铁匠现在可有后人?” 他仍是不甘心,万一那个铁匠有留档的习惯呢?虽然他知道大部分那个时代的铁匠连字都不认识。 “有是有,现在还在打铁呢。”老头回身一指:“村里就一家铁匠铺,你去瞧瞧。” “好叻,多谢老丈。”宋北云起身并从身上摸出一小串铜钱递给坐在老头身边玩闹的小孩:“去买糖吃。” 说完,他转头走向巧云:“走吧,咱们去村里铁匠问问。” 700、六年11月25日 晴 一把破锁又能有什么线索呢,这样的锁头当年那个铁匠不知道打造了多少,都是一些绝望的父母给自己的亲骨肉挂上的最后一程祝福。 “我爹爹讲当年太惨了,那年遭灾我还小,可还记得那会还没有今年严重,可是今年苦是苦了一些,可到底是还不至于饿死人。那年……唉,别提了。” 宋北云再三道谢之后退出了铁匠铺,回头看向巧云无奈的摊开手:“没戏,人家那会儿还不到十岁。” 巧云本还期待的眼神默默的暗淡了下去,她走上前攥紧宋北云的袖子,低着头说道:“要不咱们回去吧,省的耽误你的正事。” “天底下还能有几件事比这事还正的?”宋北云叉着腰看向远方村镇上的袅袅炊烟和远处的日薄西山:“我还不信了,我大宋第一名侦探连这事都搞不定。走,回去制定作战计划。” 巧云被他说得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但心中却是感动的,她嗯了一声,走上前紧紧挽住了宋北云的手,不催不促,跟着他消失在田垄的薄雾之中。 “现在我们还是需要从这个锁头开始下手。”宋北云挠了挠下巴:“既然线索断了,那么咱们就得自己着手找线索了。明天我打算发个悬赏,就知道这个锁头消息的,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消息确凿就给一贯钱。” 一贯钱对那些动辄千万贯的富商或者像宋北云这样接触的都是国家资源的人来说,连钱都算不上。但对于普通百姓的话,一贯钱可以让一家三口十日吃得饱饱的,一个青壮劳力没有技术光卖体力的话,一个月也不过三四贯钱,而这个钱是可以养活一家子人的。 而只要提供一个消息就能赚到一贯钱,这绝对不会没有人来提供线索的。 只是单靠他们的宣传力度可能不够,所以宋北云觉得这时候是不是该联系一下当地的富户了,请他们帮个忙。 “如果你不亮出身份的话,人家会不会帮你?” 宋北云摆手道:“没事,我从小到大一个一个的问,谁拒绝我我就查谁,谁给我使脸色我就抄谁家,谁对我动粗我就就办了他全家。总会有人配合的。” 巧云一阵无言以对,她很难想象这样的权力代表什么,但既然宋北云这样说了,他一定就会这么干,而且对于他来说这种事甚至都不算徇私枉法,这帮人只要细细的追查下去,没有一个不是满门抄斩的罪孽。 第二日,宋北云当真登门去了,不过第一户人甚至都没让他进门。 宋北云掏出小本本在上头记了一笔,然后便转身回到宅子中去了,只是当日晚上临县的衙役就到了,手上拿着那户人家逼死农户的证据把他们家的家长给带走了。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大家纷纷猜测其中缘由,但谁也想不到究竟是为什么,他们家的亲人跟了过去,找到了那一贯交好的县令想要个说法,但那个县令唯一能做的就是苦着脸说上头来人了,让他们最近办事小心一些,被上头的人逮了,谁来说情都不好使。 这件事当天就在县里几个大户人家之间传开了,当时就闹的人心惶惶,所有的门户都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有人在连夜销毁证据也有人开始四处打听最近县里是不是来了什么陌生人。 而他们能够打探到的人只有一对来寻亲的小夫妻,他们看着倒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但手上那把锁在这边倒是挺常见了。 这些大户人家都长了个心眼,所以第二日宋北云再上门时,这一次他不光被热情的迎进门,还被当贵客一样招待了一番。 “晚辈这便多谢这位太爷了。”宋北云朝这户人家的上座的老太爷拱手道:“还请太爷多多帮忙。” “既然这位哥儿来这县中,那便是县里的客人,理所应当请勿挂怀。” 宋北云满脸笑容的拿出路上买的一些土特产和纪念品交到管家手中,然后拱了拱手再三道谢便出去了。 这夜,什么都没发生。顿时这帮子修炼成精的人精们大概知道其中缘由了,再这么一了解果然发现当时这个年轻人也上了门,但却被拒之门外了。 好巧不巧,正在当天晚上他们家就出了事,这其中要是没有联系可就说不过去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人基本可以肯定就是京中来的人,而且可能是谁家的亲眷。但他好像并非是为了查办什么事而来,从这人这几日的行踪来看,他似乎是真的在找人。 所以宋北云前脚刚走,后脚这几家大户的人就坐在了一起商议,有道是请佛容易送佛难,这样的人赶紧给他办完事让他滚蛋就是最大的恩赐了,招惹就绝对不能去招惹的,毕竟这种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很可怕。 第二日,甚至宋北云还都没起床,几个大户就开始为这件事操持了起来,他们的根本身就在这里,对这地方的掌控力即便是皇城司都比不上,大量的人手顺着宋北云给他们的那把锁头的线索便铺开了去。 而等宋北云起床时,他喊来人这么一问,却只是轻笑一声没有说上半句话。 但巧云却满头雾水了,她好奇为什么宋北云只是干了这些奇怪的事情就能够让这高高在上的大户们心甘情愿的为其驱使,而且看上去还是不遗余力的那种。 真的,就像有魔力一般。 “权力的真正魅力不是决定他人的生死而是改变游戏的规则。”宋北云洗漱完毕,端起巧云煮的热粥,小口抿了一下,烫得不行,连忙放下一抹嘴说道:“我给了他们一个新玩法,他们就得按照我的规则来。我不告诉他们我是谁,他们也不会去问,两边默契的把事情办完,大家相安无事,这就是江湖。” 宋北云说完,拿起咸菜放进稀粥里搅拌,抬起头想了想,笑着说道:“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那你查办的那个人……” “他犯法了呀。”宋北云一脸无辜的摊开手:“犯法就要被查啊。” “可其他人呢……” “天网恢恢,但法也是要讲证的,这才有了疏而不漏嘛。” 无论哪个角度都被宋北云一句话堵死了,巧云虽然仍是不太明白,但觉得宋北云是真的了不起的人,好像世上的一切都让他看在了眼里一般,而他也不过二十五岁罢了。再回头看看市井之中那些同龄之人,过了三十仍浑浑噩噩的大有人在。 有了地头蛇的参与,一切仿佛顺利了起来,他们甚至认识每一个还活着的人,只是三五日便排查出了十五个合适的人。 首先这些人当年都打造过铜锁,都生的是女儿而且还都遗弃了。 这十五个人之中是否有巧云的父母,其实宋北云认为概率不大,但起码这个心结总归是要解开的。即便是这次就是道别,那也需要一场仪式。 人嘛,很多的疙瘩都是因为没有认认真真的告一次别,有些本该说的话没有说,真的能在心中堵上一生,并用这一生的时间来治疗这一瞬间的遗憾。 但轮到巧云去辨认的时候,这个能够手持红缨枪在千军万马在红耍上一记漂亮回马枪的女子却变得有些奇怪了。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对亲生父母只有恨意,但却在四更天就起来了,四五件衣服轮番换,换了还得让宋北云看看到底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都好看……” 宋北云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大冬天的,这天都没亮呢。” “你都没瞧上一眼。” “这还用瞧?你穿个麻绳布袋子都美如天仙。” 巧云居然就真的信了,美滋滋的换上了一身她最爱的衣裳,然后就坐在旁边没了声息。 过了一会儿宋北云发现巧云没动静,他抬起头瞪着迷茫的眼神看了看,却发现她争坐在那揪着桌布上的线头,半张桌布都快让她给薅秃了,但巧云仍是没有意识一般的揪着。 “紧张啊?” “不能。”巧云被宋北云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矢口否认:“没有的事。” “紧张也是正常的。”宋北云起身披上衣裳:“我要是还能见我妈一面,我前三天恐怕都睡不着了。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十五个人都不一定是你父母,只是恰好那个时间点而已。而且这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他们是不是还在人间都不好说。” 虽然这话说的残忍,但事实就是如此,巧云也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现实的人,她轻声应了一声,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不过很快她就再次昂起头笑着说道:“不论如何,有个结果心中便安定了。” “嗯。” 好不容易熬出到了红日初升之时,那头也派人来知会了宋北云说都已经准备好了,于是宋北云带着手脚发凉的巧云坐上了马车来到了一处宅子前面。 上也是刻着字的,根据手头上的内容来说,关于这把锁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当时的铁匠在铸铜锁时会按照那些父母的要求把不同的字刻在上头,他们都不识字,这还是请来当时村子里唯一的读书人来办的事情,所以每一把铜锁上的内容都不一样。 正经的父母应该也不会说忘记这些重要的标示性内容吧,如果真的连这个都忘了,那其实找与不找都没有区别。 自然这种时候是不能让巧云一个人去的,所以宋北云随着她一起进去对这些人“面试”。 但问题是这里很多人连官话都不会说,那一口方言真的是让人欲仙欲死,就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听了半天最后还得要求整个翻译才算完事。 “看来回去之后得让我北坡大哥整个正音字典出来了。”宋北云叹气道:“这同属一国之内都沟通不畅,这以后可怎么整哟。” 巧云被他的窃窃私语给都笑了,缓和了不少紧张的气氛。而在翻译的帮助下,他们很快的就把这“面试”工作拨回了正轨。 因为时间的久远,很多事情的求证都很难,而且群众里面又不一定全是好人,这些人都知道这两人是来寻亲的,而看到他们的衣着华丽举止高级的时候,有些人就开始动了歪心思,反正非就说自己是巧云的亲人。 但作为亲人的他们却不知道巧云的胎记在哪里,更不知道那铜锁上的内容是什么,宋北云一听就把他们给赶走了。 随着外头等候的人越来越少,巧云的手心已经全部都是汗了,她现在是既希望外头有她的父母也希望外头的人都不是她的父母。 因为之前的面试已经让她有些失望了,这些人中大部分对丢弃孩子的事根本没有半分愧疚,甚至还有人试图行骗,这对巧云来说已经严重的侮辱到了“父母”二字的含金量。 这是她一直以来所憧憬而不得的,她攒了十年的力量才有勇气朝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开口索取的第一件事情,可是得到的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 “别慌。”宋北云握住她的手:“慢慢来。” “要不就……算了吧。” “都到这一步了,可不能打退堂鼓。”宋北云叹气道:“再坚持一下,万一找到了呢?” 从没见过那个一把风火棍能把宋北云打到哭爹喊娘的巧云紧张到这个地步,说实话是心疼的,可这种事别人却是帮不上任何忙的,因为这是她自己的心结。 换句话说,就像一个修仙的人,到达了一个境界之后想要突破,那个天劫不是别人能帮忙抗的,只能自己去想办法。 而宋北云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这个傻姐姐让人骗了,并且不断的在背后给她加油打气。 “下一位。”宋北云叫着号,打断了巧云后头的退缩。 而他在喊完之后,回头对翻译说:“真的只找到这十五个么?我悬赏的钱可是花出去了,别花了钱又没办成事么。” “老爷您放心,这件事县里的几位员外可都是尽心尽力。” “那就好。” . 701、六年11月26日 晴 十五人之后,终究落空。宋北云很是不爽,因为看到巧云失望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他的不爽被身边的翻译看在眼中,焦急如焚。 当然这翻译自然不会是因为心疼巧云而觉得怎样,只是这样的聪明人是能够知道这种在上头的人一旦不爽了会干出什么事,也许并不是故意找茬,但万一人家觉得自己这边办事没到位呢? 晚上回去之后,这人将今日之事全数报告,家中老爷闻言也是觉得奇怪,但却不敢怠慢,立刻命人第二日邀请宋北云赴宴,解释此事。 权力的威力就是这样可怕,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对面到底是谁,只是知道他手中有他们难以企及的东西,他们就已经像伺候爷爷一样在伺候着这位“风度翩翩”的少爷了。 这场宴会让宋北云其实还挺意外的,这帮人是真的聪明,他们并没有铺张浪费,吃的是真简单,普普通通的家宴,无非就是豆腐、腊肉和一些野菜,四菜一汤倒也是有模有样,酒水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壶粗茶。 “大灾之年我家为了响应朝廷那已是有物捐物、有钱捐钱了,家中平日里也只能是节衣缩食,若是这位公子下次灾年之后来到此地,鄙人必定让公子尝尝我们这四里八乡最好的口味。” 一番话说的宋北云喜笑颜开,他是个顶喜欢咬嚼字的人,这人没说让宋北云尝尝这四里八乡最好的菜而说的是口味,可当真的就是一字珠玑了。 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若是有饭菜便好像说得宋北云此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但若是用了这口味,却是让人心中舒服了许多,毕竟一个地方一个滋味,天下还没有人能说自己尝遍了世上美食,所以就冲这“口味”二字,当赏。 “主家客气了,倒是我这次一路过来听说,各地秘密钦差都已下了乡,不知主家可否做好了应对?那些个钦差可不是省油的灯。” 对面那主人家听到这番话,脸色一变,接着立刻满脸堆笑的凑上前小声道:“不瞒公子说,我家中时代耕耘于此,乡里乡亲的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公子也是清楚,这些个人多少有那么些个穷计的习性,有时若是不整治一番,乡里的风气就要乱了。” 宋北云只是笑:“这是自然,我自省得。” “公子听口音似乎不是江浙人士啊?还不知公子家从何处?” “北平人。”宋北云笑着摆手道:“燕云之地。” 那主家眼珠子一转,倒是轻笑起来:“还未曾知公子高姓大名。” “倒也称不上高,也算不得大。不过就是个小举人罢了。”宋北云摆手笑道:“鄙人单名云,自公明。在外行走用了些乌七八糟的假名,倒是让主家笑话了。” 他说话时候不经意露出了腰间的那方玉佩,主家眼尖看出那是一方紫玉,虽然纹路没有看清,但却清晰的看到了其中一个敕字。 兵符! 这人腰上挂着兵符! 主家仔细的在记忆中搜索这紫玉兵符是个什么等级,可找了半天只能找到个黑玉虎符的记忆,但若是按大宋的官阶来看,只有二品以上或皇帝御批者方能穿戴紫色朝服。 若是这样说来,天下符合他这个年纪却能身挂紫印的人,不过三人。一个是朝中代尚书宰相晏殊晏同叔、一个是南京十二路军总制虎威将军杨广,还有一个便是当朝太子少保、长安监备宋北云。 主家当时心中就是一哆嗦,他上下打量了对面的宋北云一眼,看他的气质应是个读书人,没有行伍之间的粗蛮。但他虽然笑着眼中却透着一股子戾气,跟质彬彬丝毫扯不上关系。 那么听闻晏同叔是个翩翩玉公子,温润如三月之雨,那眼神断然不会是这般样子。 这样一来答案似乎就呼之欲出了,那主家的脑中闪过那个名字之后,手中的筷子当场就没能把持住,丁零当啷的便顺着桌子落到了地上。 但此刻他却不能表示出来,仍然得佯装着镇定,只是再怎么伪装,颤抖的腿是掩盖不住的,等他回过神来再开口时,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了起来。 “公公子,您那寻亲之事,莫要捉急。毕竟已是二十余年前之事了,沧海桑田之中不少人已是迁出了这里,这些人县志之中并无记载,但这四邻之内多有亲眷,我这就张罗人去帮公子从族谱中查了去。”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呢。”宋北云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一边起身赔笑一边以茶代酒:“我这区区路人,怎好意思如此麻烦。” “别别别别”那主家连忙起身却是没能一次成功,第三次时才站了起来,连忙推辞道:“公子可是不知,我这县中最是好客,急客之所急、想客之所想,当为分内之事。” “那可多多劳烦了。”宋北云笑着将一个玉扳指按在了桌上:“小生无以为报,这个蓝田玉扳指便当做谢礼,还望莫推辞。” “这那这这这” 主家哪里敢接这宋北云的礼物,可刚要推辞时却见面前那人眼珠子一划,视线从他喉头上这么一过,一股子寒意顿从心底涌起,于是再不敢推辞,只是起身僵笑道:“那我便厚颜收了公子的礼物了。” “此是最好。” 送走这名扬海内的瘟神,这人立刻将县中其他大户的家长喊到了自家之中,几人往那一坐,虽然还什么都没讲,但气氛却是凝重。 “兄弟几个,你我虽是已分家,但终归都是一家之中分出的兄弟。此番莫要怪哥哥没提醒你们。”那主家端坐在位置上,从袖子冲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枚扳指:“老五,你最是擅长鉴宝。来,看看。” 他那五弟弟接过扳指对着灯看了许久,口里啧啧有声:“哥哥,这东西从哪里弄来的?” “先别问,你就先说。” “若是我没走眼的话,此物应不是等闲之物,做工手艺先不说,光是内壁之内还有一圈小字,等闲看不见但若是迎着阳光细瞧的话,应是大内将作坊的物件,上头是制物匠人的姓名籍贯。这是宫中之物,哥哥你可知它值多少钱!” 那主家冷哼一声:“值你们四个带上我的人头。” 其他几人愣了片刻,只听那主家继续说道:“若是哥哥没有打眼,那你们都觉得不对劲的少年夫妻,那男的应是太子少保宋北云。” 话音刚落只听哐啷一声,玉扳指落在了地上,那主家当时血压就上去了,看着肥胖的身子就如一道闪电似的窜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握住了扳指。 他都顾不得去臭骂弟弟一顿,首先就是检查起扳指来,索性扳指无事,他才深吸一口气将东西藏回身上的内衬之中,起身却已经是一脚将弟弟连人带凳子都踢翻在地。 “你!你这个混账!若是碎了,你的狗命就没了!还得连累家人,混账。” 那老五虽然被哥哥踹翻,但却一点都不生气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愣愣的躺在地上,人好似傻了。 其他几人见状连忙将小弟扶起来,却也是没有怪罪大哥的行为,毕竟刚才那一下,真的是要命。毕竟若是别的还好说,现在东西在他们手里,圆的扁的可就是任那人拿捏了,若是事情办的好,这东西就是个护身符,保上一家老小的命不成问题。可若是事情办的不好,那可就是一道催命符。 “哥哥,现在该如何是好?” 他家老二看着最憨厚,却也是最没主见的一个,听闻此状却是只敢张嘴询问。 那主家沉吟片刻后道:“回去把全县的族谱都找出来,一个都别落下,只要还活着的人都给我找出来,死了也得给我挖出来!这件事办不好,上头那位大人可是要震怒的!” 第二日,都不用宋北云动嘴,整个县就已经开始鸡飞狗跳了起来,整的就跟人口普查一样,简直就是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典范。 陆陆续续更多的人被挖掘了出来,有族谱的从族谱上找,没族谱的就顺着街坊邻居查。 不是还有把锁头么?那好办了,虽然究竟谁家打造的不可考,但只要把所有打造过这把锁头的人挑出来,再逐一排查就是了。排查不到的要么走了要么死了,再把死的剔除,然后出县去找那些还活着的,毕竟那个年头可不敢随意走动。 “北云这么大声势,我有点怕。”巧云站在宋北云身边轻轻拽着他的袖子:“要不算了吧。” 宋北云静静的看着远方:“我干到现在,一次假公济私的事都没干过。不过这次我得破例了,要是我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我巧云姐姐那得多委屈。” “我不委屈真的,不委屈。我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 “那不成。”宋北云摇头道:“就算是把整个宿州整个宋国整个中原翻过来,我也得把这件事给办了。” 702、六年12月7日 雪 四两拨千斤 宋北云开始祸害地方的半个月之后,世上总归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的,他在找人的消息也就传了开来。 有人自诩清高不假,但更多的人却是趋炎附势的。 虽然大家都知道趋炎附势是下贱的,但人大多也是下贱的,下贱的人干下贱的事,这不正是情理之中了么。 因为他是宋北云,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这场闹剧一般的寻亲之中,开始是从宿州,然后逐渐往南北蔓延,上至辽国之海州下至宋国之杭州,接着便是扬州、苏州,甚至蔓延到了庐州。 无数人为了能拍上这位爷的马屁,开始了一场乌龙的寻亲之旅。 这半个月内,巧云的爹娘没找到,多年的逃犯抓了他娘的一大堆。 最后就连辽新都的佛宝奴都知道了这件事,她牵着孩子在跟猫冬的妙言抱怨。 “真的是不务正业的东西,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就闹得连我这都有动作了。” 佛宝奴有些哭笑不得,人家宋国的姑娘找妈妈,这帮辽国的吊毛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宋北云再厉害那也是宋国里头厉害,辽国他能给的了什么啊?最后不还得自己这个皇帝点头么? 而妙言只是翻了个身,不想搭理这个怨妇一样的狗女人,但终究抵不过人前高冷人后非常烦人的皇帝的碎碎念。 “对他来说,这才是正事。匡扶汉室不过只是兴趣爱好。” 妙言的话让佛宝奴不乐意了,她把快睡着的孩子往妙言的被窝里一塞,自己坐在旁边说道:“在你眼里岂不是天下名士那般刻苦钻研都不如这一声兴趣爱好咯?” “你信或者不信,他人就在那里,你可以去问嘛。”妙言再次翻转了个身子,整个人缩在了被窝里:“你觉得他为了一个女人干出这么大的事不值得,那你是真不了解他。” “这么说你了解?” “大概比这世上所有人都了解吧。”妙言慢慢坐起身,拽过棉袄反穿在身上:“这个时代没有一样东西能提起他的兴趣,钱也好、权也好。在他眼里不过如此,哪怕你让他当皇帝,他当三天都会跑路。” “为何?” 妙言仰起头想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你觉得我有干劲么?” “没有啊,你终日不知在干些什么,十有八九都是窝在床上,冬日睡夏日睡,日日睡。” 妙言点了点头:“嗯,不睡觉能干什么呢。” “可干的事情太多了。就如你这样,你哪怕真当个妖妃只要别太过分,朕也都捏着鼻子认了。” 妙言听到她的话,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当惯了人,谁还稀罕去当猴王呢。” “你!” 佛宝奴被妙言给噎了个半死,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反驳,她早就看出其实妙言和宋北云是真正的一类人,甚至妙言可能还要更犀利一些。 但她实在想不明白妙言为何会如此慵懒,这样相比起来还是宋北云可爱许多,至少宋北云在抱着自己的时候不会说些尖酸刻薄的怪话。 “你说他几时会来。” “你且等吧,不到关键时刻他肯定不会来的。他在宋国也不过就是个听调不听宣,夜天子是跟你说笑的?” “他难道就不想我么?”佛宝奴轻叹一声:“一点都不想么?” 妙言闭上一只眼睛上下瞄了瞄佛宝奴:“陛下,你与他的拉扯谁先承认谁就输了。要我看,你离输不远了。” “一派胡言,是问他想不想我,我可是一点都不想他。”佛宝奴站起身:“你带着太子,我要去处理公文了。” 妙言只是笑了笑而已,却是没有再说上分毫,她反正很享受现在这样的闲散无存在感的生活,她在宋北云工坊的支持下在皇宫中弄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电气工作室并且在里头摆弄一些没什么用但听上去很高大上的实验。 跟工业无关也跟这个时代无关,可就是这些东西能够支撑起妙言这样的先知性格能够在这个枯燥乏味的时代里每日精神“饱满”的活着。 总之妙言是个奇妙的人,她拥有近乎和宋北云同等的能力,但她的抑郁人格让她每天都既消沉又懒散,什么都不愿意干,为数不多的乐趣都来自于宋北云和她的工作室。 其实别说着佛宝奴了,就连宋北云也不时的抱怨,因为如果妙言也加入这场改造游戏,那得到的结果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一定是可以大大加快社会进程的。 可是妙言终究是妙言……她并没有选择参加到宋北云的社会改造计划之中去,她可以给意见也可以帮助制定方案,但最终她更爱的还是自己玩自己的。 在她眼里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猴子罢了,她不止一次对宋北云抱怨过,抱怨那些小说害人。什么女子穿越之后跟一个过去的人爱得死去活来,这本质上是不太可能的,因为女人跟男人的需求有本质上的不同,她不认为哪个女人能够容忍一个比自己蠢那么多的男人。 宋北云说她是把自己代入了进去,其实不是那样的,毕竟又不是每一个穿越的人都像她这么妖。毕竟从比例上来说蠢女人和蠢男人的概率旗鼓相当,弱智终归是有弱智的玩法。 而就在妙言继续猫冬的时候,宋北云那边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场雪的到来,无异于是为这一整年的干旱画上了一个省略号,虽然一场雪并不能影响太多,但至少它开始下雪了,只要肯下就是希望。 而高兴的不光是他,这场雪从南到北逐渐蔓延,宋辽大部分地区很快都会被这场大雪所笼罩。 雪很大,即便是在这样的南方都下得像西伯利亚,仿佛要把这一年憋着的水一次性倾泻下来似的,夜深人静时外头的雪声簌簌而落,倒是有几分轻幽。 “这么大雪,旱灾会不会好一些?” “旱灾会好,但雪灾会来。” 躲在被窝里的宋北云和巧云小声的交谈着,他们在讨论外头的这场雪,巧云振奋的是因为这场雪会缓解旱灾,宋北云忧虑的是这场雪如果还这样干下去,南方的屋子就要吃不住了。 大雪会阻断通路也会压塌房屋,这个世界会因为这一场雪而变成一副温吞的样子,什么都会变得很慢,赈灾的粮食还是需要发放、防灾抗灾的工作还要继续。今年没有小麦可以越冬,全部的希望都只能放在明年开春的那一轮播种之上,所以现在说一切都过去了还为时过早。 “咱们回去吧……”巧云又提起这事来:“我有些怕了。” “怕什么。”宋北云将巧云抱在怀中:“我就是要这个效果,他们约折腾,我们成功的概率就越高。” 巧云叹气道:“我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福气。” “受得起,当然受得起。天底下可没有我巧云姐受不住的福气。”宋北云轻声安抚:“多的事你就不用过问了。” 宋北云的话让巧云乖乖的安静了下来,而自从这件事彻底传开之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如今已经热闹了起来,甚至以此开发了一整套面试产业链,甚至还有专门培训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巧云爹”的机构。 这些都被宋北云看在眼里,但他并不会去阻挠,毕竟这种事只要呈现出往良好事态发展的结果就任凭它走下去。 这就有点像程序员编程,只要程序能运行,就千万别去碰代码,不然鬼才知道能出点什么破事。 不过因为这场大雪的关系,原本每日蜂拥而至的人是少了许多,但很多人却因此逗留在了这里。 宋北云现在不能轻易出面了,而那些大概知道他身份的人也不敢轻易的将他的信息透露给别人,所以现在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 只是这种复杂,当事人似乎并不在意。 第二日早晨,大雪扔在下,而且已经波及到了金陵城,赵性站在城墙上身披防雨的兽皮斗篷,身边则站着丁相等人。 “这雪可真大。”赵性感叹了一声:“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大宋。” 后头人纷纷称是,赵性听得有些乏味,便话锋一转:“听说那厮在那边又干了兴师动众的事来?” 身后此刻倒是无人应答,除了丁相轻笑一声道:“尽是些荒唐事。” “是啊,荒唐事。”赵性摇头道:“那厮总干一些荒唐事。” 宋北云的举动自然瞒不过赵性,即便是他没有详细的给赵性汇报,但终归这么大的买卖是躲不开探查的,哪怕赵性没有故意要知道。 “罢了,不提他了。”赵性挥了挥手:“让他折腾去,他不折腾别人,就得回来折腾朕了,朕可经不得他那般折腾。你们倒是给我说说那改革之事办的怎样了?” “回官家,改革倒是顺利,只是有些州县之中有了抵触,如今正有一群人聚众似乎在反对。” “反对嘛,就反对去。”赵性轻轻的抬了抬手:“实在不行便当做乱党处置便是了。” 703、六年12月14日 晴 大雪疯狂下了七日,在一个清冷的早晨终究是停了下来,但这也导致各州县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雪灾,大雪压损房屋无数,粗略统计一番就有十数万人无家可归。 这时作为囤货党的大宋终究是又站了出来,那些疯狂采购的原材料在各地工人、工坊昼夜不停的赶工之下,羊毛、棉花、皮革等等轻工产品的产量就像发疯似的在疯狂被制造出来。 大量的羊毛毡、棉袄、被褥和帐篷从作坊、工厂之中流向各地? 供给十万人? 不,宋北云当初给的计划量是一百万人!这些物资自然是优先供给宋国本地,因为这场雪灾对南方造成的伤害远超北方,几乎无家可归者都在宋国境内。 但就像粮食一样,提前四五年布局的宋北云,终究是赶在了极端天气大面积出现之前,将最可怕的局面控制住了。 可这就够了么?显然是不够的,因为至今为止仍是在靠天吃饭,如果各种灾难持续三年呢?五年呢?十年呢?所以宋北云始终认为现在的模式仍还是有改进的空间。 不过就眼下而言,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极限,没有再提高的空间了,除非在下个十年里科技整体提高三个档次,提到石油化工层面,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如果没猜错,现在各国使者都蹲在皇宫外头蹲赵性呢。”宋北云抱着趴在窗口发呆的巧云的腰,下巴放在她的肩头静静的听着外头的雪水滴答:“你信不信,这次之后宋国就成了诸国之首。” 巧云侧过头好奇的问道:“为何?” “一个负责任的大国是会被人信赖的,更何况大宋还拥有天下第一等的武力。” 巧云仍旧是好奇:“相公……你莫要嫌我笨,巧云只是个武夫。要我看来,如今的大宋倒不如纵马挥师,一举拿了天下。效仿秦皇汉武不好?” “是啊,效仿秦皇汉武,爽的很。”宋北云松开手站到了旁边:“你见那远山没有?” “见了。” “山是秦时山,月是汉时月。” 宋北云说完之后笑着捏着巧云的下巴:“但美人却是宋的美人。” “讨厌……”巧云侧过头,居然显得羞答答的:“都多少年了,还这般样子……” 宋北云只是哈哈一笑,却是没有正面回答:“宋的美人赏那秦时明月汉时关,秦汉在何处?” “这……” “在心里、在书本、在碑文、在传说,偏偏不在身边。大秦强汉盛唐都死了,中国者本当千秋万代,为何就死了呢?这个问题我也曾好奇,后来倒是略有浅见。”宋北云晃着手指说道:“因为终究是逃不出那轮回罔替,这轮回罔替是怎么来的说起来那可是太长了而且我也没那个真知灼见,或者与当下看来,死掉的先朝才是好王朝,只因先人的死提了后人的醒。” 宋北云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宋不是秦汉,不是魏晋也不是李唐,宋就是宋。它需要将前人的死记在心头,绕开那些通向死亡的路径。大宋有了最锋利的刀,大宋也有了最仁慈的心。锋利的刀与仁慈的心,这并不冲突不是吗?我可以扬起刀对天下喊道犯我大宋者虽远必诛,但却仍能以悲悯之情将怀中的饼分给饥寒之人。王道者,刚柔并济,恩威同施,入华夏者华夏,犯华夏者诛,近者悦远者才能来。” 巧云的脑袋都听大了,她现在只想快点回金陵,毕竟小姐年后就要生了,若是自己不把孩子父亲还回去,小姐恐怕是要生气的。 看到巧云的表情,宋北云知道她也是没能听进去。他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巧云是贴心的小棉袄,谁也没指望棉袄干了平底锅的活,聊历史聊政治聊抱负,这些还是需要跟那些志同道合者去把酒言欢的,说道激动之处可以把酒高歌,放声撼哭,而不是说到激动处就去造孩子。 生活有时候还是要忍耐一定的平庸和普通的,这一点宋北云的认知十分清晰。 哄了巧云去睡觉,宋北云独自一人站在窗边看着天上如钩新月,莫名想要喝上一杯酒,常有古人对月孤饮,曾经宋北云不够火候体会不到,而如今当这种感觉突然涌上心头时,他才大概明白了何为孤独。 “巧云姐,我出去走走,不走远。” “我随你去。” 巧云立刻要起身,但却被宋北云按在了枕头上:“你白天忙着寻亲累坏了,早点休息。安全不用担心的,有暗哨。” “可……” 巧云还想再说却只看到宋北云轻轻摇着摇头,这才让听话的她安稳了下来,静静的躺回了温暖的被窝。 走出门外,门外的雪色被月光映得一片银白,若不考虑雪灾,这当真是一个风月无边的天气。 脚上穿着金国赠给赵性的虎皮绒靴,身上穿着朝鲜上供而来的鹿皮衣裳,在这料峭的冷冬却只觉得浑身暖意,丝毫不冷。 在街上独自走了一会儿,暗哨的呼哨响了起来,就如夜枭哀鸣一般,宋北云知道这是前方有可疑之人了,但他倒是不怎么怕,因为腰上的特别版金属定装弹手枪可不是吃素的,时代变化到现在,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 顺着暗哨吹响的方向,宋北云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可疑人,这个人一身白衣,手中持剑,手中抱着一个酒葫芦坐在树下,面前点着一堆篝火,篝火旁还挂着一只干巴的兔子,像是那风雪夜归客,颇有些武侠中的浪漫。 “这位……” 宋北云刚出声,对面的人比他还紧张,猛然惊醒的瞬间,手中的剑就已出鞘。 这一下轮到宋北云紧张了,他赶紧扬起手示意无事,然后才摊开两只手往后退了几步:“我并无恶意。” 那白衣人紧了紧身上的皮绒,抬眼看了看宋北云,然后却是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又拿起已经被烤得干巴焦脆的兔子撕咬了几下,显然味道不好,这人又将肉给吐了出来。 “这宿州的兔子也如此难吃。”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雪夜之中却是极清晰的传到了宋北云的耳边。 “我觉得这不是兔子的事吧。” 那人仰起头看向宋北云:“那你说是什么事?” “你不能不讲道理啊……姑娘。” “你!你是何人?”那人突然警觉,持剑警惕的靠着粗大的树干:“为何知道我是女儿身。”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叹了口气说:“我认识的女扮男装可太多了……” 近乎是本能吧……怎么形容呢,即便是长了胡子,想要从分辨是男是女都是极简单的,这小瓜子脸这吃肉时那手细长的样子…… “哦,原来如此。”那女子仰起头看着宋北云:“这样深夜,你在这里作甚?” 她说话时倒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豪爽,只是语气挺冲,宋北云还没问她在这里干什么,她倒是先开了口。 “夜里睡不着,出来逛逛。” “没事莫要乱走。”那女子冷言冷语的说道:“灾荒之年不太平。” “哈?”宋北云上下打量着这个露宿街头的女孩子,完全不明白她是在用什么立场在这里跟他说这种话的。 “早些回去。”那女孩大大咧咧的一挥手:“去吧。” “那个酒哪里来的?” “我自己酿的。” “能给我点么?” 说实话宋北云也惨的很,这全县都没有酒卖,在这也有快一个月了,整天喝点茶水,再加上这地方吃饭又清淡,他都快吃到去心理建设了…… “拿去便是。”那女子倒也豪爽,伸手一扔便把葫芦扔给了宋北云。 “多谢。”宋北云拧开盖子,刚准备喝酒却多嘴问了一句:“姑娘来此作甚?” “杀宋北云。” 宋北云此刻刚把酒倒进嘴里,一听这话当场就喷了出来。他的反常那女子不屑的笑出了声来:“就你?还喝酒?” “这……”宋北云挠了挠头:“抱歉,酒太烈。” “呵,书生。” 面对小姑娘嘲笑,宋北云却是哭笑不得,蹲到了篝火旁问道:“为何要杀宋北云啊?” “清理门户。” 宋北云:“???”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没……”宋北云连忙摆手:“还请问女侠高姓大名?” “公孙无忧。” 喔……这个名字好听的喔,一听就是那种高级师门里的小师妹,跟什么岳灵珊、周芷若是一个级别。 “姑娘什么门派啊?我没听过宋北云是江湖中人啊。” “鬼谷长生。” 宋北云再次愣了片刻,然后继续跟这个不谙世事的女侠攀谈了起来。 “哦……原来是公孙大娘的后人。可你怎的姓公孙啊,按照道理来说,令尊应该不姓公孙啊。” “这……这……这……”她想了半天:“要你管!” “不敢不敢不敢。”宋北云连连摆手:“可是为何要啥宋北云啊,我觉得他还行的,能耐了得的很,据说还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清理门户,你要我讲几次?” 嘿,警惕性还挺强。宋北云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圈,心中逐渐升起计谋来。 “女侠,这地方可不说话的地方,我见你还没吃东西,倒不如到在下处吃些热食?” “不行,我还不知你是好人坏人呢。” “你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要真是坏人,你一刀捅了我便是。” “是剑,一剑捅了你。” “是剑是剑,在下不太懂这些,抱歉。”宋北云小声道:“你看?如何?” “谅你也不过如此了。”这位公孙无忧起身:“前面带路。” 704、六年12月15日 晴 昔有佳人公孙氏 天知道这个鬼门派到底是个啥玩意,反正宋北云是不知道,但这莫名其妙的就有人清理门户了,这不闹呢么? 但从她的吃相来看,这孩子可是饿了好几日了…… “相公……”巧云凑到宋北云耳边小声说道:“等下若是她暴起伤人,你便跑……去找救兵。我大概只能挡她三招。” 握草!宋北云当时就惊住了:“这么厉害!?” “就是这么厉害。公孙无忧便是公孙大娘,成名数百年了。” 宋北云挠了挠头:“咱们历史类的不带整玄幻的嗷。” 巧云一愣:“嗯?什么?” “没事,我随口胡说八道的。” “哦……是这样的,公孙大娘历代传人都叫公孙大娘,徒弟继承师父的武器和姓名,逮到徒弟出山之后,方可嫁人恢复本名。出山的公孙大娘,那已不是等闲人能抵御。”巧云紧张兮兮的说道:“小鱼那等绝世天才也许可以,但要我看来却也只有二八之数。” “八成还行,小鱼果然厉害啊。” “小鱼是二……” 宋北云顿时愕然,如果说五年前他所见的武术天花板是王老太监,那么后五年到现在他认识的天花板就是小鱼了,但现在面前这个能顶四个小鱼? 这还打个毛?看来是得拿出七步之内又快又准了。 “再来一碗。”公孙无忧在里头喊着:“多加些面,再来个鸡蛋好不好?” “来啦。” 宋北云上前去给她又弄了一大碗面,还特意整了个荷包蛋加在上头。 “多谢!”公孙无忧朝他一抱拳:“虽是书生,倒也仗义。” “别这样说,害羞。” 公孙无忧看到他的模样,笑得咯咯响:“你倒是个有趣的人。” “没女侠有趣……” 宋北云退出房间,小心翼翼的检查起自己的手枪来,而周围的屋顶上已经准备好了护卫,就等宋北云一声令下了。 “那屋顶上的人是作甚的?”公孙无忧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是抓我的么?” “不是,那都是保护我的人。”宋北云叹了一声:“我与娘子私奔而来,家中虽是暴怒,但毕竟独生子,老父亲也多少有些担忧,就派了些人保护。”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抓我的密探呢。”公孙无忧端着碗走了出来,环顾四周:“你父亲就请这些歪瓜裂枣护卫你?” “昂……这已经是顶级高手了。” “那你还不如请我,我护送你回京城,你给我钱。”公孙无忧倒是不客气的说道:“等去了京城杀了宋北云,其中也有你一份功劳。” 宋北云忙不迭的摇头:“没钱……请不起。” “管饭就行。” “管饭……也管不起的,您也知道我这是私奔。” 公孙无忧叹了口气:“倒也是啊,我听江湖传闻那门中孽徒宋北云在此地,可我查了好几日都不知其在何处。我想应是偷偷跑回了金陵。” “对对对,一定是如此,闻风丧胆。” “你手中是何物?”公孙无忧歪着头看着宋北云手按着的枪:“我瞧瞧。” “不成……”宋北云连忙摇头:“这是我与娘子的定情之物,每日不抚摸几次心里就难受,这都包浆了,不好给人的。” “啧啧。”公孙无忧缩回了手:“脏死了。” 打架宋北云不是对手,但论这信口雌黄,满嘴跑车,十五个公孙无忧摞一块都不是对手。 来回一番忽悠,这位旷古绝今的高手居然还真就是宋北云说什么她信什么,居然一点都不怀疑。 “女侠,倒是问问为何那宋北云就要被清理门户啊?小生是个好事的人,若是不知道……心中痒痒。” “也罢。”公孙无忧一摆手:“吃了你的面,告诉你也无妨。无非就是他荼毒生灵,滥杀无辜。手握重权却杀戮滔天,早些年师伯来找到我师父叙旧时我听见这个名字,后来又听说他犯下的诸多罪孽,如今我已出山,自然是要替天行道。” “就这?”宋北云愕然。 “嗯,就这。” “好!”宋北云鼓起掌来:“干的好!” “对吧!”公孙无忧一脸等待表扬的神情:“这等恶鬼,不能再让他为祸人间了。” “你师伯是谁?早年我家娘子也是行走江湖的,说不准听说过。” “我也不知他叫什么,反正就知师父喊他一声师兄,还知他姓王,就是如此。” 妈的……宋北云心中已经是握拳握出了汁水,老头子这不坑人么,没事瞎给人家提什么自己的名字? “啊……”宋北云吧唧几下嘴:“女侠倒不如暂时住在这里,等开了冻,我们一同回京吧。” “好。”公孙无忧点头:“到时我夜袭皇宫去。” 宋北云挠了挠头:“宋北云不住在皇宫的……” “啊?” 这人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而且这张嘴就夜袭皇宫,她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她只要没成仙,面对那些个步人甲和火枪都属于白给。 她显然不傻,但绝对又白又甜,就这么一个人说要弄死宋北云,宋北云觉得自己可能被人瞧不起了。 “那女侠,你知道皇宫是干什么的吗?” “就是皇帝住的,可是我听说皇帝不是和宋北云不清不楚吗?” “谁他娘……谁说的,怎么可能嘛。”宋北云连忙解释道:“这都是江湖传闻,道听途说。你去辽国皇宫都比去宋国皇宫靠谱。” “嗯?辽国?我就是从邯郸来了呀,早说嘛。” 宋北云强行压制着自己的火气,然后小心的一步一步引导,加上巧云在旁边打辅助,很快这位傻白甜大高手就被整得五迷三道了。 “原来是这样。”公孙无忧叹息道:“原来皇宫里头是不住外人的啊,可惜了。” “嗯嗯……” 被忽悠了一晚上的公孙无忧休息之后,宋北云也不是没有想法子弄她,但这人就像有病,只要从她房门外经过她就能醒过来,警惕性高到吓人。 而且说实话宋北云真的不太敢直接弄死她,因为自己那个古怪的师门他是真的不太了解,知道多一些的就是大医官了,但大医官现在在长安啊! 要是在这真把她给办了,然后窜出来七八上十个这样的怪物,谁顶得住啊。又不是玩荒野大表哥,还能玩子弹时间,一把枪怎么都是不够的。 不过现在这傻大姐显然没有对宋北云起疑,那么利用这个空档,他总归是能想到办法来处置这家伙的。 第二日一早,巧云依旧去面试,宋北云则继续干他的事,反正不能让这大姐感觉到异常。 “剑分软剑、硬剑、短剑、重剑。”公孙无忧闲着无聊就会给宋北云这个书生介绍自己的能耐:“我最擅长的重剑,八十二路重剑,大巧不工。人随剑走,剑借人势,无可匹敌。” “厉害厉害厉害。”宋北云干巴巴的鼓掌:“好厉害。” “其次便是软剑,轻如雪片、巧如灵蛇,杀人无形。” 说着她抽出自己的软剑,轻轻往身边的木头桩子上一戳,剑身透体而过,仿佛戳在了豆腐上。 “唔……厉害厉害厉害。” “公孙家的剑舞,天下无敌。” “对对对,厉害厉害厉害。” 宋北云站在那,先把这位白甜大姐捧了个兴高采烈,然后突然说道:“可女侠是这样的,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若是你不幸被俘了怎办?” “啊?” “就是这样的,你要知道那宋北云身边高手如云,你若是不敌被捉了,该如何是好。” “会被杀掉吧?”公孙无忧想了想:“那就这样了!死了便死了,为天地为百姓而死,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不是这样用的吧……” “莫要咬文嚼字了。”公孙无忧大气的一挥手:“反正就视死如归了。” “这次用对了。”宋北云点头道:“倒不如女侠假设一下如果被俘却又没有马上杀掉你,而是把你绑了起来,你该怎么脱困。” “这……这我没学过啊。” “这个还是不得不防的。” 宋北云严肃认真的点头道:“毕竟要万无一失。” “对,你说的在理。看不出你这个小书生还有些见解。” “这样。”宋北云指着无忧道:“你把你手捆起来,然后想法子解开绳子。” 无忧连连点头,然后竟真的找了绳子来,可她绑了半天都没有成功,索性把绳子往宋北云面前一递:“你来。” “这不好吧……” “有何不好。” “男女授受不亲,这样难免会触碰到,到时你要杀人的。” “嗨!江湖儿女,不计较这些。” 宋北云挠了挠头:“那我就得罪了。” 接下来宋北云还真就把无忧小师妹给五花大绑的捆在了椅子上。 看到被绑了个严严实实的女侠,宋北云长出了一口气,走上前一只手挑起无忧的下巴:“你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行刺我宋北云,现在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不是厉害么,你挣脱我看看。” 无忧仰起头看着她,突然连人带凳子的窜了起来,一只手居然像脱臼了似的从绳子中钻了出来,接着另外一只手也如法炮制的窜了出来,双手一挣脱便立刻快如闪电的扼住了宋北云的脖子。 “啊……” “哈哈!”无忧松开了手:“你演的好像啊!对对对,就是这样。到时那人来审问我,我便这样将他喉头捏碎!” “这……”宋北云往后退了几步:“你的手……” “柔功啊,剑舞柔功啊!” 你妈的……宋北云终究是忍不住骂了脏话。 705、六年12月17日 晴 无忧真的单纯。 宋北云用了三天时间把她的根底都给摸出来了,一句江湖儿女不计较便能让她豪气干云,然后便是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她笨,她是真的不笨,关键是她没有接触过社会,不知道人心的险恶,甚至连生存技能都极端缺乏,很多一些生活技能都是她师父告诉给她的,但却已经落伍十几二十年了。 宋北云根据她的自身特点,拿去跟左柔做了一个横向对比。 首先,左柔不带脑子,因为她不愿意思考一些她觉得不重要的东西,什么人情世故她并不在意。但无忧却是完全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所以表现出来几乎没有区别,好听就是心直口快,不好听就是不过脑子。 其次,左柔和无忧之间其实是有本质区别的,左柔虽然嘴巴上总是说闯荡江湖,但她胆子真的不大,就属于窝里横的典范,所谓的闯荡江湖也不过就是带着钱和巧云四处招摇,身后还有爹爹给委派的保安。 但无忧就不一样了,她是真敢一个人拿着把剑就去刺杀宋北云啊,这胆子是狗胆包了天。 最后就是左柔和无忧最大的区别了,他们两人对于世界的看法有着明显的不同,其中一项就是对于好和坏的评价。左柔没有对错之类的价值观,她喜欢的不好也好,她不喜欢的好也不好。 而无忧却有着一套老派的狭义的仁侠之道,坚定不移且迂腐不堪。 那么问题来了,当无忧这样心思单纯的孩子遇到了宋北云这样奸猾的老油条会怎么样? 开始时宋北云还认为这个孩子是个大威胁,但现在看来如果自己能被她给砍了,那将会是自己人生中不可磨灭的污点,砍了就砍了,一点都不冤。 “女侠女侠,这是你要的大剑。” 宋北云两只手拖着一柄硕大的铁剑走进了房门,无忧看到他那个样子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弱。” 说完她走上前一把握住剑柄,扒拉开宋北云后,腰上发力脚踢剑身,重达八十多斤的铁剑就这样轮了起来,接着她便借着剑的势能开始操练了起来,挥、砍、劈、拍、扫、撩,每一剑都显得沉稳有力,大剑在空中嗡嗡作响,威力无匹,尺厚的青石板应声而碎,碗口粗的劈柴四散分开,宋北云看到这个威势仔细衡量了一下,这么大的动能下头当真是没有办法用肉身去硬抗。 关键她不光是耍的狠,她还速度快,跟着那剑势上下翻飞,冷兵器里宋北云愿称她为最强。 “书生。” “嗯?女侠怎么了?” 无忧放下大剑,坐在旁边捧着一杯热水:“若是我去清理门户时不幸身死,你能不能想法子去邯郸告知我师父一声,我怕她担心” “啊?” “我将她住处告诉你,你可莫要告诉别人。” “哦” 正在这时,巧云从外头回来了,宋北云迎了上去小声问道:“今天怎样?” 巧云仍是轻轻摇头:“你也说过了,大海捞针嘛。” 这时无忧晃晃悠悠的来到院子中的一棵枣树面前,纵身一跃就跳到了树杈坐了下来。 “你们要找人呀,可以让我来呀。只要给我钱就好了。”无忧认真的说道:“我要去买些好看的衣裳。” “女侠,你师兄既然是宋北云宋大人,你若是去与他相认了,那不就是有花不光的钱了?”宋北云转头笑道:“何必这样苦兮兮的。” “我才不要他的钱,都是民脂民膏,脏钱恶钱,用了是要遭天谴的。” 宋北云听了直挠头,他还真不知道民间市井到底是怎么传他的,这个版本也太多了一些。不过这大概也是不在意名声的后果之一了吧,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才不知道到底是谁制定的改革、到底是谁修订的法律,日子好过了都归功于皇帝和老天爷,而宋北云的精彩部分可不就是全在打打杀杀上了么。 “那女侠,小生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江湖儿女有话直言。” 宋北云背着手来到无忧身下,抬眼看去:“若是你去了京城发现你那师兄并非是人家传说的那般,你该怎样呢?” “我又不傻,肯定是要去调查一番的。若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我便清理了门户。若是另有隐情,我便回邯郸去。” 无忧晃荡着脚丫子,仍是无邪的说道:“不过都不好让师父知道,她要骂的。哦,对了,我还未将师父在哪告诉你呢。” “您说。” 当天下午,一匹快马直奔向了邯郸,信物就是老头子留给宋北云的玉佩,既然是同门,四分之一的玉佩应是足够相认了。 不过宋北云还真的是对自己这个门派知道的不多,充其量只知道个名却不知具体的内容到底是些什么,不过从现在来看,这一门里似乎学什么的都有,又多又杂。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究竟能有多大的能耐,简直要命。 而此刻在金陵城之中,因为气温逐渐回暖,雪水化冻彻底缓解了干旱,各处都显得喜气洋洋,但唯独鸿胪寺之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金、朝鲜、草原、西域诸国的使臣都因为大宋朝堂的休沐而蹲在鸿胪寺中无处可去,他们已经连续蹲了赵性十天了,这十日里他们只要找到个机会就要去觐见大宋皇帝陛下,为的就是能够多拿一些粮食的配额。 而因为这个原因,现在许多小国之间出现了纠纷都会直接寻找宋国的仲裁和协调。 毫无疑问,现在正如宋北云所说的那样,宋国的影响力如今已是一飞冲天,隐约成为了诸国之领袖。 不过越是成了领袖,宋国现在面临的压力也空前的大了起来,为了能够帮助这些国家渡过难关,宋国不得不先行启用计划经济模式,市场也全面亮起了红灯,一切都在为了国计民生的行业让路。 未来两年内,金融危机必然是要爆发的,可在这个时刻就能体现出宋北云划出的经济红线的重要性了,命脉产业都掌握在国家手中,资源不会外流、生产力也不会外流,即便是艰苦一点但也并不是不能熬过去。 “首要任务就是让人吃饱,这是硬指标。朕还是那句话,粮食摆在这里,只要饿死一人,你们便去偿命。”赵性将手中的笔扔到下头户部官员的脸上:“莫要给我诉苦,你们手中每一份粮食都是精打细算过的,不光是够还有富余,这些富余就是为你们这些狗官准备的,若是还不够呵呵。” 赵性的冷笑让下头的人打了个冷颤,他们甚至不敢抬头看上皇帝陛下一眼,那个曾经的小皇帝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成了一位威严十足的帝王,让人不敢直视。 等到那些诉苦的官员被赶出去后,外头的内侍官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官家,辽国使者求见。” “宣。” 辽国使者来到上书房之中,这使者就是曾经在宋国的殿堂上被福王骂的狗血喷头的那一位,因为他当时猖狂。 但现在他却极尽卑微,见到赵性之后礼数周全:“奉辽国皇帝陛下之命” 他还没说完,赵性便不耐烦的挥手:“哎呀,行了。说正事。” “国国书” 看着使者递上来的国书,内侍接过后递到赵性手中,赵性看了一圈,眉头一皱:“又要三百万斤?你辽国是个无底洞啊。” “这我皇万岁说,此番以借贷,等旱情减缓便予以偿还。” “你说的轻巧哦,今日三百万明日三百万,大宋也没有余粮了。回去回复佛宝奴,三百万没有,一百万精米加一百五十万麦麸,要不要随便。”赵性眼皮一抬:“还以精米计。” “这我这便回复。” 送走一波使节,赵性瘫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声:“当皇帝好难啊” 原本在青龙苑内有这么一个说法,那就是内事问老丁、外事问北云,房事问赵性。现在主要负责外事的宋北云翘班出去浪,那么赵性就要接下宋北云手头上的一部分工作。 而真正接触外交之后的赵性才深切的明白那叫外交如战场的意思,这里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协议甚至每一句话都需要认真的审时度势、仔细的研究对比,这里头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难怪宋北云说外交无小事,既要优雅得体又要滴水不漏,真的太难太难太难了。 “去给宋北云传信,让他快些滚回来,朕要给他洗白了。”赵性说完觉得这个不妥,于是改口道:“要给他平冤昭雪。” 不过这头的信刚传过去,宋北云那边的信就到了,赵性刚感慨这巧合真多的时候,看到信上的内容却让他笑得从龙椅上滑落了下去。 “这你他娘的都是遇到的怎样的人啊。”赵性解开帽子捂着腹部深叹一口,继续的看了下去。 信上的内容其实也就是这些日子宋北云在宿州那边干的事,还有关于这个又白又甜的师妹的故事。 之后里头还希望赵性到时候能配合着演一场戏,具体内容等回京之后再行定夺。 “你说为何天不怕地不怕的宋狗,就这么怕这个师妹呢?” 赵性好奇的对旁边的内侍官说道:“这不是他的性格啊。” “微臣倒是对这个门派略有耳闻。” “哦?如何?” “说是当年商鞅、孙膑、庞涓、张仪、苏秦等名士都是出自此门之中,也有谋门千古之说。且此门分内外两门,内为谋外是何物,臣便是不知晓了。若是不分青红皂白诛杀同门,是要被清理门户的。” “原来如此,可是他都要被人清理门户了啊。这都不能还手么?” “官家,您瞧这信上所言,据微臣断,宋大人这师妹不过便是个顽童心性,真杀人也是不会的,不过便是三言两语便能处置的。以宋大人的聪明才智定然能解决此等危难。” 赵性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现在是真觉得这内侍制度改的好,以往那些太监真的比不得这些饱学之士,这帮人通古晓今,能被选上轮值内侍的更是其中佼佼,闲来无事聊上几句当真也是身心愉悦的,再也不用光听那干巴巴的几句官家英明了。 “南风啊。”赵性抬起头喊了一声那个内侍:“朕问你。” “官家请问。” “若你是宋北云,你觉得你可以做的比他更好否?” 内侍笑着摇头道:“官家何出此言羞辱微臣呢。虽说我与宋大人都是读书人,但有些人便是那天之骄子有些人便是敷衍而做。宋大人政绩斐然,但其实他之成就远不在政绩。虽说我与宋大人并非一派,但他到底是开宗立派之人,一学之派始于此,这已是让天下读书人眼红之功了,此后若是再无人以他为基开宗立派便不可说上一句比他更好。” 这番话虽然泛着酸水但却也是客观公允,弘馆大藏书楼中能单独开上一槽者,自百家争鸣后不过尔尔,单从科学这开宗立派之威,便是他人望尘莫及之功。 现在赵性张嘴问那个问题,不就是侮辱人么天下又有几人新开一学呢。 “是朕瞎球卵不懂了。”赵性飙了一句方言后笑道:“行吧,那朕到时候就配合这宋北云演一出戏吧。” 赵性也许是天底下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但偏偏这厮却干出了这个时代所有皇帝都没能成就的业绩。 辽国耶律皇帝说他是占了卧龙之功、金国完颜皇帝说他是天时地利人和、西夏前皇帝说他是天命之子,但只有很少人才明白,赵性能让自己短短几年就成为最有可能齐名唐太宗的皇帝,他自己的功劳占九成。 就像宋北云反复强调的那样,大宋有了赵性才会了不起,能让这样一个狂徒甘当配角,皇帝的人格魅力才是真正的关键。 “朕乏了,今日你便早些下值吧。” “谢主隆恩!” “唉,是不是朕让你早下值你才这么诚心道谢啊?”赵性用个笔头扔向了南风:“话说你这南风的名字,没打算跟北云凑一对么?” “臣不配。”那南风摘下当值的牌子:“臣告退了,家中老鸭已成了汤。” “怎么都是这么一些狗东西。”赵性摇着头将资料推到一边:“唉当皇帝真无趣啊。” 家中老头明天出院了,总算不用折腾了,真的要命 706、七年1月3日 晴 “人没找到,倒是找到了这么一间破屋子。” 宋北云推开破败瓦房那虚掩着的大门,里头充斥着一股子鬼屋的气息。 院子不大,看着也就十几个平方的模样,一间屋子正当中是厅堂,左边是睡房,右边则是厨房。别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了,睡房中有一张已经坍塌的破床和几个残破不堪的柜子,厨房中的灶台下头早已经被小动物筑了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来。 堂前贴着的喜字因为岁月的流逝而从红变成了白,惨淡无比,一小节蜡烛躺在桌上,多少年却也未曾有人管过,早已经与桌面交融在了一起。 “这就是你家了。”宋北云站在厅堂前对巧云说:“还挺温馨的。” 巧云幽幽叹息,却是没有说出话来。两个月的寻亲之旅已经让她失望透顶,早就没有了当初的精气神,如今没能找到爹娘,一间破屋子又能如何。 “相公,我们回去吧。小姐也快生了,再不回去怕是赶不上了。” 见到巧云的表情,宋北云倒是笑了起来:“放心吧,我都有计较。” 能找到屋子,其实就已经能锁定一些基本信息了,到时候沿着这条线找下去不管生死一定是能有所收获的,总不能让可爱的巧云姐姐一辈子都背着这个疙瘩吧,那也太委屈了。 巧云可不像俏俏,俏俏那个爹早死早好,但巧云这个真的是实属无奈,而且人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俏俏不管怎么样还知道一个从什么地方来的、姓谁名谁,但巧云却连自己的本名都不知道,这对于一个汉文化圈的人来说,这大概是人生之中最惨的一件事情了。 而且巧云这么执着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如果自己没有正籍的话,生出来的孩子只能算是庶出。宋北云肯定是不计较这个的,但巧云计较的很,自己是个丫鬟身份,总归不能让孩子也落得比人低一级。 对此宋北云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扭转一个人长久以来的思维习惯,所以就由着巧云来折腾好了,毕竟巧云姐姐从来没提过任何要求,这点都满足不了的话,那多少是有些过份了。 “明日我们便回吧。”巧云回头看向宋北云:“日子长了,万一耽搁了些事情,我担待不起的。” “行,都听你的。”宋北云算了算日子:“左柔预产期大概在四月,还早的很。过年么也没什么好过的,红姨金铃儿他们都在长安,左柔也得在国公府过年我不好过去,所以我肯定是不可能把你放回去过年的,咱们就一路游玩回去吧。” 灾情虽然在继续,但那场雪之后又断断续续的下了几场冬雨,民间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不少,加上朝廷又加大力度发放了抚恤赈灾的粮食,所以这段时间以来灾难的气氛逐渐开始远离了。 一些饭庄又重新开始营业了,虽然东西大多很单调,没有了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但终究是肉眼可见的复苏了起来。 既然现在巧云说要回去,自然就随她的愿就好了,反正这里的事即便是宋北云不说也会有人盯着,因为什么不用说了,反正只要一有消息就一定会有人千里迢迢去给他报信,只要他还是宋北云宋少保,只要他还在那个权臣的位置上。 “报。” 外头的特务快步走入院内,轻喊一声,宋北云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巧云:“没外人,说。” “报宋大人,北平府传来消息,金国因粮草被辽国扣下,正纠集兵力准备讨要。” “草原那司部遭安曲部围攻,那司重伤不治,于上月七日身死,现由其子宋平继任,宋平向宋大人求助。” “波斯大军于上月九日入侵西域诸国,波斯军最近时离玉门关一千二百八十里。” “朝鲜国特使称日本国于上月八日登陆,已占领朝鲜三城,朝鲜请求金国无果,现朝鲜恳请父国帮助。” “日本国特使上月十七日抵达金陵,觐见官家。希望能以日本国北境三道换取叛将之后紫式部。” 宋北云眉头一皱:“那司死了?” “是。” “嗯,我知道了。”宋北云点头道:“先处置日本国吧,宋平求助的事等开了山之后再说,如今冰雪皑皑上阴间去帮他。” “明白,小人这便去传达。” “告知官家,日本国能想到大宋,我很高兴。但他们的要求,我很生气。在这地方只有我大宋提条件,轮不到他们张开嘴。”宋北云冷哼一声,脸上倒是带着不屑的笑容:“还有辽国的事,不用管。该佛宝奴吃点亏了,她太猖狂。我不追究她截了粮食的事,但也不管金军压境的事。喜欢擅作主张就让她知道知道饿急眼的金国有多凶,但金国那边也要知会到,交战我不管但如果是出现屠城等残害百姓之事,宋国不会坐视不理。” “最后,玉门关必须守好,去给波斯人传个消息。”宋北云握紧拳头在桌子上用力一敲:“让他们打听打听这四横四纵九门十二关到底谁才是爹,敢犯我玉门关,我就烧了大马士革。” “是!” 特务领命转身迅速离开,但他刚走没有多久,又有一人快步进门来到宋北云身边单膝跪地:“宋大人,老夫人已经找到,确认过信物之后,老夫人正在前往金陵途中。” 宋北云点了点头:“很好,记得给我把老太太伺候好一点啊,要是有半点怠慢,别怪我脑袋给你们拧掉了去。” “卑职明白。” 巧云全程没说话,只是仰着头看着宋北云发号施令的样子,那副样子真的太好看了,决策果断且毫无波澜,没有半分激动的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运筹心中。 当年那个会因为占了小便宜就一惊一乍的山里小子彻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举手投足间便是地哮山崩的统帅之人。一点一点看着他长大的巧云心中多少是有些感触,虽说不上多么惊愕,但却十分欣喜。 “等回去之后,自然有人能治无忧了。”宋北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转头笑着对巧云说道:“我把师叔请去金陵玩了,哈哈哈,真想看看无忧见到她师父的样子。” “你可真坏。”巧云窃笑道:“她还不气死啊。” “总比让她把我给一刀宰了强吧。”宋北云摊开手说道:“实属无奈。” 晚上回去之后,宋北云就开始规划返京路线了,他这一路全部挑的是大城市,杭州得去一趟、然后苏州得去一趟,最后再返回扬州,最后抵达金陵。 路程么,一个月差不多了。这段时间就当是锻炼一下赵性的独立能力,不然这吊毛总是想撂挑子那怎么能成。 其实很多人认为赵性和宋北云的相处方式是这样的:赵性:“宋少保,朕想……” 宋北云:“不,官家,你不想。” 赵性:“好吧……” 但是其实他们的相处方式是这样的:宋北云:“西北事务应该这样这样这样,东南那边也需要多多照应。经济扶贫、教育扶弱,教育的政策应该往偏远地方倾斜,你最好还要把军权肃清一下,是强硬还是怀柔都看你自己的想法。” 赵性:“今天天气不错哈,朕去看看那个新开的画舫,要是好明日请你去。” 所以说真的不是宋北云把持朝政而是赵性那个混账东西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 说他是昏君吧,他也不是。但说他是明君吧,他八竿子打不着。不断往他身上堆功劳,他玩命的耍赖皮。好不容易能够在长安离那狗皇帝远一点,一道圣旨又把他弄去金陵搞改革。 真的脑壳疼,碰到赵性这样的皇帝,让人是哭笑不得。偏偏他还真的就能放心把权给散下来,整得现在几个辅政大臣各个都得小心翼翼,因为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成了窃国者…… 但关键问题是又没人真的敢去窃国,军改之后整个大宋顶峰的战斗力都死死的握在了赵性的手中,能够撼动他的只有宋北云这个匪首,可偏偏宋北云比赵性还不想搀和这种事,一门心思只想攀科技搞建设。 于是现在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赵性在和宋北云耍赖、宋北云整天围追堵截想要赵性好好动脑子。 不过宋北云这些年的努力也不是没有白费,现在的赵性比以前那个赵性要好多了,虽然仍是一副鬼样子但至少在事情临头的时候他不会第一时间就想着把皇位让出去了,能够在一定程度内抗下自己应该抗下的责任了,这已经算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了。 能有进步已经不错了,宋北云现在最怕的就是哪天给赵性太多压力,他一咬牙一跺脚把皇位给禅了出去,那才叫天大的麻烦,就现在这个阶段大一统还是需要皇权来辅助的,想要完成共和最少得需要一代人来实现,而且是需要教育跟上的一代人。 “回去吧,路上好好放松一下。”宋北云揉了揉巧云的头发:“我真不想回金陵,我看到赵性脑袋都是肿的。” . 707、七年1月9日 雨 “朕怎么会不知道宋狗那厮看到朕就脑袋大呢。” 赵性横躺在软椅上长吁短叹,面前的皇后正在给火锅里放肉,听到他的话之后,却是没说话,只是继续手上的活。 因为后宫不得干政,更不能去说那种辅政大臣的坏话,天下是男人们的天下,女人好好的当个内助就好了。天底下那么多皇后,乱嚼舌头的皇后从来没有好下场。 “但朕真的累啊当皇帝好难啊。”赵性像小孩似的翻了个身:“朕想出去玩,想去仙灵岛、想去梁山泊、想去大雷音寺、想去蓬莱阁,想长生不老也想游戏人间,偏偏不想当皇帝。” “官家,吃饭吧。” “朕其实发现你挺好看的。”赵性转过头看着皇后:“前些日子你是不是凶朕了?” “那是官家欠骂。” “唔,说到这个就不得不说宋北云了,你跟他是没什么接触,你接触他之后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欠,他说话也好办事也好,都欠欠的。”赵性端起碗,长叹一声:“那年南昌兵变,他参与平叛。平叛之后,你猜怎么着?” 将门出身的皇后一听这个内容就来劲了,虽然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样子,但八卦的小耳朵已经竖了起来。 “他平叛之后居然去游山玩水!朕给他发了七道金牌,他还跟朕抱怨说催什么催,你说这人欠不欠。” 皇后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怎的会有这样的人。” “然后他去长安,朕让他回来主持改革,十二道金牌发过去石沉大海,这都公然抗旨了,朕还不能把他怎么样,因为人家有理由啊,就是一句话收复故土比什么都重要,你说说朕除了捏着鼻子忍了还能如何?” 赵性的抱怨似乎没有够,说完之后他有继续哔哔了起来:“还有这次,说是说去帮巧云寻亲。呵你是不知道,他手底下直接执掌皇城司,刑部分出去的国安司也是他的,全天下的密探听到他的名字都得抖三抖,找个人还需要亲自去?他就是在躲着朕!” “为何要躲着官家?” “怕朕给他找事呗。”赵性气得咬牙切齿:“他烦朕,可是朕也怕麻烦啊。你就拿这日本国草原诸部那些个屁事来说,你让朕去处置那该多麻烦啊,他处置的多好啊,为何总是让我这外行来办呢。” 皇后听到这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她歪着头看着赵性:“官家,这不是你分内之事么” “什么都是朕分内之事,那要这帮辅政大臣干什么?他们不就是帮朕分忧的么,朕就差明着说让他们架空朕了,他们一个都不下手。”说完,他坐起身子一拍大腿:“都怪狗日的宋北云!” “官家,古来那些被架空的帝王,日子可都不好过啊。” 赵性倒是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这不有宋狗呢么,只要他还活着,什么都好说。” 皇后白了赵性一眼,再也不跟这厮废话了,他就是懒就是想混!这亏了他运气好,手底下没有出来个董卓、曹操那般的人,不然现在大宋国号都得改掉了。 “当年朕是个傀儡皇帝,心中气不过。现在朕想通了,傀儡咱不当,当个甩手掌柜还不成么?”赵性长叹一声,往嘴里塞了块肉:“他们都不让朕当甩手掌柜,非要把朕往明君的路上赶。朕不是当皇帝的材料朕就适合当一个闲散王爷,提笼遛鸟、鞲鹰逐兔、挈狗捉獾。” “官家,吃!”皇后为了让赵性闭嘴,将一大碗食材递到赵性面前:“方才官家便喊着饿了。” “是饿了是饿了。”赵性一边吃一边说道:“说起来宋狗应该返程了,老子一天给他下一道金牌,看看他几时候能赶回来。” 赵性的抱怨其实也真的不能全怪他,最近一段时间上朝的武群臣都不如外来觐见的使者多,没有了宋北云的初筛,这帮狗东西真的是什么屁事都要过来闹腾一下。 前些日子先是辽国截了金国的粮食,金国使者跑来告状,然后什么朝鲜、暹罗、日本这些屁股大的国家也上演了七侠五义,然后便是西域诸国过来诉苦,说波斯侵略。波斯使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控诉说他们不是侵略只是实在是吃不上饭了。 反正各种芝麻绿豆的事都堆在了赵性的案头,这些日子他好像又回到了刚亲政的那段时间,每晚加班到深夜,苦不堪言。就连金陵新开的戏园他都没时间去看上一看,听说里头有个优伶极漂亮呢。 这人都是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习惯了但甩手掌柜之后现在自己又要开始加班了,这赵性就觉得人生索然无味,像极了一头勤勤恳恳的老黄牛。 他甚至自己在报纸上写了一篇章,内容就是揭秘皇帝的日常辛苦,甚至用上了“悲剧”二字。 但这篇章很快被丁相在报纸上给驳斥了回去,怨气之大就连赵性都得避其锋芒,可见老丁头儿也被这段时间的加班给折磨的够呛,已经到了逮着谁就咬一口的程度。 据宋狗说,咬人是可以败火的 而此刻的宋北云却是悠哉哉的来到了杭州城。 这杭州城不愧是那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里的杭,即便适逢灾年也依旧繁华如梭,加之这些日子雨水突然就充沛了起来,西湖又丰满了起来,加之今年这冬日暖和的出奇,杨柳竟是在寒冬之日发起了嫩芽,那小风一吹当真是暖风熏得游人醉。 “这杭州的天上坊与别地不同,此地的天上坊主打的是本地的特色菜。尝尝醋鱼、尝尝丸子,都是极好的。” 宋北云坐在天上坊的露台上,外头斜风细雨,温度却不似寒冬,虽有几分凉意但却不用再缩手缩脚了。 “大旱接暖冬,明年要蝗灾咯。”宋北云叹气道:“还可能有洪灾,这大旱之后的洪涝加蝗灾,真的不是什么好年景。” 无忧坐在旁边看着外头的风景,却是无心听宋北云的话,只是打着哈欠等着上菜。 等到第一道菜来了之后,她才一边吃一边开口问道:“书生,你怎么好像什么都懂呀?”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宋北云靠在柱子旁:“多读多想多走动,多听多看少说话。” “可你不还是打不过我。” “那你这么厉害,去治理蝗灾啊。” 无忧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开口,只是愤愤的对付起了碗中的肉丸子。 在熟悉了之后,宋北云发现这位女侠居然极好说话,只要不涉及到贪官污吏和宋北云,她基本上就是个无知单纯的普通少女。 平时说话时怼一下调侃一下,她虽也会偶然暴怒,但大多数时候会因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羞愧。 这一点比左柔好,怼左柔她只会暴怒,然后试图暴起伤人。 “书生,你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也不见你去考个功名。” “我怕我考了功名被你当贪官污吏一刀砍了。”宋北云眼皮子一抬:“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对当官的那么恨。” 无忧吧唧了几下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眉头皱了皱,声音都变得严肃了起来:“反正狗官就该死。” 巧云这时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中拿着几批上好的绸缎,走到无忧面前比划了一阵后说道:“我方才去选了几批绸子,等会带无忧妹子去制一套衣裳,总是这一身男儿装终归是不像个样子。” “我们江湖儿女,不计较这些!”无忧嘴巴说的干脆,但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几匹绸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毕竟无忧的终极梦想就是吃好吃的、做新衣服和杀宋北云。现在吃着好吃的,又做了新衣裳,就只剩下杀宋北云没有实现了。 “无忧妹子,快些吃。”巧云坐在旁边笑道:“吃好了我们便去。” “好了好了。”无忧将最后四个肉丸子全部塞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走,走走走。” 看着她跟着巧云欢快的蹦了出去,宋北云倒是幽幽叹气:“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小孩。” 而她们刚走,外头就来了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来到宋北云面前搓着手:“嘿嘿,东家。” 宋北云一听这声音,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来,他仰头打量这厮,发现可不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狗东西么。不过他这几年变化的确是有些大,留起了胡须也换上的华服,肚子也起来了,不过那喊东家时的贱人样子却是丝毫未变。 “可以啊,混上掌柜了?” “多谢东家栽培。”那小子弓着腰满脸谄媚的笑容:“上次一别跟东家也有几年未见了。” “你胖了许多。”宋北云不无唏嘘的说道:“开始蓄须了?” “嗯,前年当了爹。” “挺好啊。”宋北云哈哈一笑:“孩子叫什么?” “说出来有些难以启齿。”那小子摸着后脑勺笑了起来:“算命的说小人的名字不好,便让我随了母姓改了狄姓,孩子么倒也是普通人家的名字,就随便取了个青字,东家您是大才子,觉得如何?若是不好,小人这便回去改。” “啥?”宋北云一愣:“你崽叫啥?” 707、七年1月10日 晴 这章应是708……但是上传之后不能改了。 ----------- 狄青终究还是出现了,那么这样说来,这就算是第一个可以完全把握的英雄级单位了,作为宋早期顶尖的军事人才,他万万没想到会出生在这个混账东西的家中。 “你崽叫狄青啊?” “嘿嘿,东家,这名字您看如何?要是您不满意,我立刻就改了去。” “挺好的名字。”宋北云点头道:“还没取字呢吧?” 那阴魂不散的混账面带无奈的笑道:“怪我没出息,都到这把年纪了,想考功名也晚了。哪里配给孩子取个表字嘛,我是打算等他以后长大了便送去读书,让先生给赐一个下来。” 宋北云手一挥:“也别先生了,我给他一个表字吧。” 这好家伙,一听宋北云这么说,他当场就给宋北云跪下了,连作揖三次,脸上的表情都不能称之为惊喜了,简直就是震撼。 “你这般作甚?” “多谢东家!东家万福金安!” “我都不明白狄青怎么就被你这家伙生下来了。”宋北云低声念叨了几句,挽起袖子:“愣着干什么?取笔墨啊!” 满朝文武,就属宋北云留下的墨宝少了,之前他长安一套摘抄能卖出几十万贯的天价,这能得宋老板专门题的一张字,那可真不是用钱能衡量出来多少价值的。 这掌柜虽是激动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很,他连忙跑出去快步取来笔墨,亲自为宋北云研好了墨后,静静的侯在了旁边。 宋北云将笔蘸饱了墨汁,提笔沉思回忆了片刻,然后便一鼓作气挥毫写下“汉臣”二字。 光写了还不算完,他还从怀中取出自己的名章在下头按了个章,还有一小段的题词曰:天声远振,繄公之材。 “好好将你崽带大。”宋北云拍了拍桌子:“看你那样估计也养不出什么文学大家,若是不成到时八九岁就送去军校栽培吧。” “多谢东家……” 在高档酒楼混迹的日子长了,这很多东西都是无师自通的,这东家是谁他还能不清楚么?当年他是小厮,东家是东家,如今他是掌柜,东家可是柱国了。 这东家题字本就已是了不得的事情了,而题字后头还跟了名章,那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这东西走出去比什么都好使,管自家孩子是不是宗门士门出身,只要拿着这个东西,走遍天下都不会有人敢为难那么一下。只要别太过分,那么东家在位一天,这东西就管用一天,孩子这辈子差不多也便是稳当了。 这让一个酒楼打杂出身的父亲如何能够不高兴呢,得后相题字不说,还得了忠告。反正有宋北云这句话,等到个八九岁时,管他读书好坏都得把娃娃塞到军校去,当不成宰相当个将军想来不是问题。 一想到儿子的光明前程,他抑制不住的激动万分,而宋北云看到他那扭曲的表情,却是啐了一口:“我先走一步了,晚上给城中翠华居中送上一套饭菜,懒得走动了。” “东家,咱家自己就有这杭州城最好的酒肆、饭庄和客栈,为何住人家地方去?” “你是不是当掌柜当傻了?”宋北云一甩袖子:“我公费出来办事,住自家地方,到时怎么去报账?” “哦……对对对。”那掌柜一拍脑门:“是小的傻了,晚间我便吩咐人去张罗饭菜的事。” “嗯。”宋北云点了点头:“把你崽照顾好点。” “一定一定,东家放心。” 宋北云甩着袖子走了,而这掌柜却开心的连下楼都是蹦跳着下来的,天上坊的那些个伙计看到自家掌柜这副模样,纷纷议论但不管谁来打听,这厮都是一副绝口不提的模样。 “等会给我打起精神来,听见没有?晚上做一套席,我要亲自送食。” “掌柜的,什么大人物值得您亲自送啊,上会杭州刺史过来想让咱们这送席,您都以不合规矩给推了,这怎么就亲自送了呢?” “你懂个屁。”他抄起筷子给了自己最喜欢的小伙计一下子:“滚去干活。” 到了夜边时候,他亲自押车去将天上坊能做出来的最顶级的饭菜送到了宋北云的面前。 九热九凉还有八宝拼盘,看得那是相当震撼,如果不是不能僭越,他非得给整个御膳标准不可。 就连宋北云看到这满满一大桌子菜都直皱眉头:“你这么些东西,猪看了都摇头。这谁吃得下去啊。” “东家您只管吃,明个一早我再来收拾,吃不下也没事,到时伙计们巴不得能吃上一顿好的呢。东家放心,这饭菜都是小的出了钱的,不会让东家难堪。” “哎呀,去吧去吧。”宋北云挥了挥手:“你这是何必呢。” “要的要的,小的这么些年还没请过东家的客呢,今日便让小的风光一回。” 宋北云看着他欢欣鼓舞的离开,倒是嗤笑起来:“这人可是真会来事。” 不多一会儿,巧云带着刚做了新衣裳的无忧也回来了,两人一进门就见到这么一大桌子菜,特别是中间那个拼盘,即便是见过风浪的巧云都吓了一跳,更别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无忧了。 “相公……这……” “别提了。”宋北云一招手:“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开吃吧。” 这食材本就是最顶级的,哪怕什么都不放,清水一煮味道都极好,更何况又有那天下一等一的厨子精心烹饪过,滋味自然无可挑剔,更何况这灾年之中想要吃上这么一顿,恐怕也是有价无市。 “这个好吃!”无忧夹了一筷子不知道什么肉塞入嘴里后又忙不迭的夹了另外一筷子:“这个也好吃!” 习武之人能吃,而无忧又在长身体的时候,别看她身材苗条但能吃是真的能吃,两个宋北云都不一定能比她吃的多,看着她吃饭的模样就觉得香。 “相公,这么许多怕不是要浪费了。” “没事,明早有人来处置。”宋北云笑道:“尽管吃,别糟蹋就成。” 宋北云虽然从小到大都没有挨过饿,但他看过挨饿的人,知道这个时代的食物有多么珍贵,更何况还是个灾年,他也知道这些东西也不会被浪费,吃不完的明日肯定是会有人代劳。不过他还是嘱咐了一声别糟蹋东西,单纯就是习惯使然。 他没吃几口,巧云也没吃多少,全程都在看无忧风卷残云。两人一边小口小口的吃饭一边闲聊。 宋北云说道:“明日我们就启程了,杭州这地界跟我多少是有些犯冲的,有个感觉可能要出事情。” 巧云好奇道:“嗯?为何如此说?” “她。”宋北云指着无忧:“太招摇了。” 无忧茫然的抬起头:“书生说什么呢,我怎的就招摇了?” 碰到这样没经历过社会的孩子,宋北云也是相当无奈,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肆无忌惮的挥洒着青春,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在她的身上。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从窗口掉下一根棍儿都能牵扯好几条人命的时代,一个妙龄少女像她这样花枝招展的满地跑,在这个衙内多如狗、权贵满地跑的杭州城里是极危险的事情。 虽然说这些事对宋北云来说都不算事,但节外生枝带来的问题,他可估算不到,更不想因为这种事出人命。所以早早离开却是最好选择。 “你吃你的,别说话,饭粒子都喷出来了。”宋北云手上拿着扇子转了几圈,转头对巧云说:“巧云姐。” “嗯?” “今日你们闲逛的时候,有没有闲人搭讪?” 巧云一听便笑道:“那自然是有啊,无忧妹妹好看的紧,自然是有人上前嘘寒问暖的。” 宋北云点了点头:“麻烦就在这里了。” 因为根据一路保护的护卫汇报说,今日在丝绸庄之内无忧就被搭讪了两次,一次是当年追随太祖皇帝的大将、太子太师李继勋的孙子,李呈祥。一次是同为开国元勋沈义伦之孙,当朝太仆少卿沈继宗之子,沈惟恭。 两次搭讪还都有人解救,一次是钱王爷钱惟治的长女钱羲宁钱夫人,一次是石守信之孙、石保兴之子,石元孙。 看上去事情似乎就此了结了,但接触过纨绔子的宋北云知道,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美女如玉,现之纠纷,无忧的气质太符合那些勋贵武将的审美了,几乎就是长在他们的冲动点上的孩子,在这个漂亮姑娘并不多的时代,他们肯放手才怪呢。 宋北云对公孙无忧没有兴趣,也不是很在意搭讪这种事,但他担心这帮人会偷摸着找麻烦,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情。 至于巧云,宋北云是不担心的,因为别看巧云温柔,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宋北云当然不是先知,只是他凭借对这些国家养着的闲人太过了解了,只要他们不杀人放火,这等事官府都不带管的,久而久之自然就骄纵了起来。 果不其然,刚吃完饭没多久,外头就闹腾了起来,听动静似乎是要进来拿人,宋北云闻听此言,扇子在手心一拍,却是笑了起来。 “巧云姐。”宋北云侧过头小声对巧云说:“你拿着我的信物去钱王爷府,就说有人滋扰我的小师妹,请钱王爷来救。” “嗯。”巧云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宋北云:“你不要紧吧……” “嗨。”宋北云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呢。无忧也不会有事,外头那些个废物都不够她一个人收拾的,只是我不想这件事闹太大。” “明白了,我这便去。” 巧云取了宋北云的信物就出了门,而无忧此刻正抱着剑站在厅堂之中,依靠着房门冷冷的看着外头那些吵嚷的人。 宋北云此刻晃着扇子慢条斯理的来到无忧面前:“怎样,害怕了没?” “区区杂碎罢了。”无忧冷哼一声:“本女侠可从未怕过。” “那就好。” 这时这翠华居的掌柜匆匆进了别苑,看到宋北云之后,无奈的说道:“这位少爷,外头来了一群人,说是李呈祥李小王爷的随从,他们说……说……说令妹偷了小王爷的荷包,要来讨个公道。” “知道了。”宋北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他们进来吧。” “那……那我便去通传了。” 随着掌柜的离开,不多一会儿便有七八个汉子簇拥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他第一眼看到无忧之后,先却是没有表达出来,只是站定了下来,朝无忧作揖并笑道:“姑娘可安好?午后一别,我心难耐,只好出此下策才能见姑娘一面了。” 无忧的剑已出鞘,但却被宋北云一把按了回去,他扇子一展呼啦一声走在了无忧的身前,笑道:“不知这位公子所来何事?” 那小王爷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北云,只是觉得有些许面熟,但的确是想不出在何处见过了,想来应该便是个大众脸罢了,于是便并没有在意,反而吊儿郎当的说道:“你又是何人?” “你寻的姑娘,正是舍妹。”宋北云笑着拱手道:“也不知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你妹妹?”那小王爷哈哈一笑,抱拳道:“原来是大舅哥啊。” 身后的无忧眉头一簇,软剑再次出鞘,但仍是被宋北云挡了个结结实实。 “这位公子,说话还请留三分口德,舍妹年幼稍微婚配,你如此轻薄却是不合体统。” “哈哈哈哈,体统?” 那小王爷侧过头对身边的狗腿子们说道:“这小哥与我说体统?” 那些狗腿子自然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其中有个要表现的人走上前去指着宋北云道:“你怕是给脸不要了脸,也不去打听打听小王爷是什么身份,你也配在他面前喊体统?实话告诉你,在这杭州一亩三分地,小王爷便是体统。” 宋北云轻轻点头:“原来如此,无忧,去吧。” 无忧闪身从宋北云身后闪过,但宋北云却一把抽掉了她的软剑反而是把自己的扇子塞到了她手中小声说:“闹大了你还想不想杀宋北云?” “这倒也是,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想的周全。”无忧点了点头,提着扇子往那小王爷面前走去:“得罪了哦。” -------- 最近要存稿了,过几天上大推荐,编辑大爷要我爆发…… 709、七年1月10日 雨 就这么几个歪瓜裂枣哪里能够无忧来打的,刚才她就那么往外一窜,即便拿着的是扇子,但仍就是威势十足,而且至今为止她也是唯一一个打起架来让人觉得又美又飒的代表,没有之一。 小鱼也挺强,但他打起来真不好看,因为学的都是杀招,招招都冲着人最脆弱的地方去的,而且根本就没什么道义不道义一说,就奔着杀人去的。 但无忧不同,本就是剑舞的底子,再加上拿着的扇子,打起来真就跟跳舞一个模样,但只要中了她一下,基本就得凭空翻上一个大圈,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后便再起不来。 要说伤有多重,那是没多重,但剑法里有个说法是剑气,但剑气并不是真正的剑气而是指用剑专门打击对方最疼的地方让敌人最快的失去战斗力,各种稀奇古怪的穴位被这么一杵,哪怕是一头牛都得跪地上嗷嗷半天。 对方的人不少也是会几手的,但和无忧这种从刚学会走路就拿着木剑练武的人面前,差距就像是业余爱好者和世界冠军的差距那么大,而且据说这剑舞一派还只会挑选特别有天赋的孩子修行,可想而知一个有天赋的职业选手和一个为了混口饭吃的业余选手之间的差距能有多大。 宋北云也看得眼睛发直,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无忧出手,以往都是练习,而实战之中展现出来的效果那着实是太惊人了。 不多一会儿面前所有人都被打得在地上起不来身,疼得他们是惨叫连连,不过宋北云的扇子也报废了,可惜了这名家之作。 这边还没来得及通风报信,那边钱王爷家的人就已经赶来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钱王爷家的小王子,钱永益。此人是金陵科学院物理院的学生同时也是弘文馆的图书管理员,而他五个哥哥分别在数学院、设计院、农学院、化学院和医学院之中供职,一门全是顶级文化人。 这钱用益以来,看到宋北云在这,他立刻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要上前行礼,但宋北云却摆了摆手,只是遥遥朝钱小王爷拱了拱手。 “永益。”宋北云笑着朝他打着招呼:“许久不见了。” 钱永益可是惊的不行,连忙跑上前来,弯腰拱手小声道:“先生如何在此处?” “这不是在学院里,莫要叫先生了。”宋北云摆摆手道:“就叫宋哥哥好了。” 钱永益表情微妙,沉默片刻:“不可……这若是传出去,我可是要挨打的。” “那就别叫。”宋北云果断的说道:“行么?别整得像个书呆子。” 天底下能这样跟钱家小王爷说话的人还真的不多,大宋这百家姓赵在前钱在后,纳土归宋之后钱家的地位十分的高,再加上他们本就不参与争名逐利的事,所以不管是威望还是地位都是非常厉害的。 但宋北云却可以,因为他除了是太子少保之外,还有一个工作就是科学院的讲师,更是开了科学一门,理论上所有在科学院的学生都得称他一声师。 为师者训斥学生,天经地义。就像宋北云被福王骂的时候,他也只能点头哈腰。 钱小王爷连连点头,转头看着地上那一群人,再回头看向宋北云:“这……该如何?” “不用如何了。”宋北云端过一张椅子来:“你今日就坐在这里,等他们家长来了再说。我现在教你等他们来了你该怎么说,你附耳过来。” 钱永益其实就是个书呆子,在学问里头很厉害,科学院现在正在编撰的破魔圣剑——格物致知百科全书,他的名字拍在第二排。 但这个学问很厉害的年轻人对人情世故那叫如同一张白纸,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反正现在就是宋北云让他坐在这他就坐在这,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干。 至于为什么让他坐在这里,毕竟他是钱家的人,钱家出面的时候,即便是赵性都要给几分薄面的,别看这些个勋贵之后在别人面前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但在这样的书香门第并且民间威望极盛的大家族面前,那真的就是个弟弟。 而且这件事本身就是他们的问题,不管是诬陷还是滋扰,官司打去金銮殿最好,宋北云趁机把这帮砸碎一锅端了。 果不其然,当闹事者的家长来时,看到捂着胸口坐在旁边脸色难看的李呈祥时,面目是很狰狞的。但看到面前坐着的居然是钱家的小王爷时,他们却变得柔和了许多。 “还不知钱小王爷因何事打伤犬子啊?” 来的人正是李呈祥的父亲,李继勋的儿子李守徽。世袭之家,开国元勋之后。 但即便是这样的人,面对钱家的时候也多少得收敛一些,尽可能的避免起冲突。 “倒不是我打伤的李家哥哥。”钱受益很诚恳的说道:“是李家哥哥调戏女子不成,反被打伤。” “爹爹……你莫要听他的!”那李呈祥捂着胸口直哼哼:“就是那女子偷了儿子的荷包,儿子上门讨要不成,反被妖女给打伤了。” “哦?还有此事?” 李守徽眉目一皱,表情也凝重了起来,虽然跟钱家那真正意义上的世袭王爷不能比,但自己爹爹多少也是个陇西郡王,若是这样遭了欺凌,那李家的面子何在? “偷荷包啊……”钱受益挠了挠下巴,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但想起刚才宋北云教的话之后,他倒是一五一十的照做了起来。 他先是把那把已经报废的扇子拿出来,然后诚恳的说道:“这事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倒是里头的人要我将这扇子交给李家叔叔,然后再说这偷荷包的事来。” 李守徽满脸疑惑的接过了扇子,打开之后扇面上画的竟是皇城四景。看到这个扇面他的心咯噔一声,再仔细看下去,上头的题字越看越眼熟,拿着煤油灯靠近这么仔细一瞧,差点一个踉跄就栽倒了下去。 这题字分明就是赵洪亮的字!而赵洪亮是谁?那可不就是未登基之前的赵性么?如果是这样,那这要么是皇帝自己的佩扇要么是官赐的御扇。 但不管是谁,能拿到皇帝的随身之物,地位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虽然只要不是丁相、福王、宋北云之流,这李家也不至于会难堪到哪里去,但基本上可以断定这顿打是白打了。 而屋子之中,无忧正透过缝隙撅着屁股往外看,她现在心中也有些发毛,毕竟这是惹到了大人物了,自己跑是能跑,但上京城去吃……杀宋北云的计划可能就要泡汤了。 反倒是她身后那个书生一脸自在的正坐在茶几边上用橄榄核烧水泡茶,一副自在的模样。 “书生!你都不担忧么?” “我担忧什么?”宋北云仰起头:“我家在京城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不至于担心这事。而且你可知道坐在椅子上那个傻乎乎的少年是谁?” “谁呀?” “钱家小王爷,这是尊大佛。轻易没人去碰的。”宋北云笑道:“我与他倒是熟识。” 说起来,宋北云和这钱家结缘也是一场啼笑,只因为自己最熟悉的“三钱”,钱三强、钱学森、钱伟长这三位神奇科学家都是吴越王钱鏐的后代子孙。 再加上这吴越钱家自纳土归宋之后又一直专心治学,所以宋北云想尽办法把这神奇家族的年青一代都给弄去科学院之中。让他意外的是,这一家子真的是太牛皮了……绝对是有血继界限的家族,他们很快就能接纳新知识并且成为其中的佼佼者,甚至长子钱同钱均益现在已经是化学院的头牌了,算是宋北云最得意的门生。 眼看着差不多了,宋北云起身道:“来,无忧帮我照看一下茶水,我出去说几句。” 无忧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但面对宋北云的可靠,她自然也没什么异议,就径直坐了过去,等宋北云将出门时,她还紧张兮兮的抬头说道:“要小心一些,不行我带你杀出去与。” “好呀。” 宋北云笑了一声便推门走了出去,缓步走到了前院之中。 见到后头有人出来,李家众人的视线立刻看向了那边,只见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男子走了出来,身高七尺有余,容貌甚伟。 “受益。” “在。” 钱受益立刻起身将位置让给了宋北云,他长出一口气之后就站在了宋北云的身后。 宋北云坐下之后,那李守徽定睛一瞧,却是觉得此人面熟无比,再拿提灯往前这么一探,当时脚下就一滑,险些摔倒。 而就是这么一个踉跄,让宋北云看出了端倪,心中也是安定了下来,那既然对面知道怂,宋北云自然也就要开始了。 “李世子,好久不见啊。”宋北云笑了着打起了招呼:“上次杭州一别,已有数年了。” 上次杭州剿匪,宋北云就与这位李家的老爷见过了,他张口世子一句话便让人破了防,毕竟当王爷的是李守徽的父亲而不是李守徽,世袭归世袭,但世袭的却不是王位只有食邑、封地等等,别人尊称他们一声王爷,但跟福王爷那样的真王爷相差千万里,甚至都不如之前被宋北云大瓮活烹的柴王爷。 而李守徽看到宋北云的脸时,就已经想把自己儿子的腿打断了,真的是平时见他不闯大祸骄纵惯了,如今却惹谁不好,惹到了这个瘟神头上。 “哦,宋少保。”李守徽抱拳笑道:“上次一别,老夫甚是想念。” “先莫要想念了。”宋北云指了指他手中的扇子:“今日的事还是要了结的。一来呢,是你那犬子说我家妹子偷他荷包的事。二来呢,是这御赐的扇子被你那儿子弄坏的事。” 哎哟,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李守徽的脑袋现在就是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要是以前还好说,自己一大票勋贵朋党,宋北云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如今树倒猢狲散,勋贵们在经历一场比杯酒释兵权更可怕的事情,波及到的已经完犊子了,还没波及到的都夹着尾巴做人。 偏偏这个时候惹上了这样一个瘟神,他就好比是佛祖座下的护法、玉帝身边的真君,专门干的就是一些个降妖伏魔的事情,如今这个时节惹了他,不亚于撞到了枪口上。 “宋少保,这不过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误会。”宋北云细细品味了这句话,倒是笑了起来:“李世子,您看这误会如何能解呢?” 是啊,这他娘的怎么能算误会呢。以诬告之名行霸占民女之实,这国法也不容。虽然很多人都这么干或者这么干过,但他们可没霸占到宋北云这等人的头上去。 “李世子啊,你也是出身官宦,年纪么也是一大把了。”宋北云的声音陡然转冷:“可知国法何在啊?” 说完,他指着自己说道:“我,护法大臣,杀人如麻。人人恨我,恨不得生啖我肉。年年被查、岁岁被告。可我如今仍是活蹦乱跳,你可知为何?难道是皇恩庇护吗?我立足之事,无一不遵从国法,于情于理于法于治,您觉得合适吗?” 李守徽一口牙都要咬碎了,他怎么可能不明白现在的事到底是个什么事呢,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宋北云是个什么人呢? 但还是那句话,有些事大部分时间都可睁一眼闭眼一眼,在官面上走个过场便是了结了。但若是官面上解决不得,事情可便是大了去了。 身为开国功臣之后,徇私枉法、纵子行凶、枉顾圣恩、鱼肉百姓,这足够一撸到底了,而像他们这样的人,一旦失了皇家的庇护,死得可能比咸鱼还透。 “宋少保……” “令尊为我大宋戎马一生,贡献卓越。若是李王爷看到后世子孙如此祸害他倾尽一切保护的家国,他老人家天上有灵,能得安息么?” 宋北云的话直戳了李家的肺管子,半天对面一句话蹦不出来,但得理不饶人是宋北云特点,他可不会这么放过这帮人:“就拿今日之事说来,若我非我,只是一寻常百姓之家。令郎说我那舍妹偷窃了他的荷包,之后呢?怕不是你李家又多了个不入流的妾侍了,是吧。” 听到这番话,李守徽双目通红,扬起手一巴掌就把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扇得匍匐在了地上。 宋北云轻笑一声:“我这人也是公允,我正巧要回京述职。您家中也是世袭勋贵,就随我一并上京吧,去寻丁相去寻官家。” “宋大人!”李守徽咬着牙看着宋北云:“还请宋大人能放我李家一马!明日一早,我定给宋大人一个交代。” 710、七年1月11日 晴 一路上李家众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进了家门李守徽就抄起门后的训子棍将儿子打得直在地上翻滚求饶,最后哪怕是皮开肉绽也没有停下。 他夫人哭天抢地的想要护着儿子,但李守徽却丝毫不给原配夫人的面子,直打得自己虎口泛红才停下手来。 “杭州城没女人了吗?”李守徽大声斥责起来,双目赤红就如发怒的狮子:“你非要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强占民女,如今可是好了!” 他那儿子早已躺在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李守徽见到此状却也是唉声叹气。 可若是光这样也倒罢了,偏偏明日一早还要给那宋北云一个交代。 待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家中众人这样说了之后,他的几个兄弟与子侄纷纷义愤填膺了起来,嘈杂之声充斥于耳。 “都闭嘴!”李守徽愤怒的拍了桌子,大声斥责道:“你们一个两个皆不知那宋北云的厉害是吧?” “父亲,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太子少保,即便是皇恩眷顾那又如何?我李家乃是开国功臣,受太祖蒙荫,还怕他一个虚职的少保不成?” 听到这话,李守徽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看了一眼被抬到旁边长椅上躺着的小儿子又看了看满脸愤慨的大儿子,苦笑道:“瑞儿,为父知你心疼弟弟,但此时绝非如此简单。宋北云看似无实职,但却是朝廷变法的护法大臣,手中握有兵权不说,还是朝中四相之一,与丁相、定国公、赵相齐平,如今门下省审议之职便是在他手中,你还说他是个区区少保?” 李家的大儿子一愣,却是没想到这个宋北云居然如此可怕,虽是听闻他一贯跋扈却是不知他居然已经直入中枢了。 “如今你这不争气的弟弟,干出这等败坏门楣的事,让他一个护法大臣给抓了现行。要是往日还好说,你朝中那些叔伯也能袒护一些,可如今就连福王爷都请了辞,要当一个闲散王爷去了,你朝中的叔伯如今也是自身难保。我等本就是勋贵之家,如今这番鞭笞是少不得的。若真的让他将你弟弟带去了京城之中,面见了丁相与官家,李家怎能落个好下场?” 一番话说的极是透彻,宋北云已经明着说自己是个护法大臣了,这护法大臣是什么人人心中都有数。都别说霸凌到他头上去了,就光是他知道这件事,哪怕是对一个再不起眼的小老百姓,他说查办那也是可以查办的。 “那父亲,如今该是如何啊……” 看着大儿子手足无措的样子,李守徽长叹一声却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现在最愁人的就是明早说好要给那宋北云一个交代,而这个交代究竟是什么他才能满意呢? “听闻这个宋少保贪财好色,父亲咱们要么弄些金银珠宝过去?” “金银珠宝算个什么东西,若是李家栽在了他手中,他想要什么不可得?” “那……”大儿子沉默许久,脸上也露出了难色。 而就在一家子人犯难的时候,突然外头送来了一封信,他们接过来一看发现却是宋北云写下,信上的内容说看在李家小王爷只是嘴上轻薄和李家满门忠烈的份上,只需那小王爷明日一早去向全城的百姓道歉便可,字数不得少于三千。主要还是那柄扇子的问题,这个问题还是需要李守徽自己去跟官家解释。 看到这样一封信,李家人都被整傻了,突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但这样已经算是护法大臣的网开一面了,而那扇子的事……李守徽认为自己始终躲不过上京请罪这一条路了。 不过也不难想明白,这八成是官家借故要削这些权贵的套路吧,若是自己稍有顽抗,恐怕下次入门的可就是圣旨了。 而此刻巧云却在好奇为什么宋北云开始要搞那么大的阵仗但最后却如此轻轻放下。 于是宋北云就给她解释起来:“这些人本就是大宋的顽疾,我现在是沾染不得的,李守徽的父亲就连福王爷都要叫一声李伯父,我如果太过于咄咄逼人会落下一个赶尽杀绝的名声,到时勋贵反弹也很麻烦。再者说这次本就是意外而不是有备而来,事情还是不要闹得太大为妙。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却是最好的处置方式了,反正明日我们就走了,剩下的事就让官家处置吧。”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了,有些事他知道该怎样处理才是最好的,气头上给一个狠话,后头稍微松松口,面子里子都挣到了,这就是赚了。可能让十年前的宋北云来看,这并没有那么杀伐决断快意恩仇,但江湖嘛,黑和白之间还有一块灰。 不过这也可以了,至少可以看出这个李家没有明确的对抗态度,而且也并没有不开眼的跟宋北云玩硬的来阴的,那么这样的话就多少给些面子好了。 至于他嘴巴上说的如果那是个百姓人家的女子如何如何,这关键不是百姓家的女子,而且惩罚也不过就只是个途径而不是目的。大义归大义,得失为得失,能做到自己能做的便是完满,他当不得包拯也成不了宋慈,想要靠一个人澄清玉宇又是怎样一种理想主义。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鼻青脸肿的李家小王爷就跪在了杭州城最繁华的地段,手中捧着几张“悔过书”,他爹则手持训子棍站在他的身后,稍有一些迟疑便是一棍下去。 “本人……” 呼一棍子又打了下来,李守徽斥责道:“声音太小。” 被打了一棍子的李家小王爷立刻战战兢兢的提高了音量大声喊道:“本人承诺从今往后再也不利用李家之名欺压百姓,再不挥霍无度、再不贪婪好色、再不……” 又是一混子打在他的腰间,李守徽甚至还补了一脚:“太快了,慢一些!” “断……断不会再污蔑的祖上英明,以此为鉴,请杭州诸公为证。若有往日得罪之处,可举凭证前往李府讨要公道,定不逃不避。该赔钱者赔钱,该偿命者偿命……” 三千多字的检讨书读出来,城中百姓皆竖起拇指夸了起来,夸奖李家教子有方,身为勋贵遗老却不作威作福,此等家风定能长盛不衰。 而此刻下头的人群中,钱王爷的大女儿也便是谦受益的姑姑刚刚礼佛归来,见到此状转头对谦受益说:“昨日你急匆匆的外出,便是因为此事?” “回姑姑,正是。” “你几时候有这等能耐了?” “侄儿哪有这等能耐,只是昨日是侄儿的老师,太子少保宋先生出面罢了。”谦受益何等的实诚,他干巴巴的笑道:“侄儿……侄儿就是个书呆子。” “宋北云来杭州了?” “嗯,来了。” “可惜,你家那个妹妹整日吵闹着想要见一见这位宋少保,你也真是个好哥哥,既然他都来了你也不带你妹妹见上一见。” 钱受益苦着一张脸说道:“姑姑……水娘那般性子,万一引来老师不悦该是如何。” “罢了,明天水娘便要去长安求学了,到时自然是会见到。”大郡主放下帘子,却是轻笑起来:“他们李家的孩子是欠了管教,整日作威作福若是不惩治一番,以后迟早要引来大祸。如今这一次呀,要我说他们还真得谢谢这宋少保。” “正是……正是……姑姑说的对。” 就在他们聊天时,迎面一辆马车驶过,马车中刚巧坐着的便是宋北云一行人。 无忧此刻也在撩开帘子看着外头那个被打得像猪头一般的小王爷,欢欣鼓舞的拍手称快,而宋北云则靠在巧云肩头呼呼大睡,丝毫没有关注外头的意思。 “巧云姐姐,这书生怎么这么有法子啊,能让一个小王爷当众挨打!好厉害啊。” “我……我也不知,不过他们读书人自是有读书人的法子。” 无忧欢快的拍着手:“我就没读过几日书,勉强认得一些字罢了。我只会打人却没有让人挨打的能耐呢。” 巧云笑了起来,却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拿出篮子:“早晨还未曾吃东西,饿了吧?要么现在吃一些?” “不吃了不吃了。我比你们起的都早,昨日一桌子菜还没吃多少呢,我可舍不得。今早爬起来又吃了好几盘,现在走路都快走不得了。” 无忧看似女侠味十足,但熟悉之后就会发现她其实就是个十足的孩童心性,总是会干一些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出来,常常让人啼笑皆非。 巧云挺喜欢这个女孩子的,而且她也从来不吝啬教导巧云来练习剑术,只是她教授的方法却是让巧云一个头两个大,后还是宋北云说了一句话让巧云彻底放弃了跟她学习剑术。 当时宋北云是这样说的:天才和普通人之间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天才甚至可以看枯叶在风中飘落而自创一套武功,但他们将这经历说出来时,在普通人眼里这不亚于是被鬼附身。 “我们来过南方哦,原来南方这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呢。” . 711、七年2月3日 晴 一转眼二十多天过去,年关终究是到了。 这一路上吃吃玩玩,虽是灾年但大城市却因为保障得力而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所以无忧胖了最少五斤,原本清瘦的瓜子脸上已经可以明显看出属于少女的婴儿肥了,宋北云甚至盘算着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小师妹养到一百八十斤,到时候她就能甩起一百八十斤的大剑,舞起来那还不得上天啊? 在回去的路上,宋北云正巧途径了一处农庄,本来也就是和路上大大小小的农庄一样过了就算,但宋北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都已经走过去好几里地了,他又非要车夫把车给驾了回去。 当他停在这个农庄周围,下车这么一查看才是发现,这地方还真的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因为这田地里居然还种着越冬的粮食,主要都是小麦和一些抗寒的蔬菜。 这是不合理的,因为干旱虽然得到了缓解,但从这些庄稼的长势来看,这明显是几个月前就播种好了的。 走进庄户中这么一瞧,甚至发现周围许多人家的院子中都堆积着数目不少的粮食,虽然东西很杂,但却是真真正正的粮食。 “相公,怎的了?” 巧云追了上前问道:“看到什么了?” “这不对啊。”宋北云脸上全是好奇:“咱们这一路走来是不是都是特别荒凉的那种?旱了一整年这地方怎么能种粮食呢?” 巧云这才发现这其中的问题,但她毕竟不是技术人员,能干的也只是跟在宋北云身后探查着,而无忧倒是大大咧咧的说道:“怕不是有妖怪哦。” “妖怪。”宋北云轻笑了起来:“所有的妖魔邪祟牛鬼蛇神都是假的,这里反常必有问题。” 于是他就在路边寻得一些农夫模样的人询问了起来,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不管如何询问,这里的农夫都闭口不言,甚至还用小心防备的眼神看着宋北云,好像生怕他知道了什么似的。 可越是这样,他的好奇心就越是得不到满足,求知欲作祟的情况下,宋北云索性不走了,就在路边蹲起点来。 这一蹲点可就为难坏了这庄户里的人了,他们试图来凶的,但看到无忧身边那门板一般的大剑,谁也不敢上前。好言相劝么,可谁知宋北云油盐不进,不弄清楚真相,他死活就是不肯走。 “书生,还等个什么,上去抓来一人问了,不答便打一顿。” 无忧可没什么耐心,她凶神恶煞、气势汹汹的说道:“这帮人太可恶了!” “小小年纪就知道打打杀杀。”宋北云摆了摆手:“你们在此处等我,我自己进去瞧瞧。” 无忧想跟进去,毕竟她这些日子吃书生的喝书生的,要尽到保镖的职责,可刚走没两步就被巧云拉住了胳膊,巧云笑盈盈的说道:“让他自己去处置吧,天底下还没什么事能难为他呢。” “我不信,他要是有那么神,早就当宰相去了。” 巧云笑而不语…… 宋北云在路边的小铺子中买了一块油饼,吃了一口后笑着对老板说道:“老板这油饼是新鲜面粉啊,了不得啊,这灾年也能吃上新鲜面粉,还能拿出来卖。” 那老板看他面生,不耐烦的挥着手道:“不买别耽误我生意。” 宋北云虽是被赶走,但心中却是已经明白了什么,这地方的人自己的确是能种出粮食的,他们自己种了粮食而且还吃着朝廷发的救济,还有各种各样的免税政策,这灾年自然要比往年都过得滋润一些。 而现在宋北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在这样的干旱下还能种出东西来。 在庄上转了一圈,发现这地方倒是不大,也就百十口子人,跟小莲庄差不多大小,属于那种县里都不大愿意搭理的偏僻地方。 这里依旧依着山靠着水,只不过河中的水并不湍急,反倒像是一条小溪,这还是干旱缓解之后的状态,估计在最严重之时,这河恐怕早就断了流。 再往前走便不让通过了,有几个年轻人守在一个矮墙外头,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周围,看到宋北云靠近远远的就让他离开。 “嗯?”宋北云倒是没走远,在这里绕了几圈之后却是发现了这地方奇怪。 这小院里头没有房子,但却有几根大旗杆子似的东西在里头,周围的墙上还有竹子似的东西横七竖八的在那里堆着,看得让人是不知所措。 而就在宋北云研究这些东西的时候,突然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截铜线,应该是废弃部分的铜线。 他弯腰将铜线捡了起来,发现这铜线竟然外头还用树漆混着某种胶弄了一层绝缘层。 “不是吧。” 他看了看那院子中耸立的高高的杆子,又看了看手上那一小节漆包线,脑子里突然腾出了一个念头,这地方不至于在风力发电吧?这个小地方?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宋北云没有声张,只是左右转了转,发现一个观察死角,然后他也懒得顾忌形象了,偷偷摸摸的从矮墙上一翻就进入到了院子中。 进入院子之后,他首先就看到地面上有大概四五个碗口大小的洞,深不见底。 他探过去敲了敲,发现里头隐约能感觉有水汽上涌,拾起旁边散落的石子儿扔下去一颗,心中开始默念,大概五秒之后才听到咕咚一声落水之声。 他顿时明白了,这几个洞是井!这里打通了深藏地下的水脉! 根据重力加速度粗略一算,这口井的深度竟然达到了一百二十多米。 这在这个时代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因为没有那么长的钻探工具。 宋北云当时那一下就蒙了,风力发电和深层钻探技术居然就在这个地方被首先应用了?虽说很早就有盐井技术,但那属于大口浅井和凿井技术,跟钻探技术是完全两码事,所以这里一定是有了什么蹊跷。 这个猜想可比惩治一个不入流的小王爷刺激太多了。宋北云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两种可能,一个就是出现了穿越者同行,但这个很快就被否定了,因为即便是穿越者在没有生产力依托的情况下也很难完成这样硬核的工程设计。 再一个就是民间有天才,这个天才在得到某种启发之后,然后用了某种很特别的方式对这个地方进行了钻探。 可如果钻探技术好解释,那风力发电怎么解释?的确宋北云已经把电力学单独分成了一类,并且提出了电磁转换等内容,还把妙言所编撰的电磁感应启蒙和线圈技术都编纂进去了,但他并不指望现在就有人能闹明白这玩意啊! 于是宋北云现在也顾不得什么了,他翻墙出去,直接找到了庄户中的庄主,也就是类似个村长似的人,亮明了身份。 虽说是庄主那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看到宋北云亮出自己朝廷中人身份的时候那也是吓了一跳的。后来在宋北云的逼问下,他当场就拍胸脯说一切都是他干的,跟别人无关。 这话说的……宋北云能信他都算是有鬼了,就这么一个连什么叫线圈都不明白的人,想要整出这玩意,那难度难于登天好么。 所以宋北云直接威胁道:“你现在说还好,若是不说,我便说你施展妖法取水,祸害周遭乡邻。” “大人……真的是我啊,大人……” 这庄主眼看就要给宋北云给跪下了,谁知外头突然传来一声“且慢”。 宋北云循声望去,却是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口,他的穿着打扮并不像是个读书人,手中还握着一柄铁匠的锤子,站在那里时候眼神倒是坚定。 “是我干的,要杀要刮冲我来,不管庄主的事!” 宋北云歪着头看着那人:“所以掘进式钻探和风力发电都是你干的咯?” 那青年一听这两个名词,神色一变:“你是科学院的人?” 宋北云哈哈一笑,顿时确定了就是面前这小子干的事情,能立刻反应出来是科学院,那就说明他心中明白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也不是。”宋北云背着手:“随我来。” 两人来到那几口井的面前,宋北云指着地上的井口:“我现在有两个疑问,一个是你怎么钻探到这么深的。第二个,你是怎样将水抽上来的。” 那青年仔细打量了一番宋北云,然后沉默了下来:“你又听不明白。” “少跟我废话,让你说就说!” “是偷学来的……”青年的语气渐弱:“我……” “偷学?从哪里?” 那青年绝口不提,但宋北云认为应该这里是有人把这些技术的启蒙从大图书馆里弄出来给了他,他不肯出卖这个教他的人。 但这不是重点,知识本来就是要传播出去的,这样的天才简直就是工程学的宝贝好么,现在正在筹建的工程院可就是缺这样能融会贯通的天才。 “我大概能想到你是怎样的钻探法,不过我还是想听你自己说说。”宋北云做了个钻动手指的姿势:“而且我还知道你的独门绝技是刻内膛线,在中空钻头内刻膛线后引泥,然后缓慢掘进对吧。所以你应该是从铜陵兵工厂那边回来的。” 那青年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你是如何……如何知道的?” “妈的,技术都是老子铺出来的……”宋北云低声嘀咕一句,然后笑道:“这你就莫要问了,你先说。这百米深还是首次,你倒是开了个先河。” 712、七年2月4日 晴 在了解宋北云并非前来找事的人之后,那个青年也便稍微放下了心来,而且听宋北云讲话那意思,他似乎也是懂得其中道理的。 于是两人就蹲在那深井面前探讨了起来。 “我先是用铁杆垂直向下钻探,最终在此处发现了最浅处的地下水,于是便铸造中空铁管向下挖掘。” 青年拿来了一截铁管,宋北云接到手上观察了一番,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是那种拼接模式的管子,强度很差。但所幸这片地方土质比较松散。 可饶是如此,那梅花桩一般的空洞也都是因为管子断在里头之后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他打这一口井除了有一定的科学知识之外,还有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不和,估计也是和的。 “掘进时很多困难,但后来逐一都克服了。可若是再深一些,我也便没了法子,因为村里能用的钢铁都让拿来融了铸钢管。”青年摸着头讪笑起来:“这里头还有我从工厂中买来的废钢,幸好是成了,若是不成我都无颜面对父老了。” 宋北云蹲在那仔细观摩了起来,然后笑道:“你为何这么肯定自己能成?” “因为科学啊!我虽不在科学院,但我有几个好友都在里头,闲来无事时,他们便会将他们所学教于我。而且在铜陵时,工厂后头便是学院,里头的图书室谁都可去,我闲暇时便会去读书。”青年说起来的时候,神采飞扬,双眸发亮:“里头有记载钻探技术的书,还有关于电,电机之类的书,我便是学了去。” “那你是怎么抽水的?” 宋北云好奇的问了起来,也许是这个问题比较敏感,所以青年迟疑了半晌,但最终还是把他领到了一间小屋子里去,在里头宋北云发现了一台粗糙的打满铆钉的设备,看着倒像是一台水泵的模样。 “这这是我自己制的。” “哦?” 宋北云上去摆弄了一番,看明白之后笑了起来:“你是效仿那个手压泵对吧?那电机呢?” 青年听到宋北云一句话就把自己灵感来源给点了出来,不由得佩服了起来,而现在他也知道这人绝对是科学院中的人了,所以根本不再隐藏,将旁边一个箱子打开,露出了那台粗糙而简陋的电机。 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风力发电的电机,利用风力带动风车叶片旋转,再透过增速机将旋转的速度提升,来促使发电机发电。简单来说风力发电就是将风能转化为机械能,再将机械能转化为电能的过程。 青年一边解释自己的电机怎么运转,一边说怎样打磨磁铁一边还说着其中的困难,比如在风力不足的时候,就要靠村里的牛、驴、马甚至是壮汉来发电,就像拉磨一样辛苦。 “你的齿轮我看看。” 青年拿过一个个齿轮放在宋北云的面前,还真别说这小子是真的有能耐的!说他是个天才工程师都不为过,在自学的情况下能将增速机的原理吃得这么透,不得不承认高手的确是在民间的。 “你在铜陵几年了?” “四年了,刚筹办的时候我便在了。”青年说到此时却不是高兴而是沮丧,他轻叹一声:“原本我家是铁匠出身,后进了技校又去了铜陵,每月收入颇丰。” “后来呢?辞了?” “嗯。”那青年无奈一笑:“听闻家乡遭灾之后,我便辞工回来了,打算等过了年去长安。” “不后悔?”宋北云一边摆弄着满是桐油的零件一边好奇的问道:“你那份工作是人家求都求不来的。” “我自小便是个孤儿,在庄子中长大。养父生前只是个铁匠,后庄主伯伯家的哥哥读书便总是拉上我一起,我这才能走出大山。如今家中有难,自然是要回来的,于情于理于义于信都应如此,倒是从不后悔。” 宋北云听到他的话,倒是笑了起来:“你觉得你自己厉害不厉害?” “与学院里的先生、师兄相比,我并不算什么。” 宋北云沉默片刻:“你是怎样琢磨明白这电机原理的?我记得电气的教材里并没有电机。” “就我也说不好,就是看到书中的字,就好像有一张张的图在我脑子中一样,我按照那些原理将脑中的图画拼凑起来,它就能动了。” 宋北云一拍大腿,惊愕的说道:“你他娘的是个天才啊!” 这是一个天才扎堆的时代吗?不不不,宋北云认为天才不管在任何时代任何背景任何环境下都是一样多的,他们的天赋是上天给予的,任何人都剥夺不去的。 天才之所以扎堆,是因为社会的宽容、科技的进步和化氛围的温良,如果这仍是那个之乎者也为王的时代,面前的这个天才最终只会一辈子当个铁匠,最多是一个有名气的铁匠。像张清那样的数学奇才、千年不遇的方程牲口、冠名四十二条公式的野蛮人,那也只能默默嫁人后相夫教子过完一生。 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多到宋北云都记不过来这些人的名字,有些人十四岁就已经开始琢磨爆破开矿、有些人十七岁已经在改良化肥、有些人二十二岁已经把一座全钢制桥梁的完整分解图画了出来、有些人二十五岁已经开始动手架设一艘远洋舰船的龙骨。 还有数不清的人在忙碌着解构这个世界,仿佛千年的压抑在这个时代被瞬间释放了一般,坛灿烂、工业灿烂、科技灿烂,一切的灿烂都开始了。 就像艺复兴最初的那十年。 不!远不是艺复兴时的欧洲能够相比的,这个国家这片土地蕴含的能量大到让人惊愕,就像是被一层泥土覆盖的金矿,不需要太多的挖掘,只需要有人去挖一锄头就能瞬间绽放出金光万丈。 面前这样的青年他绝不可能是个例,第一个五年计划埋下的种子陆续开始发芽,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花朵会绽放在这块历经磨难的土地上,让它变得姹紫嫣红、五彩斑斓。 “这样,你年后直接去金陵。”宋北云对他说道:“去弘馆找姓钱的,如果有人问你找他干什么,你就说你发明了交流发电机。” “啊?我我发明的?” “对啊。”宋北云点头道:“你这台电机保存好,你以后会被人传颂成百上千年,说不定还会有人用你名字发大财呢。” 那青年憨憨的一笑,却是没把宋北云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人说话有趣罢了。 “记住啊,年后就去弘馆。带上你的电机。” “知道了。” 宋北云满意的点头,这才从这庄子里离开,再次登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他的精神头显然是不一样了,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他甚至虽然在那个青年面前表现的很镇定,但其实已经激动到忘记了去问那人的名字。 那可是一个凭借兴趣爱好就能突破时代壁垒的人,这就是一段传奇,是一个哪怕在未来说起来时都会有人摇头惊呼不可能的存在。 而这个人存在的意义不只是因为他是个天才,而是告诉了所有人,世界的进程已经彻底改变了,从无成为了有。黑暗的时代终究是要过去了,云破天惊的未来已经探出云端。 “好啊!真好啊!” 宋北云紧紧攥着拳头用力捶着自己的大腿,本来因为要和天灾抗衡而感到无力的他,心中突然涌起了无比的勇气,他坚信无论如何这一场漫长的天灾终究不会击溃这个刚刚要展露头角的明。 “巧云姐,书生怎么了?” “让他安静一会,别理他就好。”巧云笑着回答无忧:“读书人的事情,咱们不懂的。” “真奇怪。”无忧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块麦芽糖开始卖力撕扯起来:“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去到金陵啊?” “应该还有两三日吧。” 马车继续前进,但宋北云却全程都没再多说半句废话,也不开无忧的玩笑了,也不给巧云讲故事了,全程都拿着铅笔在他的小本子上写着什么,神情专注无比。 经过两日的旅程,他们终于回到了金陵城,但宋北云却在路过工坊的时候,跳下了马车并趴在车窗上嘱咐巧云:“你先带无忧回去休息两日,我这边工作完了之后马上回去。” 巧云知道他的,这股劲上来了真的就是不管不顾了,不过倒也没怪他,毕竟顶天立地者当为如此。而且巧云别的不清楚,就知道每次宋北云这样匆匆忙忙、神神叨叨,那么就会有几十、甚至几百万人能吃上饱饭。 这个时候要是拖累他,那会遭天谴的。 “书生好薄情啊,都不陪你。” 无忧噘着嘴满脸不高兴的为巧云打抱不平,而巧云只是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着说道:“那你觉得是这般的人好呢还是那般油头粉面的小生好?” “那”无忧没有回答,她要是回答宋北云的话有些不甘心,但回答那些奶油小生的话,她又不乐意,所以索性就不说话了。 “好啦。”巧云眯着眼睛婆娑着无忧的头发:“晚饭后我带你去长街夜市去,不过你要长点心了,莫要再出杭州的事了。” “嗯,知道啦。” 713、七年2月8日 晴 科技以人为本 “深层定位,小口钻探,软管引水。” 宋北云手上拿着一个馒头蹲在冶炼厂那边,虽是冬日但他却依然打着赤膊,高炉中的耀眼的铁水散发着炙热的光,如同盛夏的太阳。 “然后就是电机,我画了一下电机的粗略示意图。他这个电机的效率很低,我们得让它变得高效。磁化,磁化你们明白么?强磁!”宋北云的手指在馒头上打着转:“线圈、电、强磁。” 周围那一圈赤膊的男子立刻开始互相讨论起来,这一帮子人都是赤膊个身子,谁也想不到这里的人要么是系出名门,有苏杭钱家那样的顶级贵族、有工部在职的官员、有学院的导师、有最优秀的工程师也有这个时代数一数二的格物大家。 但他们此刻看上去跟那炼钢的工人没有什么区别,饿了吃干馒头,渴了就用葫芦瓢在大缸里弄一瓢水喝。 几乎是吃睡都在这个地方,寒冬腊月睡个大通铺,醒来就开始在实验室和工厂两头钻。 三天!只用了三天! 第一台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发电机就被这些牲口给制造出来了,工厂里最有经验的老师父们亲自操刀为他们打造所需的零件,没有加工器械就手钻手挫,一刀一刀挫出误差不到一丝的零件,再由这帮近乎痴狂的年轻人一件一件的组装起来。 废寝忘食?那算个屁,他们连拉屎都能憋上一整天,到最后不行了才会匆匆跑出去。 就这样,跨越一个时代只用了三天,他们直接跳过了蒸汽机的时代,来到了电气时代。 虽然只是个样机,但从无到有的难度远比从有到精的难度高,当他们将轴承连杆将电机和水车连接,接着看到两个铜球上出现跳跃的电火花时,在场的人都忘乎所以的欢呼了起来。 在这里没有什么贵族不贵族、身份不身份,此时此刻他们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胜利者。 水泵相对于电机来说就简单太多了,只要有了稳定的能量来源,这帮人在宋北云的指导下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水泵给弄了出来。 “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这个东西想要深入到各个乡村,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它一体化、简单化。”宋北云看着正在源源不断往外涌水的水泵:“你们觉得在电机上头安装个什么能源装置才能着让它实现稳定的能量来源?” 新的探讨内容让在场的人都进入了思考模式,各种各样的意见也都来了,从人力到畜力,再到风力、水力到火力,统统都想了一圈。 很多想法可以说是跨越时代的,但宋北云一句话就把这帮人给按了回去:“你们咋不去死?科技以人为本,我之前就说了要一体化简单化,你们说的都是扯淡,来个能实现的。” 现场突然鸦雀无声了起来,而没多久,突然一个人举起手道:“我倒有个法子,不知能不能实现。” “说。” 那孩子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划拉了起来,一边划拉一边说:“我们可以弄个大水箱,水箱上头留下几个窟窿,然后把连杆放进去,需要用的时候下头就点柴烧火,水沸腾之后的水汽会把连杆顶上去,顶上去不就降温了么,然后这些连杆就会复位,这样不就有最简单的动力了么?” 宋北云听完略微思考一番:“所以说人类最终的归宿仍是烧开水呗。” 周围的人听完只是笑,但只有宋北云知道这并不是玩笑……哪怕进入到核能时代,该烧的开水一壶都少不了。 说干就干,一众人一哄而散,开始在各自的领域中开始为这个开水壶做准备去了。 而此刻的金陵城内,无忧趴在桌上,连连摆手:“我吃不下了……真吃不下了。” 巧云在旁边只是宠溺的笑,号称要吃下十只鸭子的无忧最后两只就不成了,这跟金陵城中最有名的大胃王张清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巧云姐……我还想吃桂花粥……可是真的咽不下去了。”无忧看着不远处小摊子上挑着叫卖的桂花粥,苦着脸说道:“好想吃啊。” “我去给你买来。” “不成不成。”无忧拖着巧云的手:“师父说过,吃太多会死的早,我慢慢吃,多活几年。” 巧云噗嗤一声笑了出声,无忧在她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说的话干的事无一不是小朋友才会干的,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有些女侠的味道,但随着接触的时间长了,她的本性暴露之后,其实这就是个不谙世事的顽童罢了。 而正在这时,突然一把扇子落在了无忧的肩头,无忧一回头却发现是个男子,她立刻就要蹦起来反击,但却被巧云一把抱住了…… “官家……” 巧云叫了一声,无忧扬起的拳头落在了半空没有落下,而赵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唉?我还以为是我耶律大兄,这谁?” 巧云眼珠子一转还在想该怎么解释,赵性却突然恍然大悟:“宋北云的师妹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无忧好奇的看着赵性:“你就是皇帝吗?” “是啊。”赵性点头,走上前坐在了桌边:“店家,来只鸭子。” 店家应了一声后,很快鸭子就上来了,赵性一边吃着一边对巧云说:“那厮人呢?” 巧云瞟了无忧一眼,赵性立刻反应了过来,咳嗽了两声:“巧云啊,你们回来也不与朕打个招呼。” “回官家。”巧云小声说道:“他一回来便是去了工坊,已是好几日没有回了。” “行吧。”赵性叹了一声,转过头看向无忧,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听说就是要夜闯皇宫啊?” 无忧一愣,脑子转了好几个圈,却是没能想明白自己的计划怎么会被皇帝知道了? 她刚要开口,却是被赵性打断了:“你千万别闯,皇宫中三千步人甲,还有火神营。就是十个你进去都没法出来。” 无忧眨巴着眼睛:“你真的是皇帝?” “那还能有假?”赵性指着巧云:“不信你问店家,桂子,再来份烧羊。” “爷稍等,马上来嘞。” 无忧看向巧云,巧云当然是忙不迭的点头,这下无忧确定了之后,倒是好奇的打量起赵性来,他一身的装扮也并不特别,大概也就跟书生差不了许多,这任谁来看他都不像是个皇帝嘛。 “皇帝也会在此吃饭?” 面对无忧的好奇,赵性却是手一挥:“皇帝在哪吃饭不是吃啊。” “万一有人行刺呢?”无忧托着下巴好奇的看着赵性:“你不怕么?” “怕啊,但谁敢。”赵性接下烧羊,就着酒水吃了一大块:“巧云啊,我等会去工坊抓那家伙去。” “官家……这……” “没事,我不说是你告诉我的。”赵性说完又用荷叶子打包了两份烧羊便走了。 而无忧则一脸好奇的看着赵性的背景,接着神神叨叨的凑到巧云面前说道:“这皇帝好生奇怪……” “你怕不怕?” “有些……”无忧点头道:“真的是有些怕的,不知道为何。” 巧云记得宋北云以前似乎说过,什么时候赵性身上不怒自威了,他就已经是个合格的皇帝了。而从刚才无忧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老虎的表现来看,她面对赵性时是有些发憷的。 而无忧似乎还不死心,她此时已拽住了那个店家:“你知道他是皇帝为何还不怕啊?” “我怕甚啊?咱们这个皇帝与别家不同,不光是官家呢,我这可是常有大人物来的。宋少保、晏大人、赵相、张尚书、黄尚书他们都爱来小店吃上一口。”那店家自豪的说道:“不信您问夫人,夫人他们常来呢。” “夫人?”无忧看向巧云:“是你吗巧云姐。” “你不知道啊?这可是宋……啊!”店家被巧云一脚踩在脚背上,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宋国最好看的大夫人了。” 巧云横了他一眼,挥手让他下去了。无忧左右晃动着脑袋,竟然却也没听出这其中的味道,反而跟着拍手笑道:“这个店家溜须拍马可厉害呢。” “走吧。”巧云怕露馅,赶紧拉起无忧:“我们去别处逛逛,年前这里可是不夜城。” “好好好,快些走!” 而在她们开始逛街时,正在啃馒头蹲在地上的宋北云面前突然多出了两条腿,宋北云先是看了一眼鞋,然后侧身仰起头看了上去,却发现是拎着两包羊肉的赵性。 “你堂堂少保就吃这个?” “管着么你。”宋北云抬起手抢过他手中的荷叶包,一边拆一边漫不经心的说:“谢主隆恩嗷。” “你这人可是太不诚恳了。” 正说这话呢,那些个科学院的家伙们也勾肩搭背的回来了,可等发现站在那跟宋北云聊天的人是当今圣上之后,他们几乎是一起吓了个激灵,连忙窜了出去…… “这帮……这帮混账看到朕跑个甚?” 宋北云一边往嘴里塞羊肉一边说道:“专心做事的人,看到上级脑袋就会疼。懒得应付那些稀碎人际关系,溜须拍马不适合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这个皇帝打交道,索性就不见了呗。” 吃了两块之后,宋北云又把肉给包好放到了一边:“我留着当宵夜。你过来干啥?这地方是你来的?” “普天之下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赵性半蹲下来指着那堆图纸:“这是啥东西?我看你在这翻来覆去好几次了。” “这个啊。”宋北云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说道:“你信不信天佑中华?” 714、七年2月6日 晴 “天佑什么天佑,真要天佑还至于四分五裂么。”赵性蹲在地上扒拉着躲进厂房中取暖的一只野猫:“什么天佑不天佑,朕是不信的。你要说朕是天,那朕觉得合理。” “你怎么还不回去?”宋北云一脸鄙夷的看着赵性:“你这人真的烦。” “反正都休沐了,朕到处转转又如何?” 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宋北云拿起了羊肉跟白馒头再次吃了起来,而刚好这时食堂的工作人员也送来了宵夜。 这里的伙食非常好,但口味实在是不太符合宋北云的口味,也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浙江厨子,他觉得什么菜里头都得放点糖才能显得高档,所以基本上什么菜都是甜口,这对宋北云来说是要命的,但看在其他人都很喜欢吃,他自然也就没怎么开口,得空就吃馒头。 “你们每日都干到深更半夜?” “有时候还能到天亮。”宋北云打了个哈欠回答了赵性的问题:“赶工的时候就是这样,所有人都没怨言。” 因为赵性到了休沐,加上国朝现在哪怕不需要他也可以正常运转,除非一些重大的项目需要他点头之外,其他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他现在也和宋北云一样只看报表只听汇报。 自己决断的事情少了,时间就空闲了下来,可他在宫里也闲不住,一闲下来皇后就要跟他商量选妃的事,这事能忍?再漂亮的娘们从野花变了家花那也是索然无味,这选妃选秀的,哪里有出去偷看人家小姑娘来得有趣。 “朕打算办个选美。” 赵性说话时,正巧宋北云从前头拿了两盒饭菜过来,他递给赵性一盒,就随意的坐在了旁边的小矮凳上:“你说啥?” “我说,我想办个选美。”赵性接过了饭盒,打开看了一眼:“怎的有青菜?这可是冬日里啊。” “科学院特供。”宋北云抽空回答道:“你继续说你想选美的事。” “不成,你先跟朕解释解释为何这里有青绿菜,皇宫里都没几颗?” “科学院特供没听明白啊?”宋北云抬起头看着赵性:“这里都是什么人?那可都是大国重器,每一个都是国士无双,给他们吃好点怎么了?” “方才我是不是看到了宫中负责修葺礼器的老头?”赵性扭过头指着不远处正在吃饭的一个老师父:“他怎的也来了?” 说到这个宋北云就不得不感谢这尊贵的皇家体系所培养出来的超级工匠了。 这些人真的……真的太棒了。所有人都在愁那工件精度偏差严重的时候,这帮老师父带着徒弟就来了,虽然一开始并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但终归是一辈子跟这些精密的玩意打交道,他们有着无与伦比的经验,不但很快上手还成了这帮人里众星拱月的存在。 工坊之中能够享有特殊津贴的人不过十个,即便是宋北云都没那个领津贴的资格,但这帮皇宫里弄出来的工匠中就有四个享有这样的津贴。 知道这些人是宝贝之后,宋北云索性不让他们走了,就放在工坊之中带徒弟,反正已经跟他们承诺好养老送终的事情,他们根本无须担心。 就这样第一批手工搓丝级的工匠就这样出现了,而皇宫之中也少了一批整日晒太阳无所事事的小老头。 “原来是这样。”赵性往嘴里拔了几口饭:“朕倒是觉得你们这日子过的比朕充实多了。” “朕现在越来越无所事事了,每隔几日处置一些大事,剩下的都是各级分散处置,每月月头那几日忙一阵子,然后便无事可做了。” 宋北云笑而不语,他清闲只是因为现在国家机器运行已经进入到了轨道上,并没有太多的内外部压力。但不管什么国家终究不会一直这么稳定下去,现在还看不出来但真等到出现重大问题时,才是考验领导人的时刻。 突发性的天灾诸如瘟疫、地震、海啸、泥石流、山洪爆发等,大规模的军事割据、武装叛国、外敌入侵等,这些不可估算天灾人祸才是衡量一个国家领导人能力的时候。 “你要真闲着没事啊。”宋北云将空饭盒放到一边:“就在年前去慰问一下贫困的受灾群众。送些粮油被褥,亲自送到家中,然后跟他们聊聊家常。让天下人都瞧瞧你赵性心中念着的都是谁。” “唉!这个法子好。”赵性觉得果然还是宋北云得自己心意:“朕一直就在琢磨怎么让皇帝这个词没那么古板。什么天威什么君威,朕觉得都是狗屁,你这法子好,朕回去便让人张罗去。” 两人又在这聊了一阵,再次开工之后赵性也还是没走,宋北云不搭理他,他就去骚扰那些科学院里的人,整得所有人都不堪其扰,最后还是宋北云出面让他先去宿舍中休息,这才算是能落下个清静。 “明日你休沐不休沐啊,朕带你去新开的戏园玩。” 赵性临走前高兴的对宋北云说:“可有意思了,有新来的姑娘,好的很。” 宋北云看了看周围那些干活的人:“明日再说好吧,先别烦我了。” 至此赵性才算是消停的去了工坊的宿舍中休息,还了工作现场一个安稳。 不过这样堂堂皇帝居然真的去宿舍休息,倒是让在场的人纷纷感到惊奇,赵性一走他们就围上了宋北云打听起这位古怪皇帝的八卦来。 “行了,都干活吧,今天可不想到天亮。” 宋北云自然不可能的多跟这帮人说些什么,打发几句就继续干活了。 今日的工作量基本完成时也差不多到了凌晨三点左右,当宋北云拖着沉重的身体洗了个澡就直接在工厂的角落打了个地铺休息去了。 却是没想到第二天上午,赵性这厮又来了,他手上端着从食堂打来的饭菜一边吃一边坐在那不知道想什么的看着宋北云,当宋北云睁开眼的那个瞬间,他差点被吓一跳。 “我觉得这里的伙食可以啊,跟皇宫有的一比。” “官家,您是个皇帝,大清早坐在这里是几个意思?”小宋支棱起身子:“您是不是闲着太无聊了?” 赵性沉吟片刻:“昨日朕都忘记与你说了,我去买烧羊时候见到你那个师妹了,挺俊俏的孩子。” 宋北云一愣,抬起眼皮看着赵性:“怎么?你没露馅吧?” “朕以为她很可能是知道你的身份了,不过在装傻。” 宋北云想了想,觉得赵性在放屁,无忧那么呆萌的一个人哪有这样的心机,归根到底不过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嘛。 “你还别不信,朕别的许是不如你,可是要说这对付女人你可就比朕差远了。”赵性得意洋洋的说道:“一个小姑娘,千山万水的跑来说要杀宋北云,但却在这吃喝玩乐,乐不思蜀。爱卿觉得合理乎?” “乎……乎你……” “骂人!你敢骂试试!” 赵性一句话把宋北云后半截脏话给噎了回去,他抿着嘴沉思片刻:“我回去试试。” “对嘛,早就该如此。爱卿你如今可不如曾经那般谨慎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宋北云,他好像的确没有以前那么小心谨慎了,就有些松弛的感觉。 被赵性提醒之后,细想起来好像这里头的确是有些蹊跷,这几个月来,无忧最开始还会小心的旁敲侧击打听她口里“书生”的身份,可越是到了后头她好像就越少的提及这件事情,而原本她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杀宋北云,清理门户。可是随着路程越来越靠近金陵,她口中清理门户的内容就越是不常出现,原本的雇佣关系也逐渐成了蹭吃蹭喝的附庸关系。 这就很奇怪了,而且既然说赵性能在小吃摊子上遇到他,就说明这小娘们这几天压根就没想着刺杀的事,单纯就逛吃逛吃。 要说她是忘记了使命?不见得,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跑了两千里路,说是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这说不通。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她不是女生,也早已过了十七。 “今日你休沐吗?” “不休不休,我在这要干到年前。” “朕放你假。” “不用,您自己去玩。” 面对宋北云的拒绝,赵性表情凄婉的自言自语道:“果然,自古帝王自称寡人,寡人寡人,孤家寡人。唉……凄凉如斯啊,凄凉如斯。” “别闹行么,你这个样子很恶心呐。” “啊,当皇帝好无趣。”赵性仰着头轻叹一声:“倒不如去当个闲云野鹤,随波逐流,了此残生。” “休!我休还不成么?” 赵性撩起胳膊就在宋北云背上拍了一下,都拍出了共振。然后大笑起来:“这就对了嘛。走!收拾一下,咱们去戏园子,朕带你走后门去他们后台,看那些优伶妹子换衣裳。哎哟,你是不知道,以前都是男戏子,一点意思都没有,现在都那十八九水灵灵的小姑娘,好的很!” “喂,官家。你这就是偷窥吧?” . 715、七年2月7日 雨 立春刚过没几日,雨水便频繁了起来,因为暖冬加上雨水颇多,春来的柳条竟是抽了芽,这代表一年的灾荒终究是过去了,春来的绿意将去年的气氛一扫而空,湿漉漉的空气中传来了新一年的期望。 赵性和宋北云两人现在正在城南新戏园的后头,宋北云已经爬上了墙头,但赵性却因为下雨天墙头太滑,几次都没能上去。 “就你这逼样,还说跟我打个五五开?” 宋北云蹲在上头嘲讽赵性,而赵性往地上啐了一口,拍开了宋北云伸过去的手。 “爷还不信了。” 再过了几次,他仍是没成功,气喘吁吁的拍着自己的肚子说道:“朕是胖了些,但也不至于怕不上去啊。” “你八成这几年就是在女人肚皮上了,拳脚很久没练了吧?” “那倒是……” 宋北云摇摇头再次伸过手来,赵性想了想,握住了他的手就往上爬了过去,可就在他二人都爬上墙头后,突然外头传来一声呵斥,还有犬吠声来。 “什么人!站住!” 宋北云扭头一瞧,赫然发现是戏园的护院,他从墙头一跃而下就准备跑,可却是没想到赵性在逃跑时脚下一滑,直接一屁股载到了院子里,他倒是皮糙肉厚没摔着,爬起来就要跑,一头闷到了更衣室之中,宋北云隔着一堵墙就听见里头女孩子的尖叫声响成了一片,他丧气的骂了一声,转身也跟着跳入了院子。 一个时辰之后,作为家长的福王爷铁青着一张脸来到这里领人了,看着自家的女婿和侄子蹲在角落时,他便气不打一处来,而面对戏班班主的数落,福王爷真的是觉得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说实话,这戏园子里的人骂的很难听,但福王爷并不打算表明身份,因为他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更觉得身后那国君丢不起这个人。 赔偿了一些银钱将人赎回,福王爷头都不回的走了,而宋北云和赵性跟在后头像两只落魄的流浪狗。 “真被你害死了。”宋北云小声抱怨道:“我本来都跑了的。” “别废话。”赵性脸上还有几道血痕,显然是进那更衣室时被挠出来了:“就问你白不白、大不大、圆不圆。” “这……倒是还行。”宋北云给予了高度的肯定:“关键是年轻,年轻就是好。” “是吧,这波不亏。”赵性挤眉弄眼的说道:“你说这样还选妃?” 两人在此刻竟是异口同声:“选个屁!” 福王爷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青筋暴跳。头前一撩马车的帘子便钻了进去,中途一言不发的就离开了。 “哟,你将我王叔惹生气了。” “明明就是你好吧,是我去救你才被抓的。” 就在这二人互相推卸责任时,前方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马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宋北云戏称为“九门提督”的城防三军参将杨文广。 他来到二人面前之后,翻身下马,身后接着便是一阵整齐的禁卫脚步声。 “末将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杨文广单膝跪在赵性面前,声音诚恳:“末将这便带人踏平那地方!” “别别别!”赵性连忙把他给拽了起来:“你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宋北云哼了一声后对杨文广说道:“你真去踏平了,明天全天下都知道吾皇万岁偷看人家小姑娘换衣服了。” 赵性踢了他一脚:“休得胡言。” 杨文广愕然,看了看赵性又看了看宋北云,赵性倒是反应快,他咳嗽了一声吼说道:“今日时候不早了,朕便先回宫了……走了走了。” 宋北云则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就该死!” 这一句大逆不道赵性权当听不见,跟着钻上了马车灰溜溜的跑了…… 不过这件事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很快民间就有传闻说当今圣上去偷看戏班时被抓了个正着,最后还是福王爷将他给赎出来的。 这种事百姓都当是个恶搞趣闻听听,但那戏班班主却是瑟瑟发抖,因为从描述上来看……如果没有意外,上午被他扣下的那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个,正是当今万岁,而过来赎人的人各项特征与福王爷也十分吻合。 这件事怕是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他现在认为自己干的最正确的事就是没有对那两个人拳打脚踢……否则真的可能狗命不保。 而就在这种小道消息疯传的时候,宋北云坐在福王爷的客厅中,福王爷坐在他对面,两人一言不发,王爷也只是一口一口喝着茶。 “王爷……” 宋北云刚要开口,福王便抬起手让他闭嘴。而宋北云终究也是没脸去胡搅蛮缠…… 眼看四舍五入就三十岁了,儿子都已经开始研读诸子百家了,却还能跳到人家戏园的院子中去偷窥。 这让福王爷的老脸往哪搁? “都怪赵性。”宋北云直起身子:“当时我都跳下来能跑了。” 福王侧过脸不想听他废话,甚至最后还起身离开了这里,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就把宋北云给晾在这了。 他也不敢走,就只好等在这里。那感觉就跟小学时因为调皮捣蛋被叫家长后回到家的心情一模一样,分外煎熬。 可偏偏这个时候赵橙这厮就像幽灵似的在他面前飘来荡去,不是过来取个东西就是拿个水果,看到他吃瘪的样子,赵橙满脸笑容。 “你不至于吧。”宋北云仰头看着第四次过来取东西的赵橙:“那么喜欢看我笑话,你就坐在这看不好么,来来回回倒是不累?” 赵橙只是笑,最近她可能是胖了,身上的僧袍显得紧巴巴的,将轮廓撑得十分清晰,明明是件僧衣却让她穿得色情无比。 “你又闯祸了。”赵橙一条腿跪在凳子上,上半身整个趴到桌上,那种自内而外的骚气扑面而来:“倒不如跟姐姐说说。”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侧过身不去搭理她,他断定赵橙肯定是有什么心理疾病的,能不搭理就千万不要搭理。 可是没想到宋北云躲到哪里,赵橙就凑到哪里,就是那种一定要看到他脸上表情的角度,哪怕自己的身子都扭得像条蛇了也无所谓。 “父王休息去了,你且等着呢。” 赵橙当真是风情万种的类型,如果把女人比作水果,那她一定属于熟透的荔枝,不光甜还散发着酒味。岁月在她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风霜,反倒平添了几分沉淀的韵味。 “你是又欠骂了?” 宋北云终究是被烦透了,转过头看向赵橙:“别给我没事找事。” 本来他以为赵橙会转头便走,但却没想到这些日子赵橙不知道修炼了什么邪法,不光脸皮厚了起来,居然还会享受羞辱了,被凶了之后不光不生气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 “姐姐问你,上次你说只要你没瞎都会选金铃儿,那若是给你个机会两个都选呢?” “你是不是疯了?”宋北云一脸凶神恶煞:“玩这一套是吧?我跟你讲,你再靠近我可就不客气了。” 赵橙丝毫不以为意,仍是那样一副姿态,甚至轻轻将领口撩开了一些,压低声音道:“施主,我觉得我六根不净该如何是好?” “王爷!” 宋北云站起身大声喊了起来,赵橙一听立刻也起了神,将领口整理好,狠狠瞪了一眼宋北云就匆匆跑到了门外去。 见把这蛇妖给吓走了,宋北云哈哈笑了几声,靠在旁边的椅子上继续等待起王爷来。 不知过了多久,福王才走了出来,看起来应该是休息好了,精神头也变好了起来。 他来到厅堂中,见到宋北云还在,只是冷哼一声道:“以后莫要再跟着官家胡闹了。” “王爷您是知道我的,我怎么会干这种事,都是他……” “他没有个轻重,你也没有?”福王质问道:“不还是你自己心中有那个念头。” 这一点宋北云倒是不否认,毕竟谁能拒绝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换衣服呢…… “王爷,我跟你讲……赵橙有点不正常。”宋北云一脸诚恳的说道:“您要多关注一下啊。” 福王瞄了他一眼:“怎的?已经有了两个公主,还想要第三个?” “不不不不……王爷误会我了,我是真觉得赵橙不对劲。”宋北云连忙摆手道:“她……可能有些癔症。” “你能治?”福王上下打量着宋北云:“莫说这些了,本王欠了橙儿的,不管她变成如何模样,自有我来收拾。” 宋北云一时语塞,他总觉得福王现在开始有些不讲道理了,也许是因为老了吧,老人都有这种通病,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长辈…… “是你把公孙大娘带到京城的?” “王爷说的是哪个公孙大娘?” “老的那个。”福王的表情有些怪异:“她……” 宋北云突然觉得这里头可能有些八卦,立刻往下顺着问道:“王爷您说。” 福王颇为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没事。” “王爷……”宋北云嘿嘿一笑:“您不至于跟公孙大娘还……” “胡说八道!”福王呵斥道:“按辈分,本王要叫他一声婶娘。” . 716、七年2月8日 晴 龙腾盛世光华流转 “还有这么一段呢?” 宋北云愕然的看着福王爷,不知该是叫他一声大哥还是叫上一声岳丈…… “当年叔父与她……”福王语气低沉了许多,然后轻轻摆手道:“不提也罢了。” 福王的叔父自然就是宋太宗赵光义了,但太祖太宗两个赵家其实一贯以来是有间隙的,市井传说之中是太宗把太祖给做掉了,然后再伪造遗诏传位自己。然后么,太宗一脉又把太祖一脉杀得只剩下自家那个大崽狗蛋了,这种纠缠在一起的故事,实在是不太好张口明说,宋北云心中也清楚,反正大概知道当年老太太跟太宗有那么一段故事就行了,多的也没必要去纠结。 不过这个辈分真的是奇怪,大医官曾经跟太祖是好友,大医官怎么不得叫老太太一声师叔啊?师叔却跟太宗有那么一段。 宋北云脑补都脑补出了一场精彩的大戏,想来都…… 不对! “王爷稍等。”宋北云突然眼睛瞪得老大:“无忧说老太太是他奶奶,您这边……” “若是本王没猜错,你的猜测是对的。” 王爷的一番话震惊宋北云一整年,那这般说来无忧就是赵性的……堂妹?从血缘上来说是这样的。 宋北云挠了挠下巴:“那我大概就知道她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了。” 福王起身笑着拍了拍宋北云的肩膀:“好生处置吧,旧恨就莫要带到将来了。” 看着福王爷离开的背影,宋北云喊道:“王爷,那赵橙……” “离她远一些。” 宋北云莫莫叹气,他还不知道离赵橙远一些么,可是赵橙有病的,她总是过来撩自己。本来按照道理来说,所有人的行为都是需要动机的,但赵橙的行为完全没有动机,可能就是单纯的骚…… 这真的很难办的,宋北云个人认为自己能顶得住,但万一那家伙来阴的怎么办? 罢了,不去琢磨一个病人,他当年看张国荣最后一部电影的时候就在琢磨,为什么主角非要去带入一个精神方面有问题的人的世界呢,那该多危险啊。 可有些东西真的是想躲都躲不掉,他刚走出门赵橙就像个游魂一般跟上了他的脚步。 脱下僧衣,换上小棉袄的赵橙显得娇俏可爱,在宋北云身边一站就像是那种大户人家给自家少爷精挑细选的童养媳,年长几岁却风味十足。 “你干什么?” “带我出去,我要去买些东西。”赵橙回头看了一眼屋子:“没有你带,我出不去。” 宋北云这才想起来赵橙其实是处于一种软禁状态,没有人带的话她是出不去这个范围的。 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宋北云也懒得去为难她了,只是甩了一下头,赵橙就屁颠颠的跟了上去。 坐上马车之后,赵橙倒是老实了起来,而宋北云则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目养神,毕竟这几日他可是累的很,吃住都在车间里加班加点的。 “你是个读书人,为何手上全是老茧。” 在摇晃的马车上,赵橙也许是无趣了,便找了话头来跟宋北云聊天。 “你认为的读书人该是如何?” 宋北云只是微微睁开眼,轻轻瞄了她一下,便又闭上了。而赵橙倒是用手指轻轻点着下巴仔细的思考了起来:“应该是风度翩翩的模样,挥毫泼墨指点江山。大抵便是如此吧。”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宋北云只回了八个字就没有再多说话了,因为对于赵橙这个人来说,宋北云本身是不抱有任何期望的,她的内核一定已经坏透了,不能指望她洗白或者变得善良,唯一的期望就是她能收敛一些。 “这我倒是不明白。”赵橙摇着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来回摆动:“你不杀人的时候,还挺像个人的。” 宋北云翻起眼睛死死盯着她:“要不要我带你去一趟皇城司的证物厅,看看你白莲教的卷宗?” 赵橙浑身一颤,用力的摇头,却是不再敢讲话了。而宋北云也对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闭嘴就好。 反正别人怎么说宋北云都无所谓,偏偏这个白莲妖女没资格说他,历年来清缴白莲余孽的任务一直没有撤换下来,证物厅里堆积如山的邪教罪证都无需去审核了。 邪教的灭绝人性并不是说说而已,在一个愚昧混沌的时代,他们干出任何惨无人道的事情居然都可以将责任推卸给环境、社会甚至受害人本身。他们的邪典如同深渊一般不断的在吞噬着最底层的百姓,而在以造反为主的白莲破灭之后,现在以敛财为目的的衍生宗教层出不穷。 宋北云对邪教的态度就和对毒品的态度是一样的,没有轻重之分,抓到就是死。而下一步他将会对色情业和博彩业进行一轮集中整治,虽然说杜绝的难度很高,但绝对不可以出现任何类似“人肉蜡烛”之类的折磨行为。 来到市集,宋北云放了赵橙下车,还安排了人盯死了她的行踪,然后自己便去往了上一代公孙无忧的住处。 老太太被安置在一处别苑之中,环境清幽,鸟语花香的。还吩咐了好几个人伺候着她。不过宋北云到现在还没有亲自去拜见过她老人家,今日好不容易休沐,终归是要去见一见的。 来到别苑,推门而入。正见一满头银发之老妪坐于摇椅上,脸上安详且宁静,但从眉目之中可以看出,这老太太年轻时候恐怕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弟子拜见师叔。”宋北云走上前朝老太太深鞠躬:“还不知师叔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老太太微微睁开眼,仔细打量了一番宋北云,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来,让老婆子好好瞧瞧。” 宋北云走上前一步让这老太太端详自己,等看了一会儿之后,老太太轻叹一声:“可惜了一个父母缘浅,不然就是个十全九美之命了。不过如今也倒是不错了。” 小宋一愣,笑着问道:“师叔……那我还有哪一点不美了?” “天机不可泄露。” 老太太要起身,宋北云连忙上前搀扶。两人就如此进了屋子,老太太坐在暖炉前头问道:“无忧这些日子可给你添麻烦了。” “还好,无忧是个孩子罢了。”宋北云笑道:“也不算什么麻烦。” 老太太点了点头:“师兄说你是个妖星,如今果真如他所言,你当真是个妖星。血流成河之言,一语成谶。” 宋北云也跟着笑了起来:“有些事没法子,师叔如何看?” “老婆子半截入土,有何好看。”老太太双手拢在袖子中,语气平稳而缓慢:“妖星也好魔星也罢,若是能匡扶天下,便没有辜负了师门。不过老婆子是有些好奇,为何你这般的心性却是没有与鬼谷前辈一般辅佐王权,却是另辟蹊径?” 宋北云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因为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在辅佐王权嘛,但老太太到底是师门中人,这阴阳纵横之术她也许不如王老头那般精通,但一眼看到本质却是不难的。 就如宋北云现在的所作所为,看似是辅佐,实际上却是颠覆。他所有的所作所为都是在颠覆王权,颠覆以往任何一个所知的朝代也不同意任何一个师门先贤所做的事情。 所以这才有了老太太的问话。 “六年前,长江泛滥。三十万灾民流离失所。”宋北云沉声下来娓娓道来:“我临危受命去解决这三十万人的吃穿用度,防灾抗疫。” “此事我晓得。”老太太点头:“很不错。” “当时有个人,是个灾民。大约二十岁上下,身染疾病,孱弱不堪。他来到我面前,与我说求我救救他,救救他们。我当时只是笑了笑,说尽力而为。”宋北云述说的时候很平静,仿佛是别人身上发生的事一般:“其实我是敷衍的,因为我只是临危受命,为了面子也为了票子还为了妹子。” 老太太只是笑着听,并没有打断。 宋北云此刻似乎也陷入了沉思,他想了想之后继续说道:“我应下了,他也当真了。此后的日子,我便经常在这些灾民之中来往,工作嘛,没什么怜悯不怜悯。然后有一次我途径一处聚居区,里头抬出来了几个因病快要不行了的人,其中就有这个人。当时是夏天,很热,他却因为虚弱浑身颤抖,病痛和营养不良把他折磨的没有了人样。” “他就这样被抬着从我身边经过,我是大夫嘛,我一眼就看出他不行了。我也没太在意,毕竟三十万人之中死上几个人太正常不过了。”宋北云轻笑了一声:“当人命的数字太大,就不是人命,就真的是一个数而已了。” “之后呢?” “之后,他经过我身边时,认出我了。他意识还是清醒的。”宋北云眼睛看向房梁:“他可能是信佛的人,在最后弥留时刻他用尽全身力气,躺在那个破门板上对我双手合十,已经说不出话了,但一声道谢却始终反复。就您知道,读书人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原因热泪盈眶、热血沸腾,醉酒而歌踏歌而行,口中常舒胸怀,但那是很虚的,是不切实际的。” 宋北云眼珠子转了几圈,却是红了眼眶:“当看到一个弥留之际的人,为了你所做的一件不起眼的事,耿耿于怀,感恩戴德。那种情绪是很难描绘的,可以说是震撼。我那时就想,我既然有所学,那我为什么不让我学的东西去派上用场呢。也许这其中还带有几分天真,但男人嘛,总归是要有一些家国情怀的,不管他看上去多坏多混蛋。有时候让一个人改变的不是某个轰轰烈烈的大事,甚至可能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比如三十万人中的一个病逝了,而且还是个陌生人。” 他再次抬起头:“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我觉得它太不起眼,说出来不值当。但这一幕却始终在我脑子里。也许我不为谁吧,只是为了自己。” 老太太看着宋北云的模样,眼神都不一样了,她伸出手摸了摸小宋的头,然后却是只是开口说道:“晚上让无忧来这见我。” “嗯。”宋北云点了点头:“师叔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了,能否带我去赵光义的陵寝处?此番我来,便不打算走了。”老太太的语气也是平和的:“没能陪他上半生,这最后一程便陪陪他吧。” “弟子这便去安排。” 一个能直呼太宗皇帝姓名的女人,她能简单么?不过宋北云倒是不在意了,今天他的话有些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反倒舒服了许多。 回头再看一眼那个院门,宋北云却是摇头失笑,背着手默默的消失在了转交。 而他离开之后,老太太侧过头问道:“师兄,还如何?” 这时里屋慢慢悠悠出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看着得能有个九十岁了,但腿脚稳健步履平缓的来到了老太太身侧坐了下来。 “一般。”老头哼了一声:“半真半假,他一贯如此。” “哪里真哪里假?” “话是真的,情是假的。”老头冷酷的说道:“他若是如此轻易便能感动,他早就死在乱世了。” “师兄,你这话多少有些矛盾。” “老子教的徒弟,我还不知道他么?” 老太太笑了起来,如同少女一般。 “决定好了?”老太太抬头问那个老头:“要上什么纹?” “十二云龙纹。” “嘶……他的命格能不能压得住?”老太太诧异的问道:“长生门可都是单个出现的,你直接给十二道?” “我怕的是压不住他,而不是他压不压得住这破纹身。”老头一甩手:“我大限也到了,是时候该走了。” “师兄,你说师门到此算是传承下来了么?” “算是吧,终究没有断送在你我的手中。”老头摇头道:“可惜,你那个徒弟了。天资终归是差了一些,不如我这个好。” “呵,天底下又有几人能捡到妖星呢。” . 717、七年2月8日 晴 “金陵真繁华啊。” 无忧由衷的感叹道,而在旁边全程作陪的巧云则笑着点头应和,这几日以来无忧算是把这里能吃的能玩的都转了一个遍,但却还是意犹未尽。 “今日去哪里啊?” 无忧晃着脚丫子坐在房檐上,看着下头的巧云,样子欢脱有趣,少女感十足。 “今日哪里也不去。” 刚巧这时宋北云推门而入,眼睛向上瞟了一眼:“等会跟我去个地方。” “咿……”无忧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你要作甚?” “我能对你作甚啊?”宋北云抬头看向她:“等会跟我走就是了,我还能害你啊?” “也对。”无忧一跃而下轻松落地,长裙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落地之后她在宋北云面前转了一圈:“书生,我新衣裳好看不?” “好看好看。”宋北云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巧云姐,这几日辛苦你了。” “倒是不辛苦,以往陪着小姐还要折腾呢。” 哈,提到这个宋北云倒是相信的,左柔从小可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干啥啥不行,折腾第一名,如果不是巧云一直在她身边,就左柔那傻样恐怕早就被人拐卖到深山老林里给老光棍生孩子去了。 “走吧走吧,今天吃什么呀?”无忧一脸期待的在桌子前绕着圈:“烧鸭烧羊都吃过了,巧云姐还带我偷偷吃了牛肉。西域的烤肉也吃了,卤水肘子也吃了,嗯……我都不知该吃什么了。” 看到她好吃又贪心的样子,宋北云倒是笑了起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 “哦?你还知道什么好地方?” “包你满意咯。” 正在宋北云要往外走时,就见赵性晃晃悠悠的从大门走了进来,一脸不耐烦的说道:“还要朕等到几时?我与你讲,朕可为了你这顿饭,中午都没吃呢。” 无忧看到赵性,满脸愕然,指着他诧异的问道:“他……他……他也去啊?” “朕怎的不能去了?”赵性上下打量无忧:“你是不是看不惯朕?” “别废话了。”宋北云拽着赵性往外走,并回头对巧云嘱咐道:“我跟他先去办点事,你们俩在城外十里亭后的那家农舍等我们。” “嗯,知道啦。” 赵性被宋北云拽的莫名其妙,跟着他来到了街上,两人并排着往前走着。 “怎的了?神神秘秘的。” “福王爷今日跟我说了一桩惊天秘事。” 赵性举起扇子:“等等!让朕猜猜!你其实和金铃儿是亲兄妹!?” “你他妈……”宋北云表情扭曲:“像个人不好吗?” “那是什么嘛,莫要卖关子。” 宋北云靠在小巷的墙边,一只脚踩在墙上,伸手摘下一朵早开的梨花,轻叹一声:“无忧是你妹妹。” “哈哈哈哈哈…朕就知…嗝……啥?”赵性的小声戛然而止,愕然的看着宋北云:“你把话给老子说清楚,不然莫怪老子不讲兄弟情面。” 宋北云瞟了他一眼,然后将上一代的情感纠葛问题简明扼要的说了一番,理论上无忧应该是老太太和赵光义的孙女,正儿八经的皇室宗亲,赵性的堂妹。 但这里头有一个很让人难以让人接受的情况,那就是堂哥一家把堂妹一家几乎杀了个精光,虽然这件事本质上跟赵性关系不大,但他现在既然是皇帝,那责任必然会落在他的头上。 无忧是个顶级高手,如果让她知道这件事之后,以她年轻冲动的性格,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但现在新问题又出现了,福王爷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宋北云把这件事平掉,而老太太也不太想报仇的事,只是想在太宗陵旁边守墓度余生。 这两件事感觉不是那么难,但皇家的事可没有小事,按照正常的处理办法就是得把无忧处理掉,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可这里头还有一层关系,无忧不光是赵光义的孙女还是宋北云的师妹。 残杀同门是个什么代价,宋北云不知道但大概能想象。所以他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了赵性。 “原来是这样啊,太宗之后。”赵性面色凝重:“正经办法应当是要斩草除根。可她有是你师妹,这可就麻烦了。” “可不。”宋北云叹气道:“你真杀她的话,我可是要倒大霉的,不光我倒霉,你也要倒霉。” “懂,朕懂。”赵性认真严肃的点头:“你那个怪物门派真的吓人呢。” 两人沉默一阵,赵性将手耷在了宋北云肩头。俩人鬼鬼祟祟的并肩而行,偷偷摸摸的小声交流道:“按照常理来说,这种事可能损害到皇家,不能不处理对吧。” “对啊。” “但现在么,既然多了一层顾虑,那么咱们就换个角度想想。”赵性回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后说道:“那咱们就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如何?” “迟早会知道的吧,毕竟老太太的愿望是去给太宗皇帝守灵。正常人会给一个皇帝守灵么?而且还是个老太太。这只要不傻都知道吧?” “管他呢。”赵性晃着手指:“你还记得老子以前那个皇后么?” “你说要给我睡,我不肯的那个。” “嗯,就那个。”赵性认真说道:“我当了那么些年的王八,说忍就能忍下来。太子都不一定是不是自己的呢,朕都不说话。” 说到这个宋北云可是真的佩服赵性,他是真能忍。如果换成自己,那些人都得死,但如果真的死了,以后一定会有人拿太子身份来说事,即便是以后还有皇子诞生废长立幼了,但稍有差池就会有人跳出来以太子身份说事。 得位不正的赵性加上废长立幼等等,好不容易出现得来的稳定又会变得一团糟。而赵性这一手真的是把自己委屈坏了,但却顾全了大局。 “太子究竟是不是你的啊?” “八成是,眉眼间都是我老赵家的模样,杂种可没这般好看。”赵性哈哈大笑:“天无绝人之路不是,朕小时候伤过那地方,老早就有人告诉过朕此生可能无法有子嗣。你看看,老天还是眷顾朕的,有了这一儿一女。凑了个好字,倒是成了双。” 宋北云有些闹不清楚赵性想要说什么,他刚要开口却被赵性打断了话头:“你觉得朕在胡言乱语是不是?” “多少是有点,两件事不挨着。” 赵性却是哈哈一笑:“朕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咱们烂肚子里。懂的自然会懂,不懂的又怎可能知道其中奥秘?” 宋北云侧过眼睛看着赵性:“你这厮……人家是揣着糊涂装明白,你倒是颇有些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 “那你再看到柴小王爷该如何办?不恨么?” “恨什么?”赵性一脸不解的问道:“我睡了他青梅竹马的妞,还让他的妞给朕生了个孩子。玩得厌烦了,再把妞还他,他还得对朕感恩戴德。” 宋北云一愣,跟赵性对视一眼,两人顿时笑成了一团。 等笑够了,赵性展开扇子一脸云淡风轻的说道:“若是再见柴大哥,我还得呼唤他一声同袍呢。” “何解?” 赵性啪的一声收拢扇子:“朕与我柴大哥在一条壕沟中奋战过。不过朕毕竟是皇帝,他不得朝皇帝战斗过的地方举枪致敬?” “哈哈哈哈哈……你这……你这孽障!” 赵性的脑回路和思维角度清奇到宋北云都有些招架不住,但从这个思路来看,好像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而用这桩荒唐事来解释无忧的事也并不是不行,烂在肚子就好了。如果无忧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置。如果她是个笨蛋,一个笨蛋怎么可能去追查多年前的秘密呢,她的身世又不是迷,师父既是师父又是奶奶。 “快些走吧,朕饿了。” “你不是真的中午没吃吧?” 赵性揉了揉肚子,抿着嘴沉吟片刻:“早晨也没吃。” “你就这点出息!?” “哎呀……这不是难得能宰你一通么,机会难得。”赵性吧唧几下嘴说道:“皇宫里的饭食,一言难尽……” 宋北云默默叹息,不过他这一点倒是没说错,皇宫里的饭菜必然是没有外头好吃的。御厨有没有手艺?当然是有的,但有些东西真的不能给皇帝吃,那都是有规章制度的。所以饭菜一般都是蒸煮闷炖而来,寡淡无油,一天两天倒也是鲜美,可日子长了像赵性这样在市井长大的,吃惯了那重油重盐的东西,回头再吃那清汤寡水,无异于要他狗命。 更关键的是宋北云本身就负责皇宫保安这一块,饭菜的口味都还是他定下的,因为口味太重很容易把毒物的味道掩盖过去,为了安全实在没招。 来到那处农庄,赵性一屁股就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上菜。这地方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农家但却内藏乾坤,原本在城里私卖牛肉的那家伙现在被弄来了这里,而这里也不光再是吃牛肉那么简单了。 不夸张的说,这地方除了人肉,那是什么珍馐都能吃到,而且想吃什么口就吃什么口,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朝中大臣、城中显贵,每个人一个包间谁也不干扰谁,算是一处隐蔽的享受之地。 “两位客官里边请。”小二显然是认出了他们,变得格外热情,但却也只是热情罢了,没有任何一丁点的特殊之处:“这位客官,夫人已在金光破晓等待了。二位要么先点个菜?” “驴鞭整一条,牛欢喜来一副。”宋北云走到柜子前徘徊了一阵:“虎皮驼峰,有鱼么?” “鱼倒是没有,却是有龟。” “行,整个藤椒的龟肉。”宋北云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赵性:“你还来个什么?” 赵性仔细观察了一圈,指着里头一盘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紫河车。” 赵性打了个哆嗦:“不得行,不要不要。来个当归雪雁吧,整酥烂一些,口味重一些。差不多了吧,再随便上些拌菜,整二斤卤牛肉,再打壶酒。快!” “得!小的这便去办。” 赵性晃着扇子笑着对宋北云说:“吃了这些个物件,回去还不得血战八百回合啊?” “你省省吧,你看你那肚子。”宋北云不屑的说道:“还八百回合,翻墙都上不去的人,三回合你怕就是气喘如牛了。” “老子躺着!”赵性一脸鄙夷的看着宋北云:“谁像你这般笨,光知道一个俯卧撑。” “你这……”宋北云啐了一口:“你是真的晦气,人家当皇帝越当越沉稳,你当皇帝越当越欠。” 赵性呵呵一笑,晃着扇子走入了包厢之中,见到无忧和巧云正吃着几样小菜在里头笑得咯咯响。 “官家。”巧云见到赵性起身问好:“相公。” 而无忧则好奇的打量着一副狼狈之相的宋北云和赵性,她的眉头是皱着的,但很快就平复了,大喇喇的喊道:“怎的才来啊,本女侠可是饿坏了。” “不忙不忙。”宋北云摆手道:“马上就来了。不过有言在先,东西你们吃就是了,别问是什么。” “为何?” 宋北云晃着手指:“保密。” 这里的厨艺自然是没的说,东西也都是好东西,特别是那道龟肉做的是酥烂入味,入口鲜香麻辣,即便没有辣椒这东西也把人吃得是满头大汗。 “牛肉!这是牛肉吧!”无忧夹着一块拌牛肉惊呼了起来:“你们居然吃牛!” 巧云在下头不停的拍她的腿,但无忧实在是太惊讶了,这东西不管是在辽国还是宋国,吃牛都是犯法的! “小声一些。”宋北云阻止道:“吃你的,别声张。不然大家都没的吃了。” 无忧这才收了声将一片牛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眼睛亮晶晶的放着光,仿佛吃到了什么绝世美味。 而赵性看到她的样子,凑到宋北云耳边说:“这个样子居然也是皇家的人?真……一言难尽。” “知足吧。”宋北云小声道:“比你不知好多少呢,你都快不像个人了。” “晚间你要去哪?咱们兄弟去赌几手?” “行,不过之前还有件事要办。”宋北云用筷子指了指无忧:“送她去老太太那。” 无忧的耳朵一跳,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疯狂吃饭的样子,仿佛在吃断头饭一般。 ======= 明天上推荐哈,莫要慌……明天就爆发啦。 . 718、七年2月9日 晴 “我也去见见?” 站在别苑外头,赵性小声道:“这我该叫个啥?” 宋北云看了他一眼:“你去添什么乱啊。” “不成,还是得进去一趟。” 赵性撩起袖子就要往里头走,但被宋狗一把给拉住了,他朝赵性使了个眼神,小声道:“等会我陪你去行了吧,你怎么这么任性?” 任性这回事,赵性从来都是一马当先的,宋北云甚至毫不怀疑如果有朝一日知道什么地方能得道成仙,这厮二话不说就能抛下一切去奔赴心中的理想国。 所以这种人……有时候是真的没办法讲道理的,那只能顺着这位大爷的意思了。不过现在可不是进去的好时间,多少也得等无忧在里头挨骂挨完了再说。 无忧此刻刚进门,忐忑的走到了大堂之中,在灯光的映衬下,看到老太太正坐在那里喝茶,无忧头一低,小声道:“师父……” “跪下。” 无忧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一代女侠现在乖巧的像只小鸡仔,在老太太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你是翅膀硬了,私自下山。”老太太的语气阴森森的:“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师父……弟子知错了……” “若是一句知错便能了结,门规何用?”老太太手上重重一叩,发出杯盖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声响动将无忧吓得一哆嗦,低着头不敢再多言语…… “老身问你。”老太太扬起眉头:“此番偷下山门,意欲何为?” 无忧啊了一声,直溜起身子摆手道:“徒儿什么都没想干,就是想过来玩一下。听说金陵这边繁华,就……就……就过来看看。” 老太太嗤笑,看着自己这个孙女兼徒弟也是颇为无奈,她叹了口气道:“也罢,你也到了该自己闯荡江湖的年纪了,老身便不责怪你了。刚巧你师兄也在金陵城,明日老身与他打声招呼,便让他照应着你吧。” “啊……这个……”无忧表情扭曲:“师父……我……” “行了。”老太太一挥手:“去将客栈里的东西收拾了,搬来这里!这屋子也是你师兄给准备的,他可是个忠厚人。” “师父……” “还不快去!” 无忧可怜巴巴委屈兮兮的站起身往外走去,跟师父住在一起,日子可就不好过咯,那跟在山门之上基本也没有区别了,但师命难违,她也不好公然对抗,只好垂头丧气的起身告辞去客栈收拾东西了。 出门时她刚巧看到宋北云就站在外头,她顿时没好气的狠瞪了他一眼。 “哟,女侠去哪玩啊?”宋北云开口喊道:“天这么晚了,不合适吧。”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话无忧的肺都快气炸了,直接一个箭步出现在了宋北云面前,露出了一副笑容,但还没等宋北云反应呢,他的小腿上就挨了一脚,正巧踢在了小腿骨上,疼得就跟被电机漏电滋了一下似的,疼得只能抱着腿在那嗷嗷。 而无忧却几个腾挪之间就跑没了影子。 倒是赵性看到宋北云这幅惨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让你欠!活该。” 很久之后宋北云才勉强能站起来,龇牙咧嘴的扶着墙直喊疼,而赵性则靠在旁边:“你这厮看上去风流,可你是真不懂女子。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这师妹老早就知你身份了,人家跟你来个心照不宣,你还以为人家是笨。” “谁跟你一样啊,房事赵。”宋北云没好气的说道:“上来给这一下,真的疼……” “她没一脚踢断你的狗腿你就已经该知足了。” 赵性发觉已看不到无忧的身影,起身拍了拍长衫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吧,进去见见老太太。” 拽着一瘸一拐的宋北云,两人来到院子里,赵性将之前买好的糕点和烧鸭拿了出来,四处张望一阵,然后继续拽着宋北云走进了堂前。 “祖母!”赵性一见屋中的老太太,上去二话不说就套起了近乎:“孩儿来看您了,这是金陵的特产,我放这了啊。” 赵性这顺杆子爬的能耐,那着实是顶级选手,上来就把宋北云和老太太给整迷糊了。 “我啊,赵性。”赵性指着自己道:“当皇帝的那个。” 宋北云拍了拍自己的脑壳,觉得赵性的脑袋一定是坏掉了,但却让他没想到的是老太太居然笑了,她端坐在那里上下打量着赵性又看了看宋北云,心中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但她却是没有点破,只是那样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慈祥无比。 “这厮将事情都与我讲了。”赵性指着宋北云道:“您老想给太宗皇帝守灵这事便包在我身上了,明日我便让人在陵寝旁边修一套大宅子出来,现在赶工的话……” 他踢了一下宋北云:“最快多久?” “夏天之前。” “夏日之前就能让祖母住进去,保证舒适,冬暖夏凉。” 宋北云也在旁边附和:“一定一定。” 看到这两个活宝在那闹,老太太却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宋北云滚出去…… 无奈之下宋北云只好退了出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无聊的数星星,也不知道那祖孙俩有什么好聊的,反正他觉得等了挺久,等到无忧都抱着行礼回来了,里头还没出来呢。 “哟,女侠。” “哼!” 无忧都不想搭理他,侧过身就要进屋,但却被宋北云阻拦在了门口:“老太太在跟官家聊天,你还是老实跟我在外头等着吧。” “呵,好呢。师兄!” 看着无忧咬牙切齿的样子,宋北云笑得前仰后合:“怎么不叫书生了?” 无忧抬起腿就要踢,但宋北云却敏锐闪避,并往旁边挪了挪:“来,女侠坐。” “不坐!” 宋北云倒是靠在门口的拴马桩上,侧着头看无忧:“话说女侠,你是几时候发现我就是你要清理门户的那个人?” 无忧不答,宋北云晃着手指:“现在最后的机会了,清理门户要快点哦。” “你怎的这么烦。”无忧长发一甩:“无赖!” “喂,你这两个月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用我的,现在张口骂人不好吧?” “我……” “道理么就是这么个道理是吧,你这孩子不太行,明明知道我的身份了,还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跟着我蹭吃蹭喝。我可是要跟师叔告状了哦。” 无忧的脸羞臊得通红,上来就要打,宋北云立刻高喊:“师叔,无忧打我!” “你!” 无忧紧张的看着院中,就听屋内传来声音:“无忧,不得无礼!好好在外头候着!” “哦……” 师父的警告让无忧不敢作声,却只是怒视着宋北云,张牙舞爪的威胁他,看上去很凶但没有一丁点威慑力。 “我就说嘛,长生门的弟子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现在看来,无忧小师妹可一点都不笨,还会装成小可怜骗吃的呢。” 无忧不敢动手,可又说不过,气得在旁边直跺脚。 “金陵城可是有整个天下的美食,明日带你去吃最正宗的松鼠鲈鱼和红烧丸子,还有松仁肚包鸡、榛子羊肉。”宋北云掰着手指算了起来:“对对对,还有徽州名菜臭鳜鱼和荷叶粉蒸肉。” “我不吃!” 无忧表情坚决,但一张嘴一束口涎在唇角拉起了丝,显然身体已经非常诚恳了。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赵性从里头出来对宋北云说:“老太太叫你。” “哦……” 宋北云进去了,外头就剩下无忧和赵性了,他看着无忧,无忧看着他,两人不太熟,相顾无言。 “他不是挤兑你了?”赵性指着门里:“你当时就该一刀宰了他的。” 无忧垂着眼睑不说话,刚才已经被宋北云挤兑的够呛了,现在再来一个可顶不住。 “要朕来说啊,天底下就是那厮最该死,你啊!错过了好时间。”赵性长叹一声:“朕对你很失望,你不光没有一刀砍了他,还蹭吃蹭喝蹭了几个月。” “没有几个月……”无忧着急的已经开始跺脚了:“就两个月。” “那你跟朕说说,你怎的发现他就是宋狗的?” “我……我不知道……” “欺君之罪是重罪哦,你不要随便胡说。” 赵性板起脸,倒还真的把无忧给唬住了,她喃喃的说道:“就是那日,那个什么什么小王爷滋扰我,他处置的时候我看到的。” “你看到?他不是说你那个距离听不见么?” “我会读唇……” 赵性听了直想笑,宋北云这个该死的东西千算万算居然最终还是遗漏了这一条,看来果然人不管多妖,终究不是仙。 “不过有人滋扰你,惹到了宋狗估计是没好下场了。而且那人昨日也抵京请罪了,看来宋狗把他吓的不轻。” 无忧嗯了一声却是没说话,倒是赵性继续问道:“话说你不是要清理门户么?为何就收手了呢?” “我……”无忧尴尬极了,她三缄其口才缓缓说:“打算多吃几日……再……再……” “哈哈哈哈哈……”赵性笑得直摆手:“你怕是要笑死朕……” 无忧也生气了:“怎么了嘛!” “我跟你讲,若是他能让你给杀了,他这辈子就白混了。”赵性晃着手指说:“这些日子好好了解一番,你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了。” . 719、七年2月10日 雨 赵性因为在新开发的小钢蛋珠子游戏机上输光了身上所有钱,所以他决定干一件很狗的事情。 “把金陵的赌场都给爷封咯!” “你不能不讲道理啊。”宋北云因为深谙赌博的原理,所以他从来都不去跟机器玩,在赌场中只玩扑克牌之类能自我掌控命运的游戏,所以他不光没输还小赚了一些:“我早跟你说了,你玩不过弹子机的。” 赵性拂袖,很生气。然后他又决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弄一台弹子机去宫里,他非不信这个邪气。 这个要求很合理,宋北云当场就让人给他去弄了一台,搬上马车就让他滚回去了。 这玩意的原理很简单,内部构造也不复杂,弹簧现在相对已经普及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就导致博彩业的大繁荣,但事实就是如此。 赵性想要跟一个采用正态分布的机器一较高下,那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送走了赵性,宋北云总算能得一份宁静了,他一个人坐在深夜长街的街头,手上捧着一兜子山芋片,看着仍然灯火依旧的金陵城,却是突然长出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他面前有人出现挡住了街对面店家的灯光,让他的眼前一暗。 抬起头来,发现却是一个身穿兜帽的人,虽然逆光看不清面容,但身上的气味却已经太过于明显了。 “一身陛下味。”宋北云嘀咕了一句。 而他面前的人则慢慢摘下了帽子,赫然就是大辽皇帝耶律佛宝奴,她站在宋北云面前表情有些生气。 “宁可去陪巧云在外头浪荡几个月也不肯去找我是么?还要我亲自来找你。” “这不是有事嘛。”宋北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来抱抱。” “谁要跟你抱抱……烦人。”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陛下终究还是靠了过去,旁若无人的腻歪了好久才把宋狗给推开。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休息?” “睡不着。”佛宝奴叹气道:“我就出来找你了。” “能找到我也算厉害。” 佛宝奴轻笑起来:“辽国也有皇城司,也不弱!” “那走吧,带你吃个宵夜。” 在吃饭的时候,宋北云大概问了一些佛宝奴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跑来这里,关于这件事佛宝奴嘴上自然是不肯承认的,她一口咬定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宋北云而是为了和宋国达成秘密条约。 所以秘密条约是什么,自然就是借用宋北云的条款了。这是之前赵性还在的时候她就提出来的,但问题是她要借用的是宋北云,赵性的意思是让她自己过来请,因为赵性可不好开口下这个借用命令,一个是怕挨揍另外一个他多少也有点不想借。 不过佛宝奴自己出面的话,相对就会好上许多,毕竟人两口子的事,撒撒娇不就过去了么。 “你还挺有诚意。”宋北云给佛宝奴倒上一杯热酒:“真把我借过去,你不怕两年生三个?” “生呗,怕什么,又不是没生过。”佛宝奴倒是不在意的说道:“再说了,孩子都牙牙学语了,你也不去照顾一下么?” “照顾,都得照顾。”小宋叹气道:“我去也行,不过有个条件。” “说。” “辽国太子随我去长安。”宋北云晃着手指:“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件事不答应,我绝对不可能踏上辽国土地一步。” 佛宝奴有些生气的说道:“是孩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说什么胡话呢?”宋北云笑了起来:“辽国皇帝跟我儿子怎么比?但如果是佛宝奴的话,我肯定保大。” “可是……” 宋北云晃着手指:“于情于理,你都不能拒绝。一来,你家的教育水平就是臭狗屎,没资格教我儿子。二来,我作为他的生父,没有任何理由会去害他。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如果你拒绝,你认为将来他有什么资格去跟赵恬争那个主导权?” 佛宝奴没有了声音,思考了很久后才说道:“这事情……我还需要与宗师商议。” “不行。”宋北云果断拒绝:“如果我连怎么教育我自己儿子都需要别人许可。那我干脆灭掉辽国好了。” “你!” “怎么?”宋北云摊开手:“有什么问题?等灭了辽国,你就不用再整天提心吊胆了,我把你娘俩接去长安,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佛宝奴和宋北云已经鬼混了很多年,但似乎能赢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厮根本就不给人回旋的余地,总是显得那么霸道且不讲道理。 “走吧。”宋北云起身揉了揉佛宝奴的脑袋:“回去休息去,你住哪的?” “还能是哪,大相国寺咯。我是应邀来的,又不是偷偷来的。” “赵性这厮……”宋北云啐了一口:“他八成给忘了。” “走吧。”宋北云握住佛宝奴的手:“刚巧今晚我也要去那住。” 两人上了马车,佛宝奴显得有些委屈,因为宋北云见到她好像都不觉得惊喜,这让她本来还瞎想的小别胜新婚计划都落空,关键这人还凶自己…… “还生气呢?” “没有。” “你心里清楚,有些事真的没办法退让。”宋北云揽住佛宝奴的腰把她抱在怀里:“那是我亲儿子,我当然不可能会去害他。留在辽国,他就完蛋了。” 佛宝奴哼哼唧唧的没有说话,她心里是清楚的,不管是教育还是教育环境,不管是辽新都还是金陵都是无法跟长安相提并论,这是宋北云没有那个心思,如果有的话,他一座长安城坐拥大西北根本不是问题,到时真的是可以三国鼎立的。 但就是不甘心嘛…… “乖。”宋北云凑过去在佛宝奴的头顶亲了一下:“你也不想再出现跟你一样的伦理悲剧吧。” “烦死了……” “不烦不烦。”宋北云笑着揉着她的脸:“等会回去一炮解千愁。” “走开走开!”佛宝奴推了推宋北云,但显然没有用上力气。 这天晚上,大概是赵橙最难熬的一个晚上了,虽然她是听墙根的常客,但今天居然又换了人,而且换来的人叫声更浪,花样更多,还体力超好。鸡都叫了,隔壁屋里居然还没完事…… 从恍惚间被吵醒一直到隔壁消停,赵橙在无边的煎熬中总算迎来了白天。 她心中充满了不忿,甚至是愤恨。等睡醒之后,她一定要去看看对面那个新来的贱女人到底是谁。 相对于赵橙的愤恨,宋北云却已经累的跟死猪一样了,辽国皇帝陛下真是太扭曲了,一边说着不要不要一边把他当马骑了一夜,反正到后头都能听到自己腰动一下就有吱嘎声了,再这么下去非得腰椎间盘突出不可。 一想到自己到年前都要跟这位大辽骑手在一块,宋北云就不得不拿出自己从民间淘来的各种偏方了…… 不过还真的像赵性说的那样,吃了那么些个古怪的玩意,果然大战了三百回合,差点就生不如死。 等宋北云醒来时,时候都已经过了午时,再几日就要过年了,巧云也回了定国公那边,自己身边除了一个睡得比他还深沉的陛下之外,就连个准备热饭的人都没了。 “唉。” 宋北云晃了晃佛宝奴,伸手在她光溜溜的腰上捏了一把:“醒了没?” “别烦我。”佛宝奴过足了瘾便翻脸不认人:“躺下!我抱着再睡一会。” “你抱就抱,手再乱动可是要出事了。”宋北云轻轻拍着佛宝奴的脸:“可没床单换了。” 佛宝奴才不搭理他,好不容易能有个折腾这狗东西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放过。于是听到宋北云的话之后,仰起脸看着他坏笑了起来,然后慢慢的像条蛇一样滑到了被子里。 小半个时辰后,她再次钻出来,想要往宋北云胸口吐口水,但小宋眼明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想使坏是吧,全给爷咽下去!” 任凭佛宝奴拳打脚踢宋北云死活不松手,最终在这剧烈的挣扎下,佛宝奴只能全部照做,然后恶狠狠的盯着宋北云,可就在她眼珠子一转打算再次使坏的时候,宋狗哈哈一笑跳下床来:“老子才不跟你亲亲呢,我去给你弄些吃的,你也快起床洗漱一下。” 说着他闻了闻自己的胳膊:“好嘛,我这一身全是陛下味……只要认识你的人都知道我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佛宝奴却撇了撇嘴,趴在床边支棱起身子:“方才你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我想让你帮个忙。” “行啊,不过你懂我意思吧。”佛宝奴笑道:“让我帮忙可以,不过我这人坐地起价。看你提什么要求,我便开什么价码,我算是看明白,跟你这等人就是不能客气,稍有客气你便要蹬鼻子上脸,可恶的很。” “行啊。”宋北云沉默片刻后说:“以辽国皇帝的身份,娶左柔。你开个价吧,她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耽误不得了。” “那可别怪我狮子大开口咯?” 720、七年2月11日 雨 宋北云穿戴好衣裳前往前厅准备找侍卫弄些吃的,可刚来到前厅就看到门口赵橙鬼鬼祟祟的在向屋里张望。 “橙姐姐,大白天的,捉鬼呢?” 赵橙听见宋北云的声音,反倒是不鬼祟了,光明正大的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了宋北云一番,然后轻声细语道:“怎的,姐姐来看看倒是不成了?” “可以可以,自然是可以。”宋北云一边跟侍卫吩咐去准备些斋菜,然后转头对赵橙说道:“也不知橙姐姐要看些什么呀?” 赵橙皱着眉头深吸了几口气:“你屋中怎的有股子怪味道?” “什么怪味道?” “说不清,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宋北云心里咯噔一声,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面前这位阿姐可不是别人啊,那可是耶律皇室明媒正娶弄回去皇后,是从辽新都清正门抬进去的! 换句话说,这位姐是现在光溜溜的躺在床上的耶律大兄的亲老婆,虽然对外宣称病逝了,但……皇后之位可没废除。 “这……” “罢了。”赵橙眉眼轻佻朝宋北云说道:“昨夜可快活?” “还行。” 宋北云上下打量一番赵橙,这妖尼姑……今日天气暖和,能有二十五六度的样子,她竟然不穿胸衣只穿了一件僧袍,胸口顶着豆,那姿态要多骚气就有多骚气。 “你快活了,可是将我吵闹得整夜不可入睡。”赵橙探过身子凑到宋北云面前:“你要如何补偿?” 这种事能怎么补偿?这妖尼姑整天说些怪话,让人还挺不自在的。 “有事说事啊,别靠这么近。” 宋北云已经尽可能的往后缩了,但妖尼姑的脸却越来越近,连呼吸都打到他脸上了,透着一股子癫狂的气质,非常可怕。 最后,赵橙双手已经撑在了椅子扶手上,就像饿急眼的狼一样,眼泛绿光的钉死了宋北云。 “橙姐姐,你先退后一点。” 宋北云真的很心烦,要换一个人他不上手都对不起他那个流落民间的色批头子名号,可这位姐不成,上手还不一定出什么问题呢,保不齐得整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幺蛾子。 不过幸好在这时,后头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就见只穿着猥衣披着宋北云大外套的佛宝奴从后头走出来:“干什么呢?” 她一张嘴,宋北云感觉救星就来了,而赵橙也直起了身子,转头看向了佛宝奴。 这俩人一见面,俩人都蒙了。赵橙越看佛宝奴越面熟,而佛宝奴也越看赵橙越面熟。 就是那种一眼看上去非常熟悉,但却又想不起实际在什么地方见过的蒙圈。 不过这也难怪,从一开始两人就并没有见过几次,佛宝奴那会儿整日男装打扮,赵橙那会儿也没有如此风骚,时间把她们都雕刻成了彼此之间的陌生人。 如今的佛宝奴生了孩子,昨日还享受了一番春闺之乐,如今可算是满面春潮雍容华贵,就如那洛阳城里盛开的牡丹一样散发着浓浓的女人味。而赵橙则素衣在外内里干涸饥渴,多年反复的折磨将她变成了一个人不人妖不妖的小怪物,就像是忘川上的荼蘼,美且带毒。 “好面熟啊。”佛宝奴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对宋北云说道:“她是谁?” “赵橙。” 听到这个名字,佛宝奴表情一下就愕然了,这不自己那个皇后么…… 如今怎的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当初看着还挺像个正常人的,而如今一眼看着就似是一头饿急了眼的狼。 而赵橙自然也不是笨人,先不说女人的第六感,就光是陛下味这个很特别的识别方式就已经足够让人很容易察觉身份了。 两个人在短暂的一轮对视之后,立刻将目光都看向了宋北云,此刻两个身份地位经历出身都完全不一样女人,眼神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居然惊人一致。 ‘你居然跟她有一腿?’ 此时此刻的宋北云,大脑直接开始超频,他害怕赵橙突然发疯也担心佛宝奴说出什么古怪的话,所以经典的子弹时间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阵微风、一朵浮萍、一只飞蝇都在这种高速超频的状态下变得清晰了起来,世界瞬间被降了温,宋北云此刻就像是时间领域的王者一样,让一切都停顿了下来。 “但是我为什么要跟赵橙解释呢?” 突然之间他想明白了这一条,时间流速陡然恢复正常,他径直走到佛宝奴面前笑着介绍道:“橙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可还没等宋北云胡编乱造,赵橙已经赤红了双眼,指着佛宝奴吼道:“难怪你不碰我!你根本就不是男人!” 佛宝奴侧过头看向宋北云:“哦豁。” 你哦豁个屁啊!这个时候你哦豁? 看到佛宝奴一副跟自己没关系的样子,宋北云心中已经骂开了,他见赵橙要往外跑,下意识一把将她抓了进屋。 “陛下,关门!” 佛宝奴踩着木屐嗒嗒的跑过去将大门给关了起来,然后宋北云把赵橙往椅子上一按:“橙姐姐,冷静一点!” “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赵橙发疯似的挣扎,手上的指甲甚至直接在宋北云的脸上撕扯下了一块皮肉,形成了一道爪印:“我这辈子都毁了!都毁在你们手上!” 宋北云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伸手在她颈部的穴位上用力一按,赵橙吃疼,接着却是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见到她终于安静了下来,宋北云总算长出一口气,回头看向佛宝奴:“她离疯魔就差一步了。” “看出来了。” 佛宝奴饶有兴致的走上前,将手伸到赵橙的领口中,在下流处揉了几下:“好家伙,连胸衣都不穿吗?” “这个时候你在意这东西?” “那我该在意什么?这明显在勾搭我男人,我还能在意别的?”佛宝奴轻笑一声:“若要是我,她怕是已经死了。” “可别胡闹了,我岳丈兼二师父的亲女儿,死了那可还成?”宋北云绕着赵橙来回踱步:“我那个当皇帝的岳丈已经没了,这个当王爷的岳丈可不能再没了。” 佛宝奴哼了一声,狠狠在宋北云屁股上拧了一把。而这时她也发现了宋北云脸上的血痕,走上去探查起来:“疼不疼?” “那不废话么。”宋北云用袖子擦了擦脸:“不过这都是小事,不要紧。先处理你这位皇后娘娘行么?” “朕的皇后已经没了哦,都国丧了。” 宋北云背着手绕着赵橙,然后深吸一口气:“没办法了,我去取银针来。” “你要作甚?” “强制镇定。” 宋北云取来银针开始给赵橙施针,在折腾到一半时,赵橙就悠悠转醒了,不过再次醒来的她显然要平静了许多,没有了方才的疯癫,只是眼神混混沌沌,看着便像是个将死之人。 “醒了醒了。” 佛宝奴在旁边提醒宋北云,而宋北云则摇头道:“假醒,我现在施针封了她的六识,现在她不能言不能听不能视不能动,就像鬼压床时一样。等会我施针完了,她才能恢复。” “那你现在把她弄了,她是不是也不知道?” 听到佛宝奴奇怪的猜想,宋北云倒是笑了起来:“不能叫的有什么意思,是吧?” “去!”佛宝奴拍了他一下没好气的说:“今晚看你死不死。” “嘿嘿,今晚我睡宫里去,明日要春祭,我入宫打点去。” “你且试试,看我不把你宋国皇宫闹个天翻地覆。” 宋北云懒得跟这个倔婆娘废话,只是静静的给赵橙施针,等差不多了,他转头对佛宝奴说:“去,听听你婆娘的心跳。你算算到了一百下叫我。” “你自个儿听啊,多好的机会,香香软软的大馍馍。” “没你香没你软,你快点吧。”宋北云唉声叹气道:“求你了。我是真的不想沾染她半分。” “看不出来,风流才子宋北云转性了。” 佛宝奴一边调侃一边凑到赵橙的胸口听了起来,从第一下开始数到了一百后,她扬起手:“到了。” 宋北云大概估算了一下,赵橙现在心跳大概在八十五跳每分钟了,情绪应该是平缓了下来,于是他开始撤针。 等到所有的银针都撤下之后,赵橙突然一个急促的深呼吸便清醒了过来。 清醒后的她,感觉像是换了个人,不再那么躁狂了,看样子也能听得进去话了。 “橙姐姐?” 宋北云张开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发现赵橙的眼睛能够跟随掌心移动之后,他算是松了口气。 “我早该想到。”赵橙坐在那面色暗淡:“我当时就觉得怪异,却是万万没想到……” 虽然赵橙这个人不管是在宋北云还是在佛宝奴的生命中都显得很渺小很不起眼,但实际上她才是经历过人间所有风雨的那个人,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她这样的经历。 而面对一次次的冲击和刺激之后,她到现在还能保持基础的理智,宋北云愿称她为最强。 “我先去弄些吃的吧。”宋北云拍了拍佛宝奴:“你在这陪陪你皇后。” 721、七年2月11日 雨 外头细雨蒙蒙,宋北云一边等待侍卫来送东西,一边长吁短叹。人生短短数十年,怎么感觉什么污糟的事都能让他遇到呢,关键是这些事却很少能跟人讲出来,果然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九八,可与人言者并无二三。 反正里头佛宝奴怎么跟赵橙对话,他不想管也管不了,多插一句嘴都是数不尽的麻烦,让人烦躁无语。 生活的琐碎,就像增长的岁数一样扑面而来,避之不及、猝不及防。 他现在终于是明白了那些四五十岁的一品二品的大员为何没有他们在书中、在朝堂上、在市井中那样威风了,因为不管他们是怎样的传奇,即便都传奇成宋北云这样了,仍旧是躲不开生命中的细碎。 福王爷因为纳妾,跟王妃二十多年伉俪情深也出现了裂隙。老丁的儿子不太有出息,这样一个国之重臣整日为了儿子唉声叹气。工部尚书老张家的老婆凶悍,尝尝打得他面上开花,第二天面对朝中同僚时还要笑脸解释说是家中的猫。 赵性……赵性心中大概是知道太子并非亲生,但他也只能狠下心告诉全世界这就是亲儿子。 似乎每个人到了一个阶段就会有烦恼接踵而至,现在看来宋北云自己的麻烦也并没有少多少,只是他的路数比较多,相对看起来就比较轻松。 但问题是人不是神仙,谁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绝大部分时候所有人都是在得过且过。还是那句话,史书太薄,人生太长,没有人能看尽另一个人一生的悲欢离合。 等到侍卫送来饭菜,宋北云拎回屋子后,他发现佛宝奴已经换上了男装而赵橙一脸幽怨的坐在那里哭。 宋北云用屁股想都知道佛宝奴跟赵橙说了些什么,反正自己这么个兔子的名声恐怕是甩脱不得了。 却是没想到自己都开始不接纳新女人之后,居然还出来个兔爷的成就。 他也不想解释什么了,幸好赵橙也没问什么,只是在看到宋北云之后就失望的走了,仿佛世界都崩塌掉了一般。 “你跟她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佛宝奴端起饭碗笑道:“我说我不碰她是因为我对女人没兴趣咯,我身心都是你的。” “她怎么说?” “她问我是当男的还是当女的。”佛宝奴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居然失声笑了出来:“嘻嘻……” “你怎么回答?” “我说不一定,看心情。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扮女人,学着女人叫学着女人撒娇。”佛宝奴模仿赵橙的表情:“她就很震惊的看着我,再后来就没说话了。” “你可是把我给坑了,以后我怕是要戴个断袖分桃的名声了。” “昨夜你可没少分桃呢。”佛宝奴瞟了他一眼:“再说了,你本来名声就不好,人人都说你跟辽国那个谁一样,都是靠美色上来的。” “谁?”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认得。”佛宝奴摆手笑道:“只知他姓徐,叫什么就不清楚了。不过他似是也和你一样颇有能耐,却很年轻。不过他现在还近不得我的眼,等再等等看看,若是合适便提拔提拔。” “这样啊……”宋北云挠了挠佛宝奴的下巴:“吾与城北徐工孰美?” “当然朕最美呀。”佛宝奴挑起下巴任由宋北云戏弄:“就连观音奴都可称为辽国第一美人,若朕不是皇帝,她可配不上这个名头。”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然后话题就转到了左柔的身上。 于是乎祥和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了起来,佛宝奴要求很简单,以锅礼迎娶左柔没问题,但前提是宋北云要为辽国效力五年。这五年之内宋北云仍然可以掌控宋国这边的各方脉络,但必须要同时为辽国服务,且必须全心全意不可敷衍了事。 其二便是若是左柔生下的是儿子必须姓耶律。 就这两条,宋北云答应便答应,不答应此事作罢,绝不接受讨价还价。 很快一场温馨的二人世界便成为了双边谈判,佛宝奴咬死了底限就是不肯松口,而宋北云则在据理力争。 “我能理解你的心思,但你也得明白我的处境。辽国是我的辽国,未来更是儿子的辽国。我希望它强盛,没有任何问题,你说对吗?” 这一点宋北云不否认,甚至是认可的。他其实很喜欢佛宝奴这种寸劲儿,要是她是那种自己说什么就答应的女人,反倒是失了她的性格和本色。 “启动三方谈判吧。”宋北云拍了拍桌子:“我去邀赵性来。” “去呗。” “走,去青龙苑。” 很快,青龙苑内的别苑之中,两国皇帝和宋北云坐在圆桌之上,两位皇帝为了争夺宋北云开始了激烈的唇枪舌战。 “左柔的事你不用管了。”赵性伸手一挥:“我他娘的把皇位禅给你,金铃儿当皇后,其余你想要多少妃子都行,到时我当个太上皇,你叫我一声父皇不过分吧?咱不受这人的鸟气!” 宋北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连佛宝奴都惊得忘记闭上了嘴巴。 佛宝奴之前也多少见识过赵性的不按套路出牌,但今天是真的是见识到了宋北云口中所说的不可以用常理度之的赵性究竟有多骚。 论才能,佛宝奴觉得自己秒杀赵性,但论骚……佛宝奴觉得自己输了,而且输的很彻底,原来只是会叫根本不算什么。 “别闹了。”宋北云叹气道:“我前几天想去定国公家看看左柔,定国公不让我进门。就给我撂下一句话,他不会为难左柔,但要是我不能给她一个名份,她和孩子都跟我没关系了。” “讲道理。”佛宝奴在旁边帮腔道:“要是咱们家的是个闺女,被一个你这般的人给糟蹋了,还有了孩子。你会怎么办?” “老子把那孙子祖宗十八代都给挖出来鞭尸。” 赵性和佛宝奴此事居然达成了共识,同时摊开了手…… “现在就两条路,你喊一声父皇,当皇帝去。”佛宝奴笑着说道:“再一条就是答应我的条件。” 赵性此时突然握住宋北云的手:“叫一声父皇吧,不吃亏的。” 宋北云抽回手:“死走。” 而佛宝奴却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摇晃起了扇子:“赵性,我的提议也不影响你,你为何不肯放人?” 赵性沉默不语,而宋北云却摆手道:“一臣不事二主!” “我可不敢当你的主。”佛宝奴连忙否认。 “我也不敢。”赵性也连连摇头:“我这命格压不住。” 两位皇帝极限拉扯了半天,突然赵性一拍脑袋说道:“耶律大兄,要么这样。你我赌一把如何?” “赌?怎么赌?” 宋北云好奇的看着赵性,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不是……要跟他赌弹子机?” “哈哈哈哈,知我者宋北云也。” “完了。”宋北云长叹一声:“你这是作死。” “信我!”赵性拍着宋北云的肩膀:“这次换你来依靠我了!” 两人的赌法也简单,就是随便去一个赌场,用同一台机器玩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谁的筹码多谁就赢。 宋北云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命运是从这套圈赌博机开始的,却最终又落回到了这赌博机的身上。虽然这种赌博也不是不行,但赵性过早的夸下海口,这让宋北云心中忐忑无比。 人世的轮回倒是让人唏嘘…… 两位皇帝就这样来到了赌场之中,即便是大白天赌场没有开门,但他们却根本不管那许多,赵性直接让人把赌场的大老板给揪出来让他把门给打开了。 坐进去之后,赵性信心满满的开始了他的征程,果然那台弹子机弄回去之后他的技术稍微好了一些,不再是扯满了硬拉,而是有张有弛了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他并没有输光,反而赚了一些,他得意洋洋的朝宋北云使唤眼色,整个人都飘了,仿佛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一半,嚣张跋扈的神情溢于言表。 而轮到佛宝奴时,她却不知这东西怎么玩,因为辽国禁赌……不过在简单听完规则之后,她倒是毫不在意的坐到了弹子机的前面开始了自己的征程。 “进不去!进不去!进不去!” 赵性在后头碎碎念着,但眼见着佛宝奴随便乱弹便让弹子进入了十五倍大奖的格子中,他捂着眼睛惨叫了起来:“哎哟……这是个什么狗屎运!继续!这才哪到哪呢。” 佛宝奴都不知道自己赢了多少,但旁边计数的伙计却兴高采烈的恭喜了起来,而这恭喜仿佛就没个完,最大的奖是最边角的五十倍,赵性进去了一次,而佛宝奴进去了九次…… 最后半个时辰之后,当分数记录出来之后,赵性和宋北云人都傻了,佛宝奴的筹码分足足是赵性的二十七倍。 “我早叫你别胡来!”宋北云小声骂着赵性:“你简直是个混账!” 赵性已经嘴角抽筋不知该如何说话了,他听到宋北云的话之后,抬起手:“容朕三思,看看怎样赖账!” . 722、七年2月12日 雨 这是个雨水充沛的新春佳节,让人们感受了一把什么叫湿漉漉的初春。 不过春天嘛,本来就是应该湿漉漉的,不管是放在谁的身上。 “赖账那是不可能的,不管赵性跟我说什么都没用,我都不可能松口。我兑现我的承诺,他也必须兑现他的承诺。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再说了,你又不是过去就成了辽国人,我没有那么贪心也知道你肯定不肯担那个两姓家奴的名头,这不过是借用罢了。” 佛宝奴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而她旁边的宋北云表情非常不自然。 “用不着反反复复的提醒,赵性那个王八蛋算了,我懒得说他了。”宋北云无奈的回答了一句,然后拍了一下佛宝奴的屁股:“翻过来。” “咿你好下流哦。” “是你说腰酸背痛让我给你按按,你现在又说我下流?” 佛宝奴嘿嘿一笑,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来,半闭着眼睛:“等去了辽国,在皇宫里给也我整个这样的温泉。” “你真的是贪心,看到什么都想要。” “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我又不是什么高僧,想要我喜欢的东西有什么错?” 说到这里时,因为宋北云手底下的力气大了一些,她发出了很下流的闷哼声,然后竟然闭着眼睛把宋狗的手挪到了不可对外人展示的地方去。 “你还挺欲求不满的。” “聚少离多,沟壑难平。”佛宝奴一边轻声哼哼一边说道。 “不说那些废话,想办法迁都去洛阳。” 佛宝奴一愣,却是睁开了眼睛:“为什么就迁都去洛阳?” “辽新都跟金陵的直线距离太近了,这不是好事。”宋北云走到一边给佛宝奴拿了一张毯子盖上,并开始在上头浇热水,烫烫的水将她细嫩的皮肤烫得发红:“洛阳相对新都可是好上太多了,不管是整体的政治环境和军事威胁都小很多。” “那不就是跟你的长安遥遥相望?那还叫安全?那不是你一句话我辽国连首都都没了?” “你是不是疯了?我要打你首都还在乎你在哪?”宋北云把激动的佛宝奴给按了回去:“我只是给你提出一个良性的建议。而且辽新都本来就是权宜之计,是被金人赶到中原之后的无奈之举。” “现在既然没有了外部顾虑,你把首都放在宋国旁边,两国首都距离不过五百里。你跟赵性能睡得着,你们下头的人能睡得安稳?赶紧换地方吧。” 宋北云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佛宝奴也开始思考了起来,毕竟两国首都实在太近了,辽宋两国现在看着的确是亲近,但随着时间推移两国的国力都在飞速发展,即便是不发生战争也会发生贸易冲突,因为商圈重叠就会争夺利益,最后两个首都商圈都会因为这种事而无端受损。 再加上辽新都的地缘性实在是太差了,差到让人难以想象,所以宋北云个人认为现在这个时间点要么往东迁要么往西迁,但是东边有金国,所以西边比较好。 毕竟西边只有一个宋北云。 “好了,不说这个了,等你去辽国之后,我让你规划。” “你说的轻松,你让我规划。笑话,你们家左一个大王右一个大王,我就问你能不能杀。” 佛宝奴愕然,宋北云却哈哈一笑,用力揉了揉她的脸蛋,然后把她扛起来扔到了温泉里头,自己则取下一个大毛巾走了出去:“好好想明白再说,宋北云不是万能药。” “你去哪啊?” “弄点酒来,泡温泉没有酒有什么意思。” 而刚出去,就见赵性坐在外头的大堂中,只在腰上盖了一块小毛巾,手边搂着一个大概三十岁上下的小阿姨正笑得像个反派。 “你有病吧?” 宋北云走出去骂了一声:“光着屁股坐在这?” “里头太热,我出来透透,刚巧碰到这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便聊聊呗。” 宋北云懒得管他,今日这个紫金山下的温泉已经被他给包了下来,本来是为了让佛宝奴过来享受一下这个年后才开业的休闲场所,但没想到赵性非要死皮赖脸的过来。 他手边搂着的正是这个温泉的管理人,算是经理的角色,是宋北云特意托人从日本那边请来的专家选手。一比一按照醍醐天皇之孙,著名的日本雅乐之神源博雅最爱的竹村温泉还原而来。 虽然这边都是烧的锅炉,但锅炉跟温泉也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嘛。 这个项目本是用来给工坊创收的,但现在看来可能这玩意会成为来年的爆款,因为光是试用期的时候就已经被许多社会名流、达官贵人给打听了一圈,到时开业之后恐怕要成为金陵城的新风尚。 “你是怎的想出来用小日本的风格的?我大宋没有温泉了么?” “用你那风格?”宋北云从柜子里取出一壶酒,打开闻了一下,却是日式清酒的味道,抿着嘴摇了摇头,换了一壶黄酒:“雕龙画凤,还有个青龙喷泉?” “昂!霸道!” “是啊,你是霸道了。到时候投资成本都赚不回来,大爷咱们这是要赚钱的。你整得跟华清池一样,一看就是帝王专属。我就问问谁敢在有龙的池子里洗澡,除了你。”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这玩意要高档不假,但也要亲民。突出的是一个雅致和随意,懂了没?” “走,朕随你一同进去洗澡。” “你脑壳坏了吧?辽国陛下还在呢。” 赵性一拍脑袋:“朕都忘记那厮是个娘们了,罢了罢了。那你等会来这边找我,我先跟这个大美人去玩耍了。” “去吧去吧。” 宋北云拎着酒壶走进了自己那边,看到佛宝奴像个浮尸一样飘在水面上,他以为这人把自己泡温泉泡晕了过去,赶紧冲上去救人,但却没想到佛宝奴突然一个翻身就把他压在了水里,然后上来就是一通啃。 再接下来的事不过就是一场赤壁之战,船没沉水花倒是溅了满地。 “操,耶律大兄!美人啊!” 等宋北云和佛宝奴换上了宽松的浴袍走出去时,赵性当时明显愣了一下:“认识你快二十年了,却是不知道大兄居然如此楚楚动人。” “闭上你的嘴。”佛宝奴呵斥道:“你这皇帝当的,怎的越当嘴越是稀碎。” 赵性倒是毫不在意,翘起二郎腿:“奸臣宋北云带坏了朕,当年朕也是个冰清玉洁的人儿。” “滚吧。”宋北云走过去跟旁边伺候着的侍女点了些饭菜,然后又拿出了两瓶酒走了过来:“有些人天生就是烂根的萝卜,就别拿其他人当演示了。” “一想到过完年之后,我便要痛失我狗,我心里五味杂陈。”赵性叹气,再次看向佛宝奴:“大兄,我给你三百壮汉,你把宋狗还我呗。” “好啊,我同意。你问问他行不行。” 宋北云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在桌上敲得嗒嗒响:“如果从金陵和长安双路出兵,如果一切顺利,十五日便能打到函谷关,过了函谷关七日便能直插中原,胜利合围。” “你打,你不打是狗!”佛宝奴嗤笑起来:“真当我辽国是纸糊的?” “他打不打都是狗。”赵性笑道:“说吧,就算去辽国也得给我一个交代。” “我已经跟她说好了,我一来不掌兵、二来不掌财、三来不控权,只给提出改进方案,不直接撰写方案。为期三年,而且大部分时间我需要在长安。” “唔,那还行。”赵性点头道:“还有其他的什么没有?” “大辽年后可能迁都洛阳。”佛宝奴回答道:“就再也不用让宋国恶心了。” “挺好。”赵性点头道:“我大宋也终于不用被你辽国恶心了。” 宋北云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突然笑道:“你说,史书里会怎么记下这一笔?” “顺德三年,初。辽迁都洛阳。” “为什么不是兴化五年?凭什么用你的年号?” “停。”宋北云看着两国皇帝眼看就要吵了起来,赶紧叫停之后说道:“这不是重点,等会讨论一下左柔那边的方案。我可是出卖尊严了,这件事可不能给我办砸了。” “这事好办的很。”佛宝奴靠在藤椅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交给我便是了,不过就是弄虚作假而已。” 盘着腿的赵性则一脸深沉:“你们太天真了,定国公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他是有数的强硬派,一般的王爷都不敢招惹宋狗,但他说不让左柔见他就不让左柔见他,可见他有多强硬。” “关键我也不敢乱来。”宋北云倒是丧气的摇了摇头:“毕竟那是左柔的亲爹,我还能把他弄死不成?” “这件事你别管了。”赵性一挥手:“过了年,我先给你平反。然后你滚回长安,剩下的事就交给两个皇帝了。” 宋北云沉声不语,而佛宝奴却笑盈盈的看着赵性:“你给个道理来,你为何如此信任这个狗东西,我不需要套话。” “朕给他生了个孩子,还不够吗?”赵性张嘴就来:“孩子都好几岁了呢,还封了太子。” 佛宝奴用力一拍桌子,本来就已经发红的脸变得愈发红润:“你不要太过分了好吧!” 723、七年2月14日 雨 辽国皇帝陛下在春节前三日正式开启对宋国的国事访问,这件事在民间引起了广泛的热议。有人说这是两国有史以来关系最好的阶段,也有人说辽国狼子野心,还欠着大宋的中原就跑来拜年,明显不安好心。 讨要中原这件事,现阶段必不可能,因为辽国自己的江山被金国占了不是,真把中原还给了大宋,他们去哪?再加上这几年的收成都不好,去年还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全面旱灾,这个时候不管是哪一方发动战争最终的结果都可能是灭国。 毕竟武器装备再先进,士兵总是要吃饭、辎重总是要启动,再加上辽国的军事可不弱哦,人家又不是没有火器技术,落后归落后,可照样一发子弹可以打死一个人。 所以在这种时刻,平常心对待反而是最好的处理结果,再说人家皇帝这次来本身就是要和大宋签订未来二十年的发展计划,对两国都是利好消息。 “怎么说?” 左柔站在房间里手扶着窗户栏杆看着外头的弟弟:“那头有什么消息没有?” “辽国皇帝来了。”左芳小声的汇报着情况:“前几日姐夫来了一次,父亲不让他进门。” “这老头!”左柔气得直跺脚:“要不是我现在翻不出墙去,我老早就跑了。” “你别指望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呢。”左芳头顶在栏杆上无奈的说道:“反正爹爹这次是铁了心,说姐夫给你个交代,你跟孩子都跟他没关系。爹爹还说,哪怕孩子没爹,他也能让他安稳长大。” “烦死了!”左柔情绪瞬间崩溃,开始用力晃动栅栏:“放我出去!” “姐,要我说其实这次爹爹真的没错。这次我觉得他在理的,虽说姐夫能耐大,可你好歹也是国公家的女儿,又是入了册的公主。无名无分的跟他进了门,以后还怎么见人?到时孩子该怎么办?庶出吗?那不就是妾生的了?堂堂大宋的公主成了妾侍,这说不过去的。”左芳在小声劝慰左柔:“即便说是姐夫不会让你受委屈,可孩子的身份到时如何是好?以后不管是读书还是当官,溯源上去那就是个庶出啊!好说不好听。爹爹这般压迫姐夫,其实就是要让他给个交代,给你给孩子一个交代。” 左柔此刻也冷静了下来,扶着腰坐回到了椅子上:“那整日把我关着算个什么事?” “怕你翻墙出去把孩子弄没了。”左芳哭笑不得的说:“你也知道姐夫是个什么人,心眼又小又护短,要是真的因此把孩子弄没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咱们家怕是保不住了。” 左柔啐了一口:“他敢!” “他真的敢……”左芳左右看了看:“反正你也别着急,安稳在家过个年,年后肯定能想出法子。若是等孩子出来还没办法,那我就等你出了月子,帮你逃跑。” “万万不可。” 这时巧云刚好赶到,听到左芳的话,她脸都吓白了,连忙上去解释道:“小姐,相公那头已经有信了。” 左柔一听连忙回到窗口,急迫的问道:“怎的说?” “相公对我说,辽国自上个皇后去世之后,皇后之位一直空缺,此番佛宝奴来咱们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到时辽国就会迎小姐你去当皇后。”巧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现在还不知怎的瞒天过海,他那头还在商议。” “还有这种事?”左芳都震惊了:“姐夫让姐姐嫁给辽帝???那怎么成!” “要你多嘴!”左柔瞪了他一眼,问巧云道:“你去找佛宝奴,就跟她说我还有两个月才生,让她等两个月。” “不成的,她等不得那么久。相公的意思是让我问问你,按俏俏和金铃儿那么个流程怎样。说……说让我替小姐去辽国,小姐留在这里将孩子生下来,等孩子稍大一些再一同去长安。” “真麻烦!”左柔愤恨的说道:“我已经想出了一万个法子去揍那北海军了,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怀了这么个死孩子!烦人!” “阿姐……你留点口德吧。”左芳央求道:“万一孩子真出了三长两短,你说该怎么办哟。” 左柔挺着肚子在屋子里来回走着,想了一阵抬头说道:“巧云姐,就这么办。你替我去辽国,我在这生孩子!” “小姐……” “嗯?哎呀,你莫要纠结了,多大点事。我要赶紧回去揍北海军呢。” 巧云连忙摇头道:“不光是这样,佛宝奴答应相公是有条件的。她帮相公做戏,相公要去辽国辅佐她三年。” “要是大宋完了,这笔账要记在我爹头上了。”左柔长吁短叹:“真是作孽,那这么说我以后就是辽国的皇后了呗?” “嗯……” “那我是不是就能带兵打仗了?” 左芳仰天长叹,告了一声辞便转身离开了,自己这个姐姐的想法他是捉摸不透的,说她傻她也不傻,说她不傻她又总是说傻话办傻事。 难怪父亲总是对这个女儿毫无办法,现在看来,果然是个男人都拿她没招。 而在另外一头,赵性此刻正在接见佛宝奴,双方的交谈亲切友好,其中就谈到了未来二十年的宋辽发展问题,对此他们充分交换了意见。 一般情况下来说,国君除被俘之外,是不会进入到另外一个国家的首都范围之内的,但自从赵性应邀前往了辽新都开创了先河之后,这种国家级的互相访问恐怕以后会成为一种趋势。 因为只有国君和国君之间才能够讲话题讲的很开,而且还不用顾忌地位身份的问题,这样交谈起来更具有可信度,信息也能更加直白的传递给对方,不会出现误判和误解的情况。 大宋当地的报纸都以大篇幅报道了这件事情,而宋辽之间的深度合作内容也被曝光在了报纸上。 其中包括了教育、军事、资源等等各个重大项目的洽谈合作,两国很可能会在未来开始共同修建一条贯穿宋辽的主干道,这条道路在全线贯通之后,从最西边的玉门关到最东边的海州灌南县,全程可以节省八成的路上时间。 而除了这一些系列的项目合作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人才互换计划。 教育、医学、农业、造船、冶炼等等方面,双方将进行一次深度的交流,互相交换顶尖人才进行交流学习。 这无疑释放出一个信号,那就是在未来,新出现的工科会大放异彩。虽然很多传统守旧的人始终持反对意见,他们在报纸上公然宣称理工科都是奇技淫巧,不堪大用。 但他们的声音终究太小了,被这时代的巨浪直接给拍得粉身碎骨,连一丁点的波浪都没有激荡起来。 而理工科的大势所趋,最直接的受益者便是宋辽两国最底层的百姓,未来大量的工厂会出现,而为了能胜任工厂的工作,许多底层百姓会自觉腾出时间去进行识字的规划,再加上两国还有一个共同的扫盲计划将会在未来五年内逐渐普及。也就是在十年之内,工业革命将会正式启动。 宋北云粗略估计,工业革命的进程将持续十年左右,届时宋辽两国会初步完成一个由农业化社会到工业化社会的转型。 而且由他和妙言可以进行一个工业和科学方向导向,这样可以减去大量走弯路的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宋北云个人认为在五十到八十年左右的时间之内,就可以将世界线拉到鸦片战争时期的科技水平,甚至更高,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快进到一战前后,甚至是二战初期。 之后再用七十年的时间,达成一次前所未有的科技大爆炸,科技线应该能够进入到信息时代。 当然,这都是乐观估计了,毕竟就从他来之前的那个世界线的历程看过来,从用马拉着汽车在紫荆城里闲逛一直到中国人自己的空间站上人儿,也不过就是一百年。 等到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宋北云就会在适当的时候,完成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一次能够经久不衰的大一统,封建官僚体系会在宋辽时代画下一个句号,让东亚永远成为科技和真理的制高点。 当两个中原帝王互相交换协议签下自己的大名再按下打印的那一刻起,世界线真正的开始疯狂的上起了发条。 “大兄啊。” 赵性签署完协议之后,伸手想要去拿佛宝奴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但却被佛宝奴随身女官一把给抱在了怀里。 “这传国玉玺给我瞧瞧呗。” “你是不是梦没醒?”佛宝奴撩起龙袍起身摆驾:“自己回去拿个萝卜雕吧,你们兄弟俩都擅长这个。” “这狗日的脏东西。”赵性骂了一句:“真是抠门,看看能咋样嘛,真是……” 等他骂完之后,却也是起身了对身后的内侍说:“回去给朕准备两百个萝卜。” 724、七年2月19日 雨 爆竹声中一岁除 除夕之日,终究是来了。 这个年宋北云过得有些冷冰冰的,没有了那么一大家子人的热闹,虽然好在把妙言和二儿子给接了过来,加上佛宝奴也算是一种团聚了,但拿不到红姨的红包总觉得少点什么。 给金铃儿的回信刚刚寄出,这头已经要开始吃年夜饭了。本来他想叫老太太和无忧也过来,但老太太说她要和无忧先行回邯郸整理一番,将该搬的东西搬过来,所以年前两人便走了。 剩下的人嘛,其实也大多是忙在了家中,赵性福王他们要去太庙守岁,左柔和巧云在国公府,晏殊现在人在大理整治土司。似乎原本的热闹都已散开,再难有聚首的时候了。 “今年么,人比较少,明年就热闹了。” 宋北云坐在桌前,抱着儿子举着酒杯:“我争取咱们以后每年都在一起过年。” 佛宝奴已经喝得小脸红扑扑了,她其实是最惨的那个人,因为当朝辽国是唯一一个没有太庙的朝廷,不是她不想,而是宗族不许她给祖宗建太庙,因为她有弑父的嫌疑。 虽然她的皇权稳固,但族中的老太爷们真的不太看得上这位皇帝,若是有别人可选择,她恐怕早就被赶下皇位了。 所以她每年过年都会变着花样的往宋北云身边蹭,年年如此。虽然没说,但大家都懂她的意思,毕竟那个偌大而冰冷的皇宫,对她来说就像是个活棺材。 而妙言就更不用说了,她跟宋北云是一样的人,在这个时代唯一能够让她有归属感的,也就只是这位老乡的身边了,虽然她很喜欢独处,但每当过年的时候,她也是希望能够呆在宋北云身边的。 今日一大桌子的菜都是宋北云和佛宝奴做的,佛宝奴笨手笨脚的只能打下手,但她仍然很乐意在厨房里窝着,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她喜欢这种烟火的味道,皇宫里太冷,冷得不像是阳间。 锅包肉、肉末茄子、酱排骨、溜鳝段、粉蒸肉、酸白菜炖米粉等等,都是这两位东北大妞喜欢的口味,宋北云则去金华人刘尚书家偷了一块上好的火腿,混着咸鱼蒸了一大碗。 要说多奢华却也谈不上多奢华,但却能把妙言的眼泪都给吃出来,佛宝奴也就着菜喝得醉醺醺的,非要给大家表演辽国传统狩猎舞蹈,就是那种扮演一头小鹿在森林里漫步的舞蹈。 就……挺尴尬的。 不过最后大家喝的都有点多,把孩子哄睡之后的事情有些不可描述,虽然很下流但真的很刺激。 第二天便是正月初一,按宋北云家乡那边的规矩是正月初一不能出门,于是他闲来无事就在家里考起了辽国太子殿下的功课。 太子殿下已经三岁了,小嘴巴巴的非常能说,但在父亲面前他是真的怂,最后没了办法就说自己是太子,想不回答就不回答,于是被宋北云用竹篾条给打得鸡飞狗跳。 “大过年的打什么孩子。”妙言走过去抱起可怜巴巴太子爷:“就你能耐。” 佛宝奴此刻正躺在天井旁,手上拎着一瓶酒,已经有些不省人事了。彻底放松的佛宝奴,相当不像个人了。 “他就是欠揍,跟老子摆谱。”宋北云撩起袖子:“你是太子,行啊。今日我让你看看谁敢来保你!” 小兔崽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妙言连忙安慰,宋北云却暴呵一声:“不许哭!谁贯的臭毛病,男孩你就算哭也只能在没人的地方哭!” 被震慑一番的太子爷呆呆的看着宋北云,眼角还挂着泪珠却已是不敢再哭出声音了,但那抽抽的吸气声,又可爱又可怜。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妙言走上去拍了宋北云一下:“这几天刚巧没事干,咱们晚上叫上巧云去你说的那个温泉玩吧,你是不知道,外头那家伙跟我炫耀好几次了。” 小宋转头看向躺在摇椅上盖着毯子醉得像条死狗的佛宝奴,嗤笑道:“她?她明早上能起来就不错了。巧云可出不来,你现在去叫她,就等于是在刺激左柔,她非得发疯不可,安稳一些吧……”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东北大妞的酒量就是好,白天还昏昏沉沉,到了黄昏时却能生龙活虎的满地跑,吃吃喝喝一点都不耽误,彻底放飞自我的辽国皇帝陛下,那是真的很闹腾。 今天带了儿子,自然不能在水池里干些肮脏事,甚至都不能在一个池子里泡澡了,宋北云带着儿子,妙言和佛宝奴则在女池里。 “小子,我跟你讲。”宋北云一边给儿子洗头一边警告道:“你老子我,天下无双、世间少有。少的不说,你这辈子起码不能比我差,等过了年你就过去跟你哥哥一起受教育去,少跟宫里那些歪瓜裂枣厮混。” “父亲,你比宫里的先生还厉害吗?” “他们?你等回去的时候问问他们,他们敢不敢跟宋北云一较高下,文韬武略都行。”宋北云自信满满的说道:“只要他们有一个敢应战,就算我输了。” 这倒不是他吹牛,天底下能数得上的大学者宋北云都认识,他可是能跟各种大牛们坐在一起论道的人,就辽国那个文化环境,不是宋北云瞧不起他们,如果不是佛宝奴精通汉学,他连日都不带日她一下的。 毕竟用妙言的话来说,不管是日猴子还是被猴子日,心里多多少少都是会有些阴影的。 宋北云内核本身就是个骄傲的人,他可不想他儿子变得跟贾宝玉一样娇滴滴的,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就像宋北云一样,他也许是个好人也许是个坏人,但他绝对不是个小人。 “爹爹,哥哥会打我么?” “不会。”宋北云给崽打上肥皂,笑嘻嘻的说:“你哥哥蔫坏倒是真的,你可能会被他坑。他肯定是不敢打你的,因为他还有个哥哥管着他呢。” “是大哥哥么?” “嗯。”宋北云点头道:“大哥哥是个特别好的孩子,你啊要多跟大哥哥学,二哥哥聪明倒是非常聪明,就是人坏坏的,少跟他学。二哥让你干什么之前,先问问大哥。还有哦,还会有个表哥和一个表姐,表姐跟你差不多大,比你大不了几天,你要保护好她知道吗?” “嗯!” 温泉最舒服的自然是在泡完之后的吃吃喝喝和按摩了,修脚、按摩、采耳、艾灸,一套下来舒服的让人直哼哼,休息片刻之后再来一份姜撞水牛奶,再上一些苏式的点心。这才叫一个安逸。 “果然血亲就是不一样,早上还把孩子凶得哭哭啼啼,晚上居然还能趴在你身上睡觉呢。”妙言看着崽趴在宋北云胸口已经睡着,不无羡慕的说:“我这么护着他,他都跟我没这么亲。” “你凶孩子了?”佛宝奴瞪大眼睛直视宋北云:“你胆子好大!” “少废话,再让你教下去人就废了。光溺爱有什么用?他是个男孩。”宋北云回头反倒斥责起佛宝奴来:“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孩子有好人吗?你们自己说说!老子的儿子怎么说也得是顶级精英吧?让你们教的到时候成个鬼样子,你们对得起我?” 佛宝奴哼了一声不搭理他,而妙言则在咀嚼着一块脆饼,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不关我事啊,我都不敢管,有人凶的很,就像护崽的母狼一样。” “就是你!”宋北云伸过手过去戳了戳佛宝奴的脑门:“再溺爱下去人就废了!” 佛宝奴翻了个身不搭理他,孩子奴这一点她自己也知道是不对的,但真的是忍不住啊! 妙言看到佛宝奴不说话,倒是主动出来解围起来:“这地方我怎么感觉挺熟的?” “继承北方搓澡文化,融合日本的温泉文化和南方的饮食文化打造的超大洗浴中心呗。”宋北云指着这一片说道:“工坊投资了三百多万贯呢,技师都是从日本找来的,洗脚按摩一条龙。厨师都是从南方各个酒楼茶楼挖来的,等正式开业之后还会有歌舞、戏曲、评书等等。” “怎么?打算清理黄赌了?” “你总得让广大百姓有消遣的地方吧,再说了逐渐取缔色情业和民间博彩也是好事一桩。到时候再把彩票发行出来,大家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么。” 妙言倒是同意宋北云的说法,而这时听到商机的佛宝奴突然坐了起身:“辽国也整一个?” “都行啊,不过你辽国本来就不让逛窑子好吧,都是半掩门。” “你怎么知道?”佛宝奴死死盯着宋北云:“你是不是去过?你怎么这么腌臜!” “你见我什么时候去嫖过?赵性去的。”宋北云啐了一口:“我才不愿让那些庸脂俗粉玷污我的冰清玉洁。” 两个姑娘闻听此言笑成一团,而宋北云却是一脸坦然的说道:“我就是这般纯洁的男孩子嘛。对了,明天的时候我要开始拜年了哦,你们可以自己出去逛逛。” . 725、七年2月20日 雨 宋北云拜年没啥有趣的事,这种事千百年来都是一样的,忍受着强烈的社交不适把成年人该干的事都干干,场面多少还是要走一圈的。 但辽国皇帝陛下逛街可就有趣多了,因为是正式的国事访问,所以她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国格,肯定是不能用正儿八经的方式逛街,而即便是男装也容易被人给认出来,毕竟她的曝光度可是不低。 可是女装就没有这样的困扰了,穿上心爱的小裙子和长靴子,佛宝奴欢脱的像个小女孩一般。 “我跟你讲,我可喜欢穿女孩子的衣裳了。”佛宝奴一边绑着腰带一边喜气洋洋的对妙言说道:“但是能穿的机会可是不多。” “喜欢你就多穿点。” 妙言仍是那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坐在桌子前看着宋北云给她的真空泵和交流发电机的结构示意图,目不转睛的认真让她看上去格外有魅力。 “走啊,别看了,出去玩。” “不去。” 妙言是那种多走两步路就要坐着休息好半天的类型,让她去逛街还不如让她去死,特别是今天大年初二的庙会,那样的人山人海对妙言来说无异于人间地狱。 “那我去了哦。”佛宝奴带上她的可爱小雨伞拎上一个丝绸小包包就往外走。 “小心被人偷了荷包。” “知道啦。” 当皇帝的规矩已经被宋辽两国的这两位给祸害光了,这些都不会被记录在史书上,但毫无疑问他们一定是皇权迫害运动发起者。 说来倒也是讽刺,首先拉低皇权地位的人反而倒是皇帝本身。赵性也许是有意识这么干的,但佛宝奴绝对是被不知道谁给传染的,以前她可也是个张口闭口章法体统的人呢。 景秀桃花的油纸伞,粉嫩异常,拿惯刀的手再拿上这样一把小伞显得多少有些怪异,身上的衣裳也是青绿透粉的颜色,跟耶律皇帝日常的习性完全不沾边的反差,让她看上去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可爱。 她脚上穿的是辽国的小靴子,因为保暖和轻便还具有一定的防水性早已经风靡了整个宋国,一双鞋子价格不菲,但着实招人喜欢。 她一个人坐上了轿子,在轻微的摇晃下,她来到了金陵城最热闹最繁华的集市上。 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一个人徜徉在人山人海的集市中,这显然就透着怪异,不过金陵的治安可不是别的地方能比的,搭讪也许会有但仗势欺人的骚扰还真不多,因为鬼知道这样的一个女子背后会是怎样的势力,乱来可是要出事的。 “等会不是要有开年戏么,到时那地方一定人山人海,咱们就趁乱走过去吗,看到哪家小姑娘屁股翘,咱就钻过去顺势摸一把。” 突然一个声音从佛宝奴身后传来,她猛的一转身,赫然就发现赵性正低头跟一个人低头密谋着,宋国皇帝今日也穿得相当朴素,低着头说着话,浑然看不出是个皇帝的样子。 “这个就不太行,腰好腿好,但衣服也好。这不成,万一是哪个臣工的家眷,怕是要出事情的。” 赵性就站在离佛宝奴不远的地方,而从他们的话来开,这人明显是在对佛宝奴品头论足。 “干这一行,你得摸清一个规律。一是要趁乱,二是要招子亮,三是要速度快。此好比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官家,您是怎么看出来这娘们的身份不一般的?” “你看啊。”赵性一只手伸出来指着佛宝奴的靴子和裙子:“你看这靴子,等闲人家穿的是猪皮,好一些的是鹿皮,再好一些的是牛皮。可你看看这,上头一层细密的绒毛,这定是从金国那边的麂皮所制,麂皮可是金贵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到的,朕那边有几双,贵妃都不舍得穿,你想想。” “官家高见。” “你再看,这娘们的裙子。别上手!你看它那针脚,这是顶好的蜀绣,一两蜀绣半两黄金,这也不是开玩笑的东西。因为蜀中旱了两年,即便是咱皇后那边都没剩多少了,这娘们整条裙子都是蜀绣的,你猜猜这得值多少钱?这能是一般人?要不是看她腿细腰细,我八成都以为是宋北云那狗东西穿着女装就出来了。” “原来还有这般说法呢?” “你啊,还有的学呢。”赵性叹气道:“作为内侍来说,你还不够格,得苦心钻研其中奥秘。来,咱们偷偷看一眼这娘们是谁。” 赵性说着,那把伞就悄悄的靠近了佛宝奴,接着就听赵性哎呀一声:“鞋上绑带开了。” 说着他就顺势蹲了下来,鬼鬼祟祟的从下往上看去,而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就迎面撞上了佛宝奴的视线。 “操……” 他看到佛宝奴的瞬间,嘴上便不干不净的骂了一声并忙不迭的站了起身,拽着自己的内侍就走:“走走走,这地方阴气重,我们换地方。” “官家,那是谁啊?您怎突然这样慌张。” “我与你说了几次了,不该问的……”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佛宝奴在原地嗤笑一声,谁说的金陵没流氓?这宋国皇帝不就是天字第一号的流氓么?也不知等会会是谁家的姑娘遭殃。 虽说赵性这人品格低劣了一些,但好在他不祸害人,不会像地方上的那些恶霸一样,看上谁便抢夺回去,赵性对这一点还是有谱的,他就是单纯的下流罢了。 虽然佛宝奴没有跟宋北云这么一脉的人有很多接触,但就从现在几个有数的人看来,还别说……真的就是宋狗那个混蛋最正常了。 把这个小插曲抛到脑后,阿奴继续打着小伞在集市中闲逛了起来,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些卖各种饰品的小铺子、小摊子,宋国的手工艺品本就精美,再加上许多工厂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出现,现在即便是不上档次的铁器和铜器都已经非常精美好看了。 佛宝奴捏着一束簪花痴痴的笑着,她在想象自己有了一个女儿,她亲手把自家的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模样。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佛宝奴指着摊位上的小零碎:“这三个不要,其他都给我包一下。” 那卖东西的老板人都傻了,再三确认之后,发现对面的老板还真的是这么个说法,他欣喜若狂的把东西都给包了起来,然后开了个比较高的价。 “这么便宜?”佛宝奴一边诧异的从荷包里拿钱一边问道:“你卖这么便宜能赚钱吗?” 那老板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了,他开的价格已经比往常贵了五成,就是等这位老板还价的,可她不但不还价居然还嫌弃便宜? 这就是有钱人吗? 对于佛宝奴来说,这的确是便宜,那些精细的玻璃和铁艺制品,在她看来一百贯是要的吧?就算本身不值钱,可是那工钱难道不算的吗? 可是却没想到人家店家犹豫半天,才开出七贯钱,这让本来还想体验讨价还价的佛宝奴都不好意思开口。 “来。”佛宝奴把钱递给那店家:“不用找了。” 一张十贯的官钞摆在手上,那店家差点都给佛宝奴跪下了,这哪里是有钱人,这分明就是菩萨! 佛宝奴拎着一兜子东西,觉得有些重了,只是伸手一展,旁边立刻便有个女官跟了上来接下了包袱,毕恭毕敬的跟在她的身后。 接下来她又在一个卖包的铺子前停留了下来,这里的包包大多是布制的,有些是扎染和蜡染的料子,还有一些则是皮革制的,佛宝奴便在那里轮番试起了包,不过试了一圈都觉得不太满意。 “长安的包比这里好看多了,要说这东西还是俏俏厉害的。” 佛宝奴自言自语的说着,然后继续往前走了过去。 可是在她没注意的地方,有两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偷偷打量着她。 “这可是个大肥羊。” “按说金陵城的小姐夫人我也认得差不多了,却不曾见过这样的人物。” “什么人物,这就是只大肥羊。”其中一人嘿嘿一笑,抹了一把嘴:“这等人定是好骗的,咱们今年怕是能过个肥年。” “那哥哥你打算如何?” “先莫要捉急,再等我细细查看一番。” 两人合计密谋,而佛宝奴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当成肥羊给盯上了,还是在那里开心的购物,肆意挥洒着来自金钱的魅力。 “哥哥,我见那女子可不是一般姿色,要么来个人财兼得?” “哈哈哈,倒也不是不成。”领头的那个片子拿出手中的扇子,整理了一下头冠:“走,跟上她。离远一些,莫让人发觉了。” 他们两人一直远远的跟着佛宝奴,就如宋北云说的那样,盯梢的其实是最难被发现的,即便是宋辽两国的高手都在护卫着佛宝奴,但却根本不可能发现这样混迹在人群中似乎根本没有目的的人。 直到佛宝奴觉得乏了,带着女官径直走入到一家茶楼之中小憩时,这两人出于职业的敏感性,他们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 今天可能只有两章了,等会要参加个活动,不顺利的话十一点才能结束。 726、七年2月20日 雨 这二人其实在金陵的市井中也算是有些名气的,他们可以说是专业的骗子,虽然都是读书人,但读书人也有误入歧途的不是,这二位就是其中典型。 大的那个叫方之唯,宝庆二年中举,但在当值时手脚不太干净被人发现了,直接剥去了功名赶出了衙门,成了个庶民。 小的那个叫安奇,是个久考不中的秀才,后因逃荒跟随家人前往庐州,后辗转来到了金陵。 这方之唯之前还给人摘抄个书本、写个诉状赚点钱营生,但久而久之觉得这般来钱太慢,于是便开始动起了歪心思。他仗着自己颇有几分才气,再加上年轻俊美,就四处招摇哄骗女子,这几年栽在他手底下的女人可是不少,从名门闺秀到青楼花魁都名列其中。 而他这么久都没有让人打断手脚的原因说起来也好笑,那便是他只骗些钱财而不骗色,在行骗时也会对那些个女子体贴入微、悉心照料,所以许多人明知自己被骗之后却仍然对这人心心念念。 至于那安奇,段位就比这方之唯差了许多,他总是忍不住去动一些不该动的心思,若不是方之唯阻拦,他估计老早就暴尸荒野了。 “哥哥,真的能人财兼得么?” “我方才说笑罢了。”方之唯在楼下看着坐在楼上喝茶休息的佛宝奴道:“这般女子,碰不得。弄到财物,我们必须马上走。” “为何?这女子有何不同之处?” “你瞧……别直勾勾看!小心叫人发觉了,混账东西。”方之唯一把拽过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小弟:“她身上的气度与众不同,还有便是你看她举手投足,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即便是金陵城中那些富家千金也不如她。” “这倒是……” “估计是哪个封疆大吏家的女儿。”方之唯沉吟片刻:“不管了,咱们干票大的,然后就躲回庐州去。” “那哥哥有何主意?” “嘿嘿,你且瞧我的。” 说着,他将市面上最流行的宋北云情诗集掏了出来,在里头找到几首看上去还行的诗便默念了起来。 “又是这个啊?” “宋少保当真是才华横溢,光这一个小册子便让我屡试不爽了,当为骗子的祖师爷。” 正在这时,宋北云刚巧从他身边走过,听到这句话停住了脚步,伸头过去看了一眼:“怎么就祖师爷了?” “去去去,没你的事。”方之唯驱赶了一番,然后看到一身青衣小褂的宋北云,上下打量一番后:“唉?这位兄台。帮我个忙呗。” 宋北云本就是佛宝奴喊来送钱的,她因为大手大脚的花钱,身上带着的钞票都快没了,于是就让女官去寻了宋北云来给她送钱来。 这刚一过来就听人说自己是骗子的祖师爷……这不是污人清白么? “上头,看见没?”方之唯指着远处茶楼上饮茶休息的佛宝奴:“那个美貌女子,等会子帮我将一支早开的桃花送与她,说上一句她人比桃花,清辉映日便可。不管她怎么问,你都莫要说是谁送她的,只说是有公子仰慕佳人,事成之后我给你一百文钱。” “哦。”宋北云点头:“桃花呢?” 方之唯踢了一脚身边的小弟:“花呢?” “这呢这呢!”安奇连忙将一支桃花递了过来:“这帮人真黑了心,一支破桃花要十文钱。” 宋北云接过花,伸出手:“钱。” 那方之唯扣扣搜搜的掏出一百文递给宋北云:“可莫要诓我,我在这一片能耐可是很大的。” “知道了。”宋北云将钱揣入衣裳:“还有,你手上那个诗集,是假的。宋少保压根没出过诗集。” “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你个小厮读了几页书就以为自己博古通今了不成?若不是宋少保写的,天下谁又能有这份文采?你啊,还是年少。” “你妈……” “你骂人!有辱斯文!” 宋北云懒得跟他屁话,他那头还有很多事要办,晚上还有一个宴会,上头有绝大部分的勋贵和重臣,宋北云洗白之前还要在他们面前焯一道水,现在时间十分紧迫。 他拎着桃花走上了茶楼,来到佛宝奴面前把花往她面前一放,戏谑笑道:“这是谁家美人等春桃啊?” “怎么才来啊,钱呢?” “喂,你好歹自己身上带够钱吧,让我给你送是几个意思?”宋北云给他放下一个包:“钱在里头,省着点花。赚钱不容易。” “你怎的穿这么一身?” “别提了。”宋北云叹气道:“我等会要去群臣春宴,回家换了礼服,都已经在宫里了。我总不能穿成那个德行满街跑吧?” 佛宝奴笑了起来,低下头闻了闻桃花,抿了抿嘴:“怎的想起来送我花儿啊?” “嘿,还真不是我送的。”宋北云拿出一百文钱放在手里掂了掂:“下头有俩书生让我给美人儿送个花,还给了我一百文钱呢。” “你!” “行了,你小心点。我走了,那头马上就要开场了。” “可是赵性……” “他早就被抓回去了。”宋北云一脸恨铁不成钢:“这厮趁着开年戏的时候去摸人家小媳妇的屁股,被捕快给逮了。福王爷去保的他,福王的肺都快气炸了,差点就拿出祖宗家法上打昏君了。” 佛宝奴笑得咯咯响,她是万万没想到赵性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宝,走了哦。” “好肉麻……”佛宝奴打了个冷颤,但却还是拽住了宋北云的袖子:“等一下。” “干嘛?” 佛宝奴拽着他的衣裳让他弯下了腰,然后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滚吧。” “谢陛下隆恩。”宋北云捏了捏她的脸:“走了。” 宋北云下去后,佛宝奴一直趴在栏杆那目送着他,而下头那两个人以为那拿着花的美人是在寻找他们,那方之唯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裳,朝上头挥手示意。 但佛宝奴的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些人,她眼里满满都是宋北云,直到狗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她在坐回位置中。 下头那俩可就会错意了,他们以为那美人儿是看到了他们而害羞。 “机会来了。” “哥哥,走!” “不可。”方之唯沉声道:“此时不是好时机,要等上一手巷前深色灯火如画,月似吴钩树影乘风。” 而佛宝奴在上头将桃花摘下放入嘴里咀嚼了起来,然后吐了出来:“不好吃。” 这两人一直在外头等到夜市灯火初上,饿的那叫一个饥肠辘辘,安奇捂着肚子说:“哥哥,你身上还有钱否?我这已是肚子空空,都泛起了酸水。” 那方之唯也是闻着周围传来阵阵食物的香气一口口的咽唾沫。 “要等。” 佛宝奴老早就看到下头窘迫的二人了,他们在那站了一个多时辰,要是还看不见她的眼球就能拿去熬汤喝了。 她倒是觉得有趣,方才宋北云说这两人给自己送花,其余的倒是没有说什么。 不过佛宝奴可不是那种躲在深闺之中不谙世事的小废物,她也就是被宋北云这种妖怪压制罢了,其他人在她面前可都算是小儿科。 要说一见钟情,佛宝奴不会信的,即便是自己遇到宋北云都没能一见钟情,还是跟他生了儿子之后才逐渐有了感情。而听金铃儿说,她跟宋北云也都是互相见色起意,什么一见钟情就是狗屁。 而且下头两个人一起一见钟情吗?显然不可能。所以这两个人应该是骗子。 至于让佛宝奴做出这样定论的理由有三点,一点是他们明明看上去很窘迫了,但仍然会送花摆阔气,这不符合常理。第二,他们身上的衣裳虽然不差,但好像很饿的样子,这说明他们将大部分的钱都用来装扮自己了,这样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第三,无他,女人的直觉而已。 “来。”佛宝奴将桌上的烧鸡和羊腿推上前:“去把这两样给下头那两个小可怜吃了去。” “陛下……” “去吧。”佛宝奴一挥手:“他们也挺可怜的。” “等等。” 女官刚要下去就被佛宝奴叫住了,她轻描淡写的说道:“就说是你家小姐请两位公子吃的,机灵点。别给我上去就说是陛下赏赐。” “卑职明白……” 而下头那两个老哥,他们怎么样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被富婆眷顾了! 看着摆在面前的烧鸡和羊腿,他们眼珠子都直了,此刻天下的诗与远方都不如眼前的苟且来的简单直接有吸引力。 可就在小弟要接过东西时,方之唯却伸手阻拦道:“替我多谢你家小姐,她许是有些误会,我与愚弟只是在此寻求文章罢了,并不饥饿。” “求文章?求什么文章?”他那小弟愕然的抬起头:“哥,烧鸡啊!咱们多久没吃肉了!” 方之唯咬牙切齿道:“不过是几日清修你便如此姿态!往日山珍海味吃了许多,你连这几日的苦修都忍不下来?” 他的态度坚决,那女官却也不可能把东西带回去的,那可是陛下…… 所以她只好将东西放在旁边的台阶上,转身便离开了。 “去,把这东西给扔了。”方之唯大声命令弟弟,似乎专门说给那女官听一般:“莫要让酒肉荤腥污糟了我的眼。” . 727、七年2月20日 雨 金陵城的夜市本来就是秦淮河上的风景之一,白天时热闹,晚上时候更加热闹。 辽新都比不得,金上都比不得,唯一能比的只有西北长安的朱雀夜市,沿着贡院街一路走过,整个秦淮风景尽收眼底,河上有船、船下人影如梭、灯火通明。白日贩卖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的小贩撤换了下来,换成了买小吃的、卖宠物的、卖各国珍奇的、卖字画古董的等等,换了一个风格但是热闹依旧。 秦淮河上的画舫中传来悠扬丝竹,清风慢扶柳,绫罗有洞天。和风细雨之中的秦淮河别有一番奇景,置身其中便是如同走入了迷离之境,倒是个美不胜收。 “哥哥,你不是不吃么?” “别废话,赶紧吃完它。” 兄弟二人躲在小巷的阴影之中,方之唯撕下一个鸡腿三两口便吃了个干净,就连那根腿骨都让他咀嚼了一番,细品其味。而那旁边的肉块更是让他二人包着白面馍馍早已吃了个干净。 扔?这东西若是扔了,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这些日子年景不好,鸡鸭羊猪狗都涨了许多,普通人家月余能吃上一次便已是不易,更别提他们这样的落魄子弟。 吃饱喝足之后,兄弟二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饱嗝,小弟拍着肚子说道:“那家小姐真是人美心善。” “还有钱。”方之唯非常认真的说道:“不是一般的有钱。” “对,还有钱。” 不说废话,方之唯最擅长的能耐便是观察入微,从送来的那些肉食可以看出来,上头那位小姐一定不是本地人,她点的这些都是这醉春楼的名菜。 一个女孩子家家能吃多少呢?但既是吃不了多少却有点了那么许多,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家压根就只是为了尝尝这金陵城的滋味。 这醉春楼的东西可不便宜,一只烧鸡五百文,这还是去年没闹旱灾之前方之唯跟一位小姐去吃饭时的价码,如今的话怕是得涨到了一贯钱还多。 而那一大盘子烧羊恐怕也是昂贵的很,全都是羔羊的羊排,外头买来生肉都得三四百文钱一斤,这再加上草原厨子的手艺和这寸土寸金的贡院街,少说一斤在醉春楼得卖上个七八百文钱,刚才那一根羊排便是一斤有余,人家小姐一给便是十根。 这出手可不是一般的阔绰了,哪怕是金陵城那些个有数的富户都不敢这么糟践钱呢。 “哥哥,这盘子里还有些汁水,等我再去讨要个馍馍来,咱兄弟将它蘸蘸吃了罢。” “没出息的东西。”方之唯斜眼瞪了自己这蠢蛋小弟一眼:“等会子你一句话都别给我说,差点让你给搅合了。” “我晓得……” 方之唯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憨包似的兄弟,见他这头在答应那头居然在舔盘子,便是没好气的摇了摇头,掏出一张丝质手绢擦了擦嘴,整理了一番仪容:“等会子咱们在街上便去巧遇那位女菩萨,今夜保她开心愉悦。” “怎的个开心法?” “到时你便是知道了。”方之唯在手中一拍扇子:“走!” 两人趁着夜色走入了秦淮夜市之中,而佛宝奴此刻正站在一处柳树旁,对面正有一个画匠在对她的进行临摹,现在这种画像的生意可是火爆,大姑娘小嫂子都爱在这里让匠人画上一手,摆在家中亦或送人。 佛宝奴自然不能免俗,她穿上男装时就再也看不到自己这样的姿态了,所以她想给自己最美的样子留下纪念,即便是要在这里站半个时辰也在所不惜。 “这位姑娘,看你的模样,应该还不到双十吧?”画师为了避免顾客无聊,一般会边画边和人家聊天,所以一般都会想到什么说什么:“年轻真好啊。” 佛宝奴噗嗤一笑:“你说笑了,我已快三十了。” 认识宋北云的时候,她便已经二十三了,如今快五年过去,孩子都已经三岁有余,还二十呢……这老板可是真会说话。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夫人可是真出少啊。” 佛宝奴听惯了“吾皇圣明”“陛下英明”之类的恭维,冷不丁听到这样一声别具一格的夸赞,她笑得很是由衷,虽然知道这画匠说这话是种拉拢顾客的话术,但不知怎么的,听到就很开心。 不多一会,画卷完成。佛宝奴走上前看了一眼,觉得这人的手艺相当可以,将自己画得是娇柔美丽,十分养眼。 “夫人稍等,我这便给您装裱一番。” 在等待画匠装裱时,佛宝奴撑着伞眺望着秦淮河上的风光,两岸灯火映入眼帘就如繁星点点,置身其中仿佛置身银河。 上过战场见过杀戮和残檐断壁的佛宝奴不由得心生感慨,感叹一声太平当真千金难求,再转念一想一手缔造这一切的人居然是那个会抱着自己叫自己宝宝的坏人,她就不由得笑出了声音。 “夫人好了。” 一声呼唤将佛宝奴从神游太虚给拉了回来,她让女官接下了画卷给了钱便离开了。 她其实是有些怪癖的,比如一般不会直接接下别人递上前的东西,这让他看上去比较高冷,但殊不知她只是嫌脏罢了。 但说来也奇怪,自己明明那么嫌弃他人,但偏偏在遇到那个狗东西时却干什么都不嫌脏,甚至就连咽下他的那个东西都…… “陛下,那两个泼皮过来了。” 女官小声提醒了佛宝奴一番,而阿奴却只是笑了一声:“无妨,你没见宋少保都不把他二人当个物件么?” 想到自家狗男人不光不把那两个人当回事,甚至还骗了他们一百文钱就觉得有趣。 而宋北云不当回事,难道佛宝奴就会当回事么?作为一个十五岁就游历四方、十七岁上战场、二十三岁便挥师北上打到了阴山侧的人来说,这种场面简直就是玩笑罢了。 至于说什么想勾搭佛宝奴,那也真的是个笑话,就凭这些人那也配?也不看看她男人是谁,宋北云可不是五短身材靠卖烧饼为生的市井小民,那可是个以纵横之术驰骋三十六国从无敌手、以一己之力打造盛世王朝的人、是一国皇帝宁可用十六州县换而不得的人。 所以宋北云对这种事并不上心,佛宝奴自然也不会上心。 “对了,韩姬最近可还好?” 佛宝奴突然想到了那个在大西北修路的韩姬,这一晃都快两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 于是她开口问了一句。女官则立刻上前说:“韩大人有些日子未曾上报了,似是因为工期很紧,她如今已随工程队进了山中。” “也算辛苦了,你明日捎封信回去,给参与修路者以嘉奖,让他们过个好年。具体事宜让吏部斟酌。” “是。” 说话间她已经来到了一处猜谜的摊位之前,摊主会将灯谜和奖励都放入灯笼之中,花上十文钱便能猜上一段,若是答对便能得来奖励。 虽然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木头发簪、小荷包、手工的小虎头鞋、布娃娃等等之类,但这个游戏却是很吸引人,不少年轻女子在情郎的陪同下在得到一些小礼物时会发出惊叹的欢呼,让人尤其感叹青春。 灯谜有很多,但简单的很快就被他人给抢到了,剩下的一些比较难的都留在了那里,里头的奖励虽然是最好的,但却始终无人能摘走。 佛宝奴走上前让女官给了老板钱,摘下了一个灯谜:胖娃娃,滑手脚,红尖嘴,一身毛,肚里红。 佛宝奴端详一阵,想了半天却也没想到个答案,刚要摇头放弃时,身边却传来了个声音:“这不是正是桃么。” 回头看去,正是那两个小混混之一,之前只是远观,这放进了一看倒也算是个俊俏的小男人,身上穿得也不差,手上拿着一柄扇子颇有些风度翩翩的模样。 “姑娘好。”方之唯握着扇子朝佛宝奴拱了拱手:“方才多谢姑娘相赠,但姑娘似乎有些误会,我兄弟二人并非是在路边乞食,而是因那文章写得困倦,便出来观摩一番人间百态。等姑娘走了之后,此事一直在心中纠缠,若是不向姑娘解释,怕是彻夜难眠。” 佛宝奴嗤笑一声,没有搭理他。只是她这冷若冰霜的模样突然笑了起来,霎时间就如那含苞的茉莉刹那盛开一般,惊艳了方之唯一脸。 方之唯没有太靠近,而是站在佛宝奴身边,满脸笑容的看着她道:“姑娘似乎不是本地人啊,不知姑娘从何处而来?” “辽。” 佛宝奴冷冷的回答了一句,方之唯连连点头:“那便对了,我观姑娘身上之气度,犹如万顷辽河,恬静而深邃。不似南方这小家碧玉一般,看来小生却是没有看错。” 他的话术挺厉害的,不管是表达也好还是语气也好都能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说不上喜欢但绝不讨厌。 见佛宝奴不说话,他便将灯谜的答案写给了摊位的老板,老板递过来一个木雕的小挂件,他接下后顺势递给了佛宝奴:“姑娘,请。” ( 728、七年2月21日 雨 作为一个整日徘徊在女人之间游走并以此为生的人,他才不介意什么对方的态度冰冷,只因见过太多这样的女子,只要自己不要脸、不计较,百炼钢也能化作绕指柔。 就他的经验来说,越是刚开始看上去冰冷的女人,到后面就越痴缠就越沉迷,反倒是那种一开始欢欣鼓舞、跃跃欲试的女子,只要新鲜劲一过反倒是最会翻脸不认人。 佛宝奴往前走,他便走在旁边,不管佛宝奴搭理不搭理他,只要遇到佛宝奴稍微留意的物件,他便会在旁边小声讲解着来历和典故。 从秦淮河说到夫子庙,从贡院说到木雕,话虽多但却并不喧宾夺主,就像个导游一般在介绍者,风土人情、奇闻异事也都是信手拈来。 说实话,这种人不讨厌的,佛宝奴虽然不愿意跟他说话,更不可能从他手上接东西,但却还是会很耐心的听完他的介绍,比如那些秦淮河上的故事,花魁们的血泪、贫贱时的爱情,倒还真的是有几番意思的。 这一点他比宋北云强,宋北云的孤高是很可怕的,那厮从不愿意去打听什么民间趣闻,更不会给她细心的解释什么风土人情,虽然佛宝奴也不会问,但从对那家伙的了解来看,即便是问了,他恐怕也只是会找个人来解释。 “此处便是三娘泉。” 方之唯指着一处看似不起眼的井,小声介绍道:“据说早些年金陵城内有这么一桩事,那时大宋之都还在汴梁城,此处有户陈姓人家,家中有个女儿年方二八,生的是貌美如花。但那户人家夫妇二人皆嗜赌成性,有一日输得没了法子,便将女儿典当于人。殊不知那陈三娘早已与同乡少年有了情愫,少年进京赶考,却不知道心爱之人遭了凌辱,等功成名就回乡之时却发现三娘已投井自尽,他心中悔恨,便在三娘投井之地种下了一颗大槐树,后此地便成了有名的三娘泉,据说有情人在七月初七井中投下一枚铜钱,便能与情郎厮守一生。” 佛宝奴看着面前的槐树和树旁石碑上的三娘泉,表情不屑,转身就往前走。 “姑娘不试试么?据说还是挺灵验的。” 佛宝奴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这方之唯,戏谑的问道:“我为何要靠一个投井自尽的傻女人保佑?她配吗?” 一句话将方之唯给噎得一滞,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原本他以为面前这女子要么会想到从前而感怀,要么会被那动人的故事给感化,却是没想到她张开嘴便是一句“她配吗”。 这让人如何回答? “姑娘倒是巾帼不让须眉。”方之唯干巴巴的恭维道:“是小生……小生……” “赏。”佛宝奴懒得看他尴尬,只是伸手一挥,旁边的女官立刻上前掏出十贯的官钞递给方之唯。 “啊……这……”方之唯人都傻了,这还没开始骗呢,咋就给上钱了? 拿着钱,他那小弟连忙上前观摩:“哇哦!这娘子好有钱!上来便是十贯啊。” 方之唯这时也清醒了过来,看到前方的佛宝奴已经走远,他也顾不得细想,便连忙追了过去。 他继续当他的导游在给佛宝奴介绍着这里的风土人情、民间故事和风味小吃,但心中却越来越虚,因为他开始发现面前这位姐姐跟别家的不同了。 气场真的太强了,面对别家的女子时,他总会想着下一步该如何进行,但面对这姐姐,他感觉自己在给上级官员汇报工作。 当有的地方人家不满意,只要眉头一皱,他就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就是那种压迫感让他不由自主的停下来。 特别是说到什么灵验、保佑亦或是邪门的时候,对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屑…… 不屑懂么?比如南京城最有名的凶宅,往常方之唯在这个地方无往不利,那些姑娘听到那恐怖的故事即便是再矜持也会面露出惊恐。 但这姐姐听到什么灭门惨案、人肉包子和什么鬼怪作乱时,脸上居然是不屑,甚至敢踏入阴森的凶宅之中溜达一圈。 这种姿态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方之唯心中可不止是感叹,简直就是惊叹。 那些常用的话术根本无法打动面前这个女子,甜言蜜语说了、才华横溢展示了,但却没有任何用处…… 唯独把她逗笑的事却是在背诵宋北云诗集时,但这种时候怎么能笑啊?难道不应该是感动吗?别人家的女子在听到那些缠绵悱恻的诗时,无一不是满心感触的望向天际,亦或是轻柔叹息。 “这诗是那个宋北云写的?” “是啊,我大宋一等一的才子,诗文双绝。” 佛宝奴再次不由得笑出了声来,宋北云什么能耐她还能不知道?那些仿冒的粗制滥造的诗文,只能说是临摹了他的形却没有里头的魂。 因为宋北云从来不会写情诗,他写的词从来都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从来都是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怎会写这种明月、美人、柔甜似水的矫情。 “行了,退下吧。” 佛宝奴一挥手:“赏。” 女官再次上前给了方之唯十贯钱,然后跟着佛宝奴转过头钻入了路边的一辆马车。 马车滚滚向前,方之唯被留在了原地愣愣发呆,而他那小弟凑了上来:“哥!咱们发财了!” 是啊,发财了。一晚上人家姐姐说了八次赏,自己就得了八十贯的赏钱,这是等闲人家两年都赚不到的钱,但在那姐姐面前就像是给路边的阿猫阿狗喂上一块骨头似的轻而易举。 这种反差让他透着一股子难以描述的难受,非常非常难受的那种,但光是难受还是轻的,最关键的是那种小心翼翼让他不得不时时刻刻都注意言辞,别说开一些带颜色的玩笑了,便遣词造句都仔细思考,让他恍惚回到了当年进考场的时候。 “明日咱们还能再见到她么?”小弟上前问道:“多来几次咱们就能金盆洗手了。” “不……”方之唯用力摇头:“我不想再见到她了。” 而佛宝奴在回到住处之后,来到了宋北云那边,看到小宋正在啃着鸡爪子泡脚,她眉头一挑:“回来了呀?” “嗯,玩的还开心?”小宋把面前的鸡爪往她面前推了推:“味道不错,我晚上卤的。” “你卤的啊?”佛宝奴凑过去:“喂我。” 宋北云给她喂了一个鸡爪子,然后笑道:“明天打算去哪里玩?” “明日啊,打算去新城转转,看看你这边的新城怎样。” 宋北云点了点头:“我可能没空,你又的自己去了。” “我找到向导了。”佛宝奴笑着说道:“那个小泼皮还挺好使唤的。” “也行,那种地头蛇都挺好使唤。” 佛宝奴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都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宋北云听来,他一听就知道那个泼皮的目的,估计佛宝奴也知道,但不是宋北云看不起他,就他那个层次,佛宝奴这样的人他吃不住的,甚至都不用佛宝奴说什么,光那个气场就已经不是那等人能吃得消的。 上位者是自带光环的,即便是赵性那种癞皮狗一般的人,只要他不笑,往那一坐就已经足够让大部分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佛宝奴在气场上远胜于赵性,一个能挥舞斩马刀嗷嗷把草原勇士追过阴山的人,很多事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抱抱……”佛宝奴突然张开手:“要抱抱。” “是不是病了?”宋北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突然撒什么娇。” “今天走累了……” “行吧,抱抱,抱抱。”宋北云张开手轻轻抱着佛宝奴:“陛下回去之后记得迁都到洛阳。” “知道啦,不用三番五次提醒。” 宋北云点头,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既然陛下累了,那要不要我帮陛下洗澡呀?” “嗯……要!抱我去。” 第二天一早,正在破败屋中做饭的方之唯突然被敲门声惊醒,他好奇的打开门想看看是谁来找他,却是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到昨日那个“丫鬟”。 “小姐让你过去。” 女官的语气生硬且阴冷,吓得方之唯一哆嗦。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不了,请转告小姐,小生今日有事……我……” “少废话。”女官眉头一皱,拎着他的领口:“让你过去便过去,哪由得你罗嗦!” 方之唯挣扎了一番,却没想到这丫鬟的力气居然如此之大,在她面前自己都不能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了,根本就是那只鸡呀! 被抓上马车的方之唯求饶道:“姑奶奶,我真的不想去了……我炉子上还炖着汤呢。” 女官半闭着眼睛根本不跟他废话半句,那可是圣旨,圣旨是他一个庶民说不去就不去的?能由得他? 来到城外的十里亭处,方之唯被放了下来,抬头就看到一辆更华丽的马车停在那里,女官拽着他走上前:“小姐,人带来了。” “嗯。”马车里传来一声动静:“走吧。” 729、七年2月21日 晴 大年初三,紫金宫。 作为新皇宫的第一次投入使用,赵性显得相当亢奋,哪怕只是一部分功能区域开放,但他还是迫不及待的要在这里召开第一次青龙苑扩大会议。 这一次的会议主要是为了吸纳更多青龙苑的组织成员,而这一次则主要面向民间。 这次受邀而来的人一部分是与宋北云相熟的进步青年,一部分是在科学技术岗位突出的青年,还有一部分是社会上一些比较有思想和能力的年轻人。 他们会在紫金宫上接受赵性的召见,并且讨论未来国家的思想导向和针对一些问题的解决方案。 “你放松点。”宋北云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次会议相对比较轻松,我们主要讨论一下扩大青龙苑的组织范围,吸纳更多的人加入。你这一副尿尿都劈叉的样,谁愿意跟你一起干啊。” 赵性在旁边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当了这么久的皇帝除了第一天登基的时候这么紧张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属于爱谁谁的姿态,但今天不一样了。 虽然宋北云嘴上说的轻松,但实际上赵性知道今日之会议将要决定未来一百年中国之发展并且要逐步完善现行的虚君制度。从虚君实相逐步转变为虚君实政。 在三国志当众,曹操和诸葛都是这样的,但他们都出现了偏差,就是两人都没有考虑到死后的该怎样继续政策。 如今,青龙苑的扩大会议,明确的要将这一条进行到底,怎样将皇权和压迫了人民数千年的特权关进笼子之中。 “我从来没有想过。”赵性吸了吸鼻子:“有朝一日王权会终结在我的手中,忐忑有激荡。” “你想的美。”宋北云啐了他一口:“革除王权的前提条件是国家大乱,积弱贫困。如果在盛世贸然这么干会出乱子,我们现在是讨论未来怎么将王权关进去。究竟是王权与政权并存还是替换掉其核心内容进而随着时代一起更迭,这都是试探性的尝试,你还想罢工?门儿也没有!” 古往今来甚至未来,天底下可能都没有一个人像赵性这样不想要当皇帝,这厮倒也是个长情的人,他的终极梦想始终是带着几个狗腿子四处招摇调戏妇女。 而当皇帝对他来说,似乎也就真的是个业余爱好,一个凭兴趣而当皇帝的人。 “再者说了,你要知道一件事情,现在的天下真的是你的天下么?”宋北云拍了拍赵性:“我们打了官僚、我们打了世家、我们打了军阀,但还有一个东西你没有动呢。” “乡贤!” 赵性提到这个的时候紧锁眉头,这才是真正积压在国家、民众身上的一颗巨大的毒瘤。 法令不下乡的情况始终存在,乡民之间的斗争也好、执行制度也好,他们从来不会去问官府也不会去找官员而会去寻求当地的乡绅长老主持公道,乡贤之命大于朝廷之命。 想要割掉这块毒瘤,大宋必须经过一场血与火的洗礼,宋北云之前一直说的牺牲,真正的意义就是在这个地方。 “保证城市发展,革除农村陋习,我们需要的是思想和肌肉的双重力量。”宋北云转头看向赵性:“想要在国家不崩溃的前提下将乡贤的管控力完全剿灭,这个难度不亚于你挥师多瑙河。” “你觉得该怎么做?” “我知道有一个法子,但是那个法子很冒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干。”宋北云摇头道:“那会是一场浩劫,杀敌一千自损九百八十五。” “那如果不这般的话,该是如何?” “这不,准备讨论了。” 随着时间的临近,宫门打开。外头的二十几个青年人随着内侍官的指引走入皇宫之中。 这些人无一不是经过重重考验、无一不是经过层层筛选,看着那精气神都跟常见的人不一样,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充满愤怒的眼神,还有昂首阔步的姿态,绝对都是精英之才。 这其中有跟宋北云在报纸上对骂的人,也有为了受灾百姓慷慨请愿者,还有对现在状态不满并在不满的基础上奋发而为者。 走入大殿之后,他们看到的是一张盖着蓝布的大桌子,周围摆着很多椅子,每个座位之前都有一份章程,而最前端坐着的赫然就是大宋皇帝赵性,而在他旁边跟他攀谈的应该就是宋北云了。 “欢迎啊。”宋北云见到人都来了:“诸位都不用客气,大家自己找位置坐吧。” 走来的人面面相觑,很多人其实在看到皇帝和宋北云时,其实是认为自己来了鸿门宴的,甚至以为这是宋北云故意把他们弄来瓮中捉鳖。 但没想到的是看到的是如此离奇的一幕,这让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赵性也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笑着说道:“今天嘛,没有皇帝也没有臣子,我请诸位青年才俊来到此地,不过就是想与诸位探讨一下未来的大宋、未来的中国该何去何从。” 宋北云笑着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吩咐内侍端来茶水分发了下去,然后自己首先开口:“大家先互相介绍一下。宋北云,庐州人士,二十五岁。” “赵性,汴梁人氏,二十八岁。”赵性指着自己介绍道:“诸位都认识吧?” 说完屋子里的人都纷纷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就缓和了不少。 “丁康,杭州人,二十四岁。” “孙逸丞,汝州人士,二十九岁。” “王则招,广州人,三十四岁。看来我是最老的了。” …… 介绍一圈下来,这些人天南地北哪里的人都有,川渝巴蜀、极北苦寒、岭南烟瘴,无一不涵盖其中。 这些人之中有贫民出身、有军阀出身、有乡贤出身、有书香门第也有军旅之家,总之就是各个阶级各个层次都涵盖了。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狂热的挚爱着这个国家,就是那种一旦大宋国门被人敲破,他们会在城门口血溅七步殉葬与此的人。 “我知道你。”宋北云指着一个个子瘦小的年轻人:“林尚青,飞花令的作者,可是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屋中的人再次爆发出笑声,那小个子林尚青则摸着后脑勺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今日不是报仇的时候,等我闲下来的,看我不好好的骂你一通。”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呢,作为这次会议的主持人,现在先给大家介绍一次会议的流程。首先,诸位面前都有一份章程,都拿起来阅读吧。若有理念不合者,可以随时离开,绝不强求。” 会场中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开始阅读起那份章程来,上头的内容乍一看并没有什么,但细细读来却是让人头皮发麻,热血翻涌。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阅读着上头的内容,屋中也只剩下了翻阅纸张所发出的脆响。 赵性看了一眼宋北云,而宋北云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他们能认同么?” “能。”宋北云压低声音道:“这些人都是有反骨的,每一个都是将帅执宰之才,只是缺的一份引导。” 时间过的很慢,赵性有些百无聊赖,而宋北云此刻的耐心显得特别好,他只是双手抱臂静静等待,因为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是要把这份章程看上两遍以上的。 章程中的内容需要他们细细品味、细细咀嚼,即便是宋北云这个撰写人,前前后后也写了三十遍,修改了上百遍。而这还并非是最终定稿,以后还是需要相应删节增添。 赵性早就看过了,他现在就是看在章程的第一页那三个至高发愣,这里没有一定点皇权的事,全篇都是国家、人民和未来。 这让他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求一道长生的欲望,想去看看未来之中国究竟是何等模样。 “大家都好了吧?” 宋北云看到大部分人都合上了章程,他站起身来:“若是看完了,现在是提问环节。官家与我会尽可能的回答诸位,若是我们回答不了的,将会拿出来进行探讨。” 既然人家都说了放开了来,这帮充满了纯真而质朴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年轻人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问题就如潮水一般的扑向了宋北云与赵性,他们两个人将能够解答的问题都回答了,然后将不能回答的问题都记录在了本子上。 而这里大部分的问题其实都可以归类在宋北云之前提出的三大问其中。 即:为什么要缔造一个这样的国家,怎样缔造一个这样的国家和在这个过程中该干什么? 当然,也有不少人问了一个问题——皇帝怎么办? 这些问题能解答的都解答了,不能解答的则进入了一个反问。 “诸位认为当下大宋乃至中国,最根深蒂固的顽疾是什么?” 有人回答贪污腐败、有人回答政务拖沓、有人回答思想冗杂,却只有一个人回答到了宋北云希望的那个点上。 “当今之华夏顽疾,便在法不下乡。法理不下乡,百姓皆愚昧,愚昧者不可成事。” 宋北云打了个响指:“则招兄,继续说下去。” 730、七年2月25日 晴 一整天的会议,从白天到黑夜。每个人都得到了发言的机会,而宋北云并不需要抨击,他需要的是有人能提出解决方案,这些人恰好都在奋力的提出解决方案。 有些方案被驳斥了,他们也并不气馁,整理好笔记,回去当做是学问来做。 而提出乡贤问题的王则招,恰好他正是出身于乡贤家庭之中,其父是岭南乡中领袖。他曾亲眼目睹乡间私斗如征战,而有些乡县之中甚至于将朝廷法度视为无物,即便是县太爷在他们面前都说不上话,想要政绩必须乖乖跟这些乡贤长老合作。 “纵观长久,我认为乡中恶治必清理之,纵观未来之中国,没有乡贤误法尤其重要。” “王兄,你这是背叛啊。”宋北云转身递给他一杯温热的米酒:“你原本可以成为那乱法的乡贤。” 三四十岁的王则招接过米酒道了一声谢,回头又看了一眼正坐在那吃饭的赵性:“官家,何为叛。” “不忠咯。” “国与家,谁轻谁重?” 赵性连头都没抬:“天底下哪有这种比较的,国与家当然都重,国便是家,家便是国。国中有千千万万的家,万千的家汇聚成之国。” 赵性一番车轱辘话整个把这位三十四岁的大哥给整蒙了,他沉默了好久才开口道:“官家,我不认为我是背叛。” “当然不是。”赵性放下碗看着他:“伟大者之所以伟大,便是在是非面前能够清楚明白自己所需所求。再说了,你说的是乡贤有问题又不是你父亲有问题,你父亲是乡贤不假,但并非乡贤就是你父亲。” 宋北云侧过头愕然的看向赵性,这厮什么时候能说出这种话了?神奇的很。 “现在读书也卡在了乡贤们的身上。”王则招说道:“其实大部分乡贤是不许孩童读书的,虽然江浙一带天子脚下还好说,可若是去了偏远之地,诸如岭南。那便是另外一幅样子了。” 宋北云沉默不语,他真的是不太愿意把终极绝招放出来,那毁天灭地的一招虽然足够摧毁乡贤的统治力,但大宋也会错过这黄金十年。 可在这件事上,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先系统的进行学习再去执行变法。 “我们还有时间。”赵性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宋北云,然后对王则招说:“如今大宋有了你们,明日可期。” “谢官家抬爱。” 又聊了一会儿,赵性便让王则招去休息了,而他坐在上书房中喝了口汤跟宋北云两人相顾无言。 “行了,你别太犯难。你又不是神仙,再说了你已经做的够多了。”赵性如此安慰道:“你我完成不了大业,不是还有子孙么,子孙还有子孙,泱泱华夏是死不绝的。终有朝一日能完成你我夙愿。” 宋北云撑着膝盖,长叹一声:“好难啊。” “你啊,真的是想太多。这种事还用我来劝你?操之过急使不得,你啊就老老实实去把我大宋乃至大中华的脊梁给撑起来,免得叫外族给糟蹋了,剩下的咱们徐徐图之,若是等到脊梁硬了的那一天,若是还没有法子。”赵性突然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朕就与你掀了这天下的摊子!” “好。” 散场之后,宋北云在新城的街上晃荡着,这里还没有完全开发,所以并没有老城的繁华。 但就在这时,后头一辆马车踢踢踏踏的在他身边减了速,宋北云侧过头一瞧,发现佛宝奴正趴在马车的窗口看着他。 “怎的了,蔫了吧唧的。”佛宝奴问道:“小哥,要不要本姑娘捎你一程呀?” 宋北云纵身一跳便跳上了马车,一撩帘子就钻了进去,靠在那里叹了口气:“今天玩的可开心?你那个导游呢?” “哈哈哈,今日把那小子吓坏了。见到我便磕头让我放了他,我看他可怜,便让他滚了。”佛宝奴摇头道:“男人没几个有种的。” 宋北云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坐好,我躺一会儿。” 佛宝奴虽然骂骂咧咧的,但却还是让宋北云躺在了她腿上。 “你摸我头的时候不要像摸狗。” “怎的了,今日情绪不高。” 宋北云躺在那里将今天的事情跟佛宝奴这么一讲,这乡贤之事可不是宋国专属,这是大中华地区的通病,佛宝奴也为这件事愁的不行。 原本还是一个人愁,现在倒是好了,成两个人一块坐在那发愁了。 “不想了!烦死了!!!” “你发什么脾气嘛。”宋北云看了她一眼:“真的是月亮不圆你都要生气呗。” “我跟你讲,我这个月月事没来,你做好准备。” “要女儿。”宋北云转了个身抱住佛宝奴的腰:“陛下味真香……” 其实佛宝奴还真的挺想再生一个女儿,因为月事还没来,她晚上高兴了一晚上,但谁曾想第二天一早,它来了…… 为了这件事她又跟宋北云发了一通脾气…… 而接下来的几日,他们也没什么独处的时间了,佛宝奴那边要正式开是洽谈了,其中还有和亲的事情。宋北云也要忙上忙下的张罗关于青龙苑之后的工作安排,毕竟这一次离开,他最少会有五年不再出现。 这五年内,他要在海州开辟出一条通往美洲的海路,还要打磨利刃,研发科技。 这里的工作都会交给赵性来执行,希望赵性不会让人失望…… 大年初五时,大宋三省发布关于宋北云案件的侦办事宜,关于他的十八项控诉中只有三项成立,而相应的惩罚措施也在随后公布了出来。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头衔被取消,看上去是一撸到底,但太子少保之职却得以留存。 而且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因为下克上之罪,他被贬为宋辽交流使,负责出使辽国,并兼任送婚使,送宋国公主殿下前往辽国和亲。 对这种事,绝大部分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宋辽之间通婚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辽国的公主嫁了不少过来,宋国的公主也嫁了不少过去,生意罢了。 佛宝奴那边也没闲着,她与赵性一起看了春祭,然后共同为宋辽友谊学院剪彩奠基,而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就是个政治交易的学校,最后会成为顶级学府之一,与西北联合大学各自称霸南北。 等一切办完了,年也快过完了。 宋北云最后陪着“公主殿下”踏上了前往辽国的车队,佛宝奴在三天后也出发了。 而就在他们出发的第五日,左柔在国公府诞下一名女婴,根据宋北云留下的信起名为宋寰辰。 这个名字左柔极喜欢,一开始她以为宋北云会给女儿起名茶叶蛋并偷偷哭了好几次。 但当看到宋寰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知道女儿在他心中是个什么地位了。 因为宋北云没办法陪伴左柔生产,他给左柔写了一万多字的信,信中把大小事务巨细无遗的安排了个清楚,字里行间都是愧疚。 但对这件事,即便是左国公也没有过多责怪,因为男人终究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而且自从左柔生了女儿之后,升级当外公的定国公高兴的在街上摆了三天的流水席,不知道的只是以为他在庆祝女儿当皇后。 “我跟你讲,亏了是女儿。”左柔身体好,恢复快,没出月子就已经活蹦乱跳了:“要是儿子,你猜猜他得叫什么?” 她对跪在床边逗弄外甥女的左芳说:“亏了是个女儿喔。” “叫什么?”左芳将母亲留给他的玉佩挂在了襁褓外:“你那块玉佩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只能把舅舅的给她了。” 左柔翘着二郎腿喝着肘子黄豆汤,听到左芳的话后叹气道:“男孩子就叫咸蛋。宋咸蛋。” 左芳回过头表情古怪的看了一眼姐姐:“姐夫对儿子如此恶意吗?” “你以为呢。”左柔抖着脚笑道:“幸亏是个女儿哦。” “唉……说起姐夫,他真的是个汉子。为了你居然能到辽国去当人质。”左芳叹气道:“要我,我可做不到。” “巧云去当皇后了,那你说我能不能直接回长安?” “姐姐!你懂事一些!”左芳加重语气道:“你就莫要给爹爹给姐夫惹麻烦了,你也是当娘的人了。” 左柔倒是不怎么在意:“放心,我偷偷去。” “偷偷去也不成。”左芳摇头道:“你可别耽误我去长安发展。” 左柔挠了挠头:“你可真是麻烦的很。” “你才是麻烦的那个人好不好。” 而左柔生孩子也是在城中的产院中生的,当年宋北云、妙言种下的又一颗果实也逐渐长大了,户部去年对金陵城的调查显示,即便是在灾年,幼儿的死亡率也迎来了历年最低,原本一百个新生儿中近乎会有五十个在一岁前夭折,伺候三年会陆续再折损二十个。 自从这个产院诞生之后,一百个新生儿的一岁死亡数只有不到三人,后续还在观察,但因为成体系的医疗,这个数字不会变化太大,而且产妇死亡数从原来的一百人中近乎三成死亡,变成了一百人之中仅有一人死亡。 就用市井中老人的说法,建产院者当功德无双,立地成佛。 七百三十一、七年3月8日 辽国 雨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辽国,但在这里长期居住却是第一次,站在不算巍峨皇宫门外,宋北云多少是有一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辽国么,怎么说呢算是好坏参半吧,坏的就是自己失去了在大宋的绝对权力,上头还有一个死死把控权力的佛宝奴,她可不会像赵性那样恨不得把皇位送给宋北云。没有绝对权力,很多工作就不容易开展。 但好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在这里比在宋国认识他的人更少,只有一部分上层人士和见识广博的人才知道他,而绝大部分的基层人是认不出他宋北云的,即便是听说过他的名,但却对不上他这个人的号。 这一点符合他的生物习性,这种能够完全隐藏在人群里的感觉,能让他感觉到十足的安全感和稳定感。 在过来的路上,佛宝奴跟他约定好了,想要回长安就必须先把这里迁都的前置计划给搞定才能走。 他琢磨着这个迁都计划恐怕最少得半年才能筹划完毕,而半年时间……有点长了。不过答应了就是答应了,而且这本来也是他的工作之一,算是被动的责无旁贷吧。 而到了辽国之后,作妖的佛宝奴就开始折腾他了,先是让他每日早晨都要进宫请安,之后隔三差五还会把他召唤到朝堂上去表演节目。 他到朝堂上之后主要就是答记者问,用宋国的发展来刺激辽国朝堂上的那些人,这让宋北云迅速招惹了绝大多数人的厌恶。因为他狂,而且大宋又像是别人家的孩子,一个很狂的别人家的孩子,能得人喜欢那才奇怪了呢。 “宋大人,听闻你还没个住处,不如我腾出一间宅子赠与你好了。”路边的马车停在了宋北云的面前,露出一张让宋北云生理性不适的脸来:“那间屋子都还可以,平日也没有人住,就是养些猪来,若是宋大人不嫌弃,我这便转赠于你。” 宋北云笑着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却是没有说话,继续往临时的住所走了过去。 而那人似乎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仍然让马车跟着他一起往前缓缓而行。 “宋大人听闻是被贬斥来的大辽,倒不如就投了我大辽罢了。我朝陛下定会对你青眼有加,哦……本来就青眼有加,只是宋大人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他一脸说客的模样,还假惺惺的叹气:“也不知道宋大人何必执拗于大宋呢,在何处当狗不是当狗呢。” 宋北云笑容更灿烂了,手上比划出了一个“耶”的造型在他面前晃了晃。 “宋大人呐……” 他还在继续说着,而旁边人群中的辽国皇城司的两个密探则在小声交谈着,其中一个问另外一个道:“要不要上去管管?” “管什么管,这猪狗一样的东西平时仗着自己父亲得陛下宠信,可没少作威作福,这次他还不知道自己在招惹谁呢。” “你说的对。” 于是两个密探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忙活着手上的事,而就在那人第四次开口时,宋北云突然一个健步窜进了马车中,不多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阵阵惨叫,最后甚至那人整个都被扔出了马车,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宋北云撩开帘子跳下马车,从被吓坏了的车夫手中接过鞭子,上去就是一阵疾风骤雨将那人打得是个皮开肉绽,外头的衣裳都被抽成了碎布,最后连马鞭都因为用力过猛给抽断了。 等打的累了,宋北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脚踩在那人的背上,蹲下了身子:“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人?” 见那人不说话,宋北云冷笑一声将马鞭扔在他的头上:“让你父亲登门道歉,不然有你一家的苦头吃。” 很快,这件事就被密探通报到了佛宝奴的耳朵里,正在批阅灾情奏章的佛宝奴听到这个消息时,脑子一下子都没能转过弯来。 “什么?” “潍城侯葛敬挑衅宋北云宋大人被殴打成重伤,如今其父葛青正带人寻了那宋大人去了。” “他疯了?”佛宝奴将笔摔在了桌上:“因何事挑衅宋北云?” 密探将事情的起因经过都告诉了佛宝奴,佛宝奴听完之后靠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胳膊:“这人脑子里想什么?” “应是见陛下对宋大人格外青睐,心生嫉妒。” 佛宝奴眉头紧蹙,这宋北云才来这不到十天就已经开始有人挑衅他了,这帮人真的都不去打听一下宋北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真的是以为他说是被贬就真的被贬么? “备马。”佛宝奴起身:“不然怕是要出事了。” 佛宝奴现在真的是一肚子气,挑衅谁不好挑衅那瘟神,这朝堂不长脑子的人还真的是有,特别是这种受了父辈恩惠的二世祖,基本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脓包,个顶个的废物,用处没有闯祸捣乱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强。 换上便服,佛宝奴带着禁卫骑马出了宫,一路疾驰奔腾来到了宋北云的宅子外头。 刚到那边,一眼看去好不热闹。这大宋的使馆外围满了士兵,而使馆里头的大宋火神营严阵以待,黑洞洞的枪管子就对准了外头,还有炮! 宋北云就坐在院中饮茶,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仿佛一贯如此。 “够了!” 佛宝奴翻身下马,来到那带人围困的宋国使馆的将领面前,劈手就是一巴掌:“混账!” “陛下!” 那被打了一巴掌的将领认出了佛宝奴,连忙跪在了地上,而其他兵丁则一起跟着跪了下去。 佛宝奴恨铁不成钢的将他一脚踢翻在地,走上到使馆门前:“宋北云,看在我面子上,此事便罢了。” 宋北云连看都没看佛宝奴,只是端起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 “宋北云!” 佛宝奴回头恶狠狠的瞪了身后将领一眼,然后再次喊了一声宋北云,但却仍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葛青呢?让葛青给我过来!” 佛宝奴在宋北云这吃了闭门羹,她知道门里那厮的性子,这件事不给交代肯定是不算完,而既然如此只能将那个惹事的主给拽出来了。 “葛青在……” 一个高级将领匆匆赶来,跪在了佛宝奴的面前嚎啕大哭了起来,然后便生生啼血的控诉宋北云当街行凶打伤他儿子,导致他儿子到现在还在昏迷,凶多吉少。 佛宝奴听到他在那混淆黑白,颠倒是非,心中无名火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大声质问:“欺君该当何罪!” 葛青哭的更凶了,一声声赌咒、一句句誓言就跟不要钱似的被说了出来,听得佛宝奴直犯恶心。 严格来说这就是硬欺负人,宋北云如果拿不出证据的话,在人家的势力范围里,这就是一桩铁案,因为拿不出证据,宋北云又是打人方。 不管说是挑衅也好、嘲弄也好,百姓看到的只是宋国的使者打了辽国的臣子,舆论很难平息。 “好好好,真好。” 而就在佛宝奴眼珠子都气红的时候,宋北云却慢条斯理的走出来,双手抱拳行礼道:“大辽临安侯向陛下问好。” 说完,他转头看向葛青:“葛侯,你是个县侯吧?” 葛青愣了一下,却不知宋北云问这个干什么,但接着便听他继续说道:“令郎非世袭罔替,沿侯位低一等,便是乡侯。” 宋北云指着自己质问道:“我虽在宋国被贬官,但仍是大辽功勋县侯,战功所封。没错吧?” 葛青脑子嗡的一声,当场差点白眼一翻背过气去,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宋北云身上还有一个功勋侯爵,虽是个扯皮的爵位,但在辽国它就是管用。 “那令郎当街以下克上,我出手教训他一番,该当何罪啊?” “你凭什么说犬子以下克上?分明便是你当街行凶!” 宋北云看了一眼佛宝奴,后冷笑一声:“行啊,你还要继续欺君?之前我让你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喊你来道歉,便是想要给你个台阶,如今你不但不领情,还要欺君犯上。” “你!你……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 宋北云往前走了两步,那些辽兵纷纷举起了弓箭,而大宋火神营也是其帅帅的举起了枪管子。 “都放下。”宋北云回身道:“放下吧。” 火神营的人放下了武器,而宋北云眼睛一瞪对着辽国的士兵喊道:“听不懂是吗?” 那些士兵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但下意识的便放下了武器。 “污人清白?”宋北云转头看向佛宝奴,拱了拱手,然后继续对葛青道:“陛下担心我的安危,专门命了亲卫隐藏在人群之中保护。令郎的所作所为都让人听了个真切,不如便让陛下唤来一问便知。” 佛宝奴点了点头,对随行的人低声耳语了几句,立刻就有人去寻当时在场的密探了。 宋北云站在那不动,佛宝奴则站在中间,对面则站着的是一众辽国士兵和将领。 “我跟你讲。”宋北云来到佛宝奴面前小声道:“这要不是你要随便换个人,你看看我会不会把你这屋顶子给掀咯。” 佛宝奴嗯了一声,微微侧过头,连嘴唇都不怎么动,闷在里头小声道:“晚上请你吃饭。” 732、七年3月9日 雨 早春并无二月晴 找来了密探,问清了情况。佛宝奴勃然大怒,就在当场将葛氏父子给撤了军职,扔去了大理寺等待审理。 在场的人听了也觉得那傻子挨揍不冤,宋北云不管在宋国怎么样了,他都是封疆大臣、内阁学士,在大宋是一等重臣。更何况他曾经帮助辽国大胜金国,保住了关内上百万百姓的安危,还是辽国的县侯。 一个这样的人,凭什么被一个瘪三二世祖嘲弄? 而且人家出来使用的还不是宋国使臣的身份而是辽国侯爵的身份,这说明人家已经留足了面子,但奈何那混账一家不领情,居然把事情闹到了陛下那头。 这不摆明了要给陛下难堪?这如果不是宋特使解围,这件事就是国际纠纷,宋国必不可能受得了这种委屈,到时问责起来,谁担责? 还带兵围人家,真的是被陛下给宠坏了,最后得了报应,当真是活该。 “别生气啦。” 佛宝奴下巴放在龙案上,脑袋来回摆动:“我都说请你吃饭了。” “你手底下都是些臭鱼烂虾。” “你宋国又能好到哪里去。”佛宝奴不服气的说:“勋贵不都是这德行么。” 宋北云默默抬起头:“我杀光了。” 佛宝奴一个哆嗦,支棱了起来:“我这里不好处置……” “是啊,你当然不好处置。”宋北云盘着腿翻阅起辽国的勋贵和文官名册:“你当得皇帝,他们也当得。得位不正,你比赵性还不正。” “别这么说我嘛……” 宋北云从口袋中摸出眼镜架在眼上,仔细看着那份名单:“你这跟草原部落有什么区别!?以家族划分势力范围呗?” “我之前也改革过,但……” “反弹了是吧。”宋北云摇头道:“嗯,的确是不能着急,你这边问题太多了。” 佛宝奴无言以对,作为一个变法大臣,宋北云说问题多那就是问题多,她都没资格去辩驳。 看到大概七八点时,宋北云肚子有些饿了,抬头却发现只剩下一个女官在那候着,佛宝奴却是不知去了哪里。 “她人呢?” “陛下去给太子喂饭了……” “多大了,还要喂?”宋北云眼睛瞪得老大:“去,把她给我喊过来。” 女官为难的要命,但还是只能默默的听话去把佛宝奴叫了回来。 宋北云先是把佛宝奴这个孩子奴给训了一顿,给他讲述了过度溺爱孩子的后果,特别是对于太子这个级别的男孩子来说,溺爱约等于送他去死。 “以后不喂就是了。” 而就在佛宝奴很不高兴的答应宋北云以后不喂孩子后,女官突然通报说有数名勋贵在宫门前闹着要见佛宝奴。 佛宝奴看向宋北云,宋北云起身背着手往后宫方向走去:“我还没吃饭呢。” 松了一口气的佛宝奴将那几个勋贵召了进来,他们见面就是纳头便拜,然后便开始为葛氏父子求情。 佛宝奴最开始一言不发,最后实在是有些火气了,她抬起头看着 下头的人自然是矢口否认,连称冤枉。然后便开始陈述起如果佛宝奴责罚葛氏父子会怎样怎样,又近乎控诉起佛宝奴对宋北云的偏爱。 “先不说责罚的事,你们说朕偏爱宋北云?” 佛宝奴一巴掌拍在案台上:“混账!” 这一次佛宝奴是真的暴怒了,她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着,面对下头这些明摆着是非不分的人,她想要讲道理却发现下头的人根本就不讲道理。 说白了,就是一种近乎逼宫的模式在要求佛宝奴放了葛氏父子,根本就不分青红皂白。 最后君臣僵持不下,佛宝奴也是个倔强性子,死活不肯妥协,几乎是暴怒的将他们给驱赶了出去。 气愤的佛宝奴坐在那揉着太阳穴,而这时宋北云走了出来,轻轻给她按摩:“感觉还好?” “想哭。” 佛宝奴长叹一声,转过头栽到宋北云怀里:“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没有矛盾。”宋北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他们害怕,因为我是护法大臣,我所到之处就是要变革。这次出现了一点风吹草动,他们自然就要开始抱团的,给你压力让你离我远点。” 是啊,以前大家各走各路,互不干扰。佛宝奴民间声望高,但臣子却多多少少有些看不上她。 但现在宋北云来了,文官集团也好、武将集团也好都紧张了起来。 今天那个蠢货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无厘头的挑衅宋北云,就现在看来可能也不光是一贯而来的嚣张跋扈。 “现在的情况,你先把事情平了吧,高举轻放。”宋北云小声道:“不怕,慢慢来。等迁都到洛阳之后,好好收拾这帮混账。” “要抱抱……” “你是个成熟的皇帝了,不能整天要抱抱。”宋北云笑着抱了抱佛宝奴:“等到了洛阳,他们就是狗!” 现在宋北云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但只要让他回到了长安,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宋辽的情况不一样,宋北云给出的方案也不同,而即便是大宋,当初宋北云也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来掌控一部分资源才能跟那帮人斗法。 现在佛宝奴不成的,现在南北两院在斗法,武勋和文臣在斗法、新贵和旧贵在斗法,佛宝奴现在手头上真没有什么资本。 一旦太过激烈,反弹不反弹那都是后话,保不齐是会闹政变的。 第二日,佛宝奴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但却还是按照宋北云说的那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关于葛氏父子的处罚也不过就是罚了一些俸禄,然后那个葛家儿子禁足半个月。 关于这样的处罚是让勋贵满意的,而宋北云那头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就当了无事发生,虽然很不爽,但为了阿奴也没什么法子。 这场不大不小的胜利让各大集团确定了佛宝奴就是个怂包,皆大欢喜。 至于宋北云,只要皇帝不敢,他一个小小的外臣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那么宋北云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自然是要避避锋芒的,现在他就和妙言躲在她的电气工作室里,两人在研究电话和电报…… “终端都没问题,中继是个难题。线路的铺设、电力的供应。这个可都不是现在能完成的,可以在长安那边做个试点。” 妙言在介绍着一系列的东西,而宋北云却坐在那走神。 “想什么呢?” “唉……”宋北云大喇喇的躺在了地板上:“好累啊,我想回乡下。躲在小山洞里酿酒制酸,折腾化肥。” 他的话逗乐了妙言:“好好攀科技,改革是兼职。” “嗯。”宋北云点头道:“阿奴这边的情况我稍微摸了摸底,真的太糟糕了。” “何止是糟糕,宋那边是特例,辽这边才是正经的封建社会。”妙言蹲在他旁边:“面对底气十足的各方势力,要么破后而立要么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吧,不要立刻破坏平衡。” 而就在他们在电气工作室里折腾的时候,宋国的信来了。宋北云拆开信之后,却是自己那个草原上的干儿子宋平写来的。 信中诚恳无比的央求宋北云能给那司部支持,他们需要复仇,现在草原的局势十分混乱,如果再得不到来自宋北云的支持,那司部可能很快就会被其他部给吞并。 “你怎么看?” 宋北云把信递给妙言:“草原的狼崽子,野心真大啊。” “是你干儿子么。”妙言一边看着信一边说:“那司部我记得是诸部里最富裕也最有底气的一个。” “他想拉我下水。”宋北云笑道:“让我参与到草原的势力角逐,赢了胜利果实是他的,输了他还有我这一条退路。狼崽子不愧是狼崽子,送他成吉思汗的名头,果然名不虚传呢。” “你呢?怎么打算。” 宋北云沉思片刻:“你知道坊间怎么说我的么?” “怎么说的?” “宋北云这个人啊,大粪车打门前过都要舀一勺尝尝味。” 妙言当时就咯咯笑得直不起腰来,她是真的没听过这种说法,由此看来不管什么事情只要经民间一道手,那一定会变得下流或肮脏起来,但下流归下流、肮脏归肮脏,好玩也是真好玩。 “他想占我便宜,那我就让他占。”宋北云笑道:“我看看他有多大胆。” “你怎么打算?” 宋北云挠了挠下巴:“抵押贷款、信贷和融资,再有一程是租借法案。” “你考虑过如果他们赖账么?” “赖账?”宋北云轻轻敲了敲桌子:“草原那么多部族,总有老实人吧,第一批我敞开门,后头谁听话我给谁多。” “你可真狠啊……” “当然了,宋平到底是干儿子,还是要多照顾一点的,但我也要让他知道究竟谁才是爹对不对?” 宋北云起身:“你去找佛宝奴,我去找宋国的信使,让宋辽所有在草原的国人全部撤回。” “嗯?全部么?” “对啊。”宋北云点头:“那个地方究竟会打多惨烈的战争,只有经销商知道。” 733、七年3月15日 雨 一切都好像是平静的,这种平静许久未见了,既是寻常又显突兀。金陵城的人拿起报纸,即便是官报上头也没有有趣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文章和一些访谈、语录。而那些偏向娱乐的报刊里更是充斥着戏子优伶,书生妓女。 没有了双花奇谈的金陵文坛也显得寂静的很,好像所有人都在为复工复产忙碌着似的,甚至忙到没人去搞点事情出来。 不过要说忙碌,整个大宋的各个机构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忙碌,所有部门都在围绕着即将到来的全面复耕而忙碌,几个大部门的长官甚至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家睡觉了。 弘文馆中也是如此,北坡自受命编撰几本宋北云口中所说的“破魔圣剑”之后,原本那个清秀的才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须发张扬、蓬头垢面的文疯子。 他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重头开始学习各种新知识,作为三大典的主编,北坡的压力比任何人都要大上许多,因为他知道他不光是要继承孔圣的技艺,还要延续和继承新的学问,这东西如果能做成,那便是光耀千古之事,他们一门一族都会因他而蓬荜生辉,甚至是整个庐州都会因有了他而变得愈发闻名。 “科学的普及,要既准又稳还要快。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北坡对下头几个顾问说道:“前些日子我听城外传出闹妖传言,弄得百姓人心惶惶,说什么有妖兽于水中冲入岸上四处吃人,当地人员流失严重。自我主修三典以来,第一次遇到此种情况,派人去调查之后才发现并非有水怪而是当地有人妄图低价收拢土地才使出此计。可明明谣言错漏百出,但百姓却仍执迷不悟,这便是科普之责。” 现在的北坡每一句话可都是有分量的,作为汉语字典、词典和音典的编撰人,他在大宋的学术上可以称之为话事人了。而之后他又接下了破魔之术计划的编撰工作,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但地位升高随之而来的压力却也是接踵而来,他现在做学都快把自己做成了个隐士高人。 或者说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任务了,而是一项需要倾注毕生精力的事业,现在硬件都齐全了,什么印刷、造纸、装订技术都越来越成熟,但软件方面却捉襟见肘。 字、词典还好说,音典和破魔典就麻烦了。因为要统一各地方言,引导百姓沟通,音典的作用并不亚于字词典,但这个音怎么选却是大有学问。 他需要糅合各地官话,再加上变化少、辅音少、土话少这三个要素,并且要摒弃掉官话里的那些之乎者也,让其口语化、简单化、民间化,以多地收集、统计、精简、删节后,才能够进行一个系统的语言汉化。 这是一项庞大而芜杂的工作,能够干成的话,绝对是对文化传承和保存具有绝对价值的,而且利于整合多民族的统一,从而完成前人都没有完成的大一统伟业。 这是伟业!北坡心中清楚,所以这也是他废寝忘食的动力,没有之一。 至于三大破魔术,分别是百科全书、科学馆和少儿科普读物等统称之为科普,这则是扫除愚昧的利刃,成功之后便几乎不再会有妖言惑众也不再会有天子之术。 这也是伟业,虽然需要长期的攻坚克难,但万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开始前进就一定能够抵达远方。 “先生,各地的学官都到了。” “是么?”北坡连忙穿上鞋子:“快些前面带路。” 北坡披头散发匆匆前行,背后之人看着他都只是摇头苦笑,但却没说什么,因为几乎所有人对这种纯粹的人都不会计较许多礼数,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的心中只剩下了理念和目标。 全国上百位学官被召集到了京城,在北坡的组织下开始有序的进行语言的分类和整理工作,考试改革之后这些学官主要任务已经被废除,所以现在能到京城来工作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好事一件。 “还有识繁书简这件事,官家您认为如何?” 第二日一早,北坡将近期的工作内容递交给赵性阅览,然后顺嘴提了一句之前就有所打算的识繁书简内容。 赵性粗略的看了几眼简繁体的变换,眉头皱了皱:“这岂不是要删改许多字?” “是。”北坡诚恳的说道:“臣主要从李唐的文献和书法之中提炼和整理了三千字左右常用简字,微臣认为只要普及这三千字便能极大的加快识字进程,在接下来的全民扫盲之中可以更好的发挥作用。” 赵性沉吟片刻后问道:“要干就全部干嘛,为什么要干一般留一半。” “主要是担心学界有人不满。” “他们不满就让他们去教百姓写字好了,活不干活光在那动作的人,你为何在意。”赵性手一挥:“你放手去干好了,要钱有钱要人……人还真不够,你得自己想法子了。” “臣谢主隆恩。”北坡躬身道谢后起身道:“那官家我便先告辞了。” “唔。”赵性应了一声,然后突然抬起头问道:“朕记得你与宋北云是同乡不是?” “我与宋大人相识多年。” “哦,对。你当弘文馆的馆主也是他保荐的,看来你二人关系不错。”赵性点头道:“你可要好好干,弘文馆之职至关重要,将来天下是否安定可有一部分职责就在你身上了。” “多谢官家,臣愿为此肝脑涂地。” 赵性点了点头,允了北坡离开,然后从桌下头拿出了一兜子油纸包的猪油渣开始吃了起来。 最近的赵性有些无聊,也许不光他无聊,整个大宋都显得很无聊。每天来来回回都是一些类似刚才那种看着很重要但其实也很无趣的工作。 这让他无端的想念宋北云和晏殊在这里的日子,那两个小冤家总是会变着花样的找事来干,特别是宋北云,那人就不能闲着,只要闲着一定会弄出层出不穷的乱子,那日子过得可是跌宕起伏。 现在所有的改革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灾情也逐步趋于平稳,新一轮的播种也正式拉开了帷幕,而赵性却只能坐在这里吃猪油渣。 “我听闻这东西在民间很畅销是么?” “官家,灾年刚过,百业待兴。这油炸子自然就成了百姓们的解馋之物了。”旁边的内侍解释道:“毕竟猪油昂贵紧俏。” “给江西那边发个消息,让他们再扩大的养猪的规模。”赵性打了个哈欠:“不过这玩意好像跟粮食产量挂着的,粮食减产大牲口也会减产……罢了罢了,让他们自己调整吧。” 赵性又一次陷入了无趣之中,他甚至萌发了一种想要偷偷摸摸去辽国找宋北云玩的冲动,但现在清明祭就在眼前,加上之后还有几次大型的活动要参加,他也抽不出时间来。 痛苦啊……惆怅啊…… 而就在这时,突然外头的内侍官急匆匆的敲门而入,一进门便捧着一封信说道:“报,宋北云秘信。” “快快快。” 赵性一下子就端正了身子,等接过信这么一看,他当即便拍了大腿:“好啊!来人,通知兵部、枢密院,即刻来此!开会!” 这封密信犹如久旱后的甘霖,一下子就把赵性给浇清醒了,他急忙召集了兵部和枢密院的大佬们来到了此地,就这件事开始商议了起来。 先是必须撤回在草原的所有国民,然后便是武器的出借和转让,这里头的门道很多,但条条都是要吸血的。加上这一次武器量之大,大到足够把草原整个掀翻过来,赵性显得极为兴奋。 “枪支十万件,大炮五千门。”赵性轻轻扣动了桌子:“再加上御寒衣物、罐头、干粮等补给,诸位认为该是如何?” “那若是草原之后赖账呢?”定国公发问,表情严肃:“这么庞大的军资,若是他们赖账反过头来打我大宋,岂不是得不偿失?” “朕方才没说么?”赵性笑了起来:“这些军资并非供给一个部族而是整个草原的南方部族,北方部族则会由辽国进行资助。” 一听这个法子,周围那些聪明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知道这种损招是谁想出来的,天底下除了宋北云那个阴人之外,真的没几个能挂出这种生儿子没屁股眼子的阴招。 这就是明白的在脑门子上写着“我是坏人”的法子,实在有些损阴德,但不得不说这样得到的成果却是最大化的。 那既然对本国有利,而且还不用自己生崽没屁股眼子,这种方案何乐不为呢? 所以很快一套物资租借的法案便被整理了出来,经过三省审核之后,世界上第一条租借法案便由此诞生。 而经过添油加醋的条款比之前宋北云的所提出的内容还要阴损,不光是要在交战时保证正常通商,而且还要无条件对大宋打开国门并由大宋驻扎军事顾问。 “对面可是辽国。”一众新老将领撩起袖子跃跃欲试:“可不能输了!” 734、七年3月19日 雨 “对面可是宋国,你想输?” 这是辽国军圈里这段时间最出圈的一句话,甚至已经火到了百官的茶余饭后之间。 当辽国皇帝陛下决定支持北帐部族的那一刻开始,就决定了宋辽将会在新的战场上再次碰头了,因为南帐诸部有宋国撑腰。 来嘛,大家战场上碰一下就是了嘛。 两国的军事顾问开始在往草原进发,有时候运气好还能在路上碰到,互相一瞧居然是老对手,彼此稍做寒暄互相打探一下虚实,但打探到的无非就是探亲、浏览、旅行,反正大家都没个实话,哈哈一笑也便过去了。 骚动的宋辽两国不光是派遣了顾问,还有大量的军事物资也开始往那边运送,看架势就像是一场生死之战似的。 但这场军事盛世的始作俑者,此刻却正蹲在屋子里用一个小砂锅在炖肉。 五花三层的猪肉,先在锅中焯水之后,再配上酱油、糖和多种香辛料炖煮一个半时辰,隔壁家的小孩都馋哭了。 辽国的太子殿下就蹲在小炉子旁边拿着一把小扇子在扇风,虽然很辛苦但一想到等会就有好吃的肉,他是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干起来那叫一个卖力。 而太子殿下的爹则在旁边处置一块羊肚,等会整个肚包鸡来解解馋,滋味那才叫不错。 “父亲,能吃了么?” “急什么。”宋北云看了一眼砂锅:“你看着旁边不怎么冒泡了,就可以了。” “好!” 太子殿下得到了信息后,更加卖力的扇起了风,而宋北云则一边处理肚包鸡一边对儿子说:“你以后要照顾姐姐照顾妹妹知道吗?只要有人欺负她们,你就把那些人的头给砍下来。” “嗯!” 闲来无事的巧云正在旁边帮忙摘菜,虽然她现在挂着皇后之名,但那种禁宫生活她着实是吃不消了,于是就找了个由头偷偷摸摸的搬来了这个地方,加上宋北云这些日子也老实的很,所以基本上每天就是吃喝玩乐。 “你能不能教孩子点好。”巧云抬起头问道:“我就没看你跟他说过什么好话。” “你自己问他我说没说过。” 太子爷在宫里是呼风唤雨的存在,即便是在陛偏偏在他这个爹的面前,这小子却老实的吓人,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说过……说过……” 看到他们这样配合,巧云也没什么话好说,默默的摘菜做饭,一直到饭后休息时候,宋北云刚打算抱着儿子睡午觉那头就来了信。 信里的内容都是关于一些他的部署内容的回执,看到这些信之后,他知道一切都开始运转起来了,马上第一次代理人战争就会拉开帷幕,而这一次的战争必然会摧毁整个草原的基业,将它相对稳定的统一给撕扯开来,并且让汉文化有了一个完美的切入点。 不管南北方任何一方胜利,未来的草原都必然会成为辐射在主体民族光环下的乖宝宝,再经过几代人的汉化,那么最让宋北云头疼的问题大概率会不复存在。 至于干儿子的事,政治里头哪里有那么多无谓的情感,他想当大汗就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如果有就让他当几年,如果没有他就乖乖的成为大宋的附庸最后成为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好了。 “下午姨娘带你玩好不好?”宋北云将信引燃扔到铁盆中,转过头对儿子说:“你老子下午要出去干活了。” “好。”太子殿下坐在床上点头,乖得不行。 这个儿子比较正常,没有金铃儿生的那样妖,不过以后这几兄弟恐怕也是要掀起大风浪的人,宋北云心中最担忧的就是这他们兄弟未来是不是会杠上的问题,虽然为时尚早但却不得不防。 佛宝奴最近也忙的很,清明祭要开始了,她虽然在宗家的眼里是个篡位者而不受待见,但该干的事她一点都不能少干。 哄了孩子睡觉,宋北云就让巧云来陪着他了,而自己则出门乘上了马车来到了辽国的工坊之外。 辽国的工坊真的是全方位不如宋国的工坊,它撑死就是一个在辽国“宋有辽需有”的强硬政策下诞生的扭曲产物。 这里唯一做到的就是生产集群化,但因为缺少理论和技术支撑,他们的发展尤其缓慢,甚至一些设备和制造方式还不如宋国的民用化设备,更有甚者他们还会从大宋进口新一些的民用设备来假装自研新设备以用来骗取经费,之前的宋辽合作项目也大多都是敷衍了事,根本没有形成成体系的工业模式。 所以这次宋北云就受了佛宝奴之委托过来查看辽国的工坊究竟吃了多少回扣。 宋北云来到工坊,刚要进去却被卫兵拦了下来,但还没等宋北云开口解释,就立刻有密探上前把他引入到了工坊之内。 他走入了工坊之中,首先便是来到了冶炼车间,这地方倒是没吃多少回扣,毕竟钢铁是战略物资,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随便在这上头动手。 不过就技术含量真的有些让人没眼看,现在大宋的冶炼工艺已经进入到了第四代水平,那帮怪物都快把铝给弄出来了,但辽国这里却仍处于第一代到第二代之间的水平,现在还刚刚把钢和生铁区分开来,然后弄出了几种看上去还挺不错的钢铁,仅此而已。 宋北云拿着小本子在上头记录,可没等他记录多久时,四五个人便围了上来,然后一个秃顶的大叔匆匆跑了过来,看到宋北云之后便开口质问道:“你干什么的!此地是辽国机密之处,谁许你入内的?” 宋北云继续在本子上记录,而那男人却一手扒拉掉了他的本子,气势汹汹的呵斥道:“若是再不回话,可莫要怪我将你关起来法办。” “别激动嘛。” 宋北云弯下腰捡起本子拍了拍上头的灰尘,一边记录一边说道:“我是受辽国皇帝陛下前来此地调查工坊亏空之事的,你们不用管我,我会自己巡视的。” 听到他这话,那秃顶的叔叔当时就愣了,一边开始道歉一边不动声色的吩咐人去喊来了这里的负责人。 辽国工坊与宋国工坊一样都是属于工部直属单位,这里的负责人也相当于工部侍郎的级别,算是待遇不低了。 他赶过来看到居然是宋北云在查这里的底子时,这个总经理当时脚下就一软,栽倒在了地上。 “大人……您怎的了?” 那个秃顶的厂长连忙上去搀扶并小声的问道:“大人,这人是谁?” “完了……全完了……” 跌倒在地的侍郎脸色惨白,当看到宋北云的一瞬间他就知道全完了,别人也许还能糊弄,但作为干这一行的内部人员,他深切的知道宋北云在这一行代表着什么,那可是祖师爷级别的存在,他之前去宋国工坊调剂学习时,第一本教材就是宋北云编撰的科学入门,之后还有幸参加过宋北云在宋国科学院举办的公开课。 这样的大牛亲自过来查验,可能会出现让人搪塞过去的情况? 没有人比他还明白这个工坊到底亏空了辽国多少钱,更没人比他清楚这后头挂着多少人的利益链,不管怎样只要查到他头上,最好的结果便是他自己畏罪自杀。 人么,求生意志还是很强的,他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宋北云面前,往日高高在上的侍郎如今却笑得像只哈巴狗。 “宋大人!竟真的是您啊,宋大人。” 宋北云歪着头看着他,表情严肃:“我认识你。” 那侍郎心中咯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宋北云那头说道:“你前几年去大宋那边交流学习了,严世卿,对吧。” “是……是是是,正是小人……微臣……不不不,下官……”严侍郎现在已经语无伦次了,倒是看着好笑:“宋大人,请随下官去喝杯茶水吧。” 宋北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急,等我转一圈,刚好你在,你随我转一圈吧。” 说完宋北云就拿着小本子开始转悠了起来,那严侍郎清楚的看到那本本子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设备的价格和他进行的估价,相差最少的也有三倍,最多的甚至有一百倍之多。 就比如一个炼钢的炉子,工部那边的备案价格是一百四十万贯,但宋北云给出的估价是一万五千余贯。 之后还有纺织机、石棉玻璃窑等等,估价平均都相差了五十倍。 严侍郎已经不敢想象当陛下看到这样一份表单时的暴怒了,这恐怕是逃不开那一场诛九族了吧。 而宋北云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只是默默的盘点着各个设备的价值,所到之处都让人心惊胆颤。 “宋大人……” 终于来到一个无人之地,宋北云刚要去核算焦炭炉时,严侍郎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大人……看在师生一场,饶了弟子一命吧!” 宋北云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然后轻描淡写的说道:“你办公室在哪?” . 735、七年3月20日 晴 “你好好看看你干的事!”宋北云将那个本子甩在了严侍郎的脸上:“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严侍郎哪里能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呢,他垂着头一脸丧气的坐在那里,连句话都不敢说。 “一个工坊,五年,亏空上千万贯!”宋北云背着手来回走动:“即便是佛宝奴那样对数字不敏感的人都察觉不对劲了,你们居然还敢明着骗!” “宋大人……你一定要救我一命啊。”严侍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从椅子上无力滑落,跪在了宋北云的面前,不住的磕头:“您也知道,这等事岂是我一个小小侍郎能掌控的,我不过便是他们推出来的小卒子罢了。” 宋北云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在了椅子上:“这件事我不可能不给你们陛下上报,他本已生疑,即便是今日我不来,也会有人来。你明白不明白?” 严侍郎无力的点了点头,却已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为今之计,你好好回顾一番,背后究竟有多少人。”宋北云一步一步的引导道:“有多少供出多少来,否则谁也护不住你。” “可……”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可是?”宋北云笑道:“我是外臣,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的命还能不能保住,全在这一念之间了。你不供出他们,死路一条,若是供出他们尚能有一线生计,你也是在官场上厮混的,该明白这个道理。” “是……我明白,可……可那都是一品二品的大员啊。” “我会单独觐见辽国皇帝陛下,他心中自是知道这等规模的亏空不是你这小小侍郎能够承担。”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但最终究竟如何,却不是我能做主。但我会尽可能规劝,不过……” “宋大人您请说!不论什么下官都会想法子办到。”、 “账本。”宋北云伸出手:“把你手中的账本给我。” “这……” “你若是不信我,那我转身就走。若是你信我,我保你无恙。” 若是换一个人,严侍郎信他个鬼,大家都是成精的王八,谁跟谁那玩猫腻呢。可偏偏面前的人是宋北云呐,大宋的夜天子,声名远播。他来这里要干什么,其实大伙儿都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而上交账本这种事,其实也是正中下怀。 但问题就摆在这了,如果不交账本,自己必死无疑,交了账本即便是死也会有人一起黄泉路上做个伴。 严侍郎当下心中一横,站起身抹掉眼泪:“那学生的生死便交由宋大人了!” 宋北云轻轻点头:“聪明人才能活得久不是么,希望你能守口如瓶,否则……我也不知辽国皇帝是怎样想的。” “是,学生明白。” 严侍郎转过身走入暗室,拿出了一摞账本放在宋北云手中,松手的时候他再三央求,而宋北云肯定的点了点头:“现在你就要干三件事,第一是什么都不知道,第二是跟你没关系,第三是点一把火。” 说完宋北云拍了拍严侍郎的肩膀,随后将账本放入了布兜子里,转身离开了。 而就在当天晚上,辽国工坊因工匠操作不当失火,幸好没有大面积蔓延便被扑灭,只烧毁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面积,库房并没有被波及到,除了损失几套屋子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损失了。 早朝时工坊管理人严侍郎满身烟尘火气的跪在了佛宝奴殿前,自述失职之罪,但佛宝奴念在没有造成什么大损失便罚了他几个月俸禄便将此事不了了之。 这无疑给严侍郎打了一剂定心丸,不过早朝之后他便被朝中的大佬们叫走了,至于说什么其实也就无外乎那些事。 反倒是佛宝奴坐在后宫的长椅上,一边趁着难得的阳光晒孩子一边翻阅着那些账本,和煦春日里,她的手脚冰凉如同身处寒冬。 “停,我不需要听你发脾气。”宋北云晃着手指对她说:“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佛宝奴气得将手中的东西掷在了地上,转身踢翻了一尊木雕。 “我就说你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 走上去扶起被踢翻的木雕之后,宋北云靠在葡萄藤下看着正在狂躁的佛宝奴:“这不是现在能解决的问题,一切都等到迁都之后,在安全能保证的前提下再说。” “这些人都该死!” “你是不知道赵性那头为了摆平这些内患他忍了多久,时机不成熟就是玩火。”宋北云摆手道:“东西给你弄来了,该什么时候抓出来就看你的操作了。” 佛宝奴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你能拿的到这些?这不是命脉么?” “因为我没有吃到红利啊,你让任何一个人去调查,本国人的关系终究是盘根错节的,双方都有顾虑,自然就没可能成事。至于我嘛……一来我不是你辽臣,二来我是宋北云呀。” 宋北云这话说的自信十足,不过倒是也没错,正是因为他是宋北云,很多事情到了他的手中就是顺理成章,他说能保下某个人那就等于是给了那个人莫大的勇气。 正是这份绝望时的一束光,终究是能让人头脑不再冷静的,而等反应过来时却已经上了贼船。 “你还真厉害呢,连辽国的臣子都信了你那一套。” “这是长久以来的口碑积累。”宋北云晃着手指说道:“再加上我是个陌生人是个外国人,没有理由去骗人。” 佛宝奴冷哼一声:“皇帝你来当算了。” “行啊,你退位吧。” “你!”佛宝奴被噎了一下,愤恨的一跺脚:“不要跟你说话了。” 宋北云倒是不在乎她发脾气,反正这么些年了,她可是没少发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想明白了自然也就气消了。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开始还暴跳如雷的佛宝奴又蹭着蹭着的过来了。 “你说,我这工坊怎么办吧。你终归是要给我想个法子的,不能老让他们这么骗下去吧。” “迁都,迁都之后再说。”宋北云跺了跺脚:“在这个破烂地方,你什么都干不成。” “迁!” 迁都的事情就在今天被正式提上了议案,其实不光是佛宝奴,她手底下的那些人也十分赞同迁都的事情,毕竟现在宋辽首都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让所有人都不安定。 但洛阳就不一样了,它离最近的宋国大城市长安也有六百里远,六百里是足够一个安定的距离了,而且能靠着长安也方便以后捞钱。 所以这个提议被一拍即合了,难得的全员赞同。 迁都之事从提出到启动只隔了一个下午。之后就是迁都所需要的准备工作了,毕竟一户人家搬家都麻烦的很,更何况一国首都呢。 不过这种事就不是宋北云能去干扰的了,人家辽国人又没死光,怎么都轮不到宋北云插嘴。 “这样,我先带孩子去长安,等你迁都之后再找我。” “不行!” 晚上的时候佛宝奴果断的拒绝了宋北云的提议,她不是舍不得宋北云而是根本离不开孩子。 “陛下,你金口玉律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不管,我不舍得……” 佛宝奴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就这么一个干出了辽国玄武门的狠人,现在就因为要和儿子分开而眼泪汪汪,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件事没的商量。”宋北云斩钉截铁的说道:“你这里的废物根本没办法教我儿子。” 佛宝奴知道这件事执拗不过的,所以她只好可怜巴巴的对宋北云说:“十天……再让他陪我十天好不好……” 十天转瞬即逝,宋北云到了时间就启程,毕竟这次离开的时间太长了,他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干,没有时间在这陪着一个孩子奴家长里短了。 “过去之后要听父亲的话,若是被欺负了就去找赵姨娘。”佛宝奴在长亭外蹲在儿子面前哭哭啼啼的嘱咐他:“若是想娘了,就给娘写信。” “你差不多了,你赶紧把迁都的事办了,然后随时就能见了。” 宋北云在旁边多少是有些冷血的,毕竟作为雄性动物,他根本无法体会一个将要和孩子分别的母亲的心理。 “行了,你让他们多相处一会儿吧,下次见面不知要多久。” 巧云的这句话直接引爆了佛宝奴的泪腺,她哭的都没人样了,抱着儿子说不出话来就是哭。 “陛下,再哭下去眼睛要肿起来的。”宋北云说道:“他又不是去出家也不是被卖掉,他是跟着他亲老子,能出什么事嘛。” 好不容易才能启程上路,佛宝奴却骑着马追了能有五十里路才折返回去,宋北云看着儿子道:“你怎么不哭啊?” “父亲……你说的男孩子不可以哭的。” “没错。”宋北云摸了摸儿子的头:“不能学你娘,你以后可是要干大事的人,不能随便哭的。” 巧云摇头道:“佛宝奴回去估计要哭好久呢。” 宋北云挠了挠下巴:“就当眼不见为净吧……有些事真的没办法,孩子绝对不能放在辽国那个破地方教,教不出什么好东西的。” 736、七年4月7日 雨 也许今年会成为宋北云这些年来最轻松的一年,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着的,随着科技、军事和政治体系愈发完善,他能干的事也越来越少,剩下的就是去完成那些他智力范围之内的科技树研究就好了。 回到长安时已经快到清明节了,稍微调整一下他便去办理了工作交接。 长安监备的职责卸下来了,但还是那句话只要他还在长安一天,即便是皇帝在这里,长安的运转都得听他的。不过卸下职责之后,他平时的散碎工作也就没有了。 所以他一周大概四天泡在工坊里,剩下的时间就开始着手家中那一大堆兔崽子的教育工作。 在公主府内,最不值钱的就是太子了,算上大哥狗蛋,这里总共能有三个太子,所以想在这逞威风是不成的,家传的训子棍现在已经光荣的传承到了宋北云手中。 这几个孩子之中,老二和老三是最欠揍的,老二是单纯的欠,因为足够聪明所以总是会卖弄聪明,老三则是因为被宠大的所以骄纵。 俩人在来到长安之后没少吃父亲大人的训斥,而在老二的带领下,老三现在学会的找红姨告状。然后红姨就会过来拎着宋北云的耳朵把他骂一顿,接着他带着一肚子火又去找那两个小兔崽子的麻烦,恶性的循环往复。 要说这几个里头谁最得宠,暖玉的那个小姑娘除外,也就剩下了老大了,作为原本要成为宋仁宗的赵祯,他其实一直以来就比较懦弱也比较善良,不但不会跟着弟弟妹妹一起搞破坏,还经常帮他们背黑锅。 不会哭闹的孩子很得人心疼的,所以宋北云对他反而是偏爱比较多的。 至于小公主,那可不得了,她在一群哥哥弟弟之中那就是最得宠的宝贝,老赵家的女儿本来就长得好看,再加上金铃儿和俏俏早就眼馋女儿了,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像个小仙女一样,带出去真的超有面子。 不过对于她么,宋北云的要求可一点也不低,用他的话来说,女人如果没有内核的东西支撑,再漂亮也熬不住几年的青春,所以小公主虽然很可爱,但如果不写完作业照样是要挨骂的。 “二哥二哥。” 佛宝奴的崽现在已经是钢蛋的小迷弟了,整天跟在他二哥屁股后面到处转。 “嘘”钢蛋回过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宋北云的卧室:“爹在里头,我们要出去玩不能让他给发现咯。” 说完他们两个就蹑手蹑脚的往外走,但刚到了门口就听到外头有动静响起,接着宋北云和玉生从拱门走了进来。 “现在的事情没什么太紧急的,就是西北这边也要想办法开始屯田了,谁也保不齐有什么大灾大难的,还有西域那边的战况怎么样了?”宋北云就停在了月亮门的口上:“我一年没回来,现在有点两眼一抹黑。” 他刚好堵住了两个小兔崽子的行进路线,他们躲在花坛后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被发现。 “我与波斯使者谈过了,不论如何他们都会保障那边的矿石运输。”玉生回答道:“我也给了他们承诺便是不管是谁运来矿石,一车矿石一车钱。” “嗯。”宋北云笑了起来:“估计那个鸟不拉屎的罗布泊现在都快打臭了。” “是。”玉生点头道:“西域十三国陈兵罗布泊,共御波斯军队。现在双方僵持不下,各占了几个矿区,都指望着用矿产来大宋换一些军备物资呢。” “打。”宋北云一点对盟友的怜悯之心都没有,反倒笑得猖狂:“狗脑子都给我打出来,打的越凶矿石越便宜。” 这些矿石在西域诸国和波斯人手里就是破烂的土坷垃,但运来这边就是拯救苍生的东西,因为长安出产的磷钾肥,今年复产的希望非常大,而且就和尚那头的情况报告,施肥和不施肥的两块试验田,产量差距在八成以上,而经过育种、杂交、嫁接的作物在施加肥料之后,产量最高能有三倍。比如黄豆的产量,就足足翻了三倍,在广大百姓都吃不起肉的时刻,豆腐就能成为了百姓主要蛋白质来源。 和尚称化肥为天降之物是佛陀的馈赠,但宋北云说并不是,那是大自然的馈赠。 “北云。” “嗯?” “我早就知道你心中挂念着的苍生。”玉生笑道:“以一己之力养活数百万张嘴,若没有你,我不敢想去年的大灾会是怎样的光景。” 宋北云拢着袖子,靠在月亮门旁笑道:“未雨绸缪者,天不负。” “是啊这些日子你也好好歇歇吧,长安太平的很。”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等过些日子左柔来了,我就要开始大练兵了。” 玉生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宋北云总是惦记着军队的事,明明即便是什么都不干,大宋的军力已经是无可比拟了,之前西北联大的学者便做过一次判断,说就现在大宋的军力如果不对上辽国的话,足够支撑天竺和波斯的双线作战。即便是对上辽国仍有六成的胜率,这还是辽国换了火枪之后的战果。 这个统计还是基于纸面数据和队伍实际战斗力的情况下,而如果把工坊里那些黑科技搬出来进行量产,目光所及之处都可为汉土。 但宋北云却始终小心翼翼,不断的强军练军,不断的扩充军备,仿佛在准备什么旷世的战争一般。 也许是看出了玉生的疑惑,宋北云笑着解释道:“玉生哥,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啊。这个世界太大了,我们要面对的未知挑战太多了,只有自己玩命的往前奔才能保证咱们不被人欺负,你也许以为没人能欺负大宋,但万一呢?有没有和用不用是两个概念。国家的底气是建立在国防上的,我没有别的打算,就想着有生之年能给中华民族种一棵大树。” 玉生朝他抱拳:“明白了。” 宋北云抱拳回礼:“前路漫长,一人之力遥不可及,还请兄长多担待。” 他两人走了,剩下了两个花坛后的小兔崽子,老三急匆匆的拉着哥哥的袖子:“哥哥,走呀,父亲离开了。我们出去玩!” 但老二却许久没动,这让老三焦急的不行,而就在他再三质问之下,老二突然回头看着弟弟说:“爹爹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听见了呀。” “走吧。”老二起神,提溜着弟弟的后脖领子:“回去读书。” “哥哥我要出去玩” 在绝望的呼喊中,他们回到了书房,而正巧看到宋北云戴着眼镜在隔壁和玉生审核报表,老二敲门进去后很突兀的朝宋北云和玉生鞠了个躬,叫了伯父和父亲。 “你是不是又带弟弟捣蛋了?”宋北云抬头看着他:“你让你老子省点心吧” “没有只是该到下午读书时了,我将弟弟带来了。”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个兔崽子,虽然感觉其中有诈,但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去吧,去把数学书之前教过的东西温习一遍,等会要查乘法口诀表。” “是。” 两个小家伙走了,玉生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对孩子太过苛刻了?” “苛刻吗?”宋北云拍了拍胸口:“我的儿子不许走后门,以后他们想干什么必须自己从基层干起,管他是太子还是什么,如果连基层都干不出成绩,皇帝也别当了。这么好的资源都竞争不过别人,要来何用?” 玉生摇头苦笑:“到时我也把孩子送你这里来好了。” “行啊,不过不许心疼。这里读书很苦的。” “哈哈哈你可是看不起我了。我还能不知读书苦?”玉生好像想到了当年苦读的岁月,轻轻摇头:“一晃多年了,还记得当年在老家时的日子,倒也是有些怀念了。” “行了行了,你才几岁,还不到怀旧的时候呢。咱们先往前看,等老到头发花白再回望过去。”宋北云拿起一摞本子:“干活啦!” 隔壁的小学堂开始温书了,红姨心疼孩子,就亲自端了熬煮的莲子粥过来。 宋北云无意中看到这一幕,却发现红姨的鬓角也已是布满了白丝,不由得恍了神。 他来这个世界不知不觉已快二十年了,曾经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逐渐开始模糊了起来,他曾经因为没有手机、电脑而痛苦的心情早已经淡漠,甚至很久没有在梦里回到家中的小河了。 也不知道那边究竟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爸妈是不是跟红姨一样白了鬓角。 “北云,怎么了?” “没事。”宋北云摇了摇头:“有些恍惚了,干活干活。” 下午的工作结束之后,宋北云的交接内容差不多就清了,工坊那头没有事也可以不用去了,于是他在下午的时候将家里大人都召集了起来。 “我打算把孩子们都带去城外的农庄里。”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们觉得呢?” 金铃儿眉头皱了起来:“带去那里干什么?” 宋北云慢条斯理的说:“我么,一直到九月之前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后续的工作也大多可以放下了,就等辽国那边迁都结束。这半年的时间么,我打算让他们下地干活,吃点苦头。” 俏俏不问缘由的投了反对票,红姨紧随其后投了反对票。但金铃儿和玉生却投了赞成票。 “孩子才那么小你折腾他们要作甚?”俏俏生气的问道:“你就是闲的!” 红姨也有几分不悦,家中的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一听宋北云说要把这些宝贝拉去干农活,这不是要了她的老命么? “都是金枝玉叶的宝贝,你让他们去随你干活?你让老身老身哪里舍得。” 宋北云双手撑着膝盖,求助似的看着金铃儿,金铃儿苦笑一声,无奈的帮衬道:“我倒觉得还行,正是因为他们都是金枝玉叶才更应该知那民间疾苦,当知一粥一饭不易,当知百姓求生不易。” “然。”玉生一脸正气的回答道:“等我家中那个大一些,也是要送过来的。” 红姨已经开始找鞭子要打死这两个兔崽子了,宋北云和玉生拔腿就跑 此事暂时搁置 两人跑到外头,蹲在巷子旁的大树下,唉声叹气。 正巧这时观音奴带着孩子来寻玉生,一眼就看到这两个东西蹲在那里用树枝戳泥巴,便凑上前笑道:“怎的了?惹得娘生气了?” 玉生看了她一眼,推了宋北云一下,宋北云愕然的抬起头:“你自己说呗。” “哈哈。”观音奴不愧是佛宝奴的妹妹,看到他们两个的样子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你们肯定是欺负孩子了,不然娘可不会发那么大脾气。” 玉生无奈,便将刚才的事复述了一遍,观音奴听完,到底是帝王之家出来的,她居然很认同。 “你们二人可真是娘将这些宝贝当了心头肉,你们这般说不就是找打么。”观音奴叹气道:“还是我去跟娘说吧。” “你?你行?” “你看不起谁呢。”观音奴冲着相公翻了个白眼:“门口等着!” 她走了进去后,宋北云用肩膀撞了撞玉生:“玉生哥,我给你纳个妾?你这婆娘凶的很啊。” “可不敢胡言乱语”玉生连忙摇头:“让听见了可是要出事情的。” 看来这家伙也是个怕老婆的宋北云靠着墙叹气道:“反正不管怎样,这件事我都要办的,以后我要把规矩立起来,不管是谁都必须从基层给我开始,越是以后可能要身居高位的,在上位之前吃的苦就得越多!” 他们一直到晚上才被喊回了家,宋北云全程躲在玉生的身后,生怕挨揍就像小时候一样,那时候他也是这样躲在玉生的背后躲避挨揍的。 屋子里的气氛庄严肃穆,红姨坐在位置上脸挂寒霜,旁边的俏俏也是满脸不高兴,倒是金铃儿和观音奴则一直在劝着。 “你们若是这般打算也行,不过不能离开家太远。”红姨说道:“我日日都要过去瞧上几眼才能放心。” 737、七年5月1日 晴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二哥二哥,我累了” 铁蛋蹲在地头,小脸上全是汗水,而老二全仍然在弯着腰给田间麦地拔着草,带着麻布的手套,一脸认真。 “那就歇息一下。” 老三点了点头坐在旁边休息了起来,但坐着坐着却突兀的想要哭,小嘴一瘪就委屈了起来。 “不能哭,要遭骂的。” 这时老大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糖塞到了老三的嘴里,然后便从老三的手中接过了工具:“你歇息一下,我来帮你。” “不能帮。”宋北云走过来敲了老三一下:“快一点慢一点没事,但是你的工作就得你来干!” 见到严厉的父亲,老三的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声音都哑了下来,但却死死忍住让自己不能哭出声音,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很清楚了,在这个地方、在父亲面前哭不但没有作用还会换来不同程度的责罚,只有认真完成了工作的人才能得到好吃的奶糖当奖励。 老大年龄最大,分到的任务也最多,但他每次都是能够拿到糖的人,老二最像宋北云,他如果碰到完不成的任务,就会帮助老大完成任务而从他手中换到糖,唯独这个老三那是最没用的,他就是个宠大的孩子,干着干着就会半途而废,所以他虽然也能吃到糖,但却都是用眼泪从老大那换来的。 但这种事要是被发现的话,他是会被教育的,所以好哭的老二现在越来越不喜欢流眼泪了,再也不是那个继承了母亲喜欢哭鼻子基因的好哭鬼了。 不过不哭不代表干活的能力也很强,他仍是最弱的那个,可不管多弱,父亲从来不心疼他。 这些孩子在地里随着父亲干农活其实是有工分的,他们可以用自己积攒的工分来换取各种各样的东西,没三天一次工分兑换,看着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能从父亲那里换到各种各样的东西,而他却只能换到一杯清水时,他晚上躺在床上都会偷偷抹眼泪。 “哥哥。” 宋北云走后,老二走了上前像个小大人似的叫了一声狗蛋赵祯,赵祯抹了一把汗抬起头看着他。 “你那边工分还有几多?” 狗蛋赵祯略微计算了一下很实诚的回答道:“还够额外域换三个鸡腿和半斤羊肉。” “我这只能换两个鸡腿和三两羊肉了,老三只能换个蛋” 老三一听,抽泣了几声,委屈的不成样子 “你说该怎样?” 作为狗头军师,老二负责了整个小团队的策划工作,但作为宋北云的小一号翻版,他可不会像老大那么宅心仁厚。 “这样,今晚我们将工分换了,你换两个鸡腿,你我一人一个。我用鸡腿换成果子,你我平分,八两羊肉一人一半,然后再用四两换二两羊肉和二两乳酪。你我一人一半。” “他呢?”老大指着老三:“他怎办?” “你把多出的鸡腿分给他便是了。”老二笑着说:“到时谁都不亏什么了。” 宋北云正坐在离开他们不远的树荫下,听到老二的话之后,却是苦笑不言。这哪里是谁都不亏什么,他根本就是在剥削老大的东西嘛,看上去大家都平分了,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是平分了还多赚了一两羊肉,剩下的都是老大在补贴 这小兔崽子真的是又得了东西又当了好人。 “我跟你讲。”这时老二又拉着老三说道:“你现在小,大哥照顾你。若是再长大一些,可没有这些好事了,你就只能看着别人吃了。” 老三是太子啊,打下地走路开始就从来不缺任何东西,但现在他第一次发现如果自己不行,那真的是没有一丁点的优待。 这件事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成吨的冲击,算不得伤害,但却让他知道出身高低只是一部分罢了,大哥、二哥的出身并不比自己差,都是爹爹的孩子,但他们却好像什么都能干一样。 特别是二哥,虽然大哥也很厉害,但二哥好像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总是能想出各种各样的法子。 到了中午吃饭的点,就见大宋太子和小公主两个人拎着篮子来到了田间,他们小小的身子提着大大的篮子显得非常吃力,但却仍是咬着牙在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着。 小公主赵宁更是老远就兴高采烈的大喊:“吃饭咯!” 别看这两个人是负责后勤,但工作也并不轻松,虽然做饭烧水换煤饼之类都会有大人来完成,但大宋太子殿下要负责洗菜、摘菜、搬运煤饼等等一系列的后勤工作,小公主也是要负责家中扫地、擦桌子和洗碗之类的活,他们的工作同样也要计算工分,这一点谁都逃不掉。 “这个给你。”小公主偷偷给老三递过一小串糖葫芦:“不要跟舅舅说哦。” 老三点了点头,感动的朝姐姐道了声谢,然后将糖葫芦从木棍上拆下来,你一颗我一颗的分了起来。 而宋北云接到了饭菜之后也没管他们在干什么,自己就坐在地头吃了起来。 要说谁最不愿意出来劳动,那绝对非这位大爷莫属了,从小到大他可是一天地都没种过,但现在却要拿着锄头在田间劳作,要放在以前打死他都不可能的,但现在嘛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当了爹,就得承担起当爹的责任。毕竟这几个小兔崽子有很大概率要承担起中华民族五十年的建设引导,总不能在自己手底下培养出几个何不食肉糜吧。 “舅舅。”小公主怯生生的走上前,站在面前伸手在小包包里掏了半天,然后拿出了一个果子递给他:“给你的。” “宁儿最乖了。”宋北云拍了拍小公主的脑袋:“你吃了没有呀?” “宁儿吃过了。” 小公主显然很怕宋北云,说完之后蹦跳着跑到了孩子堆里,他们蹲在一起,又老大哥狗蛋分配食物。老二虽然奸诈又聪明,但却是很听老大话,老大分配东西也相当公允,大多数时候甚至不惜自己吃亏。 “都是好孩子啊。” 在围墙外头,红姨垫着脚在偷偷看着,老太太现在每天都会过来看孩子,特别是狗蛋更是她冒着生命危险一手抱大的,感情格外深厚。 “红姨,这个真得看人教的。若是不教的话,这里最少有三条恶龙。” 金铃儿的话总是说得很得体也总是能一刀切入正题,就如她说那样,这群小兔崽子如果放任自流的话,别人不好说,自家的儿子和佛宝奴的儿子肯定是要完蛋的,自己那个侄儿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她都不敢想,等到未来要是让三条恶龙长大,天王老子都拦不住他们了。 “孩子还这么小,哪有什么坏心思呢。” “红姨您这可小瞧他们几人了。生于帝王家,耳濡目染也不会长成好胚子的。除了像老大那样生性宽厚,可是老二老三加上我那侄儿,他们显然不是那宽厚的人儿。” 红姨叹了口气,她哪能不知道这几个孙儿是个什么性格呢,老大宽厚没错,但老二可就不是奸猾了,他就是宋北云的翻版,设想一下一个奸佞邪祟的宋北云会给天下造成怎样的危难就知道老二会如何了。 至于太子,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那孩子的行事也很是诡异,什么事都凭着一腔喜好,好勇斗狠且狡猾多端,反正不像是赵性的性子,这样的孩子若是不好好教导以后当了皇帝 而老三,他自小长于女人堆里,骄纵阴柔,还带着几分喜怒无常,这孩子若是不矫正的话,将来注定会是个暴君。 现在看来,宋北云的确是意义深远。 “唉倒是苦了北云,他从小便没吃过苦。”红姨看着那正就着酱菜的吃馍馍的宋北云:“他几时受过这般的委屈哟。” “当父亲的,本就应当以身作则。媳妇觉得真男子不应是争强好胜,而是像如此这般义无反顾的扛起担子。” 红姨叹气:“他为何还不让我们给他们送吃的呢?” “他说了,创造多少价值就吃多少东西,吃穿用度都得用自己创造的价值来换,久而久之孩子们自是知道世间道理的。” 红姨仍是默默叹息,她不理解宋北云的理念,只是觉得他们这么吃苦受累没有意义,都是金枝玉叶呢,何苦 但不管如何,这个东郊小农场都建起来了,除了种了有粮食还有菜园子,甚至还养了鸡鸭和几只可爱的小羊羔子,说是过年的时候让小兔崽子们吃到自己养的羊。 不过这里的安保措施可是没有话说的,因为这个小农场就是设立在北海新军的军营之内,是原本北海军自营的几个农场之一。 方圆二十里别说歹人了,就是野狗都不敢出现,小兔崽子们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爹爹,你的。”老二走上前给宋北云一枚冰糖葫芦:“是三弟给你的。” “帮我谢谢他。”宋北云拍了拍老二的头:“还有,你和老大不要帮他太多了,知道没?” “知道啦” 738、七年5月5日 雨 小农场开业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几个孩子似乎都开始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宋北云的要求仍然严格,规矩仍是多得离谱。 那个从来就没有规矩的宋北云,现在却已成了道德模范,每日躬耕、不讲脏话甚至都不跷二郎腿了。 没有当父母之前宋北云真的体会不到那句“孩子就是父母最好的老师”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但现在他是清楚了,原来真的当了父亲之后就会知道自己其实就是孩子的镜子,如果不能把镜子擦亮一些,孩子照出来一定是灰蒙蒙的。 “大帅。” 宋北云正在菜园子里摆弄南瓜的时候,外头走来一个人,半蹲在宋北云面前,小声说道:“大帅,外头来了一个波斯商人,说有好东西要给大帅看。” “什么人,熟?” “挺熟的。”那人小声道:“他名叫什么什么德,经常游走在这边,会贩卖一些波斯的玩意来,这次他说这东西只能让大帅看。” “行吧。” 宋北云起身,先是去房间里看了一眼排一排睡午觉的小兔崽们,然后便跟着朗将走了出去。 来到大帅帐中,宋北云换了一身衣裳坐在那,等来了那名波斯商人。 他是个标准的波斯大胡子,带着阿拉伯人身上特有的香料味,不难闻但有些奇怪。 他见到宋北云之后,先是抚胸行礼,然后近乎虔诚的说道:“天将军,小人这次前来是专程为将军献宝的。” 宋北云笑着点点头:“既然你说只能给我一个人看,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物。” 这二道贩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双手托在掌心,满脸自信的笑容走向了宋北云面前。 宋北云示意了一下身边的朗将,那小将拿起卷轴递给宋北云,他慢慢拆开,发现是一大堆零件的拆解图。 他本来以为就是一件什么异想天开的工具,但等他完整展开之后却惊得连眼睛都合不拢了。 “你从何处得到?” 那波斯商人严肃而认真的说道:“祖上” “再胡说八道,可别怪我翻脸了。”宋北云将卷轴按在桌上:“说实话。” “是是在波斯的一处古墓中就就是盗墓。有人盗了先知的墓,发现了此物。” 宋北云眯起眼睛:“是默罕默德先知对吧。你们连自己先知的墓都盗?” 那商人再次抚胸,沉声道:“天下大乱,肚子比经重要、活命比圣人重要,天堂没有柴米油盐、先知变不出锅碗瓢盆。” 宋北云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再次压住了激动的情绪,笑了起来:“那你觉得此物值多少?” “给别人许是一不值,但天将军知道此物的价值。” 宋北云一听就是这些老奸商的套路了,这东西他们肯定不懂的,因为四百年前那个风光无限的大马士革图书馆就已经被被以异教徒之名一把火烧掉了,波斯湾再也没有了当年的辉煌。 但他们这些商人的鼻子何等灵敏,他们自然是知道这种设计图代表着什么,所以他们将这个拿到了宋北云面前,待价而沽。 “我没听说过要让买家开价的,我开一贯钱,你觉得合适不合适?” “合适,天将军出多少都合适。”波斯商人满脸笑容:“便当是和将军交个朋友。” “你怕不是姓罗哟。”宋北云往椅子上一靠:“一千贯吧,交个朋友。” “多谢天将军。” 宋北云扬手让人送他去领钱,而自己则仔细端详起面前的设计图来,这东西这东西分明就是一挺水冷式机枪的分解图啊! 从之前的水锻机到现在马克沁,他基本上可以确定在多年以前的阿拉伯半岛也一定是有穿越者存在的,但因为某种原因,他只是成为了先知而并没有成为明缔造者。 不过这位先知的穿越时代应该是在一战前后,因为他的技术都只停留在了一战阶段并没有再往前走了,机枪也只是画出了水冷机枪。 但水冷那也是机枪嘛。热武器彻底把冷兵器干翻在地的标志就是机枪的出现,它作为传说中的战场绞肉机,在面对任何冷兵器时都有着绝对的优势。 这种颠覆战场局势的东西出现,宋北云心中十分激动,他立刻将长安工坊的几个负责人召集到了这里,还有西北联大的几个大佬也都被他喊了过来。 “最快多久能把这设计图上的东西给制出来?”宋北云指了指桌子上的卷轴图纸:“现在冲压技术越来越成熟,我相信它的成型应该不难吧?” 几名负责人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是自信的笑容,这东西的制造并不难,但是里头那设计思路却是没人能想到的,倒是精妙的很。 那么既然有了设计图,把成品弄出来,七天足够了,甚至还有时间给它专门配套铸造几千发子弹。 当下这帮负责人就纷纷开始估算时间了,宋北云听完却是轻巧一笑,敲了敲桌子:“五天,我五天之内要看到成品,你们怎么说?” 四周围安静了片刻,众负责人略微商量了片刻:“可以!” 宋北云命人将设计图复制几份之后,就将玉生叫来带小朋友们劳动了,而他则直接进入了工坊之中,开始亲自监工。 在看着第一件铸造模具逐渐成型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曾经看到过一个小故事,就是当年李鸿章去德国参观马克沁机枪的试射,当听到它一分钟能打六百发子弹时,说出一句“太快了,大清承担不了这种子弹消耗”。 这种心酸,现在想来宋北云都觉得不齿,它大清消耗不起,大宋玩得转! 整个亚洲的资源都在疯狂聚拢在了大宋,作为一个囤积者,等待的就是这样的一天。 所以宋北云决定亲自监工这人间凶器的诞生,以用来见证历史。 五天的时间过的很快,当带有脚架的机枪出现在宋北云面前时,他情不自禁的上前抚摸了这个看上去朴实无华但却足够颠覆世界的杀器。 “试验场准备好了么?” 宋北云的手轻轻有些颤抖,他侧过头问道:“准备个有树的地方。” 旁边的侍卫匆匆走出去很快又走了回来,弯腰在宋北云耳边说道:“大帅,好了。” “走。” 两人扛着这个古怪的家伙将他带到了试验场上,宋北云决定亲自下场试验,看着远处的靶子和不远处的那棵大树,取过耳塞放入耳朵之中,然后在士兵将供弹箱搬来之后,按照设计图上的指示将子弹链挂在了机枪上头。 “报!一箱子弹共两千七百四十发。” 宋北云点了点头,取过炼钢时的厚重丝网头盔戴在头上,调整了一下机枪的位置,自己则让人搬来了凳子坐在了机枪后头。 他深吸了几口气,摆弄了一下这个神奇的家伙,环顾四周那些满脸好奇的将军们。 “亮个相吧,小宝贝!” 当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机枪的前端喷射出了剧烈的火光,伴随着轰鸣的声响和颤动,子弹喷涌而出,如同疾风暴雨一般扑向了前方的目标。 根本无需瞄准,几个靶标瞬间被撕扯的稀烂,接着宋北云调转枪口对准了那棵三人才能抱住的大树,子弹击打在上头形成纷飞的木头碎片,粗大的树干不一会儿便被打出了残缺,然后就这样被生生打断成了两截。 此刻子弹还剩下几百发的样子,但枪口却已经发红发烫,无法再次射击了。 宋北云摘下防护,甩了甩被震麻的双手,舒心的一笑 成了!战场上的神,出现了! 再次环顾四周,之前还有些不屑的将军们现在一个个最大张得就跟含了灯泡一样,根本无法闭合。 虽然都是枪,但机枪绝对是颠覆性的产物,即便对面有十万骑兵也不可能这样的火力下全身而退,更别提进攻了,不可能! 方才那样雨点一般的攻击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的确,这样的消耗是会很大,但跟一场战争的胜利比起来,这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如果有一百挺。”宋北云摘下耳中的棉花,对身边同样被震撼的兵工厂厂长说道:“会怎样?” “扫荡天下!” “哈哈哈哈哈” 宋北云背着手仰天长笑而去,而他一走,满场的将军都从看台那边冲了过来,人人都想近距离一睹这个传奇之物的威力。 不少人上手摸的时候都被枪管给烫着了,但他们并不在乎,纷纷上去想要试射一番。 宋北云回到办公室之后很快就听到了试射场地那边传来了一阵阵的机枪轰鸣。 他喝了口茶,先是笑了一声,然后却是止不住的笑弯了腰。 “大帅,您打算将此物的保密等级定在多少?” “龙级。”宋北云助手说道:“严格保密,流传出去必定追查,追查到者不论是谁军法处置。” “是!” 宋北云坐在位置上沉思了片刻,便是开始撰写起了计划书,也就是关于机枪的量产和配给问题。 而有了这个东西,理论上他完全可以不惧任何外敌入侵,那么现在就要进行假想敌构建了,假想敌的话 739、七年6月8日 雨 今年的年景还算不错,雨水虽是多了一些,但并不是疾风暴雨,所以庄稼整体的长势都还很不错,宋北云看到自己的小农场里全都是郁郁葱葱的模样,甚是欣慰,多少是有了一些成就感。 小朋友们也是如此,他们对自己种出来的任何东西都视若珍宝,若是风大一些都不行,连夜都会拉着宋北云跑去照顾那些脆弱的幼苗。 渐渐的他们也开始习惯了这种田园生活,更是习惯了按劳分配的规则,就算是最没个样子的老三都开始逐渐好了起来。 机枪的研发和生产都被列入了最高等级的保密,除了几个核心人物之外,并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而它的诞生也催动了一系列武器设计的进程,科学院的闲人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琢磨的机会,他们现在的理论认为既然枪可以这样设计,那么炮是不是也行? 宋北云没有干涉他们的想法,因为自己真的不懂这方面的东西,除了化学、医学中的内容之外,其余的东西他的技术水平也就停留在中低级理论基础上,甚至很多都是高中部分的知识,更进一步的东西则需要这帮人自己去琢磨。 现在的整体的工业研发进度都在计划之内,没有什么惊爆点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门槛和瓶颈,都是在之前的基础上进行巩固和加强。 但即便是这样宋北云就已经很满意了,因为工业这个东西它就是一个缓慢积累的过程,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从量变引发质变,所以他根本不着急。 去年的宋北云科学奖花落在了和尚头上,十万贯的奖励和报纸上的大幅报道,让不少人都羡慕得红了眼。而今年的科学奖花落谁家还不知道,但已经有不少人在暗自较劲了。 “别提什么民族大义、什么实现价值,就是把奖励给提上去,不光是要钱财的奖励还要有社会地位的显著提升,这种人就应该名利双收。”宋北云在和雍州刺史的对话中是这样说的:“只要他们能拿出来东西,香车美女、金银财宝、名望地位,要什么给什么。而且大可以多弄几个奖出来嘛,让那些值得的人都争一争。” 人嘛,抢破头了当官为的是什么?到头来不就是为了这点东西嘛,但是当官有风险,特别是现在这个大环境下,当官的风险太大了,但搞技术就不一样了,这样一个什么都在等待突破的时代,也许一个奇思妙想就能实现原本需要十几年才能实现的人生价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所以现行的鼓励政策很大程度上刺激了一轮科技井喷。 有人改进了织布机,奖励了两千贯,那么下一步就会有人去改进犁耙、去改进磨盘、去改进水车,这就是积累嘛,等到一切都积累成熟了,新的技能树自然而然的就会水到渠成。 科技嘛,说白了就是用钱用时间用人力一点点堆上去的,急不得。 但宋北云也立下了一个规矩,那就是可以给钱可以给时间,但到了约定的时候一定要把东西给交出来,如果交不出一份相对满意的内容,那等待他们的可能就不是削减经费了。 “吹牛皮可以,但是规矩就是吹下来的牛皮到了点就得给我实现。”宋北云在第二次雍州全体领导班子会议上发表讲话道:“实现不了的牛皮,要么一开始就别开口要么就自己承担责任。” 虽然现在宋北云没有任何实职在身了,但西北王就是西北王,他的话在西北这一摊子上跟圣旨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虽然他也对此表示很费解,但事实就是这样了,而且赵性还特别下了秘制说整个西北军政都要受宋北云节制。 也就是说从长安一路到玉门关现在都成了宋北云势力范围,甚至包括纳土归宋的西夏在内。 这个面积已经超过大宋现在的国土面积了,宋北云抗议过三次,但都没用。赵性在回信中说没人肯来西北上任封疆大吏,而且西北离南京甚远,他赵性的手暂时没那么长,倒不如一国双王,各领一方。 这事把宋北云气得破口大骂,写了五万多字的长信骂赵性,但赵性根本就不为所动,就生生把这个摊子扔了出去。 不过从大局观来看,赵性的策略其实是没有错的,因为如今西北之地孤悬于外,上接西域、草原、下接吐蕃、回鹘,左边是万仞高原、右边是群雄逐鹿。 宋北云在还好,要是换了一个能力不足的人来这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用赵性的话来说就是大宋的脊梁要是弯了,这些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而且就算不是他有意阻止,其实也没有人愿意到这地方来担任最高长官。 至于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这鬼地方本来就是宋北云的老巢,来这里镀镀金回去升官就差不多了,可要是来这个地方当长官,那究竟是听长官的还是听宋北云的?听长官的?长官不会,弄得一团糟是要杀头的。听宋北云的?大家都是第一次当人,为什么要来受这个委屈? 像夏竦那样最好,干两年回京直接进了中枢,舒舒服服、平平稳稳,既不惹他西北王又不耽误自己大好前程。 所以这西北的不毛之地就留给宋北云自己玩好了,江南美景还看不够呢,谁愿意去那个鬼地方。 而宋北云骂了五万字的回信却是告知他京城将要举办一次超大规模的选美,希望长安也能相应一番,毕竟长安被称之为万国之都,筛选出一轮送到京城热闹热闹。 赵性荒唐,宋北云索性直接将这破信给撕了个稀烂,自己则继续在田间地头和长安工坊两头跑,全没当一回事。 可谁曾想就在这端午之前,赵性的特使就到了,特使见到宋北云之后差点没哭出来,在得知特使的来意之后宋北云差点没哭出来。 赵性这厮真的是对选美这件事念念不忘,他见宋北云这头久久没有回信,心中知道宋北云是懒得搭理他,所以他专门派了特使来到这里给宋北云发命令说“朕在京城办运动会,选美交给你了”。 碰到这样的皇帝,宋北云真的有时候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思来想去既然赵性执念这么大,那么办一个就办一个吧,反正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就弄个热闹出来活跃一下城中气氛也算不错。 所以宋北云将长安此地主管这一类祭扫、活动的官员召集了起来开了个碰头会。 会议的内容么,其实倒也是简单,核心就是选美嘛,但直接选美的话恐怕没人会来,因为女孩子多少是有些矜持的,这么急头白脸的说选美,那整得跟在青楼里区别也不大。 关键赵性要的还是万国选美,不是所有的民族都是豪放开朗的,那害羞腼腆的也不少。 甚至于还没经过一代儒学洗礼,很多民族还不如汉族的姑娘热情开朗呢。 而且要照顾到每个民族的习俗、习惯,这件事当真不是那么好操作的。 不过既然赵性想要,那就要呗,反正他也不选妃,就是单纯的想看漂亮姑娘,那就来吧。 在端午节前第三日,长安城最醒目的朱雀大街上挂出了横幅,上书几个大字“欢迎报名参加长安形象使者”。 这个长安形象使者的报名,男女不限、国籍不限、出身不限,只要符合十四到二十四周岁就能报名,经过长安选拔之后最后将会有幸前往南京参加决赛,决赛优胜者将会有三大奖励。 一:可以和大宋皇帝赵性共进晚餐。 二:优胜奖金一万贯。 三: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将代表长安形象参与各项活动。 据宋北云所知,明星代言甚至在唐代就已经出现了,到了宋朝明星代言已经成为了一种风潮,也就是说明星梦沿袭了一千多年。 而代表长安形象,这可是比明星还要了不起的事情,即便是三年之后不再如此了,但凭着之前的名头,十几年衣食无忧没有问题,甚至可以借此跻身名士之流,一世无忧、福泽后代。 一开始这个活动,许多人还犹犹豫豫,生怕是个骗局,可等到发现这玩意真的是官方举办的时候,报名的人数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在听说外族也能报的时候,整个长安都沸腾了起来,年轻的男男女女一下子就涌到了各处的报名点,仅仅一天时间就收到报名表近三千份。 有些小姑娘哦,那真的是叫一个疯狂,十四五岁的年纪,连字都认不得几个,却在报名之后就开始惦记着跟大宋皇帝吃饭时要穿什么衣服了。 有些更是更是对自己的样貌品相没有一个合适的了解,虽说不该以貌取人,可毕竟是代表一座城市的面貌,那些个口歪眼斜、其貌不扬的就不要来报名了嘛。 但他们偏不这帮人让宋北云恍惚的回到了未来那个世界,这些选秀上的奇葩们,仿佛都共用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好看的有没有?其实也有,宋北云转了几个点,发现好看的男孩女孩是真的有,但怎么说呢虽然不好说是凤毛麟角,但却也绝对不多。这第一日的三千人里,八成都是歪瓜裂枣,两成才算是面貌端正。 而在这两成端正的人中,八成也只是止步于端正了,符合宋北云对俊男靓女概念的人也不过两成。 百分之二十的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一百个人中只有四个是能够算上俊男靓女的。 不过经过这一天的报名,宋北云倒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就是大部分的女孩子是冲着跟赵性吃饭去的,特别是一些家境优渥的女子,基本就是盯着跟赵性共进晚宴这一条去的。 而大部分的男孩们却是盯着那一万贯赏金来的,剩下的零零碎碎的艺青年才是看中了长安代言这一条。 “宋大人。” 正在宋北云回到小农场之后没多久,刚打算吃饭的时候,一个负责选秀的官员匆匆找到了他。 “嗯?怎么了?”宋北云捏着一个馍馍,脚边的碗里摆着半碗咸菜:“这么急匆匆的。” “宋大人您怎的吃这个?” “没法子。”宋北云摇头道:“今天我没劳动,没干活就只配吃这个。你别管我了,说你的事。” 那官员弓着腰小声道:“西夏西夏王李氏的小公主也报名了,这有些滋事甚大,要不要知会一声西夏王?” “嗨,就当不知道。”宋北云手一挥:“咱们又不是开青楼的,正当的选代言人,能成长安之形象,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呢,他李家公主又怎样?” “下官知晓了。”那官员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又看了看宋北云碗里的咸菜:“宋大人要不您去下官寒舍中吃个便饭?” “那可不成。”宋北云指着蹲在不远处守护自己西瓜藤的太子爷:“规矩是我立的,我可不能坏了规矩。” 那官员顺着手看过去,赫然发现当朝太子蹲在那,一身白毛汗就起来了,他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位宋大人可是钦点的太子少保,但现在还没有太子太保,估计等再过两年他就得是太子太保了。 “那既是如此,下官便知晓了。那宋大人,下官告退。” “路上小心些。”宋北云摆了摆手:“明日我可能还要在去一趟,争取快些把这事给办了,咱们大宋皇帝可是个着急的主儿。” 说实话,宋北云对这个选美真没什么太多的感觉,真的就是赵性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主儿非要折腾这档子事,不然他才不干这种无聊的事。 所以这事对宋北云来说就是个应付的差事,他并没有太上心。 不过很多人却把这件事当成了人生中的头等大事,比如紫式部。 她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突然就像燃烧了起来一样,满脑子都是当长安的形象代言人。 这是她极热爱的城市,可以说是她的信仰之地,能够成为信仰之地的代言人,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人生旅途上的一座丰碑。 于是她直接登门公主府,但得知宋北云在北海军的农庄时,她二话不说就杀了过来。 “大帅,外头有一女子寻您呢。” “女子?” 宋北云正在跟小兔崽子们讲故事,听到这两个字,几个大点的孩子都竖起了小耳朵,专心致志的打算听到点有用的消息好去老二的娘那里换糖吃。 740、七年6月9日 晴 无孔不入 “请务必让我赢得优胜。” 紫式部表情十分诚恳,鞠躬恨不得脑袋都碰到鞋面了,看得出来她真的对这个选秀十分看重,虽然不知道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问题来了,宋北云这是在帮赵性选美罢了,为了满足那个混账东西的扭曲乐趣,如果真的要是让紫式部赢了,把这个皇帝钦点的“讨厌女子”给送回到了赵性面前,那家伙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甚至可能会整出第二季。 为了避免劳民伤财,宋北云肯定是不可能让这位奇女子成为优胜的。 “我想代表长安。” 紫式部从来没有如此卑微的对一个人说过话,即便是在最困顿的时候,即便是在青楼之中见到皇帝,她始终都保持一种艺女青年的气节,甚至多少带着一些傲气。 可是今天她真的忍不住了,在她看来任何一个别的人来代表长安都是对这座伟大城市的玷污和轻贱,只有像自己这样荷花一般的女子才能够配得上这座曾经影响过世界,未来还会影响世界的城市。 但她知道,如果单凭自己去竞争是没有丝毫优势的,因为她并不是报名的人里最漂亮的,也并不是家世最好的。她最大的优势便是自己的才学和知识,但这并没有任何用处,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 所以一贯不齿走歪路的她,这次也终于不得不低声下气的求人帮忙了。 求的还是一个混蛋。 “哎呀,这件事不好办啊。” 宋北云手背在身后,长叹一声:“想拿到这个名额的人很多,又都是一些名流贵族家的孩子,可最后名额只能有一个,这个门怎么能开呢?” 紫式部始终弯着腰没有起身:“请一定帮忙,我会报答你的。” “这不是报答不报答的事情,这件事我很难做主。你要不先试着报报名?”宋北云一本正经的打着官腔,虽然紫式部算起来也是个日本的小公主了,而且还是人源氏的儿媳妇,身份地位都不算低,但比较起来一个日本的三流公主还真不值得去开这个后门。 “你真的不打算帮我一把吗?云桑。” “哦”宋北云条件反射似的回答:“故乡的樱花开了。” “什么?” “没事,就是提醒你一声,故乡的樱花开了。”宋北云抬起手:“送客吧。” “请等一等。”紫式部不依不饶的凑上前:“你需要我做什么才能答应我?” 宋北云摇头道:“我什么也不答应你,我能答应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紫式部满怀期待的问道。 宋北云指着天:“苍天为鉴,在这件事上没人能开后门,想要赢谁都得看自己。” “可” 紫式部还想说话,但宋北云却已经失去了耐心,转身走进了小菜园之中,留下紫式部一个人站在那里默默无言。 她现在有些后悔了,因为本来她是有机会留在宋北云身边工作的,但后来因为宋北云总是不在长安,她觉得毫无意思便把那份工作的事给主观性忘却了。 现在想来如果当时能真的就在他身边工作,哪怕最不起眼的工作,估计现在开口也都不至于这么尴尬。 虽然紫式部想说什么事都可以,甚至想用上在青楼里学来的招数,但她多少还是保留了一些尊严的,那种事情是真的开不得口的,但如果对方开口提的话,她扪心自问一下其实也是不会拒绝的。 但问题就是对方根本就没提这件事,她总不能去提醒一下对吧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既不甘心又不死心,于是便扒在矮墙边向里头看去,正看到宋北云在不远处蹲着整理菜苗,于是紫式部鼓起勇气喊道:“宋先生宋先生” 宋北云抬头发现她居然还没走,于是站起身拎着一把杂草走到矮墙的方向:“你又要个干什么?” 紫式部咬了咬嘴唇:“其实其实” 可就在她吞吞吐吐说话说一半的时候,旁边突然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迅速的靠了过来,此刻本身紫式部就处于高度紧张的时候,眼前任何移动的物体都能迅速的吸引她的注意力,于是被这几个鬼祟的身影一招呼,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看向了那几个身影躲避的地方。 宋北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发现了正举着一张丝瓜叶子挡着脸,以为自己完美隐藏的老三和小公主两人,他笑了笑转过头对紫式部说:“那是我几个孩子,应该是在玩游戏。” 紫式部听闻此言,后头的话却是再也没能说出口,只能默默叹息了一声,道别一声就跳下了墙头。 而宋北云见到她走远之后,站在那思索了一阵,却是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难怪以后的娱乐圈那么乱,有些事对人的吸引力真的太大了,不管是为了哪种目的,成为偶像都会是许多女人心中的梦想。 而为了这个梦想,不管曾经多么高冷的人都会变得低俗甚至下流起来。 不过宋北云倒是不会因为这种事看不起谁,毕竟追逐梦想没有错,而能为梦想和贪婪付出代价的人,本身其实也是一种了不起,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还不回去温习!”宋北云转过身对那几个傻孩子喊道:“在这都躲半个时辰了!” 小兔崽子们一看自己暴露了,即刻四散逃离,而宋北云则继续坐在瓜棚中分拣种子。 第二日一早,他照例日出而作,带着一众戴着小草帽的小朋友,背着锄头,赶到了田地中开始了一日的劳作。 而还没干多久,突然外头又来了人说科学院新成立的地质院有重要情况报告。 宋北云叫来人看着几个小兔崽子后便出门去见到了前来汇报情况的人。 这人名叫沈盛,他和他哥哥沈昌二人原本就是杂学家,兴趣爱好便是探访世上名山大川,而他们有两名族弟,名为沈周和沈同。沈周和沈同也是科学院一员,不过他二人在金陵科学院主要研究机械。 而那个沈周给宋北云的记忆格外深刻,因为沈周正是梦溪笔谈作者沈括的亲生父亲。 “宋大人。” 沈盛见到宋北云之后十分开心的起身道:“宋大人有两个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嘿,你们也学会这一套了。”宋北云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先说坏的。” “没有坏的,只有好的跟更好的。” 这样一说宋北云的眼睛顿时亮了,因为沈盛代表的是地质学院,地质学院要么是一点消息没有,但只要有一丁点消息,那必然是金色传说。 从金银铜铁锡到硼钾磷猛钨,再到石油、水晶、陶土、瓷土等等,只要是他们那有的发现,带来的就是大量的原材料。 “那就先说好的,再说更好的。” “回宋大人,好的那个消息是在延安府周遭发现一座巨大的浅层煤矿,而且新式的掘进钻头在钻水的时候,意外打出了一口火油井。” 宋北云一听,立刻站了起身:“你莫要诓老子哈。” 沈盛满脸笑容的从袖口拿出了施工现场的情况简介,还有关于煤矿和火油井的初步储量勘探结果。 宋北云看到上头的数据,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了,历史好像真的冥冥之中自由天意,他曾经在上党课的时候就听老师提到过一句说中国大陆的第一口油井就是在延安,而如今似乎又进入了一个轮回,第一口油井仍然是在延安。 而相比较油井来说,煤矿就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了,不过听说是浅层煤矿,这倒也是个不小的发现。 “那更好的消息呢?”宋北云在看完简报之后,挑起眼皮问道:“你们居然还有更好的消息?” “嘿嘿,宋大人今年的科技奖怕是要落在长安地质院咯。”沈盛一脸骄傲的笑道,然后从袖子中抽出另外一份东西递给宋北云:“请宋大人过目。” 这沈盛什么都好,就是这喜欢卖关子的毛病真的讨厌,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批评人的点,宋北云接过那个东西便看了起来。 这显然是一篇论,现在南北两个科学院之中想要发布成果之前都必须要成,而这章的格式被宋北云定义为论,以区分其他官方章,形成专门的学术章类别。 所以他们现在汇报成果都是直接甩论了,不再会去絮絮叨叨的之乎者也,这其实也是一种社会化风气的革新进步。 论的题目很长,还竟是一些奇怪的专业字眼,但看完题目之后他的心差点停跳半拍。 因为标题的内容让他一度怀疑地质学院里也有穿越者,因为太超前的,因为论的核心关于经纬度的,而经纬度这个概念虽然在差不多一千年前就已经出现了,还有了一张很出名的托勒密地图,但实际上一直到15世纪大航海时代开启后才被人广泛的研究和使用。 但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在着手研究经纬度了,并且还真的取得了一些成就。 这些人用光学测量手段在测量地球的周长,根据论上的标识,他们经多次测得的数据后,计算地球的半径为六千二百一十七千米,而周长为三万九千零六十二半千米。 而这个数字跟一千年后的测量数据吻合度为97。 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也许即便是放到科学院内部来说也有很多人不理解,但宋北云却真的是有些激动到心跳加速的。 因为有了这样的数据,接下来就只要将所见之地按照地形地貌图绘制在地图上,那么一个精确的地图就会因此诞生,这对战争、交通、运输、航海甚至是种植区和河流泛滥区都有重大的意义。 他看着论的难以想象这样一群都没有几个见过大海的人究竟是凭借着怎样的奇思妙想才能诞生出这样惊人的发现。 “宋大人,您觉得这个代表着什么?”沈盛站起身朝宋北云拱手道:“还想听宋大人说说。” 这代表什么?这孙子过来考核来了?不过宋北云一点也不生气,碰到这样的科学家,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让人家考考问题也不大嘛,毕竟人家都给自己送了这么一份石破天惊的大礼包。 这个代表什么?代表着中国先于全世界点亮了大航海时代的前置技能,代表着星辰大海中的大海将迎来第一批征服者,代表着从今往后只要按照这份经纬度参照表一路前行配合指南针就不会再有迷途之境,代表着脚下每一寸土地都有了名称、代表着世界即将要呈现在眼前! 而如果宋北云没有猜错,这个时代的欧洲哪怕提上一句地球是圆的都会被放在柴火垛上烧成骨头渣。 他将论整理好还给了沈盛,然后拱手道:“别跟我哔哔这些没用的,我这就去催催海船的事。” 沈盛哈哈大笑后一躬到底:“宋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说,要钱要房子要什么都给你。” “这些东西索然无味。”沈盛直起身子昂着头:“我要带第一支船队出海去。” 宋北云当时就是一愣:“很危险的” “谁去都危险啊,别人危得我怎么就危不得?” “可是”宋北云抓耳挠腮的说:“你这个一肚子知识,要死在海上怎么办?”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只测出了地之大概却不得一窥真谛,那即便是活着也不过就是行尸走肉。我昨日梦中恍惚入了四海,醒来后掩面而泣,思来想去便决心去见一见那天地。” 宋北云摇了摇头:“真的太危险的,我们慢慢来好么,等技术成熟了再说。” “请宋大人成全。” “不是我不成全,你是地质院的牵头人,你真出事了,地质院怎么办?” “请宋大人成全!” “我”宋北云也怒了,他一拍桌子:“你他娘的真的是个不怕死的狗东西,去!你不怕死你就去,但我有个条件。”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去之前。”宋北云眯起眼睛:“把你的东西留下。” 沈盛捂着下头,摇头道:“其他的可以,这个可不成。” 宋北云笑着看着这个混蛋,果然这种人的身体里都是有趣的灵魂。 “三年。”宋北云竖起三根手指头:“三年内,第一艘海船下海,你准备准备吧。” “多谢宋大人,我这便走了。” “你成亲了没?” “还没呢,我这都打算下海了,还成什么亲呐。” “再给你个任务。”宋北云指着他喊道:“生个孩子出来,你出事了国家给你养着!” 沈盛转身又是一道长揖:“有此一句,盛心中感激,孩子就免了,省得耽误人家姑娘。” 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这几天我找工作去了,参加了几场面试,耽误了点时间,毕竟要恰饭的嘛。 741、七年7月4日 晴 盛夏来临,相比较去年的干旱,今年也就是江南地区受了些洪涝灾害,还有在北方一些地区闹了些蝗灾,但幸好去年冬天下了雪,规模并不是很大。 长安的选秀已经进入了火爆阶段,满大街的人都在讨论这个,而经过了第一轮海选之后,第二轮的复赛更加激烈了。 让宋北云没想到的是紫式部真的报名了,不光报名她还成功进入了复赛,并且还花钱请人在民间造势。 这是什么?这就是商机啊!商业大佬金铃儿敏锐的发现了这里头的门道,于是乎她第一时间花重金在各大选拔的勾栏中拉起了横幅给自己的奢侈品品牌和服装品牌打广告。 别的商家见了,自然也不肯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试图往这里头钻,长安日报上打广告的、街边打广告的、勾栏客栈中打广告的,甚至到最后就连杯碗筷子上都会打上印记。 略微一算,宋北云惊愕的发现这个为皇帝办的烧钱活动居然翻倍的赚了回来。 等他找了几个豪商一算才知道所有参与进来的人都赚了钱,百姓也乐在其中。 这一下他才算明白了,原来正是因为他之前一直诟病的娱乐项目少,所以这场选秀才会变成了全民的狂欢,甚至不同的选手之间已经有了自己稳定的粉丝群体。 既然如此,那宋北云可就不客气了,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粉丝经济。 于是他大手一挥,修改了复赛的游戏规则,就是购卖指定产品就可以得到一张经过特殊工艺制作的卡片,将卡片上的副券撕下来就能去指定地方给自己支持的选手投票。 这个票数越高,出线的概率就越大,甚至如果票数足够高,即便是被淘汰了都能重新被拎起来。 这一波,这一波就叫降维打击,宋人本就喜欢赌上一手,现在这一套出现之后,民间的赌坊立刻开了盘口,而那些个支持者可算是疯了。 但比他们还疯的则是各类商家,他们挤破头了想要加入这一场盛会之中,为了一个入驻商家的名额一掷千金的情况屡见不鲜,后头宋北云索性直接在此修改规则,想要入驻的商家可以根据赞助金额的多少来获取这种奖票的数量。 一百贯就八百张,赞助越多奖券越多,而且每张奖券上都会加入一个特殊的防伪记号和一个数字,最后在总决赛上会多出一个抽奖环节,抽中号码者可以兑换价值六千六百六十六贯的奖品。 长安城的热情再一次被点燃了,人们发疯的开始收集这些奖券,因为印刷技术一直在迭代,所以这些奖券是十分精美的,上头有上百个美丽女子的形象,栩栩如生。而且加入了金属印刷机制,所以这些女子的头发和衣裳都会有星星点点的光,这是别的地方无法仿制的技术,而这种防伪也极大的增强了这种卡片的收藏性。 收藏癖那自古便有,这第一代二次元老婆的出现让大宋的死宅怎么能善罢甘休,他们甚至成立了一个秘密组织,专门用来交换卡片。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他们发现那些稀有卡实在太少了,一千张里都不一定能开到一张,于是他们就疯狂的买疯狂的收集,甚至衣带渐宽终不悔。 “你说说这卡为何不撕开便看不到里头呢。” 长安城的一处庭院中,几个少年手中正拿着几摞卡片正在分类,语气中颇有几分不满。 他们已经将老年参加长安考试的钱花了个差不多,但并没有像隔壁吴左言一般,只买了一双鞋子就出了稀有的红卡,而那张红卡在黑市上足足能卖上万贯之多。 “行了。”坐在一旁读书的包拯转过头来呵斥道:“你们在长安两年了,年年考不上,还有心思在玩这东西?” “玩玩嘛,又不打紧。你没玩也没见你考上啊。” 包拯背过头去不搭理这两个人,但心中却是也是愤恨不已,他现在的目标就是长安法学院,自从上次被宋北云训斥之后,他就已经让自己沉下心来读书了。 但没想到法学院之难,难于上青天。除了要死记硬背之外,还有那些机敏之题让人难以招架。 第一年考试时,包拯就栽在了这样一道题上:张三前往李四家偷窃,李四发现并追逐张三,张三逃跑途中落水,李四发现后用石块击打张三导致张三溺毙,问李四应如何判决。 当时包拯自信满满的回答,但成绩公布之后,这道二十分的大题,他只得了三分 第二年考试,包拯栽在了这样的题上:贩卖人口之人被捉住后,应怎样判罚。后头还有一个括号标注称并未伤及人命。 包拯当时依旧自信满满,但仍然是个落榜的下场,他想破大天去也想不明白那等罪大恶极之人一刀砍了有什么错? 这是他考试的第三年了,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再次进考场了,虽然之前拜了长安法学大宗师孙满秋为师苦心研习法律,但他有了前两次的失败之后,现在却是有些不那么自信了。 “行了,希仁。休息片刻吧。”旁边那个集卡少年走上前:“去周家铺子,兄弟请你喝梅子汤消消暑。” 包拯转过头看向他:“别再乱花钱了,你又想去开那个卡对吧。” “这总觉得凑不齐心痒难耐。”那少年面露难色:“这万一要是开了一张红卡。希仁!下头一年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包拯对这走火入魔的家伙有些无奈,而且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头晕目眩,于是便跟着他来到了周家铺子之中,两人点了些绿豆糕又点了两碗冰镇的梅子汤。 “来,希仁!”同伴将老板递过来的三张卡交给了包拯:“你还没经历过人道,处子之身运气好,你来开。” 包拯被他说得满面臊红,抬起头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的人仿佛习以为常一般。 “听我的,以后莫要再玩了。这羊毛自是出在羊身上,平日里几钱的东西,加了这卡片便要了三十呢。” “哪怕是张黄卡,我也就回本了。你开来开来。” 包拯见到自己的伙伴如走火入魔,却只是摇头苦笑,他拿起一张撕开外头的火漆印,里头露出一张不太值钱的铜色卡片,同伴摇摇头又递给他一张:“再来!” 第二张又是普通铜色卡片,而且还是个很常见的卡片,市价也就是个七八钱一张。 包拯的同伴长叹一声,有些丧气的将第三章也递给了他:“一起开了吧,处子也不好使了。” “你呀。” 包拯结果最后一张,慢慢打开外头的包装,却见里头露出的是赤红的边角,包拯觉得好奇便全部拆了开来,里头赫然是一张红色卡而且还是最稀有的那一种,甚至上头的防伪都是用的金粉。 “唉,同和。”包拯喊了一声垂头丧气的同伴:“这个是什么卡?挺好看的。” 同伴转过头来只是看了一眼,而就是这一眼,他就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很快,他劈手夺下了那张卡,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大声笑了起来,道:“噫!好!我中了!” 说着,他便往后一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 包拯一见此状连忙上前,周围也有不少人围拢上来帮忙,包拯见人多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同伴手中的卡收拢了起来,然后大家七手八脚的将他抬到了通风处,又是掐人中又是推胸口,好不容易算是把人给救了回来。 但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四处摸索一番,近乎嚎叫的喊道:“我卡!我卡呢!” 包拯无奈的叹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卡片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这一下他才放心下来,但似乎方才的后劲儿再一次的上来了,他又仰面倒了下去。 包拯向周围人的惊艳羡慕之声中连连作揖,无奈的背着这个混账回到了住处,静静的等这个失心疯醒来之后,他才没好气的说道:“至于么。” “至于么?你竟问我至于么。” 那同伴举着那张红卡说道:“它!值两万贯往上走!” 这一下就连包拯都愣了,两万贯那可真的不是一笔小钱。 “为何如此之贵?” 同伴看到他摇了摇头:“这红卡之中啊,分了红楼十二钗、青楼十二钗和画舫十二钗,共有三十六张。这三十六张极为稀少,有些富家公子想要凑个一套,便死活高低绕不开这三十六张。于是便水涨船高但仍是有价无市。” 说完,他跳下床来拍了拍包拯的大腿:“希仁,我这便去将它卖了,补了亏空。你便安心考试,这几年的钱都够了!” “这” “莫说那些屁话。”同伴一摆手:“当初我落难时候都是你在接济,这份情我记着呢。” 包拯感动之余却也是无奈长叹,只能目送同伴离去。 而这样的事在长安城之中现在已经成了常态,就连宋北云都觉得这个现象太过于夸张了,但谁让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太匮乏了呢。 他今日走在街上看到这样那样的荒唐种种,倒也是觉得好笑了起来。 “客官,要不要瞧瞧我们朱家坊的鞋?买三双就送一张卡。” “客官,来啊来啊,来瞧瞧啊,这草原的羊乳豆腐,两份送一张卡。”旁边的草原大汉用不熟练的汉话叫卖着:“两份就送一张来!” 宋北云在长安最红火的冰点铺子前头停了下来,本来想喝一杯草原的奶茶,但过去之后才发现外头排队的人居然有几十人,男子们一个一个的在那排着队,女孩子们则在路边的树荫下翘首以盼。 “操!”宋北云低声骂了一句,刚准备走却发现碧螺却也在人群之中排着队,身边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子 看来那便是碧螺的妹妹了,宋北云轻笑了一声并没有打扰她姐妹二人的世界,转身便走了。 可没走两步,却被挽住了胳膊,他回头一看发现是碧螺正眯着眼睛冲着他笑。 “相公今日怎么得空啊?” 碧螺把他的胳膊抱得紧紧的:“好久都没见着了,好想念呢。” “这不是今天要出来给小兔崽子们买夏日的衣裳、鞋袜了么。”宋北云叹气道:“不然还真没空。” 碧螺笑着将宋北云拉了过去,小声吩咐了妹妹几句,那个姑娘偷偷瞄了几眼宋北云,然后躲躲闪闪的就继续排队去了。 “那是你妹妹?” “嗯。”碧螺陪着宋北云坐在街边,头枕在他的肩头:“自从来了长安,她已经好上了许多,虽然在外头仍是不敢说话,更不敢跟男子说话,但却已是敢出门了。” “挺好的。”宋北云揉捏着碧螺的手:“下次过年的时候让她也去家中吧,你两头跑也麻烦的很。” “嗯,好呢。”碧螺点头,然后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摞卡片,撒娇道:“相公我想要红的卡。” “你也玩这个?” 碧螺哎呀了一声,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而宋北云摇了摇头:“去找金铃儿吧,我也没招。这玩意是金铃儿主持的。” “哦知道了,我可不敢找公主,会挨说的。”碧螺噘着嘴可怜巴巴的说道:“罢了罢了,随缘好了。” 这时碧螺的妹妹捧着三个杯子走了出来,四顾一番找到碧螺的位置却因为宋北云在那死活不肯上前,碧螺连忙上去将妹妹牵了过来。 “不怕不怕。”宋北云一口喝干那甜滋滋凉飕飕的冰点:“我这就走了。” “相公” 碧螺颇为愧疚的看着宋北云,她真的不敢想象自家相公都已经位高权重到这个程度了,却仍然能细心的照顾到每一个人,这真的很少很少的,她见过的那些高官、员外,无一不是横行霸道、目中无人的,而他们与自家相公相差何止千万里,不管是品行上还是学识上还是地位上。 “没事。”宋北云当众凑到碧螺面前吻了她一下:“带着妹妹去玩吧,钱不够了我给你报销。” “知道啦。” 宋北云作别碧螺继续前行,现在整个朱雀大街的繁华模式已经定型,周围布满了商铺,即便是在夏日之中也是行人如织、热闹非凡。 在这里采买了一些东西,虽然那些赞助过的有卡的商家生意很好,但他们的价格却是偏高的,这就给了那些没有参加活动的商家带来了相当一部分的引流,所以整条街上的店铺生意都很不错。 宋北云拿着身上的九百钱走进一家国营的百货商店之中开始给孩子们挑选起平价的商品。 别看这国营二字显得可笑,但它却是平抑物价的重要手段,在全城物价飞涨时,它不涨价。在全城物价暴跌时,它不降价。而且官府的所有采买都是要通过这里,换句话说它就是百姓和生产者的最后一道保障,保障整体的经济循环不会崩盘。 而这也是劳苦大众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它的价格稳定且相对较低,只是产品相对单一,更没有那乱七八糟的噱头,里头一只鸡蛋就是一只鸡蛋的钱,不会有任何附加价值在上头。 至于宋北云为什么会只拿九百,因为小兔崽子们种的菜卖出去就值九百,这没什么办法。而这九百钱是大家平分的,所以摊平到每个人的头上都只有可怜巴巴的一点点钱。 他们有人要鞋、有人要衣裳、有人想要个拨浪鼓,宋北云今日就特意出门来给他们采买。 “要买快买,别挑挑拣拣,你挑完了人家要不要了?” 售货员的态度相当差,但宋北云却笑得开心,因为他那会儿小时候随母亲去镇上的百货商场时,那里的店员就是这个态度,这妥妥就是家的味道。 宋北云买了孩子们要的东西,然后还特意自掏腰包买了几把扇子,因为小兔崽子们晚上睡觉的时候炎热难当,他看着多少也有些心疼。 回家的路上,他途径了一处海选的现场,那叫一个人山人海,这刚好赶上各大学院的暑假,学院中可有不少姑娘参加了活动,现在看来这帮人应是帮自己人应援来的。 台上的姑娘们各展才艺、香汗淋漓,看得倒是养眼的很,宋北云都情不自禁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走。 但他刚走没两步,就听见前头人潮突然汹涌了起来,他好奇的张望过去,发现人们全在往一个方向涌去。 “这是怎么了?”宋北云拉过一个人问道:“大伙儿都是去哪啊?” “东洋之花来了!” “谁?”宋北云一愣:“东洋之花谁?” “你连东洋之花都不知道?”那人鄙夷的看着宋北云:“哪里来的土包子。” 宋北云的表情瞬间扭曲,他居然被一只他娘的古代猴子叫土狗?这事能忍? 于是他钻进闷热的人群这么一瞧 “晦气” 宋北云往地上啐了一口,啥玩意东洋之花,这不就是紫式部么? 742、七年7月5日 晴 这些日子都在田里的宋北云那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东洋之花是怎样起来的,他买了东西回去一问才知道,原来紫式部这个家伙还真的是有点营销鬼才的。 “她呀,可是精明呢。”金铃儿一边整理着手边的账目一边笑着对宋北云说:“你这些日子是不在外头,不清楚。要是知道的话,怕也是要对着她竖起拇指头呢。” “说说。”宋北云也在一旁整理着小朋友的衣裳鞋袜:“她现在可是长安城中最红的人了。” 金铃儿嗯了一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她前些日子参加的活动,参加之后她本还是名不见经传。后来她便经常参加长安城中的聚会,一来二去便与不少名士熟识了,那些个青年名士本就在长安城中受追捧,然后便传出有人为这位东洋之花争风吃醋的传闻。” “哦?”宋北云扬起了杨眉头:“制造绯闻,厉害啊。” “呵,你这位小宝贝厉害的可不止这些呢。” “什么时候就成了我的小宝贝?我的小宝贝是你啊,宝。”宋北云在零点几秒之内就脱口而出:“她跟你比算个屁呢。” 金铃儿白了他一眼,噗嗤一乐,然后继续说道:“那些青年名士也不好去澄清,这谣言自是坐实了根本。然后便有名士的追随者去逼迫你那东洋之花去澄清,你猜猜她说什么来着。” “这我哪猜去,你说吧。” “呵呵。”金铃儿冷笑一声:“她说啊,她此生只爱慕过一个人,这个人便是那天下无双的麒麟之子宋北云,其他人根本入不得她的眼,她不知那些名士是否为她争风吃醋,因为她不在乎。” 宋北云一愣,仰起头沉默片刻,接着一拍大腿:“操了,拿我炒作?” 金铃儿抿嘴一笑,继续说道:“这番说辞定然让她引了热议,再加上她本来就长相不俗,还才华横溢。自然而然便引了臭男人们的觊觎,他们就是想看看这个一生只恋宋北云的奇女子到底是怎样的风采,于是她便红火了起来。” 在她说话时,宋北云注意到了她的神态,那个神态之中其实是带着几分不悦的,甚至还有几分不甘。 想来也情有可原,金铃儿这几年在家中相夫教子,声明不显。但她曾经可是叱咤风云的庐州第一才女,也是大宋的第一,更是天下的第一。 现在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东洋之花居然在民间被人称为长安第一才女,这岂不是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金铃儿可不是什么娇柔温婉的性子,她生崽之前那可也是个魔女,以她的脾气哪里能忍得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不得不说,这东洋之花的确是有些过份的,她居然用宋北云的名号来炒作,什么一生只恋宋北云。 纯粹放屁! 宋狗从来都是占人家便宜,几时候被人占过便宜,这事可是不能忍了。 “你干什么去?” 正在穿鞋的宋北云侧过头看了一眼金铃儿:“去帮我家宝报仇。” “回来回来。”金铃儿拉着他的腰带将他拽回了屋中:“你可莫要乱来。” 宋北云满脸好奇,不知道这金铃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就乱来了?” “你不知道她为我赚了多少钱。”金铃儿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她会的,难道我便不会?” “哦?” 金铃儿晃着手指在宋北云面前来回走着:“她有她的奇女子,我有我的美娇娘。你可知现在票数第一的是谁?” “谁?” “琦丽罗丝。” “听上去像是个波斯人。” “答对了。”金铃儿回手弹了弹宋北云的脑门:“是个波斯的美娇娘,眼睛碧碧绿的波斯猫,男子看上一眼骨头都得酥软。外界传颂她是上天恩赐的圣物,是大地精气凝结出的魅妖。” 宋北云满脸好奇:“带我去看看。” “不许看!”金铃儿双手捏住宋北云的脸:“都说了是男人就顶不住,你还敢看?” “那不看就是了。”宋北云伸手环抱住金铃儿的腰将脸埋入她胸口:“我有我的奶香宝贝就够了。” 金铃儿像揉狗一样揉着宋北云的头继续说道:“东洋之花现在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那波斯丽人,两人斗的不可开交。之后嘛……嘿嘿……” 宋北云从群山之中抬起头:“这就引了两人的拥趸开始对抗了。” “说对咯。”金铃儿得意的笑了起来:“就靠她二人,我一日进账一万七八贯。” “那个波斯猫你从哪找来的?” “我跟她说,如果她能赢,我就把她介绍给宋北云认识。” 宋北云:“???” “别这般看着我,她又不是我是谁。再说了,她二人都不可能赢。”金铃儿眼珠子一转:“最后总决赛之时,会黑马异军突起。” 听到她的话,宋北云才意识到面前的娘们仍然是当年那个魔女来的,难怪老二聪明又阴险,这完全是继承了他娘的优秀基因。 “黑马是谁?” “才不能告诉你。”金铃儿横着坐到了宋北云的腿上:“你连我都喂不饱,还指望去沾花惹草?” 宋北云脸色一整,将金铃儿扔到一边站起身满脸严肃的说:“等我出去吃一把枸杞,回来老子跟你拼了。” 本来他以为今日会是一场腥风血雨的盘肠大战,但谁知道苍天开眼,就在枸杞还在糖水里泡着的时候,屋子外头停下了一辆马车来,接着大门被一脚踹开。 “爷爷回来啦!” 一听到这个动静,宋北云脑瓜子顿时嗡嗡直响…… 不多一会儿左柔就抱着躺在怀里瞪着乌溜溜大眼睛四处观望的小宝贝走入了大堂之中。 她看到满脸错愕的宋北云,顺手就扬起胳膊:“接着!” 宋北云脑子转的快,第一时间就飞扑了过去,但等他扑空摔倒在地时,却发现左柔抱着孩子笑得咯咯响。她笑,怀里的孩子也跟着笑,笑声都是那样的没心没肺。 宋北云从地上起来,直接脱掉脏了的外套,也顾不得左柔了,从她怀中接过还没见过面的女儿便是端详起来。 孩子才三个多月大,但看得出来十分健康,还不会讲话但却已经在不停的呜呜啊啊的试图发声,看到宋北云之后她不知是怎么了,却又是笑了出来。 “怎么?都不欢迎一下?”左大将军甩了甩胳膊,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给爷斟茶!” “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招呼?”宋北云紧紧抱着女儿,有些责怪的质问左柔:“孩子才这么点大!你也不怕路上出事?” “嚯!你家女儿我是带不住了。”左柔一挥手:“她都快将我折腾死了,既然如此那我干脆让她来折腾你好了。” 这时只穿着肚兜的金铃儿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到宋北云手里的孩子,立刻喜上眉梢的迎了过去:“给我抱抱。” 宋北云很放心的将孩子递给金铃儿,自己则去给左柔取来温水,但左柔一拿上却眉头紧蹙:“冰糕呢!爷要吃冰糕!” “吃个屁。”宋北云推了她脑袋一下:“你还喂奶呢,那玩意一激,你就得回乳。” 左柔听到喂奶二字,脸色顿时一变,捂着胸口做出痛苦状:“不成不成……你以为她怎么折腾我的,这小娘皮……” 还没等左柔说完,就听金铃儿惊叫了一声,然后满脸尴尬的看向左柔和宋北云,接着就见左柔嘴里说的小娘皮正不断的把头往她的胸前拱。 “哈哈哈哈……”左柔笑到直不起腰来:“看看,我就说了吧。这小娘皮,人家是寻个饱,她是为了解馋来的。我上辈子是欠了这厮的,都被她嘬得肿成了个葡萄大。” 宋北云站在那叉着腰,却是满脸无奈,这事这话……的确是左柔能说能干的。不过看着女儿肉呼呼的,应该是没吃什么苦。 还好还好,万幸这宝贝继承了左柔的皮实耐折腾,否则大夏天三伏天的,一般孩子怕是要死在路上了,而那宝贝抗性应该特别高,不但没有什么事的样子,反而活蹦乱跳。 “我不管了啊。”左柔指着自己女儿:“我都快被她给嘬干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金铃儿摇着头将孩子递给宋北云,走回去穿了件衣裳出来:“我去为她寻个奶妈吧,小碗儿的确是不太适合哺乳。” “你说谁呢!你站住!奶妈你给我站住!”左柔站了起来追了过去:“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她没走两步就被宋北云从后头勾住的脖子给拖了回去:“你给我老实坐着!” 宋北云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把左柔按在了位置上,然后把住了她的脉。 嚯……这生龙活虎的脉象。 不愧是你啊,左柔。 人家生孩子是过鬼门关,生一次虚弱一次。左柔生个孩子却是加了个buff,脉象心象比以前还要强劲,应该是坐月子的时候吃的好,现在的她简直达到了人生的巅峰,活跃的不像个人类…… “唉?” 左柔看着桌上碗里泡着的枸杞又看了看宋北云,眼角弯了起来,嘿嘿一笑…… “你要干什么?”宋北云推开她凑过来的脸:“你冷静一点!” 743、七年7月6日 晴 “你还年轻的很,多注意一些。” 红姨抱着刚加入大家庭的小宝贝,爱不释手。但嘴边却在埋怨着宋北云:“你这个样子,以后年岁大了,身子骨哪里受得住。现在我还活着能帮衬着你,若是往后我走了,你年岁又大了,可如何是好?” 宋北云百口莫辩,要怪都怪左柔,嘴上没个把风的,把孩子往红姨手上一塞,张口就说今晚没空带孩子,要和金铃儿同台竞技。 这不,第二日一早红姨便上门堵宋北云了,逮住就是一通训斥。 虽然昨天晚上的确是有点疯,但还不至于伤身子吧…… “罢了,你也是个大人了,我也不好说你。”红姨气咻咻的坐在旁边:“你自己多注意一些便是了。” “哦……” 见到宋北云半死不活的样子,红姨将孩子递给他,语气虽然不好,但字里行间却全是心疼:“我去给你熬点肉粥补补,你眼眶都娄了。” “不至于吧……” “你自己去照照镜子。” 宋北云还真的去照了镜子,发现自己眼袋深重,还有浓浓的黑眼圈,还真的跟姨娘说的那样,眼眶和腮帮子都凹下去了,整得就跟被女鬼吸了阳气一样…… 难怪,难怪红姨看到自己的样子就要开口骂人,原来自己真的这么惨啊。 “不行……得静养几天了。”宋北云摸了摸胡茬子,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女儿:“都怪你娘。” 小宝贝是那种动不动就笑得咯咯响的孩子,哪怕只是宋北云说了一句这种话她即便是听不懂却仍是能笑得咯咯响。 “真是可爱。” 不得不说,这个宝贝是真的太可爱了,她不光健康还很漂亮,左柔和宋北云身上最好的外部特征都让她给继承了下来,五官和左柔一个模子刻下来的,但越看越有宋北云的模样,明明不过三个月却已经活脱脱有了明眸,未来可以想象这宝贝必然是个祸国殃民的美人儿。 但是千万不要继承左柔的脑壳,一个很漂亮的金刚真的让人很为难。 在等待红姨熬粥的时候,房间里传来嬉闹声,宋北云颠着孩子走过去一瞧却发现左柔和金铃儿正在床头枕头大战。 画面很精美,但不能多看,伤身体。 “唉……” 他默默叹息一声,默默离开。可回堂前没多久,就见碧螺和俏俏匆匆赶来,因为听说宋家小公主到了,这俩人大清早就从城外的别苑赶了回来。 “好漂亮……” 俏俏看着府中最美的小公主,由衷赞叹了起来,她可是极具美学天赋的人,在美学上有着过人天赋,她能由衷的赞叹也就是说这个宝贝并不是宋北云的血缘美颜,而是这孩子真的好看。 而碧螺眼巴巴的看着这孩子,又看了看宋北云,眼神里的幽怨都快拧巴出汁了。 俏俏更是心中不好受,从小便在一起的人,抢了一步成了娘,她能做的只有抱着孩子百感交集。 “你们先玩。”宋北云起身:“我出门办事去了。” 这时候要是再是不跑,等会必然要被唠叨,所以他第一时间就跑了路。 “吃了饭再去!”红姨从厨房里追了出来:“快回来。” 最终宋北云还是没逃开被唠叨的命运,最后离开家门时都是垂头丧气的。 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了他回到了军营之中,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工作,他便重新投入到了教育小朋友的行列之中。 看着这几个世上顶级富贵的小朋友们因为一双布鞋、一顶帽子、一把扇子高兴得欢呼雀跃,甚至于根本不舍得去使用,即便是最稳重的老大狗蛋也小心翼翼的将那双鞋放入怀中,死活不肯穿在脚下。 问其原因,不过就是因为这是他们用辛苦换来的钱,得来不易,要穿也要等到脚下的鞋不可再穿时方可拿来使用。 其他人的理由也都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舍不得。 “大帅,大帅。” 正在宋北云在菜园子里给几个小朋友分发战利品时,外头一个近卫找到了他,隔着墙喊了几声。 “什么事?” “大帅,草原来信,请大帅签收。” 宋北云起身接过了信仔细阅读了起来,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金帐汗国正式进入了内战,虽然南北双方都自称是金帐汗国,但却已经水火不容了。 南方十九部族,北方二十一部族现在已经打成了一片,信上的参谋意见是让长安尽快做好准备,因为届时会有十数万甚至更多的草原难民会涌入宋辽地界,特别是长安地区。 “麻烦了。” 宋北云收拢信笺,背手沉思。大量人口涌入自然是好事,之前南方移民的问题就因为旱灾而暂时搁置了,但这里有个前置条件那就是这些难民是否归化的问题。 如果是归化,那便是汉民,成为汉民之后怎样安置?若不是归化,仍算草原百姓,那这些人怎样归置。 如果放任不管,流民之毒甚于洪水。可如果太过集中,也会造成文化难以互相渗透,这样会出现民族之间的隔离甚至对立,最终会导致社会秩序的完美崩盘。 “麻烦了呀。” 宋北云拍了拍脑袋,不由得重新拿起信仔细看了起来。现在南方草原部族的总顾问是潘惟熙,就是那个被宋北云流放到草原上的家伙,而北方部族的总顾问是辽国燕王耶律宗训。 宋北云曾对两人进行过战斗力评估,潘惟熙的战斗力要略输给佛宝奴的五弟耶律宗训,只是因为佛宝奴并不放心自己这位五弟,所以给他放的权不会太多。 那么综合起来双方的战斗力应是势均力敌,但南方部族因为交通和商贸的原因,前期阶段必会占迎面,所以宋北云估计第一批的难民以北方部族的人居多。 北方部族…… 宋北云闭目沉思片刻,突然睁开眼睛,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蹦蹦跳跳的草原二公主!他是金帐汗国的二女儿,属北方部族阵营,而她现在就在长安。 让她成为十几万人的领袖?这个想法有些冒险,但这不失为一个可行的计划,毕竟她毕竟是公主级的人物,根据羊群效应,她应该是绝佳的头羊人选。 “来人。”宋北云喊道:“去外事学院请草原那位小公主来。” 而就在同一时间,长安所有军队的换装也正是开始了,因为火器的迭代,他们现在已经可以脱下沉重的盔甲了,所以新式的军服应运而生。 新式军服是由宋北云提供灵感,俏俏设计。具有功能性、轻便性和易更换、造价低等优势,这让换装火器的士兵可以摆脱盔甲的束缚,更好的在战场上进行转移和前进。 而多口袋、多挂点的设计也能够让单兵携带更多的物资和弹药,从而大大提高单兵的生存能力。 特别是束腰皮带的设计,在士兵中广受好评。 新式军装的颜色并没有那么鲜艳,大多数为墨绿色和土黄色,看上去整体灰扑扑的,不过这样的设计能够很好的贴合环境颜色,在埋伏作战时能够很轻易的防止被敌方斥候远距发现。 这些都是作战部队的变化,城内的警察部队则走了完全另外一种风格,他们的衣着颜色更加鲜艳,武器方面则是由长枪变成了短柄火铳,三发填充适合在近距离冲突时快速击垮对方战力,并且还有配备一根细长的钢棍,在低烈度冲突时,这跟钢棍可以很快的打散冲突人群。 一切的变化都仿佛是潜移默化,民众只会觉得今天城防的士兵跟往常不太一样了,但却并没有感觉太过稀奇,不过就是换了身好看的衣裳罢了。 但随着换装,内部的分工也变得更加清晰和细致,军警也开始逐渐分离,成为两个系统。 这也标志着长安的军改在今日正式完成,形成了近现代化的作战序列和保卫序列。 “北云!” 草原小公主见到宋北云之后非常高兴,称呼也非常亲昵,她虽然知道不好再叫相公了,但那种天然的亲近感却始终存在着。 “好久不见。”宋北云朝她招了招手:“看来生活不错啊,都胖了。” 小公主吐了吐舌头:“吃的多了一些嘛……方才我看到那些士兵的衣裳好好看啊。” “哈哈,坐吧。”宋北云指着椅子:“这次叫你来呢,是有事情跟你说。” 小公主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宋北云倒也没什么好掩盖的,他将来自草原的密信递给小公主:“只可看,不可说。知道吗?” “啊?”小公主满脸疑惑的接过信便看了起来。 等看到一半,她愕然的抬起头看着宋北云,难以置信的说:“打……打仗了?怎么会?” 宋北云却长叹一声:“你知道你草原诸部本来就是貌合神离,如今草原跟宋辽通商频繁,因为钱闹得南北矛盾愈发凸显,打仗也在情理之中。” “我……我要不要回草原?” “你回去能干什么嘛。”宋北云叹气道:“信上不是说还有十几万难民么?” “啊?”小公主迷茫的看向宋北云:“北云……你想让我干什么?” “坐下吧,我好好跟你说说,你的责任很重。” 744、七年8月7日 雨 “十几万甚至更多的流民聚拢长安,他们需要一个领袖,如果群龙无首,草原的百姓将会成为隐患,最后我不得不将他们驱逐出去。” 宋北云坐在那一本正经的说道,说话时满脸的严肃:“公主殿下,你应该知道这些流民如果被驱逐,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下场吧?眼看秋冬就要来了,无衣无食,他们很难撑过这个冬日。” 小公主的手紧紧的绞在一起,不住的咬着嘴唇。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虽然是个不那么受父亲喜欢的女儿,但毕竟也是公主,算是无忧无虑之中长大的人。 但现在突然这样的责任就落在了她的头上,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最开始是其他部族刺杀了那司部头领,你父亲却是默许了,这件事是战争的导火索。”宋北云语重心长的说道:“那么既然战争是因为你父亲而起的,你作为他的女儿其实是要肩负起保护人民的责任的,这一点你责无旁贷。” 宋北云见她还在斟酌就继续加了一把火:“虽然我这个人又善良又宽厚,但如果真的有流民作乱,我也只能不得不驱逐他们了,甚至他们要是反抗激烈,我可能会采取更加激进的手段。” “你明白吧?” 这四个字直接敲在小公主的心尖尖上,她只是单纯不是笨,在大宋学习的这些日子里,她见的多了也知道了许多事情,宋北云的话说的很温婉了,意思就是如果流民不加以控制,驱逐只是最基本的行为,如果遇到反抗的话,可能带来的会是一场屠杀。 这虽然很让人难过,但是却能够理解的,因为这毕竟是大宋,大宋能够接纳草原来的难民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恩惠了。 小公主低着头摆弄着手指头,声音小小的细细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放心,我也不希望看见长安乱,只要你愿意答应这件事,我会尽可能的帮你。” “真的?” 小公主仰起头,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眼中星星点点的看着宋北云,就像一只渴望主人带出去玩的小狗狗。 “唉唉唉,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宋北云摆手道:“我答应你的事当然是会办到。” “那就好……”小公主舒了一口气:“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草原打仗了,我很担心我爹爹。” “你跟你爹相隔三千里,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要好好把眼前的事打理好,这就是对你爹最好的回报。” “嗯。” 宋北云沉吟片刻,然后开口道:“我估算了一番,下个月中旬时草原的难民便会抵达,他们都是平民,所以并不分南北之别,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嗯……明白。” “那我来跟你说说我的打算。” 宋北云的打算其实没有那么复杂,长安现在大概有各类草原人五万人左右,有的是来做生意的有的是来做工的,不少人已经在长安安了家。 这些人必须要利用起来,他们那些人对小公主的认同度还是挺高的,所以宋北云打算让这位二公主先领着这些人去疏导即将来的难民,将他们安置在数个区域之中,也就是说在草原人的家庭中安置这些难民而不是将他们安置在所谓的难民营之中。 之后他会给每个难民和接纳难民的家庭一定的补贴,但这个补贴并不是长久的,他们需要在三到四个月之内学会在简单的汉语并且进驻到各个工厂、农庄去务工、务农,以赚取后续的生活费用。 费用方面仍然按照之前前来务工的草原人标准发放,而且一些家庭也会有相应的福利政策,比如幼童寄宿、启蒙等等都会有一定的帮扶。 “那他们会有优待么?” “没有。” 宋北云摇头道:“只是最初的一些帮扶,后面所有的工作待遇都会跟宋人施行同工同酬,干的多赚的多,懒汉不配吃饭。” “那就好那就好……” 长安之所以被称之为万国之城,就是因为这个同工同酬的政策实在是太神奇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优待但却已经是最大的优待了。 外族来到这里可以很快的安家落户凭借自己的手艺或者壮硕的体格吃上饭,因为没有特别的优待,本地人也并不会特别抵触这些外人。虽然仍然会有文化上的冲突但大体上是平稳的,许多人都因此乐意在长安安家。 光是这两年的时间,长安就已经迁入近百万户,城市规模空前,早已超过盛唐时的规模,即便是长安周边地区也因此繁华异常。 虽然没有刻意去比较,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金上都、辽新都加上宋南都摞一块才堪堪能跟长安一较高下。 没有来过长安的人绝对是难以想象这是个怎样的概念的,而看到过的人往往都不再想离开这里了。 当然,长安并不是天堂,想要在这里落户,承受的压力是别处无法比拟的,因为各行各业之间的竞争、人与人之间的竞争,让这个地方机遇和痛苦并存,那些没有核心竞争力的人,只能选择去干苦力、种田或者是最基层的服务行业,甚至于种田都没人家种的好。 这也是变相逼迫他们去读书、去学习,短短三年时间长安的识字率已经从不足一成飙升到了四成,但是仅仅是识字现在已经满足不了许多人的追求了,长安各处的夜校现在场场爆满,甚至衙门都不得不源源不断的开设新的夜校来满足日益庞大的文化需求。 曾有一个波斯的诗人来到长安之后赞叹说“如果大马士革是天堂,那么长安就是天堂最高处的那颗明珠,它的作用是照亮整个天堂”。 “你先回去吧。”宋北云对小公主说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最好是能做好准备。我的方法只是给你指出一个大方向,很多细节还是需要你自己来补充的。” “哦……”小公主局促不安的起身:“你会帮我的对吧。” “会的。” “那我就放心了。”她点了点头,转身走了,看着却是有点神情恍惚。 不过这也不好怪她,毕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突然被委以重任,她的慌张可以理解。 但有时候是没有选择的,维持稳定是发展的前提,如果社会陷入动荡,一切的努力都会化作泡影。 不过光有她还是不够的,很多软硬件也是要跟上的,毕竟突然之间扩充了十几万人,许多设施都是要跟上的,医疗、餐饮、住宿等等。 宋北云这段时间也只能忙得脚跟不沾地,没时间陪孩子也没时间哄姑娘。 有时候累的回到家中倒头就睡,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不过还好,大家都很理解他,没有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去滋扰他。 此后的每一日都会有信笺通报难民所处的位置,虽然信息有延迟,但总体却是能估算到最新位置的。 难民潮以每日三十到五十里左右的速度在前进,为了保障他们能安全抵达,长安这边已经派出了补给车队为他们供应清水、粮食和医药用品,第一批难民大概会在月底抵达,而这种迁徙会持续到冬季来临。 宋北云已经做好了准备,长安也做好了准备。 “走啊,带我去北海军啊。” 终究该来的躲不掉了,左柔终于忍不住找到了宋北云,提出来她心心念念两年的话题。 “现在别急嘛,我这里事情好多啊。” 宋北云斜躺在竹床上半闭着眼睛:“好累啊……” “因为草原的事?” “嗯。” 左柔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进了屋中,不多一会儿出来时,手上拎着两个她平日里健身用的石头哑铃。 “转过去。” “你要敲我的头?”宋北云看着她手中的哑铃:“不至于吧……又不是不让你去,就是缓几天而已,等我忙完这一段。” 左柔啐了一口:“让你转过去,怎这许多屁话。” 宋北云叹了口气:“要就一下子打死,别整个半身不遂的。” 面对趴着的宋北云,左柔将石哑铃放在他的后背来回滚动了起来,压得他浑身的骨头咔咔作响,舒服的很。 “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乖了?” “我跟你说个事呗。”左柔一边给宋北云按摩一边说道:“你先答应我。” 宋北云眼珠子一转:“你先说。” “你先答应。” “你先说!” “你答应不答应?” “你说不说?” 左柔扬起哑铃:“我敲死你了哦。” “赶紧说,鬼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左柔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道:“我想让你给左芳找个差事,他过几日就来了。” “哦,这事啊。”宋北云倒是不意外:“之前他就跟我提过,不过我想着你们姐弟都来长安,那定国公谁管?他年纪也不小了。” “等过两年父亲退了下来,便让他也来这边就是了。”左柔小声道:“左芳年岁也大了,都二十二了,既没成家也没立业,总不能当一辈子纨绔吧。” “这样的话,你让他先来再说吧。反正有地方能用得上。”宋北云指了指背后:“用力点,我这段日子总是腰酸背痛的,累的很。” “听说福王爷也快来了对么?” “嗯。”宋北云应了一声:“他这不是退下来了么,总不能让他去福州吧。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总不能指望赵橙那个混账东西。” “说的也是。”左柔点了点头:“到时我也让我爹过来。” 正说话间,金铃儿提着篮子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竹床上的宋北云,轻笑一声:“我说怎的去寻你没寻到,原来是偷偷跑回来白日宣淫了。”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啊。”宋北云知道金铃儿的秉性:“这商量正事呢,你干啥去了?” “到也没事,这些日子不是都是俏俏和碧螺在照看孩子么,我这过去瞧瞧。”金铃儿幽幽叹息:“原本白白嫩嫩的娃娃,现在都黑得像个猴儿似的。” 宋北云打了个哈欠:“公主基金那边准备好了没?难民最多还有二十天就到了。” “准备好了。”金铃儿放下篮子坐在旁边说道:“我已经跟各大商会说好了,他们会想办法扩大一些产量,年底前会有大概五万个岗位空缺。” “不够。”宋北云摇头道:“明天我去徐立那走一趟,我要他给我再吃下五万人。” “你这人怎么薅羊毛逮着一只薅。”金铃儿哭笑不得的说道:“徐立可真的是你的摇钱树。” “如果不让他吃亏,三五年之后就是得徐立者得天下,你觉得他还有命活?”宋北云被左柔按得哼哼唧唧的说道:“这已经算是好友之间的心照不宣了。” “那江北陈家、湖广冯家不是也开始和徐家争锋了么,他们呢?” “别急。”宋北云摇头道:“他们还嫩,不到收割的时候,等他们自己慌了找上我了,我再割他们一轮韭菜。” 割韭菜现在不急,当年的四大家族现在只剩下徐家还屹立不倒,新四大家族也在陆续成长,等到他们都相对稳定了,宋北云才会出手敲打敲打,让他们知道知道大宋骨子里到底是姓资还是姓社。 “宋大人,西夏王一个时辰之前抵达长安。” 外头的近卫传来消息,而宋北云却连头都没有抬:“知道了。” 近卫离开之后,金铃儿捏起一颗西域的葡萄放入口中:“西夏王来了,你不去瞧瞧?” “我去瞧?那是他给我行礼呢,还是我给他请安?”宋北云不慌不忙的说道:“我给他行礼,他不敢接。他给我行礼,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大家两不相见最好,他既然偷偷摸摸的来,那恐怕也是不想见我了呗。” “那你说西夏王来长安干什么?” 西夏王李荣昊,那个曾经被松北传过“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纸条的男人,在纳土归宋之后,现在说是西夏王却只有五百人的兵权,他名义上地位要高于宋北云,但实际上却是活在宋北云的节制之下,正如宋北云所说那般,这样的情况自然是两不相见最好,否则见面大家都尴尬。 “他?”宋北云突然坐起了谁:“这逼要干预老子超女选秀!” -------- 今天提前更了,晚上有事要出门一趟。 745、七年8月8日 雨 每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宋北云没怎么跟西夏王李荣昊这个人接触过,但听说这个人心眼小的很还争强好胜。 从他千里迢迢跑来长安打算给自家女儿造势的情况来看,他说不定能在宫中摆上几根棍子随时出去帮自家的猫打架。 不过他既然来了,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再怎么不行也会比绝大部分人要强,到时候真的安排一个西夏公主当长安代言人么?还是把西夏公主安排去见赵性? 所以宋北云打算跟这个西夏王好好斗上一斗。 现在的热门候选人仍然是东洋之花紫式部和那个记不得名字的波斯猫,但根据最新的票据显示,一个名为李施的女子正在迅速往上窜,原本投票前一百都没她名字,但就一天的时间,她已经窜到了第二十三名。 这明显的刷票行为让宋北云敏锐的察觉到这李施的身份,不过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起码得她窜到前十名时再开始着手打压。 早晨宋北云从农庄中来到了长安的相关衙门中调取了一下李施的材料,刚打算顺道去讹徐立时,却被长安军事委员会的会长给迎头拦了下来。 “宋少保,终于找到你了。” “什么事?” 这个长安军事委员会的名字是属于宋北云的恶趣味,但这个部门却是真正的实权部门,甚至于这个会长都是正三品的官衔跟刺史同级并且是从金陵直接委任而来。 “这可不是说话的地方,这边请。” 被人半拖半拽的来到了长安军备办公室,那会长命人端上清茶之后,有些为难的看着宋北云说道:“宋大人,您能不能让军工那边节省一些,从年初至今,军工就已将全年的预算给烧光了,再这般下去,衙门恐怕都要运转不下去了。” 宋北云皱着眉头:“不至于吧?一千七百万贯,这么快就花没了?账本呢?我看看。” 他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官员腐败,官员腐败是可以整治的,但机构体系的腐败却太难办了,从上到下形成一套链条之后,基本上除了大换血之外就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而军工体系又是涉及到国防、安保等重要的关键节点,可谓是国家体系中的重中之重,如果这个系统完蛋了,重建甚至要花上好几年。 接过账本,宋北云仔细的阅读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噼啪的打着算盘。 一千七百万贯的去处很快就被审了出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采购都是在正常标准范围之内,只是因为这些日子草原和西域都在打仗,各类矿石、石油的价格上涨了一些,但这也是市场决定的。 “没什么问题啊。” “哎哟,宋大人您仔细看啊,这时间也太短了。” 宋北云再次看了下去,这次他着重的关注了一下消耗的速度,这一看他才发现不对劲,整个军工体系的消耗速度快了一倍之多,成品和原材料的消耗都往上翻了一番。 “怎么这么快?” “我也在犯嘀咕呢,可是我过来此地是主管内务,这工业之事我也不懂啊。”那会长唉声叹气:“官家这不是为难我么,我说了不来不来。” “行了。”宋北云将账本放在桌上:“知道你为难,咱们查就是了。走吧,今天我也暂时放下手头的事,咱们去一趟兵工厂总部。” “那”那会长沉吟片刻:“这便走着?” “走吧。” 长安城有个小朝廷这件事其实并不稀奇,本来赵性还打算放一批一品二品的大员过来,但被宋北云严词拒绝。因为他对这东西没兴趣,但不妨碍别人权力有贪念,一个国家同时存在两个政府,这种事不管放在任何时代都是要爆雷的,稍不注意就会成为军阀混战或者内战,在混乱时期也许没有办法,但在相对稳定的和平时期,这不明显给自己找事么。 所以宋北云给出了硬性的标准就是长安城中最高级的官员,就只有正三品跟刺史平级,不能够再高了。 所以现在长安城中有一票正三品的官员,他们来到这里主持某个部门工作,但这帮人都是聪明人,知道长安真正的话事人是谁,所以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通常都会找来宋北云。 在去往兵工厂的路上,宋北云的表情凝重,而那会长的表情也不自在,如果真的是在自己手上出现了这种级别的贪腐,他别说年度考核了,恐怕就连这顶帽子都保不住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来到长安东北郊外六十里外的兵工厂,这地方是军管区,大门前站着哨兵,气氛肃穆,没有正式的批或者是证件,任何人不得入内。 站在门口时,就能听见里头传来一阵阵武器试验的声音,宋北云抬头看了一眼,正要往里头走。 “请出示证件!” 门口的哨兵一脸严肃的看着宋北云,而旁边那会长瞪大了眼睛:“你看看这是谁!” “不论是谁,必须出示证件!” 宋北云从怀中掏出他的信物和签名章,哨兵接过之后开始仔细比对岗哨中留存的痕迹,他将两份信物合二为一,很严格认真的核实后又将宋北云的签名章按在了一张不到巴掌大的白纸上然后开始核对起之前宋北云留下的印章信息,发现核准无误后,他才走回去双手将物件递给宋北云,一言不发的打开了大门。 那会长进去的时候也经过了这一道手续,但因为东西没有带够而被拦在了门外。 “行了。”宋北云走上前对哨兵说:“我做他的担保人。” “可以,请大帅画押!” 宋北云走过去在记录本上签名画押,这才将会长带了进去。 而他们走后,那哨兵的腿肚子都在哆嗦,他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里拦到宋北云,拦大帅要是他脾气不好,给自己一刀问题恐怕也不会很大吧。 在里头的会长也在和宋北云抱怨这个问题,而宋北云一边快速的前往兵工厂核心办公区域一边笑着回答道:“规矩是我定的,那我自己就得守,这地方不是一般的地方,对每个人都得严格起来,即使是官家来这里也必须要核实身份。” “那怎么敢” “怎么敢?这地方的东西太重要了。”宋北云摇头道:“如果让别国知道这里的信息,他们就算是强攻也要把长安打下来,你明白么?所以一个漏洞都不能有。” 不过看到这位会长一脸迷茫的样子,宋北云却是摇了摇头,果然过度的人选就是过度的人选,他们看来真的是不明白这里头的价值。 兵工厂之中有自己的研发中心,组织架构其实已经跟未来的组织架构差不多了,科学院之中的精锐都会优先进入到这里面来继续工作。 所以虽然称之为兵工厂但其实是集研发、生产、改进、维护为一体的复杂机构,可以算是工坊的儿子,而且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子。 来到这里负责人的工作区域,但被助手告知他并不在这里,一直在车间之中监督新型武器的试制。 “新型武器?”宋北云好奇的问道:“什么武器?我怎么不知?” 那助手笑着鞠躬,然后道:“打算在新年时给我大宋一个惊喜。” 宋北云一脸好奇,转身便带着那会长去到了车间之中。 这三伏的天气,一进车间便能感觉到滚滚热浪熏得人浑身不自在,但面前的一幕却让宋北云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在车间前面的堆料区之中,密密麻麻的放满了喷着黑漆的钢管子,堆的足足有五米多高。这些管子粗细都一样,内部却是光滑的并没有膛线。 没有膛线就代表不是火炮,那这些玩意是干什么的?而且这么大的量,这不纯浪费钱么? 而就在宋北云探查这些玩意的时候,兵工厂的负责人匆匆的赶来了,一见宋北云带着会长来了,他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上去:“宋大人,段大人。” “少给我来这套。”宋北云一挥手,指着那堆管子:“一千多万贯的预算,半年你就给老子花完了?钱呢?就这堆管子?” 面对宋北云的质问,那负责人先是一愣,旋即便明白估计是那会长打了小报告。 他倒也是不慌,只是走到宋北云面前的那一堆钢管面前:“宋大人,您可知道这是什么管?” “什么管?” “是您提过的铬钢管。” 宋北云一愣:“你们能铸铬钢了?为什么没人给我个报告?” “宋大人稍安勿躁。”厂区的负责人满脸笑容,看上去一点都不慌,他爬到那堆管子上蹲在上头说道:“是我让人压着不上报的。” “你好大的胆子!” “嘿嘿” 宋北云火冒三丈,他张口就像骂人,但偏偏这个家伙可是他手下的三大爱将之一,这人真的就是天生的科学家,学习速度是世间罕有,仅仅不到五年就已经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 他的缺点就是很跳脱,总是喜欢擅作主张的给人整点花活出来,现在他作为兵工厂的负责人,那可是如鱼得水。 所以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宋北云一般也不会去遏制他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所以骂出口的话都被宋北云给塞回了肚子里。 “宋大人莫要着急,消消气消消气。” “消消气”宋北云哭笑不得的一甩袖子:“付海生,你要是不能给老子一个合理的解释,老子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我这便给您解释,给您解释。” 付海生从钢管上跳了下来:“宋大人,铬钢的特性不用我说了吧?” “然后呢?” “请劳驾移步试射场。” 宋北云气咻咻的跟着付海生来到了试射场,并静静的看着这跳脱的兔崽子忙前忙后。 很快就见由四批骏马拉着一个被红布罩着的东西来到了试射场的旁边。 “本来说过年的时候给大人一个礼物的,看来是不成了。”付海生满头大汗的来到宋北云的面前:“今日就提前给大人您看个热闹吧。” 说罢,他蹦跳着走上前,一把掀开红布,只见红布之下是一个蜂窝状的铁疙瘩,下头有底盘和轮子,可以很方便的被马拉着到处跑。 “宋大人请看!” 宋北云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这不是心心念念的喀秋莎么? 之前他一直设想过的东西,现在居然就摆在了眼前了,虽然看着有些粗糙也有些怪异,但它绝对是多管火箭炮。 “自上次金陵引雨之后。我便想着,若是将那引雨的东西扩大一些、调整一些、放平一些,那是不是就能成为一件绝妙的兵器了?” 付海生拍着被太阳晒到发烫的多管炮,然后故意耍酷似的打了个响指。 不多一会儿出现了十几个兵丁,手中都抱着一枚粗大的炮弹,而在他们填充时,付海生再次走到宋北云面前说道。 “您知道我的,我这人不琢磨出来就不罢休,您不是给了我一本笔记么,其他的不说,就化学这一门您就是个仙人。” “说正经的,别拍马屁。” 付海生摸了摸头,笑着说道:“那您看,今年的科学奖是不是” “别废话!” “是!” 付海生立刻立正:“我受到您往云中射火箭的启发,再加上您给我的笔记和跟着您学习的这几年,我苦心钻研、不眠不休、废寝忘食、日以继夜” “你能不能有个完?欠揍就直说。” 听到宋北云的话,付海生暗自长出了一口气,毕竟给他当了这么久的徒弟,知道这位脾气古怪的宋大人的一些习惯,当他正儿八经的发问时,那就要小心了,说不准可就不是受罚那么简单的事了,但要是他说话时带上了诸如“揍死你”“一巴掌扇过去”“想挨揍直说”这种话时,其实反而是他大好心情之时,这个时候只要开口,什么他都给。 “这一年,化学组尝试了一千二百多种不同的配方、配比,根据您的推进配方进一步的发展,得出了最少五十种不同的推进剂配方,而今天这个就是其中一种,算是近程弹了,您知道要是打远了,那也看不着。” 宋北云背着手:“怎么激发?” “常规手段有三种,敲击、炙烤和直接引信点燃,非常规的有两种,电火花和催化反应。后头两种可以单独设计,因为更安全,今天就不那么麻烦了,就用引信点燃吧。” 说着付海生回头看了一眼,扬起手:“准备!” 宋北云默默的往后退了几步,付海生此时的手也放了下去:“放!” 发射器的方向顿时烟尘四起,炮管中出现了耀眼的火花,伴随着火箭弹出膛的呜呜声,宋北云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转眼之间,远处的山头上炸出了一片片白色的焰火,如雷声一般的炸响也很快传来。 “发射一次装填只需十五分钟,还可以改进。” “你怎么解决火箭弹下滑的问题?” “简单啊,我在屁股那头装了一个卡扣,推进去的时候卡扣被压入凹槽,等弹体到位它就弹出来了。” 而他们在讨论技术问题的时候,第一次看到这个场面的会长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了。 “宋大人!老师!”付海生突然转变的话题:“您说,就这玩意,花多点钱它怎么了?要是有一千门、一万门这个炮,还会缺钱?” 宋北云一甩袖子:“加入绝密清单,你跟我来受死!” 746、七年8月11日 滂大的雨 “我告诉你!这种事,老子一刀砍了你,你都没地方伸冤去!” “嘿嘿那个是吧,宋老师” “少给我嬉皮笑脸!”宋北云用力一拍桌子:“为什么擅自行动?为什么不给我一份报告?这要是被人往上捅了上去,被有心人参你一本,你狗命就没了。” 付海生陪着笑,低三下四的样子倒是有些滑稽:“我这不是琢磨着要给长安、给大宋来个惊喜么。我是这样想的,以后遇到外敌入侵,先探查一波他们扎营的位置,然后隔着几里、十几里直接给他们覆盖掉。这仗打得多带劲,让那些个丘八整日烦我说什么能不能让火枪别卡壳。” “还有理了你!”宋北云的拳头在桌子上顿了几下:“一千多万贯,整个大宋八个月的军费!就被你这么烧掉了,你还跟我说惊喜?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干有什么后果?” 付海生低着头不敢言语了,这人聪明归聪明,但他对朝堂那是一点都不理解,这种事情就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因为需要保密所以根本不可能让他的成果公布出去。 那么这一千多万贯的消耗就成为了没办法追查的烂账,花了钱却看不到东西,如果有心人咬死这一点不松口,要么就公布新武器的秘密,要么就让付海生去死。 不管是这火箭炮还是机枪,如果一旦公布必然会造成邻国的恐慌,恐慌带来的就是外交对抗,甚至于如果当有一天真的还有类似宋北云这种人存在的明出现在视野之中时,他们甚至会提前研发出针对的战术。 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宋北云始终在为最坏的结果做打算,而他也知道自己隐约也成为了明的执剑人了,所以他必须克制自己的分享欲和炫耀欲,将所有的王牌都压在箱底。 虽然期望它们永远没有用武之地,但谁知道这广袤的世界之中到底还有什么样的东西存在呢。 站得越高、看得自然也就越来越远,而随着目光的愈发发散,宋北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渺小,人一渺小就会害怕,而根治所有恐惧的良药就只有充足的火力。 “你往后也别想着惊喜炫耀了,给我沉下去,安安静静干你的事情,不管什么东西都需要保持四步节奏。生产一代、开发一代、预研一代、储备一代。当你第四步完成之后,这第一步才能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让人永远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底牌是什么。”宋北云恨铁不成钢的推了推付海生的脑袋:“哪有你这种混账,一开场就把自己底裤亮给别人的?” “知道了” “知道?我看你是知道个屁,你再多给我惹点麻烦好了,看看到最后谁倒霉。” 付海生被训斥了整整半个多时辰,但走出来之后却仍是生龙活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不过再往后就没有再说什么惊喜的话题,见到军委会的会长之后也极尽的客气。 而宋北云碰到这种人自然是要给他擦屁股的,这后半年的亏空个人肯定是没办法填补的,他只能给兵部、户部写信,说长安兵工厂需要扩建和增购一批设备并且还要迭代军备,所以长安需为这里特批一千万贯。 这封信看着是脱裤子放屁,因为长安本身就是一座高度自治的城市,它们的钱本来也都跟金陵没太大的关系,税收、政策甚至是军备都是相对独立的,除了军队仍是直属中央外,基本没太大的关联。 可就是这封信却能够堵住朝中群臣的嘴,因为只要中央批复了,这就是官方许可行为,但金陵会不给批么?他们又没人能管得到长安,除了赵性之外。赵性都给批了,他们也就没有了挑毛病的资格。 至于兵工厂,那更是他们不可能也不可以伸手的地方,用赵性的话来说谁敢往各地的兵工厂伸手,他就砍掉谁的爪子。 所以这种特殊的地方,花钱就花钱吧,反正也不是花金陵的钱。 擦完屁股之后天都快黑了,今天总体说来宋北云还是高兴的,虽然现在整体还很粗糙,但他相信在不远的将来,在充足的资源供给的情况下,兵工厂那一群疯子会给他一个完美答卷的。 而在兵工厂的这一日里,宋北云倒是发现这里在他不经意间居然沉淀了许多新技术了,虽然现在这些技术暂时都还没有用武之地,但是只要当有任何一个方向出现了突破,它们立刻就能融合在其中,成为一项突破口。 不过有一项技术始终还是进展缓慢,那就是材料工艺,这东西没有一点办法,它就是只能靠时间硬磨,没有任何投机取巧抄近路的可能,毕竟材料这东西行就行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任何可替代的技术和产品,唯一的出路就是不断的试错、不断的组合、不断的融合。 “急不来啊。” 半夜时,宋北云关上书,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当真只能慢慢来,他没有办法,神仙也没有办法。 正在这时,外头惊雷一声炸响,他皱起眉头来到窗口,但见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接着怦然大雨应声而落,雨滴如珠,落在地上击打成了雾气,外头一片朦胧。 他快步走到孩子们的房间,看到除了赵性的小公主被惊醒了之外,其他的男孩子都睡得像头猪似的。 “舅舅怕。” “不怕不怕。”宋北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你睡觉,我就在这。” 坐在孩子们的房间中,他一坐就是一整夜。这场雨也持续了一整夜,即便是第二天早晨,浓厚的乌云仍然不曾散开,明明是应当最明亮的时候,但黑压压的如同傍晚。 城市中逐渐出现内涝,但这种时候宋北云却并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期望今年再出什么幺蛾子,中原真的不能再挨饿了。 “相公,你一夜没睡了,快些去休息吧,这里我便来照看好了。” 宋北云摇了摇头:“我要去田里,现在眼看就临近秋收了,这场雨要真的坏了事,那可就要出大麻烦的。” 说罢,他便起身穿上蓑衣,带着人直奔向城外的田地之中,而他看到的是全是全城的士兵都在田地之中跟农人一起抢收麦子,田间人头攒动,大雨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要快!” 人的声音很快就被大雨给淹没,甚至没有人顾得上来跟宋北云打上一声招呼。 “皇城司何在?” 宋北云侧过头问道。 “在,宋大人有何吩咐。” “快,我要拿到宋辽两国全部的收成时间,还有这次损失情况。” “是!” 身后二十余人立刻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大雨之中,而宋北云双手紧紧扣在一起,虽然脸上平静,但其实却已经紧张到了心肝脾肺肾。 跟他一样紧张的还有宋辽两国的户部、中枢甚至是皇帝。因为这一场大雨从南到北,已经下了许久。长安才下一天,但金陵却已经下了三天,秦淮河早已暴涨,淹没了沿途的街道。 虽然抗灾机制启动,但水火终究无情,仍有大量的房屋被浸泡。 这一点辽国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早在两日前佛宝奴就命令全国上下停止迁都,必须全力保障国内粮食抢收。 “哈哈哈哈哈哈。” 而此刻的和尚却抬头迎着雨哈哈大笑,助手们谁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甚至觉得他疯了。 不过和尚笑够了之后,他一抹脸上的水珠走入了房间,翻开日历勾了一笔,微微侧过头说:“与天斗,果然其乐无穷。” 和尚说话总是像谜语,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反正现在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停顿了下来,如命宝贵的粮食现在就是所有人心中的执念。 在金陵皇宫,全国各地暴雨的情况说明如雪片一般飞入到了赵性的桌上,叠了厚厚一摞。 赵性早已经没心思看这些东西了,他来回踱步,心急如焚。 “天要亡老子的中华!狗日的宋北云还说什么天佑中华?他妈的!”赵性急的飙脏话,但这已是无济于事:“你们怎么回事?损失统计出来没有?为何迟迟不给回应?” “回官家,现在各地都在抢收,还要静待几日。” 赵性听到这个消息急得团团转,可这种面对老天爷时的无力感却让他只能在柱子上用力的踹了几脚。 辽国皇帝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场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的雨,直接覆盖了整个中国,长江黄河、松花江嫩江全部爆了,处处决堤处处积水处处都在闹水患。 她现在也不知到底受灾的情况怎么样,只是知道今年如果再颗粒无收就完蛋了,宋国完蛋了,辽国完蛋了,金国完蛋了,草原也完蛋了。大家都完蛋了。十年休养生息的成果将会毁于一旦,到时流民四起、饿殍千里,王朝不正是终结在此番情景之中的么? “陛下,您该休息了。” “休息?”佛宝奴侧过头冷冷看了一眼女官:“现在是休息的时候吗?朕要等消息,等不到消息朕怎么睡得踏实!” 旁边的女官被她的气场给吓得不敢做声,而佛宝奴却直接扔掉了皇冠走入到了大雨之中:“若是苍天有眼,我宁可用皇位换这风调雨顺!” 但这交易显然是没有成功,老天不但不搭理佛宝奴,还顺手又给了她一瓢水。 “嗯?为什么?” 第一个拿到周边数据的是宋北云,他看到长安周围的粮食抢收报告之后,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损失不到预计的一成?” “回宋大人,大多地区要比往常早收获了十日,最多的早收了近一个月。” 宋北云一愣:“这么早?为何?” “听农人说,似是暖冬,今年的苗长得快。” “算了,你连田都没下过,回答我的问题跟白扯没区别。”宋北云一挥手:“去农学院给我逮几个来。” 皇城司的探子自然不可能去逮人,他们可是客客气气的将人请了过来。 那几个农学院的研究员看到宋北云之后,第一件事居然是道喜。 “为什么道喜?遭灾了还道喜?” 农学院中一人向前一步道:“宋大人这次您大概会有个生祠了。” 宋北云皱着眉头:“???” “是这样的,自从宋大人化肥之法开始逐渐推广后,施了粪肥和化肥的农田产量大了许多而且成熟也要早于往年。根据农经记录,往年大概会在中秋前后才可收成,但今年是暖冬,春日早了许多,再加上化肥混粪肥法的推广,整个水稻麦子,特别是麦子的成熟期提前了近两个半月,有些阳光甚好的地方,甚至刚过端午便收了。水稻稍晚,这几日抢收的都是中稻,而早稻也早已入了仓。” 还是专业选手说话让宋北云放心,他悬着的心暂时是放下了,但没过多久,他突然抬头问道:“那辽国呢?” “辽国?” 那几个研究员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颇为迷茫,而其中一人走上前说道:“照理说辽国也该是差不多,因为去年存粮不多,今年农学院就早早与辽国那方接洽了,今年辽国种的也多是稻麦,少了猪牛羊。所以,应当也差不多。” “那你们的意思是大丰收?”宋北云觉得有些荒唐:“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大丰收也算不得吧,今年的种子都是金陵农院培育的,亩产要高于自留种的粮食,不过我们预想的是阶梯式耕种能达到原本产量的两倍到三倍,现在看来第二阶可能要泡汤了,只能第一三阶了,所以比往年多肯定是多,但在我们眼中算不得丰收。” 宋北云看到下头那几个狗东西得意的神色,他全身似乎都没了力气似的瘫坐在了椅子上:“你们真的是狗东西,灾年翻三倍产量,想屁吃呢!” “还有三年之前宋大人教我们配制的除虫药剂也都推广开了,粮食亩产最高的地方能有六百余斤,这单季亩产就比以往高了一倍,那种三季想翻三倍而已,这怎的算是痴心妄想呢?这还是保守估计呢,这还是本着宋大人说科学要小心翼翼的原则,否则我不估他个五倍八倍都对不起我手上被那化肥烧出来的窟窿。” 他说着抬起手,宋北云发现他手背上有一块狰狞的疤痕,一看就是化学品灼烧的痕迹,而这厮却一脸得意的笑容。 “我都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怎么回事。”宋北云无奈的笑着摇头:“别狂好吧!” “大人,狂一下就狂一下吧。”那老哥丝毫不以为意:“昨日我们农院全员杀了五头猪庆祝,还喝了一百多斤米酒。” 宋北云仰着头,挥了挥手:“滚吧滚吧,我都三日没合眼了。” “宋大人注意休息,等你睡醒,来农学院吃米糕,今年新米弄的,香!” “滚!” 宋北云虽然嘴上骂,但脸上的笑容始终是没能收住,灾年的大丰收 也许今年真的能载入史册了吧。 这一刻,他很高兴,但却又有些想哭。 746、七年8月11日 滂大的雨 “我告诉你!这种事,老子一刀砍了你,你都没地方伸冤去!” “嘿嘿……那个……是吧,宋老师……” “少给我嬉皮笑脸!”宋北云用力一拍桌子:“为什么擅自行动?为什么不给我一份报告?这要是被人往上捅了上去,被有心人参你一本,你狗命就没了。” 付海生陪着笑,低三下四的样子倒是有些滑稽:“我这不是琢磨着要给长安、给大宋来个惊喜么。我是这样想的,以后遇到外敌入侵,先探查一波他们扎营的位置,然后隔着几里、十几里直接给他们覆盖掉。这仗打得多带劲,让那些个丘八整日烦我说什么能不能让火枪别卡壳。” “还有理了你!”宋北云的拳头在桌子上顿了几下:“一千多万贯,整个大宋八个月的军费!就被你这么烧掉了,你还跟我说惊喜?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干有什么后果?” 付海生低着头不敢言语了,这人聪明归聪明,但他对朝堂那是一点都不理解,这种事情就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因为需要保密所以根本不可能让他的成果公布出去。 那么这一千多万贯的消耗就成为了没办法追查的烂账,花了钱却看不到东西,如果有心人咬死这一点不松口,要么就公布新武器的秘密,要么就让付海生去死。 不管是这火箭炮还是机枪,如果一旦公布必然会造成邻国的恐慌,恐慌带来的就是外交对抗,甚至于如果当有一天真的还有类似宋北云这种人存在的文明出现在视野之中时,他们甚至会提前研发出针对的战术。 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宋北云始终在为最坏的结果做打算,而他也知道自己隐约也成为了文明的执剑人了,所以他必须克制自己的分享欲和炫耀欲,将所有的王牌都压在箱底。 虽然期望它们永远没有用武之地,但谁知道这广袤的世界之中到底还有什么样的东西存在呢。 站得越高、看得自然也就越来越远,而随着目光的愈发发散,宋北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渺小,人一渺小就会害怕,而根治所有恐惧的良药就只有充足的火力。 “你往后也别想着惊喜炫耀了,给我沉下去,安安静静干你的事情,不管什么东西都需要保持四步节奏。生产一代、开发一代、预研一代、储备一代。当你第四步完成之后,这第一步才能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让人永远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底牌是什么。”宋北云恨铁不成钢的推了推付海生的脑袋:“哪有你这种混账,一开场就把自己底裤亮给别人的?” “知道了……” “知道?我看你是知道个屁,你再多给我惹点麻烦好了,看看到最后谁倒霉。” 付海生被训斥了整整半个多时辰,但走出来之后却仍是生龙活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不过再往后就没有再说什么惊喜的话题,见到军委会的会长之后也极尽的客气。 而宋北云碰到这种人自然是要给他擦屁股的,这后半年的亏空个人肯定是没办法填补的,他只能给兵部、户部写信,说长安兵工厂需要扩建和增购一批设备并且还要迭代军备,所以长安需为这里特批一千万贯。 这封信看着是脱裤子放屁,因为长安本身就是一座高度自治的城市,它们的钱本来也都跟金陵没太大的关系,税收、政策甚至是军备都是相对独立的,除了军队仍是直属中央外,基本没太大的关联。 可就是这封信却能够堵住朝中群臣的嘴,因为只要中央批复了,这就是官方许可行为,但金陵会不给批么?他们又没人能管得到长安,除了赵性之外。赵性都给批了,他们也就没有了挑毛病的资格。 至于兵工厂,那更是他们不可能也不可以伸手的地方,用赵性的话来说谁敢往各地的兵工厂伸手,他就砍掉谁的爪子。 所以这种特殊的地方,花钱就花钱吧,反正也不是花金陵的钱。 擦完屁股之后天都快黑了,今天总体说来宋北云还是高兴的,虽然现在整体还很粗糙,但他相信在不远的将来,在充足的资源供给的情况下,兵工厂那一群疯子会给他一个完美答卷的。 而在兵工厂的这一日里,宋北云倒是发现这里在他不经意间居然沉淀了许多新技术了,虽然现在这些技术暂时都还没有用武之地,但是只要当有任何一个方向出现了突破,它们立刻就能融合在其中,成为一项突破口。 不过有一项技术始终还是进展缓慢,那就是材料工艺,这东西没有一点办法,它就是只能靠时间硬磨,没有任何投机取巧抄近路的可能,毕竟材料这东西行就行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任何可替代的技术和产品,唯一的出路就是不断的试错、不断的组合、不断的融合。 “急不来啊。” 半夜时,宋北云关上书,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当真只能慢慢来,他没有办法,神仙也没有办法。 正在这时,外头惊雷一声炸响,他皱起眉头来到窗口,但见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接着怦然大雨应声而落,雨滴如珠,落在地上击打成了雾气,外头一片朦胧。 他快步走到孩子们的房间,看到除了赵性的小公主被惊醒了之外,其他的男孩子都睡得像头猪似的。 “舅舅……怕。” “不怕不怕。”宋北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你睡觉,我就在这。” 坐在孩子们的房间中,他一坐就是一整夜。这场雨也持续了一整夜,即便是第二天早晨,浓厚的乌云仍然不曾散开,明明是应当最明亮的时候,但黑压压的如同傍晚。 城市中逐渐出现内涝,但这种时候宋北云却并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期望今年再出什么幺蛾子,中原真的不能再挨饿了。 “相公,你一夜没睡了,快些去休息吧,这里我便来照看好了。” 宋北云摇了摇头:“我要去田里,现在眼看就临近秋收了,这场雨要真的坏了事,那可就要出大麻烦的。” 说罢,他便起身穿上蓑衣,带着人直奔向城外的田地之中,而他看到的是全是全城的士兵都在田地之中跟农人一起抢收麦子,田间人头攒动,大雨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要快!” 人的声音很快就被大雨给淹没,甚至没有人顾得上来跟宋北云打上一声招呼。 “皇城司何在?” 宋北云侧过头问道。 “在,宋大人有何吩咐。” “快,我要拿到宋辽两国全部的收成时间,还有这次损失情况。” “是!” 身后二十余人立刻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大雨之中,而宋北云双手紧紧扣在一起,虽然脸上平静,但其实却已经紧张到了心肝脾肺肾。 跟他一样紧张的还有宋辽两国的户部、中枢甚至是皇帝。因为这一场大雨从南到北,已经下了许久。长安才下一天,但金陵却已经下了三天,秦淮河早已暴涨,淹没了沿途的街道。 虽然抗灾机制启动,但水火终究无情,仍有大量的房屋被浸泡。 这一点辽国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早在两日前佛宝奴就命令全国上下停止迁都,必须全力保障国内粮食抢收。 “哈哈哈哈哈哈。” 而此刻的和尚却抬头迎着雨哈哈大笑,助手们谁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甚至觉得他疯了。 不过和尚笑够了之后,他一抹脸上的水珠走入了房间,翻开日历勾了一笔,微微侧过头说:“与天斗,果然其乐无穷。” 和尚说话总是像谜语,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反正现在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停顿了下来,如命宝贵的粮食现在就是所有人心中的执念。 在金陵皇宫,全国各地暴雨的情况说明如雪片一般飞入到了赵性的桌上,叠了厚厚一摞。 赵性早已经没心思看这些东西了,他来回踱步,心急如焚。 “天要亡老子的中华!狗日的宋北云还说什么天佑中华?他妈的!”赵性急的飙脏话,但这已是无济于事:“你们怎么回事?损失统计出来没有?为何迟迟不给回应?” “回官家,现在各地都在抢收,还要静待几日。” 赵性听到这个消息急得团团转,可这种面对老天爷时的无力感却让他只能在柱子上用力的踹了几脚。 辽国皇帝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场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的雨,直接覆盖了整个中国,长江黄河、松花江嫩江全部爆了,处处决堤处处积水处处都在闹水患。 她现在也不知到底受灾的情况怎么样,只是知道今年如果再颗粒无收就完蛋了,宋国完蛋了,辽国完蛋了,金国完蛋了,草原也完蛋了。大家都完蛋了。十年休养生息的成果将会毁于一旦,到时流民四起、饿殍千里,王朝不正是终结在此番情景之中的么? “陛下,您该休息了。” “休息?”佛宝奴侧过头冷冷看了一眼女官:“现在是休息的时候吗?朕要等消息,等不到消息朕怎么睡得踏实!” 旁边的女官被她的气场给吓得不敢做声,而佛宝奴却直接扔掉了皇冠走入到了大雨之中:“若是苍天有眼,我宁可用皇位换这风调雨顺!” 但这交易显然是没有成功,老天不但不搭理佛宝奴,还顺手又给了她一瓢水。 “嗯?为什么?” 第一个拿到周边数据的是宋北云,他看到长安周围的粮食抢收报告之后,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损失不到预计的一成?” “回宋大人,大多地区要比往常早收获了十日,最多的早收了近一个月。” 宋北云一愣:“这么早?为何?” “听农人说,似是暖冬,今年的苗长得快。” “算了,你连田都没下过,回答我的问题跟白扯没区别。”宋北云一挥手:“去农学院给我逮几个来。” 皇城司的探子自然不可能去逮人,他们可是客客气气的将人请了过来。 那几个农学院的研究员看到宋北云之后,第一件事居然是道喜。 “为什么道喜?遭灾了还道喜?” 农学院中一人向前一步道:“宋大人这次您大概会有个生祠了。” 宋北云皱着眉头:“???” “是这样的,自从宋大人化肥之法开始逐渐推广后,施了粪肥和化肥的农田产量大了许多而且成熟也要早于往年。根据农经记录,往年大概会在中秋前后才可收成,但今年是暖冬,春日早了许多,再加上化肥混粪肥法的推广,整个水稻麦子,特别是麦子的成熟期提前了近两个半月,有些阳光甚好的地方,甚至刚过端午便收了。水稻稍晚,这几日抢收的都是中稻,而早稻也早已入了仓。” 还是专业选手说话让宋北云放心,他悬着的心暂时是放下了,但没过多久,他突然抬头问道:“那辽国呢?” “辽国?” 那几个研究员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颇为迷茫,而其中一人走上前说道:“照理说辽国也该是差不多,因为去年存粮不多,今年农学院就早早与辽国那方接洽了,今年辽国种的也多是稻麦,少了猪牛羊。所以,应当也差不多。” “那你们的意思是……大丰收?”宋北云觉得有些荒唐:“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大丰收也算不得吧,今年的种子都是金陵农院培育的,亩产要高于自留种的粮食,不过我们预想的是阶梯式耕种能达到原本产量的两倍到三倍,现在看来……第二阶可能要泡汤了,只能第一三阶了,所以比往年多肯定是多,但在我们眼中算不得丰收。” 宋北云看到下头那几个狗东西得意的神色,他全身似乎都没了力气似的瘫坐在了椅子上:“你们真的是狗东西,灾年翻三倍产量,想屁吃呢!” “还有三年之前宋大人教我们配制的除虫药剂也都推广开了,粮食亩产最高的地方能有六百余斤,这单季亩产就比以往高了一倍,那种三季想翻三倍而已,这怎的算是痴心妄想呢?这还是保守估计呢,这还是本着宋大人说科学要小心翼翼的原则,否则我不估他个五倍八倍都对不起我手上被那化肥烧出来的窟窿。” 他说着抬起手,宋北云发现他手背上有一块狰狞的疤痕,一看就是化学品灼烧的痕迹,而这厮却一脸得意的笑容。 “我都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怎么回事。”宋北云无奈的笑着摇头:“别狂好吧!” “大人,狂一下就狂一下吧。”那老哥丝毫不以为意:“昨日我们农院全员杀了五头猪庆祝,还喝了一百多斤米酒。” 宋北云仰着头,挥了挥手:“滚吧滚吧,我都三日没合眼了。” “宋大人注意休息,等你睡醒,来农学院吃米糕,今年新米弄的,香!” “滚!” 宋北云虽然嘴上骂,但脸上的笑容始终是没能收住,灾年的大丰收…… 也许今年真的能载入史册了吧。 这一刻,他很高兴,但却又有些想哭。 . 747、七年8月15日 雨 灾年遇丰收荒唐不荒唐 好像在一夜之间整个长江黄河流域都开始泛滥了,百姓被迁往安全地带,上百万人一夜之间成为了无家可归之人。 这一次洪水的规模甚至远大于当年江淮、黄淮的那一次洪灾,而且因为沿岸经济比之前更加繁荣,所以损失也绝对超过了多年前的那一次。 不过多年的防灾预案终于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处,各地军营开始有秩序的接纳灾民,粮食的分配、帐篷的发放、防疫的展开都显得有条不紊。 各地的粮仓早早的便收到了各地农学院调研院的警告,绝大部分已经收成的粮食都被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而跟往年洪涝灾害不同的是今年开始各地军营之中都划拨出了士兵参与了抗洪的工作,从维持秩序、疏导交通到发放食物、救治伤员,整体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展开。 当地官府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开仓放粮,第一批灾害应急粮食就已经抵达了各处军营。 在这样的情况,原本灾害之后的骚乱并没有发生,有些地方洪水褪去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在当地衙门的带领下开始灾后重建工作。 早在庐州时宋北云就使用过的以工代赈成为了这个阶段的主流。 而那些洪水没有褪去的地方,除了军营之中收纳了大量的难民之外,还有就是医疗卫生这个环节工作也在有序进行,人人都说大灾之后有大疫,但在各地医学院的主持下,喝开水、吃熟食、勤洗手、勤洗澡已经成了习惯,而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此时也成了灾民心中值得信赖的人。 “体系的建设,不是一朝一夕的,你们不能因为取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成绩就沾沾自喜,前路还很漫长。现在你们做的好,只是跟原来比起来好,但距离我的要求还差很远。”宋北云在会议上发表讲话说:“国家的安全和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高于一切,不求你们能耐是高是低,人命大于天要给牢记在心间,如果出现人为疏忽造成的生命财产损失,我一定会追查到底,查到你们这辈子都翻不起身来。” 在经过这些日子的信息采集之后,取样内容已经递交到了宋北云的桌上,农学院的那帮小赤佬并没有骗人,今年总体的粮食产量照往年相比已经不是翻番那么简单了,就拿长安周围的凤翔府为例,除去年外年亩产粮为二百零七斤,而今年平均亩产达五百四十二斤,平均产量翻番而且县中去年、今年新拓荒十二万五千五百亩,人均田亩数为5.75亩。 也就是说人均年粮食保有量为三千一百一十七斤,虽然这里头把大概百分之七十的国有农田产出也归在了个人平均上,但不管用哪种方法来说,这就是一场大丰收。 而宋北云依稀记得妙言那个业余历史爱好者跟自己说过,整个宋代的年人均粮食占有量大概是六百斤到八百斤之间,一直到清中期滑落到了三百到五百左右,那么现在长安地区的人均三千斤,已经就和那帮坏小子估算四倍产量相差无几了。 当然这是因为这里头有试验田、高产作物和各种新技术的原因,那如果按照全国的比例,给这三千斤砍个头,剩下两千斤。 人均两千斤的粮食保有量,宋北云认为是可靠的,那也就是说仍然能跟坏小子们的保守估计相当,大约在三倍左右。 这样一个灾年,粮食居然产出了比往年多三倍,这说出去都没人信,就连宋北云乍一听都以为有人在搞数字诈骗,如果不是他亲自去核实了一圈,说破大天他都不相信。 知道了粮食无忧之后,他下一步就是开始主持抗洪救灾工作了,现在这个阶段想要跟这个规模的天灾抗衡那是不可能的,他能干的就只有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灾后重建和检疫防疫等工作。 这些东西都是重头戏,特别是现在青霉素之类的抗生素已经在医学院中可以量产了,并且水杨酸系列也都列入了成药,相比较以前的土法防疫,现在人们有了更多的选择。 而且相对于未来人人都是药人的时代来说,这个时代的人们并没有经历过抗生素的洗礼,细菌病毒也没有,它们和它们的宿主一样脆弱,光是一瓶青霉素就已经可称为神药,除非是一些特殊的原发性疾病,只要是感染系列就没有几个扛得住青霉素和阿司匹林的药效。 晚上时宋北云被邀请去参加酒池肉林大会,他倒是没有拒绝,这是属于科学院全体成员的狂欢,他们有兴奋的理由,因为他们终于让灾年不饿死一个人成为了现实,那种长出一口恶气的感觉让这帮平均年龄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恨不得飞上天去。 而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金陵,当赵性看着丰收的简报和遭灾的简报同时摆在他桌子上时,他觉得世界特别魔幻……、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丁相、赵相也满觉得不可思议,实干派的丁相做出了和宋北云一样的选择,就是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那个下午就坐上马车冒着大雨冲出了金陵城,来到了周围县城之中进行采样调查。 他没有看到饥饿的百姓,看到的只有正在有条不紊将粮食盖上油布,转移到高处的民工长龙。还有那些为了不让御史台找机会扣分而冒雨指挥的当地官员。 可丁相即便是看到之后却也没有立刻就相信了眼前的一幕,他找到了一个正在帐篷前抹眼泪的老头就询问了起来,问他是不是因为饿得哭。 老头说不是,哭是因为家里的狗被水冲走了,他心中想念。 这一下就连丁相也觉得世界很魔幻了,第二日回到金陵之后,他仍然是不甘心,于是便直接去到了集市中现场调研,如果粮食价格飞涨,那么就说明之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等他询价之后才发现粮食的确是涨了,但涨幅很小,根据当地一个很大的二级粮商说这涨价是因为四处都在遭灾,道路不通。粮食运送过来的成本涨了三成之多,而等到洪水退去时,如果官府不保障粮价的话必会暴跌,因为今年粮食太多了,多到在村里以往一斤粮食能在私人粮商手上换七文钱到十文钱,但今年换四文钱顶天了。 在收集了足够多的证据之后,丁相这才知道原来灾年和丰收居然可以同时出现,他一个人坐在粮站里很久,手上不断抓着一簇簇的白米,眼神愣愣发呆,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你敢压粮价,我保你人头落地。” 此时此刻那和尚正在户部之中与户部左侍郎拍桌子:“你要不要试试。” “你这出家人……杀心也忒重了。” 户部左侍郎怂了,要换成别人他不让人将这不知道轻重乱说话的和尚叉出去才怪呢,可偏偏这个和尚叉不得啊…… “谁能想今年的余粮如此之多……若是不压粮价,户部根本负担不起。大师,真的绕了我吧。” “负担不起就找官家要钱,朝廷要保障钟粮百姓家每个三口之家每年有三十贯左右的收入。你压粮价,明年就没人钟粮。若是明年粮食产量没有过红线,你且试试!” 户部左侍郎脑门子上全是汗,什么叫红线?那就是一条死亡线,别的部门都还好说,偏偏户部这条红线是碰不得的,如果真的如和尚所说明年粮食产量过不去那条红线,都不用官家下场,宋北云就亲自过来带刀杀人了。 “我去请示……我去请示。大师,你那头也要担待一些,不然户部真吃不下这许多的粮食啊。” “吃不下就去酿酒,就去喂牲口。”和尚一甩僧袖,急匆匆往外走去:“只要不浪费,怎样都成。但粮食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没得商量。” 送走这暴躁的出家人,户部左侍郎瘫坐在椅子上良久才拿出奏折,颤颤巍巍的开始往上写奏疏。 辽国那边的消息也到了佛宝奴手中,她并没有像赵性那样吃惊,只是手上捧着糕点坐在窗口看雨,显得极为祥和平静。 “今天这雨,还有些好看呢。就是不知道我那皇儿如何了,怪想念的。” “吼,这是你知道不会闹饥荒了,就开始想儿子了。前几天你拉粑粑的拉不出来。” 趴在床上看书的妙言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佛宝奴回头瞟了她一眼:“不要说如此扫兴的话,怪恶心的。” 不再搭理妙言,她继续静静的赏雨,至于救灾的事情,只要跟着长安走就好了,长安走什么政策辽国就走什么政策,反正不管效果怎么样,总之没有错就对了。 想到去年冬日时宋国使团几乎是按着她的手逼迫她签下的粮食协议,之前想到还是气咻咻的,而现在却真的是要千恩万谢了,如果宋北云现在在场,一定抱着就是一个么么哒。 难怪宋国皇帝会心安理得的让一个“夜天子”存在世间,这一个人的决策真的是可以救一个国家的,强制推广什么粪化肥、强制逼迫种奇怪的粮种、强制退牧改粮,现在看来真的是救了辽国一命。 丰收啊!就外头那一副洪水滔天的模样,居然能等来一个丰收的消息,粮委会居功至伟! 现在佛宝奴算是想明白了,自己那么辛苦有什么用呢,大不如就跟着屁股后头捡现成的好了。反正丢人不丢人的是吧,跟在辽国未来皇帝的亲爹屁股后头捡点成果怎么能算丢人呢。 “等水灾之后,迁都要快一些了。”佛宝奴拿起一个果子干放入口中,咬了一口酸得打了个摆子:“咦……好酸。” “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啊?”佛宝奴转过头看了看妙言:“先写信给赵性,我要求把工学院和医学院也开到辽国来,你觉得怎样?” “他会让你去找宋北云。” “那就找他呗,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呵。”妙言微微抬起头:“要吃也是你吃他吧,每次都你从他那出来嘴里都是一股子石楠花的味。” 佛宝奴白了她一眼,决定今天都不要跟她说话了。 但五分钟之后,她就还是没能忍住,转过头问道:“你说我崽崽在干什么呢?会不会被欺负呢?” “你那崽崽啊,被欺负是理所应当,不被欺负的话只能说其他几个孩子的家教真的很好。” 佛宝奴忧心忡忡,前几天她还真的没往孩子那边去想,满脑子都是灾荒的事,而现在得来了好消息之后,心情一平静,满脑子便都是儿子了。 “行了,我也觉得孩子给他教比你教的好,你非得把孩子毁了不可。”妙言调整了一下姿势,放下书:“我睡觉了,别烦我。” “你怎可如此跟朕说话!” “别烦!” “哦……” 佛宝奴叹了口气,默默转过头看向天边,外头的雨越大,她就越想儿子……心里很难过。 水灾扔在蔓延,损失肯定是会有损失的,但只要大规模的饿死人,不出现人吃人的情况,其实能干的事也并不多。 即便是百姓也是如此,有些上了年岁的人乍一见到这样的雨水,立刻就吓得开始囤积粮食,可囤了几日之后却是发现不管市场上有多少人在买粮,但粮却不见少也不见涨。 绝大部分人都在犯嘀咕,要知道往年遇到这样的灾祸,那就是天要亡国的节奏,一年旱一年涝,两年无收,人是要饿死光的。 但今年神奇的事情让许多人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便是种田的人本身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都是那样刚刚好,甚至一度是传成了自有天意。 可真正是不是天佑,只有明白其中奥秘的人才能知晓,早熟的品种碰到了暖冬和肥沃的土地,也许有人抱怨今年的新米没有往年的香,不过这没关系,因为米香不香不重要,只要不知道人香不香,天下便是太平。 “走吧。” 大清早宋北云拎上雨伞拍了拍玉生的胳膊:“陪我去泛滥的地方瞧瞧去,渭水泛滥了十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 我不是单更党啊,只是这几天事情太多了,实在精力跟不上。毕竟一年差不多三百万字呢,怎么可能是单更党。等熬过这几天吧,生活不易啊…… . 748、七年8月15日 雨 渭水泱泱,滔滔千里。 泛滥的河堤上有一处溃口,滚滚的洪水从其中涌入,淹没了万顷田地,如果不是今年得了这天时地利人和三位一体,宋北云都不知道要怎样度过这个灾年了。 雨还在下着,虽然比前几日小了许多,但打在树叶上仍是哗哗作响,蓑衣下的宋北云半个身子早已湿透,看着下头的洪水,想到以前总在历史书里见到某某某受风寒不治而亡,心中不免一阵害怕。 “灾民的安置怎样?” 宋北云身边站着的就是刺史,刺史此刻一脸严肃,听到宋北云的问询,微微弯腰回答道:“都已安置到城外的各处,有些在军营之中有些则是在帐篷之中,虽条件略有些就艰苦,但照比往年来看却已是好上太多了。” “带我去看看。” 这个要求当真的是惊出了刺史一身冷汗,他虽然自问自己没有什么纰漏,可保不齐手底下的人万一忙中出错,那事情可就大了,宋北云之前开会时就已经是说的很明白了,往常松散一些还能谅解,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在这个时候要因为人为原因出了什么幺蛾子,那只好说上一句对不住了。 随着刺史来到第一处灾民的安置点,宋北云在林立的帐篷之间开始巡视。 因为粮食充足的缘故,所以这里并没有见到太多惶恐焦虑的神色,倒是有几个顽皮的孩子在雨水中追逐打闹,也不见家中大人来管管。 在四个帐篷之间都会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小棚子,这个棚子便是他们的临时厨房,每日发放的粮食、蔬菜、豆腐等都会在这里烹饪,因为物资的发放都是以灶为单位,所以基本上就是四个帐篷就相当于一个发放单位,而一个单位为十二人。 “你这手艺有待提高啊。”宋北云掀开锅盖看了一眼锅中的食物,虽然没有什么荤腥,但却有豆腐、有蔬菜还有一些其他的野菜,旁边还摆着盐、油之类的副食,虽然都不多,但至少是有。 而这户人家的烹饪水平明显有些糟糕,那豆腐都让他们给煮成了渣,跟米饭、白菜混在一锅,像烹了一锅猪潲,看着便让人倒了胃口。 那家正在做饭的男人尴尬的看了宋北云一眼,有些惶恐又有些无奈,手艺差能怎么办呢,他这一灶十二个都是青壮的大小伙子,一个女子都没有,做饭这种事不提也罢。 相对于这一灶的腌臜,其他的灶就好上了许多,特别是以家庭为单位的灶台,有女子帮着操持,虽然东西么就是那么些东西,但闷上一碗豆腐点上点油花子,白灼一盘青菜撒上些盐巴,倒也是有滋有味。 灾年嘛,想要大鱼大肉那是不可能了,能吃上一口东西就已经是谢天谢地,这时候要是谁家的小孩子闹着想吃糖,家中的老人大多上来便是一巴掌。 挨过饿的人,总是会对生活有更深层次的体会,想到十年前的灾年,再看看如今,这已是天差地别了,若是再要胡闹,别说其他的,光这良心都经不住那拷问。 “像你们这样的一家子,每日能分到多少?” 宋北云站在灶台边上问着一位正做饭的嫂子,这嫂子不漂亮,但看着却是个朴实无华过日子的人。 “每家每户好像都不太一样,若是年轻小伙子多一些的,便分多一些,像我这里都是些女人孩子的,便少一些,倒也是够吃。毕竟男人们要干活,多给吃些才是正经。” 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刺史:“每天的定量是怎么算的?” “男子是一二三。一斤米、二两豆腐、三两菜。盐和油都是一样,油每日每人五钱,盐每日每人一小包,大概两三钱。” “那女人和孩子呢?” “其他都是一样,便是米是定的七两,五十岁以上的老者也是如此定量。” 一斤米的话,一日两餐倒是够了,毕竟没人会生嚼白米,都是要煮饭的,若是水少放一些,煮出来的饭大概也有个两斤。这青壮的汉子一顿吃上一斤也足够了,考虑到他们是以工代赈,所以基本上富裕也没有个富余。 至于老人小孩和妇女的七两,其实算算也差不多够了,而且这个甚至可能有富裕,但在面对这以十万计的灾民时,其实也没办法精打细算到那个程度,只能是一刀切了。 不过总体说来现在这些灾民没有当年庐州那帮人活的滋润,那时候猪油按两算着发,不过那会儿宋北云还嫩,一次性把整个江西农场的存货都给榨干了。 现在他可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物资的分配要考虑到后续的可持续性,所以有钱也再不能任性了。 在安置点转了一圈,情况还算可以,卫生防疫这一块也做的不错。 不过他在这倒是看见了一个熟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草原那个憨憨的二公主,她就像个奸细一样拿着个小本子在这里转来转去,不停的拿着笔在这里记录着什么。 宋北云看了不远处正在考核物资表的玉生,打了个招呼便走到了小公主的身边。 他看着小公主正在小心翼翼的记录着每日灾民的供给、安置区的配置,就连自己已经到她身后都浑然不知。 “干什么的!”宋北云掏出笔顶在小公主的后心:“是不是奸细!” “不是不是不是”小公主立刻慌了神,用力的甩着脑袋,双手举高:“我不是奸细”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了穿戴者蓑衣的宋北云,本来都被吓得变形的脸一下子就气鼓鼓了起来,回头看着他一跺脚:“吓死我了!”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宋北云将笔插回兜里:“你这样偷偷摸摸的,要是让皇城司的人逮住,非得把你收监了不可。” 小公主一脸慌张的将笔记本递上去:“你看就是了!” 宋北云接过她手中已经有些返潮的笔记本,上头密密麻麻的记录着这些灾民每日的吃穿用度,会生什么病、会出什么事,几乎可以说是事无巨细。 “你记这玩意干什么?” “你说草原上很多难民会来,即便因为大雨耽搁了行程,可迟早也是要来的呀。他们那有十几万人,这里也有十几万人,大家都是人,吃的用的不都差不多嘛,我记下来以后有用的。” 宋北云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头,然后将笔记本还给了她:“刺史大人,这位便是金帐汗国的二公主,以后多多照应一番吧。” 旁边的刺史立刻点头答应,而宋北云笑着朝小公主摆了摆手:“去吧,自己注意安全。” “哦那我去忙了。” 其实有时候人类的复杂性根本不是靠设想能设想出来的,宋北云从来不敢给人分类,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被另外一个人给归为某一个类别。 就比如这个小公主,她绝对是不聪明的人,但偏偏这种又菜又不聪明但却非常努力的人往往最后总是能让人刮目相看。 她既然对这件事这么上心,那就让她继续上心好了,反正又不是坏事,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对了。”小公主中途又折返了回来,从斜跨的包包里掏出一个饼:“是羊油饼哦,草原上最好吃的饼。” 说完她又走了,只剩下宋北云站在那拿着羊油饼咬了一口。 “呕” 浓烈的羊膻味让他毫无预兆的干呕了一声,吐掉了嘴里的饼之后,他顺手将饼放到了口袋中,在离开很久之后才丢给了路边的流浪狗,并且一直到看着流浪狗吃干净后他才环顾离开。 城外几个聚居区的情况都还算平稳,宋北云跟玉生聊了一会儿,两人便说去酒楼中喝上一杯。 “醉仙楼还是天上坊?”玉生问道:“今日我来请。” “听说最近这边开了一家家乡菜的馆子。”宋北云笑道:“去试试?” “可不能让娘知道。” “那是自然。” 红姨最反对他们在外头乱吃东西,不管是在玉生那还是宋北云那,只要她在的话,都是她去做饭。要是让她知道这俩人偷摸去吃外头的东西,那必是一通唠叨,反正翻来覆去便是那么几句话,一个是不如家中的干净、一个是不如家中的划算,什么那么一小碗肉就要几百,几百在家中能吃到撑之类的。 即便是她现在两个儿子都几乎位极人臣了,她这个朴素的价值观仍没有改变。 哪怕宋北云让红姨放开手脚花钱,她却仍然花的小心翼翼,生怕有一日说他们落难了,至少不至于露宿街头。 大灾之年和大吃大喝好像天生就是对立的,但宋北云认为并不是,花自己的钱大吃大喝,只要不挥霍浪费那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真正跟大灾之年对立的是隐藏在大吃大喝之下的贪污发国难财。 公平并不是让每个人都过苦日子,而是努力让每个人都过好日子。虽然这里头有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但核心的内容就只是这些罢了,仇富是没有必要的,真正仇的应该是为富不仁。 几道简单但精美的菜肴上来,宋北云却只吃了几口就没再怎么动筷子了,玉生也是如此。 两人默默喝了几口水酒又吃了几口菜,对视一眼之后,玉生咳嗽了一声:“还真的不如娘做的饭好吃” 徽菜重烧、炖、蒸,重油、重色,重火功,但这家打着宋大人家乡菜牌子的饭馆却是重酸、辛、淡色、少油还多是爆炒。 爆炒可是从宋北云的天上坊才开始普及开来的,在天上坊出现之前,根本就没什么人吃炒菜,而如今这家不伦不类的饭馆子 “罢了。”宋北云召来小二:“将饭菜包起来。” 因为今天要下乡,所以宋北云和玉生都打扮朴素,听到他们要打包之后,小二认定这两人又是那种为了附庸风雅而过来品尝菜肴的穷书生,这种舍不得吃就做做样子最后又舍不得扔打包回去吃好几日的人,他可是见得多了。 “掌柜的,那头两个穷书生要包起来。” 他的声音极大,显然是故意要落宋北云二人的面子,但宋北云和玉生却只是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玉生摇了摇头:“这家馆子开不长。” “嗯。想我天上坊,只要花了钱的都是祖宗,回头客多也是有道理的。就算是辽国皇帝开的庆春楼和醉仙楼也不敢得罪客人。” 面子这件事其实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当一个人有了足够的里子,其实就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就用宋北云打比方,他还需要谁来给他面子?他本身吃饭打包就是习惯,在家也绝不许孩子浪费东西,这种本应是美德的东西就是被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给败坏了。 “这鱼其实还行。”宋北云一边往荷叶碗里装鱼一边笑道:“丸子也还行,可就偏偏不是徽州滋味。” “嗯。”玉生也在旁边帮忙道:“有点像是杭州菜,酸甜口偏多。” 他们两个的动作娴熟,在周围食客的眼里,他们更是那种好不容易攒些钱出来吃一顿的穷书生,倒是颇引侧目。 不过会来这里吃饭的人大多也是难以接触到宋北云这个级别的人,居然没有任何人认出正在用筷子往兜子里扒拉丸子的两人,正是一脚下去长安抖三抖的宋北云和新任长安监备匡玉生。 而就在他们结账之后,刚要走出店门时,刚才招呼他二人的那个伙计却是往地上啐了一口:“看那穷酸样,年纪一大把也没个出息。” 恰巧这句话好死不死被宋北云给听了进去,他停下了脚步转头问道:“嘿,我倒要问问,什么才叫有出息?” 这真的是宋狗的脾气锻炼出来了,城府深沉了,这要放在五六年前,这小子恐怕已经趴在地上学那鲤鱼张嘴。 那伙计似是平日里嚣张惯了,居然又当着宋北云的面啐了一口,差点还啐到了玉生的鞋面上。 “你倒是看看,来我们这地方吃饭的大爷,哪个像你二人一般吃不了兜着走,这你二人走出去,若是让人见了岂不是说我家这饭菜不好吃?你们穷酸,还连累了我家的名声。” 宋北云摇摇头,不屑的一笑,倒是玉生满脸的慈眉善目,他笑道:“小伙子,这馆子讲究一个开口生意,你这般得罪人难不成还指望回头客?” “回头?我家这一顿饭怕不是你们辛苦攒了几个月零工吧,若是指望你们这般屡考不中的穷困书生回头,我这馆子早关门了。” 宋北云四下看了看,凑到着小子耳边小声道:“再废话老子揍你不死。” “哟呵,人物不大,口气不小。来来来,我婶娘可是京城来的官配,在长安开个馆子还怕你这穷书生不成?” 他的声音极大,直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而宋北云甩了甩手就要上前,但玉生却拉着他摇了摇头:“罢了,跟这种小鬼计较,跌了身份。” “哈哈哈哈,你们两个穷鬼还跌身份?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便是打死你们,也不过就是我婶娘几贯钱打发的事。” 宋北云挠了挠头,将手上的兜子往玉生手中一放,转身走入店里,就往最显眼的那张桌子上一坐:“让你叔婶来见我。” 玉生也是剑眉倒竖,来到了宋北云身边坐下,满目的凝重,脸上却是笑着:“好好好,我倒要瞧瞧这要几贯钱才能买我二人的命。” 749、七年8月16日 “哎哟哟,让我瞧瞧是谁在我这地界闹事呢。” 双方僵持不下时,这馆子上头下来一个女人,她似乎正在与人吃饭,听到下头动静便下来瞧瞧,这一看却发现只是两个不长眼的穷书生。 “要我说呀,你们这等穷酸的东西就莫要附庸风雅了,吃了东西还要耍性子,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呢。” 下头的小厮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后,仰起头对那个中年女子说:“婶娘,这两个穷书生闹事情呢。” “好呀,我倒要看看谁在这里闹事。” 宋北云连看都不看那个小厮一眼,甚至也懒得多看那个女人一眼,直到那个女人来到他的面前,仔细打量一番宋北云和玉生二人,倒是眉眼一挑笑道:“想不到你们两个穷酸归穷酸,倒是还挺俊俏的。” 宋北云抬起头看着她笑道:“方才你家这伙计说了,几贯钱便能买我二人的命,我倒要瞧瞧这位老妪打算用几贯钱买我们的命。” 老妪 听到这个词之后,那女子的神色骤变,脸立刻垮了下来,指着宋北云呵斥道:“好一个牙尖嘴利!你可是不知道我家老爷是谁!若是知道了,你怕是要像只狗一般夹着尾巴跑掉。莫说几贯钱,就你们这些穷酸的烂命还能值几贯钱?” 宋北云的手轻轻叩在桌上:“行,让你家老爷来吧。” 那女人显然也是见过那些惹事的,见两人这又臭又硬的模样,轻蔑一笑便回头吩咐小厮去召了那路边的泼皮过来收拾。 不多一会儿,这一片有名的gai溜子,因嘴角有个长毛痦子而得名一撮毛的大哥走入了店中。 “让洒家瞧瞧谁在周大人这闹事!” 他人还没到,声音便穿过了人群传了进来,随后就见这壮硕的汉子扒拉开人走到了店中。 他这刚要动手,但却这样抬眼儿这么一瞧,认出坐在那的人是谁之后,他本来扬起来的巴掌突然就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哟,不成!我闹肚子,周夫人,您先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他头一地,腰一弯,扭头就冲了出去。 走到外头拐角之后,他拽着自己的人:“走走走,快走!!!都给老子撤了,快!” “哥子,这是怎的了?撞邪了?怎的就脸色煞白煞白的。” “撞你娘的狗腿子,真撞邪都算好了。这是撞了他娘的神仙下凡。”他揪住手下人的耳朵:“让你跟我走就走,别他娘的问了,再问狗命保不住。” 长安人多,认识宋北云的不认识的都多,普通百姓只认衣裳认不出脸,毕竟宋北云每一次公开露面都是离开百姓很远,如果不靠衣裳的衬托很难认出这人是谁。 但这些地保流氓可就是靠这一手信息吃饭的,他们别的能耐不需要有,要的就是能够一眼认出这城中谁是能惹的谁是不能惹的。 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可就是这帮人了,他们绝对不会干那拿鸡蛋碰石头的事情来。 至于他为什么不告诉那周大人的家眷,因为过了今天,周大人就不是周大人了,但宋大人还是宋大人。 而在那店里,女人仍在咆哮,周围的伙计也摩拳擦掌的要往上走,外头有人通知了巡捕房,很快城内的巡捕官差就抵达了。 巡捕队长走入进去想了解情况,刚一进去就见宋北云在那示意让他出去,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不过也没走远,就留在了外头开始疏散围观的人群。 “你快去通知周大人吧,他要倒大霉了。”巡捕队长拉过一个属下说:“让他跑着过来。” 官差一路小跑的走了,而正在工作的周大人听到外头有巡捕找他本还是一脸茫然,但这刚走出去就听那个年轻巡捕说:“周大人,你快些回去吧,你夫人惹上了宋大人和匡大人。” “啊?”这周大人一愣:“你说什么?” “你家店中的伙计,挤兑宋大人,还说要有几贯钱买他的命,现在宋大人堵在你家店里呢。” “宋大人?哪个?东口衙门的宋生?” “宋大人!宋北云!” 这周大人只觉得当时那一下脑中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气都涌到了胸口,压得他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 在稍微缓和片刻后,他摘下官帽握在手中跟着巡捕一路飞奔向了自家馆子的位置。 连伞都没打一身湿透的他进入店中后,一眼就看到了宋北云和匡监备坐在那里,自己的女人在旁边撒泼似的大喊,骂出各种不堪入耳的脏话。 他当时心就凉了半截,颤抖着扒拉开人群,走了上前。 “老爷!你可来了,这两个泼皮” 这周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周大人就已经抡圆了巴掌一下子将她扇倒在了地上。 “老爷” 但周大人却没时间搭理这个泼妇,只是躬着身对着宋北云和匡玉生:“宋大人匡监备” “周林。”宋北云抿了抿嘴:“对吧,是周林对吧。” “是正是下官。” 宋北云看了一眼匡玉生,因为这个周林是玉生的直属下级,是从京城直接调任过来的辅官,从四品的官阶在长安城中也算是不低了。 玉生微微点头,小声问道:“周大人,人命一条多少钱?” “下官不知” 周围的人都被这一幕的翻转给惊呆了,而被扇在地上的婆娘也反应了过来,原来自己一直辱骂嘲讽的穷书生,竟是夫君的顶头上司和长安城的天 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愣愣的坐在地上,手足无措。 “你不知。”宋北云摇头道:“不对吧,周大人,家风摆在这里呢。” “宋宋大人这都是贱内的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 宋北云站起身一拳打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四周瞬间寂静了下来。 “你跟我说胡言乱语!?”宋北云声音都喊到劈叉了:“我开会时候三令五申说人命大如天、说生命价值无与伦比,你跟我说胡言乱语?打着你的旗号开着店,胡言乱语?这是在给长安、给朝廷给所有戴着帽子的人抹黑!” 宋北云愤怒的一把抽过他手中的官帽扔在了地上:“今天我就替这长安城的百姓问问,一条人命多少钱!你给个数出来。” 这时外头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好,接着那些围观的百姓纷纷都叫起了好来,一时间气氛比门外的大雨都要热烈。 “宋大人” “明日你便打点行装回去吧,长安庙小留不住您这尊大佛。” 宋北云说完黑着脸将他推到一边,然后拎着桌上打包的饭菜走了出去,而玉生在经过周林身边时也一甩袖子冷哼一声。 他们出门时,门口的百姓自动为其分开一条通路,身边的人也不敢做声,但后头的人却在拍手叫好。 等他们走后,周林慢慢瘫软到了地上,无力的看着自家的婆娘,捂着脸痛哭起来。 而宋北云在回去之后,一道命令直接所有从七品以上官员都必须在两个时辰内到礼堂开会,不得延误。 也许今天长安上下所有官员都得感谢这周大人家八辈祖宗了,宋北云在开会时吐沫横飞的把他们在座的人骂了能有一个时辰,一边骂还一边嘲讽。 “从即日起,将陆续开展为期五年的整风。这学风、政风、风都要整整了,你们这些人眼中没东西,官僚主义作风严重至极!”宋北云双手撑在台子上:“这跟长安之风相违、与大宋之气相违!” “三天内相关件就会发到你们每个人的手中,我没别的要求,就是要你们端正自己的思想、放下自己的身段、拆掉自己的架子。首先会是自查,七日内你们必须把自省材料交上来,逾期不交者就回家种地吧。下一步会展开大规模的教育活动,你们在日常工作之外,晚上都给我去上课!” 别三天了,就第二天整风件就已经到了每个人的手中,根据件要求上至监备下至书吏都必须先写自省报告。 当天晚上不少人一边写一边骂周林,但他们知道现在骂谁都已经晚了,现在已经不是骂人能解决问题的了。而且在一个月之内,夜校就要开起来了,他们每天晚上都要去上课了 “以价衡人,这是什么行为?”宋北云指着几个主管风纪的官员鼻子破口大骂:“那些地痞流氓说说也就罢了,当官的也他娘的敢这么说?我告诉你们,当官不光是要给自己立规矩,你们的家人、你们的朋友都要被框在这个框框里!别到时候用家里人不懂事来搪塞,不好使!” 那几个官员简直是无妄之灾,低头在那任由宋北云呵斥,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在这告诫你们,你们去跟下头说清楚了,风气是要从每个人、每一户开始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开始整,把你们这些吃公家饭的人的肚肠都掏出来洗洗,真以为百姓可欺吧?你们的一言一行都直接关系到朝廷、官府的公信力。给我当回事办起来,听见没有!” “是” “知道了” 750、七年8月19日 晴 最后一场雨在早晨结束,阳光终于透出了乌云,让压抑了许久的大地重新焕发出生机。 大早上坐在那家菜馆子对面的一家铺子里,有几个书生正在吃早饭,看着那原本生意红火的馆子正在往外搬东西,他们颇为戏谑的说:“听说了么,就是这家店给人命定价来着。” “不是被宋北云宋大人给抄了家么。” “你们是不知道,我爹爹在衙门里呢。就因为这一家子,现在全长安的官员可都要倒霉了。我爹爹这几日都在写材料,说自己思想上的错误。” “哦?思想上的错误?” “对对对,就是这些。”那个小衙内叹气道:“这几日我爹爹反复告诫我与我那个傻弟弟,出门在外一定不要猖狂,一定要温良恭俭让。” 而跟他坐在一桌上的包拯笑道:“梁兄一贯都是如此嘛,满腹才华还谦虚有礼。” “哎呀,包哥子真的是太恭维了。”那小衙内笑着摆手道:“不说我了不说我了,臊得慌。” 包拯笑了起来:“我听说宋大人来这里吃饭,被小厮讥讽了是不是?” “是呢,那日我也在。”旁边一个白衣书生附和道:“不过之前宋大人并不在意,讥讽对他来说不过便是清风拂面。直到那个小厮好死不死的加上一句什么‘打死你也不过是赔几贯钱’后,宋大人才怒火冲天的。” 包拯连连点头:“我在法学院学习时,老师也说过,法需以人为本,断然不可为人命附加一个价码,否则世道就太可怕了。” “巧了!科学院那边也是科技以人为本。” “哈哈哈哈,可不是嘛,工学院那边也是。” 七八个少年笑做一团,而他们当做谈资的东西,现在却在长安文坛上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 文坛现在分为两派,一派是说宋北云有些小题大做,一派是说他还算是轻拿轻放,两边争论的不可开交。 支持者说只有家风不好者才会说出此话,而家风足以看出一个人的品行高低,品行低劣者不配为官。 而反对者则指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成长背景和文化背景,不能让他人之错连累到另外一个人,这于情于理于发都不合适。 不过双方的争论并没有引来什么特别反转的结果,只因为支持正方辩手的人数呈压倒性。民众广泛认同的是第一个观点,如果本身品行端正的人,家风绝对不会坏。 这时就有人开始拿宋北云的家风说事了,一门两兄弟,一个是长安监备一个是太子太保长安军统帅,可谓是风头无两。所以很多人都好奇宋北云到底是在一个怎样的教育环境下长大的。 这不,红姨就成了城中贵太太们的核心人物了,当父母的没有谁不希望自家孩子能有出息,红姨显然是其中佼佼者,就两个孩子还都位极人臣,关键他们两个都很年轻。 但红姨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的确是读过书认识字,可到底也不是什么才女更没有对付那些贵太太的精力,毕竟家里一大堆孩子要管着,还有一个襁褓里的小东西。 “那怎么成。”宋北云摆手道:“您要去农庄可以,可您要去照顾孩子,那还了得?” “怎的了?你和玉生不也是我带大的,也没见你们有什么岔子。” “娘……”玉生在旁边劝道:“您就休息休息吧,您太宠孩子了,他们现在可宠不得。” 红姨连饭也不吃就气咻咻的走了,倒是观音奴踢了玉生一脚,端着饭菜追了红姨过去。 而宋北云坐在饭桌上长叹一声:“你说咋整!这老太太,真的就……哎呀!” “能怎办呢。”玉生撑着下巴叹气道:“人到老了是不是都撑不住孙子那一关。” “罢了,你可别气她啊。”宋北云起身:“我去大营里了。” “嗯,我也该去衙门了。” 这几日宋北云的工作主要就是抓作风问题,长安城里的大小官员人人自危,生怕被整下去,但不得不说整个长安的风气也似乎在一夜之间好了许多。 以往那些个对百姓呼来喝去的人,现在说话都不敢大喘气,客客气气老老实实的,还有那些去馆子吃饭也不给钱的主儿都自告奋勇的把两年的饭钱给结清了。 最惨的就要属那些个衙内们了,他们平日里可没少作威作福,如果没有太过分家中一般也都不会管,但这几日他们的日子可就难了,要么就是被禁足了、要么就被告诫了,甚至有的干脆就直接送去了外地的亲戚家中。 整个长安的风气简直可以用焕然一新来形容,虽然不知道能够支撑多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样的模式底层的百姓最开心。 以往办个事那对着那些官老爷们可是一个求爷爷告奶奶还要看他们心情好不好,可是这几日下来,他们恨不得就一个个敲门走进去问上一句“老乡,有什么难处吗”。 当然了,也有很多人会在闲暇时讨论一下关于被遣送回金陵的周大人会怎样。 “还能怎样,回家种地,被长安清退回去的官员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你我都是金陵来的,深知这长安就是一个炼金炉,凡是在长安如鱼得水的,回了金陵两年跳三级,夏竦夏大人不就是么,刺史跳京官本要降两级,可如今您瞧瞧估计都要承门下纳言了。那像老周这样的,回去还能落了好?发配去外省放羊都没机会,直接革除官职回去待命就已经不错了。” 周林的几个下属凑在一起聊他的事情,他是以重大违纪给调离的,以往一口一个周大人叫的亲热,现在也都一口一个老周喊了起来。 其实绝大部分的官吏对普通百姓的态度都差不多,周林这人不过就是倒霉碰到了枪口上,而他也就成了这次整顿的切入口。 不过对于百姓来说,宋北云这通怒火当真是非常带劲的,特别是那句振聋发聩的“人命大于天”已经成了不少人的信仰,特别是学院中那些少年,他们念着宋北云当年写的少年中国、手中捧着宋北云编撰的科学入门、看着报纸上宋北云在金陵城弘文馆的演讲,热血沸腾。 这些青年们越来越觉得这个社会陈旧腐朽,再看从金陵那边进步青年处流传出来的新宣言,顿然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有所变化了。 于是不少人找到了长安日报社,跟主编恳谈良久并在取得宋北云认可之后,年轻人们自己开设了一本属于年轻人自己的宣传杂志并且由宋北云亲自撰写杂志的名称——《长安新青年》。 不过他们在由谁当主编这个环节上发生了争执,最后谁也说服不得谁,只好请宋北云亲自出山担任这个杂志的主编并邀请他为第一刊写序。 因为有了宋北云的加入,长安日报直接将《长安新青年》分流了出去,注资成了新青年杂志社,自主发行属于自己的杂志和报纸。 新思想运动在长安正式展开,配合着整风运动如火如荼的干了起来。 “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金铃儿来到宋北云的桌前,轻扶着他的肩膀探过去看了看:“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给人撰序了?” “没办法嘛。”宋北云摘下眼镜:“年轻人有想法,就要让他们有发声的地方。这帮人以后才是世界的希望呢。” “呵,说的好像你不年轻一样。” “但我一个人又能干多少事呢。”宋北云揉了揉眼睛:“伟大的事业是要所有人的努力的,不过就现在看来,五十年之后应该是群星璀璨的时代吧。” 五十年,宋北云真的很想立刻飞去那个时候去看上一眼,看看是不是如他所料。不过一想到五十年之后自己快八十岁了,心中多少是有些恐惧。 真的没有人能逃离这生老病死吧,想来却也是没有办法…… 而很快,灾年大丰收和人命大如天这两条消息被人给整合在了一起,不断有内幕消息被人透露了出来,原来官府、学院和朝廷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干了这么多事情,难怪今年遭灾都遭成这样了却没有听到如往年一样的饥民潮,粮食的价格也纹丝未动,并没有那种一到灾年就数十倍涨价的情况。 底层百姓有好有坏,但他的价值观却是非常质朴的,好的就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这灾年不饿死人那就是大功德,是皇帝陛下的英明领导。 很多地方开始为赵性立生祠,开始当神仙供着,虔诚的一塌糊涂,甚至不允许有人说上赵性一句坏话,即便是长安也是如此。 “奇怪,南风啊。你说南方给朕立生祠也就罢了,怎么长安也立啊?功德本来就是他宋北云的,整的朕都不好意思了。” “官家,这正是宋大人的厉害之处,若是臣没猜错,这应是宋大人故意引导的。”南风笑道:“陛下总说臣像宋大人,臣哪里能跟那样的人杰相提并论。” “你倒是会说话。” “臣说的是事实,虽然长安不承认小朝廷,但小朝廷真实存在,若是那边宋大人威望过高,将来许是会出事情的。宋大人这一手,实在漂亮。无疑是告诉百官和百姓,天下仍是大宋、仍是官家的天下。” “不对。”赵性认真的纠错道:“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大宋是百姓的大宋。朕不过就是掌柜的罢了,换个人或许还能更好。南风,当不当皇帝?” 南风啪就给赵性磕了一个:“官家,放我一条生路……这等玩笑说不得,要是流传出去,微臣就完了呀……” ---- 今天两章,晚点没有了。等会我要出门一趟摆地摊,我进了不少毛绒玩具,如果都卖出去能赚两千多! ( 751、七年8月27日 晴 洪水逐渐褪去,好像一夜之间整个国家都变成了大工地,灾后重建工作在有条不紊的展开,因为没有粮食危机,所以现在这个阶段全面恢复生产和防控瘟疫就成为了重中之重。 冲垮的房屋要进行重新建设,这其中官府会出一部分的赈灾补助,而且重建的房屋都将会使用全新的结构模式,从木质转变为砖混结构。 换算下来砖混结构的房屋甚至要比木质结构的还要便宜四成,而且还可以解决洪水一来就被冲垮和虫蛀、发霉等问题。 在一片片的大工地中,由水泥延伸而来的混凝土替代了以往的木料成为了主角,几个大家族投资的水泥厂全线加班加点都有些供不应求。 “这样吧,五万个岗位有点多,我一时间没办法安置。”徐立沉吟片刻后给出了答复:“我能提供三万个,但是我能让各地的大商人都在能力范围之内提供一部分岗位。” “那我不管你,反正这些人你们得安置下来,这是你们的社会责任。”宋北云掰着手指说道:“你最好是跟那些个笨蛋说明白,他们最好别给我有怨言也由不得他们有怨言,如果不把事给我办了,自然有人愿意办。” “就这么原话说了?” “这种事怎么他妈的能直说。”宋北云啐了一口:“敲打敲打得了,不能让这帮人过得太舒服也不能让他们都完蛋了,几十万个工作岗位呢,大家都不敢做生意了,经济怎么办?” 徐立笑道:“我会转达的。” “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享受了国家的政策福利就要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这个没的条件可以讲。”宋北云加重了语气后说道:“各地乡绅最近怎么样了?” 其实除了皇城司这个特务部门,宋北云最大的信息来源却是徐立,徐立的产业遍布宋金辽,就像毛细血管一样渗透在社会的方方面面,哪里有什么事他都是第一个知道,所以他那边的信息甚至要比皇城司来的更纯粹也更具体。 “还是不好办,政策镇压好办,但百姓自己的观念不扭转也没办法。”徐立摇头道:“我觉得这件事不能急,这几年先把国内外稳定下来,不是你说的么,只有经济军事相对稳定了才能考虑其他的。” 宋北云靠在徐立那昂贵的玉石躺椅上,冰冰凉的感觉让他昏昏欲睡:“还是你们这些有钱人的日子过得安稳,这玉石床怎么的也得十万贯吧?” “二十来个吧,还行。”徐立笑道:“是市场估价。我不打算往外卖,这东西要是流通出去,最后保不齐就在哪个官那躺着呢,到时候你抄家搬起来还麻烦。” 说到这个宋北云记起来了,年前和田那边炸矿炸出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玉石,一整块能有上万斤,把边边角角的废料切掉之后还能剩下个三四千斤,本来说是要送到宫里当贡品,但赵性拒收了,因为前些日子他刚把各地的朝贡制度给取消掉,这再收礼物不合适。 眼看东西就要砸手里了,最后是徐立出钱把东西买了回去,也算给那些炸矿的工人发了工钱。 最后那东西就成了宋北云躺的这张玉床,冬暖夏凉,舒服的不行。 “你要喜欢就搬走。” “喜欢就要搬走啊?那我还喜欢天上的月亮呢。”宋北云双手垫在脑后:“你给我交个底,你现在有多少家当。” 徐立沉吟几许,略微计算了一番:“热钱没多少,可能就不到五百万贯吧,都用在维持各处产业的流转了。如果把资产算上的话……这么跟你讲吧,当年李唐起事,得各大世家资助钱银折算下来约为四千三百万贯。” “嗯,然后呢?” “徐家的资产总数,大概能资助十五个李唐。” 宋北云差点一个踉跄从玉床上滚了下来:“六万万贯???你他娘的没看错数吧?” 徐立的表情也有些无奈:“你当我想么,我已经很努力在花钱了,但不管怎样花钱最后钱都会用不同的方式流回我手中,甚至还略有盈余。于是我就又会将原本的规模再扩大一番,扩大之后又是如此……” “麻烦了。”宋北云坐直了身子:“你这个体量太大了,要削。” “你说,怎么削。”徐立也是很无奈:“我真的都急死了。” “分家。”宋北云看向徐立道:“你将产业分成三到五份,每家单独纳税,彼此之间的交易全部记录进账目,换算成税金缴纳上去,不够就以资抵税。” 徐立眼睛一亮:“那如此一来,大概有四成的产业就变成了税金缴纳了上去。” 其实他们的对话很多人并不理解,为什么就不能由国家直接征收或者由徐立主动捐献,这看似最简单最省事,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但实际问题原因就在这里了,如果直接收缴或者直接捐献,就徐家这个体量的庞然大物不光会直接冲击整个亚洲的金融市场、扰乱正常的国家交易秩序、影响市场积极性,还会导致大量闲散热钱直接冲击货币市场,钱多了钱就不值钱了,导致物价飞涨,一斤肉十贯钱,一斤米五贯钱,这谁顶得住?民国时的教训宋北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而通过税收进入国库的流转程序,一来是不影响后续产业的增值,二来是能够扩大基础建设的规模。 至于为什么不能让徐家来建设,这就跟宋北云从不劳军一样,这不是一个家族能干、敢干的事情,即便是未来像三星那样可以影响一个国家的财阀集团都不敢随便干这种事,现在有人干那就等于自掘坟墓。 商业必须干商业的事,其他的事情不能伸手,这扇门一旦开了,国家最终必被资本掌控,资本是绝对冷血的,在冷血的资本面前百姓不过就是人肉养料,那么当养料不足时,资本就必然会抽身而去,留下一个一塌糊涂的烂摊子。 “许久没来了,今晚留下别走了。”徐立笑道:“我家妹子想见见你。” “告辞!” 宋北云立刻起身:“走了。” “干什么啊?我家妹子怎么你了?这么不待见她?” “徐立啊……你看这是吧。我,宋北云。没有哪个女人不会爱上我的。”宋北云指着自己:“才华横溢、年少有为、帅气俊朗、绝世无双。你让你妹妹见我,这不是把她推进火坑么,万一她见色起意又求而不得,以后你让她怎么嫁人?” 徐立恨不得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你可真是会说,我家妹子就是挺仰慕你的,听闻你我是至交发小便缠着我让她见见你,你给不给这个面子吧。” 宋北云指着徐立:“我跟你讲,到时候你家妹子寻死觅活可怪不得我。” “少来了吧,你可正经一些,我家妹子可是对你满心憧憬,你莫要让她失望了。” “行。” 吃饭就吃饭呗,只是就连徐立都没想到本来就是他妹子说想见宋北云,但真到了吃饭的点,徐家小妹呼朋唤友拉了近二十个姑娘来围观宋北云。 就好好一顿饭吃出了粉丝见面会的感觉,被一大堆十几岁的姑娘围在中间,叽叽喳喳的把宋北云的脑壳都快闹炸了,他还不能耍流氓,得一脸正经的去应付这些他的颜值粉。 不过说真的,没哪个男人能扛得住被一群青春靓丽的姑娘簇拥其中的感觉,即便是新如钢铁宋北云也差点迷失在一声声“宋家哥哥”的呼唤中。 反正在吃饭的时候,她们让宋北云作诗就作诗,题词就题词,最后回家宋北云就连做梦都是满脑子“哥哥哥哥哥哥哥”。 “你昨晚上说梦话,叫了一晚上妹妹。” 早起的时候左柔翘着二郎腿手上拎着棒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色不善:“老子晃都晃不醒你,说吧,哪个妹妹让你这么痴迷。” “痴迷不至于。”宋北云揉着脑袋:“纯被洗脑了而已,你都难以想象被小二十个十几岁的姑娘围在中间叫哥哥的感觉。” 他把昨天的事情跟左柔这么一说,左柔都笑出了鹅叫声,那场面着实也太好笑了一点,万万没想到徐立那个妹子居然真的把宋北云当展示品拿出去跟小姐妹分享了。 “不过看你还挺享受。” “享受,那能不享受么。”宋北云穿上木屐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是我年龄大了,要是小一点,今天早上起来身边睡着的可就不是你了。” 因为这句话宋北云被左柔追了八条街,只穿着大裤衩子就被追到了巷子口的早点铺子。 “你有种!”左柔叉着腰大喘气,生过孩子许久没有锻炼的她,现在体能明显不如以前了,要放在以前她能再追上八条街。 “我去告红姨。” 左柔现在最大的进步就是有自知之明了,她知道自己是干不过宋北云的,但她也知道谁能治的了他! “不成不成。”宋北云顺手在包子铺赊了两屉包子:“等会来给你钱啊。” “不捉急不捉急,宋大人能吃我家包子那可是小人的荣幸。” 包子铺的老板说话间显然是憋着笑的,他是万万没想到原来这长安城的话事人、西北王宋北云居然也是个会大清早被夫人提着棍子追出八条街的人。 就这一条看来,男人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同。 提着包子,宋北云小心翼翼的接近左柔:“你能不能讲道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又没在外头过夜。” “你过来!” “不成,会挨揍。”宋北云摇头道:“你下手没个轻重,万一打出了什么毛病可如何是好。” 而就在宋北云跟左柔僵持不下时,一匹快马停在了箱子口,接着一个身穿红衣的户吏匆匆赶来。 他从宋北云身边经过,差点没刹住车,还好宋北云喊了一声:“陈庆,我在这呢。” 那户吏一个急停转身看向了宋北云,发现他这么一副打扮,诧异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拱手道:“宋……宋大人。” “怎么了,大清早这么赶急赶忙的。” “五万人……草原第一批五万难民抵达长安城下,现在城防军已将他们控制,等待大人的安置。” 宋北云哎哟了一声:“怎么提前到了。” 说着他快步走回去,顺手将包子递给了左柔,回到屋中洗漱之后换上官服。 顺手在桌子上拿了两个包子并对旁边气鼓鼓的左柔说:“我出门了。” “滚吧,看见你就烦!说好今日带我去北海军的。” “事从权宜,你别急。” 他说完就急匆匆的往外走,而左柔却喊住了他:“等会!” “说。”宋北云回头看着她:“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就吃几个包子够?”左柔走去厨房再出来时已经拎上了一个食盒子:“里头有我昨天藏起来的肘子和饭。” “你为什么要藏肘子?” “你管那许多,拿起走人!” 拎上饭盒,宋北云走到外头冲户吏一招手:“走!” 来到城外,就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片,放眼望去都是一些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根本不见青壮年,最多也就是一些十二三的孩子。 “吴应文何在?”宋北云站在难民前面喊道:“赶紧过来。” 户籍衙门主事吴应文也是满头汗的冲到了宋北云面前:“宋大人。” “阵仗拉开,分批登记,以家庭为单位,如果遇到鳏寡孤独,单独记录,然后安排人分至粮食。” 听着五万人就是个不大的数字罢了,但真正五万人摆在眼前,那可就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县,而且这些难民一路风餐露宿千里跋涉,现在首要的问题要安置他们,给他们找到落脚点。 “先将他们集中安置。”宋北云叉着腰热得满头汗:“等全部登记完毕之后,再按照之前的计划分置在几个聚居区里。还有……谁去外事院里喊一下草原公主过来。” 聚居区在城外十里的位置上,之前安置灾民的帐篷又派上了用途,五万人在城防军的带领下进入了安置区,而这时小公主也匆匆赶来。 “话不多说。”宋北云指着那一片聚居区:“这里交给你了。” 小公主有些茫然:“我有些怕……” “怕什么,你之前准备的东西,可以用上了。” ( 752、七年8月28日 晴 灾民和难民的安置工作其实有很大的不同,抛开国籍、民族这些之外,最大的不同就是难民其实是有不确定性的。 相比较而言,灾民的稳定是在于只要能给他们足够的食物和生存空间,他们就是稳定的,因为脚下的土地本来就是他们的家,他们愿意服从安排也愿意帮助建设,甚至会自发维持秩序。 可难民却完全不一样,他们远道而来,没有任何依靠,整体带有太多不确定性,他们是战争、种族迫害、部族矛盾、国家领土变动、政治避难、自然灾害、经济恶化等原因造成的一个不能或不愿回原国的群体,本身就带有很多特别的属性,再加上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之后带有强烈的陌生感,这种陌生会让他们对许多当地国家的政策产生抵触感。 这种抵触进而会因为当地人民的歧视、政策的分离和其他多种因素转化为愤怒和破坏欲。 宋北云曾经在电视里看到前往欧洲的难民又犯了什么罪,又干了什么事,绝大部分人第一个反应都是这些难民不是好人,但实际历史上中国也许多次的接纳难民,却并没有出现这样高的难民犯罪概率,反而许多外国的难民很自然的就成为了当地的居民。 那么抛开难民本身的问题,这里就不得不说到白皮猪的傲慢和自负了,针对人种的歧视在白皮那边历史悠久,带着绝对的自信和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傲慢,那种投喂动物式的善意和高高在上的施舍换来的一定是愤怒。 所以长安现在面临的也是这样的问题,之前开会的时候就已经说了,为了不让这些难民成为流毒,唯一要做的就是对他们的方针政策要彰显公平,前面给他们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就要跟所以普通百姓一样,不干活就饿肚子,反正宋北云的想法很简单,他拿出的方案也不过就是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情况怎么样?” 他来到五万难民驻扎的临时聚居区,草原的小公主整背着一个包在帮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清理脚上的伤口,孩子虽然不大,但看向宋北云的神情全是惊恐。 “不太好。” 小公主都快哭了,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他们太可怜了,这么小的孩子,身上脚上都是伤,问她疼不疼,她都说不疼。” “好啦。”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头:“你要管的人还很多。” 这些难民一路跋涉又遇到这盛夏的天气,整个营地之中臭气熏天,医学院中不少人正穿梭其中为患者诊疗,而为了避免瘟疫,聚居区里的人暂时是不能离开的,需要隔离观察一阵才可以进行下一步工作。 施工人员在外围建设卫生设施,诸如厕所、水塔之类的东西,抽水现在也不是什么难题了,自从宋北云把人家那水泵给破解优化之后,现在手摇式水泵和脚踏水泵都已经出现,把以往的许多问题都一并解决。 “第一步,你先让他们对自己进行清理,该洗澡的洗澡、该治疗的治疗,而且绝对绝对不能够随地方便。你自己就经历过瘟疫,知道那东西有多可怕。” “第二步,你得成为他们的头羊,把他们往好的方向引,我会尽可能的配合你,但如果你真的管不住他们,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明白我的意思没?” “第三步,你要尽快让他们开始学习简单的汉语,能够应付日常工作就行,之后他们的工作学习可都指望这个,不然到时候没办法参加工作可是要饿肚子的。” 这三步安排之前宋北云就已经提过,现在着重的再跟她交代一次,免得她因为慌乱而失了分寸。 “我知道了,你真好……” “你们草原上的人都这么单纯吗?”宋北云好奇的看着她:“这只是我的本职工作,跟好坏有什么关系。” “我不管……你就是好。”小公主执拗的说:“你以前救了我,现在又救了这么多人,你就是好人。” “你说是就是吧。”宋北云站起身,扭过头喊道:“临时浴室好了没有?别耽误时间!” 五万人洗澡这也是一场浩瀚的工程,临时浴室只能先用竹排作为遮挡,热水也是别指望了,只能用凉水进行冲洗,好在现在是伏天,河水都是温热的,不然一些体弱者还真不一定吃得消。 小公主的工作也很快的展开,在大宋工作人员的辅助下,她很快的站稳了脚跟,那些草原上的难民对她也是比较尊敬,毕竟是大汗的女儿,而且她还负责掌管食物的分发。 在陌生的地界有一个值得信赖的领袖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大多数人是会习惯性的跟随在这样一个人的身后,相比较让陌生人来引导控制,这位小公主能把组织效果直接拉满。 五万人光是洗澡就花了整整两天,而之后他们的衣物等都被收走焚烧,因为上头携带了大量的跳蚤、蜱虫等寄生虫,新衣物的分发也是由小公主负责统筹安排。 她是心存感激的,因为这种事在她,甚至在整个草原的概念中都是不存在的,在草原诸部没有整合成金帐汗国之前,部族之间遇到这样的逃难,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些人收为奴隶。 别说给新衣裳、给住的地方,就算是给上一口残羹剩饭那都得感恩戴德,如果遇到粮食不够的情况,那些年纪很老的和生病的甚至会被扔到荒原上去喂狼。 残忍的世界观让草原上的人一般不会轻易投降,而这次他们迁徙来这里也都是看在一路上大宋的士兵一路护送的份上,这些人本来也没打算能过好日子,只是贪求能够苟活下来。 只是他们真的小看了大宋的胸襟也小看了中原的富庶,而当他们知道等着他们的并非是给人当奴隶而是跟随第一批移民一起在长安做工谋生时,他们虽然怀疑,但却也免不得欢欣鼓舞。 这个时候就得有请第一批草原移民了,他们来长安已经两年,一些聪明的勤快的甚至已经落户在此地,有些草原的姑娘和长安的汉子结了婚,也有些俊朗豪迈的小伙子娶了长安的姑娘,有手艺的那一批日子更是过得风生水起,比如一个叫哈什么的老头,凭着一手钉马掌、修驴蹄的绝活,短短一年就让自家的儿子娶了媳妇,眼看孙子都快有了。 那些人被宋北云和小公主请到了难民的聚居区里认亲,还别说真的还找到了不少亲人,那些草原人看着这帮衣着光鲜,有模有样的同胞,心中自然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却是悬着的心逐渐开始松弛了。 第一批的劳工坐在人堆里,那些难民不断询问着他们问题,而这些人倒也不需要骗人,只要把自己这两年的长安的境遇说上一通就好,剩下的让人自行分辨就是了。 他们没什么文化不假但又不傻,如果一个人两个人演戏还情有可原,可第一批劳工人数也有个两三万呢,总不至于所有人都在演吧。 “那你们以后打算回草原么?” “不回去了,这里过得舒服,不回去了。”一位一代劳工叹了口气,抱起自己在长安出生的小女儿对作为难民的亲哥哥说:“来,叫大爸爸。” 宋北云安排的这一手那是十分漂亮,他也暗自为自己早先的劳工计划而悄悄鼓掌,果然世间的事都讲究一个因果循环,种了什么因就会得了什么果,第一代的劳工政策有了效果,未来的路就会顺畅许多,等到语言问题解决,草原变内蒙指日可待。 晚上的时候,宋北云宴请了长安城诸多富商豪商,这些人手里头最少都有一个百人往上的大工厂,别的不说就是要求他们尽可能的扩大产能,不要有后顾之忧,各方面政策都会有所倾斜,并且投资创办少数民族工厂者,可免两年税收。 这种大佬饭局,平时那些人五人六的老板现在比谁都要客气,面对宋北云的施压他们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而且宋北云一般不跟不熟悉的人在外头喝酒,这些个往日举起杯子便是“不喝是不是不给我面子”的有钱人如今一个个都跟让人给割了肝似的,端着冰镇的米汤咕噜噜的往下灌着。 “事情么,就是这么个事情,希望大家再接再厉,创造长安明日辉煌。” 宋北云的派头自是十足,不过这也源自于他的公信力,他说能给减税就一定能给减税,在场的商界大佬自然也是明白其中奥秘,又不敢跟大佬对抗,于是纷纷的认了下来。 晚宴过后已是灯火阑珊,宋北云凭楼远眺,入目便是灯火辉煌,长安城仿佛回到了所有人心心念念的盛唐繁华,一时间却是有些时空交错的感觉。 “宋大人,还不回去么?” 刚招来的小助手怯生生的在后头问宋北云:“时候不早了。” “不急。”宋北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你可以先下班了。” 说着宋北云拎起一壶冰凉的桂花酒仰头喝了下去,舒坦的呼了一口气出去:“不知这千年之后,世人如何说长安。” ( 753、七年9月11日 晴 青竹蛇儿口 灾区的重建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展开,第一批难民也开始进行分流安置,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第二批和第三批的难民接踵而至。 两批人相差不过一天时间相继抵达长安城外,总人数是第一批的近乎三倍。 也就是说前后三批灾民的总人数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人,而且这还有后续一直到大雪封山前的零散人员,根据户籍衙门的估算,全部人数大概能在二十五到三十万人之间,远远超过最初估计的十五万人。 草原上究竟发生了多么惨烈的战争才能让数十万人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地方?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因为在各部族之间赚到的东西已经足够养活他们这些人了,而且一般来说不出意外的话,从今往后恐怕再也不可能会有铁木真、忽必烈了。 用战争换和平,说来挺可笑,但却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毕竟这个阶段连语言都不能互通,甚至连吃都吃不到一块去的两个文明去谈和平,无异于痴人说梦。 现在的长安城就像一块疯狂吸水的海绵,不光是长安,就连旁边的万年也开始进行接纳工作了,毕竟万年的小王爷私下里可是一口一个姐夫的叫着宋北云,听姐夫话吃饱饭这回事他深信不疑,毕竟这些年了他可没吃过亏。 在这个逐渐开始变冷的秋日中,整个这一片都如同是上足了弦的马达在飞速的旋转中。 而此刻的宋北云在干什么呢,他正隔着老远盯着四处游荡的西夏王。 西夏王已经在长安城中住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来他不光在为女儿选秀造势投入了大笔的钱,还顺手给女儿找了个后妈。 现在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子正是长安当红的歌姬,名叫……名叫什么宋北云给忘了,但据说这女子不光漂亮、歌喉动人,更勾引人的则是她不怎么搭理人。 要不怎么说男人骨头贱呢,宋北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会喜欢一个不怎么搭理人的女人,说一千道一万,她再怎么高冷也不过就是个出来卖的罢了,服务行业玩高冷不就是立人设玩概念么。 但偏偏还真的是有很多男人就吃这一套,大把大把的钱花了下去却连人家一面都见不得,哪怕是献唱一曲也都要隔着帘子。 可就这么一个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奇女子,已经连续三天出入在西夏王的别苑之中了。 孤男寡女的在一起一晚上,要硬是说讨论音律,那宋北云也能勉为其难的相信了,但他们能不能骗过自己就说不准了。 “这老李,还真的是老当益壮。” 西夏王虽然才执掌西夏没多少年,但他的年纪可不小了,上一代西夏王活了能有七十岁,这老李继位时已是四十三岁,又加上这几年现在也是小五十了,俨然就是个小老头。 不过这小老头还是挺有魅力的,虽然两鬓斑白但一点都不影响他的气质好,再加上从小营养就跟得上又在军营中打熬过,所以用器宇轩昂来形容也不为过。 “长安城里的漂亮姑娘这么多的么?”宋北云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小助理:“我都没发现啊。” “大人平日也不出门,自是看不到的。” “说的也是。” 宋北云极讨厌应酬,以前还没事会去把青楼当食堂,后来自己开了饭店,厨子都是从青楼挖来的,而且现在自己有家了也觉得外头的吃食也不过如此了,于是出去吃饭的机会就越来越少。 如果赵性、晏殊这些人还在的话,他还经常会陪着去干一些荒唐事,而如今狐朋狗友都不在身边了,他自然也就不会去搞事情,所以“贪财好色”的宋北云还真不知道长安城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漂亮女人。 “你说那个现在还名列榜首的波斯猫会是怎样一个面容?” 金陵城有赵性那种混账写寻芳指南,长安城自然也有好色之徒会干,但不管是谁写的指南,里头都会把那只波斯猫列为天下第一,不容置疑。其他的么,倒是各有千秋,有些指南里是这位歌姬第二,有些则是紫式部第二。 反正来来回回前五名也就是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新意,宋北云也见过了后头几个人,他觉得都挺一般,没有什么特别亮眼的地方,唯独那个波斯猫让他还是挺好奇的,但每次问起来金铃儿都会转移话题,可越是这样宋北云的好奇心就越重,只要想到就会想窥探一番。 “宋大人若是喜欢,下官便找人将她绑来送给大人。” “喂。”宋北云侧过头看向小助手:“你自己也是女孩子,怎么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一点都不考虑立场呢?” 小助手轻笑一声:“这便是下官的工作。” “罢了,我还没饥渴到那个地步。”宋北云挥了挥手:“你别这么小心谨慎,你让你来当实习助理只是工作,不是伺候人。” 作为长安第一批十五个女官之一,肯定是要进行一番宣传的,这十五个姑娘可都是自己考试考上来的人,每一个都是才华横溢的那种。 只不过有几个实在是太丑了……倒不是宋北云以貌取人,可总不能让人说只有长得丑的女人才会去考女官吧? 所以为了能够起到宣传效果,他就选定了一个长得最好看的为自己的助理,每日随着他到处跑,让人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这么优秀。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那些混账东西的嘴,只要宋北云身边出现任何一个女人,他们就一定会以为这个姑娘已经被糟蹋了。 宋北云委屈极了,他真的什么都没干,而且也没有那个打算去干,单纯的就是为了宣传一下女官政策罢了。 再说了,现在整日忙得不行,白天各种工作络绎不绝,晚上还要回去帮忙带孩子,哪里还有心思去往女人那方向胡思乱想。 “对了,你去给我查一查。”宋北云侧过头小声道:“去查一下看看这位西夏王是怎么跟这个长安最美歌姬勾搭上的,我要拿到第一手资料。” “是。” 有个女秘书的确是方便,宋北云现在越来越享受这种直接吩咐下去就能给办好事的感觉了,虽然以往也都是如此,但那帮糙老爷们一个不够细心再一个看着也不那么养眼,怎么看怎么别扭。 正在他坐在这里等待消息的时候,正喝着茶呢,突然嗅到一阵异香扑鼻,他转过头却是发现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正来到了这茶楼三楼,正与茶楼的老板小声交谈。 这股异香就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宋北云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汉人,她身材高挑皮肤白得跟牛奶一样,这一看就是白皮嘛。 不过也不奇怪了,万国之城长安可不是开玩笑的,这里各种各样的人到处都是,欧亚大陆在经过几年的连通之后,现在虽然还没有抵达欧洲腹地,但却已经连通了开罗,所以看到怎样的人都不稀奇。 “这位公子,好看么?” 那女子从老板那接下了一袋子香料似的东西后来到宋北云面前站着,低头打量着他,并开口询问:“我见你看了很久呢。” 宋北云仰起头瞄了一眼:“我就好奇,为什么你要抹那么多香料,不是有香水么?” 那女子笑得咯咯响,然后居然就坐在了宋北云旁边的位置上。 就在她落座的一瞬间,宋北云身后侍卫的刀都已经抽出了半截,宋北云却是不以为意的一扬手,让他们将刀放了回去。 “看来公子很小心嘛。” 那女孩眼睛笑得像一轮新月,一只手撑在下巴上:“那公子觉得小女子有什么威胁吗?” “你不是汉人吧?” 那女子眼睛一亮:“公子好眼力啊。” 宋北云嗤笑一声:“我给你讲个笑话。就曾经有个昆仑奴被人买通来大宋当细作,为此他刻苦学习汉话,整整用了十年让自己完全听不出有别处口音,可刚来第一日就被捉住了,你猜猜是为什么?” “是为何?” “他也纳闷,于是就问把他抓住的那个士兵说‘兄弟,你怎么看出我不是汉人的?眼力真好’。”宋北云给自己倒了杯茶:“那士兵只是轻蔑的看了一眼他黝黑的皮肤并没有说话。” 那女子听完,先是一愣,然后豁然反应了过来,捂着嘴笑得浑身颤抖。 她笑完之后,将面纱摘下露出一副典型的波斯人面容,大眼睛、高鼻梁、皮肤白皙还透着几分少女嫣红:“公子嘲笑我。” “不敢不敢。”宋北云摆了摆手:“毕竟汉人没有绿眼睛。” 不得不说,这个姑娘绝对是长在所有人的审美上的,即便是跟经典混血儿左柔左大小姐摆在一起都不落下风的类型。 宋北云稍微思索了一番,大概就知道她是谁了,这刚刚才说完,没想到就真的遇到了。 还别说,金铃儿的眼光毒辣,这个娘们真的是顶级好看,又年轻又丰满还会撩人,该死的腿还长……难怪金铃儿不让自己认识她,如果是早两年,自己还真不一定顶得住。 “你是波斯人吧?” “公子都知道了,何必再问呢。”那女孩回头看了一眼茶楼的陈列柜:“公子不请我喝一杯么?” 宋北云眼睛一瞟,心中顿生警觉,这女孩的笑容给他有一种被蝮蛇盯上的感觉。 754、七年9月7日 晴 小宋是个很有趣的人,他总有办法能把女孩子逗得笑颜如花,而这波斯少女也是个欢快跳脱的性子,一番交谈,算是尽欢颜。 “喂,你叫什么名字。” 宋北云离开时,女孩趴在楼上的栏杆询问着宋北云的名字,而宋北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下次能碰见再告诉你。” 说完他便很潇洒的转身离去了,而楼上的女子拖着腮看着他离开的地方,嘴里嘟囔着:“有什么了不起的。” 而宋北云回到家中,第一时间便将长安特务头子招了过来,命令他秘密查一下这个女人的一切。 对于像宋北云这样的人来说,被美色迷惑的概率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无限趋向于零了,倒不是说他不懂欣赏美丽了,而是他知道太过于美丽的东西大多都是有毒的。 就现在的局势而言,宋北云不是高枕无忧,无数人想要他的命,因为大宋越来越强,就势必有人越来越寝食难安。不在不熟悉的地方吃饭、不在外头应酬喝酒、不独身涉险,这都已经是基本操作了,至于有人无端接近,那肯定是有问题。 毕竟这时候的宋北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乡下小子了,他身上有太多可贪图的东西了,从权力到版图都是能从他这里得到的,再也不会是那个除了几分姿色啥也没有的少年宋了。 不过他倒是没有惊动金铃儿和碧螺,因为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奸细或者间谍亦或是另有所图,那么她们两个有任何异样都会被发觉,保持现状反而是对她们最好的保护,毕竟对方的目标很可能只是宋北云。 之后的几日,长安城的各种风波逐渐平息,健忘的百姓也开始筹划起过几日的中秋佳节了,就连城外的难民也每人分到了一块甜滋滋的月饼。而在灾难、危机过去之后,健忘的百姓很快又把之前的焦虑抛到了脑后,茶余饭后对灾民、饥荒、洪水等等的讨论越来越少,对之前因为大雨而暂时停办的选秀又开始关注了起来。 刚巧,三日后的中秋节就是长安这一片的三十二强争夺赛了,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等着这中秋节时的一场盛宴,所有人都为自己支持的选手倾注了大量的精力,甚至还有人为了支持自己所喜欢的选手将房子给卖了的。 虽然宋北云并不支持这种狂热行为,但归根到底都是成年人的自发行为,他没有什么可说的,毕竟人家又没犯法。 “说起来,你为什么不参加那个选秀?” 这日宋北云来到难民营视察情况时,看到这几日明显瘦了一圈的小公主,两人聊天时他无意中蹦出了这么一句。 “我才不参加呢。”小公主头用力摇着,一头的小辫子和小辫子上的铃铛甩得是丁铃当啷响:“我已经有你了呀,为什么还要去抛头露面呢?” “停,打住。”宋北云往后退了一步:“我要怎么跟你说多少次啊那就是个误会,我已经有家了。” “那你介意多一个家吗?” “别这样”宋北云长叹一声:“我又不是好人,而且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么就能怎么的。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我已经长大了。”小公主坚定不移的说道:“而且你在我心里就是好人,天大的好人!我们草原上没有你们这些汉人的讲究,喜欢的就是喜欢,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 “你们少数民族都是这么奔放的?”宋北云叹了口气:“你先忙。” “嗯!晚些我请你吃饭。” “不了。”宋北云摆了摆手,转身离去:“家里还煲着汤。” 近乎偏执的小公主让宋北云看到她就脑袋大,不过也许就是因为她的偏执,这些陆续而来的难民都被她安置的很是妥帖。 不夸张的说,她在这些难民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堪比部族的头领甚至是大汗了,他们称呼她为草原的女儿,看到她就像看到雪山神女一样尊敬。 从聚居区出来,宋北云蹲在一口新打的井旁刚洗了把脸,旁边突然开始吵闹了起来,他起来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于是便问身边的小助手:“前面那是干什么呢?” “我去看看。” 小助手很懂事的前去探查了一番,然后急匆匆的跑了回来对宋北云说:“那个选秀第一名叫什么什么丝的女人带着东西来看望难民了。” “胡闹。”宋北云眉眼间突然冷了下了:“去问问他们已经来过几次,在把东西都让他们给撤回去,不许民间私问。” “是” 宋北云在工作的时候是很凶的,小助理跟了他有一阵子了,知道这位大老爷跟坊间传闻里的完全不一样,甚至工作时和私底下也是完全不一样,在日常的工作时,这宋大人严肃的让人害怕,不光不会说笑反而有时会凶到让人心惊胆颤。 小助理跑过去先是询问一番,然后又让周围的士兵阻挡住慰问难民的车队,生生将他们赶了回去。 从始至终那个波斯少女都没有露面,但她的丫鬟却和几个支持者一起在与士兵争论,问他们为什么不让进。 “奉宋北云宋大帅之命,谁敢踏入半步,军法处置!” 负责这里安全的将军根本不与他们废话,只是用手中的长剑在地上划了一道线,然后转身就走。 那些侍卫也不含糊,手中的弯刀噌的一声便出了鞘。这些士兵可都是上过战场的精锐,刀已出鞘便是杀气纵横,那些明星的脑残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刚开始还义愤填膺呢,这会儿一个个都老实了。 “大人,他们是第一次来。” “嗯。”宋北云点了点头:“走。” “来啦。” 小助手跟着宋北云往前走,最终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声的问道:“宋大人,为何不让他们慰问难民啊?” “很多人都觉得给人家一些吃喝不算什么,但那是叫施舍。”宋北云背着手边走边说道:“难民所需要的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其他人的认可,而不是靠自己的身份来博取同情,如果这种慰问成了风气,久而久之这些草原来的百姓就会变得低人一等了。最后低人一等的概念深入到各方各面之中,长久之后是要出事的,明白了没?管子有曰:天公平而无私,故美恶莫不覆;地公平而无私,故小大莫不载。公平者方为恒远。” “会出什么事呢?”小助手瞪大眼睛问道,然后又快速辩解:“我是不知,而不是故意刁难” “你设身处地的想象,人人将你当乞丐,你会如何。” “我会杀人的!”小助手奶凶奶凶的说道:“太看不起人了。” 宋北云回头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小助手豁然开朗,冲着宋北云鞠躬道:“多谢宋大人解惑。” “但是啊宋大人,前些日子我们遭灾时,不也有许多民众捐钱捐物么?那为何又能收呢?” “因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嘛。”宋北云耐心的回答道:“灾民本质上与捐献财物的百姓是同样的地位,只是他们家中遭了灾。是以美德赠之,捐赠之意也非施舍而是感同身受,现在街上这些人,你能分清谁是灾民?” “分不清。” “那就对了。”宋北云再次弹了她额头一下:“但你一眼就能分清谁是难民,出现刻板印象之后,就会带来歧视和侮辱。就比如你们读书时总爱调侃邯郸人,只因一句邯郸学步。” “原来如此宋大人真厉害。” “不是我厉害,你多读书,书里都有。” 能考上女官的孩子怎么可能不读书呢,只是她的年纪不够再加上思考的方向也不同,所以认知上出现了短板。 这不是过错,谁没年轻过呢,就算是宋北云也是在不断学习不断适应,更何况这些刚出襁褓的宝宝呢。 来到城中,宋北云就让这傻乎乎的小助理下班回家了,他自己则闲来无事在城中逛了起来,今日红姨带着一家老小去庙里给最小的宝贝求红绳去了,应该是不回来了,所以宋北云只好一个人在外觅食。 他本来想去找玉生的,但玉生此时正在延安府视察当地抗灾防疫工作,偌大的长安城却是没有了宋北云蹭饭的地方 “来只烧鸡。”宋北云站在一个卖烧鸡的铺子面前:“要老一些,味道足一些。” 烧鸡铺子的老板应了一声,挑了一只烤得有些过火的烧鸡:“客官,这只如何?” “行。” 正在他掏钱递给老板时,他身后突然一大堆人走了过去,而宋北云好奇的问道:“这是干什么呢?” “说是今日那个什么丝的波斯女子去城外慰问草原的难民却让宋大人给阻了,还被单独训斥了一番,现在正伤心欲绝,这不,这些青年才俊要去衙门要个说法。” “活腻了。”宋北云啐了一口,将钱递给老板接过烧鸡:“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可不是么,为了个女子去冲撞衙门,不聪明。”那老板也是摇头:“我家儿子若是如此,我便打断他的狗腿。” 宋北云提着烧鸡跟着那帮人的后头来到长安的衙门口,只见前头已是群情激昂,说是要讨要个说法,但衙门口的侍卫也不含糊,往那一站死活不让人进去。 “唉,兄弟。”宋北云怼了怼一个跟他一样站在旁边看热闹的老哥:“这是干什么呢?” “鬼迷了心窍。”那老哥笑道:“这帮十六七岁的愣头青,也不打听打听我宋爷是干什么出身的,敢向他讨说法,也不怕宋爷讨他们的狗命。” 宋北云挠着头:“不至于吧宋北云没那么坏吧。” “你肯定是北方来的。”那老哥瞟了宋北云一眼:“你别看宋爷现在不怎么露面,而且手段仁义。当年他可是大宋第一杀神呢,有州县造反,他上去就把刺史一家三千五百口子人全给埋了,白莲教作乱,他一夜之间杀了五万人,血把秦淮河都染红了,然后挂在城门上七七四十九天,到现在恶鬼都不敢进金陵。” 放屁!哪有这么邪乎。 宋北云心中啐骂,什么三千五百口、什么五万人这都什么跟什么嘛,还秦淮河都染红了,恶鬼不敢入金陵,这不鬼扯么。 “你都亲眼见了?” “见了见了,自然是见了。当年白莲教那会儿,我亲眼见到人头摞得比城墙高,就似那九层的塔一般。唉,虽是可怕,可若不是这雷霆手段,大宋哪得这般安稳呢。”那老哥一边啃着甘蔗一边以亲历者的身份诉说道:“后来宋爷大破西夏、大破草原、大破金国,哪一次不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据说西夏纳土归宋就是因为被宋爷杀光了人。” “还有,小哥你是不知,后来当今陛下晚上常被厉鬼滋扰,整夜不能寐,即便是金陵相国寺的高僧都不得法子,最后有高人画了一张宋爷手持鬼头大刀的画像贴在皇宫内,从那以后厉鬼再不敢入宫了。” “神奇”宋北云点了点头:“你这宋爷能耐可真厉害” 这怎么解释嘛,这人这牛批吹的不就像当年宋北云跟寝室几个弟兄夜话时的内容么,反正越说越邪乎就完事了。 不过热闹很快就散了,因为衙门中出来人了,也不说话也不喝斥,只是在那逐一清点人数,抓到一个便问姓谁名谁、家住何方。 这一看要实名制,这帮被美色迷了眼的脑残粉立刻就鸟兽散,生怕影响了即将到来的秋考 “哈哈哈哈这帮兔崽子。”那吃甘蔗的老哥笑得咯咯响:“兄弟唉?人呢?” 宋北云早已离开,果然这帮人就跟网上的喷子一样,只要碰到实名制就老实了许多,也不知这损招是谁想出来的,真的太可乐了。 拎着烧鸡的宋北云一个人来到南园之中,在一处供人休憩读书的石桌子前将烧鸡和其他几样小吃打开,坐在那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一边享受着黄昏的静谧一边享受着美食所带来的欢愉和平静。 眼看着启明星升起,宋北云却没什么回家的欲望,毕竟已经很久没有独处了,趁着夜色,听着旁边夜校之中传来朗朗读书声,看着这园林之中不少的情侣嬉笑,心神都安定了许多。 可吃着吃着,宋北云却听见不远处有哭声传来,他拎着鸡腿绕过一丛树木看过去,发现一个女子正坐在长椅上哭哭啼啼,好生可怜。 于是他一边吃着鸡手上还握着一壶农家自酿的水酒,好奇的绕到了那女子的面前,可这一看发现居然就是上次那个漂亮的波斯女子。 原本应该众星拱月的她,现在却独自在这里哭泣,看得还挺让人心疼的。 而她显然也发现了宋北云,两个人对视了足足有二十秒,她却一扭头噗嗤的笑出了声音。 “你这又哭又笑的,中邪了不是?” “要你管”波斯女孩瞪了他一眼:“我哭还是笑都不用你管。” “我也没管你啊。”宋北云顺势咬了口鸡腿:“我那还有半只鸡,你吃不吃?” “谁要吃你吃剩的东西!” “哦,那你继续哭。” 宋北云默默退了回去,继续翘着二郎腿一边欣赏月色一边吃他的鸡,表情安详,神游天际。 可还没安稳多久,那股浓重的香味又钻入了他的鼻子,生生将他从幻想中的太空船上拉了下来。 “老子刚穿上宇航服”宋北云仰起头看着她:“你这味太重了,真的换个清淡的香水吧。” “要你管!”那波斯女子伸手扯下宋北云剩下半只鸡的鸡腿,坐下来就开始吃。 “你好野蛮啊” “今天气死我了!”她根本不在乎宋北云怎么说她,而是开口便抱怨道:“气死我了!!!” 宋北云没有搭理她,只是低下头从包里掏出一包瓜子仁继续吃了起来。 “我好心好意去给城外的草原难民送东西,谁知道东西被送成,还被政官拉过去训斥了一通,气死我了!”她絮絮叨叨的述说自己的遭遇:“宋北云太可恶了!” “昂,可恶可恶。”宋北云点头,敷衍的复合:“没有比他可恶的了。” “凭什么不让我做善事?就因为我是波斯人吗?汉人真不讲理!” “嗯,不讲理不讲理。”宋北云头都没抬,只顾着吃,他又从包里掏出了里头包着咸猪肉的饭团吃了起来:“实在可恶。” “就是!好气呀!” 可此时宋北云又从包里掏出了一根用油纸包着的烤猪肋排,当她见到宋北云第三次从那个包了掏出食物时,她终于忍不住了:“你你到底带了多少吃的?” 宋北云把包撑开给她看:“没了。” “你你好奇怪啊,我这正伤心呢,你就知道吃!” “那你告诉我,你哪一点比得上烧鸡。”宋北云的标准直男逼问让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我你你拿我跟烧鸡比?”波斯女孩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我这么好看!” 宋北云挠了挠下巴:“烧鸡难道丑吗?” 755、七年9月18日 晴 公主府后院偏房。 长安城九大内卫金刚尽数到场,他们分别是长安内务正副官、长安特务正副官、长安特勤正副官、长安警备正副官,外加一个特事局一把手。 九大金刚都是宋北云当年在皇城司里一手调教出来的精锐,跟随他来到长安之后经过二次筛选才筛出的这么几个变态人精。 随便放出一个到外头,那都叫一个风声鹤唳、止小儿夜啼,可如今他们却被止了夜啼,一个个烂怂模样在那挨训。 “荒谬!荒谬啊!” 宋北云一个个指了过去:“每年百万贯的经费花了,就养出你们这群废物!让人家欺负到头上了!就你们还有脸说是天下第一的情报人员?要我说都是废物!一个个的,陈黄汉!” “有!” “你他娘的多少斤了?” “回回老师一百八十五斤。” “一百八十五,好!真好。来的时候一百一,不出几年你给我长了半个人出来。干活没用,吃起来倒是比猪能抢槽,老子真的是教狗都教会了,你们是真比狗都不如。” 九大金刚也没脾气,这件事办的是他们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上峰通知他们彻查那个波斯女子,但他们快把长安城掀了个个儿,但却仍然没有查到那个女子的可疑之处。 于是他们就这么汇报给了宋北云,于是就换来了今天这狗血淋头。 “你们说她没问题,好好好。”宋北云用力在桌上一拍:“我就再让你们涨一回见识。” 说完,小宋掏出粉笔在黑板上哐哐哐画了三个方块,上头写下了日期。 “第一次,她与我巧遇谪仙茶楼,这一次我们当成是完全偶然,可以忽略。” “第二次,刚巧那日视察难民营,她偏偏刚好去给难民送东西。行,我们将这也当成是偶然。” “第三次,我在枫林夜校旁的玫园之中与她第三次巧遇,更是好巧不巧,她就在离我不到三丈的地方哭。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我能听见。” 宋北云用力拍了拍黑板,粉尘噗的一声腾空而起,但他浑然不顾,厉声质问:“我有没有教过你们巧合原则?” 下头九大金刚有气无力、无精打采的回答:“有” “死胖子,起来回答一下情报界的巧合原则。” 刚才那个被质问体重的陈黄汉战战兢兢的起来说:“情报部门应把所有超过两次的巧遇定义为非概率事件,进而进行调查,并且巧合次数越多故意接近概率越大。” “很好,看来道理你们都懂。”宋北云一脚踢翻自己的凳子:“长安城,算上本地常住居民、外地移民、难民和临时居住者,按照上个月户籍衙门的通告为三百三十万人。这包括长安三府十一县的所有数据。三百三十万人,连续在没有特别约定的情况下三次巧合遇到同一个人的概率是多少,胖子!给老子算!” 陈黄汉低头不敢言语,支吾半天才开口道:“很低” “很低是多低。” “就就很低,几乎不可能。” “是三百三十万乘三百三十万再乘三百三十万!告诉你,就是不可能!”宋北云厉声道:“即便是前两次我们不计算,单独计算第三次,那也是三百三十万分之一。狗日的。”宋北云叉着腰来回走动:“你们说是不是老子都让人给骑在脖子上拉屎了?我的动向让人家掌握的一清二楚,可我们却不知道对面到底是个什么底细。你们还有脸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嗯?天下第一???” 被骂了一晚上的九大金刚默默不语,但好胜心谁都有,被宋北云骂的一不值,他们自然是不甘心的,毕竟长久以来天下第一情报机构的名头就是在他们头顶上。 “宋大人,直接抓来审不行么?” “你明天回去自己领了月俸,停职半年,好好重修。”宋北云轻描淡写的一挥手:“蠢成这样不配在老子手底下干活了。” 那多嘴一句就被拉出去重修的家伙当时脸色就白了,刚想要求饶却被身边的同伴给拉住了,轻轻摇头示意他此刻闭嘴。 干情报的都知道,情报是一场持之以恒的战争,没有硝烟但血腥无比,奸细、间谍被发现之后基本上是免不得一死,甚至会连累到一大批人,而为了防止这种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事情发生,通常在谍报界都会设置很多的关卡来防止被连带。 所以即便是把这个人抓出来审讯,端掉了一个点,但谁也不知道这后头还有多少个点。只有将这些点的上线死死掌控,或者利用这些点传递虚假错误甚至完全相悖的信息,这才是情报战场最常见也是最划算的方法。 而利用一个暴露人员不断的传递假情报,甚至翻过来利用ta的行为勾引出更高级上线的办法,在情报界中称之为钓鱼。 刚才提问的那个家伙不过就是想当然的把自己的鱼饵给吃掉了,吃鱼饵的人脑子多少都沾点,不怪宋北云当机立刻让他滚。 “宋大人,那我们若是大张旗鼓的调查,会不会打草惊蛇?” “我以前教你们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一句干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少说屁话?”宋北云反问道:“我要的是实质性的建议,没让你问一些狗都知道的废话。” “是” 看来今天宋北云的确是被激怒了,往日还算温和的他,现在是听见什么都要上去怼上几句,戾气非常重。 “既然你们遇到了强敌,那我们今天就来温故知新吧。”宋北云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到:“任何行为都被动机所驱动,不存在无动机的行为。” 一个让自诩最强情报组织查不到根底的清白女子,这本身就是重大的疑点,正是因为太干净所以显得不自然,那么这样的人开始不断接近宋北云,而且时机都选择的刚刚好,这背后的动机是什么? 杀人?不可能,宋北云不接受暗杀,他的身上常备手枪,即便是无忧在手枪的面前胜率也不大,而且如果能把宋北云的行踪了如指掌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他身边十丈之内一定是有顶级高手保护,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他比刺杀皇帝还要难。论下毒,宋北云是化学院的筹建人,玩毒他是祖宗级的人物,天底下只有他毒别人的份根本轮不到别人毒他。 那么剩下的动机是什么?套取情报?亦或是别的什么目的? 其实这个不好猜,因为宋北云太清楚自己的价值所在了,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数十个国家的国计,一道命令就是几十、几百万人的民生,虽不是皇帝但胜似皇帝。手中还握着足够从耶路撒冷打上三五来回的优势兵力和黑科技。 从他身上能获取太多的东西,所以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人、家族还是国家的攻略计划。更不知道这究竟是哪个国家,是波斯、是西域、是宋、是辽、是金还是哪里。 所以他为什么发怒的原因也就在这里了,他面对的是一片虚无,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的虚无,而在查清楚她背后站着的到底是谁之前,一切都必须低调,静静享受钓鱼的过程。 不然没了这个螺丝,以后还会有肉丝、铁丝、钢丝、铜丝。 “这个女子太聪明了。”九大金刚其一说道:“她不光没有任何劣迹,还在民间拥有许多拥趸,若是轻易逮捕说不得会有舆论上的麻烦。” “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旁边有人补充道:“想找出她的罪名不简单,可给她加个罪名还不简单么,只是这加了也无济于事,不过就是多了一具尸体罢了。” “好看的尸体。” 这句话一出,九大金刚齐刷刷的露出狰狞的笑容,若是有人闯入这里,定然会毛骨悚然。 “行了,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宋北云拍着桌子:“这次是两个情报机构之间的斗法,是你们的面子也是你们的里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给我施展浑身解数的查!哪怕追查到天涯海角。” “是!” 所有人起身允诺,而宋北云也疲惫的挥了挥手:“滚吧。” 九人如释重负的离开,而刚才被要求重修的那个家伙好奇的问身边的同伴:“我这” “大人让你多动脑子,不是要真的处罚你,你刚才要是求情,你必完蛋。”死胖子插嘴道:“这次教训你记下,别乱插嘴,过过脑子。你可是干情报的。” “知道了师兄你不也被骂的很惨么?” “那能怎办?事情办不成,挨骂还跑得掉?”那胖子深吸一口气:“爷还不信了,她哪怕是天上掉下来的,老子也要找到她落地时的那个坑!” 第二日,长安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距离中秋还有两日,气氛一片安定祥和。 宋北云今日休沐,昨日的脾气好像没发一样,不过他倒是起了个大早就来到了军营外头等着了,约定的时间刚到,一辆马车就停在了他面前。 “还真准时。” 看着从马车上蹦下来的左柔,他满脸笑容:“像你这么准时的女人可不多啊。” “在军营里,延误是要杀头的。”左柔一脸理所当然:“说了几刻便几刻。” “行,不错。”宋北云点头道:“你但凡要是吃到一分钟,我就会说你配不上军营让你滚回家带孩子的。” 左柔斜眼看着他,彷如在说“爷还不了解你的德行”。 进入军营时,宋北云让左柔做了个备案,然后两人便径直走入了帅营,在路上宋北云好奇的问道:“昨天庙里玩的可开心?” “开心?我脑子都要被那群小兔崽子吵炸了!我以为我那个小兔崽子就已经够了,但见识过一群兔崽子之后,我算是真的服了,我现在宁可带兵去打突厥也不要带孩子了。” “打,都可以打。”宋北云点头道:“我给你一个可以把宋辽两国最精锐队伍都打成狗的机会。” 左柔双目放光,眼神锐利,口水都恨不得滴答了下来。 来到帅营之后,他喊来了北海军的各级将领,先是向他们介绍了一下左柔,不过这里的左柔并没有用真名,而是用得一个周慧敏的化名,虽然左柔并不知道宋北云为什么让她叫这个,但只要能带兵打仗,叫狗篮子她都不介意。 “大帅,这不是大小姐么?怎么就” 各级将领一进门左柔就被认出来了,毕竟左大小姐在这些丘八的认知里就是军界第一美女,而且还是定国公的女儿,从小就厮混在军营中,有些有家族传承的小将甚至都是跟她一起长大的。 “别问。”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问就是周将军。” 大小将领各个心领神会,纷纷点头并站起身朝“周将军”拱手问好。 “今日呢,我请周将军来,是让她筹建假想敌部队的。”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我之前就跟你们讲过,假想敌部队的作用,所以这次周将军会同时在宋辽两国的军队中抽取最精锐的队伍组合成前所未有强大的队伍。” 各级将领会心一笑,他们显然都不认为这位“周将军”能够挑起什么大梁,而且大家都知道大帅跟“周将军”之间有那么点事,估计就是为了找些事情给这位小娘子干干。 既然如此,大家配合配合嘛,不就是个演练而已,他一个女孩子能翻起什么浪花,难不成还能打得赢他们这些精锐中的精锐不成? 看到他们脸上的轻蔑和戏谑,宋北云不动声色但心中已是乐开了花。 “导演组会尽快安置,这些日子就由周将军先行选拔一批人当敌方。” 左柔坐在旁边一脸狞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周将军客气了客气了,要什么你尽管开口!我们兄弟绝对配合将军。” 听完他们说的话,宋北云起身:“多的话我便不说了,给你们七日时间整备,七日之后宋辽军演正式开始。” 左柔仰起头问道:“是不是要把他们全部干服气?” “不用客气。”宋北云回头看了她一眼:“尽你所能。” 而那些将军明显脸上都是笑容 756、七年9月21日 晴 笙歌散后酒初醒 正经人谁在外头过中秋节呢。 作为习俗中非常重要的节日之一,中秋并不亚于春节,有家的人自然是要在家里过的,外头虽然风月无边,茶会酒会茶会诗词会,会会骚情。但哪里能有家中一杯醪糟冲蛋来得恬静安详呢。 “这么多牌子请你去,你真的一个都不去啊?” 晚饭后,金铃儿拿着一摞邀请宋北云去参加各种活动的牌子来到院子里,找到了正坐在那给孩子们画天象图的宋北云。 “你们先玩。”宋北云起身跟孩子们打了个招呼,然后跟着金铃儿走进了屋中。 “问你话呢,神神秘秘的干什么?” “嘘。”宋北云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牵着她来到了前院的围墙边:“你看。” 金铃儿顺着宋北云的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黑暗中似乎有人影绰绰,似是鬼魅。 “鬼。” 金铃儿笑着打了他一下:“胡说八道,神神秘秘就为了吓唬我?” 宋北云的神情恢复了正常,摆了摆手:“哎呀,就是没意思嘛,跟他们去那些个活动,你就想象一下自己是树上的猴子。” “怎么说?” “你蹲在树上,往下看都是笑脸,左右看都是耳目。他们会想尽办法阿谀奉承,想尽办法打探你的喜好,然后自以为是的去拉近和你的关系。”宋北云颇为无奈的说道:“可偏偏这个时代他们能拿出来的只有钱、女人。我没兴趣。” “那往上看呢?” “我就是坐在最高的猴子啊。”宋北云笑道:“至少在长安是看不到上面了。” “那如果你在 “当然是猴子屁股咯。”宋北云抱着胳膊站在那,满脸沉思:“所以我不喜欢跟人接触,我不喜欢蠢人,更不喜欢又蠢又坏的人。” 金铃儿掩面一笑:“我可是记得你,你当年可是参加了本公主的诗会呢。” “我啊,本来也不打算去的。”宋北云的手在胸口比划着:“但是当时听说郡主大人有西瓜那么大,我说去瞧瞧便去瞧瞧罢,后来被骗了,哪里有西瓜大嘛。” “要死了你!”金铃儿用手指狠狠戳了他一下:“不跟你这混账说话了,要气死了。” 说着她便气鼓鼓的走了,而宋北云则独自站在那里,看着房间里的灯火通明和人声鼎沸、喧闹无比,他静静的站立了一阵。 可就在这时,一阵衣袂破空之声传来,接着就见一红衣少女越过院墙跳了进来,速度之快形如鬼魅。 “师兄……” “你好大的胆子,我家的院子你都敢翻?”宋北云指了指周围,周围的警备台上已经有最少十把枪对准了无忧:“如果不是他们第一时间发现是你,你就已经被枪毙了。” 无忧吐了吐舌头:“还不是师兄写信让我快些来……我着急嘛。” “我看你是着急吃。”宋北云指着屋里:“我带你进去打个招呼,饭菜都还有。” “好好好。”无忧连连点头:“我一路赶来只用了七天呢,都快饿死了。” 宋北云点了点头:“辛苦了。” “没法子,师父让我来保护你。”无忧叹气道:“我还说要杀你呢,被师父罚去把下头漏水的水缸装满,我足足装了三个月,气死我了。” “那还不是你活该。”宋北云背着手往里走:“同门相残是大忌,不罚你罚谁?” “我知道错啦……师兄让我过来做什么呀?” “我啊,被人盯上了。身边本来还有个小鱼,但他这两年被派到晏殊那边去保护他了,我这里没有个可信任又厉害的护卫了。”宋北云无奈的说道:“师叔怎么样了?” “那皇帝还真的守信用,真的在太宗陵外头给师父盖了间宅子呢。”无忧连连点头道:“还有很多人伺候,再加上你写信了,她就让我来找你了。” “嗯,挺好。”宋北云走进屋前站定脚步:“不要跟别人说我被人盯上了,会吓到他们的。” “那是自然。”无忧用力点头:“我跟别人说我就是来找师兄玩的。” “嗯。” 虽然无忧有些单纯,但她到底也是师门的人,聪明是肯定的,找她来当保镖是最合适不过了。 而家里人听说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是宋北云的师妹,对她也是非常热情,无忧更是表现出了一副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样子。再加上她身手好,而且本身又是个大孩子,所以很快就跟一群小萝卜丁打成了一片,吃了饭就开始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疯玩了起来。 “你这个小师妹就是你说的那个强无敌的小师妹?”金铃儿盯着宋北云:“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出事了?” “你说什么呢,人家就是过来找我玩的罢了。” “我见她一身风尘烟土,定是一路疾驰而来,这可不是来玩的姿态。而你也是那种不肯劳烦别人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你绝不开口。你是不是连我也要瞒着了?” 金铃儿不愧是金铃儿,所有人都觉得无忧和自己的说辞没问题,偏偏金铃儿却能一眼看穿,太平公主到底是太平公主。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可能让人给盯上了。” 金铃儿眉头一皱:“盯上你?” “这件事你别过问,就当不知道好了。”宋北云摆手道:“省得红姨他们担忧。” “行吧,如今我也帮不上你许多,你反正一切都要小心。”金铃儿认真的叮嘱:“若是有危险就不要乱跑了。” “放心,没事的。让无忧来多少也有师叔的意思,让她见见世面。再顺便给我加一道保险。” 金铃儿多少还有点将信将疑,但现在的宋北云已经不是她能过问的了,她清晰的知道自己丈夫现在是个什么水准的存在,他的举手投足都已是国家大事级别了,而自己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而此时此刻,全长安不少地方都是热热闹闹、人声鼎沸,无数人翘首以盼的宋北云并没有出现,但他们心中也清楚,宋北云可不是轻易能够请来的,不来倒也实属正常。 不光如此,今日也是长安选秀的明星之夜,三十二强此刻已经角逐出来了,他们在长安大剧院之中各展才能,而至今为止仍然名列第一的波斯女子却始终在观察着台下,但不管她的目光如何锐利,始终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那个人,倒是看到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当她抱着琵琶登台时,全场掌声雷动,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急报!宋大人急报!” 一大清早,宋北云就被属下从清梦中惊扰,他连忙穿上衣裳来到了门口,看到满脸惊慌的下属,皱眉道:“怎么?” “西夏王遇刺,若不是属下提前安置人保护,他必死。” 宋北云的头皮都紧缩了,稍作整理就坐上了马车前往了西夏王的住处。 这是他与西夏王第一次见面,但却是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李王爷。”宋北云推门而入,急匆匆的问道:“一切可好?” 一进去就见几个白大褂正在照顾着西夏王,而一贯健硕挺拔的西夏王面色惨白的躺在床榻上,听到宋北云的呼唤他艰难的睁开眼,露出一个惨烈的笑容。 这时旁边的医护人员对宋北云说道:“宋大人,王爷身中七刀,刀刀直奔要害,若不是王爷身强体壮又有护心镜,如今恐怕已经……” 宋北云点了点头:“王爷你先歇息,这件事我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西夏王轻轻闭上眼睛,看上去应是没力气再说话了,宋北云也没再跟他说话,只是起身看到旁边满脸泪水的西夏小公主,他轻轻抱拳:“恩平公主好。” “宋大人……求你救救我父王吧! 她哭得满脸是泪,看样子十分可怜。 宋北云示意她跟着自己出门,走到门外之后,他问道:“王爷是如何遇刺的你可知道?” 恩平公主摇头表示不知,但突然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昨日,昨日父王来看我比赛了,不过比赛之后便不知道去哪里了,也并未回别苑,后来……后来就……” 宋北云点了点头,大概知道了该继续去哪里找线索。 他从这里离开之后,立刻奔赴了现在排名第三的那个歌姬的家中,让人敲开门,里头那千娇百媚的佳人看到门口的架势当场就被吓了一跳。 宋北云受不了她身上的脂粉味,掏出手绢捂住鼻子走了进去,往外挥了挥手,外头的人立刻将大门关了起来。 在这女子错愕惊恐的表情下,宋北云捂着口鼻在这里来回转悠了起来。 转的一圈差不多后,他来到那女子面前:“姓名。” “何诗。” “哦,对。你是叫这个。昨晚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奴……奴昨日在长安剧院之中比赛……”何诗被宋北云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之后呢?” “之后……之后便回来了。” “回来了?”宋北云挑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一个人?” “一……一个……一个人。” “真的?”宋北云冷笑道:“西夏王昨夜遇刺,根据情报,他最后见的人是你。” 这何诗当场脸色就惨白了起来,她突然往地上这么一跪,不住磕头道:“大人,跟我真没关系,昨日王爷很快就走了……我什么都不知。” “方才你不是说一个人么?”宋北云背着手一副死人脸:“如何又有了一个王爷?” “民女……民女不想王爷被我声名所累。” “你记得是几时几刻走的么?” 何诗略微回忆片刻后,开口道:“昨日比赛之后到这里,是亥子交替之时了,王爷走时,刚过三更。” 宋北云琢磨着这老头能力还挺强,十一点到的,一点多才走,快六十岁的人了,还能整个俩钟头呢。 这时间段跟宋北云护卫们发现西夏王遇刺的时间十分吻合,但这里头其实还有一个矛盾,因为护卫说王爷从这里出来之后,他们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没有寻到西夏王的踪迹,等到再出现时,他就已经在跟歹人搏斗了。 而这一刻钟大概这里头最关键的时间节点。 “你可知王爷有和谁结仇怨么?” “奴不知……” 宋北云轻轻点头,转身而去。走到外头时,他看了看急忙赶来的九大金刚中的四个:“还愣着干什么?开始吧。” 不过这一次宋北云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那就是根本没人能查出来,因为从刚才查看西夏王身上的伤口时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刺杀者绝对是高手,看似刀刀奔向要害但却刀刀避开要害,七道伤口有四道在动脉的旁边,还有三道刚好不深不浅没有切开关键部位,甚至没有造成贯通伤。 这不是一次刺杀而就是一次示威,宋北云的面前出现了那个波斯女人的脸。 她在示威什么?显摆自己查不出她的底细是么? 宋北云冷着一张脸回到了西夏王的住处,在一番照顾下他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宋北云根本就不给他说什么休息的机会,直接屏退周围的人来到西夏王的面前。 “王爷。”他拱了拱手:“为何来了长安却也不跟宋某说一声?” 现在的事情,刺杀可以暂时撇到一边,这个责任归属却是需要首先分明的。宋北云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让西夏王负全责,毕竟他来到这里又没跟任何人知会,现在出了事情自然是他自己负责。 还没等西夏王说话,宋北云继续说道:“不过王爷放心,即便是如此,既然事情发生在长安,那宋某自是责无旁贷,无论如何也要还王爷一个交代。” 听到他的话,西夏王的拳头都攥起来了,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面前这个人不光是撇清关系还……还要让他李荣昊承这宋北云的情? “好了,王爷安心休息。现在既然知道王爷在长安了,之后若是再出了半点差池便全算是我的。” 而此时此刻,那波斯女子正坐在梳妆台之前,一点一点用盆中的米汤洗去身上浓厚的香料味道。 “圣女,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杀那个叛徒?教主可不是这样吩咐的。” “在这里当然是听我的吩咐,教主在波斯,而我在长安。” 两人用最轻柔的语气在交流着,但因为是波斯语,而且是波斯的少数方言,整个长安甚至都没人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该死的东西,能用他来钓一条鱼儿,多好。拜火教需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信徒来对抗越来越强大的绿教。” “圣女,你有些轻敌了,还请小心。” “轻敌?”她将绸缎轻轻一甩,包裹住湿漉漉的身体:“你知道个什么。” ( 757、去年9月27日 晴 “宋大人,根据医学院对西夏王伤情勘察,发现伤口是两头弯曲的锋利武器。” “两头弯曲?何以见得?” 下属拿出一张图画,上头是根据西夏王身上的伤口描绘出的模型,可以看到他身上的创口要相比较常规的武器更长,而且呈现出两头深中间浅的情况。 根据这个伤口可以模拟出相对应的武器,而这种武器正是类似月牙铲这一类的武器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而且根据下手的力度来看,很可能会是一柄弯刀,而使用弯刀的人,正是波斯人的特色。 宋北云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还真以为是个得道千年的狐狸精,原来也不过就是一只小狐狸罢了。 “查。” “是。” 顺着这条线,很快就推断出了可能使用这些武器的人,大多都是一些波斯绿教的人在使用,甚至线索直指向城中一处半岛绿教的聚居区。 宋北云听到这个消息,亲自去质询了一下他们的头人,但是那头人表示并不知道这件事。 可偏偏这个时候,长安皇城司的人竟在这里找到了伤害西夏王的武器。 这一下也由不得他们否认了,宋北云不顾绿教头领的请求,立刻抓捕了十余名相关人员。 “宋大人,您这样的行为会让我非常为难。” “你为难,我更为难。”宋北云看着前来求情的绿教头人:“你以为我喜欢抓人么?你可知道被刺杀的是谁?那可是西夏王!” 听到宋北云这样说,那头人的表情也变得愕然了起来,甚至于有些难以置信。 据宋北云所知,西夏王一贯信奉的是拜火教,也就是波斯那边的明教,是个相对来说没啥卵用的教派,这几年也因为和绿教的冲突而逐渐消亡,甚至于连信徒都没有几个了。 “现在不管那么多了,只能先调查一下了,是不是清白一切都要等调查结果。”宋北云看着那头人说道:“对于你,我还是很信任的,我们是朋友。可是任何族群里都有坏人,你说是吗?而且你敢保证你的人里没有神罚的人?” 提到神罚两个字,这头人的脸色惨白了起来,他知道那个只信奉神权的组织会用神权的名义来审判异端,而且不会有任何顾忌,是典型的极端信徒。 而他们对信奉拜火教的异教徒实行暗杀,这太正常不过了。 “如果证据确凿。”宋北云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我就要跟你们神罚开战了,这是破坏了我的规矩。” “是……我明白了,我会把这个消息传递回去的。” 宋北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神罚是汉语的翻译,在他们的语言里大概就是代替神行使权力的人,根据妙言所描述的内容,它就是百多年之后威震中亚甚至整个欧亚大陆的阿萨辛的前身。 他也玩过刺客信条,当初他也觉得这些揣着袖箭潇洒如风的刺客很帅,但现在真当自己要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很头疼的。 “去查一下。”宋北云抬起手:“全城究竟有多少拜火教信徒。” 拜火教也很有趣的,听到这个名字宋北云第一个念头就是“明教圣女黛绮丝”还有那个老爷们的遗憾小昭。 而实际上拜火教波斯总坛现在这个阶段已经不行了,他们在努力在外部创建分化教派来避免被绿教彻底抹杀,他们选择中国也无可厚非,因为这里明显有宗教滋生的土壤。 宗教这种东西真的是要命的,白莲教就是典型,而如果在传入时传错了意思,稍有不慎就是要成邪教。 不过宋北云是不可能同意任何外来教派在本土滋生的,同样也不允许任何宗教战争发生在自己的地盘上。他在这整破魔圣剑、搞无神论、搞唯物主义,那边给他整个宗教战争,难道不是打他的脸么? 没过几天事情就有了进展,在长安城内的拜火教信徒一共有七百五十人左右,名单也都呈在了他的手中。 在名单之中他赫然看到了那个身上被香料腌入味的女人的名字,而之前那个奇怪的名字居然是个艺名,她的真名叫帕尔旺娜,后头还加了个注,汉名蝴蝶。 “她居然是拜火教的?” 宋北云发现自己的设想跟实际情况有所出入的时候,他多少也有些自我怀疑了,他之前一直怀疑那个女人,可现在看来她居然也是拜火教的,那她就没有动机了对吧,拜火教内部如果自相残杀是会受到严厉惩罚的。 看来这一次是自己错怪她了,刺杀跟她窥探自己应该是两件事了。 “宋大人,有三名波斯人在牢中服毒自杀。” 宋北云眼睛一挑:“你们怎么能让他们服毒的?” “他们身上藏有毒药。” 这种事真的没办法,宋北云也是无奈的叹气一声,背着手来到了大牢之中,发现里头正有三个波斯人死在了那里,掀开白布可以看出他们的嘴角有白沫渗出,一看就是中毒死的。 而旁边则摆放着一些相关的身份证明,证明这三个人正是波斯哈里发的神罚。 “操。”宋北云骂了一声:“让他们的头人过来看看,看完之后让他来见我。” 而此时此刻,在一栋小楼里,一个矮小的波斯男人正站在圣女的身边小声道:“圣女,我们安排的内线已经跳了,他们牺牲了自己。” “他们是我们的英雄。”圣女表情肃穆的说道:“无论是谁也不能忘记他们的。” “那么圣女,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 这只蝴蝶轻轻叹气,她也不忍心自己精心布置的下线就这样的消耗掉了,但真的没有太好的办法了,因为长安城的那个人太聪明,一次简单的嫁祸根本不可能骗过他,但要是用死亡来证明的话,他一定会上当的。 她要报仇,为了自己被杀害的父母、朋友和老师,而现在能为她报仇的只有东方这个神秘的国家。 挑衅这个国家设置的规矩,让那个自以为是的神罚感受一下来子强大东方的怒火吧。 她在短暂的默哀之后,站起身来,走出小院之中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开朗,又变成了那个万人迷的小妖精。 而宋北云此刻坐在椅子上,他刚送走那个波斯的头人,那个人也是百口莫辩,只能请求宋北云给他一段时间写信回去让祖国派人来亲自辨别。 宋北云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那边的西夏王还在等一个交代,长安还在等一个交代。等?自然是等不得的。 所以他让那个头人在三日之内自行选择是接受全面管制接受调查还是带着他的人离开长安并且大宋正式跟波斯宣战。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他唯一能选的就是留下来接受调查,毕竟莫名其妙的接受一场战争,这谁受得了?而且现在波斯还和西域打着呢,为的就是争夺西域的资源贩卖给宋国,如果他们再宣战,波斯就没有任何胜算了。 “不对劲,我总觉得哪不对劲。” 宋北云回家之后,坐在院子里翻来覆去的念叨:“这里头一定有蹊跷。” 金铃儿走过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怎的,一脸烦闷。” 宋北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简单的跟金铃儿这么一说,金铃儿好奇的问道:“这不是挺正常么,严丝合缝啊。并没有什么地方起了冲突。” “对,没有任何冲突。一切都顺理成章,查办的过程也合情合理,死亡的人也被证实了就是那天刺杀西夏王的人。可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 “我就是一下子没想明白,感觉很奇怪。”宋北云站起身叉着腰,来回踱步:“我搞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这么简单。” “这不是一切都是顺水推舟而查出来了么?” “对啊,顺水推舟,太顺利了。好像一切都是刚刚好,刚刚好武器是他们使用的,刚刚好那天晚上有十几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刚刚好这十几个人里就有人自杀了,而刚刚好这自杀的人里就有绿教神罚的人。”宋北云闭着眼睛仰着头:“这太多的刚刚好,巧合的让人难以置信。” “顺利还不好么?” “好啊。”宋北云点头道:“当然好,可是……” “你啊。”金铃儿拍了拍他的后背:“就是想的太多了,顺利你觉得不对劲,不顺利你也觉得不对劲。再这么下去,天底下还有对劲的事么?” 被金铃儿这么一呛,宋北云也觉得自己可能太敏感了一点,再回想一番似乎真的没有什么问题,武器也找到了、人也畏罪自杀了,要动机有动机、要手段有手段、要身份有身份、要立场有立场。 大概也算是能给出一个交代了,剩下的就是好好的问那帮波斯人要一个交代了。 “对了,你还记得前几年么,好多波斯贵族涌入这里,甚至有波斯地区的小国公主流落青楼。” “嗯。”金铃儿抬起头看着他:“怎的了?又想到什么了?” “没事。”宋北云摇头道:“我去查查看,如果核实了就证明了我的假想没错。” “什么假想?” “这几年他们那边的宗教斗争开始白热化了,如今绿教已经占尽先机,拜火教不太行了。大量的信徒外逃。”宋北云说完抿了抿嘴,眼睛眯了起来:“那在这个大前提下,为什么极端信徒还要追杀他们呢?” “你都说他们是极端信徒啦。”金铃儿揉着他的头发:“不要钻牛角尖,案子破了就好。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等他们给交代。”宋北云揉了揉脸:“给不出交代,我就跟波斯帝国宣战,彻底断绝贸易往来,在我的地盘坏了我的规矩,不行。而且他们刺杀的是大宋的西夏王,这就是不把老子中原放在眼里,更不行。” “那你更要休息好,莫要太疲惫了。” “嗯,知道啦。”宋北云伸了个懒腰:“天气凉了,你也该睡了。” “你不睡?” “我再琢磨一会儿。” 就在宋北云琢磨的时候,那个以一己之力挑起争端的女人正坐在自己的小楼中看着窗外的魅惑长安,面前摆着一杯淡酒,几样家乡的点心,轻轻往那一靠,如猫一般的慵懒。 “圣女,听闻他们已被全部软禁了起来。” 身边的侍女一脸笑容的对蝴蝶小姐说道:“圣女果然厉害。” “还早呢。”蝴蝶小姐摇头道:“他如果不怀疑我,事情就要办砸了。” “为什么?我们的目的不就是要他……” “不。”蝴蝶小姐摇头,手中的小扇子轻轻摇晃:“我要让他怀疑我,查我。只有这样,他才会一步一步的走到我设好的步骤里。” “他要是不查,他们不就打起来了?” “就哈里发手下的那些废物,他们不敢挑战的宋。他们会屈辱的求和,用我们没见过的屈辱来央求。这样我们的同伴就白白牺牲了。” “那他如果查出来了呢?” “他查不出来,我没留下任何线索,但是会怀疑我,因为怀疑才会继续接触,只要接触就是好事。我不光需要利用他来消灭那些恶人,我还要在这里建立新的拜火教。” “祝愿圣女旗开得胜。” 蝴蝶小姐并没有回答,只是眼光深邃的看着远方,因为其中的艰难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作为对手的那个人太强了,强到自己不能露出一丁点破绽,否则会被全盘击溃。 她不否认自己是在赌,代价是自己的全部,如果自己失败了,那么拜火教就没有了将来,而即便是成功了,她也将成为永远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再也没有自由可言。 至于那些已经信仰绿教的波斯人,他们必然会为他们的愚蠢和盲目付出代价,终有一日她要让整个大马士革、整个巴格达都被滔天的火焰吞没。 但这一切都不急,因为想要完成这样伟大的愿望,只能依靠脚下这个神秘而恐怖的东方帝国和掌握着这头巨兽缰绳的那个男人。 758、七年9月28日 晴 今日是孔子诞辰,照例长安也是需要举办祭祀活动的,不过现在的长安显然并不只是祭祀活动而已,更多的却像是在过节,毕竟现在长安的工作节奏快了起来,生活也忙碌了起来,能逮着一个机会休假那不得好好享受一下。 虽然宋北云是没可能有休息这回事的,但不妨碍他会偷懒,毕竟如今的长安监备又不是他,他自然也不用去主持祭点,所以他就以出公差为名,带着刚来长安的小师妹到处闲逛。 “师兄师兄,这是干什么的?” “这是长安书院,是进大学之前的学府。在这里读三年书之后才有资格考大学。” “三年哦……好长。” 无忧的文化水平在同期的女性中还算是不低的,但跟宋北云这样的人比起来那也就是个初中肄业水平,所以她对读书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虽然之前宋北云就想着让她去读书,毕竟她年纪又不大,但很无奈她似乎真不是读书的料子,连入学考试满分一百的样卷她都只考了三十一分。 更关键的是她自己还一点都不上心,就感觉跟玩一样,所以宋北云也不强迫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当女官的志向,像无忧这样满脑子七侠五义的人,倒不如就让她好好的当个游侠好了。 “师兄师兄,你说你被人盯上了,究竟是谁?要不要我去把他们给办了?” “法治社会,不要打打杀杀。我们现在办事靠的是证据,怎么能乱来。”宋北云细心的教导着无忧,尽可能的让她把这种罔顾法律的思维给扭转过来:“如果天底下都是你杀我、我杀你,世道不就乱了么?” “说的也是,走啊师兄,那边有热闹看。” 即便是无忧尽可能的装成大人模样,可是十几岁的孩子就是十几岁的孩子,加上从小就避世清修,现在来到了繁华程度远超其他地方的长安城,她看什么都新鲜、看到什么都想琢磨。 虽然名义上她是宋北云的保镖,但宋北云自己感觉就是在带小孩逛街。 而就在宋北云站在路边等无忧看热闹时,突然一阵让他熟悉的浓重香料味隐约传来,宋北云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但转过头去却发现是一个贩卖脂粉香料的挑子从不远处路过,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个味道的主人真的是不简单。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都给自己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哪怕是不经意的一丝类似都能让自己提高警觉。 这充分说明那娘们对人的心理掌握能力非常恐怖,只是出现三次,其特征就已经被像宋北云这样的人给牢牢记住了,甚至能够引发他的防御机制。 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师兄?师兄!” 无忧的呼唤把他从沉思中唤醒,看着无忧手中捧着的拌凉皮,宋北云问道:“你别乱吃东西,等会我还带你去吃好吃的呢。” “放心。”无忧毫不在意的一挥手:“多少我都吃得下!” 今日一切都看似安稳,秋高气爽、闲来无事,但宋北云总觉得自己心里头有事,显得忧心忡忡,不光是刺杀案蹊跷的很,还有就是他清楚知道现在的长安已经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太平之地了,这里毫无疑问会成为各方争夺的核心地区。如果是领土的争夺,那他们没有那个能力,但如果是核心文化的争夺,那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 这些狂信徒啊,真的是让人头疼。 一开始宋北云觉得治理一个地区、一个国家只需要让人民吃饱饭、穿上衣、读上书,但真等他自己开始着手开干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社会学真的是一门高深的学问,除了基本的口腹之欲之外,人的需求会越来越多,但凡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都会形成社会的混乱和动荡。 这次宗教之间的暗杀行为就足以说明问题,那些狂热者真的不计后果,要不怎么说恐怖主义古往今来就没有消散过呢。 “师兄你今天不太对劲,总是发呆。” 无忧仔细看了宋北云半天:“是不是在想女孩子呀?我可是要告诉师嫂的哦。” 宋北云瞥了一眼,抿了抿嘴:“你还想不想吃好吃的了?” 这一招对无忧一贯好用,而宋北云也没有食言,带她来到了西市上的小吃街。 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汇聚了各个民族的食物,从那操着一口古怪官话的西域男子叫卖的烤羊肉,还是一口正宗地道金陵方言的婶子叫卖的虾皮馄饨。 一条街满满都是,虽是鱼龙混杂但却秩序井然,加之今天又是孔祭节日,所以这里显得格外热闹。 “哇!这么多人!” 无忧站在街口向里头眺望,只见人山人海、人头攒动,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弥漫在了整个街道之上。 “好吃的!” 无忧一头扎入其中,而宋北云却只是找了一个小摊子点了一碗臊子面,坐在那里静静的等着无忧挑选食物回来。 不多一会儿,无忧返回,手中满满登登捧着一大堆东西坐在了宋北云对面,羊油的饼子、烤脆的猪肉还有草原带着鲜甜味的奶茶等等等等。 “我就是个乡下人对吧。”无忧一边吃着一边不无感慨的对宋北云说:“一个没见识的乡下姑娘。” 宋北云轻笑起来:“慢慢来就好了,谁也不是一出生就有见识的。” “嗯……反正我不管,我保护师兄,师兄给我钱。”无忧有些任性的说道:“不过师兄啊。” “嗯?” “长安这么多外族,好厉害啊。是不是因为长安能容得下这么多外族才这么厉害的?” 宋北云摇头,笑着点了点桌子:“说反了。” “说反了?” “嗯,没有一个地方是因为包容才强大,都是因为强大才包容。”宋北云轻轻点了点桌子:“当一个地方开始纳百川了,那它首先得有海的量。” 无忧没有回答,只是眼睛直接越过宋北云的肩膀看向了后头,肩头的肌肉也呈现出戒备状态。 “说的好哦。” 宋北云听到这个声音,立刻眉头皱了起来,却是发现正是那个在哪都能“不期而遇”的波斯女人。 可是今天的她看上去……不太一样,平时她穿的都跟个舞娘一样,露个肚脐眼,眉头还点个猫眼,可今天她朴素极了,身上也没有那样浓烈厚重的香料味。 她手上端着一个碗,碗里装的是豆腐脑,她就站在那吃。 “你女人?”蝴蝶小姐走上前指着无忧问道:“好漂亮啊。” “我师妹。” “妹妹啊,那没意思。”蝴蝶小姐很不怕生的坐在位置上:“不介意我坐坐的吧?” “我介意你不也坐下了?”宋北云皱着眉头道:“第四次了。” “不不不,第一次。”她竖起一根手指,笑着对宋北云说:“第一次哦第一次。” “第一……”宋北云眼珠子一转,却是也轻松了下来:“今天怎么不涂那些古怪味道了?” “我说你这个男人好奇怪啊,我身上抹了香粉你说我味道重,我洗去了你又说我没味道。你要怎样?”蝴蝶小姐跺脚道:“我今天就是出来玩的,又没化妆又没抹香香,怎样?不行啊?” “行。”宋北云低着头吃了口东西:“那请便吧。” 无忧的视线在宋北云和这个女人脸上来来回回的绕圈,她本能的觉得自己不太喜欢这女人,而且她真的又漂亮又年轻,皮肤还那么水润,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小妹妹,对我不是很友善哦。”蝴蝶小姐说着就要伸手去摸无忧的脸蛋。 但那可是无忧,怎么可能让她摸到,脑袋一偏,手中的短刀嗖的一声就弹了出来,迅雷不及掩耳的就架在了她的肩膀上。 “无忧,收起来。” “哦。”听到宋北云的话,无忧默默的收回了短刀,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你这个妹妹好凶哦,就像一头小狮子。” 刚被刀架在脖子上的蝴蝶小姐不光不害怕,反而还笑着调侃了起来,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们看起来很不欢迎我。”她叹了口气:“那我走咯。” 宋北云点点头:“请便。” “下次见。”蝴蝶小姐站起身仍是笑盈盈的朝宋北云打了个招呼:“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应该知道的呀。” “我不知道,不过我等你自愿告诉我。”蝴蝶摆了摆手:“对了,我的汉名叫蝴蝶,你以后叫我小蝶知道吗。” “唉!你还叫得真亲热。”无忧不忿的嚷嚷道:“你也不知道腼腆?” “我是波斯人嘛,又不是汉人。为什么要腼腆呢。”说完她还特意凑到宋北云面前道:“记住了,叫小蝶。” “哎呀,走走走!”宋北云不耐烦的挥着手:“头发搔我脸了!” 蝴蝶小姐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的走了,而无忧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好奇的问宋北云:“这女人好奇怪啊。” “奇怪就对了。”宋北云摆了摆手:“别管她就好了,她这个意思就是想让我调查她,我偏不!” 759、七年10月14日 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雨刚落,寒气便涌了上来。宋北云站在办公室的窗口前,看着这场淅沥的秋雨。 看了一会他回头问道:“这些日子的安排都有什么?” 小助理立刻抱着备忘录来到他身旁:“明日要去为北海军的蓝军剪彩庆祝,三日内要接见波斯使者,在下次休沐之后一些零星的安排,都是可去可不去的。不过五日之后工坊会有今年的工作汇报总结会,您说过一定要提醒您的。” “嗯,没事了。” 成为领袖之后基本上没有太多的自由时间了,每天能按时下班就已经是很不得了的事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都没有,今年长安科学院和金陵科学院都有重大突破,天文、地理、航海、电力、化肥、武器等等方面都有前所未有的突破,甚至在长安兵工厂还制作出了原始蒸汽机的雏形,虽然是庞然大物,但的确是传说中的蒸汽机了。 而在基础学科方面,发展最迅速的是物理和化学,相比较而言数学就缓慢了许多,但现在人才引进计划已经正式展开,之后的数年时间里,大宋会以非常优厚的条件从全世界招募优秀的数学人才来充实基础学科的方方面面。 之后诸如官场整风也正如火如荼,除了御史台的监察小组之外,长安还有独立的纠察队,专门就盯着这帮人的违章违纪,不少官员都感叹现在当官不容易,比以前难太多了,但却又因为权力的诱惑太大,所以人数不减反增。 “今年的宋北云科技奖真难办啊。”宋北云披着一件外套回到办公桌前,看着上头的几项重大突破:“每一项都有资格啊。” 小助手自然不明白这里头的意义,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宋北云发愁,直到外头传达室进来人通报才打断了宋北云的纠结。 不多一会儿外头来了四五个年轻人,身上穿着绣着科学院记号的工装,看到宋北云之后拱了拱手道:“宋大人,可以了。” “是么?还挺快。”宋北云起身,指着屋顶的大梁:“就装在这吧。” “好的。” 这几个人开始摆弄了起来,很快从外头一根一根的木头杆子上就延伸出了一条线并被接入到了屋子里。 小助手一脸迷茫的仰头看着他们在那摆弄,她以为是要在屋子里挂灯笼,心中还直犯嘀咕说为什么宋北云要把灯笼挂在屋子里,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而随着那几人忙前忙后,很快一个造型古怪的玻璃器皿被拿了过来,他们搭好梯子为这个看上去沉甸甸的家伙打好了支架又给它接上了线。 “宋大人宋大人。”小助手侧过头小声问道:“为何要将杯子挂在房梁上?这是辟邪的风俗吗?” 宋北云嗤笑着摇了摇头:“等会你就知道了。” 很快在科学院众人忙碌一番后,一个电闸被安置在了宋北云的办公室内,接着他们都来到屋子中看向那个灯泡。 “好了是吧?” 宋北云来到电闸前,深吸一口气:“就是不知道这种竹炭的灯丝能撑多久。” 那几个研究员也摊开手:“一千小时左右,不能再长了,若是坏了我们便来更换,而且我们也在开始研发第二代了,不过您说的钨丝真的办不到,熔炼温度太高,现在还不能完全溶解。” “嗯,不急,慢慢来。” 话音刚落,宋北云便是合起了电闸。 那一瞬间,直勾勾盯着灯泡的小助手仿佛看到了太阳,外头明明是阴暗的雨天,在屋中若是不点亮煤灯都无法视物,可当这个东西亮起之后,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片光亮。 冷不丁的刺激让她不自觉的蒙住了眼睛,好一阵子才缓过来,再看屋中却是如同晴日正好的白昼,没有一处黑暗。 她惊讶极了,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那个发光的玻璃杯,心中从惊愕、害怕逐渐变成了震撼,甚至好几次把手拿出来放在灯光下端详。 “还不错。”宋北云背着手看了看灯泡:“不过还不够完美,尽可能的压缩成本吧。” “明白!请大人等待我们的好消息。” 宋北云点了点头,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 他们刚走,小助手就神神叨叨的跑了过来,指着那个灯泡问宋北云:“大人,这东西……是什么仙法吗?” “是科学。”宋北云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借着灯光再看那些文件,眼睛舒服了许多:“对了,前些日子不是让你去相了个科学院的小子么,怎么?没看中?” “家中不让呗。”小助手叹气道:“我倒是觉得他挺好的,可家中嫌弃他是乡下小子配不上我。” “胡闹不胡闹?你错过了到时候牙都得咬碎,那小子可是研究蒸汽机的,只要蒸汽机一定款,他必要进工部领官职的,你才几品啊?人家可是眼睛能看到的正五品。” “我说了……可是我爹娘就是不同意,说要找个读书人,不能找个在车间干苦力的。” “啥?工程院高级工程师你说他是车间干苦力的?”宋北云拍了拍额头:“罢了罢了,观念问题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慢慢等吧。” “唉……我真挺满意的。”小助手无奈的叹气道:“但是父母就是不同意。” 碰到这种人家的家务事,谁都不好多说什么,但有的他们后悔的,科学院里的人现在看上去虽然薪酬不少但真的不如那些俏公子光鲜亮丽,但未来几十年里这帮人中必要出一堆顶级人物的,不管是从政还是走科研,这科学院的一代目都必然要熠熠生辉。 不过要说是错也算不得错,毕竟年代性摆在这里了,小助手白白净净、冰雪聪明,家里花了那么大的代价给她培养成个能考上女官的才女,自然不想随便找个人就嫁了,倒也不算是个事。 “不说这个了。”宋北云摆手道:“你来看这个灯,感觉怎么样?” 小助手沉思片刻,有些狐疑的说道:“这怕不是变戏法,将那日头装了进去。可若是晚上该如何?” “今晚加个班。”宋北云抬起头轻轻说了一句。 小助手应了一声,而当等到晚上时,那灯的亮度居然丝毫不减,而且因为没有了白日的干扰,显得尤其耀眼,即便是同个衙门里的人在下值之后都选择不走,非要看看这新鲜物件晚上到底效果怎么样。 灯泡的效果没有让宋北云失望,他时隔多年终究还是重新看到了人类工业文明的曙光,早已经做完手头工作的他,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盯着头顶的灯泡,仿佛已经看到在不远的将来那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场面了。 衙门中的人看到这东西也是啧啧称奇,看他们一个个不管官阶高低都满脸好奇的样子,倒也是不阻拦,任由他们进入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观摩这个新鲜玩意。 虽然有时候它会因为电压不稳而忽闪几下,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必煤油灯、比蜡烛亮堂百倍的光在黑暗中如同灯塔。 “这东西好啊。”衙门中负责卷宗的老吏仔细打量着灯泡,他甚至不敢直接看,只敢眯起眼睛瞟上一眼:“地上连个灰渣都能看得清楚。” “嘿,葛老,你不懂了吧?这一定是官家赐给宋大人的夜明珠,我就听说官家那的夜明珠在夜晚时就是如此闪耀生辉的。” 旁边一个负责伙头的大师傅兴奋的炫耀着自己道听途说的趣闻,看到这明晃晃的东西,他立刻就把它与赵性的夜明珠链接了起来。 宋北云听着他们对话有趣,倒也没打断,只是继续静静的欣赏这许久没见的光。 “你说的算个屁,还是听宋大人的吧。” 宋北云回过神笑着给他们解释道:“这叫点灯,工坊那边生产出电,然后电顺着铜线来到这里,再点亮那玻璃罩后头的碳丝,这就亮了起来。不过他们整的瓦数有点大,不过也好也好也好……” 连续三声也好,体现出了宋北云整个人心情的愉悦,又过了许久他才起身一挥手:“下班下班,都散了吧。” 说完他来到电闸前,有些不舍的将闸刀拉下,电灯应声而灭,衙门之中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过虽然黑暗,但这里的人都是兴致满满的讨论着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直到宋北云走出衙门。 “总有一天啊。”宋北云来到衙门口,刚好可以从这个坡度之上看到前方一片居民区,还有居民区里的豆点灯火,他胸中如有豪情万千一般,轻声说道:“长安城就要彻底亮起来了。” 坐上马车,宋北云坐在车中,仔细思索着未来工业的最佳路径方向,可突然前头马车急停,他也被摇晃得差点没坐稳。 “什么事?”重新坐稳后他撩起帘子问车夫:“怎么突然急停了?” “宋大人,前方路上好像有个人,您要不要瞧瞧?” 宋北云跳下车,车夫立刻举着马灯上前紧随其后,而当宋北云看到地上那个人时,不由得愣了片刻,却是发现地上倒着的是一个明显带有欧洲人特征的男子。 “去,把这个人带去医馆。” ( 760、七年10月15日 雨 “宋大人。” 在前往大营参加“周将军”蓝军建制成立庆典的路上,车夫突然对宋北云说道:“昨天那个金毛狗醒了,早晨医馆派人通知我的,还说那个人奇奇怪怪,似乎有癔症,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还不停画着鬼画符的图。” “管那么许多呢,送他去医馆就算是我不忍造看着他横死街头,他是个什么人管那许多呢。” “宋大人说的是……小人多嘴了。” 别看这人只是宋北云的一个车夫,但这车夫跟了他也有几年了,从金陵跟到了长安,一些细碎的小事都是他去帮着张罗筹办,可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车夫,在长安城里其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各方势力多多少少都得给他些面子,虽然在宋北云手底下他不敢放肆,但别人对他的恭敬可是做不得假,久而久之他便也成了那八面玲珑的人,一些事情交给他办还真比给别人更合适更放心。 昨天晚上那个金发男子被他送到医馆,按照常理来说医馆才不会特意找人来通知一番,要不怎么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呢,宋北云可不是随便说见就见的,但讨好这车夫那可是太容易了。 “我再跟你重申一遍,你要是用我的名号去作威作福,那我可真不客气的。” “小人真的不敢,宋大人知道我也就是个车夫,可那些个人想巴结您,但您两袖清风的,他们就如同那没头苍蝇一般遍寻不着,最后不就找到了小人么,况且大小事小人不也都跟大人您通报了么。”车夫委屈极了,他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前些日子还与家中婆娘说了呢,与其给您驾车,倒不如去街上寻个铺子开了算了,这整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提心吊胆的,小人有些受不住了。”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家中新置办的房子怎么也得两万多贯吧?你开铺子几时候能赚来?”宋北云笑骂道:“也就是看在这些钱也都算是有个正经来路,不然你早死八百次了。” 车夫一惊,连忙想要解释,但宋北云却制止了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下次多注意便是,别让人拿这档子事当了把柄,不值当。” 这种事真的没办法,逢年过节就硬是有人会提着一篮子东西去拜访,看上去都是些水果糕点,可下头要么藏着金条子要么藏着钞票子,防不胜防。 而且那些送礼的人也真的是什么要求都没提,为就为混个眼熟,目的就是下次在干什么的时候让这车夫在自己面前多介绍那么一嘴。 要不怎么说在这王权至上的时代,权力真的能代表一切呢,就光是这么一句介绍说“这是谁家的谁谁”就足够让人家花上一大笔钱。 车夫是收了钱,但严格来说这连腐败都算不上,一来他没有官职就不可以吏法查办、二来他无以权谋私的能耐,这贪污受贿就不得成立,查下去就只能算是个友人私赠,最多也就是逮着他补个税,可偏偏现在大宋刚开始探讨赠予、遗产等等的税率,法度还没形成,自然连补税都无从说起。 所以……口头警告一下吧,还能怎么样呢,在这个时代法治仍然还是有很大面积的漏洞,即便是宋北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只能等一代一代的人慢慢去补全这些个漏洞了。 宋北云来到大营之中,今日是左大将军披挂上阵的第一天,这位大小姐等这一天等了可有些年头了,而如今蓝军正式选拔成军,未来的日子恐怕有的她折腾了。 踏入军营,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看到蓝军的大营已经单独被隔离了出去,偶尔遇到几个将领和士兵,看他们的样子也大多没有将这假想敌队伍当成一回事。 “姐夫!” 刚踏入蓝军的营地,一声亲热的姐夫就传来了,宋北云回头就是一记鞭腿扫了过去,汝南王世子用手一挡:“嘿嘿,打不着!” 宋北云立刻换腿一脚踢在了他屁股上,皱着眉头道:“在这地方你乱叫什么?你可是汝南王世子!” “对对对……”世子反应了过来:“习惯了习惯了。” “让佛宝奴知道,她不用鞭子抽你,我就跟你姓。”宋北云骂了一句之后继续往前走着:“你倒是挺积极,这么早就来了。” “这不我也前脚刚到么。”世子陪着笑脸道:“毕竟这蓝军可是宋辽第一次整编成军,我心里头也颇为期待呢。” 宋北云看了他一眼却是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要说起来这汝南王世子在正统的历史上应该就是耶律仁先了,也算是辽国八虎将之一的大佬,顶级军事选手,只不过现在他年纪还小,看上去有点憨。 不过他这次对蓝军的成军也算是功不可没了,因为这次的蓝军里有一半都是辽国皮室军成员,甚至不少都是中上层军官,就跟宋国的配置区别不大。 两国虽然多次合军御敌,但这样合二为一还是第一次,而且他直接发了命令说如果被蓝军给退回者,直接除名皮室军永不录用,这才能让那些皮室军将士安心的听左柔的话。 “我听说这位周将军当年可是击败过姐姐的。”世子满脸期待的说道:“你得知道能让我那姐姐安心吃瘪的人,世上可不多。” “她那是安心么?她就是耍赖耍不过罢了。”宋北云嗤笑道:“你姐姐现在要是有空,你看看她会不会自己整个蓝军出来。” “这不她没空么。” 两人的一前一后进入了校场,刚进去就发现点兵已经开始了,校场之上所有将士身穿轻便的作战服,手持着火器在微凉的细雨之中昂首挺胸。 这时已经分不清究竟谁是宋军谁是辽军了,他们穿着一样的衣裳、拿着同样的武器,所有的配置都是一模一样,精气神十足。 “喔唷。”世子惊叹道:“好强的杀气。” 宋北云背着手站到了看台上,看着下头的三万蓝军。他知道这三万人未来会成为宋辽两国所有将士的噩梦,在没有外敌之前他们就会是军刀的磨刀石。 “姐夫,这些人据说是要拥有最新的武器对吧?” “武器?”宋北云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们会拥有宋国的步战技法、防御战术,辽国的骑兵战术、突防战术,金国的单兵能力和骑射技法,还有草原的集群骑兵战术和狼群掠劫战术,拥有工坊所有杀器和一切可能的天时地利,必要时能召天外陨石作战。可以固若金汤坚壁清野也可以百里如风快刀斩乱麻。” 世子:“???” 看到了他的愕然,宋北云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了。 “这玩个啥?”世子摊开手:“这谁能赢嘛,这不是打击士气么。” “骄兵必败。”宋北云晃着手指:“一个国家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敌人,如果有一天外敌入侵,他们就有这样的能耐,你怎么办?眼看着中国沦陷化作血海?” “那肯定不成啊!拼死也要搏一搏。” “将士的命也是命,毫无胜算的战争是没有意义的。”宋北云摇头道:“所以得想办法,在不断的失败中总结经验,至少真的遇到那样的敌人,我们还能有一战之力,对吧。” “姐夫你好没自信哦……” “唉……”宋北云望向校场:“不是自信的事,而是天有不测风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世子也不好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要带兵跟这样的队伍打,胜算能有几多?仔细思考下来,根本就没有赢面啊。 他想到自己来之前辽军大营之中的戏谑和玩笑,忍不住的就为那帮人捏了一把汗…… “辽军那边也是准备看笑话吧?” “嗯,姐夫这也知道?” “宋军这边一个鸟样。”宋北云冷哼一声:“这帮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又看了一会儿,左柔致词完毕之后,就该汝南王世子上了,最后上去的便是宋北云。 宋北云在大宋这边被人传为福王之后的新一代军神,但在辽国那边却是名声一般,只有寥寥几位跟他打过交道或者在北平城跟过他的将军才知道这人的确是个常胜将军。 看到这人在台上说自己不擅长带兵打仗,不少人都笑出了声音,毕竟有些事情谦虚过头就是装杯了,如果他都不算能打仗,那那些被他打败的人算什么?草包吗? 不过不管怎么样,宋辽蓝军终归是成立了,过些日子他们就会迁往长安以北四百里的营盘山驻扎并将那一片区域当成演练场,届时长安以及周边二十万宋辽大军将会轮流前往操练。 别看现在那帮没见识的东西笑得欢,等导演组落位之后,有他们拉清单的那一天,就左柔那个德行,绝对不可能给他们任何一个人留情面,别说什么老将名将,就是她亲爹过来她都非要分出个大小王不可。 “周将军。”宋北云来到后头大营之中,一边拿毛巾给“周将军”擦脸,一边说道:“十把里头出现一点小失误,明白?” “小事小事。”左柔一挥手,大喇喇的说道:“不就是演么,小意思。不过先说好,要是我放了他们接不住,那可不怪我。” “你这话我有些许的熟悉……”宋北云沉思片刻:“反正不能打人十一比零。” 761、七年10月20日 晴 春寒有料峭,秋意有阑珊。 又到了每年一度不睡觉真可惜的季节,但宋北云却在这个美妙的时候出差了。 因为计划安排之中,他需要前往距离长安五百多里的洛阳去提前帮忙布置一下关于来年辽国迁都的事情。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破事也耷拉到了他头上,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那就是佛宝奴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使唤他的机会。 不过现在长安到洛阳也近了许多,虽然那条高速路还没有完全竣工,但在近十万施工队伍和先进施工经验的工程师带领下,现在这条路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 “韩姬啊,好久不见了呀。” “手!”韩姬指着他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 “还行吧。”宋北云翘起二郎腿,双手放到了脑后:“这几年赚了不少吧?” “还行,多谢宋大人。” “哎呀,大家熟人了,不要客气。”宋北云伸手过去捏住韩姬的下巴来回看了看:“黑了也瘦了,不如以前秀气了,不过屁股结实了。” 韩姬好气又好笑,甩了甩下巴,将他的爪子甩了下来:“整日在工地上,自然比不得伴随陛下左右。” “你家陛下现在白白胖胖的。”宋北云摇头道:“前些日子还写信跟我说,这些日子因为思念孩子胖了十斤。” 韩姬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只能闭口不言,而宋北云倒是伸了个懒腰:“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去给我张罗些饭菜来,我驻扎一晚就走了。” 对于这个要求韩姬自然不敢怠慢,其实她是没有立场违抗宋北云的命令的,即便是他要自己晚上侍寝,自己也必须洗得干干净净然后躺在床上等他。 无他,因为自己这几年足足赚了有数百万贯,而且是干净钱,不犯法的钱。这些钱说白了都是宋北云给她的,是她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巨款也是不会让自己身首分离的巨款。 她的喜好都被填满,即便是为了这些钱,被填几次也没有任何问题。 “这次怎么就一个人去洛阳?” 饭菜都备齐之后,韩姬一边给宋北云倒酒一边小声的问道:“这不是你的风格。” “还不是你家大王。”宋北云的手不老实的在韩姬的后背上下划着,时不时还会捏上一下:“我得去给她把迁都之前的一些事情办一下,过几天就回了。” “你要是来了色心就明着说,我也不会拒绝。但请不要这样轻贱。”韩姬皱着眉头说道:“要人要心都可以给你,你为什么要把我当青楼女子?” “抱歉抱歉。”宋北云连忙收回手:“只是好久没见了,跟你开个玩笑。” 韩姬翻了个白眼,坐了下来:“什么事需要你亲自去?下头人不成?” “杀人。”宋北云压低声音说道:“怎么样?怕不怕?” “我怕什么?”韩姬眉头一挑:“你几时回?” 宋北云想了想:“可能就四五日吧,反正现在过去也就两天,算上路上的时间,五日就回长安了。” 韩姬一口饮下烈酒,撑着下巴看着宋北云:“要不要我去帮你把事办了?” “倒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还是得把这条路走一遍。” 韩姬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笑着将手伸到宋北云面前,捏住了他的手指头:“你就是要查我!你要杀的人是我!” “哈哈哈哈哈。”宋北云抽出手来按住她的脸:“我要杀你,你还能活得过今晚啊?别瞎想了,我也不是杀人,就是过去一趟跟你家大王一起选址罢了。” “选址?” “新皇宫的址。”宋北云笑道:“你家大王骗我过去,一来是让我给参谋参谋,二来么,几个月不见她心痒痒了。你也知道她的,火气比较大。” 韩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不能在我面前诋毁大王。” “大王?” “陛下陛下”韩姬狠狠瞪了宋北云一眼:“被你带歪了。” 宋北云哈哈大笑:“行了,我去洗漱休息了。你要是也心痒难耐,晚上可以来敲我的门。” 韩姬却是一脸不屑的笑道:“你且等吧。” 果然,晚上韩姬真的没来敲门,不过一路的舟车劳顿却让宋北云很快就睡醒了,第二日起来本来还想调侃一下小韩,但得知她已经去了工地之后,宋北云也就是再次出发了。 而就在此刻,长安城里有一个发疯的胡人在到处涂写,他已是说不出话来,但却将自己画的东西张贴的到处都是,上头的图案和字整个长安都无人知晓。 不过他的发疯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城防警察给收拢进了监牢,那些乱涂乱画的东西也都被收缴了起来。 可好死不死却有一张涂鸦被蝴蝶小姐给拾到了,她看着上头的东西,仔细研究了很久却没看出个所以然,但她本能的预感这东西代表着什么。 “圣女,你为何研究这东西?” “你看它这模样,是不是觉得有些熟悉?” “像是佛家的佛号。” “不对,它是反着的,一个佛家弟子怎么都不会把这个给写反吧?”蝴蝶小姐盯着这张纸:“上头那些字也看不真切,有些像基里尔字,但又不像,好奇怪。” “疯人疯语的,圣女你莫要跟着这些人一起疯了。” 蝴蝶将那张纸扔到了一边,撑着下巴叹气道:“为何他还不开始查我呢,我等得很急。说真的,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怪人,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呀!气死我了。” “可是市井传言他是个贪财好色的人,难不成是圣女的味道他所不喜?亦或是不喜欢波斯人?” 面对属下的直言,蝴蝶小姐眉头紧锁:“说真的,我有些害怕这个人。哪怕我有一万种对付男人的方法,可我总觉得我对付不了他。” 说完,这位小蝴蝶直起了身子:“不行不行,这个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得想个好办法。” 到现在长安选秀已经过去了大半进程,她全程都是以第一名之姿排在榜单之上,无数男人为了见她一面甚至愿意一掷千金,但就是这样的能耐在那个怪物面前却始终占不到一丁点赢手。 几次交锋下来,人家根本就没有在意自己的存在,这让无往不胜的蝴蝶小姐有些焦虑,而这种焦虑让她着实慌了神。 按照正常人,即便那人是个皇帝,在见到自己几次之后也必然神魂颠倒的了,世上能不喜欢自己的只有女人。所以就她看来,宋北云很大概率是不喜欢女人的,而所谓贪财好色不过就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 不过就现在看来,她已经把自己的疑团都暴露出去了,可是那人却不查,这一招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按照正常流程不应该是他找上门来逼问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吗? 罢了,山不朝她走来,她就朝山走去好了。她就不信这个宋北云是圣人下凡,这种挑衅都能顶得住。 “圣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劝你不要过火。若是把自己搭进去了,圣教就全完了。” “怎么会呢,我干了什么吗?”蝴蝶小姐俏皮的一眨眼:“难道就不许有女子倾慕于人了?难不成他宋国就如此不讲道理了?” “圣女,三思。” “放心,我自有分寸。” 不过她是知道宋北云出城离开了,这几日应是回不来了,刚巧这几日她也能好好休整一番,再次制定别的计划来布置网罗。 虽然第一阶段她不算失败,但她觉得自己也不算失败,她百分百确定自己已经给那个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已经算是很成功了,之后的事情嘛,来日方长。 而被人惦记的宋北云此刻刚从草丛里提上裤子,他一边骂一边草丛外头走,他这拉肚子已经拉了一白天了,人都有些虚脱,也不知是昨天小韩给他下了毒还是着了凉,反正整个人都不是很舒服。 更让他不舒服的是每每在这种时候护卫都得把他围在中间,那种感觉真的太糟糕了,从视觉效果上分明就是众星拱月嘛。 “作孽啊。”宋北云捂着肚子坐在车上:“这要让我的粉丝看到了,所有美好都破灭了。” 喝了点随身的正气油,他瘫在马车的靠垫上,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两世为人的回忆如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浮现。 “宋大人,若是真的不舒服,我们便在前头的小镇上落脚吧,耽搁一日不打紧的。” 宋北云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几辆马车缓缓驶入了这个明显新兴的小镇上。 当他被人搀扶着下马车时,其中一个小厮看到他的脸之后,居然失声惊叫了起来,那惨烈的声音像是宋北云给了他一刀。 因为这一声惨叫,小镇的防卫被激活了,许多人拿着农具就冲了过来,看到宋北云之后不少人抱着头就开始窜,场面慌乱成了一团。 “这是几个意思?”宋北云捂着肚子问道:“去,逮几个人过来问问!他娘的,当老子是山贼不成?” 762、七年10月17日 雨 “宋……宋……宋……宋……宋……” “我宋你妈个头啊。” 宋北云本就因为因为急性肠胃炎而脾气暴躁,又碰到面前这个混账东西连话都说不清楚,他当时那暴脾气就上来了,揪着那厮的衣领子就拉到了面前:“我记得你!你是你那五哥身边的喽啰。” 这喽啰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全了,然后便脑袋一歪晕死了过去,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仿佛见到了恶鬼。 “宋大人,你看这……” “罢了。”宋北云捂着肚子:“我现在得赶紧找个地方洗个澡,吃点药。别管这帮人了,刚才我见有个客栈,赶紧过去吧。” 大路旁边的小镇,自然是有客栈的,而且因为这里即将成为连接西部和中原的重要交通枢纽,所以这里的客栈还挺豪华。 不过当宋北云踏进去之后,发现这里头空空如也,桌椅板凳倒是整齐,但却一个人都看不着。 他好奇的转了一圈,旁边立刻有人喊道:“有没有人出来招待?若是没有,我便一把火烧了这里。” 见他们这样威胁,柜台的后头这才颤颤巍巍的露出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他的面很生,宋北云不记得他,大概不是那堆土匪之中的人,便朝他招了招手:“掌柜的,来一下。” 那掌柜的颤颤呼呼的走上前,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宋北云。 “倒是给我讲讲,为何我这第一次来这里,你们见我如同见了鬼怪?” 掌柜的抬起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迅速的低头下去,声音细弱蚊蝇。 “大声点。”宋北云有些不耐烦:“我现在没工夫跟你们玩这一套。” 那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似是豁出去了一般:“回禀宋大人……此处聚居之人大多为四里八乡的山贼、马贼。每个入伙之人都会被五爷带去宋大人所设的那个巨坑前面过夜反思,久而久之此处之人听宋大人之名,便如活阎王……” “老五把那个坑给刨了?” “倒也不是五爷……而是……而是前些年大雨将那白骨之坑给冲了开来,露出了里头累累尸骨。” 宋北云这才算是明白,原来敢情是老五那个家伙把他宋北云当成了管教这帮流民山贼的工具了,遇到入伙的就先去那个活埋马贼的坑前守个夜。 正经人谁顶得住那刺激呢,荒山野岭大半夜,一个人面对着一个裸露在外的尸骨坑,这会儿要再来一阵山风将那树叶子吹得哗啦啦响上一阵,胆子再大的人也得给吓出点心理疾病。 这一来二去、久而久之,宋北云可不就是恶鬼了么,再加上他的画像估计早就被老五流传出去了,格外关照说什么“碰到他一定要客客气气”之类的话。但经过这些年的流传,恐怕也就变成了“碰到这个人都小心一些”,甚至可能变成“不要和宋北云说话”。 以讹传讹嘛,明白的都能明白。反正现在宋北云在这里的名声肯定是很大,但却是类似那种“如果不好好吃饭,宋北云就要来抓你吃掉”的名声。 “行了,你去通知老五一声,就说我到了。” “五爷今日去巡路了……晚些才会回来。” “随便了,你去给我安排一间上房,再弄些清淡的伙食来,对了。”宋北云朝柜台上指了指:“拿纸笔来,我写个药方,你去给我抓点药来。” “是……是……小人这就照办。” 终于经过一番折腾,澡洗上了,温暖干燥的屋子也住上了,药也喝上了。宋北云终于是感觉舒服了一些,昏昏沉沉的便睡了下去。 一觉醒来却已是日薄西山,外头的风雨更大了一些,吹打在窗棂之上已经有了呜呜的声音,配合这窗外的无边大山和暮霭沉沉,的确是有些恐怖。 他缓缓从床上坐起,床板只是动弹了一下,外头立刻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然后便是极致轻柔的一声敲门,还带着一嗓子让宋北云起鸡皮疙瘩的呼唤:“宋大人……” “进来。” 门轴吱嘎一声打开,接着便是看到老五那张光头和满脸的笑容,他一边走一边点头哈腰道:“大人,您来之前也不先打个招呼。我巡路回来之后才听闻您身体抱恙,这不……刚吩咐手底下人去给您炖了只老鳖,稍等一会便能吃了。” 宋北云摆摆手:“我吃不得油腻的东西,你先坐。” “哎,好叻。” 老五缓缓坐下,但却只敢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甚至紧绷,那可是相当紧张。 “这几年路上的事都还好?” “一切都好,听了宋大人的吩咐,再加上韩大人的帮扶,这个镇子不就立起来了么。这帮人之前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大多都是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去年不是大旱么,又来了不少逃荒的灾民。” “嗯。”宋北云点了点头:“这地方你得好好经营下来,将来这就是只下金蛋的鸡。” “那是知道那是知道……便不要说路修成之后了,便是这来来往往的工程队便已是能将这个镇子养活的好好的。大伙儿都能吃饱吃好,也就没人去当山贼了。” 宋北云轻轻嗯了一声,转过身去躺在了床上:“你自己也小心着点,莫要让人给阴了,手中有聚宝盆,走夜路小心着点。” “嘿嘿,小人不走夜路。” “行了。”宋北云懒得跟这个笨人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去把话带给你家婆娘。给我端杯热水来,你就回去吧。” “哎,好嘞。” 热水递到了床头柜上,宋北云却没有回身,大门吱嘎一声打开又关上,他才又沉沉进入了睡眠状态。 不过没睡多久,大门就又被推开了,接着就感觉一阵凉风入了屋,接着便是一簇脚步靠近。 “听闻你是病了?” 被惊醒的宋北云抬眼看了看,发现却是韩姬,她一身寒气想来是连夜赶路而来。 “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 “你莫要给我说笑了,你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陛下定是要砍了我的。” “没事没事。”宋北云蜷缩着身子:“就是有些着凉,已经吃了药,睡上一觉就行。” “那不成。”韩姬伸过手去摸了摸他的头:“你额头滚烫,你感觉不出来?” 宋北云一愣,费劲的坐起身来伸手在韩姬额头上探了探,又在自己脑袋上摸了摸,眯起眼睛看着她:“你怕不是变了女鬼哦,冰凉。” “就你还是神医呢。”韩姬转过身去了外头,不多一会儿便那了一柄汤匙和一大碗艾水进来。 “趴下,衣服脱了。” “你别给我用什么邪术啊,我是医生我知道情况的。” 韩姬不由分说的上去将他的外套扯了下来,让他趴在了床上,接着用那汤匙沾了艾水开始给他刮起了背来。 “你这病症前两年多,许多工人刚进这秦岭大山,都如你一般沾染了湿寒邪气,刚起初谁都不介意,可后来因此死了许多人才觉得不对。”韩姬一边给宋北云刮痧一边说道:“后来请教了山中一清修道人,道人说这是山中风邪入体,若是不及时驱邪驱寒,铁打的身子都顶不住。” 宋北云已经被刮得满头是汗了,疼得他只能咬住那荞麦的枕头,哪里还抽得出嘴说话。 “你最少都得在这里休息三日,完全好透了才可再出发,不然你若是死在路上,我真的就完了。”韩姬认真的说道:“你死不要紧,别连累我。” 宋北云此刻已经疼得嗷嗷叫了,哪里能听见韩姬说的话来,很快便是连后背都被汗水湿透,身子也从糯软发热逐渐冷了下来。 这时韩姬又从外头取来一壶滚开的水泡了一碗花椒水,将那花椒水倒在毛巾上后直接敷在了宋北云的后背上。 “你这是要拔猪毛啊!” 宋北云嚷了起来:“老子……” “别动。”韩姬按住了他的肩膀:“过会子就会好了。” 还别说,这些土法子还真的是管用,宋北云很快就觉得通体舒泰了起来,虽然自己感觉是被腌的猪肉,但不管怎么样那种通透感是回来了。 他哼哼唧唧半天之后,伸手摸上了韩姬的大腿:“虽然没有以前好看了,但这腿还是好腿啊。” “呵,你别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你,我只是怕死而已。”韩姬也懒得管他:“哪怕你病怏怏的出现在陛 “别把佛宝奴说的那么坏。” “我跟随陛下十七载,你认识她几年?” “你赢了。”宋北云闭着眼睛乱摸着:“小韩啊,晚上侍个寝?” “呵呵,你现在有那能耐?” 宋北云愕然……那还真的是没有,这一天的折腾,半条命都快丢了,他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了。 “我便在隔壁,若是快死了,便喊一声。”韩姬将热毛巾撤走,再拉过被子盖住宋北云:“只要别死在这里,在哪里都行。” “你这女人好绝情,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你不考虑考虑你的身份。” “行啊,那你先把手放下去。” “不成不成,过过瘾也是好的。” 韩姬冷笑一声,径直站起了身:“你好好睡吧,莫要折腾。我这便离开了,晚上不可吃东西,睡一晚就会好上许多。” 763、七年10月19日 晴 标题时间应该是27和29日 -------------------- 洛阳,深秋。 佛宝奴已经抵达两日,但却没有见到宋北云,于是她便派遣人沿途去查询,发现宋北云正停驻在韩姬治下的小镇上,心中大为不满。 当日便八百里加急去质询韩姬,果然就没出韩姬所料,如果宋北云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是要被拉出去一刀砍掉的,因为明显陛下已经对她产生了很莫名的敌意。 接受完质询的韩姬来到宋北云面前,见到他正在悠哉的喝早茶,于是便面色不悦的说:“宋大人该启程了。” “着什么急么,这地方秋雨之后景色宜人,我多停留几日也无妨。” “你是无妨,我要倒大霉了。”韩姬冷冽的说道:“早晨陛下八百里加急质询于我,你若是再停留,陛下会认定你与我有些不齿之事,她必然要找机会除掉我的。” “不至于吧?” “我与陛下相识十余载……” 宋北云想了想,觉得的确是有这种可能,于是他站起身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那我这就出发吧。” “一路好走。”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么?” “我恨不得你根本没来过。”韩姬像赶瘟神一样把宋北云送到了镇口:“不送。” “那等我返程的时候?” “抱歉,公务繁忙。” “一百万贯!” 韩姬犹豫了……然后半晌没有回应,最后深吸一口气道:“可。” “你不配!” 宋北云说完,登上马车立刻催促道:“快走快走!!!” 车夫架马在已经完成的水泥路上狂奔起来,而没走几步就听到马车外头传来咚的一声,应是韩姬扔的石头,这逗得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 而看着他远走的韩姬也知道这人就是为了逗自己来的,也是好气又好笑的站在那,最后无奈摇头后也是翻身上马朝深山中走了过去。 上了这正道,速度自然就提了起来,不出一日便抵达了洛阳城外。 进入到了城中后,他第一时间来到和佛宝奴约定的地点,这是一处看似很不起眼的宅院,但其实内有乾坤,属于那种很典型的低调豪宅,虽然不大但一切都是按照顶配设置。 “这么早就把地暖开了啊?你不是怕热么?” 推门而入的宋北云见到佛宝奴后笑道:“这不是你风格啊。” “韩姬好玩么?”佛宝奴只穿着一截抹胸,露着大片的肌肤,眉心还点着鸳鸯红,看上去既雍容又华贵。 “什么好玩不好玩的,你这个人心眼也太小了。”宋北云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前些日子是大病了一场,就停下来休整了几天而已。” “我信你才有鬼呢。”佛宝奴一肚子怨气的说道:“若是你再晚两日,我就会把韩姬调离,调回京城内府去。” “然后想办法宰了她是吧?”宋北云撑着腮帮子说道:“你这人要不得。” “怎么?那要不要朕给你选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不行,身体撑不住。”宋北云摆手道:“少点。” 话音刚落,他就被佛宝奴踹了一脚,抬头看去也是迎上了佛宝奴愤怒的眼神。 “开个玩笑啦。”宋北云懒洋洋的躺在了地上:“不过大病是真的,不信你看看。” 说完他翻了个身,把衣裳脱了下来,露出后背那一道道紫褐色的印子,虽然现在已经不疼了,但看着的确是触目惊心。 看到他这副样子,佛宝奴手足并用的爬到了他的身边,跨过他的身子坐在他腰背上,轻轻按压着那些血印子:“怎弄成这副样子?” “都说了大病一场大病一场,你还要问问问,你非得等我死透了才听懂是吧。” “哦……” 佛宝奴多少是有些心疼了,轻轻的趴在了他的后背上,然后伏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那今日你就别动了,我自己来好了。” “喂……稍等……稍等一下!我还没吃饭……” 有些事终归还是躲不过的,毕竟阿奴姐姐也到了这个如狼似虎的年纪了,而且她心里还是有怀疑宋北云偷吃她属下,这不验证一下就不是实干派皇帝的风格了。 “还行。”佛宝奴拍了拍宋北云的脸便起身去清理了:“晚些时候,我去选址,你便四处逛逛好了。” “不让我一起去啊?” “你去来作个什么,那地方有许多人,不少人都认得你。莫要凭空添了麻烦。” 宋北云沉思了片刻:“所以你把我骗来就为了过瘾是吧?” 佛宝奴没有说话,只是咯咯的笑。 “你们这些当皇帝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对了,你知道么?”佛宝奴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走了出来,头发也扎了起来,脸上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也都被抹了去,倒是干净利落了许多。 宋北云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前些日子金陵王家彻底失势了,他们想迁入曲阜跟孔家合二为一,但被孔家给拒之门外,之后这件事败露了,文圣公的名号被赵性给剥了,还削去了他们家的供奉和田地,没收了家产,在朝中当官的一批也受了牵连被贬了一地,就在中秋时候吧。” “早有预料,他们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宋北云双手枕在脑后:“赵性对他们家的恨,比杀了亲爹还要多,不抄家灭族就已经是给那些士大夫一个面子了。” “不过孔家也不好过呢。”佛宝奴一边说一边穿上了宽松的秋衣:“因为南方士族跟他们逐渐断了联系,北方么又没什么成气候的家族,他们如今也是独木难支。” “还早呢,等我破魔三件套上全了,世上就只有科先生不再有老夫子,就连孔圣他老人家也要加入到科先生的阵营里去了。”宋北云躺在那笑道:“不急不急,天下之大势,不可逆转。” 佛宝奴笑了起来,然后将一只脚丫子摆在了宋北云的面前:“好看么?” 她的五根脚趾上都涂上了粉色半透明的指甲油,里头还有星星点点的金粉,十分的少女心。 “你好闷骚。”宋北云捏住她的脚揉捏了一会:“外头穿着一身秀纹暗金黑龙袍,里头却是这种粉红色冒着小泡泡的模样。” “嘿嘿……”佛宝奴收回了脚:“我看那些个女子还能往手上画呢,我都不行,只能画在脚上了。” “其实你那些大臣十个里头有八个知道你是女人吧?” “知道归知道,事实归事实。”佛宝奴叹息道:“本就得位不正了,再来个女儿身,怕是北方要造反的。这种造反你还不能帮忙,若是你插手那更完了,非得天下大乱不可。那些人为了自己有官当,我别说是女人了,我便是条狗也是无伤大雅。” “叫两声。” “偏不!” 佛宝奴踢了他一下,附身穿上鞋袜并拍了拍他的脸:“我出去忙了,你自己乖乖的出去玩玩,洛阳城里还是挺热闹的。” “有我长安热闹?” “去!”佛宝奴啐了他一下:“晦气。” 躺在那的宋北云听到外头的关门声,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药渣一般,被人用完就扔到了一边,心中多少是有些悲凉,但也没什么办法,谁让那娘们是个事业型的呢。 可既然都到了洛阳,不去尝尝洛阳水席那可是一大憾事,毕竟据说这洛阳水席可是前唐袁天罡传下来的名菜。 很快没吃饭的他便来到了洛阳的天上坊,他特意转悠了一圈,这一次终究是没见到那个命里注定的冤家,他这才放心的坐在大堂之中点起了菜。 “客官……您一个人点水席?” “不行?” “倒不是不行,可这水席有前八品、四镇桌、八大件、四扫尾,共二十四道菜。您吃不完啊……” 宋北云这也犯难了,这的确是有些太多了点,于是他仰起头问道:“能想法子给解决一下么?我既想吃水席又不想铺张浪费,你有什么好法子?” “等我去问问掌柜的……” 伙计退下之后,没多一会儿就见一个男人走到了他面前,听到他的要求之后却也是犯难了起来,犹豫半晌之后才开口道:“客官,我们天上坊的宗旨便是尽可能满足客人的需求,但您这般要求的确是第一次……不过刚巧,这几日刚巧从南方来了一位大掌柜巡视,我去问问他吧。” 宋北云点了点头,继续等了下去。 这又过了一会儿,那掌柜又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东家!” “我……”正在吃干果看报纸的宋北云手一哆嗦,抬头看去:“你……” 这……这可不就是那个冤孽么?宋北云看着他,他也看着宋北云,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古怪。 “你真他娘的是个冤孽……” “大掌柜……这位是?” “你先去准备吧,既然这位客人要水席,你便该碗为碟,一道菜一碟子便是了。繁琐虽是繁琐一些,但却能让客人吃个尽兴。” 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厮了,布置工作起来还真的是一溜一溜的。 等到这里的掌柜离开,他便站到了宋北云的身侧:“东家,您怎的也来洛阳了。” “罢了……”宋北云摆了摆手:“我是走到哪你就跟到哪是么?” 那家伙却是嘿嘿一乐:“我去年腊月被提了天上坊的大掌柜,现在得各处四处巡视。这一年来我已是走了大半地方了,却是没想到今日能在洛阳遇到东家您。” “唉……”宋北云叹了口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门口迎宾的小厮,如今却已是大掌柜了。” “承蒙东家照应。” “别谦虚了,这明摆着是你自己有能耐。”宋北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刚巧这也算他乡遇故知了,来坐下一期喝两杯吧。” “承蒙东家不弃。”他拉开凳子坐下,眼中居然有泪水涌出。 “吃个饭你哭什么?” 他轻轻摇头道:“东家,您许是不清楚,小人这些年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终究是有能跟东家您这般的人物同桌吃饭了,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 “嗨……我以为多大点事。”宋北云笑着摆手:“不过也倒也真是不容易,你儿子怎么样了?狄青。” “已是三岁了,正去了启蒙班跟着先生读书呢。” “好啊,下次有机会带来让我瞧瞧。” 而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喧闹之声,声音很嘈杂,打断了宋北云和大掌柜的对话,这让大掌柜不由得眉头一皱,起身道:“东家,我去瞧瞧是何人胆敢扰了您的兴致。” “罢了。” “不成,东家。您宽宏大量,可其他客人可未必有您这胸襟,若是任由那些人在门口吵嚷,岂不是砸了咱这天上坊的招牌?” 764、七年10月29日 晴 百无一用是书生 外头嘈杂渐消散,那小子重新回来坐定。此刻菜碟已是满桌,看着不少但每道菜的量都不大,仅够吃了几口,他给宋北云斟满一杯酒,便静静的坐在了那里不动弹。 “为什么不动筷子?” “东家在上,小人怎敢。能与东家同桌一席,便已是蓬荜生辉了。”他笑道:“况且小人刚吃了没多久,也不饿。” “好的没学到,这撒谎的臭毛病却是学了个通透,现在才是个什么时辰?”宋北云嗤笑起来:“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下这许多,你也知我不喜浪费。况且也可陪着我喝上几杯,毕竟这一年才见了这么一回。” “那多谢东家了。” 他小心翼翼的吃着,用的还都是公筷,只要宋北云杯中的酒水一空立刻倒满,动作轻柔,行为异常的讲究。 “对了,刚才外头吵嚷个什么劲?” “不过是些年轻书生在欺凌人罢了,小人去将他们驱散便回来了。” “这帮人书没读什么,这恶习倒是一代传了一代,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宋北云笑道:“倒是你,这些年我也算是看着你长起来的,你反倒是愈发的像个读书人了。” “东家过谦了,我不过就是闲暇时在夜校中跟着先生识字,粗浅的看上几本书罢了。” 宋北云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这家伙绝对不止仅仅识字那么简单,能在二十对岁的年纪成为大掌柜,光靠小聪明是绝对不可能的,这里头肯定跟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的奋发努力脱离不了关联,毕竟想要人前显贵,必定人后遭罪。 即便是宋北云自己当年都不外如是,自己身为穿越者所写的卷子所练的字所读的书那都是用一箱子一箱子的,更何况这样一个出身底层的普通人呢。 两人聊了一阵,这大掌柜越聊越觉得自己这位东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管是学识还是见识都远远不是他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名士能比得的,有时一句话便能让人有茅塞顿开之感,到底不愧是纵横各国无可匹敌之人。 “东家,这顿饭照例还是我来请您。” “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宋北云起身道:“下午若是闲来无事便随我在这洛阳城里转转,我初来乍到的,有些人生地不熟。” “东家请吩咐便好,我自是无不听命。” 洛阳城到底是比不得长安城,见惯了长安的风华,再看洛阳便是不过如此,不过这里有一点是很厉害的,那便是洛阳的高门大户远比长安要多,年代的积累和这些年辽国重心的西迁,导致这个地方成为了辽国新旧贵的聚集之地。反观长安却成为了庶子寒门无名百姓的龙门之地。 不同的化根底造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氛围,长安就像是一位乡下来的小姑娘经过自己的能耐在城中站稳了脚跟,眼中有光但却带着几分底蕴不足的胆怯。 而洛阳就像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身上穿着华贵的裘,举手投足都是规矩、都是教养,只是眼神中少了几分神采,若是长姑娘和洛姑娘在街上偶遇,对视一眼后恐是要互相羡慕的。 长姑娘羡慕人家的家底渊博,洛姑娘羡慕人家的青春活力。 不过怎么说呢,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未来终究是青春者的,所以让宋北云来选,他一定会坚定不移的选择长安这座破后而立的新城。 “东家,前面便是牡丹园了,也不知是不是东家有福气,此时节刚巧是牡丹盛开之时,倒不如进去一赏风采。” 宋北云来到牡丹园的门口,发现上头的牌匾题字居然还是白居易之手,匾下两句诗曰: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哈哈哈,白居易的题字配了刘禹锡的诗,一个字绝。”宋北云竖起拇指:“会玩。” 说罢,两人便要往前走去,但刚走没几步便见到有不少人在牡丹园外题诗卖画,宋北云倒是起了兴致,闲庭信步的浏览起来。 这里的人大多都是穷书生模样,靠卖卖他们自己画的牡丹来换些散碎银两,一张绝美牡丹图不过百多,再加上装裱也不过两三百钱,买来送人也罢自家悬挂也好都是极好的。 “给我来一张。”宋北云用扇子点了点一个摊位,对那作画的书生说道:“要黑牡丹。” 那书生刚打算开口询问,听到黑牡丹却是手中一抖,苦着脸说道:“兄台何苦为难在下,这黑牡丹哪里是我等能花的” 辽国以黑为贵,黑牡丹便是花王,其中寓意便是当今圣上,这若是随便一个书生都敢往外卖花王画像,怕是要吃个大不敬的罪名的。 “罢了罢了,就来个白牡丹吧。” “好嘞,兄台稍等。” 而就在等画作之时,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声的求饶声和殴打嘈杂之声,宋北云放下一贯钱后便转身去往了那嘈杂的地方。 这过去一瞧却是发现有七八个人正在围殴地上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那被打的人也不敢还手只敢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那打人者一边打还一边骂道:“可恶的宋狗,来这地方赚钱也不跟爷爷打个招呼,你怕是瞎了狗眼!” 旁边随他一起打人者还附和:“不开眼的宋狗,打死了活该。” “就是,这宋狗就该死。” 宋北云的脸抽了几下,扇子啪的一声就展开了:“老子这暴躁脾气!” 说完他上去一脚就踹翻的那为首的人,然后回头三拳两脚就将那些人打了个人仰马翻,痛哭流涕。 “哪来的狗东西敢在这地方跟你爷爷我动手?你有能耐别走!” “别放狠话。”宋北云扇子一扇:“滚去给老子喊人。” 看着那些人跑远,他站在那个挨揍的书生面前:“你挨揍好歹反抗一下嘛,哪怕一刀捅死一个呢?” 地上的那人看得出来十分瘦弱也十分胆怯,他听到宋北云的口音后才敢将护着头的手放下,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道谢起身便弓着身子往前跑。 “唉,你这人好歹道一声谢吧?”宋北云的小跟班拦住了他的去路:“我东家帮你打抱不平,你便是这般?” 听到这样的质问,那书生才转过身子,低着头朝宋北云的方向抱拳道:“多谢相助” “等等!” 宋北云突然叫住了要转身逃跑的书生:“站住!” 那书生立刻站定了脚步,等宋北云走上前后,将他弓着的身子提溜直了起来,看到这人的长相,宋北云惊愕的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 说罢,他头再次低了下去,神情狼狈不堪。 “王兄,你怎的落魄到如此地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左柔的未婚夫,那个王家的大少爷,当初因为宋北云的陷害他被赵性扔到了浙江去,但却没想到他居然辗转来到了洛阳,而且如此狼狈。 “这位兄弟,你认错人了真认错人了。” 这王家少爷矢口否认自己的身份,但他化成灰宋北云都认得,于是便上前拉住了他:“王兄!” 而这么一拉,他的衣裳卷了上去,宋北云发现他在这深秋时节居然只穿了一身单衣,而且胳膊上满是淤青,看模样应是被人毒打过的样子。 他刚要发问,却发现之前那些人居然带了人回来了,宋北云对那冤家说道:“这是我熟人,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去处理一下这些狗东西。” 说完,宋北云从路边的摊子上抄起一根支棱雨布的棍子就走了上前:“老子今天让你们见识一下君子六艺。” 那根手臂长短的粗木棍在这一刻就化成了陈浩南从铜锣湾砍到湾仔的长刀,杀入人群就将那些个洛阳城里的泼皮给打得是人仰马翻。 而就在对面人越来越多时,宋北云一声口哨吹出去,隐藏在人群中的十余名护卫抄家伙就一拥而上。 街头混混遇上大内高手,战况自然不言而喻,三四十人不消片刻便被打了一地,哭喊着失去了战斗力。 不过就像电影中的场景一样,洛阳城内的巡防虽然晚到,但终究还是来了。 官府中的人将宋北云一行人围了起来,那些官差气势汹汹,而宋北云只是将棍子往旁边一扔,指着那些人喊道:“去喊你们主官来,就说大辽临安侯在街上遭遇刺客!” 听到他这样喊,那些官差也是惊了一跳,虽然他们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也无法核准他的身份是不是真的,但他们也没办法证明他是假的不是,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主官找来。 这巡防主官听到这事之后,人都快炸了。今日陛下就在城内与南北两院大王为新皇宫选址,这斗殴若是惊了圣驾,他的狗头不保。 所以不管那临安侯是真是假,他都必须要亲自过去一趟。 在等待巡防长官到来时,宋北云再次来到王家少爷面前:“王兄,你不认得我了?” “这位兄台你真的认错人了。” 765、七年10月30日 晴 王家少爷怎么会认不出宋北云呢,他不光认得出宋北云,而且他当时在说第一句话时就已经认出来了。 可认出来又能如何,他已经不再是王家的公子,甚至王家都已经不复存在。他现在只是一个跟着同乡来到洛阳讨生活的穷书生,靠给人写字画画为生。 而那当年一起寻欢作乐的人,如今却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宋北云,叫他如何敢去相认?甚至曾经的未婚妻都成了辽国的皇后,而他却只能像条狗一样差点被人打死在街头。 “王兄,你先别做声了。等会我带你去医馆。” 说完,宋北云眉头一皱,对着身边的护卫说:“去,给我通报辽国皇帝,就说大宋特使宋北云在辽国的大街上遭人刺杀,我要个交代!” 对面的官差一听也傻了,这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刚才还是大辽临安侯,现在怎么就成了大宋特使了? 旁边的护卫自然是不由分说的离开通报去了,现在就看究竟是谁那边先到了,要是巡防长官先到,他们这帮人还能有好果子吃,要是……呵呵,他宋北云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当街辱骂被人辱骂为宋狗,他可不能忍。 一头是巡防的官员捂着帽子在往这里跑,另外一边则是护卫已经单膝跪在佛宝奴面前汇报情况。 刺杀宋北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佛宝奴人都炸裂了,这要是真出了这种事,他宋北云还能放辽国一马?不存在的,那人可是出了名的见缝插针、雁过拔毛,不管成功不成功,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辽国脱一层皮。 “怎么回事!” 佛宝奴怒斥洛阳太守,那太守人都傻了,这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宋国特使来啊……更别提什么刺杀了,谁没事去刺杀宋北云嘛,那人凶名在外,辽国上下不管是官方组织还是民间组织,听到这个名字头皮都发麻,还刺杀? “真是混账。”佛宝奴拂袖走出殿堂:“摆驾。” 不过就在她要去了解情况时,又一名宋北云的护卫赶到了,告诉佛宝奴这是一场误会,如今误会已经解开,不过就是几个泼皮当街辱骂他为宋狗罢了,不是刺杀。还说宋大人会在稍晚时候问陛下讨个公道。 佛宝奴仰着头看了半天天空,无能狂怒。要被宋北云讨说法,他能放出什么好屁?恐怕又是一番麻烦。 “陛下,臣去看一眼吧。”南院大王金郎自请道:“我与他还说得上话。” “嗯,去吧。太傅多多留心,那人奸诈油滑诡计多端。” “臣心中明了,多谢陛下。” 佛宝奴见到南院大王离开,当下冷哼一声后对洛阳太守道:“还说是洛阳是开明之地,要我看你这洛阳开明到狗身上去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洛阳太守当场就给佛宝奴跪了。 佛宝奴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而宋北云此刻坐在台阶上,面对着巡防的长官满脸的冰霜。 那长官不住道歉,但宋北云可不是几句抱歉就能摆平的人,他今天不等到一个说法,绝对不会离开半步,即便是那些泼皮都已经被抓了起来。 很快,南院大王纵马而来,看到宋北云之后他便翻身下马,抱拳拱手道:“宋大人,好久不见啊。” “哦,原来是萧大王。”宋北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什么风把王爷您吹来了?” “哈哈。”金郎干巴巴的赔笑道:“北云自是南风呀。” 宋北云起身拍了拍屁股:“王爷,既然您来了,我可是要向您喊冤了。” 金郎的威势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一来其他人都齐刷刷的后退了好远,而他往前一步走到宋北云面前小声道:“宋大人,差不多行了,多少给陛下些面子。” “我要不给她面子今天就不是这个场面了。”宋北云也小声道:“我就问问,当着我的面喊宋狗是个什么罪过。” 金郎闻言脸色骤变,宋狗么……谁还没喊过几句,即便是陛下生气的时候都要骂上几句宋狗。但当他面喊,除非是关系极好者,否则天王老子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才行。 皇帝都不敢喊的话,在他们这帮泼皮嘴里喊出来了?这可不就是外交纠纷了么。 “这样吧,王爷我也不为难你,你就从让我从哪头论吧。从辽国侯爷这边还是从大宋使节这边。” 金郎倒吸一口凉气:“嘶……”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就现在来看,内部事情比较好消化。 “从辽国论吧。” “那行。”宋北云叉着腰:“洛阳教化有问题,以下犯上稀松平常,我现在就要去觐见陛下,整顿洛阳学风,查办洛阳三百一十四名学官!” 南院大王心惊肉跳。 整顿学风、查办学官?那还了得,洛阳是旧贵族的自留地来着,这里一处的学官就占了整个辽国的五成还有多,说白了就是皇权和这些贵族的一种妥协,几乎这里每一家大户都会摊出一个学官来,学官的作用就不用提了,自然是为保举当官的名额,所以在辽国子承父业者数不胜数,超过七成官员都是这样晋升而来,真正科举……明经占了七成、历法两成,只有一成是进士科选拔。 查办学官就是查办贵族,要翻天的! “我拉下老脸求你一句,差不多行了。” “你以为我来洛阳是干什么的?”宋北云凑到他耳边:“杀人。” “杀谁?” “杀地痞无赖不成?”宋北云冷笑一声:“不论如何这人都是要杀的,强赋罪名也好证据确凿也罢,别说有人当街骂宋狗了,就是他在城外三十里拉了一泡屎,这说查他们就查他们。” 说着,他指着旁边不远处的王家公子说道:“那个废物你看到没?” “嗯。” “那是大宋文圣公的孙子,我就打算从他身上下手。这真是想啥来啥,想吃奶来了妈妈,想娘家的人,孩子他舅舅来了。”宋北云笑道:“我一开始还不知道从哪下手呢,现在倒是有个机会了。” “你是打算……” “壁垒最脆弱的地方是哪里?” “上头?” “里头。” 宋北云打了个响指:“王爷,你是保皇党,咱们是自己人。” “懂了。” 南院大王往后退一步,朗声道:“今日之事,还请宋侯稍安勿躁,我定然会禀明陛下彻底查办,还请宋侯静候佳音。” “多谢王爷。”宋北云拱手抱拳轻轻鞠躬:“那今日我便先行告退,我那好友还等着去看郎中呢。” “那请宋侯自便。” 南院大王一招手,所有人都跟着他离开了原地,而那巡查长官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见到人都走干净了,宋北云回到王家公子身边,查看了一番他的伤势,然后叹气道:“王兄,我定要为你讨个公道。” 那王家公子见宋北云这番情谊,又想到自落难之后,那些曾经的狐朋狗友没有一个愿意接济他,一时间情难自已哭出了声音。 “好了,王兄。我先带你去寻个郎中,然后今日我做东请王兄喝上几杯,好好叙旧。” 宋北云带着这位王家公子先去包扎推拿了一番,然后再带着他去往了天上坊。 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吃相,仿佛好几日没吃上一顿饱饭一般。宋北云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当年那个一掷千金的王公子,如今成了这副样子,而始作俑者居然就是自己。 甚至于到了这副样子,自己还是要利用他。 但这世道,终归是要吃人的,白莲圣母是没办法在这个世道好好活着的,要怪就只能怪他好巧不巧生在了那户人家中又好巧不好巧的能有资源让人用上。 同情么,那是真同情。但是用不用他当鱼饵,那也是要用的。 世上本就不是非黑即白,宋北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但这都不重要,伟光正的事留给伟光正的人,光与影交织才是自然的规律。 “王兄,怎就落得这个样子,唉……” 王公子闻言,一边吃饭眼泪一边汨汨而下,他想说话却舍不得嘴边的美食,一时之间样子却也有些滑稽。 “不急不急,你先吃。”宋北云对身边的大掌柜说:“劳烦去弄几件新衣裳吧,要秋衣厚实一些。” “好嘞东家,我这便去置办。” 再回头看着像狗抢槽一般的王公子,宋北云再次长叹一声:“王兄啊王兄……慢些吃,不够还有。” 宋北云很少羞辱人,因为羞辱没有任何意义,阴谋诡计可以使,但羞辱这种事实在掉价。有能耐去让更高层次或者大家地位相当的人吃瘪受气,跟那些落魄者耀武扬威算什么能耐。 “宋……宋大人……” “唉,不用叫我宋大人。我们本就是旧相识,你一声大人将你我拉远了十万八千里。”宋北云摆手道:“就如当年在庐州府时一样,喊一声贤弟吧。” “宋……宋贤弟。我苦啊……” 766、七年11月1日 晴 王少爷的苦到底有多苦,这东西其实冷暖自知,但对于他来说肯定是世上最苦最苦了。 从王孙贵族急转直下成为发配罪人,之后家中顶梁柱纷纷倒塌,最开始能庇护自己的姐姐突然病故,前两年最后一个能庇护的祖父也撒手人寰,后来更是全家被抄,最后流落异乡备受欺凌。 可以说前半辈子他享了多少福,这后半辈子就吃了多少苦,寄人篱下、遭人欺凌,在浙江时不管如何还能吃上一口饱饭,而来到这辽国讨生活之后,却是三餐不饱,惶恐终日。 曾经的锦衣玉食只能在梦中出现,更不用说娇妻美妾之类的痴心妄想,甚至至今身体上还残留着当年服食五石散的副作用,整日精神萎靡、昏昏欲睡,眼看着日渐消瘦。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幕幕,回想起来就如一把刀子在割他的心,每每动容处便是潸然泪下。 “前些日子我来洛阳之前,特意寻访了一番当年旧友,可可他们” 王公子抹了一把泪水,愤恨扶着桌子:“嘿呀有人避而不见,有人视我如猪狗,甚至那蒋兴良就是那个当年吃我的用我的,整日自称我之鹰犬的蒋兴良,我说即便是不好接济,给我取几块饼来吃总行,他却是拿了百块饼让我来吃,若是吃不完漏一块便是一顿毒打。这人,该死!该死啊!” 原来这“喂公子吃饼”的故事还真的是能发生在现实里啊,宋北云听完也算是涨了见识,他知道世道很坏,但没想到坏就罢了却还如此下作。 坏事他也没少干,但这种事他肯定是干不出来的,因不屑所为。 “后来我一路乞讨来了洛阳,本想投奔洛阳的姑妈,但来此地之后才发觉,姑妈五年前便已是病故。我身上又没了盘缠,只好在一处破屋内跟几个乞丐同住,平日里都靠给人画画写字赚一口吃食。” 王公子委屈的撩开袖子:“这身上的伤便是那些人打的,他们说我是宋人,不配住在洛阳。” 宋北云轻轻点头:“这件事我肯定要为你讨个公道回来,你且安心。我先在这里给你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之后的事情,你我从长计议。” “北云贤弟呜呜呜呜”王公子有感而发却又是泣不成声起来,最后甚至是捶足顿胸,看着好不凄惨。 等他哭够了,宋北云才帮他倒上了一杯酒,王公子抿了一口酒水道,颤声道:“若没遇见你,我要么被他们打死,要么冻死在破屋之中,死活是过不去这个冬了。” “王兄莫要如此,天无绝人之路。” “宋贤弟,这些年我算是看清的人情冷暖,看透了这世道。”王公子用那喽嗖的破衣裳擦了擦鼻子:“人情不过三杯两盏,唉不过今日遇到宋贤弟,我才知道贤弟为何能够位极人臣,到底是心胸豁达、为人宽厚。以后若是再有人说你半句不是,我必当上前与之理论!” “哈哈,王兄大可不必。”宋北云笑着摆手:“天底下最难防的便是悠悠之口,他们说便是让他们说去,说破了天我也不缺上半两肉。” 正说话间,大掌柜回来了,他恭敬的站在宋北云面前道:“东家,衣裳都已备好了,而且我还擅作主张为这位公子寻了一套宅子,钱已经付了,那地方原本是个举子的宅子,后来那举子高中异地为官去了,宅子便空置了出来,到手也算便宜,地段也不错。而且环境清幽,也算配得上这位公子的气质。” “那怎么能让你破费?”宋北云仰起头说道:“多少钱,我上账拨给你。” “东家,您这便是瞧不起我了,若是没有东家、没有这天上坊,小人如今也不过就是个在村野里放羊牧牛之人,哪能有今日成就。莫说是一间宅子,便是让小人肝脑涂地也不过如此。” “嘿,你这厮,难怪能当上大掌柜。”宋北云笑着摇头道:“行吧,算我欠你个人情。” “多谢东家!” 宋北云接过衣裳递给王公子:“王兄,换上吧。咱们去瞧瞧你那新宅子。” 王家公子迟迟不敢接,脸上却是犯难道:“宋贤弟这怎么使得,愚兄今时不同往日了,怕是还不得你的情了。” “哈哈哈,王兄客套什么。当年王兄一掷千金,让我好好长了把见识,我上半辈子吃过最好用过最好的都是王兄请的,今日王兄可就莫要跟我说这些了。” 这王家公子听完就只是哭,仍是那一副三杆子打不出个屁的模样。 三人乘着马车来到这宅子面前,地方不大却很是有股子书卷气,虽是和当年王家的大宅没办法比,但比之现在他住的那个破屋却是有云泥之别。 虽然宅子只有一进,但小院清幽,院中还有一颗银杏树,这个时节满地金色叶片,赏心悦目。 “王兄,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这可太满意了。” 宋北云点了点头:“那既然王兄不嫌弃,你便暂先委屈在此吧,明日我再来与兄探讨公道之事。” “不委屈不委屈”王公子摸着那崭新的软乎乎的棉花被褥,还有刚被收拾的一尘不染的书架,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年还是少爷的时代,即便是已经哭肿了眼睛,泪水却仍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东家,我已聘了些丫鬟小厮来服侍这位公子,晚些时候应是到了。我已经给足了五年的工钱,不用这位公子费心。” “还是你想的周到。”宋北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摞钞票递给王公子:“王兄,此番我身上没带多少钱,这些你先拿着,等下次我来时再给你带些来。” 要是当年这王公子其实是看不上这三瓜俩枣的,毕竟看上去厚实但其实都是五贯十贯的散钞,他以前出手可都是百千贯,阔绰的让人目瞪口呆。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最落魄时三百就要活两个月,知尽了人间冷暖再看到这些,无异于便是沙漠中的一汪清泉。 宋北云告辞走出门外,来到马车上他就开始闭目养神,他不说话大掌柜也不说话,两人一路安静到了目的地。 “对了。”宋北云在大掌柜下车前睁开眼冷不丁的说道:“明天去帮我张罗点事。” “东家您说。” 宋北云略微思考一番:“明天你去寻一些外地读书人,就说洛阳出了霸王,目中无圣人,霸凌孔家后人,至于中间怎样添油加醋,你便说去。” “小人明白,东家还有何吩咐?” “最好是再能找到坛地位比较高的人给山东孔府写一封信,就说孔家外姓子孙在洛阳遭了欺凌。” “您是说那王家公子?可是王家不是已经”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宋北云轻描淡写的说道:“孔家这几年地位明显不如从前,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他们要是不作为那定是要遭人瞧不起。不过这件事我不能出面,所以得你来。” “懂了,东家我这就去张罗。” “辛苦了。” “这算什么事呢。” 大掌柜为宋北云办事自然是心甘情愿,先不说自己,就是他儿子都受了宋北云的荫庇,光是一手题字就让一个三岁的孩子能够享受到大宋最好的教育。而且因为这一层关系,他才能够在众多候选人中被推为大掌柜。 所以对他来说,宋北云其实就相当于再造之功,这点事小事又能算的上事? 两人分别之后,宋北云回到了住处,见到了正坐椅子上看书的佛宝奴。 “你啊,总是能给我闹出点新花样。” “不要?那明天我就回去了。” 佛宝奴横了他一眼:“行,你说的算好了吧,这件事我不管了。” “不管可不成,你还得最后决断呢。”宋北云晃着手指说道:“几百个学官,辽国上下都是这种子承父业的官员,再过几年就烂到骨子里了。” 佛宝奴不回答,只是仰起头说道:“我想儿子了。” “想儿子?那过年去长安。” “我安排一下时间。”佛宝奴叹气道:“昨天做梦都梦到宝宝了。” “别废话了,赶紧睡觉,明天还有好多事呢。我可是耽搁了手头上一大堆的事过来帮你的。” “知道啦。”佛宝奴站起身挽住他的胳膊:“侍寝要不要?” “今日我乏了,你自己玩。” “自己玩!”佛宝奴狠狠拧了他屁股一下:“朕跟你好声好气商量,你以为朕好欺负?走,进屋!” 第二日一大早,佛宝奴刚穿着男装出门时,就见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人,而大掌柜却从头到尾不敢抬头看她。 “找宋北云的?” “回禀陛下,是” “你知道我啊。”佛宝奴轻笑一声:“那就是他的心腹咯?进去吧,他在里头。” “谢陛下。” 一声心腹把大掌柜说的心花怒放,而至于他怎么认识的佛宝奴,其实真的不难,因为昨日宋大人身上的味道和这位身上的味道一样,而且这人穿着黑色的便服,但腰间的玉佩可不是凡物。 女扮男装、亲王或以上之上、身上有特殊香味、跟宋北云关系亲密,这一系列的线索都不用怎么组合,大掌柜这种见多识广的人自然就能一眼看出了。 他走进屋中,也没有惊扰宋北云只是静静的等着。 767、七年11月3日 晴 散入秋风满洛城 “凭什么!凭什么会如此?百姓缴纳赋税却不得念书?宋北云宋大人说过,世间权义本就应相衡,不存在只有权力没有义务的事情,也不存在只有义务没有权力的事情。” 就在宋北云累得浑身瘫软睡懒觉时,金陵城的第二次救国会会议上,一个广西学子义愤填膺的砸着桌子。 会议仍是赵性主持,各方人员畅所欲言,有愤怒有清醒也有对天下未来的思考。 “这一条,必须改!通过读书改变自己命运,本来不需要分什么王公贵族、平头百姓,努力者就有资格!” “周先生,冷静,冷静。” “我冷静不了!” 这位广西周先生本名周适,严格说起来是今年秋闱的新科状元,但在殿试时他起身罢考,后被赵性单独面谈,然后就被吸收到了这个救国会里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发表讲话,虽然年纪不小但胸中的愤怒如火,在会上接连讲出了十四条不合理之处,处处直戳人心。 “我曾连续追读新报上转载的飞花令和击鼓传花,上头写过史书上满眼都是吃人。我问问各位,谁是吃人的人?凭什么有些人就能吃人,又凭什么有些人就要被人吃?这公平吗?这不公平!” 赵性赶紧抬起笔记了下来,他在这里好像根本不是个皇帝而是个书记员。 这时江苏陈愈起身道:“我同意周先生之言,要改变国之现状,绝不能假手于那些官吏、富商、世家、贵族,他们正是吃人的人,他们不会为了公平而舍弃那到手之物。我们要让百姓醒来,让麻木不仁、得过且过的百姓醒来!” “可是陈先生啊,你有想过怎样让百姓醒来么?”江夏胡淮同起身叹息道:“官家、朝廷、宋大人不止一次试图通过改革来让百姓读书写字,可这在城镇之中还有些用,一旦入了乡村却是寸步难行,乡绅之毒流窜于我大宋我中国的全身,想要割去势必伤筋动骨,就此时此刻,请问陈先生、周先生,谁能伤得起?” 一番话让火爆的长眠迅速降温,而赵性仍在旁边奋笔疾书,他不是提出问题也不是解决问题的人,他就是负责收集问题的人,将这些问题收集整理之后,再递交给青龙苑当成课题来研究,这就是赵公子的任务。 “我认同先下朝廷的政策,以青年之火燎燃我中国之魂。乡绅之毒的确流窜全身,但却也并非是非伤筋动骨不可。” “哦?还请听冯先生高论。”胡淮同抱着胳膊看着站起来的希才,虽然很不服但这位江淮大户冯家出来的子孙还是有些眼力的。 “高论不敢当,我倒是有个想法也不知各位是否愿意一听?” “请说。”赵性点了点头:“大家畅所欲言嘛,不要有顾忌。” “多谢。”冯希才点头道:“我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在科学院中学习数学,其中一门学科名为几何。其中有个概念我十分喜欢,那便是点线面之说。这点便是所有图形之基础,线就是由无数个点连接而成。面就是由无数条线所组成。我们便用这个思路延展下去,我们将乡绅与乡绅之间进行分割,在薄弱处构建出点,再逐渐将这些点汇聚成线,最终线逐渐多起来,也便成了面,循序渐进、逐个击破。” “那冯先生,这第一个点该从哪里点起呢?” “我认为应从繁华之地着手,以城带乡,分割出于以往断然不同的剖面,将各个城市收拢其下县区,统而治之。就比如金陵城为一个点,庐州府又可为一个点,杭州城再为一个点,这三处本就乡绅薄弱之处,我们逐渐让他们脱离以往的概念,逐渐收拢其权力分布,剥夺其说话的份量,再徐徐图之。” 赵性点了点头,刷刷刷的开始写,然后又听这冯先生继续说道:“再者可以更改一下应试录用之法,不论是谁都必须从最下层一步一步提拔上来,先让他们去乡村之中,若是干不好这一辈子就留在那里好了。” 这一点跟宋北云那句“把读书人都扔到乡下去”异曲同工,赵性觉得多少有些道理,提拔机制的更改可以让更多突出的人崭露头角,但这个政策之所以搁置,就是因为其中还有很多暂时想不到解决办法的问题。 比如张三就是个心无建树的人,他被投放到乡村之后,他也不想着升迁,于是就跟当地乡绅勾结一气专心敛财,这不但帮不到当地的发展,还变相增加了当地百姓的负担。 所以虽然这个冯先生的话有道理,但的确是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这场会议要持续两天,所以不着急,慢慢讨论。而宋北云那边却已经醒了过来,披着衣裳来到了堂前。 他看到大掌柜已经在那等着他了,宋北云点了点头问道:“挺早。” “东家,方才是陛下让我进来的。” “没事。”宋北云落座,伸手道:“自己倒茶吧,不用太拘束。” “多谢东家。”大掌柜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一口喝干后说道:“作业我联系到了几位来洛阳这边治学的大儒,他们听闻此事之后大为震惊光火,决定联名写信去山东,相信过几日便能有答复。” 宋北云点了点头:“不错。” “还有便是我已经让人暗中散播谣言,就说曲阜孔家多姓家奴不配统领坛,如今应有洛阳取而代之。” “这个倒是有些草率了。” “东家,这并非无风起浪、空穴来风,这些年洛阳掌控了辽国一半多的学官,如今势头远比曲阜风头更劲,两方也积怨许久。”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这功课到位啊。” “不过都是一些食客言论,得空我便记录一下罢了。” 是啊,食客言论。能在天上坊喝酒吹牛逼的人绝对不是在那些低级馆子里喝了几两黄汤就吹自己睡过几个娘们的水平,他们即便是吹牛也是有些内容的,只要细致的筛选总结,光论情报的话,一个连锁的饭店绝对不亚于一个专业的情报机构。 那现在看来山东那边和洛阳爆发一场政治战争也不过就是时间上的问题了,而王公子挨揍恐怕就是导致冲突的导火索。 宋北云的手指在桌子上嗒嗒的敲着,敲了一阵后他坐直了身子:“走吧,昨日兴致被打扰了,今日再去赏花。” “一切都听东家吩咐。” 就这么混了几日,宋北云觉得洛阳也没什么好玩了,然后他突然开始朝辽国发难。 他先是以辽国侯爵之名给佛宝奴上了一道奏疏,里头痛斥了一番辽国现在的化境地,然后又以儒者之名痛陈如今洛阳之学风。 有人质疑他一个宋臣为什么管那许多破事,但他将辽国皇帝御赐的爵位牌子扔到地上那一瞬间,大家就不用这个说事了,而改说他根本就不是学儒家的,为什么要管这些屁事。 就因为这件事,他把那帮人一批都给掀了,要论儒学他的功底也许不如许多大儒,但在青年一代那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根本就没有在怕的。 而因为他的这一番操作,整个洛阳的学府世家都开始对佛宝奴施压,但佛宝奴却只是两手一摊说:我也没辙。 她的确是没辙,因为现在宋北云在帮的是山东孔家那一系说话,而孔家至今为止还是维持辽国正统地位的有力支持者,如果制止宋北云就等于否定了孔家。 所以就佛宝奴的意思来看,现在就是得让洛阳这一脉跟曲阜那一脉对撕,化人的事化人解决。 化战争不亚于宗教战争,积怨已久的两方都开始铆足了劲开始对着干,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而当双方交火的一瞬间,宋北云立刻偃旗息鼓,不再发任何声音,接着便是王少爷出面的时刻了。 有些事是无从的查证的,所以当王少爷接受孔府来人的质询时,他听从了宋北云的建议,尽可能的添油加醋,再加上他那好哭的毛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外带声行并茂的演讲,生生把孔府的人给说悲切了。 虽说孔王早已分家,但他们怎么争正统是他们的事,不管什么时候都由不得外人来欺负。 这一下这几年本来就被恶心够呛的孔府开始了筹划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狙击战。 他们先是举报历年洛阳学官推官的作弊行为,甚至还有几乎动摇国本的进士科的疑似作弊。 本来还是一场学术战争,现在直接上升到了国家层面了,佛宝奴顺势一推,一句彻查就让整个洛阳乱了起来。 不过到底都是有底气的大家族,孔府那边咬了他们,他们自然不肯乖乖就范,于是乎这头也开始撕咬起了孔府,说他们暗中扶持军阀、跟金人互通有无,偷偷篡改教本,甚至还主张宋为正统。 事情闹到这一步,已经是不死不休了,佛宝奴看到桌子上堆积成山的折子,眼下这显然都是两个派系官员的互相斗殴结果。 “宋北云,救命!”佛宝奴坐在那大喊:“救命相公” 宋北云提着裤子跑了过来:“拉个粑粑你叫叫叫,叫魂啊。” “你看这里”佛宝奴指着那些折子:“一百四十多封,怎么办?” “全部按下,让狗再咬一阵。” 768、七年11月4日 晴 辽国现在整体的形势很不安定,派系之间的狗斗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随着双方不停在挖掘证据试图一锤子锤死对方,但作为仲裁者的辽国皇帝却是笑开了花。 “你还笑,你知道现在情况有多危险么。”宋北云拿着地图在洛阳城外画了一个圈:“万年县的新军最慢需要在五日内赶到,否则一旦有人在洛阳兵变,你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可是宋北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佛宝奴仍是盘着腿坐在旁边狂笑,眼神里透出的是不屑一顾。 “妈的。” 宋北云将手中的笔一扔:“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笑。” “我说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唯独呢就是欠缺一抹豪侠的气质,干什么都显得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你猜猜这次我来这里带了多少人?” “不就是两千皇侍么,那些人够干什么?洛阳周围可是有五万驻军而且还都不是你这一系的。” “不。”佛宝奴晃着手指头说道:“我把整个黄河大营都拉来了,七万皮室军三日内抵达洛阳并计划前往万年与长安方面驻军汇合,不过因为万年地方有限,所以这七万皮室军只能暂时驻扎在长安与洛阳之间的潼关。” 宋北云展开地图这么一瞧,赫然发现如果这七万人抵达潼关,那么他们将会是洛阳周围最强大的一股力量,而且可以利用潼关的关隘作用既能连通长安又能遏制洛阳,周围那些大营的守军一旦有任何变动就立刻会被高机动性的皮室军打得屁滚尿流。 “宋北云啊宋北云,朕呢承认你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纵横高手,但你是不是也太小看天下英雄了?”佛宝奴扬起下巴:“朕既然能有底气让你来杀人,那自然早已经有了万全之策,靠天靠地靠你这个野男人都不如靠自己来的稳妥。他们倒是敢动,我恨不得他们今夜就兵变,从发起兵变到兵临洛阳城,最少需要五日,五日的时间足够皮室军将他们主将的人头挂在旗杆上了。” 宋北云默默收起了地图:“走了,伤自尊了。” “哎呀,那么小气干什么嘛。”佛宝奴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你只是不知道我七万黄河大营的动向罢了,我也没来得及跟你说,看在你这么担心朕的安危的份上,明日朕将事情推脱掉,陪你周游洛阳城如何?” “没兴趣!” “哎哟……你这个人心眼是真的小喔。”佛宝奴一脸戏谑的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些话想要提醒你,人在高位,位置越高越容易迷乱,我的身边还有你这个坏人,可你的身边呢?” “全是好人。” 宋北云缓缓回头看了一眼佛宝奴,逐渐陷入了沉思。按照常理来说,他的方案不应该出问题,现在之所以自己设想的保皇计划出现了问题,无非就是完全忽略了佛宝奴本身的能力。 这种忽略本质上是一种傲慢,彻底违反了他一贯以来信奉的“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的处事风格,虽然看上去还是小心谨慎,但实际上却已经变成了一种不管战术还是战略统统蔑视的狂妄。 这是需要反省的,甚至是需要深刻反省的。 “你要明白一件事,古往今来几乎不存在天生的昏君。除了这个人本就是个傀儡,能够掌权的君主从来没有笨人。但古往今来昏君何其多,你以为都是史书的胡编乱造?”佛宝奴出言警醒道:“狂傲是会让人变成蠢货的,不怕你是天下无双的宋北云,只要让你一阵子没有敌人,你便成了一个匹夫一个莽夫,只因你坚信天底下没有人是你的对手。在我们契丹有豢养狼群的传统,但每次培养出最强壮的狼王之后都会在它们的群落范围之内放生几只猛虎。” 宋北云点了点头:“被家里婆娘教育了,受教受教。” “你得知道,我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身份,我最纯粹的身份是大契丹的头狼、是辽国的皇帝。而你,就是狼群身边的猛虎,如果没有你,契丹百年左右必定要被宋金联合吞并,接着便是金将宋打得体无完肤,最后草原崛起将宋金给收拾掉。” 宋北云愕然的看着佛宝奴:“这你都知道?” “不要小瞧天下英雄啊,相公。我都不想跟你分析,因为你肯定能想明白。” 看来自己当真是小看了天下英雄,佛宝奴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其实却已经将百年开外的事情看得透彻,而当一个人的眼光能看向百年之后,这足够说明这人的雄才伟略。 “可是为什么说没有我呢?” “因为有你没有你,中原是两个命数。从七年前的局势来看,百年左右辽国基本便是无了,金国是第二个无的,反倒是宋可以依靠的坚城天堑负隅顽抗,但最终还是会被草原人撵出中原,我甚至在推演时把宋灭之地都推演出来了。” “你觉得在哪?” 佛宝奴略微思考了一番:“我们便以宋现在的分布来看,若是遭到入侵,他们要后撤时,必然要保住粮仓,于是江南两道必是重中之重。可如果江南两道保不住,必是要退守江南西道,因为江南西道山多河多,可以让宋国多苟延残喘几年,之后便是随打随退,最好的路径便是广南东路,可最后也便是广州了,随着草原的追击,广州周遭地势最复杂的便是新会邑,如果到最后宋国都不投降的话,最终必会在新会邑、台山邑之间跟草原打最后一战。” 佛宝奴挑起眼皮看了宋北云一眼,手指戳在了地图上:“最后一次,宋告灭。至此,中国之名名不副实,需要休养生息几百年才能逐渐复苏。” 看到她手指上的位置,宋北云直嘬牙花子,那地方赫然就是崖门镇,也便是崖山海战之地…… “厉害呀。”宋北云朝佛宝奴抱了抱拳:“不愧是辽国皇帝。” “那还用说。”佛宝奴提起扇子嗒嗒的打在宋北云的肩头:“我这一生,真正输也就是输给了你几盘,所以我希望你始终能当猛虎,不要最后成了个莽夫。” “那你觉得宋金辽三家谁得了天下最好?” “若是我说自是辽国啊,你不是废话么。不过若是以大局来看,三家无论哪一家都无所谓,正所谓争统之战不过内战,内战之后各家必皆为汉名,就如当年隋唐之争,大家都是北魏拓跋出来的人,最后争的却是汉家正统,大伙儿不也没说什么血统正不正么,你汉人怎样我不知道,反正我契丹无所谓,我们本就是外婚制。” 佛宝奴翻过身,将毯子往身上一盖:“硬要说起来,你崽不也是汉人和契丹人生的么,以后不照样要登基么。” 其实以前宋北云一直很诧异,就是历史上那么厉害的契丹族到底最后去了哪里,怎么就不见了。后来才知道,契丹这个族吧,它外婚,不光是容许嫁外姓,还容许各族通婚……所以久而久之,人人都是契丹后裔,自然五十六个民族里就找不到契丹族的名字。 “别睡,醒醒。” 宋北云摇晃醒昏昏欲睡的佛宝奴,佛宝奴仰起头:“你最好是让我睡,你不让我睡,你也别想睡了。” “我问一下,你师父会不会降龙十八掌?” “一边玩去!” 佛宝奴把宋北云踢到一边去,劳累一天的她没过多久就睡得昏昏沉沉。 而宋北云坐在桌子前也没什么睡意,但突然灵感大爆炸,就坐在那开始了他的业余爱好——写。 反正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不清楚,只是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佛宝奴正拿着他写的大纲在那看,见到他醒来佛宝奴的眉头皱的紧巴巴的。 “宋北云!” “莫叫莫叫,大清早的。” “你这是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什么我有什么降龙十八掌,登基当皇帝之后四处追杀当年遗落民间的亲弟弟,亲弟弟还是民间造反的头目,最后我们皇宫相认,对决正殿之巅,他最后被我一掌击杀?这都是什么东西!” “嘛,又当不得真。” “胡闹。”佛宝奴将那手稿哗哗撕了个细碎:“这东西你可千万不能胡闹,写的人不当真,看的人可未必。” “知道啦知道啦。”宋北云从床上坐起来:“走啊,赏花去啊,听闻洛阳城内牡丹正好,专门为了陛下而绽放呢。” “胡说八道。”佛宝奴一脸不屑:“这都几月了,还赏牡丹。看我治不治他们一个欺君之罪就完事了。” “嘿,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洛阳城为了讨好你可是花了大力气呢。不过今日外头大风,你还是穿多一点,到时候别冻着您的龙体。” 佛宝奴顺手从架子上取下一件斗篷披在身上,帅帅的走到外头,回头朝宋北云一招手:“你倒是快些洗漱。” “我还没吃东西呢,你说你起的早也不知道弄些吃的。” “我给你做饭,你敢不敢吃?” “你做我就敢吃。” ( 769、七年 11月5日 晴 今天对于长安的宋辽联军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那就是两国的假想敌部队正式进入到战斗序列之中了。 对于大部分对这个假想敌部队不屑一顾的人来说,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遇到什么,闲聊时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表露出轻蔑和不屑,毕竟在这些精锐眼里,这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纯粹是去陪太子读书的角色,还打?打个屁,一轮冲锋都顶不住的废物战斗力。 今日参与演练是宋国第三城防兵团和辽国皮室军三帐的双三组合。 大清早双方就从演练地点将队伍拉出来,然后进行三轮石头剪子布决定今日的指挥权在谁的身上。 两位将军其实都没当回事,嘻嘻哈哈的就把热身准备工作做完了,今日宋辽两国军队的指挥权都归属辽国的所有。 辽国将领领了兵符,然后慢条斯理、按部就班的开始调度士兵、集结、拔寨。 可就在他刚完成集结这个环节时,导演组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蓝军在红军集结时对红军进行了三轮重炮齐射,每一轮持续一刻钟,演习判定红军所剩军力不足两成,蓝军胜。” 那将领看了看手中的信息又看了看通报的小尉,眼睛快速的眨了几下,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跟他一样茫然的士兵。 “哈?” “将军,你方败了。” “老子不服!” 他一声不服,下头的将士不论是辽国还是宋国的,一下子就群情激昂了起来,他们纷纷跟着主将喊冤。 “安静!” 这时导演组总指挥和副总指挥来到了红军的营地之中,他们同时也是长安和万年除了宋北云和汝南王世子之外最大的将领,所以威望还是十足的。 “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会喊,人家蓝军老早就盯上你们了,趁着集结给你们几轮炮击合情合理,倒是你!” 总指挥是辽国大将,他之所以是总指挥主要是因为他的资历比宋国这边的将军老了许多,推让半天才让他当上了总指挥。 不过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了,因为不管是长安的将领还是万年的将领,只要在这里上任就必须进入长安的军事学院进行为期一年半的培训,要去系统的了解全新的战争体系后方可上任,所以不存在外行指挥内行的情况出现。 “峡谷开阔地集结,不加任何隐蔽,集结时间超过规定时间三倍!你怎么带的兵?” “可是将军这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道理?你第一天上战场?战场是跟你讲道理的地方?若这不是演习,你拿什么脸面面对方才战死的勇士和他们的家人?你会去与敌人理论?还是说敌人会听你的理论?回去写一份自省给我!” 被训斥一通之后,导演组返回,这双三阵营立刻就骂开了,毕竟这打仗打的,敌人面都没见着就牺牲了?放在谁心中都会不舒服,更不用说这里不管是宋军还是辽军都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真刀真枪的打过仗的恨人,他们哪咽得下这口气呢。 但他们也不敢胡闹,失败就只能承认失败,无奈的看着自己部队番号的下头被画了个叉。 正在双三组合的将军站在门口谈论这件事并且义愤填膺很生气时,另外一对的宋辽组合走了过来,他们先是对着自己这两个不争气的同事嘲笑了一番,其中辽国的将领对双三组合的两人说道:“我还以为要好几日才能轮得上,原来如此之快啊。虎,看看师兄的吧。” “行,你去。” 第二队组合很快就开始了,他们这次倒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快速集结、单刀直入,用出了辽国最擅长的闪电战术,试图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战斗。 可是他们刚杀到一半,就见后方天空中一道焰火升天,那将军抬头看着焰火,人当场就傻了,即便是已经冲锋到了一半却仍是掉头往回跑了过去。 刚回去就发现导演组在那打分,看到他回来之后,一个下级军官走了过来,捧着一个本子对他说:“将军,蓝军烧光了你的粮草、拿光了你的帐篷、还把你的狗杀了吃肉了。” 那将军侧过头看了一眼正跑过来对他摇尾巴的犬,脸上同样是茫然:“哈?” “大营失守、无有补给,演习判定为负。” “这这不这不合理啊,他们怎的恰好能出现在这里,又怎么能掠劫我的粮草,还吃我的狗?” 在他质疑的时候,之前输掉的两人走了上来,笑得那叫一个前仰后合。 而很快,第一轮四个将军凑在一起一商量这才发现这个演习不简单,导演组不简单,而那个“周将军”也不简单,甚至连面都没有露就已经打败了两万人了 “轻敌了。” “轻敌?你就是不轻敌你都打不过。我算知道了,咱们面对的可不是一个队伍。” 四人在演习营地外吃饭,他们不约而同的愤恨的撕扯着一块羊腿,都显得有几分狼狈。 “什么队伍?” “就是天下精锐的打法,他们都会。你不觉得那烧老子粮草的战术多少有些眼熟么?” “金国!” 两个辽国将领都是跟金国打过生死架的,而今天那个战术就是典型金国的打法,而且还特意吃了他的狗,不管是不是真的吃了,但光吃狗这一条,显然是金人会干的事 “大炮扫地,这是典型宋国打法,烧钱、快、威慑强。” 几个人复盘之后,心中顿时觉得不妙,不过他们合计一番,决定不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明日来参加演习的队伍,毕竟不能只让他们丢人。 而与此同时,同样是夜晚,宋北云看着面前的一桌子菜,表情很诡异 “吃啊。”佛宝奴吃着外头买来的饼:“朕亲自下厨给你做饭,你不吃?是不是不给面子?” “吃?”宋北云夹起一只鸡腿:“你看上头的毛!还有这鱼,你不去鳞就罢了,你倒是给它肚子剖一下啊里头有屎啊!有屎!” “还有这韭菜”宋北云从嘴里拉出一根完整的韭菜,伴随着一声干呕:“你切一下行不行?嘴里还在嚼,下头都到胃了” 佛宝奴眉头紧蹙,然后自己夹起了一块猪肉。 “呕”佛宝奴一口吐了出来:“这个肉怎的如此恶心。” “我觉得跟肉真的关系不大,你是不是拿米醋当酱油了?” 770、七年11月6日 晴 这一大早啊,新一轮的四名将军就带着队伍来到了演练场所在。 他们已经听说昨天红军被蓝军给剃了个光头,凑在一起打算去调侃一番,但没想到他们刚刚抽签成团,就发现昨天那四个货居然出现在了演习场地外。 昨天那四个货,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好大一兜子瓜子儿,也不搭话就站在围墙外头看,嗑瓜子的声音清脆,隔着很远就能听见。 “听说昨日,你们四人都被抹了?” 抽完签,第一组的两人已经前往演练场,而在后方等待的那两个将军则来到了矮墙边与昨天那四个货搭起话来。 “没事没事。” 四人连声摆手,对新来的带着戏谑的问题,他们来了一套答非所问,脸上都带着莫名的笑容,反倒是把发问的人给看蒙了。 观望一阵之后,他们四个人又来到了演练场那边,看到那两个先上的家伙信心满满在那调兵遣将,那神态他们熟悉的很,昨天他们四个上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神态,而回来时…… 不过这个演练倒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甭管宋国将领宋国士兵、辽国将领辽国士兵都是臭狗屎,大家谁也别看不起谁。这让两国将领和士兵之间的关系倒是融洽了不少,毕竟都是废物嘛。 新一轮的演练开始,不同的将领有不同的应对方法,比如今天抽签带队的是宋国的将领,而他同时也是长安军校中的教员,对比其他人对蓝军的战斗力是有初步了解的。 所以他一上来第一时间规避掉了被远程火炮覆盖的风险也护好了粮草,并且开始派出斥候侦测蓝军的动向。 蓝军是自带作弊属性的,因为从导演部兵棋推算的话,一个蓝军士兵在棋盘上相当于十人,也就是说蓝军是得照着场面上翻十倍的,所以硬拼是没有任何赢面的,所以必须要使用战术才能胜利。 “将军,方圆五里之内没有蓝军踪影。” 斥候的话让这位将军心中松了一大口气,他骑着马缓缓的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突然之间,林中一声枪响,他立刻调转马头准备作战,可就在这时,树林中的红烟缓缓升起,他看到这一束红烟,就如昨天的人一样满脸迷茫,因为这个烟代表的就是演习结束。 “导演部,这是为什么啊?” 他调转马头,直接杀到了导演部之中质问起来。 “你让人给狙了。”导演部的人对他说道:“群龙无首,判定失败。” 那将军眼睛瞪得老大:“就那么一下我就没了?” “人家埋伏你一夜了!输了就认,莫要耍脾气,回去待命吧。” 他就这样带着队伍满脸不可置信的回到了演习休息去,抬头就看到了昨天上场的那四个货,他们四个正在那里有说有笑,又是嗑瓜子又是吃烤鸡的。 而那四个家伙也看到了他,其中宋国的将军朝他点头示意:“老吕啊,回来了啊?还行吧,比昨天第一场慢多了。” 被嘲笑了一番,他突然就惊醒了过来,冲到那四个人面前,小声问道:“你们是不是都是被邪门招数打掉的?” “你说多邪门才算邪门?是集结阶段被人拿炮犁了地,还是刚出击就被人扫了粮,还吃了老子的狗。”昨日第二轮的将军坐在那丧气的抓了一把土扔在地上:“关键他们吃老子狗!” 他说的生气,其他三人却开心的不得了,不过最后还是笑着劝慰道:“别气了,又没真吃的。” “心里头这股气啊!跟真吃没区别。”他说完仰起头看着今日第一场的将军:“兄弟,你啊?怎么下来的。” 今天的将军摘下头盔,坐到了他们的旁边,抓了一把瓜子,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带队刚出大营,一枪给我狙了。群龙无首,判定失败。” 其余四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厉害厉害。” “好了,莫要嘲笑我了……下一场快要开始了。” 新一轮开始,开心看戏的成四个变成了六个,他们一字排开站在演习营地之外的红线外,咔咔嗑瓜子,引来里头列队士兵的频频侧目,但看这六人全特么是将军,并无人敢惹。 “我说,你们几人是作甚?” 这次抽签的将军还是宋国人,正统禁军出来的大将,年龄比较大地位也比较高,看到这六个小年轻在这里獐头鼠目的,自然心中多少有些不悦。 “没事没事。” 六个人齐刷刷的摆手,然后慢慢的来到了外头的树园子中,爬到大树叉子上,吃着瓜子喝着偷偷弄来的米酒准备看大戏。 “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就赌一把这次他们会怎么死。” 在认清了失败的必然性之后,他们也就不再纠结,反倒能够放开手脚去猜测蓝军的行为。 这时几个将军凑在一起就开始讨论了起来。 “这蓝军的军备、战力都是保密的,咱们只能从现在出现的东西来分析。” “大炮,有大炮!”第一天被大炮犁地的将军抢先发言:“而且是重炮!” 看到他一副被炸出阴影的模样,其他人却是没有嘲笑,毕竟他们每个人的下场都没好到哪里去。 “有快马,上好的快马。还吃狗。” “行了,别在说你那狗了。” “但是他们真的吃狗。” 经过一番讨论,他们总结出现在蓝军具有几个非常明显的特征,第一就是神出鬼没,几乎像作弊一样知道红军的集结点、集结时间,有充足的时间制定针对红军的作战方案和计划。 第二就是装备先进,太他娘的先进了。火枪重炮都有,而且重炮可以做到三轮覆盖。 第三就是兵种特性全,不光是宋辽的兵种特性,还涵盖了其他国家的兵种特性。 他们昨天晚上其实就已经讨论了一圈,所有人的意见就是根本没办法打,但就像导演组说的那样,万一真的出现像蓝军那样的敌人时,如果毫无准备毫无预警,人命就只有一条。 或者现在看来这个蓝军并不是让他们怎么想着打赢的,而是让他们想办法尽可能延长自己存活时间的。 但男人嘛,终究是有一口气在的,特别是当兵的这帮人,不管是打仗还是玩游戏,赢就是心中的执念,所以他们打算在这多住上几天,看看这蓝军到底有什么底牌,等到下次十三军齐上阵时,好歹也能赢上个一把两把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其实并不是装备压制,就现在长安和万年的宋辽队伍,即便是装备上不占上风,但仍然可以靠战斗意志拼上一拼,不说能赢但至少不会这么惨。 而真正的问题所在是完全琢磨不透对方的战斗意图,甚至连对方的大营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完全是一场信息不对称的闷头战,敌暗我明、被动挨打。 这种情况下想要战胜对方难度堪比登天。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讨论蓝军时,今日的第二队也从演习中退了下来。 只因为他们在平原上行军时,先是遇到了蓝军的炮击,在损失一半人并撤到山中的时候,遇到了蓝军的阻击队伍,在士气和武器上全面被碾压不说,还被人打了个先手。 打完之后主将被俘,其余将领悉数战死,成功退出了这一轮的演习。 看着灰头土脸的将军前方撤换下来,他们嘲笑倒是没嘲笑,毕竟大家都是人家的手下败将,自己在这菜鸡互啄也没个鸟意思。 “郭将军,来吃点?” 他们几人给那郭将军让出个位置并殷勤的拿出瓜子摆在那将军面前。 而郭将军上下打量了坐在这的几个人,脸色十分不好看:“你们都知道了是不是?” “唉……” 众人齐齐叹息。 于是乎,树上的将军又多了两个,两天八人,如今全部挂在了树上,一个都没能例外。 平时在战场上骁勇善战也好、用兵如神也好、来去如风也好,现在根本就不好使了,人家蓝军打他们就跟老子打儿子一样轻轻松松,打得他们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不成,这么下去可不是个事,我要去跟导演组提一下,不能老让他们攻咱们守,怎么不得他们守一把?” “我觉得成。” 这个想法经过众将军商讨,可谓是一拍即合。于是他们八个人便找到了导演组。 刚到那里就发现蓝军的统帅“周将军”居然也在,她似乎正在跟总导演商量着什么,见到门口自己那些个手下败将来了,却也只是轻轻一笑。 之前他们多少还看不起这个女流之辈,但今天他们再次见到这位“周将军”时,真的是连头都抬不起来,最后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才让这里资格最老的郭将军上去提出攻防转换的要求。 导演组的总导演有些为难,他看向左柔,而左柔却嗤笑一声:“你们一起上吧。” 这句话狂傲至极,面前的这些将军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他们即便是再要给宋北云、给定国公面子也架不住这样嘲讽,纷纷拂袖而去。 第二日一早,导演组还真的给了他们攻守调换的信息,而且还不是八个军而是十个军,距离长安万年十三军满编只剩下三个城防军没到了。 “十个军啊,他娘的。”最早那个被炮炸过的将军将手中剩下的半个饼塞到嘴里:“就是用人填也能把他们给淹过去。” “是啊,长安新军加上皮室军,十个军的兵力,天底下恐怕还没有能正面一抗的队伍了。” 十个军便有十个将军,他们围拢在了一起商讨怎样攻下那个目标山头。 “四个时辰攻一个山头?看不起谁呢。只要将山这么一围,就是十万只兔子都能上去给他们咬出一个口子,上头只有三千人。哦,算他一个顶十个,三万人。又能怎么样?” 说话的是新来的一批将领,他们的姿态和之前那几个人没有区别,心中的想当然和对世界的认知不足让他们露出极尽狂妄的姿态。 其余的人看他的表情就像在看笑话,但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告诉他残酷的真相,毕竟有些事不是自己亲历的话,他们根本不相信还能发生这种诡异的事情。 十个军进攻一个山头,若是放在正常的情况下,他们每个人都有一百种法子能打上去,但现在面对着诡异的蓝军和让他们无法揣测的战法,他们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这些大话。 “今日就让郭将军来发号施令好了。” “不了不了。”郭将军摆了摆手:“客气了客气了,你们来便是了。” 他是真心不想指挥了,如果再输了他可丢不起那个人,昨天输的实在太难看了,而现在即便是情势反转以多打少,他仍是没有信心。 “既然郭将军客气,那也没什么好指挥的了,等会子开始之后,咱们直接发令冲上山去!” 就与此同时,之前的八个将军齐刷刷的喊道:“别!” 看到他们的异常行为,新来的将军脸上全是疑问,而郭将军也不废话,立刻组织商议起来,想要商讨用个最好的方法来实现进攻。 “区区三万人的山头,直冲上去又能咋的?” 今日新来的辽国将军对自己的搭档抱怨道:“要说你们宋人小心翼翼也就罢了,你看我那些个同僚怎的也这个样子。” “是奇怪,你看到那个矮子没?那叫黄东文,是我军里有名的莽夫,他都不敢莽了。”新来的将军摸着下巴对搭档说道:“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大宋驰名莽夫不敢莽了,这件事要是没有问题都说不过去了。 于是他们即便是心里有差异,却还是跟了上去参加他们的参谋会。 而左柔现在就在山顶,手里头捏着信鸽,只要下头开始进攻,他就会下令进行炮击,山顶上的导演组成员也会开始对进攻高地时间进行统计,只要超过三刻钟,就判定进攻失败。 “我觉得这种体系下的打击,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兵天将。”总导演坐在一边翻看着左柔的作战计划报告:“他们可能都反应不过来就全军覆没了。” 左柔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对他们说道:“如果不是最高级的家伙不能拿出来,我跟你讲,他们都过不了山腰。” . 771、七年11月7日 晴 在冷兵器时代,每一次以少胜多的战役都会被在史书里狠狠记录一笔,而以多打少那叫天经地义。 就像现在的情况一样,虽然是攻坚战,但人数摆在那里,在大部分将领眼中这就是必胜的局面。 但他们到底是没有经过系统化学习新时代战术战略的人,思维仍然停留在大刀弓箭的思维之中,虽然手底下的士兵都在一批一批的更换火枪,但思维却仍然没有转变,仍是用最基础的步战思维应对敌人。 但关键问题是蓝军可是一支具有先进战术思维的队伍,左柔虽然是主帅,但随军参谋可都是长安军事学院里出来的人,都是经过北海新军选拔再通过军事学院选拔后毕业的专业人才。 这帮人打仗就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赢。而且阵地战、壕沟站、运动战等等战术熟悉的就跟百家姓一样。 而且蓝军也早已经抛弃了厚重的铠甲,更换上了轻便的衣裳,机动性和实用性都大大增强,而且壕沟和碉堡的运用很多时候也让冷兵器时代的很多战术黯然失色。 “先用土工作业完成第一道防线,因为是攻坚战,所以红军的骑兵不能使用,那么我们只要做好步兵防御阵地的准备就可以了。” 一名参谋来到左柔面前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人数比例悬殊,在防御时要十二分小心。” 虽然大家都不是用的真刀真枪,但蓝军方面的所有人都十分小心谨慎,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对于每一次的战争部署也都很用心的进行,加上导演组给予一定程度上的作弊,对方如果不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根本就别想见着蓝军的面。 “这个地方应该增设一支伏兵,对面好像都没太意识到战场情报的重要性啊。”左柔双手撑着临时指挥台,看着上头的地图说道:“通讯真的要命,想尽了的办法还是要慢上半拍,工坊那边什么时候能把千里眼顺风耳给弄出来啊。” 左柔的话让在场的参谋都觉得有些异想天开,现在能有这个通信效率已经很不错了,还什么顺风耳、千里眼,真要有那玩意,谁拿到了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算了,不说那些了。”左柔手一晃:“他们应该还有半个时辰就……现在应该说一个小时对吧,还有一个小时辰之后就要开始进攻了。” 一小时后,红军的全线进攻开始了,他们这次并没有莽着上而是兵分几路,并在和导演组沟通之后,设置了许多小股奇兵打算在大部队耗损干净之后,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种用填人头的进攻模式在这个时代很常见,即便是能赢,战损比也会非常难看,但在他们心里这毕竟是演习,又不会真的死人,所以他们最终选择了这种成功率最高但死亡率也最高的填鸭战术来进攻高地。 “呵,这不是添油战么。”左柔拿起望远镜看向山脚下敌人的动向:“上来吃地雷吧。” 当他们踏入“雷区”时,导演组放出了黄色焰火,这代表着进攻方遭到了迎头痛击并且损失惨重,被逼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往下撤去,可刚撤到山脚下时,来自蓝军的火炮就紧跟着压了上来。 但这一次他们都学乖了,并没有形成大规模集结,火炮的影响也着实有限,在只损失了不到十分之一的有生力量之后,他们再次发起了进攻。 这一次他们绕过了雷区,从另外一侧开始进攻,这一次他们异常顺利,行进速度也特别快,但因为地形复杂,山路崎岖,他们不得不将队伍分散来躲避对方炮击,可就在他们刚分散没多久,蓝军的伏兵就开始对他们的人员进行阻击,虽然他们也第一轮阻击之后进行了反击,但架不住蓝军跑的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中。 他们去追击,只要出了树木的遮蔽区就会被通告遭炮击,然后进了树林又会被打伏击,这么反反复复几趟下来,红军的士气已经跌落谷底,甚至已经被导演组打上了士气不振的标签,加上之前的战损,现在他们战斗力整体已经下降了三成。 “再这么损失下去,就要溃军了。” 几名将军坐在隐蔽的洼地里,他们现在灰头土脸,看上去比打了一场真的战还要累,而且现在他们的建制已经被炮火和伏兵冲得七零八落,不少都已经失去了联系,只能凭借着初始命令在往前莽。 按照现在的进度,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溃军,但几个大老爷们不服气,坐在那一边想着垂死挣扎一边在那骂人。 后来的质问先来的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蓝军这样猛,而先来的那几个责怪后来的瞎用兵,现在大家一起困死在这个小树林里,冒头就被炸。 “明明说好怎样打,怎的打着打着就乱了?” 狗被吃将军突然发言让场面突然沉默了下来,在场的都是有经验的将军,按理来说本不应如此,可现在他们发现自己不光一筹莫展还将整个队伍带到了一个死循环中,对方的战损比是多少? 他们刚才要不是问了导演组的随行参谋,他们都不敢相信。战损比达到了惊人的一百七十五比一,也就是说自己这边折损近两百人,蓝军才会损失一人。 对面三万人的阵容,那按照这个战损比来看,没有六百万人根本没办法打。 六百万人?他妈的去茅山撒豆成兵吧。 怎么会这样? 这个问题同时出现在了他们所有人的脑中,而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了蓝军的阵营中。 不少导演组的成员在观摩了这场本应该轻松拿下的阵地攻防战之后,心中也不由得升起这样的疑问,怎么就成了这样的场面? 红军十万人,就这样被一个阵地给蚕食瓜分了,一轮轮的奇兵一轮轮的炮击,来回交替上前了几轮,对面十万人全都散了。 “你问我啊?”左柔看着过来提问的导演组成员:“你们全都去军校学两年呗。” 她的话让在场那些军校出来的参谋都捂着嘴痴痴的笑了起来。 对这些参谋来说,他们认为这样的战局并不是很稀奇的事,即便蓝军没有这么多作弊体系,光靠真实的实力也不是红军能够玩得转的。 因为什么?关键的问题就在对战体系不同啊,一个是热武器兵团,一个是手持着热武器的冷兵器兵团,战法战术都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进攻没有散兵线、集结必聚合、用盾挡大炮、没有有效的战场指挥全程跟旗跑,没有完善的协同体系更没有相应的隐蔽措施。 在军校里教员说的大忌讳他们一次性占了个全,别说十万人,只要弹药充足,就这样的“精锐”一百万人也打给他们看。 “那未来对战北海新军时会不会有些难度。” 这个问题左柔没有回答,而是由她手底下的参谋进行了回答:“肯定要比这些人高太多了,北海新军本来就是为了新战法、战局所打造的强军,对兵种的配合、装备的应用以及新式战法的使用都更加得心应手。” “但是。”那参谋仰起头认真而坚定的说道:“即便是北海军,在我们这里想要取胜,也绝对不可能!蓝军,天下无敌!” 就是这一句话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第一批参加演练的军团全部以失败告终,但这位参谋所说的话却是刺痛了整个长安上下所有人的心。 北海军尤其,他们内部已经在那骂开了,虽然说话的人是北海一期的学长,但他既然这样瞧不起北海军,那就代表他是北海军的敌人了。 这一群年轻的将领哪个不是才华横溢、哪个不是心高气傲,再加上大家都是新式军事教育出来的人,他们个蓝军凭什么在那吹破了天? 于是北海军真的就主动请缨,想要提前跟蓝军较量一番,好看看这蓝军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天兵天将。 不过那些从演练场上下来的将军,这几日倒是消停多了,有些主动报名去了军校进修,有些实在抹不开面子也偷偷私下里找到了在军校的晚辈,偷摸着恶补新知识。 蓝军虽然只是进行了第一轮演习,但这威名已经打出来了,全胜的战绩把那些个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将军打得是无能狂怒。 之前提到蓝军,他们都觉得只不过是个陪太子读书的玩意,可如今若是有人提起来,他们要么是借故离开、要么是一问三不知、要么干脆就发一通脾气了事。 左柔……不,周将军的威名也逐渐传播到了整个宋辽军队之中,甚至于北海军中还传出了“拿下锅盔山,活捉周慧敏”的口号。 而就在左柔得意洋洋的在锅盔山大本营里犒赏蓝军时,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了长安城。 “王爷,多少年没来长安城了,想不到如今却是这般景象。” “是啊。” 帘子撩开,首先下来的便是定国公,然后便是福王爷和搀扶着他的左芳。 福王站在长安的宽阔而平坦的街道上,看着满街的繁华,不由得感叹道:“当年长安可不是这般模样,只可惜……可惜汴梁还未归啊。” 定国公笑而摇头道:“那恐怕咱们是看不到了。” 正在此时,路边两个放假赋闲的中级军官从他们的马车旁边经过,聊天声音极大:“要我说啊,这将门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一个蓝军生生把长安城十大将军全给干了,了不得。” “那周将军也是将门的?没听过啊。” “傻啊!那可不是一般的将门,周将军也不姓周,人家可是大小姐呢。” “啥?女的?” “女的怎的了?人家可是定国公家的女儿,怎么?还不够格?除了大帅,其他人见了她可都是得叫一声大小姐。” “够了够了,真彪悍。能打败宋辽十大将,我是真的佩服了。” 他们的声音渐渐飘远,留下了定国公和福王爷站在那面面相觑。 等了好一会儿,福王爷才问道:“方才他们说的是小碗儿?” 定国公眉头紧蹙,他觉得应该也是小碗儿……但又不好确定。 于是他们一路往前走去,别说路上还真有不少人讨论这件事的,仔细询问了一番之后,他们可以确定就是左柔干的事。 “她几时有这个能耐了?”定国公好奇的看向福王:“我不信。” 福王爷倒是笑了起来:“信不信去问问便是知道了。” 长安的军部是施行军管制的,等闲人是不能进的,但今天来的可不是等闲人,那可是两代大宋军制的掌门人,即便是福王以身体抱病为由不再长官军制,可定国公可是跟福王一脉的,说白了这两位才是真正的大宋除了赵性之外最高级别的军事长老。 接到他们两个的名帖,军部的高级官员、将领,只要是能赶到的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门口列队迎接。 两人进入里头之后,福王爷第一时间就开口询问了一下一路上疯传的事情。 这可把面前的几个将军给羞臊得一脸通红,一辈子打仗下来都没委屈成这个样子,最后还是互相推搡了一大圈才把事情的原委给说了出来。 “其实不怪这些将军弱……他们可都是身经百战的好将,只是那蓝军……” 福王最不喜欢听这一套的话了,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他皱着眉头说道:“输便是输,赢便是赢。战场之上,你不可预估之事太多,若是有朝一日遇到更胜一筹者,你输了难不成还要怪敌人更强不成?莫要让我再听到这些了。” “是……王爷……”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其实福王心中也有些掂量,长安城的将军本就已经是大宋乃至整个中原最优秀的了,就这样还能被剃光头,他很难想象那个蓝军到底有多强大。 “王爷……”定国公此刻看向了福王:“您看?” 两人不愧是并肩作战一辈子的老战友,只是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福王一点头:“披挂,点将!老夫亲自上阵瞧上一瞧。” “这……”负责军演的那几名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用担忧。”福王站起身来:“去,先把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家伙给我喊过来!” 福王爷是谁?那可是响当当的大宋军神,至今为止即便是宋北云的名声都没办法跟他叫板,十六岁至今未尝败绩,戎马一生为大宋守住了最后的尊严。 他现在听到这个蓝军,不自觉便是来了兴致,想要亲自下场见识见识这个能够一天之内把十万人打得满地找牙的蓝军到底是个怎样的水准。 既然是福王点将,那北海军中自然是热情高涨,本来就是已经被蓝军的嚣张气焰刺激得有些难受的北海军,现在一个个自告奋勇的就要跟着福王去干仗去了。 士气高昂如日中天。 王爷毕竟是王爷,他可不跟那些年轻的愣种一般,看不起那个看不起这个,即便是捕风捉影他也从各方的口中大概了解了这个蓝军的根底。 经过他收集的资讯后,再经过详尽的作战会议,对前几次的演练进行了周密的复盘,从而拿到了至今为止蓝军最详尽的分析资料。 “重炮射程为七到十里,此范围之内不可出现集结。”福王在地图上点了点:“集结地点改为此处。并且铸壕沟,缓慢前行。” 旁边的定国公迅速的做出兵力布置,两人合作分明的开始针对蓝军的大本营来了一次攻略。 “高点绝不可强攻,火器的威力巨大,强攻必是要损失惨重。”福王皱眉道:“三万步卒准备夜袭,黑暗之中火器威势大不如从前,而且可以削弱其金辽士兵的奇袭之力。” “摒弃马匹,铠甲。”福王爷的第三道命令很快传达了出来:“在火器面前这些东西如同废物,全员以五人一组,交替前行,再配舟桥营,从南侧凿山而上。” 说完,福王笑着抬头问道:“既是演练,我军打蓝军奇袭,可否?” “那自是可以的。” “好。”福王将铅笔往下一放:“准备好三线集结。” “三线?” 福王眉头一皱:“你执行便是,明日一早调集人马,我们上营盘山!” 而就在他们策划一场奇袭之时,远在演习基地蓝军大本营的左柔正在房间里心惊肉跳,她就是感觉莫名的烦躁,明明已经教训过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了,但这种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 “不成,要出事。”左柔拉开房门,一脚踹开了参谋的房间:“全体集合!” 这种紧急集合是常态,即便是他们不少人都睡下了,但集合的时间仍然是分毫不差。 “我有个不好的预感。”左柔站在作战指挥室的里头看着下头的参谋们:“这几日你们要打起精神来,全员戒备起来!炮营全天轮值,一刻不许缺人。要在这遭人给暗算了,那老子的名声可就臭了。” 772、七年11月8日 阴 今日早起雾气蒙蒙,从高往低如同置身云顶天宫。 因为受天气制约,蓝军很多属性都被屏蔽掉了,但红军被屏蔽掉的属性更多,所以今天蓝军的参谋都认为红军不可能会在这样的糟糕天气下发动奇袭,所以许多人都认为左柔的高警惕性属实没有意义,反而会消耗队伍士气。 但左柔并不在乎这些,她不光布置了比以往还多三成的斥候进行侦查,还留出了更多的人来进行警戒。 因为不管是在旧战法还是新战法之中都有一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她自己代入红军将领的话,只要不是太草包都会在这样的条件下发起一波奇袭,甚至于再来一次双重削弱,那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下的夜晚偷袭。 因为相对于红军本来就不多的效果加持来说,双重削弱的蓝军绝对要比光天化日下要简单太多了。没有了远火加持、没有了鹰眼加持、没有了迅捷加持,蓝军就剩下为数不多的兵种特性和人数加持了。 而红军方面只会损失一定的射程和速度,而这些东西在朗朗乾坤的蓝军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报!红军两点集结,但集结点在重炮覆盖之外,我们无法对其进行炮击。” 果然! 左柔双手一拍:“玩这一套,可以啊,看来对面来的人不简单嘛。” 集结地点绕开了常规的集结点,重炮无法覆盖,而从那个地方要到这锅盔山大概有十里的距离,左柔就不信他们不往前前进了。 但就在蓝军全员戒备时,前方再次传来讯息说红军阵线开始横向拓展但并没有前进的架势,只是就地埋锅做起了饭,只有少数斥候在距离锅盔山五里的范围内巡查预警。 左柔得到了这个消息,眉头紧锁。她坐在那边静静的看着地图,设想如果自己是红军,为什么会这样操作。 她一边将兵棋布置在阵线上,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个战线看上去一切正常,但总觉得缺了什么。 “这一边为何没有勘察?” 她抬头问负责情报的参谋,而那参谋上前看了一眼后说道:“我们的斥候很难再往前靠近了,因为红军也具备远火能力,他们的兵线已经覆盖在那处,再过去就会被对方斥候所发现。” “唔……” 左柔捏着下巴,然后毫无预兆的抓起一把兵棋往那个地方一扔,再在地图上模拟出一条全新的进攻路线。 可越看越不对劲,因为这条路线唯一的可能是面对锅盔山东北方的峭壁,这条线是从来不用担心的,因为正常人绝对不会从这条线上去,因为一旦被人发现那就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可如果不设计这条线,她却也想不明白到底前面的散兵线到底有什么意义,如果非要设置这样一条超长的战线,唯一的可能就是为了掩护什么。 但如果他们就是为了让自己把注意力往那个方向引呢? 对面果然有高手,一手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玩得炉火纯青。这刚一照面,左柔已经感觉到了这些日子以来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分出一定的兵力去防备可能性极小的侧面突击,再一个是全力应对对方的散兵战术。 “现在可以明确对方第一个意图。”左柔在地图上点了点:“他们要将蓝军拉到他们的水准线上,然后打一场脸贴脸的战争,因为他们人数占绝对优势,所以一旦没有了远火的支援,我们是没有办法在短时间之内像前几日那样将他们在山脚打到溃散的。” “而且他们还用了散兵战术,要尽量避免被我们的火力一锅端掉。”左柔握紧拳头在桌子上咚咚捶了几下:“但这都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有一块区域被他们掩护了起来,我们不知道这一块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有没有第三支军队,如果有他们的战斗意图又是什么?” 虚虚实实一套组合拳,蓝军的参谋脑门子上的汗也都下来了,他们的可用兵力就三万,如果在没有重火力支援下要划分成三线作战,那么正面就可能顶不住了,可如果不分出来的话,如果就像左柔所说的那样被人给摸了屁股,那么十万红军可以在瞬间完成合围之势,到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救蓝军。 “厉害啊!要不是老子爹在金陵,我都以为我老爹来了。”左柔点了点下巴:“不对,我爹的战法还要刚猛一点,这更像是福王系战法,应该是宋北云亲自来了才对。对方主帅到底是谁?有消息没?” 旁边的导演组成员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对方的主帅是谁,但是从现在的分析来看,这一次可能要上演一出自演习开始以来最精彩的对决了。 双方对战局的把控、对新战法的研究、对地形、环境和天气的理解都是一个旗鼓相当的程度,即便是蓝军有各方面的加持,但遇到这样老谋深算的对手,还有如此阴险无常的用兵手段也是有些发憷。 就从现在场上的局势看来,双方的输赢都是在一半一半,就看最后的对赌结果了,蓝军赌对了就赢了,如果赌错了,今天就是蓝军折戟沉沙之日。 “斥候没有说明对方人数么?” 一名参谋问道:“我们知道他们总数就十万人啊。” 左柔瞟了他一眼,轻轻一笑:“现在已经信不得了,若是让我来,我给你一个营整出二十万人的效果,没用的。对面厉害就厉害在这了,他们知道我们有侦查加强,所以就索性利用我们的侦查能力来迷惑我们自己,我们现在知道的都是他们想让我们知道的。” 她说完,取来一枚钉子桉死在了东北角的峭壁上:“今晚分出五千人驻防东北角,我赌他们一手土工作业!” “可……将军,那我们正面便吃紧了。” “拼一手,吃紧归吃紧,如果不拼这一手,一旦被他们突了防,锅盔山就姓了红。” 一白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整个战场局势在夜幕降临的那一刻开始彻底变得让人看不清了起来,原本蛰伏了一白天的红军开始动了起来,他们保持着最低行进速度逐渐贴近了锅盔山下。 而在山上的蓝军现在也如同猫头鹰一样在战壕中严阵以待,就等一声黑暗中突然出现敌人的那一刻了。 突然,山脚下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吹了起来,左柔听到这声号角惊的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操!福王爷!” 话音刚落,就听漫山遍野响起了冲锋的呐喊声,蓝军的警戒值瞬间拉满。 左柔连忙冲出了大帐对左右参将说道:“让所有人正常警戒,这是虚张声势!” 但都到了这一步,即便知道对方是虚张声势却已经难以避免的高度戒备了,士气值也在红军持续的冲锋声中开始走低,即便是蓝军拥有士气加成也难以避免被判定开始出现士气降低的问题。 毕竟不怕它都是假的,怕就怕这里头参着一声真的。 几经折腾之后,嘈杂声重归于寂,这一旦安静下来,蓝军的士气值迅速就回满了。 “不对啊。”左柔皱着眉头:“光打雷不下雨?” 而就在下一秒钟,左柔一拍脑门:“中计了!快去通知东北角的驻防,换防到西北角,敌人奇袭!” 在第一时间反应下,原本五千人的东北角驻防快速转移向了西北角,果然很快天上一颗明亮的烟花就升腾了起来,这代表西北角已经接战。 而就在这一瞬间,山脚下的号角再次响彻了起来,红军的冲锋再次响彻于黑暗之中。 “换家伙!接战!” 三万蓝军终于被突了脸,在导演组判定对方损失三成之后,他们开始进入了短兵相接的地步,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左柔这一次要栽跟头时,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支五千人的伏兵。 这支伏兵的杀入直接让原本颓势的蓝军瞬间活了起来,而得到消息的福王也在大营中来回踱起了步。这一次轮到他没有想到了,小碗儿居然还能在这样的局面下提前抽出五千人成为伏兵。 这五千人的伏兵意义非常重大,因为根据演习的判定,这五千人的出现,直接阻断了正面战场的布局,导致冲锋不得不被中断来应付这突然出现的伏兵。 这一局势的变化让蓝军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们本来就有战力加强,现在这一喘息,原本红军的布局完全都被打乱。 “蓝军要赢咯。”福王摇着头,走到棋盘前点了点西北角的攻势:“他们换防太快了,棋差一招。” 定国公坐在那长叹一声:“不过他们若是没有这些个战力加成,怕是不知输了多少次了。” “输了便是输了,你啊,就是不甘心输给小碗儿吧。”福王笑道:“她真是个天才,所有人都以为东北角会上人,谁也想不到西北角的事,可谁曾想就因为我那拖延时间的战法被识破了。输了输了,投了。” 773、七年11月9日 雨 蓝军赢了,但这一次蓝军绝对是惨胜,导演组判定蓝军损失超过八成,如果不是组织度和士气的加成且具有永不溃散属性的话,蓝军早已输了。 天亮之后看着那些眼里全是不忿的红军将领,左柔这才发现……自己不光是跟福王打了一场,更是跟整个北海军打了一场。 难,真的太难了。这是她遇到过的最难的一场战役,绞尽脑汁,难分难解,最后还是靠着作弊属性才能勉强获胜。 这次的红军简直是噩梦,因为基层军官全都是北海军的人,他们的组织度也高的可怕,原本老早就应该溃败的场面他们却打得是寸步不让,甚至打到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还在玩命。 左柔坐在阵地上看着四周围正在整理战场,她则在仔细的研究着昨夜对战的一些疏忽和漏洞,一边拿着小本子记录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而大概一个多小时候,有一行人直接登上了锅盔山,他们转悠了一圈便来到了左柔的面前。 这里下了些小雨,寒风凛冽的,左柔感觉自己前方的风被人挡住了,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正是福王和自己父亲。 她连忙起身:“王爷……父亲。” 定国公多少还是有些不忿,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而福王则笑呵呵的说道:“没想到小碗儿这般厉害,连我都不是对手咯。” 左柔尴尬的笑了笑,拿出小本子递给福王:“王爷……若不是蓝军作弊,我都输五回了,我是真没猜到您会从西北角奇袭。” “最后不还是反应过来了?” “还是晚了一步嘛。” 福王拿过小本子笑了着看了起来,然后开始给左柔讲解起昨天她犯的几个错误,左柔一边记录着一边提着问题,等了好一会儿福王才讲完,然后说:“小碗儿啊,假以时日,你怕是要成大宋的军神咯。本王先去那头看看去,你与你父亲好好聊聊。” 福王笑盈盈的背着手走去了别处,现场只剩下了定国公和左柔,左柔看着亲爹嘿嘿笑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别说我,先说说你。已经是当了娘的人了,整日在这当将军,孩子怎么办?” “孩子有人带啊……再说我也不适合带孩子。”左柔争辩道:“当将军怎么了?天底下又没几个人赢得过我,我当将军怎么了?” 眼看着父女二人又要吵起来,这时左芳赶紧出现,杠在两人中间:“姐姐,你莫要听父亲的。就是他说要来长安过年的,说是想他宝贝孙女了,但行囊里都是给你带的东西。他这老汉你也是知道的,就光是嘴硬。” 定国公狠狠瞪了左芳一眼,气咻咻的走了,而左柔一脸胜利的模样揉着左芳的头:“要我看,怕是你把父亲骗来的吧?” “没有没有,千真万确的没有。”左芳连连摆手:“我就是跟父亲说了一句说福王爷打算年前去长安定居,与公主一家团聚,顺便看看他那孙儿。” 左柔哈哈大笑起来,她一想就知道是左芳这小子怂恿的,现在看来果然是。 而定国公此刻已经走到了福王的身边,两人在蓝军的棋盘上看了起来,毕竟都是老将,看到上头的兵力布局,他们就知道自己昨天输在哪里了。 “这个点。”福王指着东北角:“我们就是输在这里,小碗儿虽然在技法上还需磨砺,但那份感觉却是独一无二。她虽不知道我等要在西北奇袭,但却知道我们设了奇兵,若是没有这份布置,即便是后头知道了,怕也是赶不及了。只要奇兵突入,她便没了周旋的余地。” 他见定国公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小老头:“文思啊,知道你好面子,输在女儿手底下不好看。可你我都过了半百之数,再过几年便是耳顺。时代不再是你我的时代了,该服老认老了。” “王爷,我便是气她整日不务正业,家中孩子孩子不带,一个女儿家整日在外头跟一群丘八为伍,成何体统!” “体统什么,她生来便是该在军中的,如今她这不正是人如鱼得水?你若是非要她去相夫教子,过不得几年她怕也是要郁郁而终。” 定国公说不出话来,只好继续跟福王爷一起研究左柔的布阵规律,而到了中午时,他们二人索性便留在了蓝军大营之中一起吃了个便饭,顺便继续深入的了解了一下这个战斗力卓越的蓝军到底是怎样一个构成。 “年前可还有演习?” 王爷笑眯眯的问左柔:“若是还有,本王想来试试当一把蓝军。” “有,每个月都有。”左柔忙不迭的点头道:“可过瘾可带劲了,重炮不要钱的放,高机动战法不要命的冲,那些个将领整日抱着老思想,什么雁形阵、一字长蛇阵的,在我这那便是排队枪毙。” 福王被她说得是哈哈大笑,定国公却脸色一板:“不得胡言乱语,让那些将领听见还不知要怎样说你呢。” “说了便是说了,这些人迟早都是要淘汰的。” 定国公还想说话,但却被福王爷拦了下来,他摆手道:“我倒是觉得小碗儿说的没错,如今之天下已不是二十年前的天下,战场之局势也并非当年的模样,若是还默守陈规,那优胜劣汰也无可厚非。就拿如今的武器来说,刀枪剑戟已非主流,战场之上也绝少再有数万人冲在一起刀砍斧劈之阵仗,一把火枪百丈之外便决了生死,那一字长蛇阵不是排队枪毙又是什么?” 定国公叹息一声,却也是没再说话。 左柔仿佛胜利了一般,昂起头对福王爷说道:“王爷,您来长安可见了金铃儿他们啊?” “还没呢,这不一进城便听说小碗儿的赫赫战功,一时技痒便来见识见识了,果不其然连老夫都不是对手了。” “哎哟……”左柔破天荒的撒了娇:“王爷不要嘲笑我了。” 王爷被她哄的笑了起来,接着她又说道:“刚好,这一轮的演习也结束了,等会子我便一起回长安,然后带王爷去找金铃儿啊。” “都可,不过你倒是让你家这老父亲见见孙女儿,他一路上可是一顿好想。” 左柔不太乐意的撅起嘴:“我家那宝贝可是娇滴滴的很,最怕人凶巴巴了。” “你说老子凶巴巴?” “你看!王爷你看!” 这一对冤家父女一贯便是如此,福王也是知道的,所以在返程的路上,他索性安排左芳跟姐姐在一辆车,自己则跟着左国公一辆车,不然这一对冤家八成是要吵上一路。 在回去的路上,其他人都还好,就是那左芳最是兴奋,毕竟朝思暮想的长安便近在咫尺了。 “你高兴个什么劲。” 面对姐姐的质问,左芳傻笑着说道:“长安啊,来了长安就没人认得我了,再往后我便是能够重新做人了,这便是什么?是自由啊,姊姊!” 左柔撇了撇嘴:“我跟你讲,真的在长安,你日子可不会好过。就问你想当官还是想干别的?” “能当官自然是当官啊。” “考试。”左柔斩钉截铁道:“不考试没可能的。” “啊?那姐夫也帮不上忙?” “当然,长安这边严格着呢,而且你也不想想若是连你姐夫都带头坏规矩,那他以后还怎么治下?想当官就得考试,想考试就得读书,你多少年没碰过书了?” 左芳被提及了伤心处,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他老早就明白什么叫做一事无成,而他那些大好的年华又都被纨绔给耽误了,现在再想回头却是真的太难了。 “能不能不考试啊……” “那去问你姐夫咯。”左柔倒是无所谓的说道:“不行你便换个别的,去做生意。” “那爹爹还不拿马鞭抽死我。” 到底是大宋顶级贵族家里的孩子,他就是吃喝嫖赌、一事无成都没关系,可要是他去经商当戏子之类的,那真的是会被打出一身斑马纹。 “那就看你能不能熬得住了,要么读书考试、要么下市经商,可没别的选。” “好烦啊。”左芳叹气道:“那姐夫在不在长安?等回去我便去寻他。” “你猜。” 而此刻的宋北云刚打完一个喷嚏,捂着不停流鼻涕的鼻子对面前的王家公子道:“抱歉,这几日降温,鼻炎犯了。” “宋贤弟莫要如此客套。”王家公子殷切的看着他:“那你说下一步该是如何?” “有人说南王北孔,孔王本不分家。如今你自然是要为孔家摇旗呐喊,不过这些日子洛阳士族总是抹黑孔家,你更是应该帮孔家一臂之力。”宋北云点了点桌子:“你也莫要怕,现在当务之急便是笼络一批人来帮孔王造势,毕竟正统可不能让给了洛阳这些杂碎。” “对对对,贤弟所言极是。”王家公子连连点头:“我这便去召集同道。” 说完,他刚起身突然回头看向宋北云:“对了,贤弟。听闻定国公家的女儿嫁给了耶律皇帝当了皇后是么?我听说了此事,也不知真假。” “似乎确有其事,不过帝王家事,哪里是你我能过问的呢。”宋北云叹气道:“而且她好像还生了个女儿。” “唉……”王家公子长叹一声:“可惜了。” ( 774、七年11月11日 雨 “长安之军备分为两类,一类是常规军备,一类则为战略装备。” 来到长安的福王自然不能少了去这里名声赫赫的兵工厂一游,他的保密等级基本上也不存在需要什么乱七八糟的手续了,基本上跟赵性是一个水平的,天底下的人都可能泄密,他绝对不会。 所以兵工厂这边接待福王自然也不用牵扯什么保密条约了,直接展示就完事了。 “战略装备如何定义?”福王在陈列室之中慢慢走着,看着这个偌大库房之中琳琅满目的武器装备,很多东西都是没有对外展示甚至没有出现在大宋的制式武器清单中的。 “战略武器的意义便是只要存在就能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要使用便能扭转战局。” 兵工厂的厂长拍着一挺机枪的枪身说道:“此物,在一分钟之内能发射四百发子弹,只要有十架,便能让曾经无敌的草原铁骑再也不得寸进分毫,若是步兵,多少都是白送的菜。” 福王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之后他们二人又走到了真正的重炮面前,这门重炮也是全新的装备,因为特种钢材的稀少,所以这门炮一共也就铸了七门,但这个炮跟现在所有的炮都不一样,他的炮管非常长与常见的那种粗短的炮完全不一样,而且下头并非是轮子而是八个可拆卸的钢铁支架。 那个炮弹的大小也是十分惊人,虽然和现在大宋的制式炮一样都使用的是定装弹,但平常的弹药在它的面前那就是孙子辈的,这样一发炮弹的粗细和长度都远不是常见弹药能够比拟的,可想而知这样一发打出去会有怎样的效果。 “王爷您再看这门炮,虽然造价昂贵、体积庞大且沉重,但它只要出现在战场之上那便是当之无愧的王者,若是有二十门这样的重炮,两发连射也好、五门齐射也罢,形成炮阵之后,敌人便是有千军万马也不值一提。” 福王皱着眉头,他十分想见识一下这种炮的实际发射效果,但考虑到这东西着实太过沉重,所以想来这种东西一时半会恐怕也上不得战场,所以他只好将视线投在了其他的装备之上。 说实话,即便是福王也没有见过这么多奇形怪状的武器,跟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打了一辈子交道,现在突然看到面前这些东西而且被人一句一句说着打老式军队如同砍瓜切菜,这让福王听着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 可不舒服归不舒服,但新时代终究是来了,他的认知也终究会被颠覆,虽然已经年近六旬,但始终在坚持不断的学习,倒不是为了上阵杀敌而是为了不让自己变得像金陵城那些老伙计一样,看到什么都满脸仓遑。 “王爷,这个叫地雷。将上头的引信接入后埋入浅土之中,上头有人踩过便会让触发媒介接触到下头的火药,然后引发爆炸。爆炸会将里头数百颗小铁球迸射而出,杀伤周围十五米左右的所有人。” 福王点了点头:“我大概见识过。” “这个比以前的更加好使用,威力更大而且也更灵敏。若遇到旧时的集群冲锋,地雷可以让他们瞬时溃不成军。” 福王爷轻声叹气,走到了下一个装备面前。 这个仓库浏览一圈已经耗费了许多时间,这里头不光有各种新式的武器,还有许多只存在于理念中的试制品。 当然这里给福王爷最震撼的还属那像蜂窝一般的火箭弹,但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这样的火箭弹和重炮又有何种区别?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兵工厂的厂长倒是笑了起来,他拍着这多管炮的炮身笑道:“王爷,武器这东西并非是威力越大越贵越好,武器之间的高低搭配、远近搭配才能拥有更好的效果,就如重炮和这个火箭炮,两者之间看似使命重合,但若是在战场之上,重炮精准高、射程远、威力大,可以很有效的打击对方的堡垒、城池,而火箭弹精度差、杀伤低,但却胜在能够同时实现万炮齐发的效果,覆盖几轮对人员的伤害十分可观。若是重炮和火箭炮相互搭配,只要弹药充足,敌方阵地就没有安宁的一刻。” 福王点了点头,这些东西的组合搭配的确能产生惊人的威力,作为一个有经验的作战指挥,福王爷很快就想到了这些东西的使用场合。 “很好,你干的很好,可谓是让人大开眼界。” “其实我也不过便是将宋大人的东西改了改罢了,真的厉害还要属宋大人,他开创科学之道,又愿意花海量的钱财来供养。若非是他,恐怕这些东西要晚来数百年。” “数百年?” 厂长伴着福王往外走去,而福王对于他说的数百年显然充满了质疑。 “正是数百年。王爷可能有所不知,科学一途并非是如同章一般,科学之中绝大部分是发现而非发明。即是天地间本就有的规律被发掘而出,并利用其中奥秘为我所用。许多东西也许便是隔着一张窗户纸,若是无人来捅破它,它便能懵懂数百年,而一旦有人捅破了它,其实会发现它无非便是世间之理罢了。就如那电灯,我们许是无法解释它究竟为何会如此,那毕竟是科学院而不是工程院的事,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将这个电变为灯,让它发光。” “哦?也便是说科学院是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工程院是知其然不需其所以然咯?” “也不能这么说吧,王爷。工程院主要还是以应用为主,若是无法应用,便去骂科学院的那帮家伙。” 福王被这个机灵的小伙子给逗笑了起来,虽是知道他在说笑,但若是大宋的读书人都有这份机敏和学识,那大宋想不强大都难。 而就在福王视察兵工厂时,定国公则蹲在北海新军的大营之中商讨怎样在跟蓝军的对局中取得胜利,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输在女儿的手中他着实不甘心,所以跟着北海新军中一大堆不服气的人在那共同商讨怎样在敌强我弱之形势下扭转乾坤。 倒是左芳现在算是解放了,没有了老父亲的束缚,跟着姐姐在长安城里到处闲逛。 在这里的左芳不用再摆出一副纨绔的模样,也不用跟着那些人一般花里胡哨的在脸上涂抹上惨白的粉,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衫,弄得自己像一只野鸡。 他今日就是普普通通的一身打扮,能看得出家境优渥但却看不出浮夸气息,再洗去身上的铅华,换上了士的束发,手中的扇子一展,倒还真的是个俊俏的公子哥。 不过想来也是,左芳嘛,毕竟跟左柔是亲姐弟,两人的外貌能有个七八分相似,只是左芳更高一些、面相更加方正一些。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相当可以的帅哥,放到后世那绝对是顶级流量小生,只不过这几年风气起来了,他这样的油头粉面的男子不那么受追捧了,反倒是有才华有学问的男人更受追捧,即便是丑一些也无伤大雅。 就像现在长安最受欢迎的男子,就是外界号称长安第一才子的薛鹏程。 至于宋北云,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就好像逐渐被人遗忘了一般。 “姐,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转转便是了。”左芳深吸一口气:“这长安真冷啊。” “长安到底是西北之境,冷冽点正常,我那头还有些事就不随你闲逛了。你可莫要再花天酒地了。” 左芳哪里还有什么兴趣花天酒地,一个金陵城的顶级纨绔在长安,比起女人和美酒,他更爱这长安的芳华和风骨。 他见到了许多外族人,那些金发碧眼、那些五大三粗,左芳一有机会就会上前与人攀谈,运用自己掌握的那些语言,不断的接触到新鲜的东西,这种感觉让左芳好像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不过很快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因为长安这一带,光他知道的语言就有十余种,还有那些根本听不懂的语言汇聚在一起,真切的让他知道了自己的不足和世界的巨大。 “好香!” 突然左芳灵动的鼻子捕捉到了一丝特殊的香气,作为寻花问柳的顶级人物,他第一时间就在心中描绘出了一个顶级美女的模样。 虽然不好色,但他好奇,于是他踮起脚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恍然间就见到一个个子高挑戴着面纱的女子从人群中一晃而过,上了一辆马车。 左芳觉得大为震惊,因为那个女子的侧脸和他已经去世的母亲居然有八分相似。 当年母亲去世时,他还很小,对母亲的记忆也就停留在了她的相貌和为数不多的几张画像。 虽然记忆也都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模糊,但在他看到那个女人的一瞬间,却能让他立刻想到母亲。 为了这件事,左芳一路跟随,直到马车停在了一处小院前面他才转身离去,径直去找到了左柔。 “姐!我看到个女人。” 左柔一愣,仰起头看着他:“不是说好不寻花问柳?” “不是,那个女人长得像娘亲!” 今天跟几个小伙伴去逛教堂找灵感了,只能更新一章了。 775、七年11月12日 雪 “是不是!就问你是不是!” 姐弟两人爬上了那栋宅子外的树上,盯了一早上的梢,终于看到了那个波斯女子走出来,而她今日没有戴面纱,只是倚在门口静静赏雪,而她的面容绽放在雪地之中,惊呆了左柔。 “还真的是……” 母亲去世时左柔已经记事了,她能清晰的记得自己母亲的面容,而面前这个女人跟母亲居然能有九分相似,如果不是她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几岁,左柔非蹦下去叫娘不可。 “我就没说错对吧。”左芳又紧张又期待:“看她的年纪也便是二十上下,你说会不会是娘亲转世啊?” “别胡说八道。”左柔到底现在是当将军的人,在这种时候也开始沉稳了起来:“我们下去先问问,你会说波斯语对吧?” “会啊。” “走。” 可就在两人刚刚从树上爬下来时,那个女子的眼睛突然轻轻抬了起来,面带笑容的说道:“还不知究竟是何方来客?不知为何看了许久却不肯露面?” 如果这是在波斯,她已经命人拿着刀去把那偷看一早晨的人给捆过来了,但这是在长安,就像宋北云明明怀疑她但却始终没有因为欲加之罪拿她一般,在一个地方就要守一个地方的规矩,她十分确定只要自己这边有人动了手,那么下午她就会出现在宋北云的大牢之中。 毕竟天知道有多少长安的特务盯着这里呢。 在她说完之后,左柔顶着一帽子的雪从树后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左芳这个跟屁虫。 “没什么事。”左柔拍了拍身上的雪,来到面前:“就是听我弟弟说,你长得像我娘,我便过来瞧瞧。喂,你叫什么?” 蝴蝶眉头一皱,心中却是有些莫名,她见过世上无数种搭讪,却是没听说过这般搭讪的。 “那这位姑娘觉得我像否?” 左柔仰起头端详了半天,用力的点头:“像的很。” 而在她仰头的同时,蝴蝶也看到了她的模样,心中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因为面前这个女人长得真的好精致,她从来对自己的样貌颇有自信,否则也不可能想着用自己来接近长安的掌权人,但如今在看到面前这个人之后,她甚至有了一些恍惚。 一个黑头发但却有明显波斯特征的女人,皮肤白皙却显得红润健康,五官立体而气质却更加东方,这样的女人真的太稀有了,即便同为女性也不由得要多看上几眼。 蝴蝶看了面前这个盯着自己像盯牲口一般的女子,还有她身后那个年轻男子,她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倒不如进来屋中,我这里平日也没几个人会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左柔一甩手就带着左芳钻了进去,两人来到这个小院子之中。 这里地方不算大,但还算清幽,布置下来也没有那种常见波斯人特有的古怪风格,反而是一种苏州园林的缩小版,院子之中的角落有个小池子,池子中有红鲤,虽然上头已经结了薄冰但鱼儿却还在水底缓缓游动,池子外头还有个翘角的四方亭,小巧秀气,挂上帘子便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院中无树,但却有一支料峭的桔子树从院外伸展而入,屋后还有一支海棠从墙外蜿蜒入院,正巧遮在了鱼池之上。 一看便是深谙风水之道者才能有如此布置,左柔不懂但左芳却一直在留意。 走入门后,玄关处种着富贵竹,地上则铺着波斯才有的羊毛地毯,脱鞋赤脚走上去,暖和舒适。 过了玄关则是一个小小的茶架,摆在矮几上,没有椅子需盘膝而坐。而在墙上则悬挂着一副宁静致远的书法,看着并非名家但书法造诣却是不低。 还有一屋子的书更是从周易到礼记,还有不少关于长安方面的书籍和杂志,甚至去年第一次出现在书局里的汉文通读对照词典。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如此漂亮的女人的房间,反倒是像一个赶考书生的房间,墙边的煤炉将屋子弄得暖烘烘的,即便是那根丑兮兮的烟囱也被装饰得漂漂亮亮。 “请坐。” 蝴蝶倒是很热情的邀请这姐弟二人坐了下来,然后她跪坐在一边用橄榄核点起了红泥小炉开始为客人煎茶。 她的姿态优美、体态诱人,举手投足间把淑女两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而旁边翘着大哥腿的左柔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位虽然不知该怎么解释,但既然说我与两位高堂相似,那便是缘。区区茶水,还望笑纳。” “你是不是波斯人啊。”左柔斜靠在墙上上下打量她:“这小腔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小姐呢。” “不好意思,请稍等。” 蝴蝶走到隔壁房间,不多一会儿便取来了一碟糖渍的花瓣和盐渍的梅子,清茶配甜果,外头大雪纷飞,屋中暖意盎然,当真是个精致的秒人。 “嫁人了没?”左柔揉了一把花瓣进嘴里:“若是没嫁人,我把我爹介绍与你当个续弦。” 左芳听到自己姐姐又开始胡说八道,连忙在桌下不停的踹她,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蝴蝶也不生气,只是噗嗤一乐:“我心中已有所属,实在是辜负了小姐的美意,若是将来我遭人嫌弃心灰意冷,定要让小姐帮我一把。” “哈哈哈,天底下还能有人拒绝了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左柔手一挥,笑得咯咯响:“我要是个男人我是顶不住的,你这么漂亮,还骚。” “姐!”左芳压低声音喊了一声,语调中充满了无奈。 不过蝴蝶到底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她不但不介意反而笑得十分开怀,可等笑完之后,眼神之中却是颇为幽怨:“不瞒这位姐姐说,还真有,我三番五次好意接近,只可惜人家视我为无物,莫要说亲近,便是名字都不肯说呢。” “还有这种狗男人?你告诉我是谁,我去给你绑了来,当晚就拜堂成亲。” 蝴蝶被她说得霞飞双颊、顾盼生姿,但却仍是连连摆手道:“这等事,强扭的瓜不甜。现在想来只因我不是宋人才遭人嫌弃吧,若是真的是成了,往后有个孩子还不得让人骂成是杂种。” 这个词可是左柔的禁忌词,她的火气腾的一下就起来了,本来因为这个女人长得跟她妈就很像,她就天生自带好感,再加上她自己就是混血的,对这称呼格外敏感。 “砰” 她用力捶了一下桌子:“我便是汉人与波西人之后,谁敢说上一句杂种,你便告诉我!我狗腿给他打断了去,往后你在长安城就是我照的了,若是有人对你怎样,你便报我左柔的名号。” 蝴蝶眼珠子一转,迅速开始在搜寻这个名字,然后精准的定位到了一个人,然后这样前后一联系,她心中顿如明镜,但脸上却还是一副无辜的模样:“那以后可就要多多仰仗姐姐照顾了。” 左柔听了这话,将自己的胸脯子拍得咚咚响,但左芳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的性子本就压抑,所以也并未张扬只是静静的喝茶,听着身边两个女人说话。 左柔跟蝴蝶儿互换了姓名,不多一会儿就已经亲热的如同亲姐妹一般,而左芳却从头到尾都多了个心眼,而蝴蝶儿也显然注意到了左芳的谨慎,她说话也开始委婉了起来。 但左柔注意不到,这个娘们只要不在战场不在沙盘上,她基本上就不会用脑子,所以完全看不出对方的神态变化。 蝴蝶儿留了左柔在家中吃饭,而左芳却说家中还有事非要拉着姐姐离开。 那新姐妹依依不舍的告别并定好下次之约,左柔这才被左芳给拉了出去。 “你干什么啊,我吃顿饭你也不拦着?” “姊姊啊……这个女人不太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我倒是觉得她太对劲了,天下的姑娘要都是这样,我还找什么男人嘛。” 左芳在雪地里看着自己的蠢姐姐急得团团转,最后只好无奈的解释给左柔听:“我发现了三处疑点。” “哪三处,你说。” “这第一处,你我最初与她相隔十余丈,她连眼睛都没朝我们这看一眼却知道我们在何处。说明她显然是个武林高手,但在看到你我之后却又是那般柔弱不堪。” “唔……有道理,然后呢?” “这第二处,便是她在知道你是谁之后,格外殷勤。不断与你聊起波斯之事,甚至还说能为娘亲溯源。娘亲去世近二十年了,她怎么溯源?若是不得溯源,她为何又要夸下海口?这说明她知道你的身份,且想与你更进一步。” “这……我倒是觉得没事,许是她爱吹牛呢?” 左芳哭笑不得,那样的女人怎么看都不是个爱吹牛的人啊,刚才喝茶的时候,自己就看到她旁边午休的矮榻上摆着一本罗织经还有一本未看完的战国策,那是好人能看的书? “那这第三条,姐姐你难道未曾发觉?她一直在打探家中的事情,甚至还不经意三五次提及姐夫。虽然你未说姐夫就是宋北云,但她着实有些刻意了。对别的我不在行,可是那烟花柳巷之地的女子都是这般话术。” 左柔眯起眼睛:“难不成她心上人是我狗?” 左芳沉思片刻:“她未必有心上人。” ( 776、七年11月13日 雪 长安的大雪在晚上变成了小雪,纷纷扬扬、静默无声,寒气也不算重,倒是这落雪的长安却美得让人心旷神怡。 脚下的积雪已有吱嘎之声,左柔天还没亮就把弟弟从睡梦中拎了起来。 “走。” “祖宗……您是我祖宗了,姐。求你别折腾我了,让我多睡一会吧,外头冷。” “我们去调查一番那个女子。” “莫要调查了……”左芳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若是那个不肯告诉她名字的郎君是姐夫的话,那女人身边恐怕都布满了探子,他们都查不到,你我能查到个什么呢。” “也对哦。” “术业有专攻嘛,姐。”左芳叹息道:“你若是真想查,倒不如就跟那个女子交往便是,接触多了,她自是要露出马脚的。姐夫说过,天底下无人能够不露破绽。” “这样喔,那我就去了。” “别啊!”左芳一把拽住姐姐的胳膊:“现在天都没亮啊,姐!你这时候去是偷人家鸡吗?” 左柔坐在那沉思良久,一直到天色大亮起来,左芳还以为她终于要动脑了,可这时她突然坐直了身子:“天亮了,我去了!” “姐啊,你方才不是闭目沉思了么?怎么还如此冲动?” “沉思?谁沉思了?我方才眯了一会儿,这不天亮了么。”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左芳终于是把左柔给拦住了,那是好话歹话都说了一箩筐,甚至于连装病的能耐都用上了,这才把风风火火的左柔给劝稳了下来。 “要去也别这几日去,她不是参加了那个什么长安之星的选秀么,过几日不是最后的决赛了么。决赛之前你再与她联系便是。” “嗯,可以。”左柔用力的点了点头:“这法子不错。不过她真的好像娘亲。” “我其实不信天下有如此相似的人,她可能真的与娘亲有些渊源,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查上一查。”左芳眼里闪烁着寒芒:“天底下还没人能骗得了我呢。” 而就在左家姐弟开始算计人时,金陵那头赵性又闹出了幺蛾子。 他先是下令所有年满二十四岁的宫女都可以自行选择去留,再就是彻底废除阉割制度,虽然已经许久不再用宦官,但这条制度却始终存在。 赵性这一次是彻底废除掉了这条法度,并且伺候各级官府、酒肆、青楼都不允许再豢养阉人,宫内现有阉人也可以自行选择去留问题。 而在新宫殿落成之后,旧宫殿也被赵性开放了使用权,金陵城近乎一半的衙门都会集中在旧宫之中,形成一个部门密集区域,为的是减少办公时凭空消耗掉的误差时间。 此后还有几条法令也都在早朝时候被陆续公布了出来,除了废除阉奴制之外,还有产妇生产时必须要进入产房,而这所产生的所有费用都将是朝廷进行财政拨款,属于专项款,任何人不允许挪用。 之后还有关于疾病和一部分养老的政策也都被提到了议程之上,明确在未来十年之内将会有一部分的疾病不再需要花钱救治或只需很少钱就能进行救治,而且关于国家的养老政策也正是交由三省协同户部、工部、兵部进行审议。 除这些外弹性税制也将在年后正式试行,首批地点为扬州、苏州和庐州三州,而在减税的同时,这三地还会同时启动强制教育的试运行法案,家中适龄儿童在七到十二岁这个区间之中,可免去一切人头均摊的税收,但他们必须前往相应的学堂之中学习,若是查到谁不让家中孩子念书,如无特殊情况之外,将缴纳三倍赋税。 将税制和教育挂钩,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矫正现阶段存在的主要问题和矛盾,反正也不求多精良的质量,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把识字识文的人口基数提上去再想其他。 怎么形容赵性呢,反正那些因政策受打击的人怎么评论他还不清楚,但在百姓的口中他就是时代潮流中的白月光,在读书人口中他就是比肩汉文帝的盛世帝王。 有人夸他是文景之治之后唯一一个实现““百姓无内外之徭,得息肩于田亩,天下殷富,粟至十余钱,鸣鸡吠狗,烟火万里,可谓和乐者乎”的帝王。 当然,有说他好的就自然有说他不好的。赵性听到也会很恼怒,于是乎他索性召开了一届论坛,专门探讨关于“私我”与“公法”,最终还为此彻底废除了“因言获罪”之后设置了“诽谤罪”。 这个冬天的金陵城,比往年更好了一些。这个冬天的大宋,也比往年更好了一些。 赵性站在城楼之上俯瞰苍生之时,总是不由得感叹,甚至时常会不自信,因为他真的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强盛之地竟是在他手底下诞生的。 要知道,十年前他还是个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一杯毒酒弄死的虚君,而如今大宋从东海至昆仑,连绵八千里兴盛不绝,虽是仍没有将天下版图纳入,但如今却已是自唐以来最兴盛的时代了,人口每年增长速度都是以往难以想象的,而这一切也不过十年而已。 “南风啊,有时朕会想,若是有朝一日即便是朕什么都不用管国家也能平稳运行的话,朕想出海当一名水手。”赵性手扶着城墙,北风将他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但又舍不得这绝美江山,唉……” “官家,天下可不能没了您。” “南风啊,你心里头其实知道对吧。朕和朕那些志同道合者,为的便是国家可以没有朕或者说可以没有皇帝。”赵性转过身晃着手指:“观史书,国家之兴亡若是寄托在某一个人、某一群人身上,那终究是逃不过兴衰迭替。国家的兴亡应是同享其黍、共赴国难。朕想让大宋让中国世代兴旺,百年、千年、万年后此文此种仍是连绵不绝、生生不息。那朕唯一能做的便是让朕自己化作一团火,不论是绽放还是熄灭,它终究是能引燃一片荒芜,只有真正被野火烧过的土壤才能播种出殷实的果实。” 南风仍是不敢对话,毕竟这位皇帝说的话比离经叛道还要离经叛道,即便是他本身也有胸意要舒,但身在这个位置上他就不能去附和,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头不语。 赵性看到他的样子,轻笑一声转过身去:“朕天生反骨,自小便是任性而为的人。我唯一的遗憾便是看不到千百年之后,世人究竟如何评价朕。”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却是释然一笑,自言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说罢,他伸手一扬,火红的帝王大氅迎风招展,将江山映出一片火红,在这苍茫雪景之中仿如一朵绽放于冰封之上的红莲。 “官家,官家。” 身后突然有换班的城防士兵叫住了他,赵性回过头看,却见那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黑红的脸上露着笑容并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叶包的东西来。 赵性身边的侍卫立刻警惕了起来,而赵性却挥了挥手:“怎么?给我送吃的?” “俺娘做的糯米鸡。我今日来当值的时候我娘给我做的,我看官家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应当是没吃……我便……” “行,快下值了吧,你请朕吃糯米鸡,朕请你吃烧鸡。” 赵性笑着转身而去,身后那个傻呵呵的士兵还不知道怎么回应,却见长官上去就是一脚:“还不快些跟上!” “唉,好嘞。官家等等我……” 而赵性转过头对他说:“下不为例啊,若是谁都来送吃的,朕吃不完可是要浪费的。” 皇帝照例是不能乱吃东西的,但赵性是个任性的皇帝,他不管那些,只是觉得这个傻小子淳朴的可爱,其余的倒也是没有什么许多了。 “今年宋北云和晏殊都回不来京城了。”赵性坐上马车后叹息一声:“多少有些孤寂。” 说罢,他拿起一块糯米鸡放入嘴里:“嗯!这个好吃,来南风,一起来吃些。” 南风行礼承恩后道:“宋大人和晏大人如今一人在南疆一人在北疆,是为大宋两级之坚壁,等闲怕是回不来的。” “朕决定了,等到开春了,朕要给宋北云和晏殊进爵。” “晏大人还好说……宋大人再进便是公了。这……是不是有些快了?” “不成不成,这个爵他肯定得受。我看看封他一个燕国公,辽国会怎么处置。” “这……”南风被赵性的想法给震慑到了:“辽国再怎样也不可能给宋大人封国公吧。” “你太不懂辽皇了。”赵性叹气道:“若是没猜错,只要朕这边燕国公下去,耶律大兄的吴国公就要过来了。” 说完之后赵性一边咀嚼着糯米鸡一边思索着,然后突然笑着来一句:“那我给他封个瑞王呢?” “官家……那宗家非炸了不可,再说宋大人是福王之婿,您给他封王,那让福王爷如何是好啊。” “哈哈哈哈哈……”赵性哈哈大笑起来:“玩笑罢了玩笑罢了。走吧,咱们吃烧鸡去,去还糯米鸡的情。” 777、七年11月15日 晴 雪后初霁,晴空万里。 洛阳的雪景和绽放的牡丹交织在一起,让人觉得既是新奇又是光怪陆离。 今日的洛阳,十三处牡丹园同时开放,为了喜迎辽皇大驾光临,看着巨大的玻璃暖房,宋北云背着手站在那表情不屑,而其他人都忙不迭的歌功颂德,有人为皇帝陛下些词祝贺,字里行间都是阿谀奉承,什么洛水繁花踏雪来、什么牡丹仙子喜迎春。 用上百万贯来建设一整套的暖房并培育一堆好看不好用的花,这还真的是下了血本来讨好一位皇帝。 这要是在宋那边,下头那帮子桀骜不逊的读书人不指着干这事的人的鼻子骂才有鬼呢,但在这里显然风骨这个东西并不存在,他们都说干的对,因为皇帝高兴嘛。 不过宋北云不好说什么,毕竟这里花的钱一个铜板都没有从国库出,都是当地的豪强为了让自己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份量更重一些,自发出资建造的,从宋国请来的设计师、工匠,用最好最透亮的玻璃和最名贵的种子。 “宋侯,既是受邀而来,为何郁郁不乐?” 佛宝奴带着群臣走到了宋北云面前,也不知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线,非要上去刺挠一下宋北云。 “陛下,我给你算一下……” “好了。”佛宝奴一甩袖子:“你不要再说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快步带着人便走了,似乎是恰好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个扫兴王,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跟他搭话。 看着佛宝奴跑了,宋北云继续站在牡丹园的入口处看着玻璃暖房外头的雪景发呆。 这些日子在这边,把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就等过几天爆发一轮学子请愿了,到时也许洛阳本地的士族可能会对学子进行一次镇压,只要一旦他们下手抓了人,宋北云这里立刻就会让王家公子挑起一次对抗性的学子抗议。 到时双方的势力会在民间和朝堂正式进入全面对抗阶段,而佛宝奴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并抓住时机,把这帮人全都给处置了。 就宋北云计算的结果,这次的事件很可能会演化成辽国建国以来影响最大的案子,前后可能要处置数千人。 而宋北云对佛宝奴的要求也很简单,合理合规合法,三合一体。处置起来绝对不能心慈手软,不管对方提出怎样的政治交换,一定要往赶尽杀绝那条路走就完事了。 至于后果会怎么样,现在还不好说,至少宋北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要不说那些革命先辈了不起呢,他们时时刻刻都在一种未知的状态下跟一个腐朽糜烂的社会抗争,不知道自己的牺牲有没有价值、不知道未来的道路会不会曲折、不知道最后究竟能不能胜利。 但有些事该干还是要干的,一个国家想要完成崛起,那必然是需要鲜血来浇灌,大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想要用什么非暴力不合作这种模式来换取崛起,无异于痴心妄想,徒增笑话。 “宋侯,陛下让你过去。” 女官来到宋北云面前,低着头小声说道:“还请宋侯移步。” 宋北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跟在女官的身后往前走着:“没见过你啊,新来的?” “回宋侯,前日才来协助陛下。” “哦……不错不错,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了……” “哟,二十一了啊,嫁人了没有?” 那女官满脸古怪的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摇头道:“还未嫁人……” “下次我给你介绍几个不错的小伙子你挑挑,都是我大宋科学院里的小伙子,都很不错的。”宋北云认真的说道:“到时候真的相中了,我就跟你陛下打个招呼,你收拾收拾嫁去大宋。” “多谢宋侯关心……” 女官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感觉这个人好奇怪的说,哪里有人上来就给随帝女官做媒的呢,这简直就是大不敬。 两人前后脚来到佛宝奴面前,她仰起头看了看宋北云:“老早便听闻宋侯才华举世无双,今日倒不如即兴作赋一首如何?”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咳!”佛宝奴用力咳嗽了一声,狠狠瞪了宋北云一眼:“宋侯,莫要胡言乱语。” 小宋斜眼看了看那些下意识退开半步的官员,清了清嗓子道:“回陛下,我不喜牡丹。” “哦?为何?”佛宝奴好奇的问道:“世人皆爱牡丹,为何宋侯不喜?” “我啊,我不管那世人爱什么,我独爱菊。不若下次陛下邀我赏菊如何?” 佛宝奴听了这句话,恨不得上去打人,但这个场面又不好意思发作,只好再次咳嗽了几声说道:“既然宋侯不喜牡丹,那朕便不强求了。” 宋北云哈哈笑着转身离开了,佛宝奴长出一口气,心中愤恨不已,既是愤恨宋狗这么不给面子又是愤恨自己为什么非要他来表演节目。 跳过这个尴尬的小插曲,佛宝奴的赏花之旅倒是很很顺畅,只是再在门口看到宋北云时,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了起来。 这人有时候真的超讨厌,但却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大宋的夜天子嘛,现在也不是她辽国皇帝能够指使的了。 倒是佛宝奴身后的群臣再看到宋北云时,多少都有些钦佩,这人可是真的不开眼,公然扫陛下的兴,这亏了他是个宋臣,要换做是一个辽臣,现在八成要滚去山西以北扫雪了。 牡丹园很大,一时半会是逛不完的,于是就有人安排陛下去了一件安装着大玻璃窗的暖房之中赏雪休憩。 她刚过去休息没多久,一道召唤宋北云的旨意就来了,那些臣子心中不由得笑了起来,陛下这一趟八成是要将这个不开眼的东西拽过去训斥,所以他们的脸上纷纷挂上了看热闹的笑容。 而宋北云晃晃悠悠的走入了佛宝奴的房间,女官哗啦一声关上了门,外头议论之声鹊起,所有人都在等着一出好戏。 “你太过分了。” 宋北云见到佛宝奴的一瞬间,一只鞋子就直奔向了他的面门,但他敏锐的躲了过去,然后靠在旁边笑。 “你还笑!你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你让我去表演节目,这事我能给你面子?”宋北云弯下腰拾起那只鞋扔到了佛宝奴的矮榻前:“我能让你轻易指使?你可别忘了,我虽然是借调到了辽国,但我可不受你管,我要跟那些杂碎一样拍你马屁,那我才叫丢人。” 佛宝奴哼了一声:“话都让你说全了,我只是让你诗词歌赋随便来一个便好,你给我来个赏菊!” “我说错了?每天不都赏两次么,陛下。” “滚滚滚滚!”佛宝奴气得翻了个身过去:“不想理你。” “行啦。”宋北云走上前从后头搂住她的腰:“再过几天,这里就要变天了。你犯不着让我表演节目给这些人看。” “你都安置好了?” “八九不离十,三日后你离开洛阳返回,我这边便启动。” “我不回新都,我要去长安。我要看儿子!” “随你,只要你不在洛阳什么都好说。”宋北云拍着佛宝奴的屁股:“所以你快点走就完事了,要不你明天就出发,以视察路政为名,一路去长安冬宫。” 辽国即将有三处宫殿,一个是被佛宝奴命名为冬宫的万年宫,一个是新都的旧宫,还有便是正在翻新建设中的紫微城太初宫。 佛宝奴定都洛阳的消息可让这里的贵族高兴的不行,所以他们都是鼎力支持,皇宫建设的进度很快,要不了多久武则天的太初宫就会再次迎接新主人了。 但就像宋北云说的那样,人嘛,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来,洛阳贵族以为自己迎来的将会是前所未有的繁荣,却是没想到他们即将迎来的是高高举起的屠刀。 “肃清山东、剿灭洛阳,东西两方的文化资源必须掌握住,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宋北云的胳膊搭在佛宝奴的髋部:“过完年之后,我大概要启程前往海州了,你到时候给安排好。” “知道,这件事忘不掉。” “嗯。”宋北云点头:“如果一切顺利,海州会直接出现一个巨大的探索舰队。” “那是不是你就无暇顾及我这边了?” “哪边我也抽不开身了。”宋北云笑道:“我要造船去找亩产万斤的粮食了。” “行了,别骗人了。那玩意不是山海经里的东西么?” 宋北云哈哈大笑,拍了拍佛宝奴的头:“你就当它是山海经里的东西好了。” 第二日,佛宝奴果然提前了两日离开,以视察路政之名义顺着那条高速路前往了长安。 而就在佛宝奴离开之后的下午,洛阳城就出现了问题,先是有书生在市井斗殴被抓,再就是整个洛阳都被不同版本的谣言所笼罩,从科考作弊再到阻断其他地方士子的学路。 反正佛宝奴在时风平浪静,而她刚走便已经是满城风雨。 但现在这个程度充其量便是山雨来前的风满楼,后手早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次的洛阳必然会在成为辽国首都之前经历一次全方位的洗礼。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多了一个小插曲,那就是妙言那边传来消息,说电报的机制她已经完全复刻出来了,现在理论上只要解决中继问题就能开始架设电报的线路了。 不过正是这个中继问题……他们都没有专业的电气工程师,所以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攻克难题。 这日,佛宝奴离开洛阳的第三日。 宋北云坐在王家公子的身边,低调的跟着他一起去陪人应酬,在酒席之中王家公子到底是没有丢掉身为高门大户之人的能耐,他说话说得慷慨激昂,从世俗门风说到圣人教诲将那些热血青年说得是一愣一愣的,恨不能立刻就冲去跟洛阳那些万恶的文霸王斗上三百回合。 制造对立、制造矛盾、制造恐慌,三个制造下来,士族子弟和绝大部分读书人如今已经可谓势成水火,现在洛阳城每日都有争斗之事发生,只要稍微在时机成熟时引上一把火,这把火就必然要烧掉洛阳城。 “我辈当以匡扶天下为己任,何惧那虎豹豺狼。如今那些恶贼阻国运数、欺压良善、排除异己、结党营私,辽国这天早就让他们一手遮了下去,单单一个洛阳便有学官推官数百人,这些人难不成能推你推我?还不是推他那些饱食终日的草包?这些人即便是当了官也不过就是昏官恶吏,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你等忍心看大辽如此?看天下如此?” 王少爷说到动情处,难免眼泪恒流,悲哭之声令人动容,整个场面都显得悲凉难耐,使人闻之伤心、听之落泪。 宋北云在旁边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在恰当的时候推一手气氛,完全就是个起义的气氛组选手。 而那些学子都是十六七、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个的比参加斗犬赛的狗都热血亢奋,听闻此言哪里还能忍得住。 看到这些人都狂躁起来之后,宋北云这时突然叫了一声:“王兄,现如今虽是陛下已经离开,但尚且有不少辅政大臣在洛阳之内,不如我等便上书改革吧!效仿宋国那场万人血谏。” 提到那次大宋的万人之谏,在场的人不约而同的激动了起来,他们似乎是找到了一条能够拯救国家之路,因为大宋都能成,那辽国必然也能成。 所以众人算是一拍即合,而对于这件事谁最熟?那自然就是宋北云嘛,宋国干过的事情到辽国再干一次,那还不是驾轻就熟? 于是他立刻化身为参谋,开始给在场的人细致的讲解起其中的布置来。 众人听的是如痴如醉,仿佛已经化身成了站在最前方那个不畏生死的勇士,带着视死如归的笑容将啼血而书的文章呈现到皇帝面前。 “好!好男儿当如是!” 778、七年11月18日 雪 长安的热闹依旧,大宋的内部问题暂时因为经济的繁荣而得到了缓解,但现在南北两派的科学院似乎是正面杠上了。 南派的科学院以金陵科学院为首,周围簇拥着铜陵、临安和洪城三大体系。 这一派系的工程方向基本上是农业、材料、弹道学、冶炼,虽然最早的定装子弹就诞生在铜陵兵工厂,但他们总体来说还是更偏向民生一些。 而北派科学院的代表是长安科学院,它下头又分成了延安工业、咸阳兵工厂和万年技术三个体系。 这个派系更多研究的是天文、地理、化学、电能等分支,虽然在民生方向差了好大一截,但其他方面那可是全面超越了把他们分流出来的金陵系。 虽然大家都说这些东西文无第一,但宋北云科学奖却只有一次,既然有竞争那必然是有对立,现在年关将至,南北两派合流在长安进行一年一度的评选,那场面可当真是热闹非凡。 往年其实这个宋北云科学奖是很好颁的,因为能够做出卓越贡献的人也就那么两三个,综合评比一下贡献带来的三个方面进步谁更突出谁就拿奖,这非常简单。 就比如去年和尚的粮食育种、杂交和筛查,前年的先进炼钢炉、大前年的定装子弹以及配套技术。 反正每年能被选出来的,基本都是无可争议的。但今年却不一样,南北两方突然之间就像被炮仗炸了的牛粪一样,遍地开花。 几乎是每个点都有新的成果出现,而这些成果甚至都不好比较社会影响和经济价值,就好像南方弄出了地球经纬度、北方就弄出了电能利用,南方弄出了船舶应用和航海后勤支援体系、北方就弄出了纺织深加工和兵种分化体系。 诸如此类的东西两边从质量上和数量上旗鼓相当,斗得如火如荼,奖励不奖励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各级单位都是不差钱的主,他们随便一个民用技术投放市场都是大笔进账。 但现在这个荣誉不能丢,死活高低不能丢,对这帮人来说,到这个阶段了就是为了一口气,一个脸面。大家都是了不得的人,谁比谁差那么一截呢? “啧啧。” 宋北云将长安的信揉成一团扔进壁炉中,无奈的摇摇头,他现在真的没办法偏袒南北任何一方,因为那两边都是好样的,都很厉害。所以他只能又一次安详的坐在旁边喝起了茶,而他对面坐着的正是辽国的进步代表。 “宋先生,这次我们期望宋国能给予我们一定的支持。您知道,辽国这个阶段相比较宋国而言斗争经验更少,而且还缺乏一定的周旋能力,就如您说的那样虽然辽国和宋国的国情不同,宋国是自上而下的改革,而辽国是自下而上的革命,但我们同样不希望破坏国家本身,或者说能让革命对国家的伤害降到最低。” 进步代表很诚恳的在对宋北云说着:“我们已经跟宋国的新青年代表接洽过,但我们仍希望宋先生能对我们的事业有所支持。” “那你打算如何?” “我们的诉求并不多,只期望朝廷能给予我们这些庶人学子同等的机会,效仿宋国废除学官制,提高科举录取人数,减少经义推举人数,增设科学考试,重设晋升制度。” 宋北云听完后,兀自沉默了许久,喝了一大口茶再将茶杯放在桌上,这整个过程房间内只能听见炉火的噼啪声。 “宋先生,您是认为我们很难?” “我先不回答你难或者不难。”宋北云扬起脸问道:“我问你,你们打算付出什么?” “付出什么……”那个年轻人明显愣了片刻:“我们写了请愿书,还有我们打算去各大街道上张贴告国民书。” 宋北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说的话:“商君列传记载: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虔之徙告商君欲反,发人捕商君。秦惠王车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君反者!遂灭商君之家。我问你,商君可曾预料此果?” “这……” “他自然预料到了,不光他预料了,秦孝公也预料了。但为何最后还是这个下场呢?你口中所谓改革,不是夸夸其谈也并非逢场作戏,那是铁与血、风与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再问你,你们打算付出什么?” 宋北云说完轻叩了桌面:“宋国变革,是以头抢地、是视死如归、是直面梦魇,是千千读书人万万屠狗辈心甘情愿赴死后的周旋,是万众的民心所向,是天下的滔滔洪流。我曾有幸与之并肩前行,当时我心中已经想好了百种死法。改革一旦失败,那些特权者的反扑会让你们身首异处,会让你们家破人亡,你们敢不敢?敢不敢用前程、用命运、用项上人头去赌一把?” 对面那人愣了,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在今日和宋北云详谈之前,他从来未曾想过一个诉求居然要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更没想过这本以为是动动嘴就可以办到的事,居然却是一场豪赌。 看到他的表情迷茫,宋北云心中明白了他的震惊。年轻人嘛,把世界想得过于美好和温柔了,他们天真的以为正确的事情就一定能够成功,以为心中理想的国度也必然是所有人的理想国度。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世间的幸福是恒定的,它集中在百分之二十人的手中,而剩下那百分之八十的人甚至连吃些他们漏下来的残羹剩饭都需要小心翼翼。 那些掌握着幸福的人不会愿意看到那些在他们眼中低级的人跟自己拉近距离的,他们需要的是牛马而不是对手。 大宋,一个以仁慈为名的国家,改革前后抹掉了三万五千人,镇压了七次动乱,平息了无数人的怨气,付出了许多额外的代价。 那么辽国凭什么就能靠一张请愿书、一份告万民书就能扭转乾坤?那是不是也太对不起大宋在改革时因为反抗而被杀掉、被流放、被罢黜的权贵们了? 而且要知道大宋是什么环境下的改革?那可是自上而下,掌握兵权而且拥有国内最顶级豪门——皇家支持的。在这样的条件下,改革的途径都九死一生,门下省话事人宋北云被剥去官身,至少在明面上是囚禁了半年,最后还近乎以流放的形式扔回了大西北,而且没有官复原职,代相晏殊还在西南整顿肃清、严防死守。 辽国几个书生凭什么就只凭一纸书文就能跟盘亘多年的贵族抗衡? 想要让人胆怯想要让人妥协,就是要让他们感觉到恐惧,恐惧是哪里来的?大宋是城外的法场、城内的旗杆和乌泱泱不畏死的后生。 辽国呢?辽国有什么? 告天下文、与万民书? 笑话! “回去想明白了,你便知道我话中的意思了,去吧。” 宋北云第三次端起茶杯,那后生便起身告辞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小屋之中,目光缓缓延伸到了远方。 现在看来想要依靠这些不成熟的少年多少还是有些难办,宋北云取下长衫夹在手上,步调缓慢的走出门去。 他自然不是去搞事情,因为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不需要他再插手了,因为只要他插手在外交上就很难交代,拳头再硬也不能给人家留下话柄,即便是美国人不也得准备一管洗衣粉么。 来到辽国这边的勾栏之中,宋北云点了一壶甜味的茶水,再要上了几块糕点,一个人便看起了戏来。 在两出戏码之后,一道人影从后头缓缓而来,静默无声的坐在了宋北云的身侧。 “来了?” “是。” 宋北云挑起眼睛,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台上,瓮声瓮气的说道:“给辽国一个余地,我们的人全线撤走。再给他们几日,我倒要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属下明白。” 那人静悄悄的来又静悄悄的走了,而宋北云则在这时轻轻的鼓起掌来,摸出几片金叶子扔向了台上,看着台上的戏子作揖祝福,宋北云开怀大笑。 究竟这一次辽国会出什么事,洛阳会出什么事,宋北云其实也没有底,因为只要冲突爆发,他就失去了对场面的掌控能力,一切都只能交给事物本身的发展规律。 颠覆辽国不至于,但几百个学官无论如何都是保不住了,这本来就是宋北云的计划,只要把这些人办了,其余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不过前提是佛宝奴能顶得住。 台上此时正上演诸葛亮空城诱司马,宋北云听得津津有味,一声声唱词清脆透亮,引人入胜。 台下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得人阴晴不定。只是再等到三折之后,台下却已是找不到宋北云的身影。 而此刻的窗外恰好下起了雪,纷纷扬扬飘洒天地,街上的行人也渐行渐少,直至周遭鸦雀无声。 “宋大人?快请进。” 敲开一扇门,门里的人见到是宋北云,连忙错开了身:“怎的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宋北云背着手走了进去,然后突然侧过脸轻声道:“洛阳巡捕衙门的人,你可认得?” 779、七年11月20日 雪 今日洛阳出事了。 有青年学子在城中张贴所谓之告国民书被衙门给逮了,这就如是挑了马蜂窝,许多学子蜂拥而去讨要公道,问为何就要逮人。 之后,效仿长安新成立的巡捕衙门中传来了枪声,枪声敲碎了洛阳城的宁静,像一声嘹亮的哨子一般划破了天空。 有人应声倒下,虽经过救治但却还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撒手人寰。 而就是这一声枪响,拉响了辽国不同阶级之间的对抗序幕,洛阳乱了,在这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它乱了。 无数学子走上街头,为死者呐喊发声,有人写文章纪念之,也有人在那人倒毙之地声声呼唤。 巡捕衙门不让他们聚众,还说他们再不散去便形同造反,那些学子便上前据理力争。 但终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许多人被抓了,而正是因为有人被抓了,所以洛阳更乱了。中华大地自古就不缺慷慨之士,他们终究要去问一个缘由,甚至将不少声援他们的官员都引了出来。 现在两方派系的经纬脉络逐渐清晰了起来。对抗,绝对的对抗,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一个想要讨回公道的人,更何况这里还有千千万万个公道要去讨回。 他们心中有信念、有激情也有怒火,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轻而易举的平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看着洛阳的巡捕衙门外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宋北云在此刻选择离开了洛阳,径直来到洛阳城外一百里左右的一个农庄之中安顿了下来。 开始了,辽国真正的火开始烧起来了,剩下的事就已经不再需要谁去把控,等待着熊熊业火烧光这洛阳城后,再来一个主持公道的人罢。 说来也好笑,宋北云坐在马车上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来,他很长时间以来都认为那些特权阶级是聪明的,至少大部分是聪明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感到真正并不是这样的,那些人会为了谋求更多的利益而干出一些傻到让人难以描述的行为。就比如洛阳城中那些联合起来给官府施压说一定要平息动乱的人群。 而官府也无奈,只能动用官兵,使用暴力。越是如此,洛阳的乱局就越是得不到平息,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开始对抗,激烈的对抗,愈发激烈的对抗。 最终的结果还没有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但不管怎么样,这一战洛阳的大户们都不会有任何赢面,因为下层阶级能失去的只有脚上的镣铐,一旦他们开始为了真理去抗争时,所谓的压迫最终只能变成路边旗杆子上的装饰品。 因为真理是不可能被断绝的,正义是永远存在的。 宋北云现在的撤离也正式代表着辽国进入了一个动荡的时期。 这个阶段的辽国如果能挺过来,它将会成为第二个宋,而在文化趋同之后,未来它们合二为一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国家必然统一,这是大势,没有人能抗拒大势。所有妄图阻挡的人都会被历史的洪流碾到粉身碎骨。 “宋侯,皮室军已抵达。” 皮室军大将耶律鸿业出现在宋北云暂时栖身的地方,他和佛宝奴一样也是宗室子弟,只不过相比较那些不靠谱的老将,这个年轻的皮室军将领是佛宝奴坚定的嫡系。 而他手底下的皮室军也是辽国安危的最后保障。 “把洛阳城给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引兵入城。” “这……宋侯,皮室军不得听命于陛下之外的任何人。” 宋北云半句屁话都没有,直接将赵性都摸不得的传国玉玺拍在了桌上:“不用我多说吧?” “宋侯……假的。” “就你聪明!”宋北云将假玉玺往前一推:“天塌下来我担着,让你干就干,别迟疑。” “不是,宋侯……讲道理啊,不管你担不担着,这事我真干了,必是要被陛下按到法场上的。陛下给我等的命令便是入关。” “你陛下还有没有多的交代?” “有,陛下还说若是他没在,便听宋侯您的调度。” “你看。”宋北云敲了敲桌子:“现在我调度你又不听。” “可是……若是宋侯要我造反……” “你脑子有什么毛病?我记得你之前是佛宝奴的禁卫将军对吧?” “昂。” 这个耶律鸿业真的是脑子不太清醒的傻大个,让他当这个大将还真的是佛宝奴看在他姓耶律的份上,不然就这种人在长安,三天就得滚去喂猪。 “你陛下的太子知道吧?” “知道,太子谁能不知啊。” “太子的爹是谁?” “宋侯啊。”鸿业一问一答,十分实诚:“宋侯忘了?你去宫里时,都是我帮你驾马车的呢。” “那我问你,辽国未来的皇位是谁的?” “太子啊。” “太子是我儿子不?” “是啊。” “天底下只有儿子篡老子位的,有几个老子篡儿子位的?我何苦来的呢?” 鸿业快速眨巴着眼睛,然后用力一点头:“啊对!” 宋北云长叹一声,把假玉玺往前一推:“去,围城!任何人不得带兵入洛阳。” “好嘞。” 很快外头就听到他的扎呼声,接着就见锦旗飘扬,花里花哨的皮室亲军便这样张牙舞爪的开始往洛阳方向行军而去。 而宋北云此刻终是无力的笑出了声,他眼见着那个憨子把假玉玺带走了,现在看来这憨子虽然憨,但他似乎并不是真如所见般的傻,他应该是那种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侵害辽国、侵害佛宝奴的坚定派,所以佛宝奴才会由他来掌旗,就如赵性会让宋北云把控大宋皇宫安全一般。 这大概就是绝对的信任,而这个憨子现在给宋北云的感觉就像……就像是曹操身边的许褚一样。 平复了心情,宋北云走到窗前,看着外头突然开始下起的鹅毛大雪,他眼神轻轻闪烁了几下,转过头对随行的辽国内侍说:“你,现在折返回洛阳,每三日一个来回将那里的事情告知于我,记住要事无巨细。” 778、七年11月21日 晴 冬至前一日,洛阳城爆发了自辽国建成以来首次的民间集会,起因只是因为洛阳巡捕房开枪打死了一名想要个公道的书生。 为此,甚至就连宋国的人都被惊动了起来,但并没有人去细想为什么这样的路程快马都要一日,这长安却在几乎同时开始声援起了洛阳来。 所有人都为那牺牲的勇士而感慨,有不少人专门写文章为其悼念,也有些人不假思索的批判这吃人的世道,更是有人义愤填膺的隔岸观火。 洛阳的火有多旺,长安的风就有多响。 而且这里不管是宋还是辽的支持者都已经近乎狂野,他们聚集成群,就变得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着,一着就爆。没有道理的支持着远在洛阳的同行,不需要证据也不关心论述。 当开始有坚强、活力、思想等特质提供给那些缺少这些能力和品质的人时,大量的人会因此感到兴奋而热情,他们会从挣扎变成盲从,进而转变成服从。 一个人甚至不需要足智多谋,不需要超乎常人的智慧和思想,他需要的甚至只是一手优秀的传导能力,让这个领袖能够充分调动人们的想象力,善于言辞、善于感染、善于共情,他就能够在这样一次足够改变社会进程的行为中充当领袖。 在这样种种情况的加持下,群体会变得无序、失智甚至野蛮,他们会开始变得更情绪化和低智化,攻击一切他们所认为的敌人并不分青红皂白,甚至会强迫他人改变理性状态跟随自己做出一系列非理性行为。 这样一群非理性的、低智的、进攻性强的、情绪化的人,也正好贴合了所谓乌合之众的描述。但恰恰是这些乌合之众,往往却是会占有主导地位的,如果能够用好了这些人,它会成为一柄无往不利的宝剑。 当然,宋北云不会让第二个领袖出现,因为乌合之众一旦开始分化,那代表的便是分歧和战争。 许多人想要不计后果的去支援洛阳,有些人却早已经出发,而且这件事就像病毒一样开始向四周扩散,口口相传和不胫而走的力量在这种事情上显得尤其明显。 “真正的革命?” 宋北云抬起头看着面前前来通报信息的人,他摇头道:“这算什么真正的革命,这不过就是调动起了一部分人来攻击另一部分人罢了,革命是什么?革命的目的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有说不的权力,而现在他们本身就拒绝了这个权力,他们可不许任何人说出一个‘不’字。” 他说完,笑着抿了一口茶:“而且,他们是没有主见的,他们争取的也并非是‘我想做这个主’而是‘你来给我做主’。本质上他们和古往今来的乌合之众区别不大,大概的区别就是他们有文化。” “那先生,何为真正的革命?” “一群人,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谈不拢就打,打完了再心平气和的谈。谈的是什么呢?”宋北云扬了扬手,那人立刻给他倒上了茶:“谈的是怎样让未来更好,而不是谈我能分到多少。你得记住,哪怕是最激烈的革命,其中也是合作多于对抗,为了对抗而对抗那就不是革命了而是小孩子为了糖果拿着爷爷的琉璃盏耀武扬威的说你不给我,我就砸了。” 在大宋改革时,人们都以为是宋北云把那些士族乡绅杀了个干净才换取到今天的成果的,但其实不然。那玩意要都杀了可还了得,看上去虽然的确是杀了不少人,但实际上在杀人之前都会去谈,好好的谈、客气的谈,即便是手中握着刀枪,谈的时候仍然端着美酒,虽然最后的确是死了不少人,但成功转型的人更多啊,十个里头有那么一两个冥顽不灵罢了,最后大多数还是响应了国家号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不过不管宋北云怎么看待他们,他们反正觉得自己是正义的是在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但他们似乎没意识到,古往今来的农民起义也都是这个模样,只是他们相对有文化没有走极端罢了。 “对了,听闻说这些日子长安来了一群金陵的妓女?”宋北云仰起头问道:“她们来此地作甚?” “听闻是说想要来考女官的。” “这不胡闹么。”宋北云摇头笑道:“她们怎么可能考得上,那她们现在靠什么维持生计?” “有的靠在酒馆中给人弹唱小曲,有些帮人缝缝补补,有些则是索性便在市井坊间教那些个女子写字,一天也能赚些清汤寡水的。” 宋北云轻轻点头:“也就是说他们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全部选择改头换面的生活呗?” “回宋大人,的确如此。” “那她们既然想要追求新生活,那就让她们追吧。倒也不是坏事,你去吩咐一下户籍衙门,对这样的人要严格审核,如果她们一旦重操旧业,直接革除户籍驱离出长安,若是真的只想着改头换面重新生活,便让户籍衙门给一定的补贴,别让人家日子过的太苦了。” “是。” 宋北云倒是不介意妓女来考女官,毕竟长安是一座充满着希望的城市嘛,每个人在这里都有追求新生活的权力,不过只是这些娘们对女官可能有什么误解,她们虽然识字甚至很有才华,但女官也不是她们这些没经过系统学习过的人能够考上的。 宋北云的小助理就是例子,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小姐,家里就一个女儿,竭尽全力当宝贝培养,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天文地理,她想学啥就学啥,就这还考了两次才考上。 这正琢磨小助理呢,小助理就从外头抱着卷宗走了进来,刚巧和长安那边汇报情况的人擦了个肩。 她走入房间,将材料摆在宋北云的身边:“宋大人,您要的东西都来了。” 宋北云戴上眼镜,低着头拿着笔专注的开始给那些材料做批复,毕竟马上要进行今年的科技奖评选了,而且今年竞争格外激烈,为了不让那帮搞科研的家伙寒心,这东西不得不成了宋北云手头上的一件事来办。 “还有什么事么?” 宋北云看到她站在那一直没有退下,于是便抬起头问了一声。 小助手扭捏了半天才张嘴说道:“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她讪笑几声,欲言又止却红了脸。 “你是不是看上谁了让我给你做个媒?”宋北云好奇的问道:“说说看,是哪家的小子。” 小助理往前走了一步,颇为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您看,我年纪也不小了……对吧。” “还行吧,二十出头。怎么了?” “已经是老姑娘了,家里催促的很,可是等闲之辈要么是我瞧不上,要么是家里瞧不上。再这样熬下去,我就真嫁不出去了。” “说吧,看上谁了。” “唉……” 小助手的眼睛不停往外瞟,宋北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却发现自己的侍卫长正在门口獐头鼠目。 “哦……”宋北云放下手中的笔:“陈东民,过来过来。” 侍卫长是个猛人,虽然大宋还没有类似武状元的考试项目,但这个家伙是三军操练时的体能、近身格斗和武器格斗三项第一名,而且因为本来就是投笔从戎,他算是个文武双全的家伙。 二十二岁变成了五品侍卫长比最高等级的四品带刀只差了一个级别,而等过几年,这孩子八成就要成展昭了。 “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宋北云朝他招了招手:“平时没见你这么腼腆。” 侍卫长羞羞答答的站在了小助理的身边,小助理看他那没出息的样,狠狠的杵了他一下。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宋北云饶有兴致的问道:“平时没见你们怎么样啊。” “那个……那个……”侍卫长虽然很猛,但却也是个大男孩,他在这个问题上尤其腼腆:“是我……” “行了,看你那样。”宋北云笑着一挥手:“我记得你陈家也是书香门第对吧,你得知道你旁边这姑娘眼光高,他家里眼光更高。你是自己想法子还是我给你想法子?” 侍卫长害羞,最后还是小助手开口道:“我爹娘怕是对他不满意……所以……” “你爹娘是巴不得你入宫当贵妃是吧?二十二岁正五品,殿前行走。还不满意?说吧,要我怎么帮你们。” “宋大人……也不用特别的麻烦,就……就等回了长安,您能给我爹娘写封信。”小助理不好意思的说道:“替他做媒……我爹娘应是不敢忤逆您的。” “行,我知道了。”宋北云叹气道:“那你家里还有没有姐姐妹妹?我科学院里一大堆小伙子还每个着落。” “有有有,我有三个堂妹、五个表妹都还未曾婚配,还有之前几个同窗也都未曾婚配,之后女子书院中还有许多后辈。” 宋北云哎哟了一声:“你统计个名单给我,回长安之后,你张罗一下,让你们书院跟科学院搞一次联谊。” “就是相亲?” “联谊!”宋北云严肃的更正了她的措辞:“我长安奉行的是婚配自由,懂么?还有,十六岁以下的就算了。” “明白了宋大人,我这就去写信。”小助手开心极了:“还有什么吩咐?” 宋北云略微思考了一下,抬头说道:“顺手去下一份通知给长安,让他们小心防备这些日子城中出现动荡。” “明白!” 779、七年11月24日 晴 长安城的蠢蠢欲动并没有太过影响普通人的生活,大部分人的娱乐活动仍是给喜欢的偶像应援,存卡、倒卖和讨论决赛到底是谁能夺冠。 如今长安之星的赛事已经来到了半决赛,场上的四位选手每一个都是实力强悍。 惊为天人波斯猫仍是小幅度领先,但东洋之花紫式部上升势头非常明显,居然已经形成了紧追不舍的架势,剩下的两人跟这一二名的差距比较明显,而且之前有两位黑马一般的种子选手都中途退赛了,现在其实其他人只需争那三四名便好了,这第一第二显然都跟她们没有了太大的关系。 就在半决赛当天的下午,在一栋小楼中监视蝴蝶小姐的探子坐在那闲聊了起来。 “你说,宋大人何苦呢。直接抓了,安置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这娘们给办了不好么?她长得如此动人,宋大人自己日个风生水起岂不美哉?” 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那探子叹气道:“说实话,兄弟。我盯了这些日子都有些动心了。” “你懂你妈个锤子。”旁边的同伴啐了一口,接过了望远镜,一边继续监控一边说道:“你也不想想长安是个怎样的地方。” “怎样的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呗。” “呸,让你读书你要喂猪,别人说话你不听,听了你又听不懂。看了感觉真可怜。” “你是不是皮痒痒欠揍了?今日老子便先打你一顿解解恨。” “干活呢,滚一边去。”同伴骂道:“长安之地,不光有汉人,这里有天下可见的所有人,波斯人、西域人、辽人、草原人、金人、回鹘人、吐蕃人、天竺人等等。他们在长安经商、务工、婚丧嫁娶,大多人遵纪守法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个好日子么。” “可这跟一个波斯娘们有甚的关联啊?” “她不是普通的波斯娘们,她是红得发紫的波斯娘们,你有理有据的处置她,没问题。可你若是来个莫须有的处置,你让天下人怎么看?哦,长安与那其他的地方也并无不同,还不是上位者为了一己私欲可以为所欲为?宋大人开会的时候你他娘的不也是在旁边保护的么?忘了!” “我……我那日晚上值守,瞌睡了。” “说了你就是个猪,还搞情报……大人知道了,非真的让你去喂猪不可。”同伴骂道:“制法者违法最为害法,所以宋大人必须得考虑周全,莫要说宋大人了,即便是官家也不可说谁有罪谁便有罪,这是官家亲口说的,一切都要以法而论。”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这人怎的絮絮叨叨的。” 同伴冷哼一声,继续观察了起来,看到那波斯女子正在屋中来回走动,他情不自禁的叹息一声道:“你还别说,这娘们是真的美艳,要是我家的婆娘有她十之一二,我这辈子也不去青楼了。” “你?就你家那婆娘,要说养猪那你才是真的养猪大户。” 他那同伴长叹一声,这一声叹息中包含了太多了心酸苦恨。 而就在他们监视的时候,左柔骑着马来到了蝴蝶儿的门前,她大概是长安城中唯一一个骑马到处乱逛的贵妇,如无必要从不坐车。 “姐姐,你的马儿好俊秀。”蝴蝶儿手中拿着脂粉盒子满脸阳光的看着左柔:“应当值不少钱呢吧。” “嗨,不值一提。”左柔翻身下马拍了拍马儿的屁股:“也不过就是十万贯罢了。” 蝴蝶捂着嘴做出惊愕之态:“十万贯……” “这马是人家送我相公的,她不要就给我了。” “还未曾问姐姐的相公是何人?” “辽国皇帝咯。”左柔拍了拍手走入到了院子中:“不像皇后么?” 蝴蝶儿笑得咯咯响,左柔从哪里看都不像是皇后的模样,但还别说……蝴蝶儿去查了一下她的底子,她还真是辽国皇后。 有些事没办法说的,毕竟就左柔的样子,对谁说她是皇后恐怕都是没人信的,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保护吧。 她二人进到了屋中,而左柔一身男人打扮却让监视蝴蝶的探子紧张了起来。 可再等他们看清楚左柔的面容之后,他二人诧异的对视了一眼。 “娘嘞,大小姐怎么又跟这娘们厮混在一起了?” “怕不是要给宋大人勾搭个小的回去。” “别乱嚼舌头,快去通报吧。” 而此刻的左柔却坐在屋子里跟蝴蝶儿聊了起来,她们两个似乎很投缘,左柔么不用提,她的性子跟谁都挺有缘,而蝴蝶却也和表现出来的高冷不太一样,内里也是个活泼性子。 “在波斯啊,我是当圣女的。”蝴蝶儿斜躺在那笑道:“后来教里不太行了,我便跑来这里讨生活。那些狗男人总是嘴巴上说要养我,其实就是馋我身子。” “下贱。”左柔啐了一口:“不过你们这些圣女不是都不能成婚的么。” “圣教都不行了,圣女也就那样吧。”蝴蝶叹气道:“现在就挺好的,四处卖卖艺骗骗狗男人的钱。看到那些人像狗一样围着我摇尾巴,还挺有趣的。” 左柔则毫不见外的吃起了东西,一边吃还一边晃着脚丫子:“你都怎样骗男人的呢?” “那还不简单。”蝴蝶倒也是实诚的很:“狗男人都很贱的,你就吊着他们便是了,让他们觉得他们能吃的着,冷冷热热起起伏伏便好了。三日爱答不理,两日巧笑倩兮,在他们快要心灰意冷时扔过去一块骨头便好。我都不用说话,他们便会送钱来。” “还有这等事?” “是的呀,那日我与一个狗男人去街上闲逛,只要我目光所及停顿几息,他便会买下来送我。”蝴蝶儿下巴一扬:“但这时可不能收,得巧言拒绝他,然后扬长而去。之后他会想尽法子将东西给我,还不让我知道是谁给的。我也便装作不知,首饰该带的带,衣裳该穿的穿,他看到了自是欢欣鼓舞,然后便会更加殷勤。” 左柔被这一番言论说得瞪大了眼睛:“不成不成,我家那个狗男人……他才不吃这一套呢,你不张嘴的话,便是将眼珠子瞪出来,他也不会搭理的。” “那张嘴便会有么?” “嗯。”左柔点头道:“我小时候说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便用陨铁打磨了一个月亮形的吊坠给我。我说我要东海的树,他便给了我一株红色珊瑚,比皇宫里的还要好看。” “那还真是难办……我没遇到过这等人,下次试试看。” “那万一他们钦慕你太久,因爱成恨呢?你不怕遭人一刀宰了?” 左柔的话让蝴蝶整个人都麻了,愣在那沉默了许久:“姐姐,你说话好奇怪哦……那些臭书生狗男人哪有那个能耐。” 左柔点了点头:“我介绍个人,你去试试?” “谁啊谁啊。”蝴蝶儿来了兴趣:“姐姐先说,他有没有钱。” “钱有啊,要多少有多少,而且长得特别好看。” “谁呀,长安城里的?” “嗯。”左柔点头道:“还很有名呢。” 蝴蝶儿眼底出现了光:“说来听听,天底下还没几个狗男人我摆不平呢。” “宋北云。” “噶……”蝴蝶儿刚从嗓子眼里蹦出半个音节就戛然而止。 “啊?”左柔看着她:“去试试呀?” “不了不了。”蝴蝶儿摆手道:“我听说过那人,太可怕,弄得不好命都要搭上。” 左柔笑得前仰后合,而蝴蝶儿看了她一阵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在暖榻上笑作一团,看着关系极其融洽。 笑闹了一阵,蝴蝶儿起身拨弄了一下凌乱的头发问道:“听闻最近长安有些乱,姐姐可知为何?” 左柔大大咧咧的一招手:“声援洛阳呗,说洛阳那边闹起来了。” 蝴蝶眉头皱了皱:“为何啊?” “谁知道呢,听说是读书人的事,就属他们屁事多了。” 蝴蝶儿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岔开了话题:“姐姐呀,晚上妹妹可是要去比赛了,你会来看吗?” “看呀,当然会去看。”左柔点头道:“对了,我问你一件事呗。” “姐姐请说。” “就是上次不是说你与我娘长得像么,我想让你帮忙查查我娘的身世。”左柔小声说道:“我爹也只知道她的汉名,我就是想知道我娘到底是谁呢。” “嗯?那姐姐打算让妹妹怎样寻找呢?” 左柔盘着腿坐在那想了一阵:“罢了罢了,太麻烦了,都过去那么许多年了……唉。” “放心吧姐姐,若是有消息,我定然会告诉你的。” “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左柔跳下软塌:“反正也没甚事情干。” “今日可不成,我晚些可就要准备比赛了,还是姐姐独自去吧,晚上记得来帮妹妹鼓劲便好了。” “那行吧。” 左柔离开之后,蝴蝶召来自己的侍女,坐在那里问道:“你去总教那头查一查,看看三十年前的圣女都有谁,又有谁长得与我相似的。” “圣女,那女人的话你也信了?” “我怀疑是真的,因为方才那左柔的眉眼之间,与我真的很像。”蝴蝶眯起眼睛:“若真的是如此……也许她可能是姨娘的女儿。也就是说,她可能才是真正的拜火圣女。” . 780、七年11月24日 晴 蝴蝶儿匆忙吃了些东西就来到了比赛的地点,她因为是当前的第一名,所以是最后一个上台。 对于这些东西她早已经驾轻就熟,没有丝毫的紧张与忐忑,只是不知为何她有些期望能在台下看到左柔的身影,于是她在后台等待时,总是忍不住从小窗看出去以搜寻左柔的身影。 “紧张了?亦或是在等某个男人?” 东洋之花紫式部抱着日本国的传统乐器从她身边走过时,眉眼带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调笑了起来。 “你为何要当这长安之星?” 蝴蝶看着一身日式服饰的紫式部,东方的婉约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但这个女人的眼神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虽然她的头上别着一朵嫩黄娇艳的菊花,但给蝴蝶儿的感觉她就像是背着一把武士刀,锋利的很。 “我?”紫式部轻轻坐在了她的身边,面带笑容的说道:“我沉溺于长安,便想让它沾染上我的气息。” 这句话让蝴蝶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你呢?” “多骗点钱。” 紫式部对这样的回答很不满意,她起身傲慢的走了,而蝴蝶坐在那却是轻声一笑,她可没有这个女人那样的贪图,因为她的职责本就不是在人世间留下痕迹,她存在的一切意义都是为了能让教派延续,其他的东西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而就在长安城举办这万众瞩目的选秀打决赛时,洛阳城终于如人所愿的发生了冲突。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在多次交涉放人无果的情况下,终于在幕后黑手的怂恿下,有人冲击了巡捕衙门。 冲击衙门,这件事一旦发生,事情的性质就变了,那就是对国法的冲击、对公权的挑战,所以巡捕衙门迅速做出反应开始搜捕这些蛮干的书生。 可蛮干的书生现在却已经成为了人群中的英雄,他们被隐藏了起来,并且还有一大批人愿意为了他们挺身而出,而站在最前头的人正是代表着“百姓”的王家少爷。 至于他到底是不是代表百姓,谁也不知道,但他身后站着的人可一定不是代表百姓。 冲突的升级,也代表着洛阳甚至是整个辽国的新势力和孔王之类的老贵族正式宣战了,不管是群情激昂的学子还是头破血流的匹夫都成了这帮人手中的枪。 而宋北云此刻已经登上了城墙,站在高耸的城墙上眺望着城市中的骚乱。 从昨日开始,他就已经陆续撤换了城防军,现在整个洛阳的军备都在不知不觉中替换成了精锐的皮室军,就连城外的大营之中都已经被皮室军所包围,而就在此时此刻,长安万年的联军已经通过了函谷关并与皮室军合围,完全占据了潼关和虎牢关。 看上去风平浪静,但这里头的暗流汹涌就如同黄河之中的漩涡,即便是表面看着再平静,但只要有人胆敢将一条腿伸进去,他就必然会被 三关盘踞,这便是天下雄兵想要来也是插翅难入,而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洛阳城内,绝少有人在注意这洛阳城之外的动作,而那些能看到的人却也是颇为有些应接不暇,甚至哪怕洛阳中的贵族老爷们隐约察觉到了事情不妙,可如今若是服软认输,他们的结局可能会非常凄惨。所以即便是外头已经风起云涌,但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顶在洛阳这一亩三分地之中。 “三十六计里有没有一招叫借刀杀人?”宋北云在城头上凝望远方,自言自语道:“有,损下益上,其道上行。” 城中的冲突愈演愈烈,从最开始的言语冲突已经逐渐转变为正面对抗,这其中已经不再是巡捕衙门能够掌控的局面了,各大贵族已经出动了自己的家丁和护院,形成了一种私兵的模式来对已经合流的学生进行打击。 这样一来矛盾进一步激化,如今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讨回公道那么简单了,而是演变成了一场讨伐国贼的内部战争,那些学生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口号甚至开始有了自己的武装。 他们臂绑红布,手提长枪,高喊着:驱逐国贼,还我清明。然后便义无反顾的跟另外一派的人冲击在了一起,这种冲突伤亡在所难免,而这种时候伤亡根本不足以成为让人畏惧的资本了,鲜血只会激发人的凶性,再加上群体驱动的盲从性,原本温良的人都会变成凶暴的野兽。 大概夜里九点左右时,洛阳城出现了第一处着火的地方,宋北云不着急。 随着时间的推移,着火的地方越来越多,火光逐渐将夜晚映得通透,时间仿佛退回到了八百年前的三国,一时间纷乱异常。 宋北云站在城头,闻着冷冽风中带来的焦臭味,他揉了揉鼻子,拿出一块薄荷油膏在太阳穴上抹了抹,片刻之后只见他伸手一挥。 “动手。” 城门嗡嗡打开,大队荷枪实弹、甲胄鲜明的皮室军呈队列从城门口涌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盖过了黑夜中的打杀声,像一面巨鼓似的发动沉闷也有力的响声。 原本洛阳的贵族们看到皮室军抵达,还以为自己的救星到了,可是没想到皮室军根本就视他们为无物,先是将城内一些重要设施,诸如正在修葺中的皇宫、各级衙门和一些比较重要的市政设施保护了起来。 等到所有的重要场所都被保护起来之后,皮室军开始手持盾牌和短棍呈队列开始逐个清扫起街道来。 他们可不管谁是谁一伙的,目光所及只要这个时间还在外头闲逛的,一概就是一棍子上去。 起事的书生们也好、为了保护财产募集私兵的贵族也好、看热闹的闲人泼皮也好,这个时候没有任何青红皂白可以讲,皮室军从不跟人讲道理。 皮室军所到之处,最开始还有人想要抵抗和攻击,但很快他们发现他们手里的家伙在皮室军的面前就跟小孩子拿着痒痒挠似的毫无作用,原本激愤的人群逐渐开始冷静了下来。 冷静的结果便是后撤,但他们哪里能跑得过训练有素的士兵,大量的人被逮捕、放倒、拖走,而不光是那些闹事的书生,洛阳的贵族中也是如此,毕竟皮室军嘛,不需要眼睛。 等到冲天的火光变成烟尘,天已经大亮了起来,宋北云裹紧了身上的小袍子,侧过头看了一眼回来复命的参将,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便转身下了城楼,在旁边的一处帐篷里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宋北云甚至连话都没有问,起身就走,走到外头就一步蹿上了马车,车夫也二话不说,一鞭子催动马儿就掉头往长安的方向走。 从始至终,他在处置洛阳的动乱时,只说了两个字“动手”而已。 在返回长安的路上,他刚好瞧见了辽国皇帝的车驾,他示意马车停在路边等待皇帝的车驾先行通过,而当皇帝的座驾经过他的马车时,双方不约而同的撩开了帘子,看着佛宝奴询问的眼神,宋北云轻轻一点头。 而这一点头让原本心事重重的佛宝奴长出一口气也让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等到皇帝的车队完全离开,宋北云把马车上的挡板一扯,拉过小被子一盖再次睡了下去。 “好,好好好,真是好啊。” 回到洛阳的佛宝奴,在迎春园中见到了洛阳城中的各级世家贵族,其中不少更是她的亲族。 这些人在她面前跪成了一片,都在那述说委屈,还有那头破血流甚至都来不及包扎的,似乎就是为里让佛宝奴看到自己的惨状似的。 “还望陛下能够惩治暴民。” “闭嘴!”佛宝奴怒斥道:“暴民暴民,你们一口一个暴民,你们当朕什么都不知晓?” 佛宝奴冷哼一声,伸手一扬,女官立刻带着所谓“暴民”的首领走了进来,正是那王家公子。 他一见到佛宝奴,立刻跪倒在了地上,咚咚咚的就是三个响头,磕到脑门上鲜血直流。 佛宝奴上下打量着这个人,只见他身材高挑却瘦骨嶙峋,就像个竹竿似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引着人差点烧了半个洛阳城。 “为何要领人作乱。” “陛下……草民不是作乱,草民只是想为同窗寻一个公道啊!” 王公子何许人也?那可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虽然天性不是那么良善,但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见皇帝也不是一次两次,再加上这些日子宋北云亲自下场的调教,那话术可是说来就来。 宋北云说过哪怕是被抓住了,但凡是皇帝没有当场格杀,那么事情就是一定有转机的。所以王公子老早就熟练了一套百转千折、逼不得已的话术摆在这里。 这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情深意切、字字啼血,他先是从辽国的内忧外患开始说起,再说到国家的兴亡与未来,最后痛哭流涕的说上一句: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佛宝奴坐在椅子上,听完他的哭诉,眼神如刀锋一般掠过堂下的人,半晌没有说话。 最终在半个小时后,她才长叹一声,起身拂袖而去,留下堂上的人不知所措的跪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而看似暴怒的辽皇一回到后头的休息处之后,就再也憋不住的笑了出声来,她现在总算回过味来,当时跟狗男人错身而过时他那样轻描淡写的点头深层的意思是什么了。 借刀杀人啊,他这一招借刀杀人真的是借了一把好快的刀,一件事情一旦上升到了江山社稷,那就必须顶格处置了。 有些事就缺一个师出有名,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 本来能让她一夜白头的洛阳权力的问题,现在似乎一下子就明了起来,处置方式简单粗暴,就一个字,削。 削了士家贵胄的权力,削了名门望族的势头,削了豪绅列强的气数。 “看看宝贝相公给我留了什么锦囊。”佛宝奴掏出在进洛阳时大将耶律二傻给她的宋北云锦囊,展开这么一瞧,上头却只有一个二一个三。 佛宝奴皱着眉思考了半天,然后突然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二桃杀三士,好毒啊……” 放下纸条,佛宝奴走了出去,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 而此刻的长安也不太平,昨天晚上本来是要角逐长安之星的第一名的,但比赛中途突然着起了大火,据说还烧死了几名干活的伙计,长安的巡捕衙门立刻叫停了比赛,无奈之下只能将这激动人心的决赛往后再延期几日了。 “你说昨日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失火的呢。” 左柔盘腿在床边,床上的蝴蝶儿正在用羊毛线织着围巾,手艺很糙,围巾丑到垫屁股也觉得怪异,但蝴蝶儿却乐此不疲,甚至还试图往左柔脖子上套。 “那谁能知道,说是后台打翻了灯油。”蝴蝶儿说到这却是冷笑一声:“要我看,分明是有人要杀了我们。” 昨天还是很危险的,要不是之前那个场地经过一次修缮,将一部分木质结构换成了砖混结构,就昨天那火势,少说得有一半人跑不出来。 现在虽然还在调查,但大概能猜出来是有人在故意纵火,但究竟是谁却是还没有定论。 不过这次失火因为差点伤到了左柔,现在是辽国大内密探在查、宋国大内密探在查、宋北云的亲卫在查、左柔的蓝军情报部也在查,外带这波斯圣女手底下的人也在调查,现在一共五方势力扎堆在查。 虽然大家都属于王不见王的那种,但这段时间的长安一点都不比洛阳来的差,都是那样的精彩。 “柔姐姐。”蝴蝶把她的羊毛围巾在手上比划了一下:“来带带。” “太丑,拒绝。” 左柔不够精明但她还是分得请美丑的,就这玩意给狗带狗都嫌弃它不平整。 “带带嘛。”蝴蝶儿将围巾伸向左柔:“来来来,我给你带上。” “不带!”左柔跳开:“去给你那些狗儿们带,他们肯定高兴。” “那些狗男人?”蝴蝶轻笑:“他们不配。” 话音刚落,外头突然有一阵嘈杂传来,接着就见几人从围墙翻了进来,直奔向蝴蝶的住处。 ( 781、七年11月25日 晴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你这么厉害?” 左柔都已经掏枪了,可是转眼就看到那个蝴蝶儿却是真的像一只蝴蝶似的飘了过去。 对方刚扬起弯刀,刀锋还未落下,蝴蝶儿袖子中的细剑滑了出来,就如蝎子捕猎一般,三下五除二便将来犯的几人给刺倒在了地上。 “留活口啊!” “没用的。”蝴蝶儿走上前扯开一具尸体的帽子和口罩:“波斯死士,” 她的面容凝重,表情的看不出悲喜,只是眼神不断在周围警戒,而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矮花丛中突然一道身影窜出,蝴蝶下意识想要反击,但距离实在太近使得她无法展开身手。 眼看弯刀就要落在她的面门上了,蝴蝶顺势在地上一滚,堪堪躲了过去,可下一刻刀锋再一次如影随形。 “砰” 一声爆响,那持刀人在半空倒着飞了出去,落地时候背后已经出现了一个比碗口还大的窟窿,鲜血的味道立刻弥漫在了空气中。 这时候外头支援的人已经赶到,他们冲进屋子里将左柔团团保护其中,小心的警戒着。 “指望你们,我都死八百次了。”左柔将手中的转轮手枪重新揣入腰间的枪袋之中:“把尸体收了,然后滚蛋。” 下头皇城司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反应了,但其实还是慢了一步,不过也幸好这些人似乎并不是奔着左柔去的,否则真的是让她受了伤,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尸体被拖了下去,左柔看着满脸凝重的蝴蝶儿说道:“为什么还有人要杀你啊。” “姐姐,进去说吧。”蝴蝶自从看到那些刺客的脸厚,情绪就不太高,邀请左柔进屋后说道:“让姐姐受惊了。” “这算什么。”左柔从腰上将枪套取下来摆在桌上:“这个,七步之内它又快又准,七步之外它天下无敌。” “火枪么?” “不是火枪哦。”左柔拍了拍那把加大号的手枪:“我家男人给定制手枪,用我的姓命名的,叫左轮枪。打一发马上能打下一发,很厉害的。” 左柔将手上的家伙拿出来,拆分给蝴蝶看了起来,看到那粗大的子弹和简单却精巧的设计,蝴蝶眼里都是羡慕。 “力道好大……”她拿着退了弹的枪左看右瞧:“方才我见那人倒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时已经没了气息。” “别说人了,一头牛也打得死。”左柔拍了拍手上的家伙:“要是瞄住了头,一下子脑袋能开了花。” 虽然左柔酷爱舞刀弄剑,但自从有了手枪之后,她就再也不练武了,因为自从见识了枪械的威力之后,她就知道什么刀枪棍棒的,只配用来强身健体。 “别说那个了,你就说为何有人要过来刺杀你?” 蝴蝶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看着院墙之外的人头攒动,她心中明白的很,这些人八成一直就在外头监视着这个地方,不然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够出现。 看来宋北云的确是怀疑自己了,而那个人果然也如传闻中那样生性多疑。 “波斯死士,而且是我教中人。”蝴蝶冷笑一声:“有人想要我的命呗。” “为何呀?” “我圣教如今虽然落魄,但曾经却也是波斯帝国之国教,上下一千余年的积累,让圣教拥有一个巨大的宝库,这个宝库在哪,里头有什么,从来都只有教中圣女知道。” “那你知道咯?”左柔一听有八卦,立刻兴奋了起来:“悄悄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蝴蝶儿摇头:“我并不知道。” “啊?”左柔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不是圣女么?” “嗯,我是圣女。但又不完全是。”蝴蝶苦笑一声说道:“真正的圣女应该是我姨娘,但她在四十年前便失踪了,跟着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圣教的所有秘密。宝库的位置、圣教的典籍、长者的信物还有先知的预言。” “所以你不知道宝库在哪呗?那里头有什么你也不知道?” 蝴蝶轻轻摇头:“一概不知。反倒是姐姐你呀。” 左柔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我怎么了?” “姐姐你很有可能是我姨娘的女儿,我已经派人到圣教中去询问了,圣教中应当有记录上代圣女的信息,只要等教主将讯息回执于我便是。”蝴蝶叹了口气说道:“我在这边,一个是想给圣教留下一丝血脉,还有便是想寻求姨娘的讯息,如果现在有了宝库中的东西,说不准拜火教复兴有望。” 后半段左柔都没听见,就听见自己可能是圣女的女儿,她高兴的屁颠屁颠。 大部分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便会心生忐忑,但左柔那可不是一般人,她爹是大宋顶格勋贵定国公、男人是大宋夜天子宋北云、名义上还是大辽的现任皇后,她怕他娘个球。 “那如果我娘真的是圣女呢?” “那你便是真正的圣女。” “当圣女有什么好处呀?”左柔搓着手:“说来听听。” “好处?哼。”蝴蝶冷哼一声:“如果不是教主是我父亲,如果我不是自小在圣教中长大,如果不是圣教中的兄弟姐妹待我如一家人,我死活也不会当圣女的。” “为啥?” “圣女要遵守很多规矩,你别看我这么骚,我还是处子呢。跟男人私通,是要被割礼的。” “什么叫割礼?” 蝴蝶眨巴几下眼睛,然后凑到左柔耳边小声的解释了一通,左柔表情立刻狰狞了起来:“那得多疼啊,平时我骑马的时候硌一下都嗷嗷半天呢,那可是用刀子割啊。” “嗯……” “还有就是禁欲,不光是色欲,还有食欲、物欲等等一切欲望,每个月有三日是要断食的,还有便是最让我不能接受的,就是圣女每年有一次要将自己沐浴过的水赐给信徒,已作圣水,就是那种大池子,四五百个人围在周围,手持火炬唱着歌,你在里头洗澡,洗完还要把浑身的毛发剃掉,就剃在水里。” “娘的……”左柔骂出了声来,伸出手臂:“狗日的教,你看我鸡皮疙瘩。” 蝴蝶儿松弛下身体,长叹一声:“我从懂事以来,就再不会对男女之事有半点动心了,只觉得恶心。因为我每年都要在几百人面前洗个澡。” “不了不了,我不要当圣女了。” “若是被总教定为圣女,但却不当的话,总教会派人来捉。” “那你波斯帝国是要还是不要了?”左柔眼睛轻轻一翻:“我便躺在这,我看看你们那个圣教敢不敢来捉我。” 蝴蝶儿打了个哆嗦,别人不敢说……但面前这位大姐现在说的话可真的不是开玩笑,如果真的将她给捉回了波斯,波斯也就没了。 就凭她的身份,大宋不把波斯来回犁上八百次那都不叫东方的霸主。 “我男人会屠城的。”左柔斜躺在床上,手上拿着蝴蝶儿的胸衣放在手上甩:“你想不想看屠城呀?” 蝴蝶儿劈手夺过胸衣塞到枕头底下,然后笑着说道:“姐姐可莫要说笑了……谁敢捉你呀。” 虽然蝴蝶说说笑笑,但心中却是很是惊恐,因为现在的波斯帝国就是匍匐在东方巨龙阴影下的一只小蚂蚱,一句屠城在左柔看来是说笑,但听在蝴蝶的耳中那可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词了。 因为她的男人是宋北云,宋北云会屠城的,一定会的,他绝对能干得出来。 当然了,什么当众洗澡之类的肯定是胡扯八扯的,但割礼什么是真实存在的,只要未经过神谕便和男人苟合,抓住就是割。 “还有,我已经有孩子了,我女儿都断奶好久了。”左柔嘿嘿笑道:“是不是要割我?” “玩笑……玩笑罢了。”蝴蝶叹气道:“我们还是说说这些人为何要杀我吧。” “对哦,刚才聊着聊着就歪了。”左柔点头道:“你说。” 其实还是很简单的,就是现在因为圣教现在真的是不太行了,总教对许多地方的分教都失去了掌控力,每一个分教都有一个教主,所以圣教的教主是不值钱的。 但圣女值钱,因为拜火教的圣女从来都只有一个,上一代的没了才能培养下一代,只有拥有圣女的教主才会被教众认可。 蝴蝶儿这个圣女的身份深入人心,只要她还存在一天,别的分教就没有办法取而代之,总教也永远会是总教。 所以她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许多人的利益,那么除掉她也就不那么让人意外了。 “那也就是说,昨日那场火也可能是他们放的咯?”左柔坐直了身子:“他们可是烧死了无辜之人。” 说完左柔一拍桌子,立刻暴怒了起来:“敢坏老子大宋的规矩!” 说完,她将随身的那把枪往桌上一扔,然后再从另外一边的取下一个子弹带:“这个给你防身,我先走了。” 左柔走出门外,那些皇城司的探子立刻将她围拢在了中心。 “走走走,你们那八大还九大金刚在哪?带我去见他们。” 左柔一呼百应的走了,蝴蝶儿坐在那里摆弄着手中的大杀器,心中却是有无限唏嘘。她之前还有些轻视左柔,甚至有些轻视宋北云,但现在她越想越后怕,那种后怕并不是因为某个人,而是因为如果那些愚蠢的混蛋真的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那么家乡可能会因为他们的不讲道理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个东方的神秘国度,它看上去温和平静,但它的獠牙是藏不住的、它的利爪在清冷的月光下也闪烁着危险的光。 蝴蝶深切的害怕自己那些愚蠢的同胞,一旦乱来,最后可能得到的结果是所有波斯人都无法承受的。 “烦死了!”蝴蝶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手上拿着手枪朝着天花板瞄了瞄,然后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咔哒” 空枪的声音传来,蝴蝶长出了一口气:“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其实除了当众洗澡胡编乱造之外,其他的事情蝴蝶倒也都是跟左柔说的实话,她没必要说谎,说谎完全改变不了现实并且实话实说的好处就是自己可以完全不演示自己的真实想法。 比如说她就是想在这里给圣教留存火种,为什么?因为老家那边不行了嘛,只是很烦的是在这边有摩尼教的教众,甚至还有本土化的明教,这些都发源于波斯的教派跟拜火教之间虽然没有直接冲突,但却极大的影响拜火教在这里的发展。 她没什么阴谋,就是想利用大宋的高层来扶持一把拜火教,至于条件当然是任他们提的,管他是什么权色交易也好,其他东西也罢,只要能帮拜火教站稳脚跟,她什么都肯给。 至于身体什么的,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值钱,特别是在那些上层人物的眼里几乎不值一提,直接出卖色相是最下等的方法,没有之一。 还没等蝴蝶儿思考多久,她的院门就被敲开了,有身穿皇城司制服的人走进来没收了左柔送给她的枪,然后给了她另外一把。 两把枪的款式很相似,但造型上略微有一些不同,左柔的那一把更精致也更好看,上头还有铭文,但后来这一把什么都没有,一看就是工厂中的量产货。 对此蝴蝶没有半分抗争的意思,很乖很听话,因为她知道大宋从来不要会呲牙的狗,因为大宋从来不缺狗。 “后续的事情,我们还会来请你接受盘查。”皇城司的人在他的屋外绕了一圈后对蝴蝶儿说道:“这些日子,我们会对你进行保护,请你不要离开我们的视线。” 蝴蝶心中清楚,这帮人见缝就钻,名为保护实则监视,虽然一直她就被监视,但这一次终于让宋人找到了机会名正言顺的对自己进行监视。 “我想见宋大人。”蝴蝶扬起漂亮的绿眼睛对来者说:“以波斯国使的身份。” “候着。”那人也没半句客气的口吻:“宋大人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你便是波斯国君也得先给机要衙门报备,人人都如你一般,那大宋还要不要规矩了?” 蝴蝶无奈又无助的一笑,坐在那里双手撑在膝盖上:“那我还会不会被人刺杀?” “刺杀?”那身穿皇城司制服的人转过头来:“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那也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蝴蝶心中所念如此,颇为凄婉的一笑:“这位大人请留步。” 说完,她快步走回房间,拿出了一件波斯的上等工艺品,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那种。 “辛苦大人了,这便当做我给大人的一份见面礼。”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蝴蝶,却伸手推开了这份礼物:“我会与宋大人说,但他见你不见你,不是我能摆布的,还是那句话,候着。至于礼物不礼物,收了你的礼物,明日我便要下去乡里查丢牛的案子了。” 看到他如此坚定决绝,蝴蝶心中不免有些悲切,坐在那抬起头看着别人从外头将门关了起来。 当天晚上,宋北云终于也从洛阳赶了回来,左柔一听宋北云来了,立刻冲到他面前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 “刺杀你?”宋北云的脸当场就青了:“狗胆包天!” “不是啦。”左柔摆手道:“是刺杀蝴蝶小妹妹。” “嗯?”宋北云的表情逐渐开始缓和:“你跟那个波斯女人认识了?” “对啊,认识了。她在帮我查我娘的身世,还说我是什么圣女,还说只有圣女才知道他们教中的大秘密,最后还说如果我当了圣女,他们总教会来人抓我呢。” “让他来。”宋北云斜靠在椅子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敢来我地盘上抓人,别说是抓你左柔,就是抓村口的王寡妇,老子也得荡平了他的大马士革。” “你老惦记人家寡妇干啥嘛。”左柔笑着踢了他一下:“对了,我爹爹和福王爷到了,你知道么?” “知道啦。”宋北云从水盆中拿出脚一边擦拭一边说道:“王爷过来定居,过些日子王妃和侧妃还有那个脑子有病的赵橙也会来。你爹来的话,我是真不知道,不过估计应该是来看你的。” “是来气我的差不多。”左柔哼道:“一来就给我甩脸子看。” 宋北云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说话。不管怎么样,作为晚辈绝对不可说长辈的坏话,即便是他们父女矛盾再深,那也是他们父女的事情。 “对了,明天你要去见那个蝴蝶么?” “见她?”宋北云轻笑起来:“凭什么?她哪来的底气让我见她?” “她好看呀。” “无聊。”宋北云站起身来:“金铃儿去王爷那了吧?” “没,她去城外的女子学院授课去了,她现在可是那里的先生呢。” “行啊。”宋北云笑道:“看不出金铃儿小小年纪还有这能耐。” “不小啦,她今年都已是二十四岁了。” “俏俏他们呢?为什么我每次回来,家里要么就是一个人都没有,要么就是只有那么一两个?” “忙呗。红姨跟俏俏去了乡下采买年货去了,碧螺去万年县那边跟几个姐妹聚会了,屋里就剩下我跟巧云姐。”左柔眼珠子一转:“要不今日来一场双龙戏珠?” 宋北云一张毛巾盖在了她脸上:“我要睡觉!” “不许睡,你给不给我面子?” “这种事能他妈说面子的?”宋北云愕然的看着左柔:“行了,乖……滚去自己睡觉,明天再说好吧。” “那行,我不折腾你。不过你明天答应我去见一面那个波斯妹子。” “你干什么啊,非让我见她干啥玩意。” “哟哟哟,现在说话口音都跟佛宝奴一个味了哦,姐姐不开心了。” “哎呀……好好好,你说让我干什么吧。” “姐姐呀,心中有一计!” “你?”宋北云愕然,伸手去摸了摸左柔的额头:“你有一计?” 782、七年11月26日 晴 左柔有一计,但她就是不说,非要宋北云跟着她的安排走就行了。 对于这种事,宋北云其实是想骂她一顿的,因为从小到大她就没有几次计谋是成功的,在宋北云的记忆中这位大爷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计划得逞还是在她十八岁那年说她明天要去打村口那条对着她吼的那条狗。 然后她就真的打了。 现在,她居然说要计划跟那个波斯女人周旋一通,在宋北云现在得到的信息中,那娘们可是个顶级的特工。 也许在战场上左柔还真的是个顶级选手,但在谍报场上,她真的不太够看。 但既然她都发话了,那听她的安排就是了。只是答应她的条件是晚上不要骚扰自己,让自己好好的睡上一觉。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应左柔的要求早早的起床,然后左柔拉着他开始给他安排工作。 “你啊,到了那之后,就说是给辽国皇后面子才来的,你懂我意思没?” 宋北云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因为根据各方面的情报分析,蝴蝶小姐姐恐怕在知道左柔是左柔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她跟自己的关系了。 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真的是……不愧是柔柔呀。 “懂了没?” “懂啦懂啦。”宋北云一边喝着粥一边说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 “然后你就自由发挥,这些小事不用我教你吧?” 看到宋北云闷声不语,左柔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连这点事都要我来教吧?” 宋北云现在的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他在钓鱼,旁边突然来了一条狗,然后这条狗对他说,你钓鱼的技术很差,我来传授你几招。 他是宋北云啊!内政不敢说多优秀,但外交和谍报战场至今为止没人能干的过他,号称天下第一情报机构的大宋皇城司就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产物。 几乎所有别国情报机构来到长安都要跟他拜个山门,得到允许之后才能开展有限活动。 就这么一个人,现在正被按在椅子上教导怎样去哄骗一个女人,而教导他的人还是个对谍报战场一知半解的左柔。 “你干脆告诉我,你最终目的是什么。” “拿到那个圣女宝藏!”左柔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北云:“如果上代圣女真的是我娘,这本来就该是我的对吧。” “人家会同意么?”宋北云好奇的问道:“而且这宝藏里头有什么,谁也不知道呢。” “一千多年的存货呢,能没有个东西?骗谁呢,肯定是满屋子的金银财宝,就连墙都是金的。” 宋北云长叹一声,自古以来这样的传闻从来没有断绝过,从秦始皇宝藏一直到隋炀帝宝藏,每个王朝都会流传出一个宝藏的传闻,甚至未来也都是如此,什么反清复明大宝藏、大清国龙脉。 而且更荒诞的是里头的东西还都是大同小异,金银财宝、珍珠玛瑙、数不尽的大内秘宝等等,还都有个共同的目的就是为了复国。 拜托……宝藏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是用来复国的,正经的皇帝要是真的有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不索性充了国库搞建设?富国的难度难道不比复国的难度低上很多? 但没办法,这种明显带有强烈浪漫主义色彩的传闻古今中外都是一样招人觊觎,不管有没有,反正相信奇迹的人跟奇迹本身一样了不起嘛。 所以面前这位宝藏女孩显然是动了歪心思了,再者说了左柔也有那种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毛病,所以现在她干的事自然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行吧。”宋北云也不想太过于打击她的信心:“我去就是了。” “小心一点。” 左柔的话还没说完,宋北云突然腰中拿出左柔送给人家的配枪放在桌上:“这东西你不要随便给人,这是纪念款好吧。” “你把它弄回来了???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搁?” “唉呀,换了一把。”宋北云摇头道:“这算咱俩的定情信物吧?你把这玩意随便给人?” “定情信物不是这玩意么?”左柔指着旁边摇篮里正挥舞着手在抓挂在上头的布娃娃的女儿:“是这个吧是这个吧!” “行行行,是这个……” 宋北云起身抹了一把嘴:“走了,去帮你完成大业去了。” “好嘞,早去早回。晚了我可能要被我爹抓走。” “你就去陪陪她能咋!” 而过了没多久,突然一群人敲开了蝴蝶儿的房门,进来之后二话不说的开始搜查她的屋子,根本就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将屋子里所有能够伤人的物件都给搜罗走了,包括昨天的那把手枪和厨房里的几把刀具,甚至连她袖子里的刺剑都没有被放过。 这些东西被分门别类的放在院子中的桌子上,有最少五个人看着这些东西。 蝴蝶并没有任何反抗,因为她知道,宋北云要来了。只有这个级别的人要来,安保措施才会做到这样严谨。 她倒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被冒犯的,自己不配嘛,如果不是左柔,她连跟宋北云正面对话的资格都没有,每次只能依靠着所谓的“不期而遇”才能和“那个书生”聊上几句。 而今天“那个书生”会以宋北云的身份出现,她心中其实是很是忐忑而激动。 虽然隐私被冒犯,但相对比起来第一次的正面对话才是她真正所想要的。 她将自己美美的打扮了一圈,穿上了最端正最美丽的民族服饰。 很多人都以为波斯都是那种露着肚皮左右摇摆的骚货,那是因为干这一行的女人太多了,真正的波斯服饰其实真的很好看也真的很庄重,毕竟曾经也是诞生过无与伦比帝国的文明,它的审美绝对不会比任何其他文明更差。 等她打扮一番之后,静静的坐在厅堂的门口,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那个人。 门被敲响了两声,还没等到她开口就已经被推开,宋北云从外头走了进来,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径直走入了堂前。 蝴蝶忙不迭的跟上,接下来便是想要沏茶,但却被宋北云手底下的特务给阻拦了下来,他们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叶和茶壶,甚至连炉子和炭都是用的自己的。 这一番操作将蝴蝶儿看得是目瞪口呆。 “很奇怪么?”宋北云喝了一口茶:“奇怪我的怕死。” “不怪。”蝴蝶儿优雅的坐在一边笑着说:“以宋大人的身份,理应如此。只不过有个事情,为何宋大人在花园之中吃烧鸡时却与常人无异。” “宋北云是宋北云,宋北云也不是宋北云,他该是宋北云的时候他就是宋北云,如果他不想是宋北云时,他也可以不是宋北云。”宋北云说了一段绕口令:“没有人能一直端着架子,太累了。” 蝴蝶儿沉默了片刻,仰起头来:“宋大人,我想……” “组织好语言,你只有一次开口的机会。” 蝴蝶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脑子开始迅速运转了起来,她看向宋北云又看向了外头,深吸一口气,张口欲言。 “为什么接近左柔。” “因为我想接近您。”蝴蝶抬起漂亮的绿眼睛死死盯着宋北云:“包括接近公主殿下也是如此,因为您。” “目的呢?”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 蝴蝶儿有些慌张,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悬崖上踩钢索的人,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我……” 蝴蝶儿深吸一口气,然后起身:“宋大人稍等片刻可否?” 宋北云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喝茶。蝴蝶儿起身来到了后院之中,天寒地冻但她全身上下却已经出了汗。 那个人身上的恐怖压迫感让蝴蝶有些喘不过气来,而她现在才终于明白那个在花园吃烧鸡的书生不过只是不是宋北云的宋北云,而今日她看到的宋北云却是那个宋北云本云。 她第一次感觉到所谓权力带来的绝对恐惧,那种并非掌握生死而是可以操控他人选择的权力,天然上位的压力,她羡慕极了也害怕极了。 一贯喜欢抖机灵的她,现在甚至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宋北云提出的这个既简单又困难的问题。 只有一次机会表达诉求,而不是进行讨论,也就是说她和宋北云之间的差距已经让他们无法进行对等的讨论了。 她在后院用冰冷的井水洗了一把脸,洗掉了脸上的铅华,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再次进入了房间。 进去时宋北云正在看她的战国策,她的脚步惊动了他,宋北云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冷静了一些?” “嗯……” 蝴蝶重新坐了回来,忐忑的看了看宋北云,然后咬了咬嘴唇:“我……” “说吧。” “我圣教愿当大宋的狗。” 宋北云嗯了一声,起身道:“等消息吧。”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小院,转身就去了不远处的勾栏之中听小曲儿去了。 而他走后,皇城司的大佬就来到了蝴蝶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说道:“你该知道怎样跟左小姐谈论今天的内容对吧?” “知道……”蝴蝶的眼眶此刻已经红了:“替我转达对宋大人谢意。” “少弄点小动作,如果这是金陵,你死八百次了。” 说完,所有关于宋北云的痕迹都从这个小院处,那些这些日子一直监视她的人也都撤离了。 蝴蝶儿也终于忍不住崩溃的大哭了起来,而这也仅仅是她和宋北云的第一次交锋。 不,根本不算交锋,她根本没有交锋的资格,只是像狗见到主人一样,表达了自己想要吃骨头的愿望,仅此而已。 她输了,自诩聪明和自命不凡终究抵不住天下无双,她轻轻依靠在床头,哭得如同被噩梦吓坏的孩子。 “原来这便是夜天子……” 蝴蝶儿哭够了,用冷水敷着眼睛躺在床上,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她这次被吓的够呛,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长安那么多的异族却都是安安稳稳、老老实实。 还色诱……刚才蝴蝶儿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人家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一堆烂肉没有区别跟外头那些见到她胳膊都能梆硬的狗男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来日方长……想到自己当初的想法,想着想着却是笑出了声音。自己这几斤几两怎样跟人家来日方长,人家是可是驾驭着大宋这头巨兽的人,而自己不过就是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小女子。 现在她终究是发现了,所有的小心思在这样绝对的威势面前,就如阳光下的影子,而人家却是那正午的光。 “做大宋的狗……” 蝴蝶翻过身去,抱着枕头又一次哭出了声音。她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骨子里充满着骄傲的她说出这样卑微的话来。 但即便是说了却也并没有感觉到羞辱,反倒是有一种如卸重负的理所当然,想要圣教存在就理所当然要当大宋的狗。 她心里头烦闷,再也坐不住了。从屋中出来,重新画上了妆容,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她之前跟宋北云相遇的那个花园之中。 再次坐在这里,想着那个嬉笑怒骂的人,再回想今日的那个如同天威的人,她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了,仿佛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她自己的幻觉。 “你怎么在此地?”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发现正是自己的竞争对手,那个东洋之花紫式部,她手中捧着一卷书正要去什么地方。 “心情不好,出来透透气。阿部小姐要去哪里?” “唔,去参加诗文研习会,一起来否?” “我……”蝴蝶沉默了片刻:“我不懂……” “没事情,大把人都不懂,懂与不懂和参加不参加,这其中并无冲突。”紫式部说道:“刚巧,今日探讨的是宋晏诗词选。” “宋晏是谁?” “宋北云和晏殊,宋北云你认识吧?晏殊是大宋最年轻的宰相,两人都是诗文经验。”紫式部侃侃而谈:“虽然我不喜欢宋北云这个人,但他的诗词、文章却真的是无可挑剔。” “他……” “若是没兴趣便算了。”紫式部再次启程:“毕竟不是谁都能明白那种惊艳之才。” “稍等,阿部小姐,我随你一起去。” 783、七年11月27日 雨 胡小姐以泪洗面 蝴蝶现在经历的事情比她被按在客厅桌子上给办了还要难过。 身体上的痛苦可以忽略,但尊严上的践踏却让人意难平。今天蝴蝶小姐就被狠狠的践踏了一把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尊严。 圣教是狗也只能是狗,只是这一条就让这个胸怀远大志向的女子悲苦万分。 但伤痛归伤痛,恨却是怎样也恨不起来,因为那可是大宋的狗。 而除了尊严被践踏之外,其实蝴蝶儿的骄傲也彻底的被碾碎了,她一度以为只要凭借自己的魅力和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不论什么样的男人都能手到擒来。 但这一次她却发现自己似乎是错了,宋北云从头到尾都没有表露出任何一丁点好色的迹象,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那些清晰的暗示,而没有做出回应的原因,无非就是他根本就看不上这一副上好的皮囊。 “你虽然看似汉话说的好,但其实你还只是个门外汉。”紫式部笑着对蝴蝶说道:“就像刚才你叫我阿部小姐,这是不对的。因为部只是我的一个名,你不能用名来称呼我,而是需要称呼我为紫小姐或者是藤原小姐。” 蝴蝶斜眼看了看她,眼神中透着无尽的疲惫,好像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一样,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 紫式部显然是发现了这一点,她好奇的问道:“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倒也说不上心事吧。” 蝴蝶轻叹一声,绿色眸子中闪出的忧郁让在场不少偷看她的男子的心都跟着这一声叹息醉了个通透。 太美了,她真的太美了。一颦一笑之间的美丽都足够让人心旌摇荡,甚至眼底的那一抹忧伤也足够让人心驰神往。 “他们都在看你呢。”紫式部一边优雅的点上熏香,一边笑着对蝴蝶说道:“你也许就是他们眼中最美丽的女人吧。” “我?”蝴蝶没好气的嗤笑道:“我又能算什么呢。” 紫式部很诧异的看向蝴蝶,她见过很多人也琢磨过很多人,她一眼就看出了蝴蝶现在的姿态就是典型的自暴自弃,她一定是被人伤害了,而从刚才在外头遇到她时,她的眼眶都是红的来推断,她应该是被男人伤害到了。 天呐! 紫式部心中无异于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样的女人居然会被男人伤害到自暴自弃的程度?到底是怎样的人才有这样的能耐呢?虽不说绝对,就在这个诗文研习会里看来,只要她愿意,天下绝大多数的男人是愿意当她的小狗狗的。 也许八卦就是女人的天性吧,作为一个文艺女青年,紫式部也不能例外,她眼睛转了几圈之后,便是打算开始将心底的疑问盘出来。 而就在此时,宋北云早已经回到了衙门之中,他面前坐着不少政商两界的大佬,而宋北云则站在一块黑板前用教鞭啪啪的拍着桌子。 “接下来,我们要给你们开启一个新的概念。”说完,宋北云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五个字——沉默的多数。 “徐立。”宋北云抬起头喊了一声:“曾经你做过一次最失败的买卖是什么?” 徐立在下头转着笔,听到宋北云的声音他抬起头说道:“是顺德元年于辽国开办一家工厂生产各类日用器具,从肥皂到碗筷。” “那你又是为何失败的呢?” 徐立点了点头,起身说道:“工厂开办之初,一切都很顺利。但这时有人提出工厂的产品有些问题,于是我们便不断的改进,接着便发现越改销量却越差,许多原本的客人都逐渐开始断了线。我那大掌柜一度以为是产品上出了问题,后头就不断找人来排查,可我们都发现我们所有的改进都是根据客人提出的方案来进行的。” 宋北云笑道:“那为何会生意越来越差呢?” 徐立露出一抹笑容,他双手撑在桌上,好似在聊别人家的产业一般侃侃而谈:“之前工厂和作坊那边都只是不断的改进产品,但逐渐却从红红火火变得入不敷出。我们便寻到了金陵去了,当时宋大人正在金陵,他让我去找金陵的数学院。” 他说完,抬起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继续说道:“数学院给出的答案便是样本不足。我自然不懂这些的,但后头数学院给出解释之后,我们才明白这症结所在。” 他们的双簧显然是调动了在场各位大佬的兴趣,所有人都开始专心致志的听了起来。 “归根结底,正是因为我们听了那些客人的意见。”徐立肯定的说道:“我们按照他们所希冀的那般对产品进行了改进,但正是因此违背了大多数人的喜好,生意自然一落千丈。” 宋北云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用教鞭点了点之前写下的五个字:“这便是沉默的多数。” 有些聪明人已经豁然开朗,但有些人却还是不明所以,宋北云自然也就开始解释了起来。 “由古至今,不论为官还是为政,从来都不可闭门造车,要听取意见。但这里却有个有趣的现象,诸位一定遇到过。”宋北云指着长安监备匡玉生说道:“就以长安监备之职说起,他一定听到过一些让人觉得奇怪的民柬,注入长安应提高关税、亦或是长安不应特立独行开展理工科试。” 玉生点了点头:“特别是开展理工科试这一条,收到的最多,他们在进柬之书上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我时常甚至以为长安试行的法子是错的,因为长安所有的新政都被他们说的一文不值。” 宋北云哈哈一笑,继续对旁边一个冯家来这里当分家的家长说道:“冯先生,你们做生意时也遇到过不少这类的事情吧?” 那冯家分家的家长轻轻点头道:“冯家之前倒是也有过类似的,便是当时我们做丝绸买卖时,有那客人天天指摘,总是摆出指点之姿,甚至还能说出诸如若是不将这绸缎改成如何如何便不再购买之言,我们改了但他们却也未见买了多少却还伤了之前的老客。” “对对对。” 下头一片的附和之声,而宋北云看到这里便笑着说道:“其实天底下的事都是大同小异,往往见到那些闹得最凶最响者并非是能够决定乾坤之人,反倒是那些从来默默不语之人才是需要考虑的。数学院之中说样本不足也就是这个道理,那三五个喊得最凶者,根本就不能够用来当参考。而这便是就今日要讲的内容。” 没办法,宋北云亲自下场给这帮人讲经济学不为其他,而是这帮人之中已经有不少的经济模式已经不能再适应越来越快的长安模式了。 除了商人,许多官员也是如此,他们自然是知道这兼听则明的道理,但无奈很多时候少数者的吵闹声太大,让人不自觉的会忽略多数者。 而一旦开始忽略多数者,那么就代表离失败不远了。商业还好,只要有本钱至少还能有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可为官的人可没有谁能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所以学习是必须的,而究竟谁来教学最合适,自然就是宋北云了。 经济学和社会学是能够极大提高人眼界和学识边界的学科,他们会总结和归纳生活中所发生的事情,告诉别人知其然然后知其所以然,以解惑之。 一趟大课结束之后,宋北云与几位同僚正在往外走,而恰好这时,外头几个巨商也还没走,他们见到宋北云出来便齐齐拱手道:“宋大人、匡大人、陈大人、孙大人,我们这正打算去哪寻觅个吃食,若是几位大人不嫌弃,倒不如一起搭把筷子吃顿便饭?” 宋北云摆手,而其他人也都纷纷摆手。 那陈大人笑道:“衙门中有规矩,我们几人可不好接受邀请馈赠,多谢几位的好意了。” “我倒是有个好法子。”徐立背着手笑道:“城中不是有叫十文找的食堂么?今日我们便去那里瞧瞧。” 十文找,这个名字也挺有趣,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挺好奇这九文钱一顿饭的地方,到底能是吃些什么。于是也便算是一拍即合,一众大佬决定各自掏腰包前往这个九文钱的食堂。 这个食堂规模还是很大的,即便是寒冬之日,每每到饭点时这里里里外外都会装满了人,屋里装不下就来到外头的棚子里吃,花上九文钱吃上一顿热饭已经成为了城中做工人的不二之选。 宋北云他们来的时间还挺早,外头的人还并不多,这几人便直接走了进去。 里头有个小厮,态度么就不怎么样,见到人也懒得打招呼,能做到的也不过就是有问有搭罢了,不过宋北云也不介意,只是径直走到那菜台子前观察了起来。 这个台子后头就是厨房,里头有四五个大师傅正在辛勤工作,锅碗瓢盆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饭菜香味阵阵袭来。 而那台子此刻已经摆上了十几个大盆,大盆之中都装着有各式菜肴,大部分都是些简单的东西,水发的豆芽、豆腐、肉皮子炖煮的白菜和一些便宜的东西。 “几位,怎么说?”负责看管饭菜的是这里老板的侄子,倒也算是机灵,一见宋北云等人便知道这些人恐怕不是等闲之人:“是过来转转啊?还是吃饭?” “吃饭。”宋北云环顾四周:“还有别的吃食?” “有有有,您往前头走一些,还有面条和饼子、馍馍和粉子。” “都是九文钱?” “对啊,都是九文钱。”那小子点头道:“这边的菜,九文钱三个菜,随便选。那边一个馄饨一个馍馍也是九文,要么您也可以煮上一大碗米粉,也是九文。” 带着人绕了一圈,宋北云决定今天还是吃饭的好,于是便排出了九文钱来。 “大爷,不好意思。我这边不收钱,您去那前头找到我那妹子,将钱给了她,她便会给您一个大碗,凭那个碗来打饭菜。” “还得这么麻烦啊。” “客官您有所不知了,等到了饭点时,我这地方忙得连头都抬不起来,若是在这收钱,怕不是我们这馆子没几日便是要倒了。” 他说的有趣,在场的众多大佬也便是心领神会,纷纷去到了前头花钱买了碗筷来。 九文钱,三勺子菜加上一勺子菜汤,甚至还能看到一些荤腥,比如那些个边角碎料弄出的杂碎汤,什么猪肠、猪肚被处理好之后下在锅中反复炖,最后便会出一锅浓汤,里头有前十几年时还贵如黄金的胡椒 端着木头碗坐在角落之中,宋北云率先吃了一口,不过吃完之后他便皱起了眉头。 这东西怎么形容吧,能吃饱是的确能吃饱,但味道是真的一眼难尽,不难吃但也绝对不算好吃。 这可不是宋北云一个人发现了这个问题,这帮在这吃晚饭的大佬们都发现了这个事情,但许多人看到宋北云、匡玉生都坐在那大口吃着,他们自然不可能将饭菜倒了。 就这样,他们终于将晚高峰给等来了,甚至就连宋北云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食堂居然会在一瞬间涌了这么许多的人进来。 这些人显然是刚劳动结束之后的人,一身的疲惫满面的烟火,每个人都吃的是狼吞虎咽,仿佛在吃什么无上美味一般。 宋北云放下筷子,看着隔壁一桌上正在划拉一碗配着咸菜的白面,面前还摆着两个大馍馍。 那人年纪不大,大概也就与宋北云相当,但他却近乎用吞的将食物一扫而空,发出的动静如同猪狗一般嘈杂。 宋北云看了他一眼,然后放下吃空的碗,起身便朝外头走了出去。 他走了,其余之人自然就如获至宝一般的跟随着离开了,这一路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摩肩擦踵,这人就多成了这副样子。 “北云在想些什么呢?” 玉生到底是哥哥,知道现在的宋北云脑子里在想事情,于是便上前询问了起来。 “我在想,为什么这种地方会如此火爆。”他仰起头看了一眼挂在外头的幡,然后又看了看玉生:“是这处如此,还是每处如此?” 784、七年11月28日 雪 傍晚时大雪,但今年的冬日格外冷清。因为往年都有的佛门冬祭活动被取消了。 取消祭祀的不是长安而是万年,但这个信号也传递出来一个讯息,那就是辽国也要开始进行一次不那么激烈的灭佛了。 就像宋国让寺庙卖票一样,辽国的做法还要柔和一些,他们先行取消了所有佛教的祭典,接着还偷偷摸摸的增添了道教相关的行政机构,比如药典局和钦天监这两个设施。 虽然辽国的国教还是佛教,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信号代表着什么。 “城中四处都有这般场面,量大管饱价格便宜之地,格外火爆。” 玉生轻叹一声:“百姓终究是苦。” “不是苦。”宋北云摇头道:“现在的生活已经比他们之前的日子好太多了,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薪酬低了。”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去便宜食堂吃饭的人,大部分都是在长安的工人,他们从农民成为工人涌入城市中谋生并逐渐成为城市建设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 但大量涌入的结果也就造成了劳动力逐渐变得廉价,而这些将土地外包或者转让的农民在失去土地之后已经没有了退路,虽然现在看起来他们的酬劳还是要优于或持平务农,但如果继续这样膨胀下去,他们最终会变成十分廉价的劳动力。 虽然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会推动社会发展,但却也会埋下动荡的种子,资本主义扭曲滋长会成为延绵几代甚至几十代的祸根。 而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苗头,而宋北云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苗头按下去。 “玉生哥,晚上加个班?” “加呗。” 两人返回了衙门,他们要加班,下头的人自然也要跟着一起的加班,他们把整个数学院都给拉了过来,数十人坐在那靠着算盘在噼啪计算着长安这两年的产业营收和各种系数。 等忙完时,外头的天色已经透亮,一夜未眠的宋北云并没有感觉太多疲劳,只不过在看到手中的数据后,他不免得有些叹息。 根据各项经济数据的标注,长安务工人员每个月花费最多的项目居然真的是一日三餐,平均指标达到了六成七。 这个指数已经高到了这个程度,就不得不引起当局重视了,因为这个指数在后世又叫恩格尔系数,一旦这个指数超过百分之六十就代表着处于贫困线了。 长安的工人平均达到了六成七,这代表着他们其实是挣扎在贫困线上下的一群人。 而这还是现在状态良好的情况下,那么如果再继续恶化下去,一旦这个系数达到了八十,那么整个长安都会陷入一种绝望情绪中,不管它到底有多么繁华。 为什么?因为这J巴盛世与老子无关啊! “去,召集各大商会的会长、各部门,开会。” 宋北云时隔一日又一次的召开了一次会议,而这一次他可不是上课而是将现在长安面临的问题剥弄开展现给所有人看。 “你们这些商会的,我再跟你们说一次,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你们的人头迟早是要被你们工人爷爷挂在旗杆上的。”宋北云重重的点了点桌子:“而这不是光靠衙门、靠政策能解决的,你们掂量着办吧。” 各大商会的会长心里头也苦,上头三天两头施压,而随着现在竞争越来越激烈,利润空间也小到吓人。别的不说就说工艺品一行,之前利用科技差和剪刀差可以在辽国赚取大量的利润,但现在随着技术逐渐革新和一些高级技术的民用化,这些东西真的赚不到钱了,只能靠压缩成本来创造更高的利益。 各级部门的脑袋也很疼,因为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情呢,只是每年的政绩要吧?税收要吧?社会稳定要吧?如此这般的,他们难不成能空手变出铜板来不成? 宋北云坐在那也是有些沉默,他仰起头看着下头的人:“我知道你们都难,但既然遇到了,那即便是硬着头皮也要顶上去。传统商业现在正在被冲击,而未来对你们来说也是机遇和挑战并存。”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仰起头用缓慢的语速说道:“我昨天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列出了未来很有可能会大火的上百个行业,你们可以拿去参考一番。政策上我会尽可能对你们倾斜,但我就一个要求。” 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这个指数给我在三年内降到五成以下,这是硬性标准。之后我还会根据粮食价格设置一个浮动的最低工资标准,希望大家严格执行。” 商会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他们从来没见识过像长安这般的执政方法,别的地方那都是怎么哄着他们就怎么来,而偏偏这长安却总是在想着那些个大老粗的日子。 他们做生意的日子好起来了,那帮大老粗还能不沾光? “你们今日先回去吧,后续会有部门的人与你们接洽。” 宋北云让这些商会的会长离开之后,留下的就是各级官员了,剩下这些当官的之后,他的表情可就没有那么和善了,狰狞着一张脸站起身来拍着桌子说:“你们看看你们的办的事!不过也不全怪你们,这帮人狡猾的很。” 宋北云说完,叉着腰来回走动了起来:“我也不担心透风出去了,我今天就在这里跟你们交个底,如果年后不能让我在纸面上看到改善,你们就倒大霉了!至于那些个商人,他们配合还好,若是不配合,要么他们自己滚出长安滚出大宋滚出大辽,要么我帮他们滚出去!”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屋子里的回音嗡嗡的。 “你们下头给我记住了,他们什么产业都能碰,但这几个谁碰谁死。”宋北云再次敲了敲桌子:“教书育人这一行,碰了就得死。任何人不得私办书院、私塾,抓到一个干掉一个,绝不姑息。国计民生这一行,碰了就得死,粮食、油盐、棉花三大类和衍生物,只能杀错不许放过!第三就是喉舌部门,听见没有?” 负责喉舌的几个主编立刻打起了精神。 “喉舌之能,绝不可让他们掌控。商人终究是商人,你们给我记清楚一点,商人的逐利性使他们永远不可能善良,既然他们不会善良,那就用强权逼他们善良。”宋北云叉着腰大声呵斥道:“别到时候工人爷爷顺手把咱们也挂旗杆子上去了,那你们都得是千古罪人!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了,我要的是繁荣安定,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出岔子。” 散会之后,宋北云一个人坐在那,像个老干部一样捧着一杯茶静静发愣。 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问题就一定会像大坝上的管涌一样往外喷涌,如果只靠一个人的力量,那真的是太单薄了,就算是把宋北云往里头硬塞也堵不住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全部问题。 之前说改革,差的是生产力,现在生产力提上去了,资本化又开始出现苗头,那么未来会不会出现大锅饭、铁饭碗?又会不会出现吃拿卡要、买办寡头? “北云,累了么?我方才听你声音都有些沙哑。” “没事,骂人骂的。”宋北云仰起头看着玉生哥:“哥,你肯定很奇怪吧,我为何会对这些人这么上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玉生坐在他的身边笑道:“若是不遏制,多年之后得利则得国。” 宋北云靠在椅子上:“可能是我太偏执了,又可能是因为我受到的教育问题,反正在我看来所有的资本主义都是敌人。” “刚巧,这些日子我也有在学习,不过倒是有些不清楚的地方。”玉生说道:“说资本不许介入喉舌我明白,可为何不可介入民生、教育呢?” 宋北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道:“资本有盈利性、吸呐性、扩张性、竞争性、投机性、转化性和排他性等等的特征,而每一种特征都具备高度的侵蚀能力。如果它一旦进入了粮食产业,可以正当的跟国家竞争,那么当当地粮价在一斤三文钱时,它就能出到五十文来收购。而当一个地区的粮价在八文钱的时候,它就能把它卖到八百文。而那些把粮食五十文卖给商人的人,不得不花上八百文再买回来。而第二年时,新的粮食仍然会如此循环,即便是国家终究也会被这样的循环给套牢。” 宋北云说完,嗤笑了一声:“老祖宗一贯轻视商人也不是没道理,只不过一个想要强大的国家,必然绕不开商业。至于教育,我好不容易打破了教育世家垄断,可如果这些资本一旦进入其中开设学堂、私塾,那最终会有什么结果?” 玉生点了点头:“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科考之上皆为有钱人,穷人再也无出头之日。” “嗯,就是这个道理。粮食是当下,教育是未来。”宋北云轻笑了一声:“国家的现在和未来,我们终究是要给子孙一份交代。” 玉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早些回去吧,外头漫天风雪,你也一夜未睡了。” 从衙门出来,宋北云的疲惫感这才涌了上来,他在一家快要收摊的早点铺子里吃了些东西,但双脚使不上劲却是站不起来了。 “宋大人,您没事吧?” 早点铺的老板连忙上前询问,宋北云却是摆了摆手:“就是有些累了,再给我端一碗豆浆吧。” 热腾腾的豆浆给宋北云补充了一点体力,他坐在那看着天上的落雪,竟也是无言一笑。 曾经他总幻想着自己能跟那些电视剧里的人一样,翩翩公子,整日不是吟诗作对就是把妹恋爱,不是和少数民族的公主来一段猝不及防的私奔就是和邻居家的当红大明星有一段不可告人的勾当。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狼狈,工作忙起来,别说什么恋爱把妹了,就连饭都时常忘了吃。他感觉自己这几年最少能老了有十岁,再没有当年那股子意气风发了。 这衙门街周围的铺子,基本都是些公职人员,所以对宋北云他们也都熟识,看到宋北云的模样,那老板给宋北云多放了两勺糖。 回到家中,宋北云仍旧是倒头便睡。在这个时代最大的好处就是女人很少去逮住一个疲惫的男人问他“你为什么不理我”和“为什么回来就睡觉”这种蠢问题。 而就在他睡觉的时候,商会的大佬们却是集中在了一起商讨对策。 今日从宋北云那得到的消息来看,他恐怕是要对各大商会动手了,而每次他动手的力度都是恐怖的,而且他从来不在乎谁的面子,即便是徐家与他交往甚密,他说让徐家拆分就让徐家拆分。 如今徐家可是大不如前,只因徐家现在已经拆成了四家,就连他还在肚子里的不知男女的老三都分到了一份家业。 现在换算下来,徐家每年赋税可是要缴三份呐,这放在一般人身上可是顶不住的。 而如今现在他们接收到的信息就是当局要让他们分摊社会压力了。 分,利润空间进一步降低。不分,人头落地。 宋北云可不玩虚的,说处置那是真处置。想要跑,天底下还能有什么地方往外跑呢? 但现在宋北云没有直接开口威胁,恐怕真实原因是还想着能利用他们发展。 但真的要用这个当威胁,恐怕是不成了。因为天底下能够给他大宋当狗的人太多了,不缺这几个做生意的人。 所以思索一圈下来,他们其实也只能硬着头皮抗下这一次的冲击。 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官府的政策总是要往那些工人身上倾斜,为什么就不能给工厂商行更多的政策优惠呢?他们难道不希望更多的税收么?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上头发动号召了,那就响应呗。 不过这里倒是有人在这里敏锐的发现了商机,因为宋北云给出了那一张表,细看之下……太精彩了。 785、七年11月29日 雪 百年未有之变革 长安现有商业种类有十五大类、一百四十余个分类,涵盖了几乎是方方面面。 而宋北云写出的表单之中却是在此之上新增添了近百个种类,从产销供应到衣食住行,从那一份表单上便能一眼看出其中的联系。 真正引人注目除了一些新兴产业之外,就是现有行业的升级和转型。 这张表的详尽周全真的超乎这帮商人的想象,一张表却有多达十二页的注释,这帮豪商碰头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研究这上头那些闻所未闻的名词。 “哎?你们说这个集群供应和综合市场是个甚?” 有人发出疑问,旁边的人探过头来看了一眼,指着那人手中的表说:“注在第四页,自己瞧啊,看不懂你再问。” “哦……原来是这样。”那人翻到了第四页上读了起来:“集合商家资源,化零为整,使供应链……这个供应链又……哦哦哦,看到了,注脚在下头。” “你莫要读了,我们这头也在琢磨呢。” 现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哪怕把徐立给抛开,他们的资产也足够颠覆一个中等国家的政权,而就是这样一群本该不可一世的人,现在却一个个咬着笔头子,瞪着大眼睛一字一句的在研究者宋北云分发下来的内容。 “旅游业……使特定地区被开发成集购物、休闲、文化等产业的集中区域。这个好这个好,引人入胜便是这个意思吧?可是什么地方才能成为这般胜地呢?” 徐立看着身边提出问题的人笑了笑:“编个故事。” 那人诧异的看了一眼徐立,一拍脑门:“难怪徐兄能够傲视群雄,佩服佩服……” 讨论还在继续,这帮人那可都是顶级的聪明人,什么叫商机他们一点就透,一学就会。此刻那个单子在他们眼中就是点石成金的宝贝,现在再回头看宋北云今天说的话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恶了,毕竟如果不是真的没办法,谁会去扎堆干一件事情呢。 “竞争分散有好处也有坏处。”徐立仰起头说道:“好处就是可以在短时间内积累大量的财富,而坏处则是因为没有前人引路无异于一场豪赌,此间见仁见智,商道一行从无常胜将军。” 徐家在商圈的地位自然是不用明说的,徐立更是在新生代的商人之中是属于传奇一般的人物,即便是现在被拆分成了四家,但若是现在以财力来排位的话,冯家当之无愧的第一,接着便是徐家一号、徐家二号、徐家三号、徐家四号。 而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冯家可能在年后也会进行一轮拆分,到时徐家和冯家又成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所以他说的话非常有份量,甚至隐约有了商圈老大的势头,除了冯家之外无人可以撼动。 “那倒是不如徐兄给大家指点一番吧。” “是啊,这事情我等都是两眼一抹黑,倒不如听听徐兄弟的意思。” 徐立倒也没谦虚,只是用手点了点那张表单:“我还是期望大家能去多多了解一番这每一个行业的运行方式,若是再用老想法恐怕是要血本无归的。若是非要我说点什么,也不过便是诸位可以选定一行进入,逐渐成为行业翘楚。”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但是你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莫要犯了忌讳。” 听到忌讳二字,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了徐立,因为他们知道徐立至今能够顺风顺水,全都是因为他从立足开始便紧紧贴在朝廷的身上,朝廷的每一项政策他都紧随其后,避开了每一个风险危机。 好比如这次拆分,在人家眼里徐家的拆分是伤筋动骨的,因为拆分之后的徐家纳税额度已经超过了营收的四成。但实际上经过这样的拆分之后,徐家整体的生命活力却是越来越高,而且免除了成为富甲天下的危机。 富甲天下啊……这个词从来听着都是喜气洋洋,但只有真正身在其位的人才知道这个“甲天下”究竟是多么危险的事。 可看看人家徐立怎么做的?第一次朝廷改革,徐立分割出了一大部分资金成立了农场并让皇家资金入股,看上去他吃亏但现在细细想来却是赚得了人家梦寐以求的安稳钱,因为皇家资产是可以免除一部分赋税的。 当朝廷第二次进行改革时,徐立将所有的现钱都转化为了实业,开厂、开田、开矿、开塘,修葺水库,拓荒数百万亩。然后再把这些产业租赁与朝廷,以税收换租赁。换句话说就是自己的产业给了朝廷,朝廷为这些产业免税,并且多余的部分每年会定向交还于徐家。 看上去徐家是亏本了,但换来的是平稳的度过了上一次的清缴合围,而且每年抵扣的税额也能够让徐家笑上好一阵子,甚至还能得到一定比例的租金,虽然如果想用那些租金来回本可能需要一百五十年,但人家这明摆着就是往百年产业去的。 而第三次朝廷改革,徐家更是第一个进行产业分割的,主动将整个产业一分为四,一个庞然大物的轰然就倒塌了,虽然田地还是那个田地、产业还是那份产业,只是许多产业却不能再享受税收红利,甚至要额外再交上一份甚至好几份的税收。 但恰恰是这样,徐家的热钱快速的被消耗掉了,每一个分家都能够快速的扩散壮大,而且再次免除了被国家给秒掉的可能。 要不冯家那种古典贵族都会说出“天下商业看大宋,大宋商业学徐立”这种话来。 虽然每每有人问起,徐立都会谦虚说不过是自己恰巧而已。但明眼人都知道,一次两次恰巧那是恰巧,可次次恰巧这合适吗? 每次改革都会倒下一批人、起来一批人,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商人不过就是国家养的猪,养肥了就宰的那种,但问题是徐立这样的猪却总是能乘风破浪、上下翻飞…… 至于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是猪还会义无反顾往里头钻,说白了还是为了钱嘛,毕竟谁不幻想自己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特例呢。 “徐兄,听闻你最近一些日子都在长安那个什么学院之中学习?” “嗯。”徐立点头道:“的确如此。” 旁人听闻此言,不由得诧异,这面前的人可是商圈的天降奇才,这样的人居然也要学习? 而徐立倒也是不解释,只是继续说道:“你们可以趁着这一次的势头高飞一把,但我要与你们说一句,上头不让碰的,你们绝对不可触碰。可以盖粮仓但不可溢粮价、可以捐学堂却不可开书院、可以办报纸却不可唱反调,否则哪一天刀斧加身时可莫要怪别人。且最好不要涉黄、赌,相信诸位也发现了,青楼年年在减少了,赌场也逐渐没了。这些产业在学院里就被称之为夕阳产业,你不知它几时便突然黑了天。” 周围的大商即便是有些人心中很不服徐立,但即便如此他们却也不得不把徐立的话抄了下来,毕竟有些时候这种人的一句话是真的可能救命的。 之后他们的事情相对也比较简单,大多都是一些之后的分布安排,根据自己擅长的领域和现在已经成型的商业体系来制定未来将要进军的新行业。 而新兴产业其实多少也跟现在的旧产业有一些瓜葛,相对于现行的一些东西,他们心里多少也是有点数的。 “未来大家主要集中在制造业、旅游业、娱乐业和零售业之中,但我认为其他行业同样大有可为。”徐立最后说道:“不过就如今看来,制造业仍是主业。” “徐兄啊,不是大伙儿笨,是你说的话有时真的让人听不懂。你说的这什么旅游业、娱乐业的,我们真的是两眼一抹黑。” 听到这样的话,徐立笑着连连拍脑门:“我的错我的错,这些东西都是学校中教授的内容,你们最好也去进修一番。” 西北联合大学,最为和金陵学院对标的综合性学府,虽然现在还有很多学科没有建设完全,但也无疑是整个西北甚至整个北方最好的学府,说这里是得天独厚也未尝不可。 这里头有最好的师资力量,高级一些的先生要么就是科学院培养出来的顶级天才,要么就是成名已久的名宿,而这里的商学院因为是新兴学科,所以大多数教师都是科学院中的人来担当,特别是数学院。 很多人都以为数学院就是一批专注做学问的书呆子,但其实那根本就是误解,现在的数学院早就分了十几个出来,其下头的分支有会计学院、统计学院、分析学院和去年才成立的社会科学院。 而商学院就是社会科学院下辖的一个学院,专门研究经济市场动态和规律的地方,这里可都不是书呆子哦。 经过昨天徐立的推荐,今天这些商圈大佬们就集体跑过来说想要上个学什么的。 想学习那自然是可以,孔子都曰了有教无类嘛。但他们并非是从下级学堂中考试入内的,所以想来这大宋最高学府深造嘛,多少是有些困难的,但也不是没办法,比如——加钱。 虽然说是不允许资本介入教育,但却没有说不允许教育噶这帮资本家的韭菜对吧,一切都是合情合理,每个人学费十万贯,有问题么?当然没问题啊,为知识付费嘛,书中自有黄金屋对吧。想要得到黄金屋,总得付出点什么,毕竟黄金屋可不止十万贯。 这帮人到底还是有钱的,一听这十万贯而已嘛,十万贯就能跟商界奇才徐立就读同一个学府,那可不就是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么。 所以商学院累积招收学生四十二人,收入四百二十万贯。当天晚上数学院全体成员在院长的带领下,吃了一顿极丰盛的晚餐,宰了农学院的羊和猪、喝了化学院配置的烧酒还砸了建筑学院的模型,干了他们平时想干却从来不敢干的事。 但其他学院根本不在意,因为数学院赔钱了,翻倍的赔,大家都笑眯眯,开开心心。 不过到底他们还是有着相对淳朴价值观的读书人,噶韭菜是真噶,教学也是真认真。 他们有自己的课本,也有自己的课程安排,从商史到商业概论,从经济学入门到市场统筹,他们是真的认认真真的教。 只是他们教,几个人听懂却不是他们能管的,那些专业而拗口的名词,甚至已经超脱了这个时代的范围,那一群天才的逻辑思维能力也不是这一帮整天就知道在市井圈钱的土豪能够明白的。 第一天的课程就最少能有一半人掉队了,甚至不少人表示就是上课的时候打了个喷嚏,捂嘴的那一瞬间再回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再也听不明白了。 什么统计、什么应用、什么市场规律、什么物价变动,他们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却是让人两眼一抹黑。 这还不算完,因为收了钱,那帮天才觉得不能让这些韭菜太亏,就抓他们补课知道么。 这些平日里最多就是打算盘打得贼溜的老板们,在下课之后却因为上课表现不好而被抓去补课关于市场规律公式,诸如:卖粮所得金钱=粮食数除粮价乘交易效果乘交易系数减损耗。 用叫苦连天形容他们都算好的,可徐立知道真正的折磨还在后头,因为现在还都是入门,再往后等他们开始学统计学基础的时候,他们才会知道这个世道究竟有多么的艰难。 因为即便是宋北云本云,在这门课的时候也打了七次瞌睡被教授喊起来五次,还有两次怎么都喊不醒。要知道宋北云可是经济学的提出者和创始人…… 不过徐立觉得这样的学习是绝对值得的,那都不能说是用开拓眼界可以描述的,简直就是脱胎换骨了。 只不过嘛……这帮人之中能学进去的人到底有多少,如今却也是个未知数。 786、七年12月1日 晴 须弥芥子夺人心魄 如果说世上什么东西最不缺,那一定就是大聪明了,不管在任何时代指点江山的人总是多如牛毛,反正法律法规又不管不着他们,只要他们没说出什么危害公序良俗的东西,其实也无伤大雅,只是恶心人罢了。 比如现在,长安城之中各种论长安未来三十年之类的论调,有人说要这样有人说要那样,有人说大宋以农粮为本,为何长安偏偏要以工商为准。也有人说长安矫枉过正、揠苗助长,还说什么世道还是那个不公的世道。 对于这些言论宋北云从来不予评价,因为一来的确现在长安的发展没有想象的那么公平,但公平这种东西本身就是相对的,天底下就没有绝对这个词的真实体现。再一个就是这帮说话的人那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也许很无奈,但国家、地区的政策真的是只能兼顾大多数人,比如现阶段对四十五岁以上的人不是很友好,那是因为长安十八到四十岁的劳动力是主流、是大多数。 对农民比较不友好是因为长安的工人、手工业主、个体私营业主以及企业家的集合才是大多数。 现在长安的整体政策就是在憋着一股子劲儿冲第一轮工业革命,而整个地区政策都在往规避产业风险、优化产业结构的方向上走,尽可能的避免将来在第一次产业结构革命的时候不是那么伤筋动骨。 要知道工业化地区和农业地区的生产力差距可不是几倍十几倍,现在真的无暇顾及那么太多了,先玩命的憋生产力就对了。 如果把长安以及周边地区视为一个中等规模的国家,那么这个国家现在就处于一个工农业转型的过度时期,这个点那可是非常关键的,任何错误的政策都可能导致产业的革新失败,将铆足了劲的长安一巴掌干回解放前。 而且就宋北云所知也并没有哪个时期是真正意义上是能够用社会主义的方式平稳度过资本主义血腥积累期的,即便是新中国也是继承了一部分民国时的工业资本和老大哥的一部分帮助才能咬着牙坚持下来。 可现在长安并没有遗产可以继承,更没有先例可以遵循,一切都是得摸着石头过河,不断的调整、不断的改进,这个过程本身变动就是比较频繁的,再加上政策方针上的试错,肯定很多地方会不那么尽如人意。 不过真的只要熬过这段时间,长安就可以真正意义上的破茧成蝶,化作这个时代最璀璨的一颗恒星照亮这个世界前行的脚步。 “我就很气。”工程院的老大一边在巨大无比的地图上趴着绘制东西并一边对旁边的宋北云抱怨着:“凭什么数学院就能开馆授课,他们经费不够我们经费就够了么?天底下好事都让他们占全了。” 宋北云听着也很尴尬,这帮读书人真的是不会社交,当着自己面说这个也真的是不知道基本的情商。 “这也算是他们的能耐了,你们要是有能耐也可以啊。” “我们的能耐?我们能耐要是传给别人,怕不是要被杀头哦。”工程院的院长拿着尺子一点点的丈量绘制,语气仍然是酸涩难当:“别的不说,就光是我下头这张山川地貌图,流传出去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头破血流了,两千年来就再没有比这更详尽周全的地图了。” “是啊是啊。” 宋北云能说什么?他能干的不就是在旁边附和么,工程院现在除了一些民用的设施,绝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保密的,不管是基础建设概念图还是水利结构图亦或者是第一艘铁甲船的设计图纸。 哪一个拿出去那都是要震惊世人的,大宋是个低调内敛的国家,一贯讲究财不露白,这些东西要是都出现在了世人的视野里,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就比如现在工程院老大绘制的东西,就叫京玉铁路预置线,意思是修建一条从两京一直延伸到玉门关的铁路大动脉。 北平一条线、金陵一条线,两条线相交郑州,贯穿中原大地之东西南北,将路程从原来的四十天缩短到五到六天,客运、物流、兵力运输等等都会随着铁路的修建而进入到下一个时代。 就这个,能往外公布么?现在显然是不行的嘛。还有工程院二院所主持的有线电力传输以及延伸出来的各种超前计划,那都是连捕风捉影都捕不到的东西,这些难道都能公布出来? 相比较之下,什么机枪火炮,真的都算不得什么了。 特别是预计年后就要开始建设的第一条蒸汽动力铁甲船,跳过了船桨和风帆海船,直接跨入到了蒸汽动力这一栏目。 这难道不是颠覆现有认知的东西?技术井喷带来的东西就是这样可怕,而且宋北云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基础科学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后,之后会突然点亮哪一分支的科技树就已经不是他能预料到的了。 就连妙言写信来都直呼科技跳跃的让人难以置信,而宋北云倒是还比较淡定,毕竟在工业革命之前人类整体的科技水平在两千年之内其实并没有什么太突出的贡献,即便是每个时代都有新技术,但却很难直接掀翻原来的基础平台。 而现在大宋所开始的科技井喷,直接绕过了西方的文艺复兴,在穿越者的未来视下体现出让人难以理解的突飞猛进。 要说科技进步吧,有些科技已经抵达了工业革命之后的水平但有些东西却仍然是相对落后的,这就大概是跳科技的原因了,不过宋北云不是很急,因为最多二十年所有科技都会逐渐拉平,然后开始进入平台期,再等过了平台期的话,应该就能见到第二次工业革命或者称呼为信息革命了。 但之后可能会迎来长达百年甚至数百年的停止期,因为原始积累不够,人类就很难再往前进步。 就好像宋北云曾经经历的那个时代,看似科技非常发达,但其实几乎所有的应用科技产品都是脱胎于牛顿、麦克斯韦、玻尔兹曼、爱因斯坦、薛定谔、海森堡、狄拉克、费曼、图灵等等这帮人的知识。 只是现在这些东西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太过于惊世骇俗,真的不方便展示出来。 如果非要形容就是一群天才在一个识字率不超过百分之二十世界里准备徒手捏高达。 这个场面其实就像是……大概就像是大宋出现了一个整合了大量基础知识的宋北云,然后这个宋北云选拔出了一堆人,这些人里出现了傅里叶也出现了贝塞尔,更出现了法拉第和特斯拉。 群星璀璨的时代在一个悄无声息的平淡日子里就这样降临在了这一片土地上,没有人意识到,但它却真实的发生了。 启蒙者名叫宋北云,他就像是文艺复兴的但丁、就像是工业革命的甄妮纺织机也挺像是嬉皮士运动里的The Beatles。 很多人都觉得宋人就该是穿着绸面的衣裳,带着夸张滑稽的帽子和一把扇子在街上吟诗作对。 但其实宋人也可以拿着一把标尺蹲在地图绘制铁路坐标,更可以用玻璃试管将带有带有恶劣臭味的液体倒入如让之中以观察土壤的腐化程度。更可以三五成群,挥舞着手臂畅想着未来翱翔于蓝天之上,应下庄子一句乘风而起、扶摇九万里。 大宋也可以很朋克不是么,谁规定一个时代就必须是刻板的模样,被启蒙之后的混沌时代终究会成为所有人畅想中的模样。 也许未来苏轼会成为一个工程师,一边弹着乐器高唱将进酒杯莫停,呼儿将出换美酒,一边叮叮当当的干出了一车零件。 也许未来包拯会成为一个老师,拍着桌子训斥台下的调皮捣蛋的混账,骂上一句“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也许成吉思汗铁木真会成为一个学者,手持一把放大镜告诉所有人,冬虫夏草非虫非草而是菌。 新的时代带来了太多新的可能,让人意想不到的未来,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所有的未来都将到来,而宋终究已经不是那个宋了,中国也已经不再是中国了。 “这条铁路线如果一旦建成,那可是跟万里长城、大运河一样的丰功伟业。”工程院的大佬靠着火炉席地而坐:“只是所耗费的人力物力,恐怕也是个天文数字。” “总要有人开始干。”宋北云倒是满不在意的说道:“我还打算整个四横四纵,八小时生活圈呢。” “嗯?八小时生活圈?何解?” “就是长安到金陵四个时辰,金陵到北平四个时辰,北平到长安四个时辰。” “哈哈哈哈,宋大人,这可异想天开了。” “不着急。”宋北云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总有一天会来的。” “唉,恐怕我是见不到咯,不知道晚辈后生能不能得偿所愿。” “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前提是咱们能给他们打个好基础。”宋北云仰过头去,揉着太阳穴:“要不我说中国人累呢,上要对得起祖宗,下要托得住儿孙。往中间一瞧,嘿你猜怎么着,还得对得起良心。” “哈哈哈哈哈哈……宋大人真的是妙语连珠,佩服佩服。” “不跟你废话了,我去船舶所那头看看去。” 船舶所现在真的是忙翻了,他们的第一艘验证船只已经在池塘里漂着了,虽然没有动力但确实是能让铁疙瘩浮在了水面上,但光浮着不成啊,还得拥有抗风浪能力,要不这遇到那大风大浪,铁船可不会比木头船好到哪里去,跟那苍茫大海相比,天地间皆为蝼蚁。 所以他们每天都在忙着在第一艘铁船上搜集数据,不断改进设计方案。 要知道这可不是说将木头换成铁简单折腾一下就完事的,这里头涉及到的领域那可是大有文章。 宋北云溜达了一圈,然后便走了。因为他实在是插不上什么话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天才们的学习速度已经远远快过他了,除了化学他仍是权威,在很多领域之中即便他是奠基人但却已经说不过人家了。 所以他很快的溜达到了化学院,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醋酸那种刺激的味道,他这才深切的感觉自己算是回了家。 巨大的反应器皿正在将各种物质进行转化,化院周遭方圆十里内都快寸草不生了,这帮危险分子每天都会玩点新花样让宋北云心惊肉跳。 硝化炸弹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他们现在正在折腾一些更离奇的东西,比如制备条件苛刻,成本极高的铝,被他们弄成铝粉,然后放烟花。 并且从那耀眼的火花中他们玩出了一种新玩意——焊接。 这帮人现在就是在乐此不疲的折腾焊接,但铝粉终究是太贵了,于是他们就将制备焦炭剩下的煤气收集起来开始试图用火焰喷枪来进行焊接。 总而言之就是什么危险他们玩什么,什么能弄死人他们玩什么,并且乐此不疲。 “宋大人,我弄了些油状液体,闻上去有点辛辣之气。我将兔子扔进玻璃缸,在倒入那个油液,不出片刻兔子就死了。” “啥?走!” 见到这家伙神神叨叨,宋北云心中一下子绷紧了,他抓着那厮来到了实验室之中,只见一个大玻璃罐子中有几只兔子倒在里头早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而屋子里一进去就一股子大蒜混芥末的辛辣气味。 一闻到这个味道,宋北云二话不说拎着人就冲了出去,然后立刻叫人过来关闭了实验室并且将化学院中所有人都给撤了出去。 然后他先是把这厮送去了医学院观察了一番,在确定没问题后,他才一脚将这混账踹翻在地:“谁让你制备芥子气的?” “我当时……” 宋北云懒得再说什么,他只是觉得一阵疲惫不堪,这帮狗东西……真的迟早有一天要被他们折腾出大事情的。 因为实验室有毒剂诞生,化学院很快开始组织人进行无害化处理,而因为宋北云并不知道这厮弄的是不是芥子气又不知道他弄了多少剂量,所以无奈之下只好宣布整个学院休息一周进行观察。 而他自己更是忙到了晚上才有空去外头吃了些东西。 “我真的是要被这帮混账害死了。”宋北云坐在小摊子上对老板抱怨:“他们是我命里的克星。” “宋大人莫要急躁,小老儿给你下碗馄饨。” 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人影闪过,宋北云侧过头一看,正是发现那个蝴蝶出现在了他不远处。 “偶遇!”蝴蝶在宋北云的眼神逼视下连忙解释道:“这真的是偶遇……我花钱来西北联大旁听的,今日本来说过来听课,却发现里头停课了……” 宋北云点了点头:“吃了么?” “没……”蝴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面前的馄饨。 “哎呀,你吃就吃,别摆出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 我不是肩周炎犯了么,说实话这要不是为了恰口饭,我一整天都躺在那不想动,世上果然只有穷病这一种病啊。 787、七年12月2日 雪 宋北云有多可怕,他是整个大宋唯一一个身穿勋服但却见圣旨不跪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身上并无文官职却能让三品官一刻钟内滚到他面前的人。 对内,他是变法大臣,手上鲜血淋漓,只要是个人看到他第一个反应都不是拍马屁而是默默计算自己能够活多久。以一己之力把周边国家打了一圈,生生帮孱弱的大宋打成了中原第一强国。主持工科选拔,按照道理来说他的门生党羽遍布天下。开宗立派,自孔孟之后宋北云是在没有任何前人基础上开创一门学科的唯一一人,四书五经之后,便就是那一本科学概论,是将神从天地自然中剔除的噬神者。 对外,他是自苏秦张仪之后被史家评价为最杰出的纵横睥睨之人,甚至也正是因为他才正儿八经的给纵横家们正了一个名,不再是笼统的被称为“有识之士”而是成就了一个“外交衙门”的纵横大家,那些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附属国,现在一个个都乖巧的恢复了上供,那些心怀不轨者也大多被逼到了纳土归宋或者快要纳土归宋的程度。 收西夏、联大辽、制衡草原、遏制大金,一系列的动作给中原最少争取了五十年的和平发展,宋金辽进入全胜的休养生息阶段,农业、贸易和工业飞速发展,人口五年内翻了一番。 还有一些其他的诸如主导史上第一本词典、字典和音典的修撰工作,更是被评价为继上古圣人之职,履承上启下之责。 甚至可以说他的所干的大部分事情都是许多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只要能完成一项两项就足够名垂千古。 但这一切都发生在了宋北云一个人身上,这也就不怪辽国的学者说宋北云是苍天赐给大宋的人杰。甚至有人说若是有朝一日,华夏大地终将恢复一统,那宋北云这个名字都是永远绕不开的一座丰碑。 但宋北云又有多平常,如果抹开他身上一层一层又一层的光环去看他会发现这个人身上处处透着一种莫名的普通。 说句大不敬的话来,宋北云在长安明显就是被官方认可的土皇帝,但学院外的各类小吃摊、小饭馆就没有跟他不熟的,他也从来都不扯白条、不打官腔,不管什么饭菜他都吃,更不会出现什么清场净街这种事,甚至有人看到他端着一个碗蹲在学院外头的槐树下吃得稀里哗啦。 而这个人还酷爱恶作剧,比如半夜去学院中的池塘偷偷钓人家农学院培育的鲫鱼、挖人家工程院的全铜雕像,把医学院做试验的兔子弄出去烤肉,甚至还会没有被人认出时挑唆一众新生去反抗老生的权威。 他好像从来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在蝴蝶儿眼中,宋北云是少数不吃她那一套的男人之一,虽然不凶但却让人不敢对抗的人,身上全都是秘密但却无人敢去挖掘。 这样的人大体该是冷若冰霜,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给自己做个人设,仍然是带着一种骨子里的孩子气和叛逆,让人既是哭笑不得又是摇头叹息。 “怎么想着来这里读书?” 宋北云吃了一颗馄饨看了一眼对面正撩起头发吃面的蝴蝶儿:“这不是你的风格。” “我……”蝴蝶有些语塞,她现在已经不敢再在宋北云面前发骚,而一旦进入正常的交流模式,她反而变得不那么能言善道,反而显得有些腼腆。 “不说也没什么。”宋北云擦了擦嘴,放下几个铜板:“老板,钱放桌上了。”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而蝴蝶连忙也起身给钱跟了上去,默默的走在宋北云的身侧并始终和他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 “宋大人,我想问一声……我几时能在长安开设宗门。” “没有圣女传承的情况下也能开宗立派?”宋北云轻声问道:“那你打算靠什么招揽信徒?” “我打算……打算先……”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北云打断了:“长安不允许以蛊惑的方式招揽信徒,我尊重你们的信仰,但你们的信仰不能是以我大宋子民为代价。其余的我不管,而且你必须要完成本土化改造,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一个宗教如果经过了本土化改造,必然会冲击其教义,看看现在长安的教派就知道了,那些在外头如洪水猛兽的教派来到长安之后立刻就老实了起来,经过本土化改造后他们的性格温顺的让人难以置信。 像那些动不动就发动宗教战争,心情一不好就烧死几十个人给大伙助助兴的外来教派,现在在春节时会打出横幅“祝长安岁岁平安”亦或是“祝大宋长治久安”这一类的祝福语,平日更是兼具善堂、孤儿所之类的职责,见到谁都是满脸笑容的来上一句“愿xx保佑你”。 拜火教自然不能例外,蝴蝶已经预料到最后的结果了,但其实已经并没有什么更好的退路了,大宋能够容纳他们的前提就是自我阉割,然后沉浸在对大宋当局的歌功颂德之中。 “明天吧,去朱雀大街九号宗教事务处理衙门填表,然后上交你们的教义和宗旨。”宋北云沉声说道:“一般情况下宗教衙门会把修改之后的新教义还给你们,然后你们就能开始传道受业了。” “这……教义也需要修改吗?” “怎么?你很不乐意?” 当然不乐意,教义是一个宗教的根本,这东西一旦修改就基本不再会受总教承认了。君不见长安多少的宗门已经和原本总教势成水火,甚至已经有两个宗教向大宋递交申请,希望能够发动一场宗教战争来扶根正源。 分家已经开始炮轰宗家了,这便是教义修改之后最直观的结果。 而这其中波斯明教和中土明教的冲突最激烈,波斯明教不再承认中土明教的承认,而中土明教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他们直接领了人去跟波斯明教总部硬碰硬去了并且跟所有的教众说只有中原明教方为正统。 “那可不可以……” “怎么?你还打算一边在这边传教一边还不受大宋管制?”宋北云斜眼看了她一眼:“要不这样,我把你介绍给今上,你要是能诱惑的了他,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把你拜火教定成了国教呢?” “之后呢……” 宋北云眼底寒芒一闪:“你去查一下白莲教。” 白莲教这三个字直接撞在蝴蝶的心尖尖上,她真的不像外头那些妖艳贱货一样看到宋北云的高大帅气就一见钟情,她越是深入了解这个人就越害怕他,白莲教是她最直观的感受。 她的情报网络很发达,白莲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想要查到还是非常简单的事情,而在查询之后她却是发现自己一度想要诱惑和控制的男人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宗教杀手。 软灭佛、硬灭白莲、遏制道教、压制儒教,不让佛门借信徒敛财,他给佛家上了一个十文钱的枷锁,从那一天开始佛便不再度穷鬼了。白莲作祟,他硬面上产出白莲的势力,然后开始扫盲脱贫,试图从根源上断绝了民间邪教的根本。 而对道家和儒家的压制也是非常明显,新的律法之中明确规定道家不得再炼丹,如果必要尝试,必须报备当地的科学院,在化学院或者医学院的监控下才可进行仙丹的炼制,否则都定为违法。 对扎堆的儒家他虽然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打压,但却生生将百家争鸣给抬了起来,现在各派学术的乱战就没有停止过,儒家再也没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时的强势,现在与名、墨、黄老学派、法、兵、纵横、阴阳诸多学派在激烈鏖战,世道看似浑浊但正是因为每个流派都在寻求无懈可击的最优解,所以却是少了那种独断一家之不堪。 所以蝴蝶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故意接触面前这个人,更不应该轻敌,只调查宋北云这个人却没有调查宋北云的故事。 现在好了,等了解到那些事情背后都站着的是宋北云之后,她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居然跟一个连佛教都能干趴下的宗教杀手撞了个满怀。 “我明白了。” “其实我不是不能好好说话的,但是你一开始的意图性太明显了。”宋北云来到一家小店前,买了两份杏仁豆腐,转身递给蝴蝶一份:“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就是那种觉得以自己的美色可以控制一切男人的误解?” “我没有……”蝴蝶有些委屈的抗争了一句,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好无力:“只是想试试看来着。” “人嘛,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再说了,你看我这外形条件。”宋北云指着自己:“我是会缺女人的那种人么?你凭什么觉得我就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呢?” “我……” 宋北云用小木勺吃这粗竹筒里的杏仁豆腐,转头看了她一眼:“再说了,你是出现了什么幻觉才能让你觉得你在玩若即若离、欲擒故纵这种东西的时候能超过我?小妹妹。” 被宋北云喊了一声小妹妹,蝴蝶抬起头幽怨的看了他一下,噘着嘴说道:“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么。” “那你说,你有什么底气能把握的住我?要我说啊,你要么是不了解男人要么就是不了解自己。我看你主要是不了解男人。” 说到这里蝴蝶儿就不服气了,她的好胜心也起来了,于是便抗争道:“天底下可没几个人比我了解男人。” “你碰到的那些都是什么烂货。”宋北云嗤笑一声:“你九成九还是个处子身,所有对于男人的判断都是出于你的想象。我真的告诉你,别说你长这个模样,哪怕你再美个几分,一个男人对你的热情也不会超过半年。” 宋北云晃着手指时说道:“前提是他睡到你了。” “怎么呢?”蝴蝶儿好奇的看着宋北云:“我身边可不缺狗。” “你会让狗睡你?” “想想都恶心。” “那我呢?如果我顺水推舟,你怎么办?” 蝴蝶儿没有回答,但其实她在沉默的瞬间就已经有了答案,她本身就已经打算豁出去了,如果宋北云当时真的提出要求,她求之不得怎么可能会拒绝。 “你这种无根的浮萍,整日想的都是绑上一根大树,甚至还妄想撼动这棵树。”宋北云停下了脚步又在一家铺子面前买了两份果子露,顺手递给蝴蝶一份后继续说道:“我跟你没有感情基础,我就是馋你身子。你也跟我没有感情基础,无非就是想利用我。也许刚开始我为了贪图你身子的确会给你许诺,但我给你提个醒,小蝶。” “嗯?” “男人许的诺就是厕所里的纸,一旦权衡利弊之后,说撕就给你撕掉。”宋北云指着自己说:“匹夫的言而无信叫言而无信。我宋北云的言而无信叫足智多谋,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最后呢,你失了身子,但什么都不会得到,你滋扰我,我就赶你走,你再烦我,我就杀了你。” 宋北云阴森森的一笑:“以奸细之名。你别怀疑,你监视我而我不办你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不想激起少数族裔的反感,但如果我真想弄死你,你现在已经臭了,而在臭之前你还会被玩弄得不成人形,我干的出来。” 一阵冷风吹来,即便是手中捧着热乎乎的果子露,蝴蝶儿还是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冷风吹的还是被宋北云给吓的。 “好了。”宋北云此刻站定在了十字路口:“我家朝南,你家朝北,就此分别。” 宋北云说完转身便哼着歌消失在了夜幕下的长安城之中,但蝴蝶儿却站在那久久没有动弹,她仔细回味着刚才宋北云对自己说的话,然后幡然醒悟……原来从一开始自己都是在玩火。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蝴蝶从怀中抽出面纱和兜帽戴在了自己脸上:“真讨厌……” ------- 对不起,我是真的手都抬不起来,现在靠躺着码字,但持久能力真的不太行…… 788、七年12月3日 晴 “如果下次再有波斯女人这样的情况发生,你们全部都没好日子过了。” 宋北云的每周例会上像往常一样训斥了一下情报部门的主管们,倒也不是情报部门很糟糕,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盯梢是没办法防范的。 但之所以每次都要把他们吊起来打,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其他部门偶尔还能划水,但情报部门却是一分钟都不可以松懈的,只要它存在多久它就需要全马力运转多久。 随着长安城的规模越来越大,内外部的威胁越来越小,很多敌对势力就会从明处转为暗处,谣言也好、破坏也好、煽动也好,这些都是敌对势力惯用的势力,如果不加以防范迟早是要酿成大祸。 前些日子就出了一个这类的事情,大概就是有人在长安开始写文章,将长安批判的一无是处,一会儿说什么草原才是男人的天堂、一会儿说西域才有真正自由。有人找他对线理论,那人也从来不正面回应,放出一句说“承认别人优秀很难吗”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就不再理论了。 后来因为情报部门调查蝴蝶的时候顺势把他给挖了出来,直接敲了闷棍关进黑屋中这么一盘问才知道他是收了钱的,说是有个人每个月给他两贯钱让他们这样说,他反正也没钱就这么干了,甚至最荒诞的事是他没去过草原也没去过西域,所有的场景都是他在脑海中自行想象出来的。 但他的文章和言论即便是已经假到了难以想象,但却仍然能蛊惑不少人盲目跟风,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天下之人分两种,一种是聪明人一种是傻批,但老天爷似乎喜欢开玩笑,于是傻批独占八成之多。 哪怕后头把这个人的通敌之行为登报了,仍有许多人坚持的认为草原是一个纵马狂欢的勇士之境,西域是美酒美人的宿醉之地,反倒这长安工作难找、考试难考、干什么都要钱,却不是个好地方。 所以宋北云自从蝴蝶出现之后,管她是不是投诚了,每次例会都要狂骂一通情报机构,一天一鞭子的往屁股上招呼,顺手还能刺激一下舆情部门,让他们也好好的打起精神来。 至于那些谣言谎言,澄清是没有用的,因为傻批们的眼界就摆在那里,他们总是需要给自己的不如意找点台阶下,反正归根结底就是体制的错就完事了。 “散会吧,综治衙门留下,其他人散。” 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静静等待其他人散场。而综治衙门的人则集体往前挪了几排,坐在了宋北云的面前。 “最近你们的重要任务就是引导百姓将注意力从传统娱乐业转移到新兴娱乐业。”宋北云低着头看着笔记本说道:“传统娱乐业比如青楼、赌场这样的场所,藏污纳垢不说,还极大的损害百姓的切身利益,但其从业人员多,涉及产业广,匆忙取缔不可取,但暂时不取缔不代表以后就不取缔,你们现在就要娱乐产业发展起来,让百姓闲暇时有去处就是你们现阶段的工作。” 综治衙门这个新衙门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干出什么成绩,上上下下心里也多少也有些忐忑,听到宋北云的话之后,衙门中的负责人便举手说道:“现在我们已经与许多戏班子沟洽了,他们大多愿意。” “你们考虑的还是不够周全。”宋北云抬起头推了一下眼镜:“说书唱戏的确是一个途径,但它其实相对柔和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们不能用读书人喜好去衡量百姓,百姓需要的是门槛低的、刺激大的,比如之前我提到过的刮奖和明星活动,多培养一些明星,让那些以往只能有钱人亲近的,变成谁都能看得着的存在。” 除了这些,宋北云还提出了不少议案供他们参考,不过这些事最终还是要他们自己能办的,不然什么事都要经过宋北云来安排,那他几条命也不够这样折腾。一个地区的治理可不是光说解决了吃穿就能解决的,如果不能提高民众整体的鉴赏能力、见识和表述能力,宋北云只要是离开话题中心超过二十年,所有的东西都会反弹回到改革之前,地主还是那一群地主、书生还是那一群书生,而下头那些两脚畜生仍是两脚畜生。 这一点都不用验证,大印度斯坦早早的就已经验证了,即便是在近代废除了种姓制度之后,但他们心中的种姓却仍然是根深蒂固,换而言之就是心中的辫子不给它剪了,所有的改革都是一场闹剧。 至于娱乐,那也是一种必须,精神文明嘛。福利彩票整起来,而且年后不还有大宋举办的第一届运动会么,然后再配合上宣传部门和综合治理部门的一系列举动,尽最大的可能丰富百姓的精神文明生活。 宋北云大概阐述一番之后,转头就将负责文娱这一块的大佬们都给弄来了,他们报告了这一段时间扫盲活动的进展,相比较其他地区,长安这一片的扫盲更简单一些,只不过仍有一大批人学习的兴趣不高。 等到该开的会都开完,一上午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宋北云夹着饭盒来到饭堂。 可就在他刚吃没两口时,外头便来人通报说外头有一个女子求见宋北云。 宋北云摆了摆手:“让她等着,我先吃饭。” 也许蝴蝶儿都没有预料到她有朝一日也会站在门口等着一个男人吃饭,在往日时都是那些狗男人在门口像条狗一样等自己。 吃过午饭,宋北云甚至还眯了四十分钟才让人把蝴蝶儿放了进来。 她第一次来到宋北云的办公地点,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豪华,反而有些朴实无华,原本想象的亭台楼阁并没有出现,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挂着玻璃窗户的房间,里头有一张大桌子和几张藤条编织铺着羊毛毡的长椅,还有一个大理石打磨的茶几和一个尚有余温的红泥小火炉。 “坐。” 宋北云往前挪了一下椅子,示意小助手端来茶水,而小助手全程都在用眼睛瞄着蝴蝶儿,眼里都是惊艳。 “想不到你会亲自找上门。”宋北云摘下眼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过你这种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就说吧,我尽量满足。” 蝴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身上的材料递送给了宋北云,她早上的时候就已经把表格填好了,而且也交给了宗教管理衙门,教义也都递上去了。但衙门的管事人对她说她这件事宋大人已经打了招呼,说等她来递交资料之后就让她去找一下。 这不,她现在就出现在了宋北云面前,而宋北云的手中则拿着了她递送材料的副本。 “你们的教义肯定会被大修的。”宋北云皱着眉看完之后说道:“不过不会影响你们其他的内容。” “那个……” 蝴蝶儿想要张嘴问个问题,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她早上去申报的时候,看到一个名为汤饼的教派居然审核通过了。 作为一个宗教事务的老手,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哭是该笑,理论上这样的教派是不允许存在的,因为这种儿戏的东西存在越多就越会让民众对教派的认知边缘化和模糊化,所以她带着好奇和质疑,想来宋北云这里求得一个结果。 “哦,你在诧异这件事啊。”宋北云笑道:“我也没办法,我都说了长安信仰自由,既然你远道而来的拜火教都能在这里开山门,那本地的汤饼教又怎么能被人拒之门外呢?这不合常理对吧。” 宋北云的话让蝴蝶心中很不是滋味,都不用解释许多,光这一句话她就明白了这一切的由头,这个宗教杀手即便是在严格执行各类教派的阉割制度时,也不忘记了再恶心一把这些教派。 什么汤饼、胡饼、芝麻饼,这些儿戏一旦开宗立派,只要好好经营的话,信徒绝对多到吓人,道理很简单,因为有趣。百姓通常都是恶趣味的,正经的教派的条款太多,但这些胡来的教派却能够百无禁忌。 换而言之,这种胡来的教派很容易就能够冲击正经教派的地位,并且在一些本来没有任何信仰的人心中种下一个“所谓的宗门教派也不过如此”的概念。 这件事对任何宗门来说都是极恶心的,但偏偏长安的当局者不光默许甚至还带着一丝鼓励的意思在里头。 呵……汤饼教。 “对了。”宋北云指着自己:“叔叔我啊,就是汤饼教的坚定信徒和发起人。” 蝴蝶看着他那张脸,表情变化了好几次,最后却是无端的笑出了声音。 “那以后是不是得叫大人一声宋教主?” “我又不是教主,我是汤饼大护法。”宋北云认真的说道:“我汤饼教主张面条一定得是小麦的,任何荞麦面都是异端,但如果别人一定要吃荞麦面,我也不会去拦,毕竟我又没工钱。” 蝴蝶叹息一声:“宋大人,你这是为何?” “我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娱乐化。”宋北云轻轻敲着桌面:“政治娱乐化、宗教娱乐化、军事娱乐化。将原本严肃的东西轻松化,比如让他们知道皇帝每天都怎样生活,很多人就不再会羡慕、再让他们知道教派崇拜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去沉沦。懂我意思么?” 蝴蝶儿凝视着宋北云:“也便是说,宋大人不欢迎宗门教派来到长安?” “欢迎啊,宗教本来就是文化寄存的方式之一,我为什么要拒绝呢?我拒绝的只是蛊惑人心的邪教和一些以宗教之名行敛财之事的混账。未来大宋主流一定是无神论,在无神论的前提下,你们这些教派要么自行褪去要么老老实实配合娱乐,不然嘛……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蝴蝶不想再跟他扯这个,只是扬起漂亮的绿色眼睛看着宋北云:“那拜火教的事……” “别急,等通知吧。”宋北云抱着胳膊道:“还有什么事么?” “倒是也有……”蝴蝶语气弱了几分:“那大宋未来也不会有国教了对吗?” 一提这个宋北云就来了兴趣,他毫无仪态的将脚搁在了桌上甚至还轻轻晃动:“大宋已经不是过去的大宋了,你们外来和尚也不再好念经了。大宋当然会有国教,但这个国教却是科学、是公理、是法条,怎么?你们想当大宋的国教?你们配么?你们能给我泱泱中华带来什么?长生不老药还是金刚不败丹?” 蝴蝶儿一时语塞,面前这个人在她面前展现出了第三种形态,这种狂傲是她在别人身上从未曾见过的,那种凌驾于高点之上的姿态,仿佛是一只苍鹰在俯瞰猎物。 这让同样习惯高高在上的蝴蝶浑身都不自在,难受的很。但偏偏自己却拿这个人没有一丁点办法。 说真的,蝴蝶儿的确觉得这个人很有魅力,他是自己见过的男人里为数不多有魅力的人,其他人的人要么穷酸、要么穷横,即便是所谓不吃嗟来之食的骨气也是落的一身破败。 但面前这个人却完全不同,他的耀武扬威就像是一个常胜将军的饮酒狂欢。 可有魅力归有魅力,他的做法和立场却让蝴蝶儿恨不得一刀砍死他,这种本质上的矛盾让蝴蝶看着他就浑身不自在。 “当初你初出现时,我一度以为你是那种万里无一能跟我较量几回合的人。”宋北云抿着嘴摇头道:“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你根本不值得我认真的对付你。” “为何突然说这个来羞辱我?” “不是我羞辱你。”宋北云撑着下巴看着她:“我问你个问题,你既然说愿意当大宋的狗,那么首先你就要证明你自己的能力和价值,我大宋不养宠物犬。” 宋北云的眼睛轻轻一挑,将一个天竺使者送来的金沙沙漏倒立桌子上:“来吧,我给你一个沙漏的时间,给我阐述你自己的作用。” 789、七年12月4日 晴 沙漏中的金沙缓缓流淌,虽然寂静无声但每一粒沙都似乎直接捶在了蝴蝶的心头。 她的脑子在飞速运转,那天那种压迫感又再次出现,她知道现在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直接关乎到未来圣教的命运,因为面前坐着的人是宗教克星,他总有一百种办法的来处理这些事情。 现阶段的宗门,说白了其实都是利用大部分人的愚昧无知来进行传教,许今生许来世,再放大人们的焦虑和痛苦将人进行宗教化改造。 比如有哪个神婆很灵验,但只要把她说过的话进行一个统合,基本上就会发现这个神婆一直在说罗圈话,也便是那些放之四海皆准的内容,这些话不管在任何时刻都会引发人们内心的共鸣并以此达到预期效果。 简而言之就是说了一万句话,有十句是准的,那么这十句准确的就会能被提炼出来进行对某个人进行神话。而只需要按照这个逻辑继续编排下去,总可以找到一个万金油的语言模板,之后只需要往里头套就好了。 比如说一个人腊月初八的人,一生之中总会与人发生口角,但置之不理大多数时候便可逢凶化吉。再比如说一个脸上有痦子的人一生之中大多会有坎坷,但只需要好好读书便能逢凶化吉。 这种东西可以直接戳中当事人的内心,并且让人深信不疑,但深究其原因,却是无比好笑。毕竟不管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人,哪里会不跟人发生口角呢,而脸上有痦子的人,长相决定这个人必然多坎坷,而抹去坎坷的途径最简单的不就是多读书么。 而现阶段宗教正是利用这种方法来让人产生灵验之感,但如果抛开了这些内容,任何教派都只会剩下一张干巴巴的皮,没有了实质性的内核总归是无法吸引他人注意的。 “我会……我会改去拜火教所之信念,令其不再修来生不再修死后。” “为何?”宋北云眉头轻佻:“你说说看。” “修来生令人麻木,修死后令人癫狂。” 蝴蝶儿到底是从小就钻研教典之人,她只用一句话就分析出了这两种行为的背后的深意。 “另会借冲突之名与其他所有修这两种的教门为敌,并且……并且会协助大宋铲除所有违反大宋法典之宗门。”蝴蝶儿深吸一口气说道:“武法护国。” 宋北云抱着胳膊,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姑娘,现在看起来她还真的不是个花瓶,她清晰的知道宋北云要的是什么更知道大宋要的是什么。 其实一直以来大宋朝廷想要界定宗教边界都是一件麻烦的事,在皇城司内部他们倒是有一个非常简单粗暴的界定标准,那就是只要修来生的就要重点监控,而任何修死后的不论如何都一定要想办法给它拆了。 但官方下手终归是不体面的,而且与长安所倡导的“开明”“开放”“开化”的三开之策有冲突,经常干的话容易遭到舆论反噬。 但如果有一个类似拜火教这样的教派站出来给长安打前哨,由他们发起舆论战再由他们发起宗教审判,这样的话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打压掉那些奇怪的邪教。 至于铲除?不可能的啦,愚昧就是邪教滋生之土壤,除非能做到所有人不光能读书写字而且具有极高的辨识能力,甚至还能有独立思考这种奢侈能力,否则只要人类还存在一天,邪教就绝对不会断绝。 “那你们打算怎么铲除呢?”宋北云瞄了一眼还剩下不到一半的沙漏:“侠以武犯禁?” “不……”蝴蝶儿摇头道:“圣教不会与任何朝廷有瓜葛,但圣教立于大宋之境内,自当遵循大宋之律法,自不会藏污纳垢,若有需要我圣教理所应当报与朝廷,以彰显圣教清白、彰显教法圣洁,况且邪教人人得而诛之,圣教不过只是为民除害、为大宋除害,不足挂齿。” 宋北云再次看了一眼沙漏,发现只剩下一丁点了,他仰起头再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你教传承,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圣教既承蒙大宋恩典可在此地开宗立派,自是一切凭朝廷吩咐,往后传承一事,是传是停,全由朝廷做主。朝廷让圣教延绵不绝,圣教便是延绵不绝。朝廷不让圣教延续,圣教自当消散人间。” 当狗是要有当狗的觉悟,蝴蝶心中虽然委屈也十分痛苦,但如果能用个人荣辱和一时悲切来换取奄奄一息的圣教能够在长安开枝散叶,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了。”宋北云把沙漏放回抽屉之中:“时间到了。” 听到这句话,蝴蝶儿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到底有没有打动宋北云,更不知道她即将到来的命运会是如何。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点。”宋北云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得哒哒响:“不管什么教派嘛,总归不能让信徒空手而归。这样,你教开设之后每七日就开一次善堂,供应一些零散饭食出去。对了,你们没有香火钱这一说吧?也好,既然没有那便以后也别有了,你们赠饭的钱财,每月朝廷给你们报销一次。” 蝴蝶儿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这样操作,但她却不敢多问,毕竟刚刚还悬着的一颗心已经放下了。 “对了。”宋北云仰起头看向她,笑着说道:“既然要开宗立派,你再去参加长安之星的活动多少就有些不合适了,退赛吧。之后我有事情交代与你,明日早晨来这里等我。” “好……” 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蝴蝶儿立刻会意,施了个礼后便走了出去。 她走了没一会儿,宋北云的小助理就贼兮兮的凑了过来,因为是经过三代政审的机要秘书,所以她是有资格旁听宋北云和人对话并且记录一些日程安排的。 所以当宋北云提出要让那个拜火教七日放饭一次时,她心中的疑惑可不比蝴蝶儿少,于是便带着好奇心的问道:“宋大人,我有一事不明啊。” 已经开始工作的宋北云抬起头,透过眼镜片子看着她:“有屁就放。” “嘿嘿……宋大人,卑职不明为何您让她那个拜火教每七日放一次饭呢?这不是给她添砖加瓦?” 宋北云摘下眼镜放到一边,抿着嘴沉默一阵后才开口说话:“你知道宗门最可怕的一点是什么么?” “卑职哪能知道……卑职父母、祖父母都无信教的。” “不管是什么样的教门宗派,最可怕的一点就是教众的奉献。你可能觉得放饭是助长他们的气焰,但这是把虚无的变成了实际的,所有的信仰逐渐会和一顿饭、一碗汤挂上钩,当有一天他们不再放饭了,信徒的信仰就倒塌了,你既然连饭都不能给我吃了,我再信你也就没了意义。而你去看这些年被惩处的邪教,哪一个不是鼓动教众奉献的?” “也就是说……给了人家,人家不一定感恩戴德,问人家要反而会更牢固?” “对啊。”宋北云点头道:“人呢,之所以复杂,就是复杂在这里。你若是不信,你下值后去找几个姐妹,也莫要说缘由,就说自己惹了大事要她们帮忙,先去找你时常帮她的,再去找时常帮你的,明早告诉我结果。” 小助手点了点头的走了,而宋北云重新带回眼镜,悠悠的叹了口气,之后便继续伏案工作去了。 第二日一早,宋北云刚来到衙门开始干活,小助手便红肿着眼睛来上差了,看到她那一副憔悴的样子,宋北云似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只是不咸不淡的问道:“怎么样?试了?” 小助手一听,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惹得外头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宋北云倒是不紧不慢,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递给她:“结果如何?” 小助手抽泣的把昨天下班之后的事说给了宋北云听,她昨天原本是生死不相信的,但真等她一一试验之后才发现宋北云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那些经常帮她的人,在听到她惹了大祸之后,第一反应是要花多少钱才能摆平,听到用钱摆平不了之后仍是在想办法把她送出城外,甚至其中有一个闺中密友还将自家姥姥的红木棺材给脱了出来,想让她躲在棺材里混出城外。 而至于那些经常被她帮助,甚至到现在还欠着她钱的人却一个个不是生病就是最近比较困难,更有甚者直接偷偷让人跑去衙门里报官,最好的都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稍微厉害点的就真的恨不得她当场去死。 一夜之间,她就少了好几个曾经恨不得同穿一条裙子的好友,这件事让她一夜未眠,哭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宋北云听完之后,倒也没多少感慨,人么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虽然他不能说出这是个什么原理,但这种事大概也不需要什么原理,反正悬而未决归于人性便好了。 “虽然不太恰当,但你把教派宗门想成一个人,信徒则是与之关联的其他人后,其实就能明白昨天那番话的道理了。” 小助手还是很伤心,不过宋北云仍是劝她不要把生活上的情绪带到工作上来,毕竟这样一个机要秘书,如果真的保持这个精神状态来工作,那她可能得到就不一定是假装摊上大事了,姥姥的红木棺材恐怕也是能用上了。 而在小助手哭诉没多久,蝴蝶儿就再次来求见宋北云了。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刁难,只是跟这位绿眼睛的小姑娘讲述了一番开宗立派到底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忙碌一天,宋北云伸了个懒腰正要离开办公室,却发现外头正有一个人等在了那里。 “小鱼!”宋北云兴奋的喊了一声:“你几时候回来的?” 小鱼老早就看到了宋北云,见到他过来也是满面笑容的起身道:“宋大人。” “回来也不打个招呼,我还说给你接风洗尘呢。” “晏大人那头前些日子便回去了金陵,我也便也无事可做了,所以换了个方向先回了长安。” “哦,看来晏殊是办完事了。”宋北云点头并拍了拍小鱼的肩膀:“走吧,我们寻个地方为你接风洗尘。” 小鱼一晃也已经快两年未见了,他现在明显比之前更高了,但依旧清秀如故。 “宋大人,听闻说您有个师妹也在长安?” “现在没在了,因为她师父身体不适,前几日回了金陵,怎么?你都知道了?” “是晏大人与我说的,您写在信中的。” “没事,我知道你手痒痒想跟无忧打一场,放心吧过了年之后有的是机会。” 小鱼轻轻点头道:“听闻大人的师妹功夫天下无双,我真的很想见识一番的。” 宋北云哈哈一笑,却是没有接话,毕竟小鱼也算是个武痴了,要是他知道自己恐怕得全方位落后于无忧,这几天的饭都吃不下去。 所以不论如何让他在这里休养几日再说,这期间就不要打扰到他好了。 “宋大人您看上去老了许多。” 宋北云一愣,错愕的看着小鱼:“不是吧?我才二十多岁。” “许是……大人操劳的很吧,听那皇城司和内务衙门的人说,这些日子大人的事情格外多。” “多?现在可不算多,再过些日子等辽国那头一开始,这边的事情才会叫多。” 小鱼满脸笑容的点头应了一声:“晚上时我帮大人按摩一番吧。” “不了不了。”宋北云此刻也批上了外衣:“我身子骨不吃这一套,倒不如吃了饭你便好好回去修养了。 不过可以看出这两年的时间里,小鱼的功夫的确是有长足的进步,难怪过来就想挑战无忧呢。 “行了,知道你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先去吃个便饭喝个酒。”宋北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发现他已经快到自己下巴处了,这让宋北云不由感叹道:“小鱼啊,你到底还是长大了。” 790、七年12月5日 雪 外头又是大雪纷飞,但温泉之内蒸汽氤氲,宋北云躺在暖塌之上,身后有几个日本娘们在温柔细致的推拿。 手边就是一壶小酒,每每见底便立刻有人满上。 这地方就是长安的温泉乡,也是大西北的销魂窟,它虽然没有那些情色的服务,但却总能让男人流连忘返。 也许不光是男人,女人是同样经受不住这里的诱惑,十贯八贯一瓶的精油在身上一抹,留香数日之久,家中的男人一闻便是如痴如醉。 特别是当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没钱的人花上几文钱在前头的大池子里泡上一会儿,再花上几文钱买上一壶黄酒,若是还有闲钱多便可再请上一个搓澡的师傅将自己搓得像个刚出锅的螃蟹,一天的疲惫就能轻而易举的消失无踪。 有钱人的享受那就更多了,就如宋北云那般,往那一趴便有人来采耳按摩松弛筋骨,再用摩得透亮光滑的竹片子在背后刮得沙沙作响,轻微的疼痛刺激着多巴胺的分泌,再加上熟成的梅子酒作伴,让人飘飘欲仙。 宋北云觉得自己差不多了便挥挥手让身后的侍女出去了,然后便围着浴巾走到旁边的水池子里试了试水温,接着便钻了进去。 高温带来的刺激让原本疼痛再次强烈了一些,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接着身体迅速开始适应,微醺一般的头寻目眩随之而来,让他不自禁的舒了一口气出来。 “小鱼啊,这一趟你便去了两年,辛苦了。” 小鱼在旁边脸红红的看着宋北云,轻笑道:“职责所在,不足挂齿。” “这次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会有任务了,过了年之后你便要做好准备随我去海州。” 小鱼从来不问为什么,宋北云只要吩咐他便一定会应承下来,不过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好奇的问道:“大人去海州做什么?那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嗯?唔……对,你就是海州人。” 小鱼惨然一笑却是没有再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现在宋辽的沿海政策是相对统一的,从上到下有一条完整的海运链,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金国也会加入其中,上要探美洲,下要走南洋。未来之中国,崛起必然是要靠海洋的。” “梅州?”小鱼挠了挠头:“梅州在岭南啊。” “美,美丽的美。美洲大陆。”宋北云略带着微醺的说道:“亩产几千上万斤的粮食作物,各种香料、工业原材料,用欧洲人的话来说,美洲是被上帝选中的地方。” “比中原还好?” 是啊,小鱼在同辈之中虽然算是见多识广,但终究他的目光却也是四海之内,他不可能会想到美洲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那个地方别说跟中原比了,就是放在全世界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不管是土壤、气候还是地缘政治,天下无双。如果把中华文明搬去美洲大陆,即便是没有宋北云这个人,等到欧洲殖民者发现那地方时,他们可能会惊愕的发现中国人已经开始造航母了。 虽然着是个段子,说的有些夸张,但却足以证明那块地方到底有多好。 “对了,小鱼。” “大人,怎的了?” 宋北云略微思索了一番后说道:“在去海州之前,你得帮忙调教一下这边的废物,那帮人真的越来越蠢了。” 小鱼嗤笑一声:“大人,我见他们都挺好的,是您要求太高了。” “嗨,别说什么高不高了,反正我说他们是废物他们就是废物,你给操练一番。” “嗯。” 小鱼来了,宋北云身边多了一个如影随形的人,很多地方他也都敢闷着头往里头钻了。 而小鱼虽然现在个子高挑了,但声音却始终没有太多变化,还是以前的声线,若不是身穿男装根本分辨不出他是男还是女来。 第二天宋北云小助手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她趁着宋北云回见客人时,凑到了小鱼面前小声的跟他攀谈了起来。 “你到底是姑娘还是公子呀?”小助手上下打量着小鱼说道:“你悄悄告诉我呗。” 小鱼瞟了她一眼,却是没有做声。而这小助手却是不依不饶,最终还是被他男朋友给拖到了一边。 侍卫长将不懂事的小助手拉走之后,回到小鱼面前说道:“抱歉,统领。她不懂事,就有些懵懂……” “无碍。”小鱼轻轻笑道:“莫要滋扰到宋大人便好。” “那是一定。” 侍卫长讪笑着退到一边,而小助手还是想上前,但却被他一把拽了回去。 “我去跟他聊聊呗,你拦着作甚。我见他好说话的很。” “好说话?你们女人真的是……”侍卫长苦笑摇头:“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御前一等侍卫统领,执掌司命司。你与他玩闹?真的是要砍了你,我都没法子去说理。” 小助手一愣,捂着嘴惊愕的说道:“原来他就是宋大人的贴身护卫啊?我之前倒是听说过呢,没想到这般好看……” “你可莫要再去滋扰他了,算我求求你了。” “那你要跟他单挑,谁会赢?” 女人的脑回路总是很清奇,侍卫长愣了好长时间才无奈的笑道:“他十二岁开始当官家的贴身侍卫,十六岁执掌司命司。你说谁会赢?” “原来如此……为何都是侍卫,人家那么好看,你却……” 侍卫长白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了。而就在这段小插曲发生的同时,外头一人急匆匆走了进来,来到侍卫长身前说道:“洛阳急报,十万火急。” 侍卫长立刻整顿衣裳,快步走到宋北云方面门口敲门而入,正在会客的宋北云仰起头看了一眼,立刻对客人点头表示歉意,然后起身来到了门口处。 “宋大人,洛阳十万火急。” 宋北云听完看了一眼后头的令官,点头道:“知道了。” 说完他回去,继续跟那客人聊了几句,接着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道:“既是如此,那后来之事可要多叨扰时公了,这长安若是没有如您这般的法家牛耳,那可是天大的损失。” “宋大人客套了,我与丁相师出同门,他也多次提及宋大人,如今既是机缘已到,那我等便率门徒出山罢。”客人说完,起身朝宋北云拱手抱拳:“那今日便不多打扰了,草民告辞。” 宋北云起身鞠躬回礼:“时公年事已高,雪天路滑,我这便让人备车。” 安排好客人后,令官进入:“报宋大人,洛阳前几日发生政变,有人安置刺客刺王杀驾,但却未能得逞。如今七万皮室军已将洛阳围困其中,正待处置。” 宋北云摩挲着手上的把件,面沉如水,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刺客是谁派的?” “尚且不知,刺客一击不成便远遁,至今未曾查明。” 听到这里,宋北云心中大概是明白了些什么,就按照洛阳那么一亩三分屁大点的地方,想要在辽皇城司的搜捕下窝藏刺王杀驾的刺客,难度堪比登天,那如果没有意外基本可以确定干这件事的就是皇帝本人了吧。 看来洛阳这一泡屎应该是把佛宝奴给憋得够呛,要不然她也不至于用这种下作的招数了。 “不对。”宋北云抿着嘴沉思片刻:“洛阳后头有高人呐。” 现在返回头去思考,洛阳之后可能是真的有高人在指点,不然他走的时候,都已经基本上把菜给做好了,佛宝奴用微波炉叮一下就行了,可是现在却不得不重新回锅。 而这一回锅,看似是占了一手赢面,但实际上却是落了下风,这个最后压轴的手段出来,那就属于暴力破拆了,因为没有回旋的余地,杀人仍是要杀人,但却是没有办法再往后推进了,也许一两条线可以杀干净,洛阳也能消停一阵子,但之后过不了多久仍是会死灰复燃。 现在看来大辽的东林党们,可是真的太厉害了。换而言之,大宋之所以相对容易,当真还是因为之前二十年的反复动荡,一些站错队的人老早就被挫骨扬灰,现在基本都是新贵。 而辽国虽然被金国赶出了龙兴之地,可他们的筋骨却没有断绝,大贵族大世家仍然存在,甚至于还吃下了一大堆宋国原本的贵族世家,导致战况混乱。 “这样。”宋北云走到台前,拿出纸笔:“我写一封信,你亲手交于辽国皇帝去。” “是!” 于是宋北云便写了一封信给佛宝奴,既然是斗法那就要像个样子,如果对方见招拆招的话应该就会使出桃代李僵,推几个替死鬼出来。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办法应对,政治本来就是不对称的玩法,主动有主动的招数、被动也有被动的路子。 而且有一说一,所有的手段和方法都不会有什么革新,无非就是一些东西反复来回的用,不过这不重要了,毕竟能用好用就行,这玩意又不是做月饼每年还得整个新花样。 一封信写完,宋北云让人把信递交出去,内容倒也不是什么核心机密,就是提醒佛宝奴小心对方的几手安排,然后她这边又该注意一些什么内容,无非就是见招拆招的方案罢了。 如果对面桃代李僵,这边就要声东击西,在短时间内以牵连之法去强行构成法理上的羁绊,也就是宋北云最常用的拔出萝卜带出泥,再利用东西两派的学术纠纷和政治斗争来引发一场动荡。 简而言之就是矛盾不能停,但谁也不能立刻输,僵持到春闱开场之前都可以,利用好民间的声音来引导一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惊天巨案。再把这些零碎的事情像用丝线串珍珠一样穿在一起,到时这一条线上的人都别想跑的开。 再有就是佛宝奴现在已经走错了一步,第二步就再也不能错了,现在就必须要拿下舆论制高点,最好是得想办法弄进去几个纨绔子弟,然后这些人跟那些高门大户又是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反正进了天牢辽皇城司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开口,后续的事情只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作恶多端就足够了。 而且所有的事情都要讲究一个根本,那就是证据,一切都需要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才能够动手,但怎样取得证据的途径却可以多种多样。 宋北云相信阿奴是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的,并且对她那种虽然好强但却能伸能缩的人,暂时受些委屈问题也不会太大,毕竟如果不能处理好这件事,迁都之后问题必然层出不穷,至于未来的全面改革,那就跟放个屁噗的一声没啥太大区别。 不过现在倒是不用宋北云花太多心思了,答应阿奴的事也都办了,剩下的她要是办不好,大不了宋北云就派个人过去当执法大臣好了,甚至连派谁去他都想好了。 “大帅!!!!” 外头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宋北云一听,人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还倒是真的心想事成。” 说罢,就见一铁塔一般的男子从外头冲了进来,他一举一动活脱脱就是粗鲁,唯独在门口看到小鱼时,脑袋一低却是不再张扬。 “大帅我来啦!” 他来到宋北云屋中:“哎呀大帅,好几年没见了!想死我了。” 宋北云看到他这副模样,轻笑了一声:“羊妞没跟你一起来?” “我也说是叫他呢,可是那厮在庐州有家有小的,说什么也得过了年才来呢,这人不仗义啊大帅。” 宋北云摆了摆手:“我让他过了年来的,你可别没事就胡说八道了。” “嘿嘿……” 许久未见的大黑牛风餐露宿一路狂奔来到长安,再次见到宋北云,他曾经跟小鱼可是宋北云身边的黑白双煞,而这个大老粗也的确很招宋北云的喜欢。 “废话不说,我问问你,你是想去辽国当变法大臣还是想随我去海州筹建远洋舰队。” “变法大臣?那是个甚?我不去,我要随大帅去海州,这些年我可都听大帅的在东海军里,现在我操练那水军可是一绝。”大黑牛揉着鼻子:“杨文广那厮呢?一路都没见那贱人。” 宋北云抬眼看了看他:“去草原练兵去了,估计年后回来,你们八成是见不着了。” “娘的,可惜了。那贼人当年临走还把我一坛子好酒给毛了,可恨!” ----- 今天如果等会晚上状态好的话,就再更一章,如果十一点前没有就是我睡着了。 791、七年12年7日 晴 都说宋北云手底下培养出了七个厉害的将领,但都是如杨文广、徐庆、潘惟熙这样的将门之后,没有人会把这个粗鲁的大嗓门计算在其中。 绝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就是宋北云的亲卫,后在东海军里给杨文广打打下手。 但殊不知这家伙可是被宋北云按在那边研习练兵和水战之法,别看他又粗俗又下流,但这小子可不是什么莽夫,鬼精鬼精的不说,忠诚度还很有保证,宋北云就盯上了这一点,所以打算让他带着首发舰队去开拓航路。 所以这才把他从浙江调回到了身边,而这几年他在东海军之中也把该学的都学了个七七八八,因为不识字就不得晋升将校之职,所以他现在连字都学会了,虽然还是很厌恶学习,但看个民间艳俗小说问题也不是很大了。 “大帅大帅,这长安怎的不见青楼啊,从来的那日到今日,我寻了两日就见几处洗脚的。” 跟着宋北云走在街上,路过一处原本是青楼的地方,上头的招牌还没摘掉,但里头却已经被改成了医馆,本还兴致勃勃打算一展拳脚的大黑牛被里头的老中医号了一把脉就给赶了出来。 宋北云今日一身便服走在街上,雪后初霁的长安迅速恢复了热闹,嘈杂之声不绝于耳,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忙碌着。 听到大黑牛的话,他指着旁边的一个巷子:“晚上掌灯后进去,见到门口挂红灯笼的,你敲门便是了。” 大黑牛一听,喜上眉梢:“多谢大帅!不过大帅啊,为何长安禁了青楼却不将这些婊子驱赶?” 宋北云笑着反问道:“真的驱逐了,她们怎么活命?非逼得人去落草为寇吗?法理若是罔顾人伦,那便是酷刑了。” “反正大帅是读书人,我不是。我想不到这些个弯弯绕。”大黑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个小巷子:“那等晚上我便让她们好好活命。” 宋北云被气得发笑,而旁边的小鱼则一脸厌恶的看着大黑牛,觉得跟这种人并行而立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长安城跟之前他来的时候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老早之前规划的学院区如今已经耸立了起来,无数进修的学子挎着书袋在街上来来回回,而学府之地来到的商业繁荣也肉眼可见。 “对了,黑牛。” “在呢大帅。” “江浙这些年还闹过倭寇?” “哈哈哈,您这不是嘲笑人呢么,就那么些倭寇还不够东海军打牙祭,之前倒是有些祸害一方的水匪,但都被东海军给荡平了,其中还有个女匪首。” 大黑牛说到此处时,甚至忍不住吸溜了一声,咽了口唾沫。看那表情就知道他这个混账东西干了些什么。 “那如果明年让你领兵带队去一趟日本国,你怎样?” “小日本啊。”大黑牛不屑一笑:“那地方有甚的意思,不过大帅让我去,我便去。让我屠城也好、让我烧它皇宫也罢,知会一声就好。” “不用。”宋北云摆了摆手:“就把舰船往他们海岸线一摆,隔三差五一轮炮轰就好了,到了那边之后会有人跟你们接洽,算是宗主国爸爸帮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条理纠纷,舰队停留三个月之后便会有人接替,之后你们便能返航休整,等到时机成熟远洋船只技术论证完成之后,你便有可能成为第一个未知大陆的探索者了。” “有啥好处不?” “好处!?”宋北云愕然的瞪大了双眼:“这么好的事交给你,你说要好处?” “没好处谁干啊,远洋那么危险的事。” 是了……现在不好忽悠了,这厮在水军干了那么多年对大海的威力早已经是了然于胸,而且这人又是个怕死的混不吝,想必是知道这其中有诈了。 不过对于关注点宋北云也是有应对方案的,他背着手往前走着:“不光是你,还有一众科学院的人,而且去的会是一个舰队,人数能有上万人。这第一批人不光是能被载入史册,你想想新大陆上的宝贝那还不是随便你们摘?” “都有啥宝贝?” “黄金、香料、矿石,你还要什么?” “大帅你可莫要诓我。” “我诓你干什么?”宋北云哼了一声:“你若是不去,自然是有人去。”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小鱼这时小声问道:“宋大人,我替大人去可否?” “不成。”宋北云摇头道:“海上之路凶险万分,你别看你是个高手,要是在海上的话,光是晕船就能让你去掉半条命,可能最后连站都站不稳,这大黑牛这些年整日跟大海打交道,这水上的能耐他可比你强。” 大黑牛听到宋北云夸奖,立刻挺直了腰杆子,斜眼看着颇为失落的小鱼,虽然不敢直接张嘴讥讽,但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三人在街上又逛了两圈,突然见长安醉仙楼外侧空白墙面上正在悬挂一张巨大的彩绘人像,宋北云驻足看了一番,等人像展开后才看到原来是一身和衣的紫式部,上头还有四个描金大字:长安之星。 看到这里宋北云才意识到因为自己让蝴蝶退赛,所以导致第二名紫式部直接夺了冠成为了长安城的代言人。 他看着紫式部那张巨大无比的宣传画,好一会儿才突然笑出了声来。 “大帅,你笑得好淫邪。是不是看上了画中的女子了?莫捉急,我去给你逮了来,让大帅好好玩弄一番。” “滚!” “好嘞。” 宋北云之所以笑,其实是突然想到了当赵性跟紫式部共进晚宴时赵性的表情,好不容易把这个纹身送出了金陵城,没想到转了一圈这厮又回来了,这要是不把赵性的脸给气绿,那就算宋北云白认识赵性一场。 “大人,我们是年后就动身是么?”小鱼小声问道:“那岂不是见不到无忧小姐了?” “你就这么心心念念想跟无忧打一场啊?”宋北云很诧异的看着小鱼,按照道理来说他不应该有这么强烈的争斗心,这显然很反常。 “嗯,心中是有些期待。”小鱼紧了紧贴在手心的短刀刀鞘:“毕竟公孙大娘的剑法号称天下一绝。” “有的是机会。” 正在他们两人说话时,大黑牛突然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远方,宋北云转头后他忙不迭的对宋北云说道:“大帅大帅,前头有个好带劲的娘皮,大帅您看看,要是喜欢,我把她给绑了让您玩个痛快。” “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宋北云扬起脚踢了他屁股一下:“除了下三路你就没别的念想了是吧?” “大帅快看啊,真的带劲!” 宋北云只是瞟了一眼,却发现这厮发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绿色眼睛的波斯猫蝴蝶。她今日应该是出来采买的,脸上未施粉黛,但在人群中却仍然鹤立鸡群。 她的身边似乎是有个男人,那男人身上的穿着打扮都彰显富贵,但表情却透着一股殷勤讨好,尽显舔狗之姿。 “别管那些,你之前不还说要尝尝长安的老三烧鸡么,又不饿了?” “饿饿饿,难得大帅请客,那吃一次都是福气。” 三人继续前进,因为路只有一条,所以宋北云过去的时候刚好与蝴蝶擦肩而过,她敏锐的发现了宋北云,然后立刻扔下了手中的东西,转身追了上去,甚至不顾她身边的那个男子。 “大人……您听我解释。” 蝴蝶儿有些慌乱的说道:“他只是我一个相熟之人,方才在路上偶遇而已。”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宋北云瞄了她一眼:“我又没拦着你。” “我担心大人误会。” “误会什么?你跟我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侣更不是从属,我误会你什么?”宋北云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打开:“你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一些?” 蝴蝶被这句话说的突然一愣,转瞬就清醒了过来,她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怪异的很,突然之间上来解释个什么劲?但就刚才那一个瞬间,她承认自己是慌张了,生怕自己的行为被人误会。 但解释之后才发现,对方跟自己并无任何瓜葛…… 而这时她的护花使者也追了上来,看到蝴蝶和宋北云之间的对峙,他第一反应就是对面那个男人要对美人逞凶。再看到大黑牛那野猪一般的角色,心中难免有了一些惶恐。 “你先走,这里我来阻拦,我不信这长安一亩三分地之上还有人敢在朗朗乾坤之下肆意妄为。” 宋北云只是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扇子一拢,转身便离开了此地。 可就在那男人还以为他们是被自己的气魄震慑了,刚要回头对蝴蝶邀功时,却见蝴蝶看自己的眼神如同看一只癞蛤蟆,还未等自己发声就提起裙子快步的追上前去。 那一刻,旁边的树上的积雪滑落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而随着积雪一同落地的还有他那颗炙热的心,那一瞬间他真的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你追上来做什么?” 宋北云看着跟到自己身边的波斯猫,好奇的问道:“你也要蹭我饭?” 蝴蝶儿大概是没理解宋北云的小幽默,仍是语气急促的说道:“大人,我过些日子就想要把拜火教开设起来……可是我现在缺很多东西。” “这种事你跟我说?去找宗管衙门。” “大人……我已经递交了,他们说最少要半年审议。” 而就在这时,他们路过了一个摊子,摊子前面放着几口大锅,锅中炖着羊汤,旁边则放着一箩筐面条,上头还挂着一个横幅——信汤饼教,领汤饼。不信也可领。 摊位前头簇拥着不少人,许多人秉着好奇去排队,没想到还真的能领到一大碗汤饼…… 看到这一幕,蝴蝶儿更焦急了,因为长安不允许布道,那么传教就成了一种奢望,可汤饼教这种做法显然就属于作弊了,但却又没有任何指摘的地方,因为人家就是汤饼教,汤饼教请人吃汤饼有什么问题吗?显然是没有的呀。 “羊汤配面条,还挺会吃。” 宋北云打量了一番这个汤饼教的摊位,笑道:“还是再能来一碗油辣子就完美了……可惜没辣椒。” 蝴蝶站在那发愁并没有听清楚宋北云的话,只是依稀听到羊汤二字,她便急匆匆的再次说道:“拜火教也可以的,我们可以给无家可归的孩子提供住处……” “孩子?”宋北云眉头一皱:“你打算的还挺长远。” “大人您误会了,就……就只是提供食宿,我们不会强迫入教的。” 宋北云倒是不想计较这些,只是手一挥便说道:“你有那么多钱么?” “我可以筹措……” “行吧。”宋北云点头道:“明日你去宗管衙门就说我特批了,让他们加快进程,如有疑问可以亲自去找我。” 听到这里蝴蝶儿长出一口气:“那我便告辞了,大人。” “没吃呢吧?”宋北云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饭馆:“正巧今日我请我两个属下吃饭,不差你这一双筷子,你也一起来吧。” 受到邀请的蝴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放在往日一个男人用这种态度请她吃饭,她要是多看一眼算她上辈子都没吃饱过,可今天却不一样,开口的人是宋北云,即便是态度恶劣了一些,但这就算是领导请吃饭,别说她不饿,就算是她多吃一口都要吐都不可说出一声拒绝。 “那便多谢宋大人了。” 吃饭的时候大黑牛全程都在风卷残云,蝴蝶吃不消这股粗鲁的劲儿,除去喝了一些桂花酒就再也没吃上什么了。 “你饿死鬼投胎啊?是老子没让你吃饱饭怎么着?” 宋北云重重的敲了敲桌子:“这在外头呢,要点脸。” 大黑牛只是哼哼几声,但还是继续把碗中的饭吃了个干净才仰头说道:“大帅你有所不知,东海军中吃饭只有一盏茶时间,想要吃饱就得抢。这不是习惯了么。” 东海军?蝴蝶一愣,诧异的看向大黑牛,这人居然是东海军的人? “怎么?对他感兴趣?他未娶你未嫁,要不试试?”宋北云调侃道:“我见你一直在打量这头牛。” 蝴蝶忙不迭的摇头:“我听闻大宋之利刃分东、北两军,长安的是北海军,守备边疆。金陵的是东海军,拱卫京师。听人说,不论东海北海,大宋随便抽出一支便能够横扫天下。” 大黑牛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立刻忙不迭的点起头来,一抹嘴:“他们北海军,虽然人数不多,但……” 他一句话没说完,牟然闭嘴:“差点说漏嘴了……我们东海军,猛!比北海还猛!” 792、七年12月7日 晴 东海军成军近四年,如今建制已经齐全,并且东海军作为第一支理论化的军队,它的战斗体系更加完整,虽然总体人数不算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作战效能非常高。 而北海军,它其实并不能够称之为一支军队,它更像是披着军队皮的军校,里头培养的都是未来各级部队里的将校,拥有最先进的战斗理念和最前沿的战斗学术,单兵能力强但人数真的是少的可怜。 非必要的前提下,北海军不会成建制投放战场,否则再次出现北平城时的热血上头,即便是赢了也是亏到吐血。 那要论北海军和东海军谁的战斗力更强,这里头其实是有一个误区的,还是那句话北海军并非常规意义上的军队,所以它如果被投放战场的话最多只能称之为特种部队。 精锐么的确是精锐,而且三千北海军打五万落后版本的古代军队集团问题不大,但如果碰到了同样接受新时代战术指导的东海军,其实是不够看的,也许特种作战能把东海军牵制住,但一旦进入正面战场,那一定会被东海军打到支离破碎。 这里头还是有另外一个误区的,不管是东海军、北海军,还是未来将要成军的西、南两军,那都不是用来互相对抗的,而是要形成战术搭配,更好的发挥整体战斗力。北海军的作用就是在全面战争中来组成头部对其他的兵团进行指导和调度。 让一群将军跟人玩冲锋陷阵,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潘惟熙之所以会被发配到草原上锻炼,一来是为了惩罚他把第一期的北海军差点打掉了建制,再一个就是为了锻炼这厮让他抛弃任何个人英雄主义思想,好好的思考一下怎样去打一场全面战争。 虽然现在不太可能发生能够同时调动所有新军的战争,但未来到底怎么样谁也说不清,高烈度战争一旦发生,很多事情就是需要由基层军官来判断局势。 虽然宋北云在军事领域里并不是什么尖端的人才,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新时代战争除了讲究武器装备、人员素质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战斗人员的组织度、训练度和士气。 过于依赖装备就会成为常凯申,变成运输大队长的。 当然这些东西别说不透露给蝴蝶,就算是给她一本战术指导手册,她又能怎么样? 别的不说,一堆诸如大纵深、大穿插、集团作战、协同作战、后方补给战术这样名词摆在她面前,她要是能看明白,那可不是一般的军事天才能够比拟的,因为就算是左柔研究金陵军校的三大教材也研究了很久,这还是她身边有个全职顾问并且毫无保留的前提下。 哪怕是打了一辈子仗的福王爷也都是需要戴着老花镜坐在煤油灯下苦熬一个个夜晚之后才能有所心得。 “对了,明日把你情报线的名单交一份上来。”宋北云吃饭吃的好好的,突然毫无预兆的对蝴蝶说上了这么一句:“尽可能详细。” 蝴蝶愣了片刻后,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够说出半句话来。 “放心,我没有必要肃清他们。我只是不想让长安有我看不到的权力真空。”宋北云没有说什么安慰或恐吓的话,只是平淡的说道:“既然现在你说你愿意纳入长安的体系之中,那么你的兄弟们自然也该吃一份公家饭了。” “不要玩花样。”小鱼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名单我会亲自核实。” 司命司的特务头子可不是开玩笑的,宋北云见到他回来非常高兴的原因可不只是两年没见而想念。 “对了,我介绍一下。”宋北云挑起下巴点了点小鱼:“这位是大宋司命司执掌,你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就不用每次都来滋扰我了,找他为你解决。” 小鱼虽然在宋北云身边时是个称职的护卫,这让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个人原本的身份,他本身就是以大宋第一情报部门掌门人的标准选拔培育上来的。 再加上这些年一直跟着宋北云学习,而且他也没什么欲望缠身,所以别看在这里他是个乖巧的小护卫,那走出去可是鬼见愁一般的人物。 毕竟如果真的是只能靠武力,他也不值当被派到晏殊旁边去整顿大理、百越之地的各种事务。 小鱼过来的这些日子,干了三件事情,第一件就是着手彻查长安城中的势力分布,第二件就是整顿情报部门的内斗,而这第三件就是关于肃清宋北云身边一切不怀好意的人和组织。 蝴蝶被查的很详细,虽然仍然没有具体的消息,但她的情报网络已经差不多被摸清了,本来宋北云也是要约谈她的,今天她倒是送上门来被摆上这么一道,也算是省去了不少的功夫。 而蝴蝶虽然之前并没有见过小鱼,可听到宋北云介绍时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心中不免有些惊愕,原来这个雌雄不分的少年居然就是宋北云手底下那个传奇一般的密探头子。 “以后贵教的事宜,都会由我来协助。”小鱼平静而礼貌的对蝴蝶说道:“你不必过多滋扰大人了。” 蝴蝶颇为幽怨的看了宋北云一眼,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这个男人嫌弃到这个地步,在外人面前炙手可热的自己…… 一顿饭吃完,蝴蝶面临着两难的境地,究竟是硬着头皮继续跟着宋北云到处转,还是默默的转身回家去。 不过宋北云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并没有在乎蝴蝶是不是跟着自己,从吃饭开始就一切如常,没有卖弄风采也没有因为在某个高级酒楼请人吃了一顿饭而沾沾自喜。 蝴蝶可以感觉出来面前这个人并不是对自己欲擒故纵,而是真的并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深切的失落感从她心底涌出来,原来无欲则刚这句话是真实的,当自己所有能打的牌都打空之后,再想要去靠近一步都是难如登天。 不过最后她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继续跟在宋北云的脚步后头走了下去,哪怕是默默无声的当一个跟班也好。 宋北云的最终目的就是城外的难民居所,现在距离第一批难民到来,前后也有两个多月了,他现在过来看看那些草原的难民是否跟报告中一样的安稳和老实。 从出城开始,这一路上的光景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原本这一路都是农田和小丘,而现在农田还在但小丘上却已经不再是杂草丛生,不少新作的蒙古包都伫立在了上头,周围还圈养了不少的家畜。 有的地方从荒地变成了农田,而有些地方正在紧锣密鼓的加盖着房屋。 这标志着千年游牧的习性正在逐渐改变,而开始定居的游牧民其实已经和农耕民逐渐没有了区别。 因为人群的聚集,商贩自然也会流向此地,在一处空地上聚拢了许多小贩,他们将各种生活资源从城中贩卖到了这里,而以他们为中心则形成了一个不小的群落,各类产业也逐渐兴起。 一个地区从荒凉到繁荣,第一个出现的肯定是稳定的居所和一定程度的农耕繁荣,再往后出现却并非制造业,很大可能便是第三产业。 如今这里就是典型的第三产业繁荣,草原来的难民们以此为家,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之后,他们的生活也必然要开始正常化,那么现在的一切都已经说明当初的政策是正确的。 路边有牧民的孩童在追逐打闹,被拴在柱子上的小黄狗随着孩子们的玩闹而不断扑腾。 原本集中在难民营之中的人逐渐分散了开来,隐约形成了一片扇形的卫星城。 从第一批到今年的最后一批,草原涌入了大概三十万来到此地,就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似乎一切都还好。 宋北云继续往前深入,而越往前深入却是愈发的让人惊叹,因为他们居然也有了自己的核心区域,这个区域中有商铺、有机构也有各种设施,甚至连学堂和公厕都陈列其中。 虽然和城中相比这里还算是简陋了一些,但总体而言这些难民却是正在逐渐用自己的双手开始完善自己的居住环境,加上劳工政策的齐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年此时再来,宋北云觉得自己看到的一定会是成片的民舍和逐渐汉化的文化特征。 在核心区域的最中间有一根绑着彩带的图腾柱,下头有几个少年有模有样的玩着摔跤,周围穿梭的人之中已经有不少汉民模样的人了,他们看到宋北云这样典型汉人时也没有过多的惊讶。 当他们路过一个贩卖牛羊角饰品的蒙古包铺子时,那看摊的老妇还以为他们是过来买东西的游人,极力的用笨拙的汉语推销着自家的产品。 还有那烤羊腿的汉子,围着一个兽皮的围裙,在这寒冬之中露着虎背熊腰卖力的吆喝。 “来!好吃的!” 他的汉话仍是笨拙,但却热情的朝铁塔一般的大黑牛挥舞着手中的肉刀,因为在草原汉子的眼中,只有这样精壮的男子才能被热情招待。 大黑牛心中也是心痒难耐,他走上去跟那人比划一阵后,两人居然就地表演起了摔跤,最后大黑牛凭借精湛的技巧和超强的身体素质从那人手中赢了十斤肥厚的烤羊肉。 而他们的角斗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有汉人也有草原人,他们都在为那打得烟尘四起的两人喝彩,最后输赢真的似乎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即便是输了的那一方也是兴高采烈的将烤肉包好放在了大黑牛的手中,而大黑牛更是得到了草原姑娘们的频频挥手。 “在这个地方好像你没有你的属下吸引人呢。”蝴蝶看到这一场表演也觉得有趣,便多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有些肆意的说道:“他好像才是草原人心中的英雄。” 宋北云自然不在意这样的调侃,只是哈哈一笑道:“这厮就是个投错胎的家伙,他要是在生在草原上,说不准还能是个部落的头领呢。” 蝴蝶笑得咯咯响,浑然忘记了身边人的恐怖。不过不得不说,同为外族的她对这里所发生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神奇。 要知道她一路从波斯来到长安,所见所闻之事何止千万,通常像这样的流民集团在任何地方都是会被视为洪水猛兽,而他们大多最终也不负众望的会成为洪水猛兽。 可偏偏在长安,他们并没有显得有什么特别,就如同长安城内和长安周遭那些普通百姓一样,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并且试图让它更好。 她知道这一切的缔造者都是面前那个正跟属下分食烤羊肉的男人,但她真的不知道这是如何才能实现的。现在看来,宋北云这个名字的确就像是传说中的那样,它代表的不光是这个人本人,更是许多人眼中奇迹的代名词。 “你好奇这个?” 蝴蝶最终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将自己的疑问叙述给了宋北云听,而宋北云听到之后却是反问一句,然后便哈哈一笑。 “怎么说呢,首先你得足够强,强大到有足够的资源和自信。”宋北云竖起三根手指:“在这一点之上,就是农耕民族最擅长的事情了,那就是沟通。你觉得流民都是洪水猛兽,但其实如果深入去了解,他们不过都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那么只要解决他们的核心问题,那么流民的问题自然迎面而解了。” “你是说……”蝴蝶沉默一阵:“家?” “对啊,这不是很好理解么。”宋北云的手在半空画了个圈:“家和家乡的概念是不同的,家乡永远只有一个,而家可以在任何地方。哪里能给人家的感觉,哪里便是家了。流民至此时,我给他们一份生机,再给他们一个希望和一片蒸蒸日上的未来,那这里就是家了,你见过谁没事烧自己家的人?” 蝴蝶一时之间深有感触,因为这一番话说起来简单,但她可不是那些青涩的小姑娘,她见识过人间的残酷,所以知道这几句话中透出的难度到底有几多。 “你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蝴蝶儿笑了起来:“我以前还觉得传闻中的你太过于神奇了,但现在看来似乎传闻甚至是比较谦虚的。” “你太看得起我了。”宋北云坐在图腾之下,给了几十个铜板到一个小孩手中,在等待那孩子给他买酒来时笑着说道:“能够完成这件事,需要的是一个伟大的文明和一群伟大的人民,而我不过就是串联珍珠的那条线罢了。” 793、七年12月9日 晴 风驱雷电临河震 长安城这两日出了怪事,明明这寒冬之日还是晴天,但总是能听到隆隆雷声。 有人说是放炮,但声音地动山摇的,哪里是放炮的声音,所以便有人说这是雷公寻路,恐怕是有不少不孝子和薄情郎要遭了那雷劈。 但究竟到底是什么却始终没有一个定数,反正大家只知道这雷声是从西北方传来,而那里许多区域都是禁区,常人不得入内。 这日,宋北云大早起来便来到了测试场之中,眼前一字排开十二枚长短不一的大家伙,最大的已经到了他的腰,重大千斤。而最小的也有小腿那么高,三百五十斤的重量也并非等闲人力能够摆弄,光是将他们运出来都不得不使用云车才行。 “你又闹出什么东西?” 宋北云好奇的问着兵工厂的负责人,面前的东西已经被面前这个军火狂人改造到自己都无法辨认了,那造型奇怪的东西摆在那,除了知道它是武器之外,其他的宋北云一无所知。 “嘿嘿,大人,这几日有没有听见坊间传闻啊?” “什么传闻?不要给我卖关子,这大冷天的。” 负责人嘿嘿一笑:“就是关于那雷公的传闻。” “哦,你说那个啊,我有所耳闻。不过我知道那是你这边在做爆炸物测试。怎么了?” 那负责人走上前,拍着面前千斤重的大家伙笑道:“这些日子以来,炸的都是些儿子,今日请了宋大人来,正是要见证一番这老子的威力。” 宋北云嗤笑起来:“不就是个大号的炸弹么,这有何稀奇?” “不稀奇么?那大人瞧好。” 废话不需要太多,他立刻命人将这个玩意用云车装好运送到了千米之外的山上并按照预置好的位置打坑埋了下去。 埋的地方是在山脚下,宋北云坐在那捧着个小手炉静静的等着他们折腾。 在他的概念里,只要不是崩个原子弹那都不算事,不就是个八百公斤以上级的大炸弹么,又能玩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不过手底下的人想要展示和炫耀,那宋北云即便是再忙也要抽空来看看的,不能打击这种科研人员的积极性,反正就跟带孩子一样,总归是要给一些反应的。 “呵,还用的是电起爆啊。” 看着正在一群正在拉线的人,宋北云笑着调侃了起来:“炸弹技术又不是什么尖端的科技,现在连开路都在用呢。” 旁边的人不声不响,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布线完成,而宋北云作为一个专业人员,其实并没有对这个炸弹有什么过多的期待。 “大人,请。” 宋北云笑着点了点头,走上前先用力摇了摇那个盒子旁边的把手,然后根本没有太多顾忌的按下了开关。 放电的瞬间,远方便立刻传来了一声巨响,跟宋北云想的差不多,颤动的幅度和频率也都差不多,甚至还小了一些,这不禁让小宋有些失望。 而就在他转过头满脸微笑时,却见到那厮正仰着头看着天空,口中还念念有词:“三……二……一……” “你在倒数个什……”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见远方爆炸的地方再次炸了起来,而这次却并非那种很猛烈的爆炸,和之前烟尘腾飞不一样,这一次却是火光冲天。 宋北云这么定睛一瞧,原来刚才的爆炸之后,那个大炸弹里进行第一次杀伤之后,接着周围会喷涌出数十个小一圈的炸弹,借助着母弹的威力他们被弹射到最远三里之外的地方,然后会依次爆开。 因为性质不太稳定,所以很多子炸弹会在母弹爆开的同时一起爆炸,但总归是会有能够弹飞的到远处的炸弹出现,而宋北云身边那个爆炸天才也不知道究竟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在两种炸弹中填充了完全不一样的材料。 母弹提供的是最单纯的爆炸冲击,而子弹里头填充的却是燃烧物,经过子母弹的爆炸之后,里头的可燃物会被抛射得到处都是,接着会因为温度的原因而被点燃,方圆三里之内顿时会化作一片火海。 即便是离了有十公里的宋北云看到远处的浓烟滚滚,似乎都能感觉到逼人的热浪滚滚而来。 拿起望远镜看向那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试验场地,宋北云愕然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玩化学的天才,眼神里都是愕然。 “天雷地火,怎样?” 还别说,真的是天雷地火。这一枚复合炸弹真的是要在敌人的主力阵营中被引爆,那战争就可以宣告结束了,炸不死就烧死、烧不死就憋死,就算侥幸憋不死也会被那浓烟给毒死,反正总体说来这是一种威力恐怖却极不人道的东西。 只是…… 宋北云沉思了许久,总觉得这个东西是哪里有问题,它的思路没问题,但却感觉怪怪的。 突然,他脑中一道灵光闪过,豁然开朗……这玩意不就是九品芝麻官里毒死戚家十三口的那锅砒霜糖水么? 但凡脑子正常一点的人能被这玩意给炸咯?而且引爆这也太麻烦了,威力的确大,效果也的确好。但实用性呢? “大人,如何?” 看到自己属下兼弟子邀功一般的表情,宋北云的手指轻轻动弹了几下,仰起头问出了三个问题:“怎么投放、怎么引爆、怎么造成效果?你现在这不就是给我放了个大炮仗么?” 宋北云认为,这东西绝对就是低配的云爆弹,但既然是这样,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这东西在没有飞行器的前提下怎么投放?甚至于抛射的范围可能还比它的杀伤范围小,怎么?点燃一次云爆弹消耗一个炮兵连?星际争霸都不敢这么消耗啊。 而且它因为极端笨重,而且有多重限制,所以也基本上没有办法进行即时伤害,如果用埋设地雷的方式来埋它,那收益还不如把一整片地区都埋上地雷。 “考虑好了再告诉我。”宋北云拍了拍这个天才的肩膀:“思路是对的,但不可实现。” 天才爆炸小能手一时间就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漩涡之中,他自信满满弄出来的天雷地火,现在被一番点醒之后,居然是个毫无用处的大炮仗,除了炸自己人很好用之外,再就是等到有人攻破长安时来一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我会好好思考的。” 听到他的答复,宋北云只是笑了笑然后便转身离去了,他倒是没有太多的怨言,毕竟科研本身就是一件烧钱的事,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就去责怪,那长安还攀个屁的科技树。 至于这位天才选手会把这东西魔改成什么样,宋北云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因为一个时代总是会因为一个或者一批人而被往前推送一大步,至于能不能是这位小天才,那么就得看他的造化了。 不过毫无疑问,今年的宋北云科技奖他是没戏了,从整体收益和完成度来看,科技奖大概率会在船舶技术和电力工程两个方向之中角逐产生。 回到城中之后,宋北云再次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随着长安城的规模越来越大,宋北云手头上的工作也越来越多。 除了常规的工作,现在政工工作也必须要严防死守了,而下一步要干的事,就是提高群众的精神文明。 “叶子,叶子?” 宋北云一边伏案写作一边呼唤着小助手,小助手挎着文件包走了进来:“宋大人,您找我啊?” “唔。”宋北云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你先把这个入档,然后再去化学院那边问问,就问问他们电影到底能不能弄出来,如果不能的话,我就要换人了。物理院那边可是心急火燎的。” “明白!”小助理收起文件就离开了。 而宋北云靠在椅子上,看向头顶的点灯,再次感觉点科技树真的好难,因为即便是有他这个专业扎实的选手在帮忙提点,很多东西却仍然受制于基础科学和材料学的发展而进步缓慢。 就比如电影,原理也好、显影材料也好,他都已经给了个七七八八,但到现在为止却仍然没有一份像样的报告给他,他相信肯定不是化学院的人在偷懒,但问题就在于他真的心急如焚。 “宋大人。”小鱼这时走了进来:“各界进步代表已经到齐了。” “我知道了。”宋北云戴上眼镜整理了一下衣裳站起身:“我这就去见他们。” 现在的宋北云每日都是这样忙碌,工作其实也并没有一个非常侧重的点,就是遇到什么解决什么,虽然大方向始终在前进,但细节上可以说是糟糕透顶,很多事情突然就没了下文,许多计划也不得不因为现实原因而只能搁浅。 治大国如烹小鲜啊,作为一个的确的掌舵人,他深切的知道这一行的难度究竟有多大,压力又有多大。如果不是因为怕丢人,他真的会用被子蒙住头赖在家里睡懒觉。 “宋先生好。” 进步青年围坐在长桌之前,见到宋北云进来后,他们齐刷刷起身脱帽致敬,而宋北云却摘下帽子点头回礼。 “今日我们继续前次之议题。”宋北云展开笔记本:“先探讨一下现阶段官僚体系所造成的社会性危害。” 794、七年12月10日 晴 宋北云年轻,年轻就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也许很狂妄和自以为是,但并不会变得恶臭不堪。 他虽然工作比较繁忙,但对于学术上的内容却一直没有停止探索,很多问题天下人都不一定能够想到,但他却始终惦记。 这其中最鲜明的一个问题就是怎样遏制权力的野蛮生长,而他完全就是生长的权力的直接受益人。 但问题就在于这里了,权力和人是密不可分的,遏制权力就等于遏制人,换而言之宋北云现在在理论基础方面全心全意在研究怎样遏制自己的生长。 因为改革者也好、变法大臣也罢,最害怕的事情不过便是屠龙少年终成了恶龙。 这么些年了,他一直在给自己上枷锁,但问题是他必须要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永远的把这个问题解决,否则即便是在他手中出现了短暂的工业社会,那一旦这一代的改革者全部离开却没有能够完成应该完成的使命,那么两代之后该是皇帝的还是皇帝,该是权臣的还是权臣,最终地主仍是地主、买办仍是买办,自己耗费一生的事业最终还是会宣告失败。 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前苏联的教训可就摆在他记忆深处呢。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宋北云一身疲惫的回到家,简单的洗漱之后早早的就睡下了。 现在的他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早衰的阶段,再也没有当年半夜翻墙出去找巧云姐时的精气神了。 但真的没办法,如果不趁着年轻多干点事情,年纪大了之后精力更跟不上,而相比较他的终极偶像来看,他现在已经不算年轻了。 人家二十五岁已经在黑暗的年代摸索出一条道路了,而他二十五岁却仍在吃自己穿越者的老本,这不行,真的不行。 “要我说,我当初就不该让你拜父王为师。” 早起,金铃儿帮宋北云整理衣裳时忍不住埋怨道:“若不是我引你进了仕途,你现在也不会这般劳累。” “这说的什么话嘛。”宋北云取下帽子戴在头上,转身对金铃儿说道:“有些事都是命,老天爷多给了我一次机会,肯定不能让舒舒服服过一辈子的。” 虽然宋北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他实在没有办法去解释穿越这件事的,所以只能半推半就的归功于老天爷的调剂,而既然是调剂,让那个因为车祸半身不遂,生活都不能自理的阴暗中年人能够以一个健康阳光帅气的体魄重新活一次,那么就一定是需要他干一些什么事来作为回报。 所以所谓的造物主是个实体也有性别,那么它一个是个女孩子或者是个娘们唧唧的男孩子,否则不太可能斤斤计较到这个程度。 “今日又要忙了?” “忙倒说不上,就是有一大堆琐事。”宋北云接过金铃儿递上来的鹿皮手套:“这不年关了么,各地使臣、下辖官员都要过来。高级的去金陵参加朝会,低级的则汇聚在这里,这什么事一扎堆那还能有个好?” 现在可是最让宋北云头疼的时候,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每年这个时候,长安城那是相当热闹,番邦外族过来,别处官员也过来,大家一扎堆宋北云可不就是忙到天昏地暗么。 再加上法家和墨家都听闻宋北云要在长安修订新法,几乎都是倾巢而动,都想在这法度上市占一番拳脚,这让宋北云怎么才能不迷糊呢。 “对了,前些日子你所说的去海州,打算几时动身?” “过了年就动身啦,到时你在家中多照应一点。”宋北云打了个哈欠,简单的道了个别就离开了屋子。 金铃儿看到他的背影,无端的叹气一声,这声叹息又刚好让旁边的碧螺给听了进去。 “姐姐,明年我会随着相公去海州的,你心中莫要捉急。” 金铃儿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才转身回到了内屋之中。 今日宋北云的工作安排倒是没有那么紧,不过却比较重要,因为今日是法家和墨家千年来的第一次共同聚首,而能让这势同水火的两家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讨论问题,正是宋北云的例行修宪之事。 宪章乃国法之本,大宋至今有法无宪,所以对于这件事墨、法两家都高度重视,几乎全中国的高手都聚拢在此,他们大概要经过三年的讨论才能将纲常宪法修订出来,而这其中究竟要经历多少苦痛,估计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赵性来主持这个工作,这里头的原因多少让人啼笑皆非。之前老早就决定是赵性来主持宪法之事,但后来根据他自己所说,只要听到那些个整天讨论奇怪事情的老头就会犯困,甚至会睡死在会议桌前。 所以这件事自然就转交给了宋北云,即便宋北云一万个不愿意,但事到如今却是木已成舟,宋北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今日与其说是一场会议,倒不如说是一场儒家、法家和墨家的辩论,宋北云不才恰好代表的是儒家。 莫大的讽刺,但却也没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因为就如今而言,还真没有人比宋北云更适合干这件事,随便换成其他人都不成,要么是身份不够要么是传承不行要么就是读书不精。 反正绝大部分人是很难理解这件事情到底是有多复杂的。 而从一开始,两家进入战斗,墨、法两家的气势已经全面铺开,那一脸正经的驳斥对方观点的模样,就连宋北云都不敢怎么打断,生怕这些个老学究上来把自己批判一番。 在开会讨论到一半时,宋北云的机要室送来了消息,而他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在看了,只是匆匆的叫停了下头的纷乱与那探子联系了起来。 “什么事?” “报,宋大人。金陵发来急信。” 宋北云瞄了他一眼,甩开信奉便读了起来,而这信这越读越让他心惊,因为赵性在信中说,年后他就要亲自发动一场革命了…… 795、七年12月11日 晴 长安在修宪,金陵却谋划着革命。 对于此小宋只能捏着鼻子忍了,赵性喜欢折腾就随他折腾去吧,只要在长安把稳定的根扎下,剩下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也不想再去插手什么了。 怎么说呢,虽然看上去宋北云的光环要比赵性更加闪耀,但其实赵总这个人吧,那才是一个真正的传奇,小宋是自愧不如的,他虽然任性妄为,但这位老板的魄力和对自己的认识绝对是顶级水准的,而正因此他对时机的把控比宋北云还要强上一些。 他说要改革,那么一定就是到了要革命的点了,那么既然如此,那便革吧,看看这位真正的男主角能够打出怎样的火花。 “我很好奇。”宋北云笼着袖子对坐在他对面的玉生说道:“他改革的内容是什么。” “谁知道呢。”玉生也是摇头:“我们只需使长安屹立不倒便可,即便是失败了也有回旋余地。” 是啊,只要长安不倒,金陵就永远不会彻底崩塌,因为反对者们知道惹怒了长安会有怎样的后果。 而至于赵性为什么会如此相信长安,宋北云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因为就现在他手上的力量,已经完全可以颠覆任何一个政权了,大宋也好大辽也罢都无法再阻挡他的脚步了。 不是说老赵家的人多疑么?赵性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呢。 罢了罢了罢了!既然他疯,那宋北云便把酒奉陪了,怎样看来不过都是一场因那书生意气而迸发出来的激情,大家都是年轻人,谁不如谁呢。 宋北云在想通这一点之后,连夜点了十二名长安最厉害的话术高手前往金陵,这些人也许文章不好看、也许也不会带兵打仗,但他们的能耐却是此时此刻最适合金陵城的。 作为精心培养出来的演说家和煽动者,如果能让赵性用在合适的场合,这些人堪比十万大军。 不过为了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问题,宋北云还一夜没睡的给金陵周围的两路五州十九城的长官都写了信,信的内容很委婉但同时也很可怕,那就是可以不支持赵性革命,但如果使绊子的话,就别怪长安这边采取措施了。 这无疑就是一种威胁,而那些世家、集团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他们收到的甚至直接是警告,至于他们生气不生气,那就不是宋北云考虑的事了,毕竟宋北云直接就在信中写了出来,让他们不妨去效仿一番隋末豪门。 干完一切之后,天色已经透亮,站在窗口静静的看着院中的为了哄孩子开心种下的柿子树。 当年他曾经带入过皇帝心思说若是出现岳飞这样的人该是如何,那时种种今日看来却是荒唐,原因便是无他,只是弱国不配良帅罢了,仅此而已。 如今换了心境再思索一番,假如宋北云生在了岳飞那个时代,他现在坟头的草恐怕也得有两三米那么高了。 甚至可能连个坟都没有。 人啊,到底是多变的,人生不得恒久,短短五年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换了一个人。 说来却也是啼笑皆非,只剩唏嘘不已。 不过还别说,赵性想要变革的心思其实早就已经透露出去了,那些门阀世家们其实也都心知肚明,这要换个时候即便是赵匡胤还在,他们说干也就干了。 可偏偏这个世道让他们无计可施,因为身后还有一个长安,那个长安虽然在遥遥西北,但却与金陵联系紧密,若是他们真来个十八路勤王,也许他们的“王师”还没抵达金陵就已经在半路被长安给按死在了途中。 什么诡计多端、什么料事如神,在长安的铁锤之下,一切斗不过只是如梦似幻罢了。 如今金陵的革命是成了也好、不成也罢,那些世家豪门其实心中都明白,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甚至于不少人都在观望着赵性的举动,虽然如今再投诚也不过就是个锦上添花,但终究是要比落井下石来得下场好一些。 回过头看宋北云,他把该干的事都干了,剩下的他也就犯不着操心了,毕竟所有人都觉得现在天下太平了,即便是一本小说也快到完本的时候了,但其实要真能断在这个地方也就罢了,也正好应了那句不许人间现白头。 但这才哪到哪呢,宋北云的本子上写的内容还有十之七八没有完成,要是人生真有个主线也就罢了,可偏偏却是没有呀。 撑死了也就是他宋北云的人生进入了一个新阶段罢了,往后的路还可要有一段要走呢。 睡了一觉醒来,宋北云又去到了衙门之中,事情还是那些琐碎事情,倒是也没有个什么十万火急的东西。 毕竟老早开始他就逐渐放下手中的工作了,静静的为筹划下一个阶段而奔波。 是时候该要出海了,第二个五年计划已经过半,而如果在这个阶段还没有完成出海的话,那么他的历史使命是要被延误的。 “宋大人,您怎么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来到长安第一所罐头作坊之内,这里的老板很热情的接待了这位“不速之客”,热情的恨不得直接就抱着他的小腿喊爹。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 宋北云背着手来到蒸房外,还没进去就感觉到里头的热气腾腾,即便是冬天也能感受道那股子湿热烦闷。 “最近生意怎么样?” 作为第一代工业民用化的试点,罐头一经问市就成了热销,虽然跟新鲜的东西没得比,但却真切的解决了很多地区性产品的销路,比如草原的肉制品、西域的瓜果等等。 虽说口味上跟新鲜的比起来肯定会差上许多,但能够不再受到季节的变换而享受到美味,很多东西是可以忽略的。 今天宋北云来的地方就是长安第一家也是最大的罐头作坊。 不过从规模上来看,这里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作坊了,它分明就是一间配套设施完善的加工厂。 罐头的诞生很大程度的缓解了交通运输上的损耗,变相的降低了成本,并且也可以方便长期储存,虽然看上去很不起眼,但真的让许多相对偏远的农业地区享受到了切实的实惠。 “最近生意好,供不应求。草原在打仗、西域也在打仗,他们那边都指望着这些东西去救命呢。”作坊的老板站在宋北云的下风处笑道:“不过我也恪守宋大人之前的教导,大头都是卖给朝廷的,反正我们这没货外头也得加价,所以东西不愁卖。” “嗯。”宋北云点头道:“你们得快点把产业联合会办起来,不然有人乱来你们就抓了瞎。”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此事已经在谈了,大伙的意愿都挺高。” 宋北云没有再接这个话题,只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等开春之后,你们就要想办法只进不出了,朝廷这边会全部收购,持续大概两个月左右,后续会恢复正常收购,这件事你们需要有一个准备,量比较大。” 能在长安这边混得风生水起的人,那可是一个笨蛋都没有,这老板一听心里头就有了想法,不过他也没有追问,只是一口应了下来。 之后的事情倒也是简单,就是宋北云在这里逛了几圈,试吃了一点这里的新品。 而走时,小助手又凑了上来小声问道:“宋大人,您为何要亲自来这啊?让别人来说一声不就好了么。” 宋北云笑道:“只有我来走上一趟,他们才会当件大事来办。” “您是说这些人不可靠?” “钱啊,这都是钱。你用跟钱沾边的事去衡量一个人可靠不可靠,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了,古往今来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可是心中默念就能算出来的。”宋北云笑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了……” 小助手默默退下,她现在可是已经将宋北云视为偶像,因为这些日子来她真的是在宋北云身上看到了各种神奇的操作,每一项都可以说是惊为天人,很多东西甚至都是人家很难理解的事情,但对于宋北云来说几乎可以称之为信手拈来。 要不说宋大人年纪轻轻就能执掌一方呢,这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想到此处,她不无怨恨的看了一眼正跟在不远处行使护卫职责的情郎。 “从今日开始,你们都休沐吧。” 宋北云突然转身对小助手和众护卫说道:“我这段时间不会再有什么工作计划了,一直持续到年后。” 宋北云的话在这里无异于圣旨,没人敢去问为什么,而宋北云自己却是知道,他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只是想休息一阵子陪陪家人,毕竟年后这一走,恐怕就是一两年不着家了。 而随着年纪的慢慢增大,宋北云对家的概念也越来越清晰,说实话……他不想离开家。 但能怎么办呢,人在江湖本就身不由己。 假期就这样来了,宋北云开始了一段漫无目的寒假,每日的日程表比坐牢还稳定。 不过说好会提前过来的佛宝奴也写信来说自己恐怕抽不开身了,毕竟洛阳的事不是小事,她现在刚整理出头绪来,恐怕暂时是来不了长安了,虽然心里十分想念崽,但毕竟她的身份是皇帝。 虽然没有佛宝奴,但妙言还是来了,她就像做年终总结一样过来跟宋北云盘点了一番,然后两人商议之后,妙言认为宋北云的确是需要快点把海船的事情解决掉,然后专心的开始进行下一阶段的发展。 对于此宋北云并没有回应,因为他现在心里也有些打鼓,毕竟海船这件事吧,到底还是有些难的,即便是有技术指导也有大概的路线方案。 最终这个年过的还是挺热闹的,不过刚过了大年初六,宋北云就启程前往海州,而这一次他可不是偷偷摸摸的一人出行了,他是直接将工程院、地质院和物理院搬了一半的人走,外加上数百个长安的精品工匠。 不,现在他们都被称之为工程师。 这一队,那叫一个浩浩荡荡,几乎将长安的家底给搬了个空。 也有人问说:不就是造个船么,怎么需要这么大个阵仗? 虽然坊间众说纷纭,但专业选手却从来没有一个出来解释,因为他们都知道一个词叫系统工程。 除了专业人员往海州迁徙,大量的商队携带着物资也紧随其后,如果这时要是有好汉把其中一个商队给打劫了,那么都等不到第二天太阳高升,他们的山寨就要被精锐护卫大队给碾得连渣都不会剩下。 宋北云走了,长安还是那个长安,他留下来的系统仍在稳定而健康的运行。军政的分离、职权的归属等等问题都已经在离开之前被他解决。 剩下的事情也就是让这座城市按照原定的计划稳定而缓慢的超前走去。 修宪的继续修宪,研究炸逼的研究炸逼,仰望星空的仍然仰望星空,大家都有条不紊。长安的春闱也快开了,这是包拯包希仁第三次参加长安法典大考也是他拼尽全力的一次考试。 公主府巷子口的包子铺开了三家分店,扫大街的鳏夫刘五也如愿以偿的捡两个弃婴当儿子,大家好像都在慢慢变好。 只是长安唯独少了宋北云。 他其实出城的时候还和妖尼姑的马车打了个照面,两人倒是有过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却也是谁都一言未发便擦肩而过了。 妖尼姑仍然很骚气,即便是已经步入了三十岁的行列却仍不负她老赵家的血统。 经过洛阳时,因为洛阳城的戒严,他没能进去,但却和佛宝奴在城外的庄园里春宵一度,但仍就是行色匆匆的第二日就走了,顺手还要了三千皮室军的军权一并上路。 “能让朕也看看你所说的新时代否?” 送别的路上,佛宝奴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宋北云却没有回答,只是放下了帘子,命人催动着马车往前走去,过了许久小鱼才骑着马匆匆赶回来告诉佛宝奴: “此时此刻,你便是在新时代。” --------- 快完本了,大概还有两百章上下吧,越到后面越难写呢。按照惯例,下本书写什么题材,大家现在可以踊跃发言了。 以下有几类备选: 1、主角是游戏人物被死宅召唤过来的居家日常小甜文。 2、主角是一人堵门衔接守门人,负责看守另外一个世界的修仙文。 3、主角是拥有一间连通多界小房间的普通人。 还有各种系统文要不要看?都可以说一下。 796、八年2月24日 雨 “海边的气候果然不一样。” 宋北云已经来到海州七日了,早上起来时推开窗户便是一口咸腥跟着春风一起灌了进来,猛的吸一口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海州是一个新港口,他没有广州港、杭州湾那样成型的体系,之前就有人觉得为什么不利用现有的港口而非要使用一个全新的区域,这岂不是画蛇添足。 对于此,宋北云一般是直接把地图摊在他们的面前,然后让他们用尺测量一下泉州港、广州港、杭州港到这里的距离。 港口之间的距离其实也是一门学问,如果说直接就在山东半岛上开凿了,那么从南方运来的物资就要绕一大圈才能抵达,而且因为没有海上跳板所以海运的风险也会增加数倍。 要知道现在要干的事不是说造一条船就完事了,而是要从造船、补给、战斗等等开始一条龙的运转下去,这其中涉及到的产业几乎包括宋辽现阶段所有能触及的东西。 物资会像大坝决堤一样涌到这个地方来,以数十万的人力和举国之力来打造一个稳固的海上霸权。 换而言之,就是如果要打造一支万人舰队,那么背后所有参加的这项事业的人数将达到一百万人,整条产业链都会因此健全和发展。 然后再以这条产业链带动整个区域的繁荣,这就是海上霸权的真正意义。 所以海州港从现在来看,它必然是一个承上启下的焦点,以它为基础才能更好的往北方发展。 “宋大人,船厂那边的人都已经到了。” “嗯,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他披上一件衣裳,转身走下小楼,而他出去之后,放眼望去不见边际的都是一片大工地,数不清的人正在这里忙碌穿梭,远处的水泥厂日夜烧制水泥、新建的炼钢厂则火光冲天。 “宋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别来这一套了。” 见到来者之后,宋北云将外套脱下扔到椅子上,自顾自的坐到了最前头:“从五年前立项,两年前就开始开港营造,到现在还是这个鬼样子,你们都是在干什么吃的?每年给你们的钱都花到女人肚皮上去了吧?” “宋大人冤枉啊!” 一众船厂的筹建者面露惊恐,他们纷纷起立用最诚恳的表情看向宋北云:“宋大人,你要知道此地如今还未成气候,工人没工人、材料没材料。那水泥厂,去年八月才投产,钢铁厂更是经历好一番坎坷才终于点起了炉子,这港口营造之事,我们可都是一刻没有耽误。” 宋北云冷哼一声,却是没有说话,而下头的人那可是吓坏了,纷纷上前开始叙述自己遇到的困难。 反正进度慢了跟他们虽然是有关系,但却也的确不能全怪他们,毕竟这个港口的工程量实在太大了,他们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行了,事到如今都已经是这副样子了,我难不成还能把你们都宰了?”宋北云的语气也不是很好,他甩了一下袖子:“四月,东海新军的舰队就要出发前往东边。可现在连个补给港都没,你让我怎么跟上头交代?还有,新船厂到现在也就建了一半还不到,铁甲船的进度你们到底要给我延误到几时?如今不是你们的任务完不成,而是我的任务完不成了!十年之计还剩两年,可两年你们就把这么一个烂摊子留在我面前,让我该如何处置?” 下头的人一个个都不敢言语了,而宋北云却还是在骂,骂得气顺了才算是停了下来。 第二个五年计划如今已经还剩下两年了,本来他构想的蓝图现在却只完成了不到一半,这让他有些暴跳如雷,按照这个进度来说,如果是在新中国模式的话,再过不了几年原子弹都要爆了。而按照正常的穿越者模式,这个时候就算没有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也一定是汽轮机轰轰作响了。 可现在他却依然要跟一条能经得住风浪的远洋船只斤斤计较。 “行了,我知道现在别说骂人了,就算宰了你们也无济于事,但现在我得让你们立下军令状,若是在今年六月之前,如果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你们就全部去大西北放羊。” 宋北云说完便拂袖而去,之后他一个人站在工地之上,看着那些忙碌的工人,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第一个五年计划是解决内部重大问题,他办到了。第二个五年计划是一定程度上解决外部矛盾和工业点亮四个支线的技能树,而第三个五年就是要彻底解决青少年文盲、饥饿和私斗成风和工业体系革新等问题。 可就现在的进度来看,他的第三个五年恐怕是完不成历史使命了。 他急啊,因为一旦过了第三个五年,那么他的年龄就会直接被推到三十五岁这个尴尬的关口,也就是说他小宋也便是会在不远的将来能够自称老夫。 这无疑对他来说是一种惶恐和压力,总之……心态是要炸裂了。 “大帅,你看上去挺上火啊。” 大黑牛看出了宋北云现在的急躁,走上前却是安慰了起来:“要不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肯定带大人去快活一下了。” “少烦我了。”宋北云不耐烦道:“滚一边去。” “唉,好嘞。” 大黑牛知道这个点不能招惹宋北云,所以便蹲在了旁边扔起了石子儿。 这地方的确是无趣,方圆百里都没什么人烟,最近的镇子都是那种破破烂烂的地方,看上去一点人气都没有,而且镇上大多都是老人小孩,年轻人都跑去金陵、庐州那边务工去了。 种地的也都是农场承包,看上去人丁稀薄的,更别提什么青楼红楼了,就是特娘个酒楼都没有。 宋北云其实也愁的很,他变相的把自己流放到了这么一个大工地上来当监工,大当然还是他最大,可是这地方别说跟姹紫嫣红的长安比了,就是比那个山沟沟里的延安府都是天差地别。 别说整那些个花天酒地了,就算是想吃一顿好的都得提前跟军需那头张罗,虽然不至于挨饿,但整体条件太恶劣了。 但是就现在这个情况看来,他不来是真的不太行,现在的大宋可没有那么高效的执行力度,能让官吏像个人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再想让他们高效有组织力,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这玩意没有个二十年选拔积累,基本就是个白扯。 所以既来之则安之,宋北云虽然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但这点事情他适应起来还是不那么费劲的。 只是宋北云日记里的内容就变得有些单调了。 如果给他记录一本流水账,那么在这个地方,他的轨迹就变得极简单。 一般情况就是早起去工地,转一圈回住处,然后练练字就到中午了。中午吃饭,大多数时候有白米饭和面条,还有一些罐头食物,味道不怎么样但量大管饱。 吃了午饭,午休一个小时,然后去工地,转一圈回住处,练练字就到了晚上,晚上的时候他会写点东西,接着便是睡觉。 每三天听取一次进度报告,每七天开一次会。每一个月就会着急各级工匠和研究人员进行一次座谈会,谈谈他们在实际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和有那些亟待解决的问题。 接着便会进入下一个轮回。 书信倒是通的很勤,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五天时,金陵的革命爆发了,轰轰烈烈的那种,赵性俨然就成热血青年,整天在街头给人演讲,讲的内容还都是一些背叛阶级背叛皇权的东西。 而被他蛊惑的百姓也开始疯狂起来,开始对各级乡绅进行讨伐,金陵也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砸宗祠盖学堂活动。 现在那些士族都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了,甚至不少人都跑来求宋北云的庇护。 不过对于此宋北云却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看这个架势很大概率今年内会出现一阵风暴,针对各级乡绅的风暴。 这是宋北云不太想看见但却也没有什么更高明的解决办法的事。 长安么,倒是还好。毕竟大西北因为天气、交通、政治等方便的诸多原因并没有被太多的波及,而且相比较金陵那片来说,长安周围的一片区域其实已经进入了准工业化时代。 这对于整体还处于农业社会的其他地区相比,长安的先进甚至可以达到降维打击的程度。 特区毕竟是特区嘛,有些事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长安之所以能这么快的跑步前进,严格说起来还是得感谢三个人的,一个就是把长安里的“老爷”宰了个精光的黄巢、一个是让整个国家政治、经济中心南迁的赵匡胤,以及那个现在还在病床上嗷嗷的李荣昊的父亲,上一代的西夏王。 一个让长安破了,一个没把它修起来,一个破罐子破摔。这导致长安的一切都是破的,而重建的长安一切都是新的。 所以说历史这玩意嘛,不好说。每一个被载入史册的人,都是一个掀起了巨大蝴蝶效应的人,结果是好是坏先不论,但光是他们引发的效应却是非常有趣的。 而除了金陵,辽国那边也不太平,辽国那头在正月十五时,时任洛阳学督、北院侍同,简单说就是相当于大宋丁相的辽国四相之一的丞相耶律恩称其洛阳老宅一夜之间长满灵芝,被视为祥瑞,并借此邀辽国皇帝陛下耶律佛宝奴前来观赏。佛宝奴自是欣然前往,可刚走出大殿,就见外头响起嘈杂之声,还有兵器交鸣之声。佛宝奴感觉事态严重后立返,登上宫城时,发现耶律恩家处火光四起,院内藏有士兵、还埋伏有弓手。佛宝奴大怒,当天处死耶律恩等一百七十五人,后命人彻查此事。 时至今日,洛阳城乃至整个辽国已被牵连一千七百五十余人,而且人数还在增加,从洛阳到新都,每日都有新死之鬼,被称为辽国灵芝大案。 中原双霸都动乱了起来,但说乱却还没有完全乱。因为长安还没乱,长安没乱,它就如一头猛虎一般蛰伏在那里死死盯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动?谁敢动?倒是有人蠢蠢欲动,但却也只能够是蠢蠢欲动了。 而就在这天下风起云涌之时,宋北云正跳在一处地基上,蹲在上头看水泥注浆。 他一身尘土,看上去有些狼狈,但神情却专注,只因为今日新的浇筑之法要开始试验了,而只要浇筑之法能够成功,提前九百年实现大都会。 “唉唉唉,细致点细致点。”宋北云摇晃着胳膊对上头的工人说:“你们这倒粪水呢?” “宋大人!宋大人!外头有人找您。” 工头大步流星的跑来,蹲在坑前对宋北云喊了起来,宋北云按住安全帽抬起头道:“谁啊?” “说是家眷。” “家眷?”宋北云伸出手让他将自己拉了出来:“不会吧?碧螺不是还有三日才能到么?这来的是谁?”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了大工地的外头。 外头停着一辆马车,宋北云歪着头看了一阵,却见里头帘子拉开,露出了一双明媚的笑眼。 “操……” 宋北云骂了一句:“怎么会是你?你来这干什么?” “不想见到我?” 接着就见妖尼姑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在了宋北云的面前。 而宋北云旁边的大黑牛眼睛都看直了,他本身就喜欢这种熟透的果子,妖尼姑赵橙本身就是很妖娆的类型,又骚又软。三十岁的人,丝毫不减老态,反倒是因为喜欢穿小一号的衣裳而显得无比娇俏。 “回去。” “我此来是奉命而来,你不能让我回去。”赵橙轻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北云:“本来我也不想来,但父王让我散散心,我想来也无处可去,便来找你了。” “你是不是哪里有病?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非要找我?” “是啊,我也无处可去。”赵橙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我需要一个住处。” 宋北云转身就往回走,而大黑牛连忙跟了上来:“大帅大帅,这你能忍?” “忍什么?” “这是天下之极品!这放在醉春楼,少说五十贯一夜呢。”大黑牛咂摸一下嘴:“带劲的很。要我说,就这送上门来的,大帅倒不如舒服一下再说,管他个三七二十一。” “滚!” “好嘞。” 797、八年3月10日 晴 其实宋北云知道的,这世上有种人就是命里欠抽,无形缺揍,一天不作妖那是浑身难受。 赵橙,就是典型这么一类人,她就属于那种“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你有能耐就弄死我,就算你弄死我,我也非得臭块地恶心人”的类型。 但是不要紧,真的不要紧。别的不好说,宋北云对付驴子还是有一套的,别的不说许多,喜欢来恶心人那也好办,宋北云让她体验体验撒叫生活。 这日,天刚蒙蒙亮,在小被子里睡梦香甜的赵橙突然被一阵冷风给惊醒,张开眼就见宋北云举着煤油灯站在她面前,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赵橙反而是不那么惊恐了,她很自然的将手张开,露出非常轻薄的亵衣。 “你……” “少给我废话。”宋北云将一套帆布粗衣扔到了她脸上:“走,干活去!” 赵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宋北云从床上拎了起来,强迫她换上了一身工装,简单洗漱之后,塞了俩馍馍就带着她来到了大工地之上。 之后的事情非常简单,打把挖坑、抬土抗树,宋北云干啥她就得干啥。 一旦装死赖地,宋北云二话不说拎起来就拖着走,挖不动土就拌水泥,拌不动水泥就磨工刀。 这赵橙虽然说是说命途坎坷,一辈子也算是个颠沛流离,但到底是个皇家出身,哪里吃过这种苦头,这一天下来浑身疼得就像被小刀子割了似的,倒在床上便是起不来了,手上还扎了许多毛刺,虽是都拔出来了,可那些细小的伤口碰一下却还是疼得钻心。 她来是想哭的,但无奈实在太累了,还没等哭呢便已经睡下了。 这一觉睡得深沉,直到第二天一早再次被宋北云拎到工地。 “干不了就滚,不是来修行么,那我教教你啥叫人间疾苦。” 一句话就把赵橙骨子里的凶性给激发出来了,她还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了,强忍着身上的酸痛,咬紧牙关就开始干活,还特意把自己弄得很狼狈的样子从宋大人面前经过,好像赌气一般。 但宋大人显然不买账,他反正就是干他的事情,看图纸当监工闲来无事就用个水平尺玩大家来找茬。 今日结束之后,赵橙喝了一大碗加了糖和盐的米汤,还吃了七个比她拳头还大许多的馒头,外带一块比她脸还大的馅饼。 就这一顿,比她往日七天都吃的多,但她却觉得并没有完全饱,但实在熬不住困了,随便搞了一下卫生就钻到被子里睡觉去了。 还发骚?还发浪?就这? 就这样连续干了十五日,赵橙现在每天早上已经学会了去食堂那边等刚出炉的包子,这东西可比馍馍好吃多了,不过总是供不应求,睡晚了就没有,所以这大工地上的女人总是天刚蒙蒙亮就会去排队。 赵橙也不例外,在这鬼地方,宋北云就是天,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不好使,而连公主都不好使了,出家人的身份更是白扯。所以赵橙要么排队要么吃馍馍,而面对油滋滋的肉包子,她果断放弃了乱七八糟的身份,端着自己的小饭盆跟那些脏兮兮的女人一起学会了排队。 “啥玩意臭毛病的,这法子驴都能治,还治不了她?” 宋北云一边洗手一边对碧螺说:“你要说在王爷身边,我拿她没招,毕竟要照顾王爷的心情。可她这是天堂有路不走,这地狱无门闯进来。” “相公,你也莫要太过了,毕竟橙姐姐也是个公主,这般当牲口使唤若是传出去……怕是要遭人陷害呢。” 碧螺耐心的给宋北云整理着衣裳,她过来此地就是为了照顾宋北云的饮食起居,至于赵橙什么的,其实她并没有在意,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哪有什么资格对宋北云的事情指手画脚。 “陷害个屁,这娘们。” 宋北云躺在躺椅上,碧螺将热毛巾敷在他的脸上,打断了他的发言。 等毛巾取下之后,碧螺一边开始给宋北云修面一边笑着说道:“相公,你可以开口了,我会小心的。” “哦,你别给我刮破了啊,我可靠脸吃饭的。”宋北云叮嘱之后继续说道:“就这娘们,一顿饭能吃它三个烙饼,还能灌下一大碗豆浆,不传出去还好,传出去那人家可都得谢谢我呢,毕竟这娘们的矫情病终于治好了。” 工地上的工作是记工发钱的,虽然赵橙很努力的干,但她底子就摆在那,按照正经记的话,她恐怕要创下工地最低记录了,但大家其实还都挺让着她的,先不说她长得漂亮,就光是她跟宋大人那点不对劲的样子,大家伙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负责计分的人只要看到她来了,便会给她记个满分。 今日正是半月一次的结账日,工地四处都洋溢着发工资的喜庆,而每个月这个点都会有货郎赶车来到此处贩卖一些平时见不着的东西。 日杂百货、零食酒水等等,甚至还有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毕竟工地上携家带口在这干活的人也不在少数,许多人甚至一家七八口都在这里干活的也不在少数。 发了工钱之后,许多人都会给上老婆孩子们一些钱,让他们去置办点自己想要的东西,而赵橙今日却是第一次领到了工钱,整整两贯钱的银票。 她拿到这些钱的第一时间其实还挺迷茫,但迷茫很快就被劳动所得的喜悦给冲淡了下去,她在货郎那边挑选了半天,选了一点女人用的东西,还有一些胭脂水粉以及一些平时闲来无事吃的小零食。 虽然看上去没什么,但她捧着东西回到屋子之后,心里头不知道对这些东西有多珍惜。 “这个明天吃。”他将一小袋子油炸的小面点放在抽屉里,然后再分出了一些锅巴:“这个今天就吃了去。” 等她美滋滋的将一大堆东西都分好之后,她突然坐在那里发起愣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它…… 自己是公主来的,再怎么样也是公主,平日里再落魄也要比绝大部分人的日子过得更好。可是现在却…… 看着被自己分成一小袋一小袋的零食,她突然捂着脸就哭了起来,而再看自己的手,却发现原本青葱一般的手,如今居然也长出了茧。 内心的悲切一下子又涌了出来,于是她便一边哭一边吃锅巴,最后锅巴吃完了,人也哭累了。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思索这前因后果,便是沉沉的睡了下去。 一直到她被外头放饭的锣声惊醒,她近乎本能的一拍大腿,暗道不好后便端起她的饭盆冲出了屋子。 啥公主不公主的,再娇贵的公主也不如中午的鸡杂来的下饭。 她过去时,正巧看到宋北云灰头土脸的和一群“高工”蹲在阳光下,这一群本应是最尊贵的人,现在在这大工地上却也没有了平日里模样。 宋北云今天脱下了他笨重的大棉袄,换上了春装,但却看上去仍然廉价又皮实,而那些工程院里往日站在讲台上的先生也都是这样一副打扮。 这帮人坐在一堆,一边吃饭还一边手舞足蹈的描述着什么,看上去疯魔又好笑。 端着饭盆里头装着酸豆角子炒鸡杂和油渣子闷面的赵橙走到宋北云身边,一边吃饭一边听他们在讲些什么,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农忙时候凑过去听男人吹牛的东北大婶子一模一样。 她看了一眼宋北云碗里的食物,发现跟自己的没有什么区别,而那些为人师表的高工也是如此,这让她的心里好受了不少,只是他们聊的东西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海水的腐蚀能力不知道比淡水高多少,你铁甲船不包漆?那都不用三年,一年半就给你融穿了去。”宋北云在那情绪亢奋的挥舞手臂:“不光要抹,还要多多的抹。隔三差五还得补个漆。” 而那些高工也跟着陆续发表自己的意见,场面甚至一度失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 “你说抹就抹的?这漆怎么往钢铁上附?现在我们手头的漆,要么抹不上去,要么抹上去过两天就成片成片的往下掉,你怎么处置?” 宋北云听到这个,也是烦躁的直挠头:“那你们说怎么办?” 场面突然陷入了安静……因为现在攻坚克难的重点就是这个,油漆问题真的太难解决了,而海船没有油漆简直就是开玩笑。 “包金。”突然一个声音从他们旁边传来。 这帮人扭头看过去,发现竟是赵橙说的,她一边吃着东西眼神极无辜的看着面前的一帮臭男人。 “包金啊,我看五台山上的金佛,不就是百年不坏么。” “那能一样么?”宋北云摇头道:“不懂就别插嘴,去旁边玩去。” 赵橙哦了一声,悻悻的走了。而这帮人继续在那聊这个问题,而说着说着,突然有个工程师说道:“其实包金不是不行。” “包金?你确定?”宋北云眯着眼睛看着他:“一艘船要多少黄金,黄金又有多重?” 而那个工程师眯起眼睛说:“宋大人,听说过金箔么?” 798、八年4月2日 晴 金箔肯定是不行,因为它太过于脆弱,但镀金呢? 众所周知,黄金几乎是自然界中最稳定的金属单质了,它几乎不和任何自然界本身存在的物质进行反应,而且只要不进行磨损,它几乎可以恒定存在。 不过船舶不可能不发生碰撞磨损,可如果设置一个夹层呢?用金来隔绝海水的腐蚀,这点子绝了啊。 虽然成本高是高了点,但在没有将油漆问题解决之前,几十斤黄金对于一条远洋船舶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按照现在的工艺,我们能将一克黄金捶到五十厘米见方的薄片,也就是零点二五平方,那镀金厚度也按这个来,只需要计算一下船底的面积,就能算出要多少黄金了。” 到底是专业选手,他们在得出这个理论之后,很快就开始着手计算了起来。 最后得出了一个让人很是惊喜的消息,一艘船,即便是主力船舶,在它的船身外全部覆盖上黄金,也只需要不到三公斤的黄金。 那之后再需要想办法保护这层黄金,就可以让船只的寿命大大增强,三公斤黄金也不过就是六十两,六十两黄金也就是秦淮河上一个花魁包两夜的事情。 而一个花魁的两夜,就可以让一艘主力战舰克服海水腐蚀,即便是钢板双面都要镀金,那也就不过是四晚的事。 一个婊子的四晚上换得一艘金光璀璨的主力舰,这买卖……干了! 说干就干,宋北云率领化学院立刻展开攻坚克难行动,这段时间的他可谓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忙得前后脚不着地。 系统工程之所以称之为系统工程,那就真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化学院这边忙活,工程院那边也没闲着,铝热焊接这个还不成熟的新技术生生让他们给玩出了花儿,而现在的问题就在于铝的炼制比黄金还贵。 于是又回到了起点,冶炼组、化学组通宵达旦的改良铝的炼制工艺,宋北云的死命令已经下来了,那就是今年五月之前必须攻克工业铝的炼制难题。 宋北云把电解铝的工业流程做完了,剩下的就需要十七个部门的通力合作在短时间内让它从图纸走入车间,但这又怎么可能是一件容易的事呢,反正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出问题。 而这些问题又催化出了电能的全速突击,而电能的突击又带来了一大堆附属产业的爆发。 工业体系的发展,真的可能开始于某一个让人想都没想到的点,比如现在……谁都不会想到稳定交流电的始祖研究是为了给一艘船镀金。 不过这都是需要时间的,三班倒连轴转的宋北云现在一下班就往家里钻,进去就迷迷糊糊的洗澡上床睡觉,别的啥都不想了,什么阴谋阳谋、什么王权更替、什么尔虞我诈,都不如在酸洗池里看那一块小东西上下翻飞滋滋发光的好。 “船体不能破不能破不能破……不行,要先镀锌,再挂铝最后才镀金,不能破啊!外头加罩子!罩起来罩起来!” 宋北云的梦话惊醒了碧螺,碧螺支棱起身子,心疼的看着身边的男人。当年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又是何等的俊朗飘逸,而如今他却被梦魇折磨成了这个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但碧螺也知道,现在他所干的事业一定是正确的也是伟大的,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跟他一样义无反顾的一头扎在了这个穷山恶水之中。 想到此处,碧螺愈发相形见绌,心中不免一阵悲苦。虽相识之初,只是狼狈为奸、同床异梦,但之后日子越久碧螺就越觉得这个男人好,一晃多年过去,却是再也见不到如他一般的人了。 “好啦好啦,相公安稳睡。”碧螺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宋北云:“莫要怕莫要怕,哪怕在这里一辈子我也陪着你。” 而就在这里往外喷科技树时,金陵的革命和洛阳的大案都已经进入了一个白热化阶段。 赵性提出了全新的理念便是除发剃须以表维新,这件事可大条了,从小处说这就是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言的挑战与颠覆,往大了说这就是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颠覆,天地君亲师之礼就止于此了,说上一句礼崩乐坏也毫不为过。 如果宋北云在这里,他要是不把赵性骂个底朝天才怪,可偏偏宋北云在山沟沟里喂猴子,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无数守礼之人跪在皇宫之外痛哭流涕,他们痛斥着伦理崩坏之后的诸多种种,但赵性却小平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开始了一场充满力量和开拓性的演讲。 他的拥趸极尽狂热,越来越多的人响应大宋这位无与伦比的人皇剪掉了积蓄许久的头发与胡须,他们挥舞着旗帜响应者赵性,在那些守旧者面前耀武扬威。 而不知道是谁偶然发现短发、无须和学生才穿的玉生装十分搭,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金陵仿佛都是穿着“玉生装”剪掉了头发的男人。 脱掉了繁琐的长衫,穿上的裤装,胸口的口袋中插上了笔,这些叛逆的年轻人立刻带动了一股风潮,自古以来便充满了朋克精神的中国年轻人在这个时代突然觉醒了过来一般,在还没有被程朱理学荼毒的年代,他们心中的热血一点就着。 赵性此刻已经不能单纯的称之为皇帝了,如果说宋北云是刺破黑暗的光,那么赵性就是掀开那层黑幕的飓风,他用他的方式践行着他的义无反顾。 大臣们也不是没有人闹,但他们发现经过多年的经营,他们各自衙门中每天都有穿上“玉生装”留着短发的年轻官吏出现。 于是他们也便消停了,许多人告老还乡,赵性大手一挥全部应允。而朝堂上除了赵相之外,丁相和晏殊也都理了发,穿上了那本应该属于年轻人的对襟扣装束。 赵性仍然穿龙袍,但却已经不再束那天子冠,龙袍也被改得面目全非,穿在他身上就如战袍。 是啊,向旧世界宣战的皇帝,身上穿着的可不就是战袍么。 而当宋北云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易服革命的第十日了,他看到信时,手在不停颤抖,气得两天没有吃下任何东西。 “赵性啊赵性!” 宋北云咬牙切齿的念叨一番赵性,如果他现在在金陵,要是不把赵性从百草园骂到三味书屋他就不姓宋。 不过转念一想,却是可笑至极。一个坚定唯物主义的穿越者在努力维持皇权,而一个皇帝却在坚持不懈的解放思想。这是何等的荒诞何等的荒谬又是何等的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赵性难道真的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是什么结果么?不应该的,宋北云告诉过他的。 既然他知道,可他还要当这真的猛士,宋北云有些不好理解他的想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赵性绝对是天生的帝王,即便是他不想当这个帝王。 这个人始终在削弱皇权,现在皇权的确弱了,但问题是整个国家仍然牢牢被他握在手中。 换句话说,他不再依靠皇权的压迫力和统治力在治理国家了,而是靠狂热的粉丝和他绝对超前的思想。 宋北云一时之间居然搞不清赵性这厮到底是不是也是个穿越者了,居然会有一个皇帝在封建社会里搞共和,真是他娘的邪了门了。 至于他到底会不会成功,宋北云不知道。但既然赵性如此相信自己,那么作为护法大臣,他就吃下这发盲盒,跟着买定离手,义无反顾的往前一头扎下去就完事了。 “赵性啊赵性……” 宋北云靠在椅子上,却是只能无奈的叹息,但叹息归叹息,他却多少感觉有些好奇,好奇赵性这厮到底能让这个世界开出怎样的花来。 下次有机会见到那个任性的王八蛋,宋北云一定要问问他,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才会去干这种事情。 而另外一封信的内容就显得没有那么刺激了,无非就是佛宝奴那边的大开杀戒,从上到下牵连高达三万余人,被杀的都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七千五百人。 朝堂之上已经有两成的官职空缺了下来,而佛宝奴为了迅速补充岗位空缺,他已经开出优厚的条件从宋国挖人了,而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正是那个韩琦,如今辽国最年轻的宰相,被称之为“我们这里的宋北云”的韩琦。 “时代如巨轮啊。”宋北云摇着头放下了手中的书信:“被碾过了才知道原来世界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不过倒也有趣。” 宋北云笑了起来,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来到了船坞之中。 “宋大人……” “怎么了?” “我们成功电镀了铁板,但黄金太软了,根本经不起磕碰,我们需要给它找一个防护。但这个防护到底该怎么办呢?” 宋北云摇头道:“先去前头电镀池那边,不管如何都要想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一个心不在焉的宋北云又能如何呢,他的试验做到一半然后便突然拍着脑袋起身:“你们先忙着吧,我出去逛逛。” 799、八年4月15日 晴 五万人在岗,后续补给线全线人数达到五十万,短期工作量不亚于再次开凿一条京杭大运河。 什么叫一个伟大的国家,这无疑就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几个月的时间移平了山填平了海,生生的在一片荒芜之上打造出了一座全能港口的雏形。 而且一个地区的发展,一定会带来繁荣,周围的人口逐渐在想向这个地区汇集,原本的不毛之地逐渐也有了人的气息,甚至于开始形成自然的村落和聚居区。 站在刚刚建好的灯塔上,眺望远方连绵不休的烟尘,就仿佛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以上天的视角俯瞰人间的繁华。 脑海里不由得会浮现出这里未来的繁华和昌盛,中华民族不能失去海洋,就像不能失去黄河与长江一样,因为事实已经证明过了,得到海洋开发权的人就得到了下个时代繁荣的根本。 而失去海洋权的文明则会成为他人刀俎下的鱼肉,宋北云不希望这件事在他的印象中发生第二次,更不允许世界的至高点被人踩在脚下经受屈辱。 海风在呼啸的吹,随宋北云的而来的一个参谋趴在栏杆上随着宋北云一起眺望远方,他也许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问道:“宋大人,我们耗费如此大的精力、人力和财力,打造这样一个港口,它值得吗?” “世界上不止有中华之上有文明诞生,你不去把握,别人就会抢占先机。你以为你地大物博,但放眼望去不过只是沧海一粟。当然,我们有现在的底子,可以闭关锁国,大家关在里头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但未来呢?” 宋北云看了身边的参谋一眼,笑了起来:“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当有一天有人用比你更强的军队、比你更先进的炮、比你更可怕的舰艇架在你海岸线上,再派几个人告诉你‘打开国门不然我们就打开炮筒’时,我们该怎么跟后代子孙交代又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那参谋沉思一阵,唏嘘一阵:“虽不知是否会发生,但我不想见到那一日。” “是这个道理吧,值得不值得不是你我说的算,是交给后人、交给史书予以评价的。”宋北云的斗篷在风口上被吹起了褶皱,他背着手转过身看向远处无垠的大海:“远方的大海,头顶的星空。都会从这里开始。” 工人的数量还在持续增加,大宋几乎是倾全国之力在支持这里,户部那些平日抠墙缝的东西,这次却是出奇的大方,整个朝廷都在勒紧裤腰带支援这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港口的建设。 大船仍在研发,因为新的技术实在不好弄,为了抢时间宋北云决定就利用现有的技术进行魔改,但对新技术的研发却始终没有停止。 八月份,八月份大宋第一支深海舰队必须要出港,即便是没有铁甲旗舰也要出港,而对铁甲船的研究全部都会成为技术储备,宋北云还不信了,有生之年憋不出一艘铁甲舰。 而在研究这艘船的同时,其他的技术也都开始成熟了起来,蒸汽锻锤取代了水锻锤,有了稳定的能量来源,流水线生产也正式启动了,很多东西都可以称之为日新月异,那些天才们灵光一闪的东西现在都在慢慢被实现,虽然还不够但已经足够给一直沉浸在失败中的宋北云一丝安慰了。 “大公主,你咋还没嫁人呢?” 一起干活时,旁边的妇女好奇的问赵橙,而赵橙只是莞尔一笑道:“我是个寡妇。” “那就难怪了。前几日我总见孙督工对你嘘寒问暖的,我听闻他也是死了婆娘的,要不你们凑合一下得了。”旁边的婆娘一边熟练的搓着麻绳一边调笑道:“孙督工就是个头儿矮了一点,其他都还行呢,三十岁不到就成了督工,你要是跟了他呀,以后可就有好日子了。” 赵橙听了却只是笑却是不再像以前那般出言嘲讽,因为旁边这个糙婆娘可是她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平日可没少受她照顾。 “你要有那个意思,我晚上就让我家男人与孙督工说一声,明个你就搬去与他住了。” 赵橙低着头不肯说话,而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笼罩在了她的面前,旁边那女人仰起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宋北云,忙不迭的用胳膊肘顶了顶赵橙。 赵橙抬起头来,看到是宋北云之后却哼了一声侧过了头去。 “听说这阵子橙姐姐吃了不少苦头嘛。” 宋北云蹲下身子扯过赵橙的手,看到上头横七竖八的小伤口,还有手指肚上的老茧,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可以走的,为什么非要在这吃这个苦头?” 赵橙不说话却也没抽回手,倒是旁边的那个妇人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因为平日里跟神仙一般的宋大人就蹲在自己面前,拽着自己小姐妹的手,说话间似乎两人非常熟悉。 “我不要你管。”赵橙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走!” “嘿,可以呀。倒是让我看到了不同的橙姐姐,你以前可是娇滴滴的呢。”宋北云放下她的手,从怀中拿出书信,还有一包东西:“这是王爷给你的信,还有你侧妃托人给你带的春衣。本来还有点糕点的,我觉得你可能吃不惯,就给扣下了。” “你!”赵橙一把抢过东西,再次朝宋北云伸出手:“东西还我!” “别急呀。” 宋北云上下打量着一身工装打扮的赵橙,说不上蓬头垢面吧,但其实也不那么精致了,头发挽在脑袋后头,脸上的汗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的。 不过跟她刚来时比起来,她明显圆润健康了,不再是那病怏怏的蜡黄之色,双颊有了肉还有了光泽和红晕。 福王爷倒也是担心这个女儿,已经几次托人写信过来询问宋北云情况了,而如今看来一切都好。 “行了。”宋北云又拿过一个包裹:“不就开个玩笑,你至于生气么。” 将东西都给赵橙之后,宋北云便离开了这个地方。赵橙先是将放糕点的包裹打开,里头真的都是王府中才有的精致点心,她自己还没吃顺手递了一块桂花糕给旁边的姐妹。 “你……你……”那婆娘难以置信的看着赵橙,甚至不敢接她的点心:“你跟宋大人……” “拿着!”赵橙喊了一声:“手都酸了。” 那妇人拿起来放入嘴里,她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精致的点心,吃到嘴里之后那甜滋滋的味道一下子就散开了:“真甜。” 赵橙嗯了一声,将篮子放在了旁边:“要吃自己拿。” 说完她就有继续干起手上的活来,旁边的婆娘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立刻就进入了八卦之中。 “妹子,你就告诉我吧,你与那宋大人是撒子关系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仇人。” “仇人?不像啊,我方才看到大人牵你手了……”那婆娘一脸花痴的模样:“要换是我,大人牵我手一下,我做梦都能惦记他。你看宋大人长得多好啊,又高又俊朗,前些日子听闻他还在校场上跟那些当兵的操练呢。能文能武的,还年纪那么小。” “行了,羡慕等会你自己去牵他手啊。” “爪子都得给我砍下来。”那婆娘嬉笑着说道:“而且我看大人牵你手时候,你不是也没挣扎么?” “挣扎?在他面前挣扎有用么。” 赵橙一句话带了很多层意思,说出来之后她不由得想到这些年的委屈,眼泪水就在眼眶里直打转,连鼻子都堵了起来。 旁边的婆娘看到这一幕,她第一时间就往那方面想了过去,不由得脑补出了一整套关于宋北云和面前这个橙妹妹之间的肉欲横流还有生离死别。 “你们……那个了?” “哪个呀。”赵橙被她冷不丁的这么一句给弄得破涕为笑,伸手打了她一下:“没有的事,你可不能乱说话,不然到时候让人给逮了别怪我。” 那婆娘连忙捂住了嘴,好久才松开:“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了便是。” 晚上收了工,赵橙在饭堂打了饭后便回到了屋中,拆开了春衣,却是发现是那种公主才能穿的纱裙,而再看看现在自己身上的打扮,她不由得哑然失笑。 倒是那封家书让她心里难过了好一阵子,家书中说让她觉得累了便回去,但赵橙偏不信,她就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她赵橙不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而就在这时,大门被推了开来,她浑身一惊,下意识的就要喊人,可当看到进来的人是宋北云之后,她反而是放松了警惕,垂下了眼睛继续看起了家书。 “橙姐姐,我是受王爷之托来看看你这里缺点什么。” “不缺。” “不缺就好,我走了。” “别忙。”赵橙将手探入床下取出了三封信:“给我送信,给父王和母妃。” “行,橙姐姐的吩咐自然要听的。”宋北云拿起信,然后放了一筐鸡蛋下来:“对了,明天你要调岗了。” “你要把我调去哪里?”赵橙立刻警惕了起来。 “不是我,是你们那个工段评了你当先进,加上你又会读书写字,他们要给你调个好岗,我也没问,就是这么一打听。” 听到这里,赵橙居然还挺高兴的? 800、八年6月17日 晴 今日无风,正巧赶上休沐。 宋北云站在巨大的龙骨之下,感受着庞然大物带来的震撼,上头包裹的黄铜就像是黄金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用黄铜替代黄金包裹在木头上,至少看上去像是一艘铁甲舰了,而且也是金灿灿的,毕竟这一次出现不光是探索还是要让所有人看到这大宋的壕光万丈。 “黄铜皮覆盖木料,整船会重个七百斤上下。” “整。”宋北云叉着腰仰着头:“这金灿灿的旗舰一出现,敌人还不吓破胆了?对了,用的是包裹法对吧?” “嗯,是的。不影响船只的性能。还能增加抗腐能力。”旁边的工程师说道:“不过这般巨大的船,恐怕已是当世第一了。” 宋北云点了点头:“从今天开始,我中华再也没有第二一说。对了,它的排水是多少?” “满载排水一万。” “吨?” 那工程师都觉得诧异,好奇的看着宋北云:“用……用斤有点不像话吧。” 宋北云快速眨巴着眼睛,他虽然不记得原本世界上最大排水量的木质帆船到底是多大,但这个一万……是不是有点夸张了?他记得万吨大驱是吧…… 不过他毕竟不是内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艘船绝对是巨无霸级的,这艘船设计全长达145米、近17米宽,虽说是全木质的帆船,但为了加强结构,用大量的金属交叉杆对船壳进行了加强。而且风帆非常巨大,所以船上配置了一台蒸汽机来升降巨帆,船锚也同样是由蒸汽动力来操作。 反正木制船舶的技术,它可以用上的都用上了。但还是有很多不足。因为船体太长了,即使用包铁和金属支撑加固,这艘船理论上依旧会在海浪中变形弯曲,木板外壳拼接处因为弯曲会产生形变带来大量的漏水,所以上头还配了一大堆的水泵来抽水。 当这样一艘巨无霸下水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为之欢呼,反正宋北云稍微想了一下就觉得自己要哭了。 “它要用多少工时?” “五十四万。” 听到这个数字,宋北云倒吸一口凉气,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了,虽然最困难的龙骨已经构建完成,但剩下的东西可同样也容不得马虎。 “还剩下多少?” “三十八万。” 三十八万工时……四个月。需要两百五六十个技术娴熟的造船工和工程师,没有任何休息时间每天十二小时的干上四个月。 “下水之后还要测试多久?” “赶进度的话,十五日最少,因为要等一场强风来测试它的强度。”工程师很谨慎的说道:“如果它连一场风都经不住,那么它就不配驰骋大海。” 这话直接把宋北云给说紧张了,想着都觉得很可怕,可即便是忐忑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期待这第一艘巨无霸下水一切顺利,如果万不得已可以杀一个晏殊祭天。 “希望一切顺利。”宋北云呼出一口浊气:“打算起什么名?” 因为最开始宋北云就已经说了,这名垂千古的第一舰的命名权留给设计和制造它的人,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过问,现在想来这艘巨舰应该已经起好了名了。 “哈哈,宋大人可说着了,昨日才定了名字。这船的首席是在下,次席是我那小师弟。我名叫周映雪,师弟名为陈宿风。映雪宿风,舰名雪风。” 宋北云脚下一个踉跄,指着他的鼻子:“别的都行,这个万万不可!” “为何?” 这帮人吧,哪里都好,但是对冠名权那叫一个在意,哪怕不给吃不给穿,他们都能啃着窝头住着牛棚把项目给完成,但要是说把原定他们冠名权给否了,他们能拿着刀冲到宋北云办公室死给他看。 看到映雪的表情,宋北云连忙解释道:“大宋第一艘旗舰,你起这个软趴趴的名字,太女人了。” “这样啊。”映雪眼珠子转了几圈,似乎觉得有几分道理:“那该如何呢?我想想啊……可是就叫映雪啊,大人。” “这样,你换一个。”宋北云拢着胳膊沉思了片刻:“你姓周,你师弟姓陈,倒不如叫周陈?” 周映雪当时看宋北云的眼神很古怪,仿佛在说:就你叫天下第一才子啊? “令尊叫什么!” “周时。” “那你师弟的父亲呢?” “陈羽。嗯……似乎时羽也不错,既有家父与叔父之名,又贴合及时雨之美意。” 宋北云背着手在那转圈:“雪风……时雨,你们要不要这么祥瑞啊。真的不吉利啊。” “宋大人您在说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没什么,我在想这船……你有儿子没有?” “有。” “那你师弟有儿子没有?” “也有。”映雪挠了挠头:“怎么又到儿子头上了,我儿子名周宁,还没有表字。师弟家的儿子稍大一些,叫陈辽,也未曾表字。” 宋北云叉着腰长舒一口气:“辽宁好不好?叫辽宁好不好???” “那岂不是辽国安宁?不可不可,我大宋之臣……” 最后在百般纠结之后,这艘船的名字被定下成了“周映雪与陈宿风”号。宋北云甚至为了让他们不再改名字了,特意去办公室拿了文件,直接当着映雪的面把“周映雪与陈宿风号”八个字给填在了上头,然后钢印一戳,盖棺定论。 周映雪还好,而副总工陈宿风听到这个消息,鼻涕泡都哭出来了,一边锤桌子一边高呼“要糟一辈子耻笑了”。 果不其然,当这件事传开之后,现在那帮高工只要看到他们两个便会变着法儿将话题引到那艘船上,并且高调的喊出那个名字“周映雪与陈宿风号”,他们甚至都不怕麻烦,非要叫全称。 之后的几天,总是能看到两位天才级的墨家子弟在追打其他的高工,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 时间慢慢在往前推移,金陵的革命之声已是振聋发聩,而辽国也是步步惊心,满朝臣子人人自危。而唯独这小小的海州港内却是热火朝天。 那艘巨舰每天都会完善一点,宋北云也每天都会去看上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写小动物观察日记的小学生一样,那艘巨舰就是他观察的蝶蛹,每天一点的小变化都会让他雀跃不已。 宋北云的日记也出现了不同的格式,从原来的下地、下地、下地,到现在变成了“周映雪与陈宿风号”今日总装龙骨,“周映雪与陈宿风号”今日开始封板、“周映雪与陈宿风号”开始上钉卯。 他详细的将整个过程都记录在了日记之中,然后每天晚上回去都会在后头补充下相关技术缺陷和可能的改进措施。 就这样,日子平淡而充实的来到了六月。 经过两个多月的加班加点,宋北云心心念念的巨舰已经有了模样,船坞都已经不能完整的装下它了,而它身上的固定钢索也从四根变成了七十四根,船底的封装正在紧张进行,而那高大的桅杆也摆放在了旁边等待列装。 这日,宋北云照例参观完自己心爱的巨舰,正吹着口哨在大工地里漫步时,突然迎面遇到了几个工厂下班的人,其中穿着蓝色布衣的赵橙赫然在其中。 此刻的赵橙已经梳上了麻花辫,正在和同伴说笑着,他们似乎并没有认出身上也是灰扑扑的宋北云与他走了个擦肩,而宋北云注意到赵橙现在手上拿着一个饭盒,叫上穿着布鞋,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浮夸和做作。 虽然可以看出来她的确是比以前粗糙了许多,脸上也没有那么多颜色了,也不再穿小一号的衣裳了,但这样的赵橙真的看上去让人舒服了许多。 “橙姐姐。” 宋北云叫了一声,赵橙身子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自己的伙伴说了几句后便转身来到了宋北云面前。 “你要干什么?” “我叫叫你啊,赶着去吃饭啊?” 赵橙冷哼了一声:“是不是父王母妃来信了?” “那倒没有,他们之前说让我劝你好好改造,现在看起来你还听合群。” “关你什么事。” “你这个娘们,好无情。”宋北云撇了撇嘴:“对了,橙姐姐现在在什么岗位啊?” 赵橙本有些不耐烦,但却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现在在分拣仓库当管理。” “还习惯不习惯?” 赵橙觉得宋北云这种没话找话很烦,只是拿上饭盒转身便走了。 宋北云看到她离开的样子,长出一口气后却是笑了出声,看来赵橙终于不需要在男人身上找存在价值了,虽然只是一个库管的工作,但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一件事了。 也好吧,至少给她找了一份事情做,果然劳动是真的能改造一个人的,而且这地方生活十分规律,加上那搬来搬去的劳动,赵橙现在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健康了起来。 “能给王爷一个交代就好。”宋北云呵呵一笑,然后突然一拍脑门:“橙姐姐!再回来一下,有事。” 801、八年7月1日 阴 “父王的生辰是吧,我知道了。” 赵橙看了一眼宋北云:“你打算送些什么?” “我能送什么,我都是让金铃儿帮忙送的,反正你自己考虑吧。反正还有时间。” 赵橙应了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摸了一张钞票出来:“你有空去给我买些女人用的东西,我这些日子都没空闲。” “那还能用你的钱么。”宋北云推开了那些钱:“我让人去给你买来就是了。” “嗯,买了就晚上送到我屋里去。” 宋北云嘿嘿一笑:“你是不怕我干什么是吧?” 赵橙也不说话,只是眼睛一挑看向宋北云,这个眼神看得宋北云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我怕你受不住。”赵橙踮起脚凑到宋北云耳边:“要不要试试?” 艹她姥姥的,妖尼姑还是那个妖尼姑,现在的诸多种种只不过是她在尝试进入新生活罢了,而骨子里那个骚浪贱的妖尼姑一直就在那,不离不弃。 “有机会的,哈哈哈。”宋北云干巴巴的笑道:“我先去忙了,橙姐姐再见。” “哼。” 赵橙轻哼一声优雅转身,而宋北云却摇起了头来,这女人真的是个妖怪来的,七十二变一变都不少,这要自己是个纯情少男,那早就顶不住了。 回到屋中,碧螺正在擦洗家具,看到宋北云回来笑眯眯起身道:“相公回来了呀,你先等一阵子,我先把书柜和书都拿出到房梁下晾起。” “你这是干什么?找人来做便是了。你要知道你现在的尊贵身份。” 碧螺笑得咯咯响:“我坐在这里也无事情,再说了这些书都是相公的宝贝,外头那些人笨手笨脚的,要是给你弄坏了,你还不得心疼死啊。而且这眼看就端午了,也该要熏屋子了呢。” 宋北云走上前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啊,总是这样,罢了你喜欢干就干吧,倒是别累着自己。” 下午时,宋北云没啥卵事干,他就又蹲到了船坞之中,看着工人吊着绳索在忙上忙下,再抬头看着这艘心爱的大船,越想越开心。 他现在是真的知道为什么军迷们看到第一艘自己的航母是那么激动了,这东西真的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可能很多人对大没有一个实际的体会,觉得一艘船一百多米,也不就一百多米,不过就是三十几层楼那么高。 但只有真的站在它面前时候,真切的感觉到那种压迫感时才能知道它的那种恐怖,这样的巨舰在这个时代,当它出现在海平面时,就代表着恐怖的降临,除了大海本身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威胁到他的存在。 而大炮巨舰,也正是男人的浪漫! “武器方面,周映雪与陈宿风号上面会配备四门主炮,侧面会有一百四十个副炮射击口,一面大约有七十个。因为是旗舰所以不考虑货物的位置。”周映雪坐在宋北云面前滔滔不绝:“不过这艘船虽然看上去很强,但也只是技术论证用的,入列之后也是用来训练人员和初步威慑,它的第二代会更大也更强,金属部分可以占到整体的六成。等到第三代时,按照现在的发展速度,我们便可以把蒸汽机搬上舰船了。” 宋北云眼睛盯着那艘大船,如同梦呓一般的问道:“要多久,第三代。” “长则二十年,短则五年。一切都要看技术的积累速度。” “唔。”宋北云揉了揉眼睛:“我今年二十六了,二十年之后便是四十六。我能看到对吧。” “也许三十一便能看到了。” “好!”宋北云跳下工作台,伸出一只手:“击掌为誓!” 周映雪用力拍在了宋北云的手掌上:“一言为定。” 不多废话,宋北云现在就是正儿八经的海军铁粉,这种感觉太棒了、太热血、太上头了。想象一下两艘巨舰身边星星罗密布着数十上百艘不同的舰艇在浩瀚的大海上缓缓向前,抵达一个地方后,如果是朋友便会得到大宋的恩赐,如果是敌人就只有两个选择,投降或者死。 这样的舰队只有两个使命,一个是带去爱与和平,一个是带去死亡与灾难。 太爽了,真的太爽了! 而至今为止,占据日本国并且拒不认大宋为宗主国的源氏家族,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对了,搭配舰队呢?” “这艘巨舰会搭配五艘三千吨的舰船,主要用来补给与后勤,十二艘千吨级的战斗舰,还有二十艘七百吨左右的快帆。” “船呢?” “正在从泉州赶来的路上。泉州船厂主要便是生产三千吨及以下的舰艇。” “嗯。舰队总人数呢?” “按照大人的要求,在万人左右。” 宋北云点头,他有些迫不及待的看到第一支无敌舰队诞生在自己手中了,那些小舢板在这样的巨舰面前真的是不值一提啊,不值一提…… 带着这样的期待,时间又过了半个月,而舰队的其他舰艇也在台风季之前抵达了这里。 就在七月蝉鸣的早晨,宋北云推开窗户刚准备吸一口带着腥味的空气时,突然看到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停满了帆船。 “碧螺碧螺。” 宋北云连忙招呼碧螺过来,指着远方道:“那是船吧!不是我花眼了吧?” “嗯,相公,是船。” 宋北云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一直来到了港口处,就见舰队上的人正在陆续下船休整和补给,大黑牛正在港口和自己老部队的战友寒暄。 “宋大人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在场所有人立刻列队立正,静静的等待着宋北云到来。 等他真的到了,突然一个的大嗓门高喊了一声:“宋帅好!” 接着数千水军齐齐高喊了起来,一时之间声音洞穿九天。 宋北云满脸笑容,走过去一一点头致意,看着自己亲手建立的第一支队伍,他倍感亲切。 “这次来了多少人?” “回宋大人,大小船只一百四十余艘,大宋超八成的船都到了。人数共三万三千五百人。” 宋北云点头表示明白了,虽然即将加入远洋舰队的船只不过几十条,但作为一个军港这里不可能只有几十条船吧,一百四十艘舰艇来到这里主要是要进行筛选的,因为这些舰艇成型时间不一样,技术上有代差,虽然都是海船但却不一定能够达到工程院那帮变态制定的远洋标准。 至于人么,这些人就是从东海军中分出来的,他们仍是东海军,但他们的编制却是永久驻扎于海州港的。 看着港口中密密麻麻的船只,宋北云体会到了日不落帝国皇帝的快感。 “行了,你们一路上也累坏了。都去休息吧。” 宋北云说完后,径直走到了港口处,盯着那些船久久没有说话。 而大黑牛可热情了,他吆五喝六的说要带人去看看未来的旗舰,在请示完宋北云并得到许可后,大黑牛带着一堆海军将领进入了船坞之中。 进去之后,他们所有人都被面前的怪物给震惊到了,三千吨和万吨,那不是简单相乘一下那么简单,尺寸上、高度上还有精细程度上都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是现在他们最好最新的船,在这个家伙面前只配当个舢板。 “你看那炮……他娘的,你看那炮啊!”一个东海军的将领指着巨舰旁边还未安装主炮对同伴说:“他娘的把我装进去都行!” 这一群世上最精锐的海军在看到这艘巨舰时就像一个小男孩看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根本就走不动路了,他们在征询了在场的工程师之后,他们撒着欢的开始在这个大家伙的肚子里爬来爬去,根本就停不下来,还啥旅途劳顿,不存在的!在男人的终极快乐面前,所有的疲劳都不值一提。 过了一会儿宋北云也来了,看到自己手底下这帮子将军就像一群傻批似的上下翻飞,他也没有阻拦,毕竟当初他也没有好上多少。男人嘛,不管多牛批,内里都是个傻孩子。 “一边七十个射击孔!这一轮齐射,老子那艘船的头都要被锤烂掉了。” “就你那破东西还扛得住它一轮?”旁人笑道:“就那主炮一发你就没了。” “主炮打不中的,那玩意是用来对岸的,海战时需要从侧面对攻,小船速度快,它必须要用之字齐射来覆盖。” 别看这帮傻孩子玩的开心,但一开口就能听出来是行家,人家都说齐射,他却说的是之字齐射,因为七十门炮同时开炮的话,后坐力说不准是要把船给掀掉的。只有借助船自身惯性的空档进行交错射击才能保证稳定性。 这东西要是没有系统学习,谁也不知道。 不过不管怎样,这坚船利炮谁能不爱呢。有人甚至站在船头想象着自己已经身在大海之上眺望碧波无垠了。 “行了。”宋北云笑着摆摆手:“都滚下来吧,我们去开个会商量一下舰队的事情,这次你们中有一部分人可能没办法参加出海。” . 802、八年7月2日 晴 一共四十五条各类战舰,但水军的将校却有七十二人。僧多肉少不够分,又不可能让这些个精心培养出来的家伙去上那些五六十吨的拖拽小艇,所以这次只能是先让一部分人在这里进行学习,等待后续了。 但谁留下来谁出海,这却是个大问题。 虽然大家都知道那个大黑牛已经确定是要带队的人了,但每条舰都需要一个舰长,所以即便是登不上旗舰,拿到一个舰长也是很不错的事情,这就等于是白捡的功勋。 所以这四十五个名额的争夺那可以说是相当激烈了,哪怕平日里最老好人的那个,现在都能跟人争得个面红耳赤。 最后谁也没办法奈何了谁,于是便一致决定通过比试来决定这四十多个名额的归属权。 他们让宋北云来决定比试内容,而这无异于是一等一的难题,因为这时候可是一点偏瘫都不能有,而且要顾全大局。 “设文武试吧。”宋北云对旁边的参谋说道:“你去科学院搜罗一些低级一些的天文地理常识题,再弄一些偏航海的题目作为进阶。凑出一百道题来。” 参谋果然照做,而科学院那帮人听到有机会折腾这帮老粗,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他们连夜加班加点弄出了一套非常完整的笔试试卷。 宋北云看到这一份试卷时深切感觉到了属于文化人的恶意,上头的内容难么其实不难但却逐渐加深,如果想要拿高分就必须写那些简答题,可是那些简答题即便是宋北云来回答都要费好大的劲更别提那帮子整天就知道对着港口上的女工秀肌肉的莽夫们了。 “就这样吧。”宋北云叹了口气:“这帮读书人,坏啊。” 文试的内容搞定了,武试就简单了许多,通过五大项内容的比试角逐名词,这五大项分别是体能、武艺、战斗知识、枪法和炮击学。 这些玩意本来就是他们日常作训的内容,现在提出来比试也相对比较公平,然后等到角逐完成之后,再统合文化分进行筛选就完事了。 取前四十五名,然后剩下的就蹲在这继续带兵然后学习,如此交替。 很快,这帮家伙就迎来了文化课考试,这一群舞刀弄枪的家伙穿着布衣扎着头发坐在小桌前,看着面前的白纸黑字,那叫一个抓耳挠腮。 “嘿……老刘,我看看你的。” 一名将领对旁边的人小声招呼了一声,可他还没有其他动作呢,科学院来的监考就来到他的面前敲了敲他的桌子。 “嘿,小兔崽子,敢在我……”他刚想发作,但旁边的老刘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他扭头一看,正发现窗口站着巡考官宋北云。 “唔……” 老实下来的他继续写起了卷子,但表情看上去当真是痛不欲生。 等到时间到了之后,卷子这么一收,那些将军一个个或趴着或仰头靠着,面若死灰。 这绝对是一次自信心的重挫封盘,那张试卷上的题目现在想来仍然面目可憎,他们能识字已经是很大进步了,现在却要干这种事,简直是冤孽。 而参与阅卷的宋北云的表情并不比他们好多少,因为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这帮糙汉子内心居然会是如此丰富多彩。那些跟问题丝毫不沾边的答案,让宋北云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类的想象力。 想要在这一群菜批之中选拔精英,真的是太难了。宋北云不免长叹一声,高级将领尚且如此,下级士兵的素质那是真的堪忧…… 但没招,时代就这样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靠社会整体的发展进步了。 看了几十张让人无语的卷子,宋北云摘下了眼镜,无奈的对参谋说:“还是准备比武吧。” 比武选定在明日,而得到消息的将校们一个个都高兴的不行,虽然在文化考试上大家都是臭鱼烂虾,但论秀肌肉可是一个顶一个的了不得。 而且这帮家伙嘴上不把门,明天校场比武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港口,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地方这比武无疑便是所有人最好的娱乐了。 “明日去看兵哥比武呀。” 一个身穿蓝色布衣的女工戴着一顶帽子趴在仓库的窗口前,一边等待着里头分拣出她要领的材料,一边对忙碌着赵橙说着:“橙姐,那些阿兵哥可好看了。” 赵橙也是身穿着蓝色布衣,看上去十分朴素,这一片是纺织车间的所在,她因为会写会读而成为了这里的库管,因为见多识广而且年龄在纺织女工里也比较大,所以她现在就是这帮小姑娘们的大姐大。 “那东西有甚的好看。”赵橙将几副手套和一套刀片递给外头的小姑娘:“你要去你便去。” “去嘛去嘛,橙姐姐……”外头的姑娘开始撒娇:“明日刚巧也是休沐,在屋里可没意思了。” “你不去找你那林三哥了?” “他……”小姑娘哼了一声:“一休沐就要去钓鱼,整日钓鱼钓鱼钓鱼,总有一日要一头栽在海里淹死去。” 赵橙笑得咯咯响:“行吧,那我就陪你去好了。” “好啊!橙姐姐,你知道港里开了店么,明日看完阿兵哥的比试,我们便去逛逛呀。” 赵橙轻笑起来:“倒是可以。” 一个区域的自然发展就是这样,度过最开始的建设期之后,后续各项产业都会被迅速填满。宋北云就是成长在工厂家属区里的孩子,他自然是知道的,一个大型工厂的家属区其实就会是一个小社会。 家属区里不光会有各种买卖,甚至还会有自己的医院、学校和火葬场,生老病死一条线什么都不会缺,而因为厂区普遍会比区外的人生活条件更好,所以在还没有完全放开经济的时代,能够在这种地方生活工作,那就可以说是普通人里的人上人了。 如今港口基本成型,基建也只剩下了几处比较难搞的地方,所以自然就会有人考虑在这里赚取价值了,从行商变成固定模式的商店,之后其他见到也会纷纷效仿,于是乎这里不光有饭店还有服装店,甚至还有理发修面和一些糕点店铺。 用手艺来变现通常是最简单而快捷的,甚至于港口也鼓励这样的变现方式,于是很多赋闲在家的家属都想办法将住处改成了可以做生意的地方。 于是这里便开始肉眼可见的繁华了起来。 而依托这里的需求和繁华,周围村落的规模也越来越大,每天都有人加入到其中。港口大工地,外头就是小工地,有时候一夜之间就有十几间甚至几十间屋子同时在打地基。 也就是说一个港口的建设和开发,甚至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海州给调动了起来。 还因为有宋北云坐镇的关系,当地的官府并不敢对这个地方施加任何压力,甚至连问都没敢问上一声。 “大宋投了这么多钱,要是还见不到繁荣,那你我不得以死谢罪?” 下午时,宋北云在办公室里接见了海州的刺史,两人商讨海州和海州港未来关系时,宋北云如是说道。 海州刺史也是呵呵的笑,虽然只是短短半年,但海州地界上的各项数值都在噌噌的涨,原本只是宋辽边境的一个小州,比不上隔壁徐州更没办法跟上头的沂州琅琊郡相比,但自从港口正儿八经的开始之后,它的规格仿佛一下子就高了起来。 而这也是他第三次来拜访宋北云了,只是只有这一次才见到了宋北云。 不过能见到就已经很好了,毕竟只是五品州的刺史,而宋北云那是谁?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清楚的很,这个人都不好用位极人臣来形容,他基本就跟大宋皇帝区别不大,当他是皇帝分身就行了。 “宋大人若是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下官,下官丁当通力配合。” “其实也没什么事,主要是把外头的民众统筹好,莫要起什么冲突就好。”宋北云笑着起身:“走吧,郭大人,既然这是你海州地界,不带你瞧瞧也说不过去。” “多谢宋大人抬爱。”海州刺史连忙起身拱手道:“我正有此意,有劳宋大人了。” 宋北云老早就说过,就他现在这个地位,身边都是好人,不可能再出现坏人了。所以越是这样他越要小心谨慎,而这正是他一直坚持选择节俭朴素的生活方式的原因。 说实话,他是很难被腐蚀的,想要考验他基本不可能。但不好腐蚀又不代表不好被蒙蔽,历史已经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脱离社会太久一定会变得愚蠢,岂不食肉糜不一定是脑子不好用。 这两个人就是现在海州最大的官了,他们出去闲逛都能被称之为巡视,随行的人员可是不少。 “海州港不光是个港口,它集合了许多产业。”宋北云朝厂区方向比划了一圈:“这样对比直接购买成品,可以省下很多时间,而且耗损也会小许多。我打算把这里打造成大宋的工业之城。” 相比较金陵和长安,海州的地理位置在沿海城市里不算最好,但它却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稳定,既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又不算是酷暑严寒,虽然发展农业和工业都不算最好,但它却是两种情况交融之处,发展起来并不需要特别的更改某个偏重。 作为海州最高长官的郭刺史,现在就像个虔诚的学生一样拿着羊皮封面的小本子不断记录着宋北云所说的话,看上去非常专注。 “两位大人,前方便是工人的饭堂了。”旁边的参谋此刻提醒了一声:“两位是否要进去瞧瞧?” 港口的食堂非常大,而且不止一个。毕竟要供应数万人的日常饮食,这里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而且是宋北云最重视的一环。 一行人走入饭堂,虽然还不到开饭的点,但却一直有上夜班的工人在这里吃饭。 他们走到饭菜的窗口,看到盆里的饭菜,宋北云笑道:“现在应该就是中午的剩饭了,我平日也在这里吃的,一般都能有十个菜。后厨有五十几个厨人忙活。” 郭刺史看了一圈,最后甚至也要上了一份,就地品尝了起来。说实话,大锅菜能好吃到哪里去呢,但胜在便宜实惠量大,一个工人一顿饭要上两荤一素不过五文钱,若是全素不过三文,一家三口一日吃到吐也不到四十文,一个月一贯多钱就能吃得舒舒服服。 “郭大人,要不今日就莫要离开了,明日这里军营有比武,倒不如留下来看个热闹。” 郭刺史明日可是有要事的,可宋北云都亲自开口了,难不成他还能说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成?那自然是一口应允了下来,说明日定要瞧瞧这海州港的盛况。 而他们出门时,正巧赶上了第一批下班的工人前来打饭,看到那浩浩荡荡的人群,郭刺史倒是不由自主的感慨了一句:“往日只听闻宋大人乃是治世良臣,如今亲眼一见,却是不知该从何处感慨?” “郭大人何出此言?” 郭刺史干巴巴的笑了起来:“上次我看到如此多的人吃饭,还是那年旱灾时的官府放饭,那些百姓不用棍棒都不得维持秩序,而这里同样是如此多人却能够井井有条。” “郭大人此言差矣。”宋北云背着手带着郭刺史远离了人群,来到后头正在开凿的水渠边说道:“灾民不知慢了是否还有,而工人知道不管自己多落后都会有一口吃的,即便是饭菜光了,还有面条烙饼包子馍馍。郭大人啊,这便是我一直所说的,即便是府库中无钱了,便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下头人吃饱肚子,工钱几个月不发,百姓也便是抱怨一声,可若是断了两天的口粮,那可是会恐慌的。” “多谢宋大人,受教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算不得教,就是提醒一番,将来海州港周遭的工厂、作坊终究是要回归海州,希望郭大人能够好好经营。” “啊?这……” 803、八年7月3日 晴 夏日炎炎,校场之上尽是些精赤着上身的汉子,他们有的在调试弓箭、有的在擦拭刀枪,一个个全神贯注的模样,浑然不知道他们那一身漂亮的腱子肉把外头赶来看热闹的姑娘们看得是口水直流。 东海军本就是精锐军团,配额供给非常充足,这帮人平时没事就是吃饭锻炼、锻炼吃饭,久而久之身上的肌肉自然隆了起来,那一群皮肤油亮发红、体态优美健硕的汉子,别说那帮娘们了,就连男人都看得是个赏心悦目。 “我能摸一下么?” 在场中负责后勤的小姑娘凑到一个正在那热身的校官旁边,不动声色的放下一杯热茶水,然后红着脸小声的嘀咕起来。 “摸啥?”那老粗多少有些不解风情,他下意识捂住自己腰上的手枪:“这玩意可不能给你摸,丢枪可是要吃军法的。” “不是……就是那个……”小姑娘看着也有个十八九岁,应是农家的孩子在这里做工,显然要比城里的姑娘野上许多,但即便如此却也是满脸的羞赧:“那个……” 她的手指指向这校官的胸口,那沾满汗水胸大肌。小校一见,却是豪气干云:“这算个甚,摸吧!” 而就在那姑娘要上手的瞬间,他却喊道:“等一会!” 说罢,他取来手巾擦干净身上的汗水,整得皮肤更加油亮光滑,那小姑娘的脸色愈发通红,但手却仍是慢悠悠的伸了过去。 可就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外头的竹哨声响了起来,那小校二话不说,扔下东西就冲了出去,只将那姑娘晾在当场,场面顿时十分尴尬。 不过这能有什么法子,军中的规矩就是规矩,这勺声一响别说在这摸胸,那便是在跟娘子办事都得提上裤子往哨声所在地方疾驰,晚了吃罚还不算,若是三哨未到,那可是要吃军法的,严重的说不准就直接拉出去毙了。 看着校场上威武雄壮的大兵,郭刺史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如此这般之场景他的确是见所未见,往日看到的那些个丘八不是松松垮垮便是骨瘦如柴,而这样一堆熊一般的汉子站在这,着实威武的很。 “中国人就该他娘的该吃肉吃蛋喝奶,谁说亚洲人出不来肌肉的。”宋北云也是满脸欢喜的自言自语,那场上的雄兵看着就让人欣喜,那肌肉块子练的,简直是帅到没边,身高也明显比其他人要高上一截。 而等到大黑牛出场时,场内外都是惊呼一片。 这厮本身身子就健硕,这些年吃的好了,那体态更是像个金刚一般,差两米的身高比宋北云还要高出差不多一个头来,身上的肌肉更是如铁疙瘩一样隆在那里,他只穿着一条作训裤,上身就这么光着跑了出来,每跑上一步都有一种山摇地动的错觉。 “报数!” 大黑牛一声喊来,场上不论是将军是校尉,全部开始进入了士兵模式,他们洪亮的声音在校场之内激荡,那种杀气四溢的感觉,着实是让人舒服。 场外偷偷摸摸观看的娘们,看到这一幕真的是下意识的尖叫了出来,而听到娘们的尖叫,校场上的家伙更加卖力了。 报数之后,大黑牛扯着那震天的嗓子对着宋北云的方向大喊:“应到七十五,实到七十五。请大帅指示。” 宋北云点了点头:“开始吧。” 上头的旗帜一挥,下头大黑牛立刻得令,转身小跑入列,接着便有令官上前喊话:“第一场开始!” 第一场比试正式拉开帷幕,这一场相比较而言就很简单,是负重十公里的项目。这帮赤膊上阵的家伙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整备,然后开始以急行军模式跑步,主要就是体能方面的测试,这个项目的确是比较枯燥的,但却非常考验选手的能力,因为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负重十公里,弄不好就是要人命的。 而他们的负重可不轻,虽然不需要再身着盔甲,但武器装备、单兵用具和口粮加起来就已经差不多三十公斤了,普通人光是拖着走都费劲而他们还得竞速。 “宋大人……这是否有些过了?” 旁边的郭刺史并不会练兵,只是看到那沉重的包袱和炎炎烈日多少有些不忍,于是便开口询问了一声宋北云。 宋北云倒是知道他只是单纯的门外汉并不知道其中的意义,所以便笑着说道:“郭大人有所不知了,战争可不分季节不分地点,遇到敌袭或者需要长途奔袭时,比这还苦的场合比比皆是。平日作训不流汗,战争爆发就要流血。” “原来是这样,恕下官无知了。” 宋北云摆手道:“术业有专攻,听闻郭大人师从钱王爷门下治学,自然对这军中的糙事情知道的不多。” “宋大人万万不可这般说来,下官也该去多了解了解了,回去让那些个整日靠着树荫睡大觉的昏头兵们好好开开眼。” 宋北云笑了笑却是没说什么话,这个郭刺史其实怎么说呢,他在搞建设方面其实还不错的,海州在他上任的几年里也算是蒸蒸日上。 但人么,怎么可能有完人呢,这郭刺史在军队方面那叫一个一塌糊涂,宋北云请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提醒他一声,地方上军队太强了不好但总归不能太拉胯吧,说句不好听的就下头跑圈的七十多个人,强攻他们海州的州府都用不了三个时辰,可想而知他们的军事化管理到底有多稀碎。 这亏了是这几年宋辽两国关系好,要不然……真没法说他。 第一项跑完,立刻有人送上了盐糖水,而这帮家伙却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在大太阳底下讨论成绩。 他们的确是角逐出了名次,但其实相差真的不大,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相差不过三十秒而已,这在十公里行军之中都只能算是误差,所以他们全是第一梯队的存在。 这第一项分数拉不开,那么后头的可就要精彩了,在经过二十分钟休整之后,第二场比试就要开始了。 武斗,这个可是极具观赏性的内容了,并且是以擂台形式开展。 这帮人平时那叫一个称兄道弟,可一旦上了擂台那也可真的是发疯玩命,而也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打的也十分好看,你来我往的,引得外头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和工人是齐声叫好。 但宋北云此刻却兴趣不在场上,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好下去跟那帮人打成一团了,所以便侧过头小声的与郭刺史闲聊。 而此刻在场外,全部人都在看比武,唯独赵橙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宋北云。 “橙姐姐快看快看,那边好好看!” “嗯。” “橙姐姐?” “嗯。”赵橙站在树荫下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怎么了?” 她的小姐妹来到她身后,顺着她视线的方向一路看过去,却是惊愕了起来:“橙姐姐!” “啊?”赵橙被这一惊一乍给弄回了神,转过头好奇的问道:“嗯?叫我?” “橙姐,你在看哪里啊!”她小姐妹惊呼道:“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赵橙有些不太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怎么了?” “是啊,橙姐姐!那人可是督军宋北云宋大人呢,你看他干什么呀。”小姐妹再次看了一眼宋北云:“那可是个大人物,你看他没用的。倒不如啊,在这些兵哥里头选一个。” 赵橙眼皮轻佻了一下,刚要说话,接着就见一个男子走到了她们两人的面前,这人手上捧着两碗绿豆汤,满脸殷勤的笑道:“两位姐姐,喝绿豆来。” 赵橙的小姐妹背着手饶有兴致的围着他转了两圈笑道:“你这人,整日围着橙姐姐转,从厂里追到这里,你居心不良!”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我恰巧路过。” 看到这个同事拙劣的演技,赵橙只是轻柔一笑便接下了拿碗绿豆,极优雅的道了一声谢,然后还当他的面喝了一口。 而那人非常开心的走了,甚至连碗都没敢要,直接赔人家钱去了。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这可是赵橙啊,是那种最名贵的果树上结出来的果子,而且这果子还熟透了,透着一股软糯的异香。 这样的女人谁会不爱呢,气质高贵、声音甜美、长相无可挑剔,身材还玲珑有致,眼神深邃到让人沉沦。 她在厂里可算是艳名远播,上到各级的长官领导下到普通的工人技术员就没有不知道这么一号人物的。 男人嘛,大多都是下贱的,更何况她对外宣称自己还是个寡妇。想想看,这样一个丰盈水润的寡妇,哪个男人不想来整一下子。 可关键她平日又冷艳的很,对谁仿佛都是若即若离,人家送东西她也收也道谢,但想要进一步却是万万不可能。所以她又被人在背地里称为女妖怪,很多女工是不喜欢她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不过赵橙也不是什么青涩的小姑娘了,她经历过的事情已经比这个世上绝大部分人经历过的还要多上许多,所以反而现在的她要远比普通人淡然了许多许多。 “橙姐,要我说啊,你要是不喜欢这些人,就离他们远一点,不然又有人要在背后说你闲话了。” “我?”赵橙眉头轻轻挑了一下:“我不。” “啊?为何?” 赵橙远远扫了一眼宋北云,从鼻腔深处愤恨的哼了一声出来,然后居然有些凶恶的说道:“我就要让这些男人看得到,摸不着,让他们又开心又痛苦。” “橙姐姐……” 赵橙摇了摇头:“没意思,我们去外头逛逛吧。” “哦……好。” 而就在他们转身的一瞬间,周围爆发出了一阵洪亮的喝彩声,原来是校场里头已经开始角逐那第一名了。 现在站在擂台之上的人,只有两个巨汉,一个是那大黑牛而另外一个则是与他相差不多的壮汉,虽然没他那般高大,但却看上去也很壮实。 两人的角逐一下子就引爆了在场所有人的荷尔蒙,而且他们并没有选择用武器,而是学着草原那帮莽夫一般,用最纯粹的肉体来进行较量。 两个人最开始体能还没太过多消耗时,其实是打得不相伯仲、难分难解的,互相都有精彩的操作,但渐渐的大黑牛逐渐占据了上风,另外一个汉子的体能多少有些支撑不住了,但却仍在奋力反抗,就连宋北云都不自觉的把注意力定格在了那边,连声叫好。 最终,大黑牛还是技高一筹赢下了最后的比赛,不过输的那方倒也很是尽兴,两个人互相说笑着从台上跳了下来,去往旁边的休息区进行休整并准备进行下一项。 还别说,这个比武活动真的是很精彩,因为每个人的技术能力都非常过硬,这让外头的人看得也是非常过瘾,而这样的精神面貌也让许多少年在心中种下了一颗部队的种子。 “精彩,属实精彩。”郭刺史站起身为下头的汉子们叫好,回过味来重新坐下后笑着对宋北云说道:“宋大人,依下官所见,此举若是能成常例却也是极好的。” 宋北云哦了一声:“如何见得?” “在往常,百姓严重之士兵都是那种为了生计无可奈何才投身军旅之人,大多都是比泼皮还泼皮的模样。而今日之校场却让人见到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士兵。莫要说是百姓了,即便是下官也是大开眼界。若是形成常例,例行比试。久而久之,百姓自是可以摆脱那些旧观念,扬我大宋军威。况且也可以由这般的精兵带着那些不思上进者,逐渐完成强军之路。” “哈哈。”宋北云笑了起来:“这等事,需要军改自上而下全面完成之后,如今还早还早啊。郭大人,请看下一场吧。” 比赛还在继续,而这时远在琉求之境,却是有一支大约三千人的船队正在整装待发,正欲乘风前往邻国予以试探,而这些人虽都是穿着海贼之服,但他们却是正儿八经的源赖信私兵。而此番,他们正是要去试探一番大宋的态度。 . 804、八年7月5日 雨 今年的第一场台风来了,而经过两天的选拔也落下帷幕,最终因为成绩实在太过于接近,所以只能把硬性分数线以下的三个人淘汰了出去。 可即便是如此,还剩下七十二个人没办法进行淘汰。不过想想也是,这里每一个人都是精挑细选上来的,能在东海军这种新军里干到将校之职的,要么就是天生当兵的料要么就是北海军的出口转内销。 反正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当然他们仍是没有办法跟北海军比的,因为这帮孙子的文化课都是一塌糊涂。 这两日宋北云府上一直有三五成群的阿兵哥登门,就是想来打探成绩的,他们心心念念着就想要建功立业,谁被刷下来了宋北云心中都不太舒服,所以现在要么就多增加一个舰队,要么就静待时机看看能不能有下一轮。 说实话宋北云不太愿意使用末位淘汰制,因为那样其实本质上是有失公平的,毕竟他已经把要求的水准线画的很高了,基本上都快赶上未来士兵的选拔标准,但人家还是能合格,这就说明他们本身平时就是十分努力的选手。而这要再使用末位淘汰制,真的就不太合适了。 “你们这帮王八羔子。” 跟这帮人在一起,宋北云喷人的水平是噌噌的往上涨,因为不用顾忌身份问题,所以他可以狠狠的骂、很没素质的骂。 “你们看看你们的卷子!王熊,给老子滚过来!” 那个能跟大黑牛一较高下的汉子怂怂的站了起来,宋北云一把将卷子扔在他脸上:“海上遇险之后,你居然要想办法把同伴的尸体用盐腌起来以后吃,你是个人啊?” 王熊低着头拿着卷子,十分委屈的说道:“这是……这是兄弟们之间的约定,若是海上遇难,谁先死谁就给别的兄弟们当口粮,总归要能有一个回来的吧,大帅。” 宋北云一愣,回头看着那帮人:“是这样的么?”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基本就相当于是默认了。而这个答案让宋北云心中其实震荡了一番的,这也……太壮烈了一些。但想想却只能长叹一声,感慨中原大地永不缺慷慨悲歌之士。 绕过这个话题,宋北云继续拍着桌子:“让你们平时多读书多写字,你看看你们这……当初你们也都是北海军的苗子,可现在人家都拉你们多少了?” 下头的人低着头又开始沉默了,毕竟他们自己比谁都清楚,让他们打仗可以,但让他们写字,那就不如去死。 “这次出海,会给你们配备科学院的先生,每条船上都会有一到两个。你们在海上一停留便是几个月,希望借这个机会好好给老子多学点文化!他娘的,一个个的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猪都比你们识字多点。” 要是这话出在哪个书生嘴里,那人八成是活不过今晚的,但这毕竟是宋北云,他骂就骂了,他们自然也不敢有什么违抗的,甚至还有些开心,毕竟多年未见的大帅仍是那个跟他们亲近的大帅。 “对了,这次分数线以下的那三个,起来。” 这时三个将军垂头丧气的站了起来,这种事真的是很丢人的,如果是用名次选拔的话还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是用分数线选拔却还是落选了,那真的是太糟糕了,即便是他们自己也觉得很丢人。 “给你们个机会,解释解释。”宋北云坐在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解释解释为什么连及格线都达不到。”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却都没有出声,最后还是三人中年级最大的那个开口道:“大帅,不合格便是不合格,要怎样处置都随大帅的意思,我们别无怨言。” “你们有怨言也没办法,老老实实在这当一期学员吧,到时会有北海军的人过来给你们当教官。” 要说处罚,他们是不担心的,但一听说是北海军的人,人家那可就不乐意了,毕竟论资排辈北海军是东海军的儿子,哪里有儿子给老子上课的道理。 不光是他们三个,就连其他的将领也都不忿了起来,场面一度哄哄糟糟的。 “吵什么吵什么!”宋北云用力的拍着桌子:“是,你们说的没错。要是论战功、论资历,北海军的确没有你们战功多、资历老,但时代不同了,人家已经开始研究新式战术战法,你们却还抱着几十年前的战法在死啃,这么下去怎么行?我警告你们几个龟儿子,要是真的惹急了老子,老子把你们扔到锅盔山去跟蓝军单挑去。” 一听跟蓝军单挑,他们浑身上下都不是很自在。这蓝军的威名早就传遍四海了,东海军也不是没有设置过战棋推演,但一百次推演就输了一百次,根本就没有胜利的机会。 而每一次锅盔山的演习也都会通过军报向宋辽境内所有的军镇、军队进行通报,至今为止蓝军未尝一败,把什么北海军、什么皮室军打的那叫一个哭爹喊娘。 近乎是逼的人家研发新式的战法、用更阴损的行军排阵,还得加上更先进的武器装备。 “最后给你们个警告,不要给我闹什么事出来,要是被海军的教官跟我告状了,你们都完了。” 东海军这帮家伙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看在宋北云这边乖巧的很,那李云东在旅长面前还听话呢,可一旦背过身去,还真不知道会闹出些什么事来,所以这预防针是必须要打的。 等他安抚好这帮混账东西出来之后,小宋长叹一口气,随便吃了些东西又马不停蹄的去往了下一处地点。 今日也是商会到来的日子,要建设一个功能性齐全并且可以良性发展的城市,就必然少不了商人的踪影,而商人带来的资本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属性,不管它就是洪水猛兽,如果管控得当,它就会变成城市发展的润滑剂,这一点宋北云是深切意识到的。 所以商会的洽谈也在这段时间紧锣密鼓的安排了起来。 等到回到家时,已是深更半夜,不过碧螺还没睡,正在堂前跟一个女人聊着天。宋北云进来都不用看正脸就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厂花赵橙。 “长平公主驾到,有失远迎啊。” 宋北云轻笑着打招呼,而赵橙转过头看向他:“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呢?” 这一句轻飘飘软绵绵的话把宋北云吓一跳,这分明就是家中妻子对晚归丈夫该说的话,怎么看都不像能从赵橙嘴里说出来的样子,而且就赵橙这些年几时候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其中有诈! 宋北云心中的小警报呜呜作响,他往旁边撤了一步,干笑道:“你们聊,我去洗漱了。” “稍等片刻。”赵橙喊住了宋北云,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双布鞋:“我给你带了双鞋来,平日总见你穿那气闷的靴子,这热辣辣的天气得多不舒坦。” 说完她起身走到宋北云面前蹲了下来:“来,抬脚。” “别别别……”宋北云连忙要往后跑:“我肚子疼,赶忙去茅厕了,鞋我收下了,心意我领了。” 但他的脚腕已经被赵橙握住,她还用那种上翻的眼神看向宋北云,这个角度就像是……反正就很勾人。 “赵橙,我警告你。”宋北云快速的一抽腿:“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但你这套在我这不管用!你爱冲谁用冲谁用去!” 说完他就逃似的跑了,而赵橙却毫不在意的起身,看向碧螺轻轻一笑:“他还真是个孩子。” 碧螺也吓了一条,她以前也是很婊的,但现在却深切的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算个东西,面前这位妖尼姑才是婊界的翘楚,一娉一笑、一举一动无不透着滚滚而来的婊气。 “好妹妹,过几日我再来寻你,你一人在这地方也有些孤单了。”赵橙走上前帮碧螺撩了撩头发:“若是觉得孤单了,便来寻姐姐。” 看着赵橙离开的背影,看着她那迎风扶柳,碧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转过头一边往里头走一边喊道:“相公……相公……” “是吧,我就说吓人呢。”宋北云泡在浴桶里,身后碧螺在对他讲述赵橙的恐怖:“她简直就是迷踪拳的高手,你根本捉摸不透她下一步要干什么,喜怒交替都没有规律。你觉得她变好了,她立刻变成一条毒蛇一口给你嗦没了命。可你觉得她是毒蛇,她却百依百顺、温柔甜美。这种女人要命的。” “相公,她总是这般该如何是好啊。” “别说你了,金铃儿都没招。你要知道金铃儿那种妖怪从小都是被赵橙压一头的。”宋北云叹气道:“我除了保持清醒离她远一点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毕竟是福王爷的嘱咐啊。” “王爷也真是……这个女儿也嘱咐给你。” 宋北云叹气道:“王爷也没法子,他也担心赵橙会出事情,软禁也软禁了,逼迫也逼迫了,出家也出家了。总不能让她死吧。” 碧螺哼了一声:“我可要离她远一些。对了,相公告诉你个好消息。” “怎么了?” “今日巧云姐姐来信,说她父母有消息了,她不日便会动身来这边。” “巧云要来?”宋北云笑道:“好啊,我还挺想巧云姐呢。也就是说,她父母现在在海州?” “嗯。” . 805、八年7月15日 雨 新的选拔标准下来了,那就是在为期一个月的短期培训班后,再次进行考核,而这次的考核将会有北海军的教官来完成。 那帮大老粗当然是一百万个不乐意,但总归也是没办法,毕竟宋北云压在这里,他们顶多也就是为难一下教官但却也不好过分为难,到时候谁带头谁可能就上不了舰。 而来这里的给他们上课的人其实也不是什么陌生人,北海军教官孙尚义,原东海军后勤大队队长。现在是北海军的战略参谋员,给他们这帮大老粗上课绰绰有余。 “尚义啊,行了啊。现在都混到给哥哥们上课了。” 东海军中几个老油条在看到是孙尚义时,纷纷调侃了起来,这个人他们都是熟悉的,以前这小子被取了个外号叫白面,一来嘲笑他是个白脸蛋的书生,再一个就是调侃他好欺负,像白面团一样容易揉搓。 “几位大哥,又见面了。”孙尚义扶了一下眼镜,轻笑道:“这次我奉宋大帅之名从长安来到此地,担任诸位将校的教官,还请往后多多关照。” “喔唷,几年不见尚义学会打官腔了。”一个汉子走到尚义身后框住了他的脖子:“当初你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可是哥哥我教你打的枪。” 旁边一阵调笑,而尚义却笑了笑,再次扶了一下眼镜,正色道:“北海新军少将参谋,孙尚义奉命前来担任教官,请诸位注意,集合!” 说完,他拿出竹哨放在口中吹响了起来,这一声哨子让这帮本还在调侃嬉闹的汉子起了条件反射,在他面前站列成队。 孙尚义整理了一下服帽,来到他们面前:“诸位将军,从即日起将开展为期一个月的集训,集训期间你们将不在是将军,而我也会对诸位进行严格要求, 这时宋北云从院墙外缓缓走了进来,笑眯眯的溜了一圈,然后就出去了。 而他走远之后,孙尚义也长出了一口气,笑着对面前的人说:“各位将军,期待我们未来一个月的相处。” 那些将军刚才真的是夹了一屁股白毛汗,要是让宋北云看到他们在那调侃这孙尚义,他们恐怕是免不得一顿臭骂,保不齐还得挨鞭子,看来是尚义眼尖救了他们一把。 这不由得让本来很抵触的他们对孙尚义有了不少好感,而孙尚义在让他们稍息后也继续说道:“这一个月的生活,也许会有某些地方得罪诸位,但还请各位不要挂怀。军营不是打闹嬉笑的地方,任何一处的疏忽都可能导致在战场上失去性命,我要为各位负责也要为大宋负责,所以这些日子我会比较严格,还请见谅。但私下里我仍是由诸位哥哥带出来的新兵蛋子,我们可以喝酒吃肉。” 就这样,将军训导班的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而宋北云也在今日接到了巧云。 “这是红姨让我带来的冬衣。” 巧云大包小包的来到屋中,开始往外掏东西,大部分都是红姨让带的,即便是宋北云啥都不可能会缺。 总归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嘛,在红姨眼里宋北云可不是什么大宋之星,更不是什么夜天子,他始终就是那个整日满山跑的皮猴子,不会照顾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饱穿暖。 所以冬衣棉裤也好、腊肉干笋也罢、她能带的都让巧云给带上了。 “唉……舍不得穿。”宋北云拍了拍那土土的冬衣:“巧云姐这一路累坏了吧,先歇息歇息吧。” “不累,这算什么。”巧云笑道:“我也是大营中出来的人呢,听闻我师兄也在这里,我去瞧瞧去。” “他们封闭训练呢。”宋北云笑着摆手:“还是先去见见你爹娘吧。” 巧云倒是不太在意,她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爹娘还活着的消息,并且有消息说是就在海州而且好像还在港口这周围定居了下来,所以就过来看看。 “你主要是来看我的吧?”宋北云顺手搂住了巧云的腰:“找那些个花里胡哨的借口。” 巧云脸红红的:“俏俏过些日子也想来呢……” “都可以来。”宋北云打了个哈欠:“我去给你做饭,你休息一下。吃了饭咱们洗个澡睡个午觉。” 这话说的,巧云哪里还不知道这睡午觉是几个意思,但她还是红着脸应了一声。 等这个午觉睡起来,已是黄昏。本来就因为来了台风,这里的天气不明朗,所以整个天都是昏暗的,巧云从床上坐起发现已经不见了宋北云的身影。 她穿上衣裳起身寻找,却在大堂看到了宋北云,他面前正单膝跪着几个探子模样的人。 听到身后的动静,宋北云转身与巧云说道:“我已经让人打听清楚了,晚上咱们便出港去见见你父母吧。” 巧云愣了片刻,然后低头应了一声。 探子退下,宋北云就带着巧云和碧螺出了门,三人乘马车便出了港。 许久没出港的宋北云一出去还觉得多少有些新奇,原来这外头的城寨已经有这样的规模了,居然能有数万人的聚集,甚至已经形成了街道和原始商业。 不少港口的工人都会在下了班之后在这里逛上一会儿,吃些小吃,喝点小酒,倒也是形成了一种互补性的繁荣。 给宋北云的感觉就是大学城外头的小巷子里的那种经营模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原来这里这么繁华了。”跳下马车宋北云左顾右盼一番,倒是觉得新奇:“我一直以为这里还是个不毛之地呢。” 碧螺这时接话道:“那是相公你啊整日忙于政务,无暇顾及这里。这里半年前的确还是一片荒芜,后来陆陆续续便是有人来打理,半年过去此地早就繁华了起来。” “真快啊。” 人类果然是适应力极强的生物,只要没有外力破坏的情况下,人类当真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把一个地方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战争啊,真不是好东西。 根据探子指引,宋北云和巧云来到一户人家前,据说这便是巧云的父母。 这户人家已将窗改门,前厅是一个馄饨铺子,往外延伸出了一个雨棚,雨棚下头拜着几张桌子,今日天气不好这里的生意也比较萧条,那老板是个五十上下的小老头,见到有客人到了连忙起身殷勤招待。 “几位客官要吃些什么?小老儿这有馄饨和烧饼,若是客官想吃些家常的小菜也是可以的。” 宋北云看了一眼巧云,然后便坐在了外头:“两碗馄饨一碗面,再来个酸青瓜和一份辛白菜。” “好叻,客官请稍等。” 小老头进去了,宋北云看了巧云一眼:“是他么?” 巧云摇头道:“我不知道……” 就算当年跟宋北云一起刀山火海过来都不曾皱一下眉头的巧云,现在却明显有些害怕了。 “姐姐不怕。”碧螺握住巧云的手笑道:“当初相公帮我找到妹妹,我以为她会不成人样,但结果总比真相来的要好上许多。” 巧云应了一声,然后便等待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里头出来了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正冲着屋里吵嚷:“爹,娘。明日我便去港里寻一份差事去,你们也莫要再催了。” 说完,那小伙子将托盘上的东西放在桌前:“客官请慢用。” 说完,他随眼一瞧巧云,然后立刻愣了片刻。而巧云也正在打量他。 “绝了……” 宋北云凑到碧螺耳边小声说道:“俩人居然有八分相似。” 不是宋北云说胡话,而是这个小子看上去真的就是男版的巧云,长相十分清秀。 估计他现在也是懵的,毕竟在自家店里看到女版的自己,这种感觉……应该是很微妙的。 “怪了。”那小伙子笑着摇了摇头:“邪门,真邪门。” 他继续说道:“几位客官不好意思,我只是见这位大姐有些面熟。” 可不面熟么……你们俩人就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 而巧云也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了宋北云,而宋北云则低头吃了口面后对那小伙子说道:“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三了,客官怎么了?” 宋北云摇头道:“去喊你爹来吧。” 那小伙子摸着脑袋走了回去,不一会儿里头那个小老头便走了出来,他好奇的来到宋北云面前低头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宋北云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巧云,小老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了起来,先是疑惑,然后便是惊恐,惊恐之后就成了愕然,而在愕然完了,他也难以置信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没有说话,只是匆匆跑了回去,不多一会儿便拉了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女人出来,那女人站在巧云面前仔细端详起来,然后竟是捂着嘴哭泣了起来。 他们此刻也不顾宋北云在身边了,拉着巧云便问了起来,而宋北云此刻则拉了拉碧螺的手。 “姐姐,我与相公先去外头逛逛。” 两人结伴出去之后,宋北云靠在巷口笑着对碧螺说:“当初你妹妹与你相见时,你心情如何?” “我哭得死去活来呢。”碧螺捂嘴笑了起来,然后却又是一脸忧伤:“妹妹的命苦,没有遇到相公这般的人。” “你当时可是要杀我的呢。” “哎呀!”碧螺不好意思的拧过了脸:“我错了还不成嘛……反正啊,这辈子我欠相公的是还不清了,下辈子只好做牛做马了。” 宋北云靠在那看在墙上,看着远处的灯火星星点点,喃喃自语道:“你们都能找到家人,我却没办法找咯。” 806、八年7月15日 雨 有些事情被人以为是伤疤的,其实揭开了也就那样了。就像巧云姐这样,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父母卖掉的,这件事成了她心中的一个疙瘩,即便是到了现是仍然如此。 但是今日她找到自己家人之后,在这一描述之下才知当年她并非是被亲生父母所卖,而是当年那兵荒马乱之中尚且年幼的她与亲人在乱阵之中走散,被他人所拾。 至于这到底是不是真相,宋北云认为不重要了,因为有时候知道真相并不一定就是最好的结果,而即便是用谎言来遮盖原本的真相,只要能够得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其实就已经足够了。 世人都道难得糊涂,这不正是那难得糊涂么。 “相公,依我看啊。巧云姐就是被她亲爹妈卖了去的。”碧螺凑在宋北云耳边小声说道:“那般的兵荒马乱,谁会带着一个孩子逃荒的。” 宋北云揉了揉她的脸,笑着指了指远处满脸笑容的巧云:“巧云姐现在高兴不高兴?” “高兴呀。” “那就够啦。”宋北云一边从柜子里取出钞票一边对碧螺说道:“有些事若是深究伤人伤己,主要是伤己。而且即便是知道了真相又不能改变的过去,反倒给未来徒增烦恼。倒不如大梦一场,听之任之。反倒是活得个干净利落、清清爽爽。” 说罢,他拿着钞票走上前,来到巧云面前:“巧云姐,明天去给家里送些钱去,弟弟也该讨媳妇了,父亲母亲也都该养老了。” 巧云转过头一头钻进宋北云怀里,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那夜,巧云格外卖力,宋北云也随她而去,就当被女鬼吸了阳气。 第二日一早,巧云就要出港寻父母去,宋北云自然也跟了过去。 她倒是没有跟父母谈论自家男人的身份,只说他是个徽州的世家子弟。 宋北云倒是很热情的跟巧云的父母和弟弟攀谈了一阵,听闻说弟弟想要在港口找份工,宋北云也二话不说便给安排了进去。 “北云……谢谢。” “你这……” 走出家门之后,巧云眼泪涟涟的看着宋北云,多年的心结终究是解开了,她巧云也不再是没有姓的女子了。虽然芦菜花这个名字并没有比巧云好听,但终究在将来死后的墓碑上是有名有姓的人了。 至于宋北云,他对巧云的父母和弟弟的诸多关照让巧云感动的不行,一向不开后门就连自家儿子都要下地干活的铁面宋北云竟为了自己这个便宜弟弟亲自开口给他开了后门。 这让巧云发自内心的觉得愧疚。 “问题不大。”宋北云笑着牵起巧云的手:“只是巧云姐客气的让我有些不适应。” 巧云应了一声,死死揪住宋北云的衣角,脑袋顶在他的胸口。 大家都已经不能够用熟悉来形容了,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行了,别感慨了。今日这个雨水下的让人烦躁,倒不如回去好好歇着,明日我便让人领着这小舅子去上工了。” “嗯……” 家和万事兴,就是这个道理嘛。让自家娘们舒坦了,她反过来能让你更舒坦。 第二日,宋北云亲自吩咐说让那个小伙子入职,下头的人怎敢怠慢,那可真的是由厂公亲自带他去选岗位。 巧云的弟弟本来还以为这个姐夫只是说能介绍他随便去个什么炼钢厂之类的地方,但却没想到大清早就有人来接他,然后亲自带着他在整个港口转了一圈,什么纺织厂、钢铁厂、水泥厂、造船厂甚至是一般只招女性的被服厂都转了一圈,然后问他想去哪里,想要什么岗位。 这种受宠若惊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会被吓一跳的,不过还好这个便宜小舅子并不是那种很贪心的人,他挑了一份还算轻松但能学到手艺的技术岗便安顿了下来。 而从巧云那得了一大笔钱的父母,馄饨铺子也不开了,本来说是打算要随着巧云一起伺候她生孩子带孩子之类的,但最终还是被巧云拒绝了。 这些事么,宋北云就没有什么必要再去搀和了,他已经把自己该做的能做的都给做了,剩下的便是巧云自己调和了。 “突然没什么事情做了。”宋北云躺在竹床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屋檐外的雨:“港口的事,现在就差等着大船下水形成舰队,然后就要开始新一轮的开拓了。” “相公,此番开拓,为何要那么多人啊。”碧螺一边轻柔的给宋北云采耳一边小声问道:“我见他们出海百人都已经是大船队了。” “绿海开拓和蓝海开拓的本质是不一样的,蓝海开拓大概分两种一种是殖民掠夺一种是贸易经商,但不管哪一种模式,它所到一个地方就会在一个地方建设港口,开拓永久航线。特别是全球贸易方面,航路的开拓会让我中国进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繁华期,而这个红利一直可以吃上几百年。” 碧螺快速的眨巴着眼睛:“那航海是不是很有趣?” “旁人看来应该是有趣的,未知的岛屿、不明的生物、各类财宝香料等等。但真正出海的人却是要经历痛苦的,数个月甚至半年、一年的孤独,入目都是茫茫大海。永不停息的颠簸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惊涛骇浪,稍不留声就会永远葬身大海。”宋北云呢喃着说道:“但富贵险中求嘛,一旦能够才成功登上新的大陆,高产的粮食、化工原料、矿产和黄金都是源源不断的。” 说到这,宋北云长叹一声:“其实换句话说,就是一种变相的掠夺吧,即便是我尽可能的用文明和开化去交换,但资源毕竟是流向了中华。但真的没什么办法,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相比较一群远在天边甚至连语言不通的人,我自然是要让我中国百姓优先吃饱穿暖,只有这样才能将未来极端天气、自然灾害所造成的损害降到最低,先让这一块地方先富裕起来吧,几百年后在让它去带动别的地方共同富裕好了。” 碧螺嗯了一声,她的思维顺着宋北云话飘向了远方,多少也憧憬起了未来的画面。 “相公啊。” “嗯?” “碧螺是生在普通人家的女子,见识过这人间的苦楚,但这些年看来真的好了太多了。”碧螺笑道:“一切大概都是相公的能耐吧。” “我?差太远了。”宋北云摇头道:“我又不是神仙,也没有那个能耐敢教日月换新天。我只是在某些时候不经意的推这个时代一把,即便是没有我,它迟早也是会发展到那个程度的。” “可是如果没有相公,那是不是就不会是我大宋先到那个程度了呢?” “谁知道呢。”宋北云哈哈一笑:“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反正我是局中人,我不知道未来。只有等我死了之后,后人在史书中对我的功过得失来评价才能知道我到底是不是那个创造历史的人。” “相公,历史很长吗?” “很长也很短,泱泱中华至今已是四千年,但你算起来也不过就是四十个百岁老人的首尾相连。从张良李广到赵家太祖,也不过就是二十人罢了。赵相之父生于百年前,如今世间仍有见过他真容之人,而百年前的中华大地却还是五代十国,史书中的名字。所以历史离我们很近又很远的。” 碧螺沉默片刻:“那从相公开始,再往下二十人,会是如何?” “哈哈哈哈哈……”宋北云用力抱了一下碧螺:“天底下能问倒我的人不多,碧螺算是一个。” 按照正常的历史,从范仲淹到杨振宁,中间也不过就隔了十来个人,而这一千年的世界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世界交替变化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宋北云能知道二十人之后的未来会是如何?那自然是不知道的,天底下也没人会知道,只有身在那个时代的人才能知道上个时代的人的希望和理想有没有达成,而每个时代都有人在寻求光明。 传承和交替永远都在同时进行,而未来终究是可期的。 “巧云姐,去给我拿些酒来。”宋北云躺在碧螺的腿上对巧云说道:“今日我想醉上一醉。” 宋北云醉了,但他今天的醉和往日不太一样,因为他今天醉了之后,唱了奇怪的歌,让人毛骨悚然的歌。歌里说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还说要把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但他在唱的时候却是意气风发,双目赤红。 第二天宋北云起床时,看到自己桌子上的红旗,陷入了沉思…… “巧云巧云,巧云姐姐!” 宋北云急忙喊来巧云,指着桌子上的旗帜说:“这啥?” 巧云表情古怪的看着他,然后将他昨天喝醉之后一边唱反歌一边画红旗的事情说给了他听。 “这事可万万不能让人家听了去,若是传了出去,那就是意图谋反呢。”巧云眼里都是担忧:“宋北云谋反,这可是要随了许多人心意的呢。” 宋北云听完抹了把脸,然后将画在纸上的红旗小心翼翼的折叠了起来,放进了抽屉里:“下次我会注意的……现在到底还不是时候。” “相公可是要小心呢,如今你的身份地位,可谓是步步危机。”碧螺这时也走进来说道:“幸亏你一贯不在家中留用那使唤人。” 宋北云笑道:“我昨天有点失态了。” “那可不是失态那么简单的事。”巧云有些责怪的说道:“还是吓人的。” 这件事倒是给宋北云提了个醒,他原本以为自己到了这个时代,心中对那块红布的憧憬已经淡了许多,但现在他终究是知道了,原来有些东西只是被压在了心中,随着年龄的增长它会一直在那里生长,一不小心便是会冒出个头来。 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平静的宋北云,想了很久后终究是提笔开始写起了什么。 而就在半个月后,一封很厚的信落在了赵性的手中,赵性看完了信,同样也是久久不能平静。 特别是信中所说的那句“国家的兴盛和政治的平和是密不可分的,绝对不能让单个专权者出现权利垄断,否则会出现灾难级的历史选择问题。未来所有的方向都应是避免让大宋从一个革命的发源地变成一个披着改革进步外皮的恐怖帝国,避免使之极端化和扭曲化,更要避免极权主义和战争狂热者的诞生”。 在信中,宋北云还举了一个不存在的国家出现过的实际案例,而那个不存在的国家发动的一次又一次的改革都难以避免的出现了灾难性的选择问题,最终导致了两次世界级的战争,而在这两次的战争中不光有数以万万记的百姓遭受了生命和财产上的损失,还导致世界格局完全洗牌,原本数一数二的强国最终沦为了其他国家的附庸。 赵性研究这封信足足用了三天,而在三天之后他紧急召开了一次进步青年的会议,将宋北云的所有担忧和摆在眼前的问题都在会上提了出来。 而这些问题正好成为了拦在他们现在正要执行的步调之前的拦路虎,因为只要无法解决这些问题,将来宋北云的担忧必然会成为现实,自大、盲目和冲动会毁掉大宋辛苦建立的一切根基。 赵性对此并没有什么怀疑,但他也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了,那就是自己也许能够听从这样的建议和意见,那是因为他本就和宋北云知根知底,而且自己因为一路走来的经历问题导致性格本身就没有太多的攻击性,但未来呢? 儿孙那一辈,如果出现了一个狂人,一个占据了宋北云所有担忧的问题的人,那大宋究竟该何去何从? 赵性靠在长椅上,抱着胳膊思索了许久,但他现在却也是一筹莫展,而那些到会的代表也完全无法解答宋北云提出的问题,场面一度变得非常尴尬。 “那我们只能先搁置这个问题了。”一个青年缓慢而沉重的起身道:“维持现状,小幅度改革。依照宋大人的蓝图进行构建。” “但我们现在……已经开始了,又怎么让它停下呢?” 赵性沉思片刻:“不如这样吧,咱们去一趟海州如何?反正也不远。” 807、八年8月4日 晴 今日晴好,大宋最大战舰的建设也接近尾声,最后就是蒙皮和上清漆了,宋北云在这里等待了半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场盛宴。 为了这艘战舰,他早早就开始布置那天的下水仪式,整个港口都被彩旗染成了五彩斑斓,那些旗帜迎着海风猎猎作响,着实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小鱼啊,这艘船一旦下海,它就是大宋的标杆。” 小鱼扶着栏杆往外眺望,只见现在整个海港里都停满了各类船舶,从大到小一字排开。 “大人,不是说只有几十艘船么,为何港口之中有如此之多。” 宋北云哦了一声,展开扇子笑道:“大部分都是拖拽小艇,比如这艘大舰后头就要跟着超过三十艘小艇。你要知道这种大舰很多港口是没办法靠近的,小艇就是用来登陆和转移的。而那些三五千吨的船后头也都会跟上一定量的小艇,这些小艇会和大船串联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那岂不是规模特别大……” “大,非常大。等到他们出港的那一天,保证能让你感动的哭出声音来。” 虽说做不到万舰齐发,但这个舰队的规模绝对会是空前的,而当这次的技术验证完成之后,之后可能会陆续形成一个战列舰队,像那万吨级的大船在经过这一轮的技术积累之后,逐渐会形成一二三代主力舰同场竞技的情况,而当第三代下水时,理论上就会是铁甲舰了。 “宋大人!” 一名当地官员像火烧了屁股一般急匆匆的跑到宋北云的面前,看到他那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宋北云好奇的问道:“什么事让你急成这副样子?” “官家……官家……” 那官员上气不接下气,话没说完却把宋北云给吓了一跳:“赵性驾崩了?” 这句话把那官员的脸都吓绿了,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是这样的,宋大人……” “行了,你把气给喘顺了再说。” 那人听闻此言,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砰砰跳的心脏,然后才开口说道:“官家那头传来讯息,他已带人启程前往海州,五日后便抵达。” 宋北云一愣:“他要来这?” “八百里加急,刚刚抵达。” “这孙子……”宋北云嘟囔了一声,扇子在手心拍得啪啪响:“去,给他回个信,让他别来。” 那官员脸上都是难以置信,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老子说要去哪,他就能去哪,怎么能让他别来呢?到时候你宋北云没事,老子吃上一通挂落,这笔账找谁算? “宋大人……这信,下官不敢回。” 宋北云叹了口气,一甩袖子:“罢了,那人的任性是出了名的,莫说是你了,就是天王老子都拦不住他。他既然要来,那就来罢。” 过了一惊一乍的年纪,宋北云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快速的就平和了下来。 赵性要来并不是什么意外,因为这个皇帝本身就是个意外的集合体,他要不整点意外那才叫意外。 而且他都已经直接传话过来了,那就说明现在他路程都过半了,这么些年了,就赵性那德行,他抬抬屁股宋北云就知道他要放出什么屁来。 即便是现在回信让他别来,他都会对那些劝阻视而不见,然后在未来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突然蹦出来给他宋北云一个大大的惊喜。 “大人,官家要来这里?所为何事啊?” 小鱼的脸上全是疑惑,他虽然跟了赵性很多年,但他却始终觉得赵性是真的不好琢磨,即便是宋北云都比赵性要好琢磨许多。 “何事?他还能有何事,一年多没到处跑,他皮痒。” 宋北云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不愿跟那个狗皇帝过多计较,随便他折腾就是了。 而此刻,果然没出宋北云所料,赵性出发第三天才让八百里加急给宋北云传递消息,六百里的路程,本来四五天也就到了,这路程何止过半,他的车队都已经抵达了海州境内,明日就能抵达海州港了。 说到底,赵性还是担心挨骂,毕竟自己这当皇帝的满世界跑好说不好听,要真被宋北云劈头盖脸骂一顿,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所以使出这么一套迷踪拳,杀宋北云一个措手不及。到时顶多让他生生闷气,犯不着骂人。 更何况自己还给他带了好吃的,还斩了一只鸭子带给他吃吃,他总不能这么不知好歹还要骂人吧。 赵性的小车摇摇晃晃,一路上微风伴随着蝉鸣,到时好不惬意,一想到马上就有人能解决自己的难题,而自己又能混吃等死过一阵子了,赵性感觉这个夏天也没那么难熬了,就是方才在驿站里吃的西瓜有些许蒜味,应是切了蒜的刀又切了瓜。 马儿在奔跑,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海州港外一百里的地方,看看时间尚早,他决定再往前走一点,如果今晚月色很好,他甚至愿意星夜兼程。 到了晚上时,果然不出他预料,今晚夜色很好。赵性也不愿意再做停留了,这最后三十多里的路程他也不想等到明天一早了。 “反正这条路平坦,前头找几个人开路趁着月色赶紧到了。” “官家……”南风面露难色:“您这般不动声色的突然造访,海州港那边如何给您安置啊……官家啊,听微臣一句劝吧。” “听什么听,你以为宋北云是谁啊?我跟你讲,你信不信宋北云现在都已经备好了酒菜等朕了。” 看到赵性如此自信满满,南风是不信的,因为八百里加急上午才到,赵性晚上就到了,就算宋北云再神机妙算也不可能想到一国皇帝会干这种事情。 但到底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南风只好打点人去前方开路。 转过了几个弯后,鼻子中已经嗅到了八月大海所特有的腥咸气味了,而远处也在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光圈,远远看去就像是海上的夜明珠一般。 随着马车继续向前,光圈越来越大,逐渐港口的全貌就被展现在了赵性面前。 “南风南风,你看!那便是海州港了对吧?” 赵性很激动,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在夜晚还能有如此光亮的地方,而被他呼唤的南风也惊愕不已,这地方的亮度……有些让人难以想象,他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油才能让灯亮到这个程度。 马车来到港口之外,他们才真正领略了这座港口的宏伟。 赵性本可以长驱直入,但他却选择了在港城入口处下了车,仰头看向那挂在路边亮得让人眼睛发蒙的灯光,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总是忍不住想要去摸一下。 但他是皇帝啊,皇帝要保持应有的威严,怎么能能伸手摸灯这种蠢事呢? 不过他带来的那些进步青年可就没他那么好的涵养了,他们惊叹一阵后,终究是有人忍不住爬到杆上去摸了灯。 果不其然,他们也都像飞蛾一般被烫得嗷嗷直叫,但每个人都开心的不行,因为他们见到新奇超过了这一生的所见所闻。 赵性一行人像一群乡巴佬进城一般动看看西摸摸,看到周遭的工地上仍有人在那干活,而他们也都被笼罩在这样的光明之中。 “这个好,这个好啊。”赵性侧过头看着正在吹手指头的南风:“怎么?你被被烫了?” 南风哑然失笑,他知道自己不稳重了,但这谁能忍得住啊,天底下又有几个男人能拒绝这样明亮的灯火呢。 他们继续往前走,一群人仍旧是满脸的好奇,但赵性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因为面前就是身穿便服的宋北云。 宋北云站在灯下,身后跟着海州港大小官员和各级厂长,本来恭迎皇帝应是喜气洋洋,但宋北云的脸色相当难看。 “来人来人,把鸭子给朕取来。” 不多一会儿,一个食盒便被赵性提到了手里,他屁颠屁颠的走到宋北云面前:“你看,朕给你带鸭子来吃了。” 宋北云好气又好笑,看着赵性的脸,无奈的摇摇头:“臣,恭迎圣驾。” “别废话了,拿着鸭子。金陵的鸭子,好!” 他一边说一边给宋北云使唤眼神,生怕他在这里就开嘴骂人,看样子还多少有些可怜兮兮的。 罢了罢了……就当这辈子欠他的好了。 宋北云长叹一声,接过鸭子后说:“官家一行旅途劳顿,我已备好了酒菜,请官家移步。” 听完宋北云的话,赵性得意洋洋的回头看了一眼南风,小声道:“瞧见了没有?” 南风大为震惊,他真的没想到宋北云还当真准备好了饭菜,他之前还以为赵性的任性妄为会给宋北云平添麻烦,但现在看来人家居然都准备妥当了。 皇帝吃饭肯定不能在食堂,宋北云只好把礼堂给他收拾了出来,准备了几桌饭菜来款待这一帮家伙。 “今日朕高兴,诸位大家共举一杯。” 周围的人纷纷起身与赵性遥遥举杯,然后将酒水一饮而尽。 “可以,真给朕长脸。”赵性坐下之后,拍了拍宋北云的肩膀:“朕没白疼你。” 宋北云眼睛一翻,赵性连忙摆手:“好了好了,今日高兴,莫说其他了。” . 808、八年8月5日 晴 “原来这是电灯。” 酒足饭饱的赵性来到后院之中,看到蜿蜒小路旁边的灯,在问明宋北云后,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就是电灯。” “你没事往这跑干什么?” “哎呀,你给朕出了个大难题,朕总归要有个台阶下吧,那头我也没招,总不能让他们看出朕的窘迫对吧?” “我也没招,而且我现在真的没时间去折腾这些。” “没时间?还有什么事能比这还重要的?” 宋北云撇了撇嘴:“你先睡,然后明天起来我带你去看看,看看究竟什么事比这个重要。” “喂,你是不是不欢迎朕?” “听真话听假话?” “那你说点好听的骗骗朕。” 宋北云轻哼一声:“臣盼君上如云盼月、如风盼雨、如娇妻盼情郎。” “哇……你就这么不想见朕啊!” 宋北云叉着腰,呼哧带喘好一阵才开口道:“你这个时候就应该在金陵镇场子,你到处跑,金陵万一乱了可如何是好?” “晏殊在呢,而且现在朝廷有没有朕问题都不大,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已经有了完整的政治系统,能够在规则内自行运转了。” 宋北云拿他真的没办法,只是轻轻摇头:“来都来了,我还能说啥?” 赵性一脸笑容的走上前揽住宋北云的肩膀:“大气一点嘛,不就是没告诉你么,朕也不给你增加啥麻烦,就当来看看你不成么。” “成成成,你是皇帝你说的算。”宋北云走着走着便打开了一处铁门,带着赵性走了出去:“前头给你准备个地方住。” 这要是别人给赵性准备什么东西,都会有护卫里三层外三层的检查一番,但宋北云给准备的,赵性自己都不慌更不用护卫去检查,放心跟着去就是了。 “嚯……” 来到给赵性准备的住处,赵性人都愣了,因为这地方显然跟他住过的所有地方都不同。 独门独栋的三层小楼,带着一个不算太大的院子,但也不小。虽不像是苏州园林那样的精巧,但却也是简约大气的很。 里头一样也点着点灯,赵性走进去转了一圈,背着手抿着嘴:“这灯好是好,就是热了一些,那屋里用来孵蛋都行了。” 宋北云拍了拍脑门,然后从旁边拽过来一个东西架在了窗户上,然后它将那东西接通在了电座上,就见那个怪东西开始呼呼的转了起来,屋子里的风立刻流转了起来,将那热烘烘的温度都抽了出去,而周围也有凉风灌入。 赵性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等东西?” “现在呢?” 皇帝陛下感受了一下,躺在了竹摇椅上,长舒了一口气:“舒坦,真是舒坦。你个狗东西是真的会享受日子,你比朕过的还舒坦啊。” 那个一边嗡嗡响一边往外抽风的东西让屋子里温度迅速的降了下来,晚上海上本就是阵阵凉风,现在再这么一抽,舒服的让人不愿意睁开眼睛。 “你先休息。”宋北云背着手站在赵性旁边:“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就是别把手塞到叶片里去,不然手指都给你削掉。” “你看朕傻么?” “我鬼知道你什么时候脑子会抽风。”宋北云指着旁边:“那间屋子有淋浴,左边红色的是开水,直接从锅炉室里过来的水……罢了,来,我教你调。别到时候给你烫猪毛了,这个大夏天感染就得暴毙在这。” 这地方的新奇绝对超过了赵性的想象,风机和水泵都应用在了这里,而赵性这辈子也第一次感受到水管子里居然能有热水往外流。 “厉害厉害。”赵性在那玩了半天,溅射的水把他半个身子都打湿了:“这叫什么?” “自来水。”宋北云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哎呀,你别玩了,到处都是水。” 赵性关上水龙头意犹未尽的回头看了一眼,认真的点点头:“回头宫里给整一个。” “难。”宋北云摇头道:“这玩意主要还是靠电的,这最近不是在测试钢厂锅炉联动么,这才有电可以用。你皇宫里头想折腾这个太难了,等以后普及再说吧。” “哦,好东西你自己都享受了,朕晚上在宫里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哎哟,这不是技术还不过关么。”宋北云挽起袖子:“行了,你等会洗个澡就休息吧,等会我让小鱼住过来给你当个护卫,再安排点人保护你,明早我再过来。” “行,你走吧。” 宋北云走后,赵性又玩了半个钟头的水,一直到小鱼给他拿了换洗衣物过来,他才正儿八经的开始洗澡。 这是赵性人生中第一次站着洗澡,那种淋浴的感觉跟坐在盆子里的感觉完全不同,方便快捷、简单明了。特别是配合他现在的寸头,那更是又轻松又愉快,香皂这么一抹一搓,再水这么一冲,毛巾擦干便完事了。 洗了个澡再回到屋中,那小凤吹的甚至有些冷了,但赵性却浑然不在意,裹着小毯子就躺在了床上,感受着宋狗又一次带来的新体验。 本来他还想干点什么来着,但无奈这一路上的确是有些累了,所以本打算小憩片刻再起来的赵性就这么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大早。 “朕不求你山珍海味,你就给真用荷叶包了十个包子来?你当朕是猪吗?朕就是饿死也不可能会吃你这包子的。” “这是什么馅?真鲜啊!还有没有?再给朕整几个。” 这是第二天一早赵性洗漱完之后说的话,从最初因为不满意宋北云只给他带包子到最后全吃了还不够,这其中也就不过十分钟。 “鲅鱼馅的。” “香!”赵性连连点头:“这个啊,定贡品,每年送个一百斤去宫里。” “过去就臭了。”宋北云摇头道:“别指望了,什么时候出冷链什么时候再考虑吧。” “冷链是个甚?岭南的荔枝都行,为何这区区包子不成?” “这玩意真不好运输,就算用冰镇着都不行,回去再加热里头就是一泡水,除非冷冻。”宋北云将一杯豆浆递给赵性:“吃饱了没?” “八分吧。” “走,我带你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比你闹革命还重要。” 说话间宋北云突然发现赵性的头发…… “你剪短发!!!”宋北云突然喊了起来,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血压飙升:“你……” “嘿,才发现?你不够关心朕啊。”赵性摸了一把自己的寸头:“你们这些落后的,哪里知道这短发的便利,又清爽又凉快。” “你……”宋北云咬牙切齿的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中国忠孝文化几千年了,你不要动它啊!这没有必要的!你是改进者不是颠覆者!” “移风易俗你得潜移默化,不是让你直接掀桌子啊!赵性啊赵性!你真的……” 赵性快速的眨巴着眼睛,走上前搂住宋北云的肩膀:“哎哟,兄弟不要这般激动嘛。” 宋北云抖落掉他的手:“你是恨没人造反啊!” “只要你不造反,天下都反了,那又能怎样?” 那种无力感让宋北云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满肚子的暴怒却不知该怎么说,因为事都到了这一步…… “行了,朕知道你的意思。朕自然是考虑清楚的,愚忠愚孝要不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假,但这一丝一缕又怎么能说是不忠不孝呢?朕要的是明志懂礼守法而不是这一脸的胡子一脑袋的油头。” “你有你的理由,我不跟你争。以后出了问题,你别让我给你擦屁股。” “不让你让谁呢,朕一开始就说了吧?大宋有你一份,未来中国有你一份。” “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你再跟老子犟,老子下诏传位了啊。”赵性也毛了,撸起袖子拍着桌子:“你且试试,你看看老子敢不敢下诏传位你宋北云!” “你赢了。” 宋北云怂了,因为这吊毛是真的敢…… “回头,你也去把头发剪了,晏殊都剪了,你不会这么不给朕面子吧?” “赵性,你不要得寸进尺!” “传位了哦。” 宋北云咬着牙叉着腰:“行!我剪!” 带着一肚子邪火,宋北云把赵性带到了船坞之中,一开始赵性还嘟嘟囔囔说改革的事就该宋北云回去主持大局。可当他来到船坞,看到了那个庞然巨物时,他的嘴就再也没有合拢过。 甲板上明晃晃的巨炮、锃亮的船身和那巨大无匹的身形,让赵性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虽然他不懂,但他真的大受震撼。 赵性不矮,但他站在那艘巨舰旁边却还不如它的船锚大,仰起头看上去居然比十层楼还要高。 “这……这便是……” “大宋。”宋北云坚定的说:“大宋的未来。” 赵性顿时安静了下来,他就像魔怔了一般,坐在台阶上怔怔看着巨舰,仿佛这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宋北云没有打扰他,因为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东西的时候,可能还不如赵性。这东西毕竟对一个男人来说,那可比什么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绝世美女更具有吸引力。 809、八年8月6日 晴 一个男人对于海洋的想象绝大部分时候都起源于一艘船,一艘让他心心念念的船。 没有多少人能够拒绝一艘充满了力量感的大船所带来的吸引力,就像男人不分老幼都喜欢看挖掘机一样,来自于破坏、征服、力量的吸引力,在任何时候都是致命的。 也许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不夸张的说,几乎所有人在看到这艘“周映雪与陈宿风号”之后都会陷入对于征服海洋的幻想之中。 “你可能对大没有具体的概念,但我要告诉你,这艘船能容纳一千多人在上头,并且还能把一个金陵那么大的城市拿犁一遍,你应该就知道它的概念了。” 宋北云坐在赵性旁边给他解释着,赵性似乎听进去了但好像又没听进去,他托着腮坐在那里眼睛始终盯着面前这艘他用想也想象不出的庞然大物。 罢了。 宋北云也不再废话,就坐在旁边静静的等待着赵性回魂,他现在就是被这大家伙摄去了魂魄,等他缓过来了才可能跟他对上话来。 瞪了很久很久,赵性终于长出一口气,终于把散落天际的魂魄给收了回来,他起身后第一句话就是:“我要看它下水!” “看,都可以看。”宋北云倒也没阻拦:“反正也快了,就在这几天。” 之后的几天,赵性比宋北云本云对这艘船还上心,天天天不亮就过来守着,看刷漆都能看上一整天,甚至于如果有谁漏了一块没刷到,他都能站起来骂人,就细致到这个程度。 至于革命的事,他晚上回去之后仍会跟那些进步青年商谈,但却真的再没有因为这件事烦过宋北云,因为他心里清楚的很,他心爱的大船比头顶的头发重要许多。 没过几日,宋北云也陪着赵性剃了个短发,时隔了好多好多年,他终于又一次留了短发,只不过这次他心中多少有些不情愿,甚至单独写了一封信给红姨道歉,而巧云更是在他理发之后抱着他的头哭了一整夜,就连碧螺也整日眼眶红红,仿佛他剃的不是头发而是脑袋一般。 不过这也好理解,仍然是时代的局限性嘛。毕竟这个年代即便是发配的犯人也不会随便给剃头的,所以宋北云理发之后在巧云他们的概念里就已经是个不那么完整的男人了。 “凉爽吧。” 在给赵性送饭时,坐在船坞里的赵性看到宋北云也将头发剃掉之后,满脸笑容的问道:“这我不跟你说笑,真的舒服。” “我都不知道怎么跟红姨交代!”宋北云长叹一声,摸了一把头上的毛:“我这以后要位列三公之人,现在居然成了个短毛贼。” “哈哈哈哈……傻批。” “你怎么他娘的骂人呢?” 赵性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虽然性格差了一点喜欢摔东西,但真的没有脏口,可自从开始跟那天南地北的人凑合在一起后,他是真的越来越没素质了,这个傻批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学来的,但肯定是某个地方的方言。 “莫说你位列三公了,爷是个皇帝不照样剃了?天塌下来也有朕给你顶着,你怕个甚东西。” “呵,到时王爷抽金锏来打你的时候,你别往我这跑。” 赵性沉默了,然后就开始哗哗往嘴里扒拉饭,一个皇帝吃得像是个饿死鬼投胎。 “没想过吧。”宋北云横了他一眼,坐在了旁边叹气道:“到时候你挨揍可别找我。” 赵性仍是不说话也不回答,但显然他是知道自己没想到这一出的,忘记了在长安还有个上打昏君下打佞臣的托孤王爷在那里。 “冲动了。” 许久之后,赵性放下碗,长叹一声:“作孽啊……” “亏了王爷还活着,要有一天王爷不在了,我都不知道谁能管你了。”宋北云无奈的说道:“你到时候真干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我会第一时间跟你割裂的,我要把华夏的果实保留下来。” “不至于吧……”赵性有些忐忑的说道:“朕挺小心的。” “人在得到无限的权力之后必然是会膨胀的,你现在膨胀还有王爷在把控。以后怎么办?当你成了又固执又凶残的大宋皇帝时,谁劝你谁都会死,我都不例外。” “不至于呀……”赵性摇头道:“你想太多了。乖,别想这许多。” 宋北云摇头道:“我信里都给你写明白了,这种事不一定会发生但也不一定不会发生。到时候我第一时间会自立,然后把你儿子抬到皇位上去,一个月之内我可就要打到金陵的。” 赵性挠着脸:“见鬼了不是,天底下还有人会把这种事跟当朝皇帝说的。” “咱们年级都不小了,得学会把丑话放在前头。”宋北云从旁边拿出水壶递给赵性:“我大不了拼个不忠不义也得把这么多年辛苦积累下的成果给保住。我对江山没兴趣,但不代表我能任人糟蹋她。” 赵性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他再次抬头时,眼里却闪烁出智慧的光芒:“你说,龙椅摆在那,会不会有人心中好奇上去坐一坐?” “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宋北云气不打一处来:“能不能别琢磨这种事。” 赵性却没有停止幻想,继续说道:“你说老实话,你想没想过坐龙椅。” “我坐过啊。”宋北云摊开手:“在辽国皇宫里,我不光坐龙椅呢。” “还在龙椅上头弄皇帝……艹,你妈的好带劲啊!”赵性深吸一口气:“怎么样?坐龙椅有趣么?” “你他娘的别给我往坑里带,我对龙椅没兴趣,一点兴趣都没有!” 宋北云一下子就听出了赵性的那点花花肠子,他不就是想变着法的让自己表现出对皇位有兴趣的模样么,然后等哪天他脑袋一抽,一道冷不丁的诏书就下来了。 说实话,宋北云连想都不敢想如果赵性这王八蛋真的把皇位给自己会是怎样的大恐怖,但有一点却很肯定,这人是干的出来的,也许是因为早上睡觉被外头的麻雀吵醒了、也许是因为有天晚上加班到很晚,甚至可能是因为在大殿里被蚊子咬了一口。 反正理由有千千万,就等他头脑一热。 “那你说别的臣子对龙椅有兴趣么,会偷偷坐么?” “会不会我不知道,但古往今来因为好奇抬头看了一眼龙椅被砍了人一只手已经数不过来了。”宋北云摆手道:“别说这个了。” 而就在他们讨论这种无聊问题的时候,外头一人突然匆匆来到此地,他看了宋北云一眼又看了看赵性。 赵性一挥手:“你有事就说啊,这里朕又不拿主意。” “大帅……东海军发来军报,于台州处有大股倭寇进犯。这些倭寇沿海而上,避开我军之阵,不断滋扰当地百姓。” 宋北云看了赵性一眼,然后回答道:“可查明是倭寇还是本地海贼?” “回大帅,经当地百姓描述,这些贼人确为倭寇无疑。” 宋北云抬头看了一眼周映雪与陈宿风号,然后又从船坞看向了港口上数百艘大小军舰,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遇到倭寇你想啥呢?”赵性都在那替他着急:“倭寇犯边了!” “你嚷啥啊。”宋北云转过头来看着赵性:“是倭寇犯边不假,但你得知道他们是动机嘛。” “一倭寇还能有什么动机?干就完了!这么多船呢。” “你知道大海有多大么,干就完了……这么点船在海上不过就是沧海一粟,你随便出动都不一定能遇到他们。” “那你说怎么弄。” “既然是真的倭寇,那么就可能是三个情况。一个是那边的海贼自发组织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掠劫。这个情况我们只需要加派陆上防卫就可以了,让他们无法掠劫,不断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第二个情况就是本地海贼与倭寇勾结,这就相对比较麻烦,他们会不断得到补充,这就需要出动舰队把他们在外海岛屿上的窝点全部扫除,把人全部干掉。第三么,就是日本源氏出动海贼试探大宋底限,寻求政治上的诉求,这种情况我们才需要倾巢而出,以极端手段威慑对方。” “可人家是海贼,要是平安京那边不承认呢?” “我给你讲个故事。”宋北云笑着说道:“有一天,兔子在街上碰上了老狼,老狼伸手就给他一大嘴巴‘让你丫不戴帽子’,兔子回去之后就弄了顶帽子戴,第二天碰上老狼又挨了一大嘴巴‘让你丫戴帽子’。兔子就想啊,老挨揍也不成嘛,就去找老虎告状,老虎将狼喊来说‘你不能总是这样,得机灵一点,你下次再想揍那兔子,你就让他给你洗衣服,他要是用皂角洗你就揍他,问他为什么不用肥皂洗,要是用肥皂洗你也揍他,问他为什么不用皂角洗’。” “所以第二天兔子又挨揍了?” “第二天兔子又遇到了老狼,老狼让他去洗衣服,兔子就问啊‘您是要皂角还是肥皂’,老狼一下子慌了,因为老虎没告诉他这时候怎么办,于是他灵机一动便说‘我不洗衣服了,你去给我找个娘们来’,兔子就问‘您是要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狼一听更急了,仔细打量着兔子,不敢相信他突然这么聪明,可越想越气,扬起手就给兔子一个耳光‘让你丫不戴帽子’。” 宋北云说完,赵性先是沉默一阵,然后拍着手哈哈大笑:“让你丫不戴帽子!好好好,这可是极好的。” 810、八年8月15日 晴 三万里河东入海 周映雪与陈宿风号的入列仪式原定为宋北云来主持,但赵性死活也不肯,非要亲自见证这个大家伙下水不可。 于是乎这一场筹划了两个月之久的入列仪式就变更为赵性来主持。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宋皇帝亲自来海州就是为了这一艘船下水而来,东海军因为此事而士气高昂,现在大伙儿都在等着这艘巨舰下水之后去暴打一顿那些欺负大宋百姓的倭寇了。 而这也不是没有副作用的,那就是宋北云心情值减了五点,即使是赵性当场给宋北云封了一个海军元帅都哄不好的那种。 这日,风和日丽。眼看就要到了处暑之日,海风和煦,海面平静。红旗迎着风四处招展,人群也簇拥在了港口之上,静静等待着这一艘巨舰拉开一个时代的帷幕。 “注水!” 随着一声吆喝,船坞之中的凹槽的千钧挡板被牵引轮缓缓拉开,海水汹涌灌入船坞之中,而巨大的舰船就这样静静的漂浮在了上头,虽然它四周围还束着上百根手腕粗的钢索,但海水却还是让它轻轻晃动了起来。 “开锁!” 随着第一声清脆的钢索断开声传来,上百根粗壮的钢索依次开始解放,而伴随着钢索的解开,礼炮也开始发射了起来,每断开一根钢索就会响起一声炮声。 此刻,最激动的人并非是赵性和宋北云,却是在一旁一直提心吊胆整夜未睡的周映雪与陈宿风二人,他们在看到第三十八根平衡锁断开,但船只仍稳稳的停在水面时,两人抑制不住的相拥而泣,哭声甚至盖过了礼炮的轰鸣。 当所有的平衡锁都断开后,巨舰只剩下一根主锁还在其中牵引,而这根主锁之上覆盖着红布,红布上还挂着一个象征性的大锁。 赵性此刻身穿盛装,就像祭祖一般的花里胡哨。他拿着一柄钥匙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主锁前,深吸一口气后拿出了告天下书递给了旁边的内侍官。 内侍接到这份类似檄文的东西开始大声宣读了起来,等到告天下书宣读完毕,周围的烟花炮仗一下全部点燃了起来,港口上的所有人也进入了亢奋状态,每个人都翘首以盼这最后一下子。 赵性用钥匙打开铜锁,然后立刻被人掩护着快步撤离,接着就见远处巨大的负重水泥块上一个炸药被引爆了起来,直接炸断了这根主锁。 巨舰在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束缚的猛兽,从船坞之中倒退着冲入海中,就在入海的一瞬间,巨大的水花就像是一场海啸一般激荡了起来。 大船在水面上来回摇晃了几下,然后便稳稳的停在了那里,上头也有人爬上了桅杆顶端开始挥舞起旗子。 “一切正常!” 话音刚落,全场沸腾了,不光全体官兵在欢呼,就连港口处观礼的百姓也随着一起欢呼了起来。 接着巨大的必须使用蒸汽锅炉才能带动的船帆缓缓升了起来,大船缓缓从港口驶出,在远处晃了一圈之后再慢慢悠悠的回到了港口之中。 而在它再次返回之后,周围的舰队也都整备完毕,每条主力舰上的旗手都打出了旗语,申请入列。 这一幕把被刷下来的那十几个将军眼馋的都快哭出声音,所有人都幻想着自己是那个站在旗舰上的人,即便不是,站在旁边的主力舰上也是威风凛凛…… 就在这时,突然巨舰上所有的炮舱的挡板都被推开,接着两边的舰炮都被推了出来,一时之间万炮齐鸣,天空的云似乎都被震碎了开来。 港口处也想回应他们一般,双方礼炮你来我往一阵后,突然巨舰上传来一声悠扬的汽笛之声,久久回荡。 至此,入列仪式也便算是接近了尾声,这第一个任务就是肃清沿海的倭寇。 “我想上船。” “着什么急。”宋北云小声道:“昨晚上没睡好啊?” “什么玩意就睡没睡好,我想上船。” “船?什么船?”宋北云仿佛装傻一般:“你说船啊?前些日子不远处的人工湖中投了十余艘鸭子船,你用脚踩就能动,可好玩了。” “我不要踩鸭子船啊!” 说到鸭子船,宋北云也觉得好玩,那个人工湖本来是因为建筑取土时留下的大坑,然后大坑因为海水的地底倒灌而形成了一个内湖。 宋北云索性就把那一带改成了公园,成为了平时官兵百姓休闲放松的地方。 也不知道哪天有个高工为了讨孩子欢心,就弄出了一个用链条驱动的小船,上头还用木板弄出了鸡鸭猪狗这些小动物,后来其他人看了自然也不服输,然后不知不觉就内卷卷出了十几艘,他们甚至都开始在折腾电动版的了。 “那你要干什么?” 赵性指着远处那艘正在往外行驶的巨舰:“我想上那艘船。” “我们还是聊聊鸭子船吧。”宋北云背着手眯着眼盯着远处的千帆舰队:“如何?” “我不要鸭子船啊!” 舰队终究是走了,宋北云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把孩子送出去上大学的老父亲一般。 但他也知道舰队的使命就是如此,不管是在大海遨游还是葬身海底,那就是一艘船的使命。 而此时此刻,倭寇的舰队却是过了杭州湾,已经快要抵达楚州了,他们并没有袭击杭州湾,因为那地方是重镇,就光是海防炮的一轮齐射就能把他们打成碎渣。 他们不傻,他们要的就是逼迫南京与平安京进行和谈,根本不需要以命相抵。 所以对这支舰队的指挥官来说,这次的任务是非常的简单而轻松。 他们一边享受在上一个海边小镇掠劫来的食物,一边在畅想着该在什么地方登陆,反正再往北方大宋并没有成型的港口也不用害怕东海军的围剿,所以一过杭州湾就可以算是高枕无忧了。 “记住,抢钱抢吃的,不要杀人。”指挥官对手底下的人说道:“不要过度激怒宋国。” “可是有什么区别呢?大人。” 他们说话时仍使用的是汉语,毕竟这些人在日本可都是高贵的上等人,只有上等人才配说汉话。 “一旦杀了人,我们都会死。”指挥官是个极聪明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带着日本国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舰队出海:“宋国会与我们不死不休,单纯掠劫是不会惊动陆军的,而他们的海军追不上我们的快艇。但要是惊动了他们的陆军,他们会在下个港口用炮轰我们。” “大人,我们快到了。” 其中一个大副走上前递过从宋国买来的望远镜,看到远处出现的陆地,再从他们的海图上确定好了位置后可以确信远处的陆地就是他们即将抵达的目的地——楚州。 “很好!” 他放下望远镜站起身:“准备靠岸!” 此番行动,他们将沿着海岸线一路前行,在抵达海州之后再绕山东回到日本。 这样源大人就可以以清倭之名与大宋谈判了,至少不会再让藤原家的人在宗主国那里嚼舌头,甚至说不准可以完全替代藤原家在宋国的地位。 “全速前进!” 而此时此刻,从海州下来的大宋第一舰队已经进入了平稳期,随船的工程师和科研人员已经开始第一天的数据采集了。 今日天气很好,海上的风让船帆鼓鼓的,船速也正常。因为船体巨大而且沉重,所以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颠簸,再加上各项新技术的应用,在这样平稳的海面中几乎是感觉不到晃动的。 而船上的士兵也开始例行训练,大黑牛作为旗舰的船长,很认真负责的在执行着训练计划。 “他娘的倭寇。”大黑牛站在船头看着前方的碧波无垠,转头对大副说道:“只要看超过一百人的船队,直接旗语让他们停下接受检查,不接受的所有船都给我挂牛旗,撞他娘的。” 什么叫仗着体重欺负人,这就是仗着体重欺负人。在这艘巨舰之上,船头部分几乎全都是金属打造,还附加了撞角和支撑架,所以船头显得格外锋利,一般的船只只要被它撞上那都不是沉没了,而是有很大的可能会被一分为二。 “将军,大帅说了……让你省着点用。” “大帅又不在,你怕个狗鸡儿篮子。”大黑牛啐了一口:“撞!撞就完事了。” 不管是大宋的舰队还是日本国的舰队,此刻谁也想不到自己将会在这平静的大海上遇到什么。 特别是日本国的舰队,他们曾经是海船技术的翘楚,根本没有把其他任何国家的造船技术放在眼里。更别提像大宋第一舰队这种规模的千帆舰队了,就连三千吨以上的船他们是见都没有见到过。 当然,他们也听说大宋可能有,但看不到不就当吹牛了呗,毕竟在日本国内他们为了哄源大人开心还说日本不远之日就会有万吨巨舰呢。 “大人,有朝一日我们国家要是有了万吨巨舰,会不会就不用看宋国的脸色了?”倭寇的船上有一个在大宋学习过数学、度量的读书人看着大海不无感慨的说:“我真的不想这样畏畏缩缩了,我想与宋国光明正大的打上一回!让他们屈服在我们的脚下。” 811、八年8月20日 晴 舰队出海已满五天,舰上所有官兵都已经完成了从新鲜刺激到适应平淡的转变,原本充满期待的海洋冒险也变成了平淡无奇的日常作训。 海还是那片海,一望无际,碧波无垠。偶尔见到几艘捕鱼的小船,还得早早让小艇上前告知他们赶紧躲避,毕竟就周映雪与陈宿风号的吨位,即便是从那些小船身边驶过,掀起了波涛都能让船上的渔民葬身鱼腹。 现在各大主力舰上的情绪也都开始趋于平复,而安置在各主力舰上的科研人员也开始肩负起了老师的使命,在教穿上的军官和士兵各种文化知识和航海知识。 别看这帮都是粗人,但大宋整体的文化氛围已经起来了,从上到下的人在知识面前都显得卑微而向往,所以一艘船上除了舰长之外,最受人尊敬的就是这帮跟随一起出海的科研人员和工程师了。 而即便是舰长见到他们也都是先生长先生短的叫着,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恭敬,这帮人虽粗可不傻,毕竟回去之后还是要考试的,人家在学习自己要是不学习的话,下一轮可就是要被淘汰掉的。 大家平时好兄弟好说话,但轮到上舰这种话题的时候可都是往死里拼搏的,别说是掉块肉了,就连读书写字都不在话下。 这日,快艇照常在主力舰队外围四十公里左右的位置处游弋,这些小艇的速度可比主力舰快上太多了,上头大多是配备了一台验证用的蒸汽轮机,即便是没有风的时候光靠蒸汽轮机也能让它们游得起飞,不过也正因为携带了这样一台笨重的轮机,所以他们上头几乎没有办法安装炮台和携带货物,于是侦查和示警就成了这些小艇的主要使命。 “先生啊,我们这些宝贝小艇要是上头装了速炮,那该多厉害啊。狼多了都能咬死老虎,可现在装个轮机,不划算啊。”大黑牛站在船头,苦着脸对舰上的工程师大佬说道:“您回去之后能跟大帅说说么,咱们不要这轮机,换上大炮怎样?” 大黑牛难得说话客气,但对这位绝对是从头到尾都客气的很,因为这位先生不是别人,正是当代墨家的三大领袖之一,卫伍。也是最早开始将自己的技术和科学融合进行学术改革的大佬之一,就算是宋北云见到他也是一脸客气,不敢呼来喝去。 “你啊你啊。”卫先生用扇子敲了敲大黑牛的头:“学以致用所谓技,变化多端所谓术,技术之从诞生至发展,都需反复论证,你今日换了炮,何日再来验证这轮机?若是久久不得论证,未来又如何可期?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将来铁甲舰之储备,你难道不想早早的乘上铁甲舰?” 提到铁甲舰,大黑牛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在岸上时大部分时候都充当宋北云的亲卫,所以对于铁甲舰是有耳闻的,而宋北云跟那些技术大佬讨论的时候,得出了铁甲舰的三个标准,第一便是无风驱动日夜行进一个时辰最少能跑出八十里到一百里。第二便是着弹不沉,即便是用现在的主炮轰击舰艇,十弹以内轻伤、三十弹以内不沉。第三便是在跟随有补给船的情况下可在海上续航一百天以上。 这便是宋北云对未来舰艇的技术标准要求,而这样的标准在现在看来就是天书奇谈,但让人意外的是连自己这个大老粗都觉得不可能的事,但那些技术大佬们却一口应允了下来。 所以他一听这些小艇是为了以后铁甲舰而准备的,当场就闭了嘴。 舰队仍在航行,缓慢而有序的进行着各项任务,有作训演练、有科学观察、有数据采集等等等等,它的作用远不只是打仗,要么怎么宋北云说这艘船上承载着中华民族的未来呢,因为科学永无止境,探索也是永无止境。 而就在这日下午,前方小艇突然返回并打出旗语说前方七十公里处发现身份不明舰队,是否需要抵近侦查。 大黑牛得到消息之后,整个人就跟海盗一样兴奋了起来,他支棱起身子从船舱中走出去,吩咐桅杆上的旗手道:“发信号,舰队分散,左右八十度包夹,轻舰、小艇率先前进,如果对方不配合调查,不需要任何理由,直接展开进攻。” 旗手快速的将他的话译成旗语,舰队也开始向两边航行,主力舰周围顿时只剩下了几艘护卫舰,而所有的轻快舰和小艇都笔直的朝发现不明舰队的地方前进。 大黑牛用望远镜看着海面上的情况,嘴里还嘟囔着:“他娘的,可别不是倭寇,老子这些日子嘴里都淡出了个鸟来,要是倭寇看老子不好好折磨折磨这帮狗娘养的婊子。” 而与此同时,对方舰队也发现了正快速驶向他们的轻快舰和小艇,他们的指挥官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那是什么船,这么快!” 旁边那个日本的技术员接过望远镜看了过去,看了一阵之后果断也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对方的舰队抵近速度实在太快了,这比自己的蚱蜢舰队还要更加迅速。那个轻快舰还好解释,但那旁边伴随的小艇可就有些离谱了。 “不对啊……”日本的技术员嘴里嘟囔着说道:“那个小艇连风帆都没有,怎么可以如此之快。” 不过他们现在也顾不上许多了,面对前来的小型舰队,他们也不是傻子,这明摆着就不是渔民,而如果是大宋的军舰,遇到了总不能挨揍吧。 至于跑……疯了差不多,就他们那个速度,这边舰队弯还没转过来呢,那头已经抵近了,到时候被大宋的火炮来一发,那是他们能吃得消的? 日本方的舰队在得到指令之后也掰开了阵仗,而此刻海上本还是晴空万里却突然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能见度降到了十五公里左右。 大宋轻快舰在抵达安全范围之外后便收起了风帆,开始对前方的不明舰队开始发送讯号,先是一发信号弹上天,接着便是橙色警告旗帜开始挥舞,示意对方停船接受检查。 可日本舰队当然不傻,他们对警告旗语视而不见,反倒加速冲向了轻快舰,打算来个先下手为强。 看到对方行为的轻快舰很快换上了红色旗,而这也是战斗旗帜,当挂上这面旗之后,一共九艘轻快舰同时发射出红色的信号弹。 信号弹在天空中停留很久,即便是白天也非常耀眼,而在发射完之后,所有的小艇和轻快舰立刻左满舵掉头就跑。 收掉风帆,三艘小艇拖拽着一艘轻快舰,几乎是转瞬之间它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对此日本舰队方面还是一头雾水,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对面的舰队在弄什么,只是单纯的以为他们见到实力悬殊之后而放弃对阵,掉头逃跑。 “船长,我们还要去海州吗?” “他们只有这几艘小船,我们可是有三千人,为什么不去。” 于是他立刻发布命令,满速向前追逐宋国船只,毕竟那样快速的舰艇还真的是让人喜欢。 很快,日本舰队便开始全速朝轻快艇消失的方向追逐了起来,可追着追着……他们却发现不对劲了,因为突然之间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宋国大船,那些三五千吨的大舰在海面上隔着很远就能看见。 当意识自己进入了包围圈之后,这日本舰队的头儿到底也是个经验丰富的人,他立刻就命令所有船只分散行进,以自己体量小速度快的优势来躲避舰队的围猎。 可终究他们是低估了大宋的技术能力,当他们开始以常见的分散战术躲避时,之前跑掉的小艇和轻快舰再一次的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原本只有三十艘的小艇现在突然数量激增到了五十余艘,而轻快舰也增加到了十五艘,仍然保持着三比一的比例正以快到恐怖的速度朝他们飞驰而来。 那些小艇在水面上的划出一道优美的痕迹,然后就像是猎人带的猎犬一般一拥而上,将原本已经脱离日本舰队的船只又重新驱赶了回去。 小艇上虽然没有携带重炮,但上头的人却是有枪的,不光有枪还是机枪。 后头的水仓一边抽水小艇一边射击,打得那些日本的舰船木屑横飞。 但他们似乎并不恋战,一轮扫射之后就抽身离去,接着便是轻快艇横在海面上,上头的六门炮会胡乱的朝日本舰队这边齐射一轮,但它们的准头并不怎么样,几乎没有集中任何船只,只是把仍试图离开的船给重新逼了回去。 而趁着小艇和轻快舰围猎日本方面的舰队时,那些主力舰已经慢慢逼近了,从各个方向死死咬住了这支只有弓箭的作为远程武器的日本舰队。 “娘的,给你橙旗你不要,非要爹给你挂红旗。”一艘轻快舰上的船长往海中啐了一口:“老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大人打小孩。” 812、八年8月20日 晴 下五洋捉鳖 牧羊战术是东海军里典型的大人欺负小孩战术,就是利用代差打的对面根本没有还手机会,而且海上炮击不是命中率差么,就将他们赶到一起,蒙着眼睛都能打中,然后再报正常的命中率,省下来的炮弹钱请兄弟们吃一顿好的。 这虽然有点擦边球的意思,但其实即便是有监军在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用宋北云的话来说,能他娘的为了一顿香肉发明一个战术,那多少也不亏了。 被聚拢包围在一个圈里的日本舰队现在害怕极了,因为他们谁也没想到本来以为是他们大人欺负小孩,但却没想到遇到了这样庞大规模的主力舰队…… 大宋的主力舰队啊,他们纵横四海多年,见过最强的舰队便是大宋的舰队,而现在他们似乎又添置了许多新型号的船只,就比如那个疯狗一般的小艇和极灵活的身材极好的轻快艇。 当然,那就更别提那些三千吨、五千吨的巨无霸了。 “怎么办?”日本舰队现在陷入了全面的恐慌,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了头绪,外头有一圈猎犬,远处的猎人正提着枪慢慢走来。 他们第一次感觉自己在海上变成了被人捕猎的鹿,动弹不得也无处可去。 “等他们靠近,我们就夺船!跟他们拼了!” “等等……”那个相对一直保持冷静的读书人却突然开口说道:“诸君,你们发现没有,他们这个舰队没有旗舰……大宋的舰队是有旗舰的。” 他们甚至自己都没有发现,对于宋的称呼已经从最开始的宋国变成了大宋。 “给他们喊话,说让他们该吃吃点该喝喝点。”一艘轻快舰的船长对附属小艇上的人说道:“你们这就去,小心一些。” 小艇得令,立刻开足了马力来到了日本舰队的面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边用机枪瞄准他们一边喊道:“我方指挥官让我来给你们这些倭寇喊个话,他说,让你们该吃就吃一点,该喝就喝一点。” 而上头的人此刻已经举起了白旗,示意投降。但小艇上的人连看都没看上一眼,掉头就走了。 “他们不接受投降……” 看到这一幕,日本舰队里的不少人都绝望了,因为大宋甚至都不给他们拼死一搏的机会…… 而就在所有主力舰围拢他们之后,在海上几乎是形成了一个圈将他们围在了圈中心,任凭他们怎么呼喊、怎么晃动白旗都无济于事。 直到突然之间,海面上一声高亢嘹亮的汽笛声传来,呜呜的声音如同海怪的低鸣。 前方几艘三千吨的主力舰缓缓前进,似乎要为什么让开一条道路,而就在一刻钟之后,一艘巨大无比的舰艇从薄雾中冲了出来。 那巨大的船身和更加恐怖的船帆,让那些本来在日本舰队眼里是不可战胜的巨无霸的三千吨帆船瞬间变成了小孩子的玩具。 这艘船平静的驶过海面,看似轻柔缓慢,但它的桅杆上赫然挂着一面熊旗,而它的路径也直奔着日本舰队而来。 谁会想坐以待毙呢,但日本舰队现在即便是想要逃跑也来不及了,他们极可能的离开那艘巨舰的路径。 “记。”大黑牛转头对负责记录的士兵说:“今日老子算是为历年来遭倭寇的百姓报仇雪恨了……” “不对不对。”旁边的一个技术大佬咳嗽一声:“你这样到时候不好交涉。” “那该如何?” “吾辈从军卫国,早置生死于度外,今日之事,有死而已!倭舰专横,欺我国人、辱我国格,吾等今日不敌,愿殉沉倭舰,盼国警醒、盼国人警醒!从今日起,我中国之恨,恨无绝期。” 大黑牛看着还有不到三公里的仓皇乱窜的地方舰队,又看了看说这话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这么大。”大黑牛比划了一下两条胳膊的长度,然后又指了指对方的船,比划出个小拇指:“他们,这点。至于嘛……” “写!” “行吧,先生说啥就是啥,到时候大帅怪罪你可要帮我顶着。” “让你写就写,这么多话。” “你们这些文人,真坏。” 旁边的记录员把话记下之后,周映雪与陈宿风号风帆全开,全速前进。 而那被他称之为专横的倭舰,避让不及的便直接就被碾了过去,化作万千碎块伴随着巨舰扬起的漩口而沉入海底。 至于那些闪避开了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要是在没离开三十米之内的,全都被吸到了巨舰的身上生生撞了个粉碎,而远一些的也会被强大的波涛整得上下起伏。 巨舰驶过之处,一片狼藉。但日本舰队却损失并不多,他们仍是想跑,但只要离开那个围猎范围就会吃一轮主力舰的炮火打击,再次将他们按回到那个圈里。 而等他们不得已再次回去时,一扭头却发现那山一般的巨舰再一次的掉头回来了…… 从他们的视角看过去,自己的船还不如人家吃水线高,那宋国的巨舰就像是踩蚂蚁的顽童一般在戏耍着日本国的舰队,屠戮着这些毫无还手余地的渺小众生。 “回头回头,右满舵!给老子再碾一次。”大黑牛看着远处的主力舰和身侧海面上的各种残骸:“我得跟大帅提个要求,以后每有一艘船下海,就得宰几个倭寇祭船。他娘的,真过瘾。” “黑牛啊,差不多便行了。别过了,上天有好生之德。” 旁边一个平日与大黑牛玩得还好的技术员劝了一句,但大黑牛却眼睛一瞪:“你他娘的知道你娘那一条毛,这些年年年闹倭寇,早些时候东海边上十室九空,甭管是谁干的,这笔糊涂账都得算在这帮混账的头上,你要再敢劝老子什么好生之德,老子把你绑到那撞角上去。” 那技术员立刻不做声了,旁边的几个大佬也是推了推他,示意他不要再出声来。 而大黑牛越说越残暴,他不光撞,还会在经过之后命人朝海面上扔燃烧弹。 那些本只是落水却没有死的人,顿时就遭受了灭顶之灾,那些来不及躲闪的日本舰队船只也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大宋的旗舰不怕火,他们的外壳本来就做了防火处理,而且还有一层金属蒙皮,区区燃烧弹对他们来说就跟玩一样,但那些小艇可就熬不住了,上头的人更熬不住,大海上面竟是化作了一团火焰,而这火焰里传来的却是凄厉哭嚎之声,一时之间竟如同地狱。 “行了,不跟他们玩了。”大黑牛见天色不早了,于是便手一扬:“留下一艘船,把人给我带上来。其他的都弄沉了吧。” 命令发布的瞬间,小艇一拥而上,就像猎犬一般将残余的日本舰队撕扯得血肉模糊,唯独留下了其中最大的一艘,一看就是他们旗舰的船只。 水兵登船二话不说,只要手上还拿着武器的就是一发子弹过去,他们一边大喊缴枪不杀一边在那疯狂扣动扳机,就像泄愤一般。 最后所剩不多的几个倭寇被压到了大黑牛面前,其中就有这支舰队的指挥官和那个负责技术的读书人。 “你如此残暴!也配当大宋的人?”那书生被捆了个结实,跪在大黑牛的面前:“我要去长安,在宋大人面前告你一状!” “哟,你还知道宋大人呢。”大黑牛翘着二郎腿戏谑的笑着:“长安来的?” “我是长安外事大学毕业的!我是宋大人的门生!” “那你更该死了。”大黑牛吹了声口哨:“你要告老子,可以啊,老子让你见宋大人好了。我看你怎么死。” 说完,大黑牛哼了一声:“来人,把他嘴给我堵上,我不想听见这狗叫。” 说罢,他转头看向那个指挥官,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提起脚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从他的腰间抽出佩刀:“原来还是个武士,看来大帅猜的没错。你们压根就不是倭寇,而是那个劳什子源什么玩意的走狗嘛。” “行了。”大黑牛啐了他们一口之后:“既然你们喜欢来滋扰我大宋百姓,那我让你见识见识大宋的手段。” 他说着侧过头问旁边那个被他骂了一通的技术员:“小林,你们读书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是要绑我到船头么,现在又问我了?”技术员气咻咻的说:“投桃以报李,以怨直报怨。” “对对对,投桃以报李,以怨直报怨。”大黑牛一拍大腿:“还是你们文化人说话好听。” 被捆着的倭寇还没有说话,嘴就已经被堵了起来,接着大黑牛找来海图然后根据北斗七星确定了方位,接着在技术员的帮助下测出了去日本国的方向和角度。 “走吧,咱直接去炮轰一下平安京?” “走呗。”技术员小林撇了撇嘴:“你也不通报一声宋大人?” “通报个啥嘛,他本……”大黑牛说到这手一挥:“行了,天塌下来我担待着,老子千帆舰队炮轰个平安京罢了。” 813、八年8月24日 晴 一日苦熬,宋北云心中多少也是担忧起了舰队的下落,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葬身鱼腹。 不过刚过了午时三刻就有军报抵达了,军报上说大宋第一舰队在行进途中遇到倭寇舰队,陷入苦战后全歼敌人三千三百五十人并俘虏敌人指挥官与旗舰。 “他们有个屁旗舰。” 宋北云将官报放到一边,上头说什么陷入苦战,什么以身殉舰,作为老油条的他一眼就看出这是在放狗屁。因为理论上这个时代所有的舰船捆在一块都不可能是大宋旗舰的对手,那已经不是说存在着几个代差的问题而是足足有七百年的差距,可以说是铁甲舰之前最先进的船只了。 七百年呢,他们用命来填都填不满,还陷入苦战还视死如归撞击敌舰,胡说八道! “去吧。”宋北云把军报转交给参谋:“把这份军报通告全军,东海新军集体一等功。” 参谋低头阅读了一番后苦笑着抬起头道:“大人,这是否有点过份了?若是倭寇的小船能将咱们逼到这个份上,那他们得有多强?” 宋北云轻笑一声:“发就是了,不光要发还要大肆宣传,就说日本海军的造船技术天下无双,此番东海海战若不是大宋偷袭,根本没有任何赢面。” “宋大人……为何不说大获全胜?下官不明啊。” 宋北云快速的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你怎么当上参谋的?” “考……考上来的。” 宋北云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头:“你啊你啊你啊,死读书死脑筋!东海军,未来将会有五军、七舰队,全员近十五万人。这十五万人就是十五万张嘴,吃喝拉撒都得看着我,你要写他们强无敌了,未来你还怎么骗朝廷钱?户部那些个抠墙缝的外行,一听你无敌了,怎么还可能批军费?反正都无敌了,还要军费干啥,对吧。那你下一代舰艇的研发怎么办?日常训练怎么办?损耗怎么办?还有你们这帮混账的吃喝拉撒怎么办?海军只要开动了就是个烧钱的大窟窿,停不下来的。除非东海舰队能自力更生、自负盈亏。” “大人言之有理……” 而此刻坐在旁边摆弄望远镜和新式指南针的赵性却抬着头张着嘴满脸惊愕的看着宋北云。 他是万万没想到啊,宋狗真的会当着自己的面在跟人讨论骗朝廷钱的话题,这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儿啊。 还有那个参谋……他也瞎了么,还是不认识自己这个皇帝?宋北云也就罢了,这人怎么也这么不开眼?难不成这东海军是个傻批窝? 宋北云说完,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赵性,然后继续跟那参谋说:“反正你就按我说的去报,然后八百里加急报到金陵去,顺便报个四成战损。金陵有钱的很。” “哎,过份了。”赵性终究是忍不住了,他翘起了二郎腿坐在旁边冷着脸:“怎么着?是当朕不存在?明目张胆骗到朕头上来了?” 旁边那参谋心中一哆嗦,这才发现大宋皇帝陛下就坐在角落里玩玩具,这一下他可就没有淡定自若了,脸色都变得苍白了起来,不停看向宋北云试图求助。 “你别管他。”宋北云摆手道:“当他不在就好了,这人可烦了。” “嘿!龟儿子说话朕就不喜欢了。怎么?许你骗朕的钱,还不许朕问几声?” 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的初步计划是有七个舰队,这七个舰队横跨太平洋到大西洋,这七海舰队呢,每个舰队需要拥有旗舰也就是战列舰两到三艘,其他各类主力舰艇加起来得有五十艘以上,每艘主力舰下头还要有小艇、快帆五到十艘。对了还得有补给舰和登陆舰。一个舰队的规模不会少于一百艘各类舰艇。加起来也就是最少七百最多不上限的舰艇,这是什么?这都是钱。而且要支持海军的训练和研发,铁甲舰很快就要进入理论验证阶段,这也都是钱。” “现在才第一战,首战大捷你告诉全天下你把历史性海军强国给碾了过去,这不就无敌了么?既然都无敌了,为什么还要费钱去继续扩充舰队?” “对啊,为什么还要继续扩充?” “那是你不知道世界有多大。”宋北云敲了敲桌子:“我们需要什么?需要制定未来若干年的世界标准!制海权就是你的腰杆子。七海舰队一旦成型,所有人海洋国家都必须听我们的安排,我们让他们文明就文明,我们让他们野蛮就野蛮,我们给他们的才是他们的,我们不给他们的,他们不许伸手。用儒家思想管理世界的目标,你不想尝尝?” “有那么点意思。”赵性点头道:“有舰队就行了?” “至少现在看来是这个样子的,而且我需要让我们的人民先富起来,让我们的国家先发达起来。为本民族争取未来的话语权,有问题?” “没问题啊,这怎么会有问题。” 小宋很优雅的将腿叠在膝盖上:“我们给他们送去文明、给他们送去道理、给他们送去东方人的谦逊,有问题?” “也没有问题。” “野蛮的白皮猪们骨子里的傲慢就是他们的原罪,我想让他们学习一下先进的东方启蒙思想,让他们认识认识什么叫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有问题?” “这当然也没问题。” “退一万步讲,我想让华夏万千子民可以毫无顾忌的品尝多汁的牛肉、新鲜的海味和甜美的水果,有问题?” “自然也是没问题的。” “还有为那些不懂石油珍贵的地方带去先进的开采技术,让他们把石油在大宋换成钱、让那些抱着铁矿石还只能用黑曜石的落后地区能够享受现代先进的文明成果、让那些终日挣扎在饥饿线上的异族百姓能够吃上饱饭。有问题?” “没。” “是,也许舰队建成之后,他们的确失去了海洋权,但他们得到了什么?他们得到了文明、得到了先进,我们还会把那些可怜的外乡人从他们悲惨的生活中解放出来,既优雅又聪明的中国人会教他们怎样生活,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难道不比给那些腆着肚子嚷嚷着要让农民献上女儿初夜权的杂种贵族要更让人幸福?” “初夜权?你把这个给朕重点说说。” 宋北云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赵性的肩膀:“同志,赤色的旗帜飘荡在空中,我们要将胜利、希望和未来散播到全世界,让他们明白中国的就是世界的,只有中华文明才能救世界。” “不是,你把那个初夜权的事好好说说。” 赵性到底还是那个赵性啊……宋北云无奈之下只好给他解释了一下这个恶臭的名词。 不过老赵到底也还是老赵,他听完之后气得浑身哆嗦,捶着桌子喊道要干掉全世界那些腐朽的混账贵族,让全世界的少女都不再受到这样的侮辱。 当然宋北云知道这里头“少女”才是重点,但其实倒也是能理解赵性的愤怒,因为他作为一个皇帝,一个庞大富庶国家的至高无上者,他都不配初夜权这三个字,怎么能让那些不洗澡的猪过这种日子。 “我!大宋的皇帝!”赵性指着自己:“但凡是跟人说上一句‘你结婚之前得把媳妇给朕睡一夜’,你且试试!都不用等朕死,过不了几个月满天下都会说朕是个朱温之流的浑噩君主,百姓就越来越恨朕,然后造反。最后把朕捆在柱子上,一把火给烤了。那帮几年不洗澡的畜生凭什么??他们凭什么???” “你给自己设计死法的事还一直更新版本呢?”宋北云眯着眼看着赵性:“从老歪脖子树都已经到绑在柱子上烤了?” “昂。”赵性点头道:“朕夜里有时睡不着,然后就会琢磨嘛,琢磨若是我为所欲为那么一把最后会是什么下场。有时候是被刀斧手埋伏,一刀砍了头。有时候是被大臣逼宫,饮下鸩酒。有时则是受困大殿被人放火焚烧。反正死法还挺多,所以越想朕就越不敢乱来,朕不想当皇帝又不是不想活。” “所以你说,舰队要不要建?” “要!” “朝廷的钱要不要骗?” “必须要!” “这才是好同志。”宋北云点了点头:“为了全世界受压迫的人!” “对,还有可怜的小娘们儿。”赵性认真而坚定:“那些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必须等着我中华礼法去洗礼,让他们知书达理,如果不愿意,就把他们绑在柱子上放火烤了。” 赵性说完,突然直起身子:“不成,那我大宋不也成了虎狼之邦了?” “嗨,劳动改造嘛。”宋北云靠在墙边说道:“在极北苦寒之地,有片大林子叫大鲜卑山,用金辽人的话来说就是大兴安岭。把那些人抓起来扔到那里去砍树就好了。” “嗯,砍树养猪。” 814、八年8月25日 晴 现在宋北云可以确定的是舰队已经一路朝东而去了,以现在的手段除非等待舰队主动飞鸽传书就没有什么办法联系上了。 不过他倒是不怕无敌舰队会吃亏,不管是武力还是文化都不太可能吃亏,玩武的舰队有大炮,玩文的舰队有墨家。 别看那帮人都是技术大佬,可论嘴皮子他们当年也是能跟儒家打个你死我活,嘴炮上千年的,文武双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为所欲为。 可放心归放心,但总这样联系不上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宋北云想发射卫星了。 但他知道这纯粹是瞎想而已,无线电还没整出来呢,还卫星……咋不整个星际舰队呢。 “都会有的……” 宋北云靠在椅子上,任凭秋天的海风将自己吹得像根干巴巴的香蕉。 “什么都会有的?”赵性又上鱼了,他一边兴高采烈的将鱼放进框里,一边好奇的问道:“我刚才就想问你,你这鱼都咬了几次钩了,怎么就是不提呢?”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宋北云长叹一声:“对了,今天上午徐立写信来给我了,刚巧你也在。我就跟你分享一下。” “说呗。”赵性慢条斯理的把鱼饵挂在钩上:“我上次喝了牛奶,拉了我一整日,弄得皇城司彻查了膳房。这奶不能喝啊。” “喝,继续喝。每天喝。豆制品和奶制品都要推广,为了下一代。”宋北云也不提钩子:“喝不惯鲜奶就喝草原上的酸奶,必须得喝起来。农场已经在培育奶牛了,你必须得喝起来,起码得带个头。” “不喜欢……” “行了,这件事你得当正事来办。”宋北云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徐立来信的事,你最好也知道一下。” “说啊。” “这不你老打岔么。” “行行行,我闭嘴。” 宋北云拿起随身的竹筒喝了一口里头装来的酸梅汁,感叹一句:“这帮人卖的酸梅汁还挺实惠。” “你说不说!” “说说说。”宋北云咳嗽了一声:“徐立要从今年中秋之后,给长安所有十四岁以下的人,早晚各供应一个鸡蛋,两个肉包。” “啥?” 赵性的身子都绷直了:“你再说一次。” 徐立就是徐立,为了花钱这孙子已经无所不用极了,自从宋北云提过一手先富带动后富的话之后,徐立就真的把这件事当了一回事在办,他率先饲养农科院里培育的十五种不同的鸡,然后选择其中生长周期最短、产肉最高的和生长周期最长、产蛋量最高的两种鸡,然后直接不计成本的往里头投钱。 投钱之恐怖,说起来宋北云都觉得肝颤,光就这养鸡……徐立投了三个无敌舰队的钱进去。 去年他的鸡上市了,整个鸡肉和鸡蛋的市场价格近乎崩盘,然后他又用原价收了市面上所有的鸡肉和鸡蛋,接着收编了长安所有的养殖户进行统一安排。 然后今年,鸡肉和鸡蛋第二轮爆炸,一斤鸡肉已经从原来的二百文断崖之跌到了十八文一斤。这已经是同类肉制品里最便宜最便宜的,按照一个青壮劳力每月三贯到三贯半的收入,他们每天吃鸡都没有问题了。 而针对这个问题,徐立并不在意,不就是亏钱么,对他来说亏的越多他心里越安稳。 可他安稳归安稳了,长安的市场部门却也是找他约谈了几次,说不能再这么折腾鸡肉价格了,否则就要查办他了,所以徐立灵机一动就出了这么一招,从今往后鸡照养,价格也会逐渐提高,但却会给整个长安以及周边的县里所有未满十四岁的孩子免费提供鸡蛋和鸡肉包。 “徐立在努力的不当垄断商,但他啊……唉。”宋北云悠悠叹了口气:“却总是能无意间压住时代的脉搏,天之骄子就说的是他。” “还不是你透露风声给他。” “你这不胡说八道么,会是全体商贾的会,文件是所有人人手一份,人家琢磨不到,他能琢磨到,你说怎么办呢。”宋北云无奈的摇头:“现在他提供肉蛋这件事长安方面已经批准了,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这不挺好的么。不过这样不会让鸡啥的卖不出去么?最后不就又没人养鸡了。” “维持市场总量就好,投放商业市场的数量加上免费供应的量就是总量,原来所有的肉蛋都挤压在商业市场里,导致肉蛋价格崩盘,最后吃不起的仍是吃不起,吃得起的也不想再吃,而现在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免费供应了,另外一部分价格回升了。该买的仍然会买,一些商家、店家、酒楼、饭馆这些必不可少,他们的经营成本会转嫁给消费者,这样既能维持市场平衡又能让大部分人吃上肉。最终反倒是对市场和农户的保护。” “原来是这样。”赵性点头道:“既然是好事,那就去办。” “关键问题是冯家也要办,徐立说冯家打算与他合营。但徐立不愿意,因为徐冯两家一旦合营,这个体量就太可怕了,所以徐立的意思他在长安这周围施行这个方法,让冯家去金陵周围施行这个方法,这样南北分成两个系统,相互独立又可以相互依靠。”宋北云解释道:“长安这边好说,金陵那边就要你去做工作了。这里头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冯家必须和徐家一样听从国家安排,要把他们纳入国家体系之中,他们负责投钱和赚钱,但管控必须在你的手里。” “这我自然明白,这些年早就得心应手了。”赵性轻笑一声:“你说过的嘛,国计民生都必须在自己手中。” “嗯,这就对了。”宋北云点头道:“那就先这么试行一阵子吧,这现在看来也是好事一件。” 两人又说了一阵,此刻岛上也开始涨潮了,天色也逐渐暗淡了下来,小鱼开始生火料理他们两人今天钓上来的鱼,而前方正好夕阳西下,一艘渔船缓慢的出现在了夕阳落幕之中,景色顿时美如梦中之景。 “江山如此壮丽。”赵性看着海平面上的落日和平静大海的波光粼粼,不由得长叹一声:“你说这般山河,朕能看一辈子该多好。”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宋北云收杆,起身回到身后的小屋之中,然后从门口探出身来:“今晚住这,你怕不怕哟。” “住皇宫都不怕,这里算个球。” 这座小岛不大,但却有一间还算不错的小屋,这是宋北云利用闲暇时间从工地上捡边角废料弄的小木屋,平时困顿劳累了,他就会来这里放松两日,不然这半年他早就憋疯了。 今天带赵性来体验一下这海边的日出日落,感觉还是挺好的。 晚上时候,星河璀璨。酒足饭饱的三人坐在篝火堆旁,赵性在那用木棍扒拉着火堆,小鱼托着腮听宋北云讲鬼故事。 “好了好了,莫要讲咯。”赵性突然跺脚打断宋北云的故事:“大晚上好好的,讲个毛的妖魔鬼怪。” “你不是不怕么?” “不怕归不怕,朕不想听。”赵性斜眼看了宋北云一眼:“狗东西。” 宋北云哈哈一笑,起身走到后头两棵树之间的吊床上躺了上去,处暑之后又逢中元节,晚上还真有一股子阴森凉意,但宋北云却一点都不怕,他在吊床上晃晃悠悠的说道:“你说你想永远看着山河璀璨,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终究一天你我是要分别的。” “分别?你去哪?” “去死啊!”宋北云嗤笑起来:“谁能不老不死嘛。” “我想不老不死,听说海外有仙山,仙山有灵丹,可保人长生不老。走啊,朕带你寻仙。” “我不去,生老病死是人间准则。而且你是皇帝,我告诉你,不管你沉迷什么宗教,我就灭掉什么宗教。你沉迷吃斋念佛,我就灭佛。你沉迷炼丹服药,我就灭道。”宋北云加重语气道:“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你清醒一点啊赵性。” 赵性倒也不回答,只是吩咐小鱼再烤点鱼虾之后便躺在了躺椅上,拉过毯子盖在身上:“朕是因你而像个皇帝,这辈子干的所有事也都是不让你失望。你便不能让朕任性一回?” “你任性的还少了?”宋北云轻笑起来:“行了,别说那些个楚楚可怜的话。还是那句话,咱们长短好赖不过一辈子,但你我总归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子孙后代、对得起列祖列宗。你现在就是想逃避,那我问问你,你现在逃了,国家怎么办?子孙怎么办?未来怎么办?考虑好这三个问题,别的我也就不再多说了。” 赵性佯装没听见,却也免不得长叹一声:“你变老成了,以前你何等跳脱。” “大哥,我转眼便要三十了,你已经三十一了。”宋北云无奈的说道:“你十七八,跳脱也就跳脱了。现在三十多了,得像个样子了。” 赵性用毯子捂住头:“朕十八!!!” 815、八年9月15日 晴 舰队离开的第三十天,想它、想它、想它…… 对于宋北云来说,舰队就像是第一次离开家去上大学的儿子,这一去就浪的风生水起,中途也不过就是打了个电话回来说自己到了地方。 他现在对舰队的动向只是知道他们在十二天前抵达了日本国外海,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宋北云知道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鸽子就那么多,且用且珍惜,培养一尾合格的信鸽可是不容易。 但这十二天,他们都在干什么呢,这眼看都要中秋了。 那舰队现在在干什么呢? 大宋第一舰队十二日前抵达了日本近海,然后又经过了四天抵达了平安京外的,进行了短暂的修正之后,今日已是他们炮轰京都的第七天了。 日本方面不断要求见面谈判,但却都被大黑牛给拒绝了,就一口咬定海盗逃窜到了这里的港口处,他们为了两国的和平稳定必须清除隐患。 而当地百姓看到海面上那庞然大物,因为外头的蒙皮和油漆让船体看上去乌黑油亮,所以很形象的称呼这些军舰为黑舰,对最大排水量七百二十吨的日本来说,这些大宋军舰就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科幻武器,特别是旗舰上携带的一百四十门门巨炮能够将射程覆盖内的任何一座城市夷为平地,船头覆盖的铁甲和厚重装甲又足以抵挡一切武器的攻击。 平安京就在这么短短的几日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艰难和困苦,平安京下辖的所有区域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现在掌控平安京的源氏家族更是慌张无比,他们完全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在平安京的皇宫之中,日本的各级官员都站在那里,脸上都是沉重和沉默,所谓的天皇陛下在帘子后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源氏家族的几个重臣正在不断辩解。 但辩解又能有什么用?宋国人已经打过来了! “你们简直罪无可赦!侵犯宗主国的代价根本不是我们能够承担的!” 大宋一贯温和,温和到他们都忘记了什么叫爸爸的威严,而这次更是直接冒犯了宗主国的国格,那些说大宋根本没有像样舰队的人,早已经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外面,一个庞大的舰队就停在京都湾,每天都会有炮火摧残我们。而你们却始终不肯为你们犯下的过错而负责。” 自从藤原家失利之后就一直在苟延残喘的反源氏大臣们现在终于能够站起来说话了。 他们是坚定的投降派,或者说是亲宗派。现在有宗主国爸爸这个强大后盾的支持,他们说话也愈发有了底气。 “诸位,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现在要讨论的是我们应该怎么办。” 源氏家的重臣自知理亏,在他人那样的语气下也生不起气来了,这要换成往日,他们肯定是要大发雷霆甚至是会把指责他们的人全部处死。 但现在不一样了,外头就是大宋的军舰,而这一切都是由他们一个错误的决定而把那些怪物引来的,他们的确难辞其咎。 “他们要海盗,就给他们海盗便是了。” 这时傀儡天皇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而就是这样一句,等于直接在几个源家的重臣家的头顶上浇了一盆冰水,让他们一瞬间从头冷到了脚。 给他们海盗?海盗可不是海带,现在到哪里去给他们找海盗呢?用平民来充数?那这件事一旦干出来,他们也就彻底完了。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自家的武士和家臣来凑这个海盗的数,但如果这么执行了,他们也就完了。 而就在他们一筹莫展时,外头的小姓传来消息,说宗主国的舰队邀请天皇陛下登船。 这件事让在场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天皇也掀开了帘子,露出了一张十三四岁稚嫩的少年脸来。 而在船上的大黑牛则皱着眉问身边的技术大佬:“咱们炮他们就行了,为啥要让他们上船?让这些倭寇上船,脏了老子的宝贝。” “将军,稍安勿躁吧,我既是领了宋大人的命,自要为他排忧解难,你这般炸下去也得不到好结果的。” “这不眼瞅都炸光了么。” “炸光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 而在他们讨论的时候,日本皇宫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天皇陛下次日便会上舰,还请天国使臣耐心等候。 “等?让老子等?”大黑牛是个暴脾气:“旗语!全舰炮击准备,尺规七百三十五,向右零七零,一发!” 随着旗语发布命令,舰队的炮口全部瞄准了京都港方向,接着所有的炮一起轰鸣,远处顿时扬起了一阵烟尘。 “标尺减三,向右零零四,一发!” 第二轮装填完毕之后,再一次舰队齐射被放了出去,港口上一些标志性的建筑物应声倒塌,躲避在周围的百姓哭喊着四散逃出。 “标尺减三,向左零零二,三炮齐射!” 整个舰队一轮三炮齐射,直接覆盖了整个小镇,霎时间火光和烟尘就覆盖了面前的港口,无数人因躲避不及而丧命于此。 连天的炮火声甚至直接传到了皇宫之中,而天皇的脸色骤变,咬着牙起身吩咐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新的信息马上就传递到了大宋海军这里,说是天皇已经启程,很快便会抵达。 大黑牛听完,哈哈一笑,对旁边的人说道:“看见没有?这帮倭人,啐……” 被巨舰和大炮吓破胆的天皇带着一众臣子很快来到了港口,大宋则让小艇接了他们来到了旗舰之上。 在抵近那艘恐怖巨舰时,在小艇上的天皇仰着头张开嘴,满脸愕然的看着面前的恐怖巨兽。 他和一种臣子的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腾起了绝望,因为这样的怪物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完全放弃了其他作用单纯武装到牙齿的怪物,如同山一样的猛兽…… 通过吊索,他们登上了这艘巨舰,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被吊在桅杆上嘴唇干裂的日本舰队的舰长,源家重臣看到这一幕,知道自己应该是完了…… 但天皇陛下并不认识这个人,他只是惊叹于这艘巨舰的宽度,光是甲板的宽度就已经有好几层楼那么高,上头能够转向的巨炮甚至比两个他还要长,炮口甚至能将一个人生生塞进去。 还有那巨大的风帆,即便是折叠在那里也足以看出它的巨大。 “就你是天皇啊?” 大黑牛站在那昂着头,一脸冷酷的看着满脸都是好奇的小孩子:“我还以为是多了不起呢,原来是个孩子。” 旁边的大臣心中悲苦,自家的皇帝被人这样呼唤,简直是将侮辱清楚的写在了脸上。 而这时旁边的技术大佬走上前,推了推大黑牛,把他推入了船舱。然后自己则上前说道:“请天皇陛下进玄舱详谈。” 大黑牛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但最后他被叫了过去接受了日本天皇递上的道歉书,以及一份合约协议。 “你给我念念。” 看到上头繁琐的遣词造句,大黑牛的脑壳都炸了,连忙问旁边的技术大佬。 “我简单给你说一下。”那大佬咳嗽了一声:“关于此次海盗事件,日本国承认自身行为并勇于承认错误,为弥补与宗主国的关系,日本国方面宣布如下三十一条。” “同意大宋以购买的方式永久获取琉球诸岛、同意大宋以租赁方式租赁七大港口,租期为一百五十年、同意大宋船只在日本国境内所有港口进行物资补给、同意……” 这三十一条下来,大黑牛人都傻了,这文化人的心怎么可以黑成这个逼样,他最开始的目标就是血债血偿,给自家的宝贝旗舰开开光见见血。 可这文化人一出手,真的是要了日本国的狗命,首先是严惩罪魁祸首,以源赖清为首的一众人都必须交由大宋惩治,再就是将琉球诸岛以十贯钱一岛的价格买了下来,剩下的还有什么通商法案、什么通航法案,什么军队永久驻扎权、土地开拓权等等等等。 而且还有赔款等事项,因倭寇滋扰,大宋沿海十三镇百姓荒废了农业,错过了一年。十三镇受到滋扰的百姓共计十三万一千五百人,按照一人一年十贯收入,共计损失一百三十一万五千贯,但粮食好赚,时光难寻,一年时光再难寻回,勉为其难补偿每人五十贯,再加上其他七零八碎的,赔偿也不多,也就一千来万贯。 日本方说实在没钱,没钱就用开发权抵债,矿山、农田、海港、渔业都行。 这份协议是天皇陛下亲手签署并亲手递上的,这一幕也被旁边的人用照相机永久的记录了下来。 当然,这件事对日本来说无异于是一场丧权辱国的灭顶之灾,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两个面不是吗,比如源氏家族经此一役几乎崩盘,藤原家趁虚而入,一夜之间重新执掌大权。 而原本的源家的掌权人,现在却被绑在了大宋无敌舰队的牢房之中,被当狗一般的拴在那里。 “爷爷今天告诉你,你敢犯我边界,爷爷就让你生不如死。”大黑牛蹲在源家一众犯人的面前,冷笑道:“分不清谁是爹谁是儿子就是这个下场,等着回去吃制裁吧。” “将军,早些歇息吧,明日你还说要带兄弟们上岸玩娘们呢。” “别他娘的胡说八道!”大黑牛眼睛一瞪:“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老子说的是带你们去体察一下小日本的民风民情。” ------ 今天少一点,吃了感冒药睡了一整天,人有些迷糊。 816、八年9月16日 阴 岩中花树帝国迷津 “纵观古今历史,我们看到的无一不是正确和正义,这可不是一句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那么简单,而更多的是看所处的立场。” 宋北云双手按着讲台上,鼻梁上架着墨镜,正在给以赵性为首的一众进步青年讲课。 他们来这里,为的就是寻求一个关于未来的探索,宋北云现在既然空闲下来了,那自然是要一起来探讨一番的。 “以往你们也许并没有经历,但这些年你们所见所闻却也是不少对吧。宋国与辽国之间起争端,你们看来宋国是正确的、宋国与金国起争端,你们看来是宋国也是正确的、宋国与草原起争端,你们看来宋国还是正确的。那你们觉得我宋国什么时候是错的?” 宋北云停顿了一下,下头自然不会有人说话,所以他笑着说:“都没错对吧,我们所有的行为都是正确的对吧。那么这就是未来很关键的一个问题所在,那就是在国际交往中的立场问题。”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大字——立场。 “曾经有人问我一个很尖锐的问题,那就是如果我们认为别国的错误,那么我们是否应该继续在这条错误的路上往前走。我思考很久,但现在可以给出这个答案了,那就是他们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正确的,而我们的行为在我们看来也是正确的。这就是为什么需要一个师出有名。”宋北云回头拍了拍黑板:“一个国家需不需要批判的声音?理论上是需要的。但问题在于合理的批判和妄议之间的区别怎样区分?” “立场。”赵性举手说道。 “没错,立场。”宋北云点头道:“站在他国立场上进行批判,那我大宋什么事都不需要干了,因为什么都是错的。就比如我们这次舰队前往日本国方面进行活动,从我们的角度来说,这就是一场天经地义的正义之举,因为有倭寇滋扰我沿海百姓,既然有倭寇滋扰那么我们正常行驶一番宗主国之职权,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正确的?自然是。” “但终究是有人会站出来说上一句,你这般便是强权便是霸权便是无故挑衅,那你们说他说的对么?也对。”宋北云点头道:“因为他站在倭寇的角度、站在日本国的角度,那自然也没有错误。” 这时下头有人举手提问道:“那……有什么是错误的么?” “有的呀。”宋北云嗤笑了一声:“你弱小了,就连呼吸都是错的。你吃块肉人家会指责你、你喝口汤人家也会职责你,即便是你不吃肉不喝汤,哪怕端上一碗白米饭,人家还是会职责你。我之前就跟你们提过一个词叫逻辑对吧?” 宋北云转过头在黑板上再次写下了两个字——逻辑。 “逻辑之类,讲究因果相关。本来万事万物都要根据这个词来运转,但唯独在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却无法使用这个词。”宋北云咳嗽了一声:“比如,落后就要挨打。它没有逻辑,但却是真理。你们可以仔细琢磨一番,落后和挨打之间有没有必然的联系,没有对吧。但是世上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这种事情。” 之后,宋北云还跟他们探讨了一番对于未来海外政策的执行和发展。 当然,前提是尽可能的避免战争和屠杀,因为他认为自己绝对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和平主义者。但有些时候面对一个强硬或阴险的对手时,展示力量绝对是最快获得和平的途径。 任何国家和政府,其实本质上都是应当执行本国人优先政策的,这个是无可厚非的。当外国人或外族人与本国人本族人出现生存空间冲突时,一个合格的政府和国家必然是需要偏袒本国人的,这是在达到完美共产主义之前无可避免的一个阶段,因为生产力严重不足嘛。 纵观历史可以发现,任何一个阶段性的强国无外如此,那大家都如此,突然出现一个不合群的,那是否才叫做不正常国家? 所以他人的错误放在自己身上时,因为立场的关系,它并非是一定是错误。只是需要小心规避一系列他们的错误所产生的后果,但大方向上其实是避无可避。 这些话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因为就像“落后就要挨打”一样,世界本身就存在着太多的逻辑冲突,强国就是可以对弱国说“让你丫不戴帽子”。 笑脸相迎和拔刀相向,很多时候就是一夜之间。 下了课,宋北云坐在房间里,看着墙上巨大的海图,他知道未来仍然会面对许多这样的问题,但没有办法。一个庞大国家的运转需要的资源是天文数字,根据科学院的发展报告表示,五十年后现有大中华区的资源将不足以供应一刻不停的发展需求。所以为了民族的振兴和发展,必须要去海外与别的国家和种族争夺生存空间。 说白了,宋北云就应该带着永动机穿越过来,直接把社会发展拉到行星穿越时代,然后世界特么的大同,人民安居乐业,再也没有战争和掠夺,一心铆足了劲对抗外星人。 可是他没有嘛,既然没有那么身在这个近乎蛮荒的时代,他又能怎么办呢,为了谋求发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温和的手段来进行掠夺。 但再温和也都是掠夺,这一点本质上和任何一个列强都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的中国已经不再是被掠夺的那个了,如果不出意外,卢浮宫、大英博物馆这些地方如果还会存在的话,也再也不会有属于中国的国宝陈列在里头了。 他没办法那么伟大,在自己还在挣扎时去同情别人,因为自顾不暇。 圣母和奇观一样,都是误国的。 “走啊,钓鱼去。”赵性趴在窗口看着宋北云:“我跟你讲,我发现一个钓大鱼的好法子。” 宋北云摆了摆手:“我有点累了,你就让小鱼陪你去吧。” “又在多愁善感了?你今日讲的不是挺好么。”赵性从窗口翻了进来:“怎的就突然迷茫了起来。” “倒也不是迷茫,就是觉得有些人不可理喻。”宋北云摇头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我既掌兵又掌财,他们却让我又慈又悲。” “搭理那些人作甚。走,钓鱼去。”赵性兴致勃勃的再次发出邀请:“晚上我亲自下厨!” “对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些日子就会有日本的使团到金陵了。”宋北云打了个哈欠:“你也该回去了。” “要不你回去金陵,我在这里盯着?” “你是要死啊!”宋北云直起身子:“你是皇帝你知道么?” “知道啊,但金陵哪里有这里带劲,我要在这!下艘船要叫赵性号。” “别无理取闹啊,你老老实实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别给我在这胡搅蛮缠。”宋北云发出威胁道:“到时候京中大乱,我看你怎么收场。” 宋北云的话显然威胁不到赵性,他伸了个懒腰道:“那你总该让朕听到大捷的消息再回去吧?” “行吧……你真是多赖一天都是好的。” “走啊,钓鱼去啊!” “走走走,钓鱼钓鱼!”宋北云起身:“你真的好烦啊。” 晚上赵性第一次下厨,虽然只是把钓来的鱼让小鱼处理好了之后放在铁板上弄熟,但毕竟这是皇帝第一次下厨,他显得极隆重,甚至还妆模作样的给自己弄了条围裙。 “对了,第二舰队什么时候开始?” “应该会在明年年初,在收集到第一舰队的数据之后,第二舰队就会在海州、泉州和琼州三港同时开造。” “真好啊……”赵性满脸的心驰神往:“朕要是能坐上乘风破浪的巨舰出海远行该多好啊。” 每次他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宋北云都不太想搭理他,这个人就是该死,简直不可理喻。身为皇帝,坐在不知道多少人心心念念的位置上,整天想的都是怎样推卸责任、逃避现实,真的是……一言难尽。 “去海外寻求仙山,追个长生不老的梦。然后安静的活在我大宋的角落之中,亲眼看着这江山万代、看着这子孙繁荣。”赵性伸手朝着天上的星空虚抓了一把:“人间繁华,朕想一次看够。” “你现在还没看够么?” “差得远了。本来还好好的,皇帝也当了,荣华富贵也享了,但自从你出现之后,你告诉朕未来的模样,朕就再也没有一日安宁,想去那九天揽月,想去那五洋捉鳖,想见识这人间的风月还想探究世事的无常,一生怎么够哟……” 赵性无端感慨,然后抱着宋北云弄给他的大抱枕来到吊床旁边,费劲巴拉的把宋北云从吊床上晃了下来,自己躺了上去。 “你有病就去治,别在这祸害我!”宋北云摔在地上爬起来后怒骂道:“你自己那边不是有么?” “我的那个不舒服,我觉得你的这个肯定舒服。” ----- 这一章呢,其实是昨天看了一个评论之后的有感而发。那个评论我删了,你们也别去网暴人家,大概内容我给你们复述一下: “我不喜欢后面些的了,弃了,帝国主义错误难道只是因为我们不是帝国吗?” 内容就是这么个内容,其实也算是一种思维模式吧。虽然我是希望这位读者朋友能够多看看新闻和智库的公开课,但大家还是嘴下留情吧。 817、八年9月18日 晴 “你们这些人,舰长都敢抓?” 大黑牛被关在了禁闭室里,旁边有三个宪兵盯着他,而作为一个舰队的指挥官,落的这个下场,绝对是咎由自取…… “舰长,是韩先生让我们把你抓起来的。”旁边的宪兵小声说道:“我们又不敢得罪他……” “别说你们了,我也不敢。”大黑牛坐在那叹了口气:“不就是玩了个娘们儿么,至于不至于。” “至于!” 这时韩先生从外头走了进来,他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大黑牛:“你这个混不吝,我与你说了不要下船滋事,你知道你舒服这一下,我大宋损失多少?” “啊?跟大宋有啥关系?” “混账东西!” 韩先生把一张纸拍在他面前,作为督军和政委,他现在肺管子都快给气裂开了,这大黑牛真他娘的……带头违反军纪,去到港口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寻花问柳。 这要是在大宋境内也没啥事,但在这地方,人家恨他不死的地方,他这么一出人家日本国方面立刻派遣使节过来控诉这孙子强暴民女。 这下子好了,韩先生跟人家进行了三轮磋商,直到说减免一百万贯的赔偿,此事才作罢。 “啥???”大黑牛直接站了起来:“老子一卵子下去一百万贯??我看他娘的他们是活腻歪了,看老子不炮轰了他们。” “坐下!” “哦……” 韩先生的话还是好使的,毕竟是宋北云钦点的政委,也是北海军中的顶级军师,大黑牛见着都是得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先生,这要换一个人可是镇不住他。 “韩先生,咱们才是说话算话的人,为何他说要怎样就怎样?” “行啊,那把你交过去给他们处置呗。他们是以臣国之礼过来谈的,你这强暴民女在哪里都是大罪,处置你无可厚非,人家本来是一口咬定要处置你的,我几番谈判才让他们不予以追究。”韩先生用力戳了戳大黑牛的脑袋:“你啊你啊你啊!真的是个混账东西。” 大黑牛还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炮轰都炮轰了,日他一个婊子怎么就犯罪了呢? 也许是看出了这头牛的迷茫,韩先生叹了口气坐下来说道:“外交之地,与战场无异。若是在炮轰之前,你做了千般万般,在和谈之时都可以讲价码的。可如今和谈已完成,倭国之人已是低头俯首,仍旧以臣国之礼相待,但你却违法乱纪。这若是激发民愤,你如何收拾?现在千百双眼睛盯着你,你最好管住你下头那三寸长的东西,不然下次我可保不住你。” 大黑牛撇了撇嘴:“大不了再炮轰一次就得了。” “大宋岂容出尔反尔!我大宋之师乃善战、文明、威武之表率,你要是敢坏了大宋的名声,回去之后怕不是宋大人要挥泪斩马谡了。” “斩谁?” “你!你你你!狗东西。”温文尔雅的韩先生被这厮逼的终究是骂了粗口:“斩你这狗东西!” “不至于吧……” “呵,你试试呗。” 大黑牛打了个哆嗦,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行了,明日我带你出去当众甩几鞭子,你写个悔过书。这件事我也便不会报与宋大人,但仅此一次。” “知道了……” 第二日,大黑牛被带去了港口,当众打了一通鞭子,并且当场歪歪扭扭的写了悔过书。挨揍么,是小事。就几鞭子而已,他那皮糙肉厚的也算不得什么,但让他写字是真的要命,如果不是他昨天晚上连夜温习,今天恐怕真的是要把脸丢大了。 惩治之后,其实事情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原本想搞事情的有心人居然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操纵了,因为他去的地方的确是风月之地,那个女人也的确是个风尘女子。 至于剩下的,他们也不敢再咄咄逼人,毕竟真惹急眼了大宋的舰队还就在外头呢,到时候保不齐天皇会亲自下令把搞事情的打包好送给大宋。 “嘿,刚才我在那写悔过书的时候,有个娘们真好看。”大黑牛此刻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刚才的事情对他丝毫没有影响:“长头发,瘦瘦高高的,皮肤又白又嫩,你说我把她弄来当个特产送给大帅,大帅会高兴不?” “你这人怎的记吃不记打。”韩先生白了他一眼:“别去招惹事情,过几日等待第一批赔偿之后,我们就要返程了。” “唉……可惜了。” 之后倒是舰队方面很克制的要求各级士兵不允许去滋扰当地百姓,更不允许去吃喝嫖赌,毕竟指挥官干出那种丢人的事情,其实对整个上国的姿态都是有影响的,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有第二次了。 不过大黑牛倒是觉得这帮倭人是真的没骨头的软蛋,如果真的是有外国的舰队来到大宋的港口用炮炸自己的城镇,他啥也不说抄起家伙就去干了,但这帮人是真的没卵子用,甚至为了点臭钱就把大宋的水兵当祖宗供着,港口旁边特别是大宋军舰的停泊地点竟是站满了各类小贩,不断的兜售。 甚至还有那种酒鬼在贩卖自家老婆的,不过因为有大黑牛的事情在前,现在这种声音真的是没人肯光顾了。 就在大黑牛事件的第五日,舰队受邀去到了日本皇宫,而这次接待他们的人已经是一个名为藤原首义的高官。 这人是个汉学高手,跟韩先生交谈甚欢,至于大黑牛自然那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毕竟在皇宫里也没什么好事情干,又不能日宫女。 “韩先生,此番回国之后请向我对官家和宋大人问好。”藤原首义亲手递茶给韩先生:“说起来我与宋大人还颇有渊源。” “哦?此话怎样?” “当年家中幼女前往上国,一直都受到宋大人庇护才能免遭毒手,如今小女一人在长安之中也算是跻身名流了。” “敢问藤原先生的女儿是?” “哦,她在大宋用的名字是紫式部,不知韩先生有耳闻否?” 别看韩先生老成的很,但他可是个老追星族了,当初长安选秀的时候,他可是坚定的波斯猫追随者,花了不少钱收集卡片呢,既然是知道波斯猫,那自然就少不得紫式部了。 “哦?原来藤原先生便是她的父亲?那可是久仰大名了。”韩先生点头道:“前些日子令嫒可是得了长安之星的名头,今年晚些时候还将会上金陵面见官家呢。” “好好好,那可是太好了。”藤原首义抚掌大笑:“还望我韩先生回去之后,替我与女儿捎封信。” “小事一桩。” “对了……”藤原首义突然压低声音对韩先生问道:“小女是否跟宋大人……” “没有没有,令嫒洁身自好、高风亮节。最初宋大人看令嫒知书达理、多才多艺,打算招之为女官,但令嫒不愿,执意要成立女子书院,如今在长安倒是也有了一席之地。” 紫式部的父亲这么一听,眼睛当时就瞪圆了:“什么?” “正是如此。” “这个混账!反了反了。”藤原首义咬了咬牙,腮帮子鼓了几下:“还请韩先生稍等片刻,我去将信重新改上一改。” “不打紧,藤原大人请。” 藤原首义去改家书了,而这时大黑牛凑到了韩先生的身边,笑着说道:“原来那娘们是这人的女儿啊,我跟你讲,这事我最清楚了。” “哦?如何说?” “那娘们狂的很,以为大帅会被她的美色迷惑,然后一晃好几年了,她也再没能接近大帅。可蠢了。”大黑牛嗤笑起来:“对了,为何这人跟咱们关系这般好的样子?” 韩先生点了点头道:“藤原家本就是亲宋的,前几年藤原家遭了打压,被源家给打压的不成样子,后家族近乎分崩离析,经过此番剿倭,源家几名重要大臣都将要去大宋受审,于是借此机会藤原家自是能够东山再起。所以他们不但不会恨我们,反倒格外感谢我们。” “原来如此,你们这些文化人真是……要是咱们军中……啊,韩先生,我说错话了是吧?” 韩先生翻了个白眼,拿着扇子在他头上邦邦两下:“你不过便是要说读书人没骨气。可你要知我是读书人,满船还有数百读书人,宋大人也是读书人。不是读书人没骨气,是有些人天生没骨气。北海军中如今大将军是读书人,总参也是读书人,东海军中大将军是读书人,各位高参也皆为读书人,那你说有朝一日需要以命慷慨时,他们会不会去?” “你说林将军啊?那肯定是会的,林将军我可是佩服的很,状元之才,投笔从戎,屡立战功。厉害的呢,反正我是佩服的很,要换成别人当东海大将军,我第一个不服,可是林将军我心服口服。”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我与你个忠告。夸赞可直叙,侮辱需三思。”韩先生再次用扇子拍了大黑牛两下:“你可知若是其他同伴听了你这番话,心中该有多难过。” 818、八年10月13日 晴 赵性终于返程了,这个人是真的要不得了,自己是皇帝但无辜旷工长达两个月,不断被人提醒却死不悔改。 这不,舰队和天皇使节一起返回了,他才终于知道自己要回去干正经事了。 而赵性在回去的路上,脑子里却不断重播那天舰队返航时的盛况。 那日啊,他正在钓鱼。突然远处传来汽笛悠扬,他便是站起身来。那时刚巧清晨,远远望去海上薄雾的晨曦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抹白色的风帆,接着便是巨大的船帆出现在了海平线上。 最后舰队就如同天神降临一般的从小岛边试过,巨大的身影让人望而生畏,在入港时还鸣笛三声示意。 那个画面是赵性永远忘不掉的,比他成为皇帝那天还让人心潮澎湃,朝阳挂在横帆之上、海面为舰队破开一道通路。 而这次舰队的返程不但带来了日本国最诚挚的祝福还有他们“心甘情愿”的礼物以及海盗的匪首和天皇的使臣。 他们要用这些东西来换取大宋皇帝的欢心,就像是家中的宠物衔来私藏已久的骨头献媚主人一般。 赵性自然不能在这里接受这些礼物,他必须在庙堂之上,当着文物群臣和天下百姓的面来接受这些东西,所以他必须走。 “唉……” 赵性长叹一声合上了窗帘,心中满是委屈,他恨自己是个皇帝,身为皇帝就没办法去当那勇士,听着水兵们在闲暇时说起海上的奇闻异事亦或是战斗时的凶险刺激,赵性的拳头不自觉便因为紧张而捏了起来。 冲撞倭寇、炮轰港口,这才是真男人应该干的事情,一支舰队却完成了盛唐都无法完成的功绩,让宗主国之威横跨了大海,照耀在了不听话的臣国之上。 而赵性走后没多久,日本国的天皇使臣也动身前往金陵了,至于那些倭寇匪首同样也被一同押往京城去了。 倒是这次的最大功臣之一大黑牛却被宋北云叫了过去,关在小黑屋里骂了一个下午。 “老子三令五申,你就是管不住自己那根玩意。行了,你要么就别出海了,要么就把你那卵子给我切了,当个宦官去。”宋北云指着大黑牛的鼻子骂:“总是没事给我找些事来。” “不过就是一帮子破烂蛮夷罢了……杀光又如何嘛。” “放你娘的狗屁,大宋乃是王师,王师你懂不懂?”宋北云叉着腰怒斥起来:“大宋之师,去到哪里就要给哪里带去欢欣鼓舞、带去太平盛世。这个道理你不明白?” “韩先生……” “别拿韩先生当挡箭牌,再没有下次了,听见没有!” “知道了……” 大黑牛被从小黑屋里放出来,外头的韩先生看了他一眼,笼着袖子笑着走了。 他连忙追上去:“韩先生,你说不跟大帅说的……为啥又要卖我啊?” “你这厮,不动脑子。你家大帅想知道什么还需要我告密?”韩先生笑道:“你没发现随船而出一万三千余人,但回来只有一万一千人么?你不想想那两千人去哪了?” “对啊……那些人呢?” “去给日本国带欢欣鼓舞和太平盛世去了。” 其实对这次的任务的成果宋北云还是比较满意的,但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全部,他需要的是一个完全被改造的邻邦,而改造通常是有两个方法,一个是留地不留人,一个是从里到外把他改造成大宋的形状。 留地不留人嘛,其实理论上比较快,但这件事古往今来就没有人能成功,不但不能成功,反而会遗留下恐怖的隐患。所以极端道路走不通,那就走文化入侵好了。 被留下的两千人就是为了执行这条隐藏任务线去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从文化、舆论上彻底摧毁当地人的家国认知,让他们深切的感受到只有大宋才能救日本,天下也只有大宋是王道乐土。 至于其他方面,则整体都开始行动了起来,比如这次远洋带回来的船只参数将成为下一次航行的重要指标,还有对第二艘无敌级旗舰的修改也都要基于这次的数据之中。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了。”宋北云站在船坞之中看着已经开始动工的第二艘无敌舰:“现在眼看已是秋天了。” “是啊,中秋已至。” 宋北云唔了一声,转头问道:“还有几天到中秋?” “三日。” “今年挺晚啊。” “润了个七月嘛。” 宋北云撇了撇嘴:“新历法也该出来了。” 新历法的确是出来了,现在最大的争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纪元元年。有人提议是从周天子登基开始、有人提议是从汉天子登基开始。 最后在宋北云过问之后,他大概考虑一下便让他们从八年前开始纪元,至于有什么根据,宋北云没有说,但就是在那一年他在旅店里捡到了狸猫换太子的那个太子,而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宋北云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根据历年天文记录可以看出,现在应是十月而并非八月,而从月相可以得出今日是13日,所以此时此刻就应该是公元八年10月13日。 当然,这个历法规则在这里确定之后还是要经过金陵复核的,但就以赵性那个性子来看,他并不会管这些,至于为什么是八年前,宋北云给出的理由便是八年前有星贯日,以此为纪。 此后的几日,宋北云也相对空闲了下来,因为舰队需要休整补给,他们这次出海试航时间有两个月,这还只是前往航线明确的日本国,所以很多数据都需要进行修正之后才能再次出航,而最快可能也需要等到明年三月等季风来时了。 “过个节吧。”宋北云在办公室写文件时,突然抬起头对旁边的参谋说:“既然日本国给我们送了这么多礼物来,大家便普天同庆一把吧。” 因为这样的一句话,整个港口所有的工人和士兵每个人都得到了二十块月饼和一篓橘子一只鸡,以及三贯钱的节日补贴。 每个人都对这意外之财而感到快乐,这几日整个港口都陷入了快乐的海洋之中,比过年都要快乐。 在这些普通工人的眼中,在港口这里做工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因为他们只需要完成每日的工作计划便能够吃饱穿暖甚至还有闲钱存下来,剩下的什么都不用他们去考虑,而且夏天有纳凉费冬日有取暖费,零零碎碎的加在一起,每年几乎可以拿到十五个月的薪水。 而因为富庶,这里的周围繁荣的速度也是非常迅速,从宋北云来到这里前后十个月的时间里,港口周围的百姓人数从五百余户已经扩充到了三万三千余户,已经是中等规模的县城级别并且还在持续增加,预计明年港口区范围内百姓户数就可以达到十万户,超过大宋境内绝大多数县的人口规模。 “相公,为何从未听你说过你的生辰呢?” 这日早晨起来,宋北云正在洗漱,旁边的碧螺凑过来小声说道:“好多年了,我没听你提起过。” 宋北云一边擦脸一边说:“哦,我不过生日。” 碧螺欲言又止,然后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了,而出去时发现巧云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不过宋北云发现巧云脸色不是很好,他便上前询问了起来。 “没什么,兴许是着凉了。”巧云摇头道:“不打紧的。” 宋北云倒是顺手搭在她手腕上听了一会,可听了一阵子只见他眉头一皱…… 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中医皱眉头,巧云也被吓了一大跳,但她不敢做声,只能静静的在那等着。 “巧云姐你坐下来,平心静气。” 坐在椅子上,宋北云重新搭上脉,这次时间特别长,似乎在反复确认一般。 “到底怎么了?” 巧云心中慌乱,生怕自己得了什么怪病,多少是有些忐忑的询问着。 “奇怪了。”宋北云快速眨巴着眼睛:“巧云姐这段时间没有练武对吧?” “嗯……荒废了好一阵子了。有一年多没动弹了。” “那就对了。”宋北云长出一口气:“有了。” “有了?有什么?” 看着巧云一脸茫然,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头:“还能有什么,有崽了。” 当时那一下,巧云整个人如遭雷击,半晌没能恢复过来,等她缓过劲儿来时,她不可置信的捂住嘴,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激动什么嘛。”宋北云笑道:“要我看了,就是因为你练武把内分泌给练乱了,现在停了正常了,这不就怀上了么。” 巧云可听不进这些,一把抱住宋北云就哭了出来,哭得极惨,比得了什么绝症还惨。 旁边的碧螺叹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这是好事啊。”宋北云揉着巧云的头说:“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养身子,剩下的别管了。过几日我去给你寻个保姆。” 而听了这些话,碧螺其实泪眼也是在眼眶里打转的,但她到底还是比较刚强的,用袖子抹了一把后说:“我这便去为姐姐寻来。” 818、八年10月16日 晴 中秋 巧云有了,最开心的自然就是她本人了,金铃儿的孩子都已经跟着参谋学战场变化了,而金铃儿跟了宋北云时十六岁,那时巧云就已经二十二了。 俏俏虽然也没有亲生的孩子,但至少有家里的狗蛋叫她娘亲,那不管如何都可以算作是家中的老大了,可巧云可是跟着小宋时间最久的女人了,却一直到如今才算是瓜熟蒂落。 “我跟你讲。”宋北云坐在巧云的面前笑着说道:“不管这孩子是男是女,既然在这里有的,那就得叫宋连云。” 巧云一听,羞涩的低下了头来,因为在她听来,这名字不过便是宋恋云的意思。 “但不可哦。”巧云小声道:“子不可讳父。” 宋北云拍了拍脑袋:“对了,我名字里有个云……那没事,我改名。” 巧云扬起手就拍了一下宋北云的后背:“胡说八道……意思我领了,你便不要胡来,到时红姨要骂的。” 说完,巧云回头看了一眼旁边默默坐着的碧螺,不动声色的掐了宋北云的大腿一下,悄悄的指了指后头,小宋也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要说家里这些姨娘啊,碧螺的年纪最小,而且她出身也最是不好,巧云怎么说也是个行伍之身,俏俏则是个良人,其他的哪怕是跟宋北云沾上一些关系的那就更不用说了,哪一个不是皇亲国戚,甚至还有皇帝本皇。 所以出于身份上的自卑,她这些年从来不敢跟宋北云提任何要求,哪怕心中一百个不舒坦也从来不说上一句,这种感觉巧云太熟悉了,当年她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这才会提醒宋北云关注一下碧螺的心境。 不过碧螺倒是有个谁都比不上的优势,那就是她年纪最小,当年跟宋北云时才十四,如今八九年过去了也不过二十二三,要比金铃儿还要小上许多,所以本质上跟巧云大姐大的性质还是有些不同的。 但巧云人善良嘛,再说这些年碧螺一直也都是被她们当成小妹妹一般诸多照顾,如今看到碧螺情绪不好,自然也就得让宋北云去哄哄。 “这件事嘛,你不用慌,反正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宋北云袖子一撩,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西夏那边送来的黑枸杞和前些日子琅琊太守给他送来的辽参:“老子豁出去了!” 碧螺当时那一下就破涕为笑,轻轻用手指戳了戳宋北云,又颇为不好意思的抬眼看了一眼巧云。 “其实说实话,巧云姐这么多年才能怀上,我也是挺奇怪的。”宋北云把东西归置好后说道:“调理也调理过,诊也诊过,其实都查不出什么问题,就奇了怪。” 而正在他说家话的时候,外头侍卫却是来了通报,说琅琊太守前来海州港拜访。 宋北云倒也不好不见,毕竟人家三番两次给自己送这个送那个的,虽然是个辽臣但海州是个开放港,里头不少的单位是属于宋辽共有单位,所以他来到这里也算是情理之中。 毕竟连云港市长这些日子不也频频前来么,那么上头的临沂市长来看看又能有啥问题呢。 看,一用这个名字,是不是就没有啥宋辽之分了。 “相公去忙公务吧,我没事情的。”碧螺在他手心挠了挠:“晚上回来再说。” “那晚上回来可就不一定是说了。”宋北云捏了捏这个小姑娘的脸蛋:“走啦。” “巧云姐,你也别忙活了,没事就躺院子里晒太阳吧,有什么事就让人去喊我。碧螺也辛苦了,去帮巧云姐找个老妈子来吧。” “不用……我去找……”巧云迟疑片刻:“去找我娘亲来。” “也行,自己人放心。” 巧云自是比谁都担心肚子里的那个小的,外人自然比不过家中长辈,所以她心中打算便是让她母亲来这里照顾一番。 至于宋北云在外交场合是个极难缠的主,但是在家中却是个极好说话的人,毕竟都到他这个位置还能坚持不用下人的,翻开历史书里也是找不着的。 “那我就先走了。” 宋北云换上衣裳整理了仪容便走了出去,很快便见到了琅琊太守崔万胜。 这个人的名字不是很熟悉,但他的妻子正是南院大王金郎的女儿,也就是当年在宋国对宋北云无礼过的那个小丫头,而他自己也是辽国枢密院南院新相崔国明的儿子,也算是个官宦世家之子。 就有时候吧,宋北云听到当年认识的人有了婚丧嫁娶的消息,其实心中还是颇为感慨的,毕竟当年第一次见到金郎家的小丫头时,她也就是十五六岁,而如今却也是嫁为人妻了。 不过也难怪了,毕竟就连观音奴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女孩,今年十一月时也要生第二个了。转头看去,竟也是沧海桑田。 “宋大人好。” 崔万胜见到宋北云很是客气,起身脱帽示意,在等待宋北云坐下之后才重新落座。 “今日怎么有空来海州啊?”宋北云命人倒茶后笑道:“崔大人这新婚燕尔的,居然还跑出来出公差。” 崔万胜讪笑几声道:“宋大人说笑了,家中夫人与我也说起过宋大人,我确是不知宋大人与家妻居然是旧相识。” “唔,我与他父亲称兄道弟的。她得叫我一声叔父呢。” “叔父好。”崔万胜连忙顺杆子爬了上来:“此番侄儿来此地,其实是奉皇命。” “怎么说?” “皇命说……”崔万胜起身,咳嗽了一声,然后满脸为难的冲着宋北云道:“叔父……得罪了。” “无妨,说吧。” “皇命说……宋北云,朕给你骗了海船技术,给你投了海州港,给你将莱州附近全部拓荒完毕,你居然不管朕了?欺负朕抽不出手收拾你是不是?朕告诉你宋北云,你要是在三个月内不给朕一个交代,明年开春朕保证坐在你面前催你!” “就是这般……”崔万胜低着头坐了下来:“吾皇万岁就是这般说的。” 宋北云听完,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佛宝奴横眉冷对的模样,她现在抽不出手来,不代表以后抽不出手啊……当初宋辽联合骗了金家压箱底的海船技术,这才有了大航海的基础。而且辽国也以物资路线等入股了海州港,并根据宋北云的要求开拓了莱州一带,也就是烟台、青岛那一线的港口。 现在这边远洋船队都下海了,但那头却迟迟没有动静,难怪佛宝奴会暴跳如雷。 “她不在国内搞内政,管这事干什么,真是……”宋北云嘀咕几句:“她还说什么了?” 崔万胜讪笑道:“吾皇万岁还说,她今年过年会去长安看望太子,如果太子被教的不成样子,陛下便会将太子接回去。” “想抢老子儿子?” 宋北云一句话,崔万胜立刻哆嗦了一下,他抬头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又快速的低下了头。 辽国太子是宋北云儿子?这可是惊天大瓜,对于一个琅琊太守来说,这个瓜有点大,他吃不下会撑死。 “你回去告诉佛宝奴。”宋北云也懒得多演示:“船的事好说,宋辽联合舰队也在计划之中。但儿子的事别想,现在儿子学习在关键时期,让她别给我胡搅蛮缠。” “侄儿知道了……” 崔万胜越听越害怕,他真的想回家了,这种皇家秘闻他连听都不能听,因为只要是泄露出去,惹出了事端,即便不是他泄露的,上头也绕不过他。 “你怕什么,你都娶了南院大王的女儿了。她没告诉你么?”宋北云笑道:“嗨,你回去问你爹也行啊,你父亲应该也是知道的。佛宝奴是个女皇这件事是吧。” “宋大人请不要无故诽谤我皇万岁……”崔万胜连忙起身,嘴里还念叨着:“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宋北云见他窘迫,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满足了什么恶趣味:“行了,你放松一点。你应该知道你家皇帝疑心病有多重,她不相信你肯定不会让你来见我。你自己琢磨一下,刚才那话是皇帝能说出来的?那分明就是个对着自家郎君发脾气的娘皮才能说出来的话呢。” 崔万胜都快哭了:“宋大人……放了下官吧,这种事下官真的不该知道也不能知道。” 宋北云却摇头道:“行了,不难为你了。” 说完,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里头拿出了一份他亲自撰写的文件,然后呼唤来参谋:“去,抄写一份,加章。” 不多一会儿,这份文件的复写件便来了,上头还盖着宋北云的签名章和海州港的公章,以及大宋兵部的公章。 “关于宋辽联合舰队的计划书,你拿回去给佛宝奴。上头三章一体,确信为真。” “多谢宋大人……” 至于宋北云为什么会有兵部章,其实嘛……他这里有宋辽两国所有部门的章,从辽国枢密院到宋国鸿胪寺,就算是玉玺都有两套。 这可不是私篆的,而是皇权特许给他的,因为这家伙老是到处跑,一来一回相隔甚至超过千里,很多需要他独断的事,如果再要去上报,效率极端之低,于是在没有电话和电报之前,现在只能出此下策。 “宋……叔父……” “嗯?怎的了?” “章……章错了。”崔万胜苦着脸抬起头:“您这盖的是辽国兵部的章。” “妈的……”宋北云低声骂了一句:“黄参谋!滚过来!” 819、八年10月16日 晴 “这便是新历?” 碧螺翻阅着宋北云拿来的新历法,上头的东西多少是有些复杂的,不光是阴阳历结合,阴历沿用现在的农历,而阳历则走的是新历。 相比较农历的变化多端,新历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定,不再是几乎每年都要闰月了,而是每四年润一年,而这一年闰年也不过只是多了一天而已。 这样的新历法对农业、天文、航海等等有着非常大的好处,而且在新历之后便不再记录皇帝年号而改为新历纪年,这样对未来研究历史也是非常有好处的,至少后人再也不会翻来覆去的去比照了,定好哪一年往下记录就是了。 “新历是以日月、四级和星辰的变化来确定一年长短,上头都有解释。比如冬至夏至分别是黑夜最长和白昼最长的分割点。” “好复杂……”碧螺抿着嘴说道:“看不明白了。” “习惯就好了。” 对于新历法的时间计算,这个将来一定会随着航海的发展而不断向世界眼神,最终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公历所在,相比较西元那种宗教气息明显的归零点,新历的归零点就非常玄学,但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归零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后续的精确计算。 这可是数以百计的人翻阅了从古到今所有相关典籍而且都是皇家典籍才归纳出来的新历,这东西的瑰宝程度可比一个盘子一个碗要珍贵太多了。 而正在宋北云和碧螺聊着新历时,巧云的母亲从外头走了进来,这个妇人看了一眼宋北云又看了看碧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叫他做什么了。 “哦,您来了。” 宋北云其实也不知道该叫什么,按照道理来说他是需要跟着巧云一起叫母亲的,但他即便是红姨和福王妃都没喊过一声娘,对着这个陌生人实在是喊不出口。 所以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反倒是碧螺冰雪聪明的起身说道:“姨娘今日午时便来了,如今巧云姐刚有了身子,姨娘生怕她动了胎气,连门可都不让她出呢,今日下午巧云姐可算是憋坏了。” “应该的应该的……”巧云的娘多少也是有些尴尬:“我先去给花儿把汤端去。” “唉,辛苦了。”宋北云连连点头道:“若是有何需要,您直说便是了,巧云姐可是我的心头肉。” 宋北云在说这话时,就感觉胳膊上有被轻轻掐着的感觉,等到巧云的娘一走,他转过脸看向碧螺:“你也是你也是,这个醋也要吃一口?” 碧螺嬉笑了一声:“才没有,我去外头给相公准备些酒菜来,今日过节,我那手艺可登不上大雅之堂。” “行,去吧。” 而就在这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准备起过这中秋节时,不速之客到底还是来了。 当时宋北云正在堂前看闲书,大概便是最近比较流行的白话文小说,还别说这帮古人的脑洞有的还真的挺不错,这帮孙子下流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字“牛逼”,随便几句话就能让一个风骚的小寡妇跃然纸上,当真得是妙笔生花。 不知过了多久,宋北云看得真起劲,文中正写到那色批头子浪到了仙女身上,仙女正要施展法术小惩大诫时,他身边便是传来了脚步声。 他本以为是碧螺回来了,便头也不抬的说道:“挺快啊,才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 听闻脚步临近,他仍是没在意,全身心投入在那色批头子被仙女变成了一只会说人话的王八身上,倒是爪子顺势的耷了过去,在“碧螺”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但就那么一瞬间,明显的手感不同让他回过了身,他第一反应是“可千万别揩了巧云老娘的油”,而等他抬起头来却是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因为眼前的人并不是巧云的老娘而是那个妖尼姑。 妖尼姑就站在那,仿佛刚才被摸了一把屁股的人不是她似的,连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 不过这也正常,这可是妖尼姑赵橙,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小事对她来说不过也就是个稀松平常。 “你这来了也不通报,多少是无礼了。” “那不正好,若是通报了,你也不会将错就错了不是。”赵橙轻笑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上:“今日我无处可去了,便来蹭个中秋如何?” “蹭呗,我还能拦着你?”宋北云倒也无奈:“毕竟一个人过这种节那也太可怜了。” 赵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得你也说人话了。” “是你总不干人事在先。我这人,你出去打听打听,口碑那是一如既往的好。” “我不与你口舌之争,我争了多少年也没赢过。听说巧云怀了?”赵橙从怀里掏出一包洗干净晾干的山楂果:“这地方也没个什么特产,我便托着工友给带了一包自家晒的山楂来。” 宋北云愕然的抬起头看着赵橙,心说:没错啊?这就是妖尼姑啊,怎么今天这么奇怪? “莫要看我,我嫌弃的是你,又不是巧云。”赵橙抱着山楂往里头走:“我去瞧瞧她。” “等等……我先试试毒。” 宋北云不由分说的将那包山楂取了下来,仔细分辨一番之后,确定这就是一包普通山楂,顶多是精挑细选了一番而已。 至于有没有什么无色无味的毒,宋北云可以百分百肯定的说,就这个时代的化学技术和合成工艺,既弄不出神经毒素又弄不出放射性元素,想要无色无味,那绝对不可能。 什么蛇毒烘干、什么断肠草汁液,统一都可以形容为气腥、味微苦、辛。 “看你那样子,好笑。” 赵橙走了进去,临了不忘嘲讽一番宋北云的小肚鸡肠,不过不管怎么样吧,宋北云对她其实多少都有些不放心,这逼娘们真的是一言难尽。 跟巧云在屋子里闲聊一阵后,赵橙便走了出来,她么……虽然跟巧云年纪相仿,但她这么个连男人都不知道是个啥的娘们,能跟一个孕妇聊什么呢。 宋北云继续看着那本闲书,赵橙就坐在旁边不远处,气氛也算不得尴尬,就是有些无言。最终,屋子里只剩下宋北云断断续续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宋北云终于放下了书,抬起了头,正巧和赵橙的眼神对在了一起。 “你这么色气的看着我,虽然我平易近人天生丽质,但是山鸡哪能配凤凰呢?你想也没有用想也有罪!”宋北云一边絮叨一边对赵橙说道:“没有用的,妖尼姑。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我知道你是妖尼姑。” 赵橙仍然托着腮看着宋北云,嘴角含笑,似乎根本不在意宋北云怎样诋毁自己。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宋北云推了她脑袋一下:“反抗啊,你倒是反抗啊。” 赵橙也不生气,只是歪着头看着宋北云:“你说,人一辈子怎么这么短呢。” “你又有什么感慨啊。”宋北云笑道:“不是,橙姐姐,就你这个脑子就别思考这些,要笑死人了。” “嗯,只是有些感慨。不知不觉,一生已过半。我这些日子很仔细的想了想,我前半辈子一塌糊涂,后半辈子却也不知何去何从。”赵橙说着,冷清一笑:“宋北云,你说若我与金铃儿一般该是多好,到了年纪便寻个良人嫁了,早早的生个儿子,平平淡淡的过着日子。” “大姐,路是自己选的嘛,成年人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得知道,你的命早就不是你的了,你是在替别人活着的。” 也许是这句话把赵橙的防给破了,她的眼神当时就暗淡了下来,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 “宋北云。” “嗯?”宋北云仰起头:“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赵橙咬了咬嘴唇,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张口说道:“你……” 可话刚到嘴边,外头就响起碧螺的声音:“相公呀,你最爱吃的鸭子没了,给你换了只鸡,其余的都是你平时爱吃的东西呢。” 这声咋呼直接把赵橙的后半句话给憋了回去,她静静的坐了回去,一直到碧螺走了进来。 “公主殿下……”碧螺见到赵橙,行了个礼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对宋北云说道:“相公,洗个手准备吃饭吧。” “嗯。” 宋北云起身,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对赵橙说:“你刚才要跟我说啥?” “没事情。”赵橙摇了摇头:“我想让你写信给父王。” “只是这个?”宋北云狐疑道:“不对啊,你那个语气不像是让我写信。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完,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在外头偷偷摸摸找了男人?现在坏了孩子那人跑了路?” 赵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说了没事就没事,你这人可真的是腌臜。” 宋北云嘿嘿一笑,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出去洗手了,而正在洗手时,碧螺凑了上前小声道:“我觉得公主有些不对劲。” “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宋北云嘴角露出一抹坏笑:“她这是快憋不住了,想找我约上一场。” “啊?”碧螺一脸茫然:“相公这你都能知道?” “傻姑娘。”宋北云捏了她鼻子一下:“我可是宋北云,天下第一的宋北云。” “那相公怎么打算?” “什么打算?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820、八年10月16日 晴 “我来啦!” 佛宝奴一阵旋风似的冲进了长安公主府,却见到里头正是一桌子人正在吃饭。 话音刚落,就见铁蛋尖叫一声冲进了佛宝奴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就不肯放开。 而佛宝奴也一年没见到儿子了,心中想念的很,这次看到儿子如此激动,她一时之间却是忍不住落了眼泪。 “你们说,一个好哭鬼怎么就能当皇帝呢。” 金铃儿调侃着对旁人说道:“这动不动就哭鼻子,可真的是羞死人了。” 佛宝奴才不管那些,只是一个劲儿的在跟儿子说话,直到红姨走上前将她的外套解开:“还没吃饭呢吧,快上桌吧,我去给你盛饭。” “奶奶您歇着,我来给娘盛饭。” 铁蛋挣脱佛宝奴的怀抱,迈着小短腿就冲进了厨房,不多一会儿,他就拿着一碗饭,甚至还顺便给佛宝奴盛了一碗汤来。 面对突然这么懂事的儿子,佛宝奴大吃一惊,要知道这可是大辽的太子爷,未来的辽国皇帝。在皇宫中那可是要星星得月亮的主,什么时候知道盛饭这种事呢。 “不是,你们对我儿子干了什么?”佛宝奴落座之后好奇的问道:“他到底是不是我儿子?” “到时你就知道了。”金铃儿笑着说道:“几个小家伙可比你想的厉害呢。” 而红姨这时却冲着外头张望着:“我记得还有一个呢,妙言对吧?她人呢?这大过节的。” “她呀。”佛宝奴叹气道:“她已经去了海州,如果没有意外,今天也该到了。” 妙言去了海州,这件事倒是不让人意外,毕竟那个女人除了跟宋北云之外,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不管多少年过去了都是如此。 只是红姨却默默叹了口气:“一家人,天南地北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 这话让场面都挺沉默的,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这几年一直这样聚少离多,的确是让人有些怨言。 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外头的大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屋里的人都不用过脑子,在长安地界胆敢这样踹公主府门的人,只有一个。 “弟兄们,爷们回来啦!” 左柔一身作训迷彩的冲了进来,一进屋便摘下帽子飞到一边,冲过去把自己的宝贝闺女从宝贝椅上抱了起来,一边往上抛一边转圈圈。 “给我放下来!”金铃儿起身呵斥道:“你个该死的东西!” 她冲过去一把将家里的小千金抢夺了下来,紧紧抱在了怀里。而左柔丝毫不在意的将目光投向了狗蛋,狗蛋年龄大了,已经虚十岁的他,连忙摇头示意自己不可以。 于是她便把目光看向了老二,老二小眼睛一转,捂着肚子往外跑:“我去方便一下……肚子疼。”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佛宝奴的小太子身上。 佛宝奴一把抱住儿子:“你敢!” “没劲。”左柔大将军大喇喇的往椅子上一坐:“来来来,坐着干啥,吃饭啊。” 她的到来一下子就冲淡了原本古怪的气氛,大家也就顺着她开始吃喝起来。 “说起来,要不让俏俏也跟着过去海州吧。” 饭到一半,红姨突然说道:“再这么耽搁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大家对她的意思都是心知肚明,俏俏这么多年一点动静都没有,整日都在忙些有的没的,二十好几了却一点都不着急,再这么下去可不是好事。 但俏俏听了却忙不迭的摇头道:“我不去,我这边的厂子刚走上正轨,而且设计院那边我也忙的很呢,跑那么远去干个什么。” 红姨眉头皱了起来,但俏俏却把狗蛋往怀里一抱:“我有狗蛋啊,你们就说他是不是家中老大吧。” 这话让人没法子接,因为至今狗蛋仍然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一直唤俏俏为娘亲,而俏俏也当他是个亲儿子。 “不去就不去罢。”佛宝奴到底是皇帝,她笑道:“俏俏能有自个的事,可不知道比多少女人快活了,要我说就这般挺好。” 红姨不做声,而俏俏却连连点头道:“就是,我现在可忙了。” 金铃儿眉头倒是一挑,在桌下捏了捏佛宝奴的手,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佛宝奴倒也是懂事,知道这屋里她这个皇帝可不是最大的,所以索性也就闭了嘴。 “哎哟,多大点事嘛。”左柔揉着肩道:“赶紧吃,吃了我还得去我爹爹那边呢。” “你爹?定国公吗?他也在长安了?” “对了,他告老了嘛。反正现在儿子女儿都在长安,他不来这又能去哪?” 佛宝奴眼珠子一转:“你问问你父亲,他来不来辽国?” “你可死了这条心吧。”左柔啐了一声:“老头子宁可种地也不可能去辽国的。” 这个节,便这样过去了,平平无奇,无波无澜。 只是就在天色暗淡时,宋北云那边可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人。 “你怎么来了?” 宋北云惊喜的看着门口来的人,这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家乡人——妙言同志。 “我发现了一件大事。” “嗯?什么事?” “我们只知道我们是同一个时代的对吧。”妙言二话不说直接把宋北云拉到了后院:“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不是同一个年份的。” 宋北云一想,好像之前聊天的时候,他们聊的内容似乎并没有突出的差别。 “我问你,你来的时候是几几年?” “2017年。”宋北云眨巴着眼睛问道:“怎么了?” “我啊,2023年。”妙言扶着宋北云肩膀笑得咯咯响:“没想到吧!” 宋北云一愣:“你是怎么想到的?” “你猜猜我这些日子在研究什么?” “什么?” 妙言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宋北云:“你看看吧,我觉得这里肯定是有规律的。” 宋北云翻开小本子,上头记录的都是有关于世界各地疑似出现过穿越者的地方,里头有不同的时代记录,算是一种考古。 但这个考古的内容却让宋北云一头雾水。 “你研究这个干什么?” “建模型。”妙言却是一脸雀跃:“来来来,穿越者模型我已经差不多建起来了。第一个穿越者出现在一百五十年前,而我可能会是最后一个了。前后一共大概十二个!” 宋北云眨巴着眼睛:“你的意思是,现在还有穿越者跟我们同一时代。” “先别高兴的太早。”妙言眯起眼睛:“不一定是朋友哦。” 821、八年10月17日 晴 那便向山走去 “你为什么确定你会是最后一个?这里头的逻辑关系我没太明白。” “我给你捋一捋你就知道了。” 妙言将时间线慢慢的梳理了出来,一百五十年前,第一个穿越者抵达了波斯湾,但因为某种原因,他失败了,但他仍然留下了许多东西,比如宋北云最早使用的水锻机和后来的水冷机枪。 之所以那位先知能够称为第一个,是因为在他之前就再也没有类似的东西出现了。 宋北云反问,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事无成、混吃等死的穿越者么?妙言则笑着否定了他的猜想。 “那还算穿越者么?” 宋北云一拍脑袋,顿时恍然大悟。如果一个穿越者无法将未来的带入当下的时代,那么他作为穿越者的意义就不存在了,现在探求的不是穿越者本身而是穿越者所带来的改变。 换句话来说,那些穿越到了埃及、阿兹特克这种文明然后被当祭品给祭了的穿越者根本就不被计算在内,因为他们并没有完成他们的使命。 “那么我们继续来看时间轴,从一百五十年前开始第一个穿越者,一直到我为止。这个世界原本的世界线变动了足足有七次之多。”妙言在本子上不同的节点上画了许多圈圈:“这七次世界线的变动,都导致了与原有轨迹不同的兴衰迭代,而之后又因为蝴蝶效应,影响到了中原王朝。” 宋北云挑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接触到跟原本历史轨迹不一样的时间线是因为穿越者咯?” “对的。”妙言打了个响指:“那么现在就到了最重要的部分了,为什么说我是最后一个穿越者。” 宋北云认真了起来。 “我们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你是八岁来到这个世界的,而我也是八岁,但我应该比你晚上一年。到现在你是十九年,我是十八年。那么为什么说我是最后一个,问题就在这里了。因为在你展现出穿越者威力之前,已经再没有特别诡异的文明突然崛起了。” 宋北云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样子的,不过他却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好像一直都没有跟欧洲人有过什么联系,整天都是在跟着亚洲区的人玩在一块。 欧洲人呢?死光了? “嘿,你还别说,我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妙言眯起眼睛开始认真了起来:“我问过那些中亚的商人,问他们有没有跟去过西方,跟西方的人做过生意。你猜猜什么结果。” “当然是没有,因为理论上汉代中欧就已经互有往来了,唐朝时中欧的贸易路线就被那些波斯倒爷给打通了,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官方交流,但商业往来可不少。但打我记事开始,好像就没有听说过有欧洲的商人。” 妙言点了点头:“对吧,那么其实在你我之前就已经这样了。” “你说这是穿越者?” “不然呢?”妙言略微思考了片刻:“虽然现在欧洲是黑暗中世纪,但其实也已经到了中期了,中期时的欧洲已经没有那么糟糕了,公元1000年左右,随着技术和农业的发展,贸易兴盛,欧洲可以说是迎来了文艺复兴之前的高光时刻。特别是公元900到1000年这段时间,这一百年他们迅速恢复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元气,可按照赵匡胤的登基时间来看,现在已经是1020年左右了,但欧洲人呢?” “所以呢?” “他们在闭关锁国。”妙言眯着眼睛说道:“或者说他们放弃了东进,而是憋着一口气往非洲走。甚至于因为某些原因,他们的执政者对东方有着莫名的恐惧,所以闭锁了所有东方的客人。” 宋北云眼睛一挑:“唉,这个猜想可以有,我这就派先遣队去一趟欧洲。” “嗯。”妙言点了点头:“我们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探明欧洲现在的情况。” “那你说以后还会有穿越者么?” “那就要看在哪里了,如果我们的猜想是对的,欧洲在憋三本,除非爱因斯坦穿越过去,否则都是死路一条。而在这边的话,该抄的诗你已经抄完了,该开发的商业模式你也都开发玩了,生产力已经被榨得一点富裕没有,剩下的就是等着社会自然转型,一个穿越者来了能干什么?”妙言竖起一根手指:“你得知道,现在这个时代已经快要被你榨干了。” “唔……”宋北云挠了挠下巴:“夸的我快不好意思了。” “正经点。”妙言拍了他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对历史比较了解而你对政治比较了解。什么情况下才会让一个穿越者开启闭关锁国。” “要么是极端自信要么是极端自卑,或者说防止周围被像倭寇之类的人进行骚扰。但其实本质上还是觉得自己贼鸡儿强,不需要别的地方那仨瓜俩枣的,自己窝在家里发展也能很厉害。” 妙言笑着说道:“如果他们已经抵达澳大利亚或者非洲大陆,拥有了足够多的资源呢?” “不可能的。我问你,如果你有一支无敌世界的舰队,你会不会去干一炮印度?”宋北云摆手道:“南亚次大陆,那就是一个美妙的地方,既有青藏高原隔绝了东亚猛虎,又有咖喱美妙的香气,还有印度洋的暖风,简直就是塞外江南、亚洲粮仓。要是我,我忍不住,等我南海舰队一成立,我第一件事就是去干印度他娘的一炮。” “但去非洲不需要很强大的舰队吧?” “嗯……就隔着一个直布罗陀嘛,比特么横渡长江还简单的地方。” “那么一个把亚洲隔绝掉的欧洲,他们在琢磨啥?” 妙言的问题让宋北云警惕了起来,用政治思维来看待这件事就比较有趣了,一个文明主动隔绝另外一个文明,其用意无非就是两个,那就是想方设法不让自己的先进文化加速对方的发展,等到时机成熟之后,一轮高歌猛进把对方按在地上降维打击一通。 别说什么世界没有那么坏,古往今来吃都吃不到一块去的文明,基本上见面第一件事就是开干,友好合作那也是一方能碾压另外一方,或者是两方都有原子弹。 中国从一八四零年开始到一九五一年结束的一百一十年里,基本上和所有白皮们打了个遍,再往后啊……再往后爷有核弹了,白皮也就只能把他们那张谈判桌搬出来了。 东亚猛虎就是这么一路从南天门砍到蓬莱东路才杀出了一条血路,想要不上战场就要和平,除非宋北云能手搓核爆。 宋北云坐在假山的石头上,一条腿压在另外一条腿上,表情凝重。 妙言的一番话直接将他的美梦给按在地上摩了个血肉模糊,这要真出了什么事,别说探索美洲了,家里高地都得给偷咯。 “你估算一下,他们的科技树点到哪里了。” “你不是说他们没有海军么。”妙言嘿嘿笑了起来:“既然你能把战列舰憋出来,人家憋个坦克不过分吧?” 宋北云起身:“我明白了。” 首先,现在的思路就是往最快的结果去考虑,黑暗森林法则正式启动,不管对方什么想法,自己这边必须报着得干他一炮的想法。 其次,对方并没有什么天顶星科技树,而且欧洲整体的文明开化程度和人口都要远低于这个时代的东亚猛虎,所以欧洲可能没有办法跟亚洲一样全面开花。但不能全面开花不代表不能专精一项,所以就按照妙言说的,就按照对方憋出坦克来针对就完事了。 最后,对方是敌非友,现在宋北云立刻就要启动侦查行为了,免得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 最后附一,原本要缓缓的无线电必须拉上日程了,无敌舰队在第二舰队完成之后就先缓缓,可以交棒给辽国,让他们来完成第三和第四舰队的建设。 最后附二,金国要在最短时间内处理掉,不管用什么手段绝对不能让金国单独挂在外头了,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将金国融化掉。 “怎么说?” “艹他妈的,燃起来了。”宋北云搓着手:“我还以为没事干呢。” “如果对方真出了坦克怎么办?” “那就给他们唱一首梨花盛开的时候。”宋北云拍了拍手:“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情况,他们也不会知道我们的情况对吧。” “可是那边闷头发展要比我们早啊。” “你是太看得起欧洲的农民了,这个时代科技的高峰就在我们脚下。而且你以为如果一个人想要调动整个欧洲的生产力会比我们轻松吗?” 妙言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说不定他们现在才刚开始折腾纺织机?” 宋北云远远眺望了着港口中在夜晚也冒着火星子的烟囱,轻笑一声道:“论能力、论创造力、论执行力、论智力,那些白皮拿什么来比?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只要给我一个方向,我就还你个奇迹。” 822、九年3月19日 晴 “这个地方你还得改改。” 化学院里头的实验报告堆在宋北云的桌子前,这阶段化学院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攀石油化工的科技树,而隔壁工程院那边则铆足了劲干蒸汽机和电报,原本最主要的船舶技术只留下了三个小组在慢慢摸索。 有人说宋北云就像是个甩耔的蛤蟆,蹦跶到哪就把大学办到哪里,但他其实并不在意,因为这种东西现阶段还是太少了,而且一个大学就能整活一片的学风。 “休息一会。”宋北云嘟囔一声:“就是猪教三个月也会了,你们是真的蠢,说不会就不会,死活都不会。” 他现在深切的感受到了带研究生做项目的导师的绝望,这就是一群猪!猪都不如!那么简单的东西,反复反复再反复,最后居然还能出错。 这时外头有人寻来,宋北云语气粗暴的拒绝了见客,稍微休息片刻就继续埋头开始指导起这些猪来。 转头已经过去了五个月,一转眼又是小半年过去了,舰队昨日已经第二次出海了,这次他们的目的就是在北海道稍作停留后就要一路北上,寻找传说中的阿拉斯加。 而这五个月来,宋北云心中始终惦记着欧洲,可以说是茶不思饭不想,整天就琢磨怎么干他娘的一炮。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没有点出远洋船只,那么肯定很多技能就没点出来,即便是点出了坦克也会有很多东西没办法解决,说白了也就是枪炮之类的,至于装甲…… 宋北云真的很想指着兵工厂预研的穿甲弹问问他们“知道这是撒不?”。 枪炮么,没什么好说的,就小宋来说在新材料没有更新之前,不管是枪还是炮都已经达到了可能达到的顶峰。 他是肯定不相信欧洲能弄出什么反应装甲、脱壳穿甲、云爆这种东西的,那可不是开挂能解决的事,那要让整个欧洲都一起开挂。 就像宋北云脑子里一大堆的配方,但基础工业能力就摆在那,弄个化肥一年都爆三次,还指望他们弄出来黑索金吗? 不过他倒也是个猛汉,甭管人家开挂不开挂,反正这边就按照对方开挂来招呼。 而此刻的工程院的大车间里,陆上设备的总工正在一个古怪的车壳壳下头折腾着,旁边还有一群人也都在忙碌着。 “我一个造船的,现在让我弄这玩意。”听到有人找,他钻出来,苦笑着对友人说道:“这铁皮王八可是太难为我了。” 来找到他的是应风宿雪双人组的宿雪,他蹲在那个车壳壳旁边仔细打量起来:“这东西得用什么牵引?马肯定拉不动啊。” “谁知道呢,反正宋大人下了死命令,不管用什么法子,年底之前一定得让它动起来,怎么动他不管。” “难为你了……” “你别走,让你来不是让你说风凉话的。”坦克的总工抓着宿雪:“我要给这大家伙减重,你来帮忙参谋参谋。” “这你不难为人么,我造船的……” “我他娘的不是造船的吗?” 两人推搡一阵后便又蹲在一起琢磨起这个车壳壳来。 “这轮子四个不成么?你整六对?” “这东西,外头钢板一上就已经二十五吨了,四个轮子你开个屁。等里头的东西一装,轻松三十吨。这不光有六对轮子,还得上履带才行呢。” “履带?传动杆上的?” “那个不行,得钢的,嵌动式的。” “那你把轮子再减两个不成?” “五对负重轮么?可以试试。” 正在这时,隔壁冶炼组的组长正巧过来拿数据,看到他们两个高工蹲在地上像个憨批,便上去调侃了一番。 可没过一会儿,两个就变成了三个…… 一下午时间,从最开始的一个人变成七个人,七个人就是七个高工,基本覆盖了这车壳壳每一个部位,他们凑在一起七嘴八舌,但却始终商量不出一个所以然。 毕竟关键部位现在连个样品都没有,所以他们一着急,便集体杀到了负责发动机的小组那边去。 可他们过去一看,那便的组长正在搬凳子上吊,旁边的组员纷纷在那劝…… 他们这一看,得……还兴什么师问什么罪呢,赶紧劝劝呗。 好言相劝一阵之后,他们自然也就散了,毕竟人家发动机组的都给逼的上吊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可其中有个人刚巧找发动机组的组长有事,便转头返回了那个车间,可刚一进去,正巧跟发动机组的组长打了个照面,那组长正捧着一碗豆腐脑吃着,哪里有上吊的样子。 而那发动机组长一看自己败露了,赶紧把碗一放,搬过凳子站上去就把脑袋往绳子里钻:“谁都别逼我,我死给你们看!” “我帮您把凳子搬开。” 就在他们闹得欢时,宋北云不声不响的走了进来,抱着胳膊看着这两人。 等他们看到宋北云时,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上吊啊,怎么不吊了?” 宋北云铁青着脸:“工程院所有人都在等着你,你在这上吊。可真行啊。” 发动机组的组长悻悻跳了下来,哭丧着脸说:“宋大人,您就放了我吧,我真的是没招了,我能想的都想到了,但确实没办法。” “我不是把原理和大概的示意图都给你了么?” “您是给了我,可我组装之后,启动它就往外喷零件啊。” 旁边另外一个组长听到这话,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笑声使宋北云看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了嘴。 “慢慢来,总归能想到办法的。” “您说年底,您就是杀了我,年底也完不成啊。” 宋北云叹了口气:“尽量吧。” 回到自己的住处,宋北云也免不得唉声叹气,这赶鸭子上架的确是太难了,人家都叫找漏洞而这边却到处都是漏洞,一个全新的领域突然急匆匆的上马,那真的是太要命了。 今年之内想要看到这东西,基本没戏了,而且那东西说它是坦克,宋北云自己都笑了。 焊接技术不过关,那就用铆接,铆接嘛……浑身上下坑坑洼洼、麻麻赖赖一点都不圆润,炮也不合格,炮台还不会转,说是坦克还不如说是个自行火炮。 关键没有发动机,自行火炮也行不动,可现在钱已经花了茫茫多,再停下也不合适了,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但这军工赤字顶不住啊,朝廷都快被榨干了,基本上现在都是从辽国那边骗经费来支援建设。 “相公,怎的了?” 碧螺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宋北云的身后,轻轻揉捏着他的肩膀,温声细语。 “愁人。” “莫愁莫愁。”碧螺笑盈盈的说道:“要不要我陪相公出去走走?” “不用啦,你也三个多月身孕了,现在最危险的时候。”宋北云握着她的手:“该是多休息。” “哪有那么金贵哦。”碧螺笑着说道:“我从小便摔打惯了。” “胡说八道呢。”宋北云拍了她一眼:“好好歇着去,我休息会便去给你们做饭了。巧云呢?” “巧云姐呀,她随着母亲出去散步了。” “委屈你了。”宋北云小声安慰道:“我也得去给你找个老妈子了。” “哎哟,相公。我真的没有那般娇贵,再说了,您每日回来都给我做饭吃,我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再要人伺候可是要折寿的。”碧螺笑道:“天底下那么多老爷,有几个老爷会亲自下厨的呢。” 宋北云无奈的笑了笑:“行了,我去做饭了,刚才倒是有人给我送了条鱼,我去给你俩炖个汤。” “对了,相公。下午时候,公主殿下来寻你了。” “她?她来干什么?” “她没与我说,就跟我嘱咐了一句,说是你下了值,晚上时去她那一趟。” 宋北云哦了一声:“八成又是写信了吧,我都快成她专职邮差了。” “相公也莫要说她了,她一个人在此地,若是再不依靠相公一些,该是多孤单呢。”碧螺的小扇子轻轻摇着:“相公说呢?” “你啊。”宋北云摇头道:“你看你那摇扇子的手,是不是她给你什么好处了啊?” 正说话间,却见碧螺手上有个光彩夺目的金镯子,这个镯子一看就不是普通家伙,那工艺那质地,活脱脱就是皇家出品。 宋北云顿时了然于胸,他站起来拍了碧螺屁股一下:“学会收受贿赂了。” 碧螺也不辩驳,就是咯咯的笑。 吃了晚上饭,宋北云给巧云按摩了一下腿后便出发去了赵橙的住处。 他进赵橙的家门从来不敲门,赵橙也习惯了,反正也没什么好避讳。 这次他去的时候,正赶巧赵橙在洗澡,他刚进门就见赵橙从盆中站起来,赵橙倒也是不避讳,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来了?” “你也太不见外了。”宋北云连忙转身走出门口:“洗澡你也关个门啊。” “你不是要来么。” 穿好衣服的赵橙打开门迎了宋北云进去,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透着一股香皂的味道。 “我写了几封信,帮我给父王送去吧,免得他担忧。” 宋北云沉默片刻,才开口说道:“有件事忘了给你说,泰王仙逝了,福王爷已经赶回庐州处置后事去了,信还是晚一些寄吧。” 听到这个消息,赵橙整个人顿时愣在了那里:“父亲他……” 823、九年3月20日 雨 说起来倒也是唏嘘,宋北云曾在庐州流民之乱时见过泰王一面,泰王爷给宋北云的感觉就是一个博学睿智还有些幽默的小老头,而他也正是金铃儿的生父,两人多少还有些渊源在其中。 而如今一晃便是快十年过去了,泰王那个小老头也终究是尘归了尘土归了土。 至于面前的赵橙,一个连洗澡被人看见都可以毫不在乎的女人,居然因为听到泰王的死讯而彻底的崩溃。 这个时候宋北云是不好出言调侃的,因为天下之间只有生老病死为大事,一个人为了一件大事而出现剧烈的情绪波动,这是既合情理又和逻辑的,至少证明赵橙的内核还是个人。 “节哀。” 宋北云能给的寄语不多,毕竟对赵橙来说,她最幸福的时光都是跟在泰王身边一起度过的,那么多年美好的回忆和亲情不是一句“节哀顺变”就能完全疗愈的。 坐在那看赵橙低声的哭,宋北云第一次感觉在她面前有些束手无策。 “要不你喝点酒睡觉?” 这句话出口他就觉得自己说了句蠢话,这死了爹又不是失了恋,借酒消愁没有任何意义,痛苦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它不是睡一觉就能解决的问题。 赵橙低着头梨花带雨,本来就草草穿上的衣裳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是中门大开,虽然不想看但偶尔扫过一眼时也多少觉得有些好看的。 这倒不是宋北云冷血无情更不是他无比好色,只因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也不会指望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至亲去世时,旁人痛苦万分,那是不切实际的,死亡只有死在特定的关系上才会引发人的痛楚阀门。 至于偷看这种事,其实就是单纯坐在那无聊,想走么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最终他还是决定离开,但刚起身就被赵橙拽住了袖子:“别走……” “我在这也帮不了你什么。”宋北云也颇为无奈的说:“你也知道的对吧,我这辈子就见过一次泰王爷,一面之缘你也不能指望我跟你共情,我最多的只能感叹一句那个才华横溢、智汇通达的有趣老头儿多少是有些可惜了。” 赵橙没管他的说辞,只是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看了他一下:“你别走就行了,我一个人有些怕。” “其实我完全可以不管你的,但多少有些不忍心。”宋北云叹了口气:“那我就再坐一会儿吧。” 但坐在这里属实太无聊了,唯一的乐趣就是看赵橙低头写信时不经意的走光,到后来赵橙似乎发现了这一点,她不但没有遮掩,反而把领口的对襟给扯了几把,弄得松垮垮的,衣裳都快从肩头溜下来那种。 “别别别,这是何必呢。”宋北云赶紧上去把她衣裳拽好:“不值当不值当。” “没事的,你不用客气。” “唉?不是,你这话说的怎么有些怪味道呢。” 赵橙没有搭理他,只是继续写信,写几句就落几滴眼泪,看着倒是多少让人有些心疼了,最后她走到箱子旁,弯腰下去从里头拿出来一件黑色的衣裳,用剪子剪一块布来挂在袖上,扬起脸对宋北云说:“亲父在,不可披麻戴孝,便用此物以寄哀思。” 就这样,赵橙折腾到了约摸着十点多的样子,宋北云觉得时间有点太晚了,便再次起身告别,但赵橙却仍是不让他离开。 “使不得啊,橙姐姐。再不走是要出事情的,你一个寡妇人家,让人见着男子进了门不出去了,这不完蛋了么。” 赵橙只是轻哼了一声,却从旁边的柜子中拿出了酒和干果摆在了桌子上:“我一个妖尼姑,几时候在意名声。再者说了,即便是你干了什么,我一来不会纠缠二来也不会声张,甚至连抵抗都不会,你在怕什么?” 这种话无疑就是在发出邀请,这可让人太尴尬了,宋北云干咳两声:“酒不能喝,真的会出事情的。” “你无非便是担心我谤你。”赵橙冷笑一声:“你不喝我喝,鼠胆之辈。” 完了,被妖尼姑嘲讽了,这种事要放在宋北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得把她按在桌子上办了的,贪财好色宋北云可不是说着玩的。 但现在么,宋北云干啥事情第一反应就是三思后行,冲动已经不再属于他了,倒不是担心什么不良反应,只是单纯的觉得妖尼姑很可怕。 赵橙倒也不再挤兑宋北云,只是自己给自己倒上了酒,然后静静的喝了一杯,然后再继续倒满,又喝了一杯。 就这样连续几杯下肚,赵橙的眼神已经迷离了,但她还是在不停的喝,而宋北云看到这一幕,终究是放心了下来——她的确是没有勾引自己的意思。 什么酒后乱性,那得看喝酒时的姿态,一杯酒滋上半个小时,然后跟人说“我醉了,你扶我回房”,这种进房之后八成是要出事情。 可是赵橙这样,一瓶酒一口给滋下去一半的,基本就是求醉或者求死或者求濒死体验的,啥玩意乱性,太低级了。就她这么个喝法,那五十六度的蒸馏酒再干个二两下去,她不一会儿看大衣柜都能跳舞了,还乱性呢,把她整上床铺可能都要被吐一身。 “好了,别喝了。” 宋北云伸手想去阻拦,但却被赵橙一把排开,赵橙的眼睛对焦了半天才勉强能够对准宋北云,她盯着宋北云看了半天,仿佛系统蓝屏在重启一样,然后拿起酒就往嘴里灌。 “再喝死了!” “我十六岁嫁人,出嫁当日还没被人掀盖头,夫君就上阵了,后败于荆州,人头挂于城门之上。亲族一千二百余人皆发配充军,而我应是皇族,免于一死却贬为庶人。”赵橙开始低声絮叨起来:“十九岁,进了白莲教,信了他们个国泰民安的梦并痴迷不悟,二十四岁眼见着白莲覆灭。如今我已三十二了,我的一生已经毁了。” 宋北云挠了挠头:“成年人是该为自己选择的东西负责嘛,前半段我承认对你有点不公平,后半段你怪不得别人对吧。” 赵橙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到宋北云浑身发麻,然后笑到一半嘎嘣一下没了声息,人也钻到了桌子底下。 宋北云当时被吓一跳,以为她人死了,走过去一看却是看到她歪着身子在桌子底下睡着了…… 他上前去拖拽赵橙,费劲巴拉的把她拖到了房间里,帮她把外头的脏衣服给脱了去,却发现这妖尼姑就只穿了外头的衣服,里头是真的一件没有,也不怕这料峭的倒春寒。 “不行了。”宋北云把被子给她盖上之后,活动了一下胳膊:“以前别说拎个赵橙了,就是拎着半扇猪也没这么费劲。” 说完他慢慢退出了房间并让侍卫看好大门,这才从赵橙家离开。 回去之后,他稍微洗漱就进了房间,此刻碧螺还没睡,正在灯光下给未来的孩子织着小衣服,看到宋北云回来后,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不回来能去哪呢。”宋北云靠在床头,摸着碧螺还不明显的小肚子:“那可是妖尼姑呢。” 碧螺笑得咯咯响,她倒是满脸不在意的说道:“这些日子相公也没个消遣,倒不如将错就错罢了。免得相公在这寂寞得难受,至于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宋北云愕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碧螺,不过很快就释然了,这个时代的女人嘛,这样的思想很正常,再说了碧螺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可是在白莲教里当卧底当到老大的人物,后来白莲覆灭她可是亲手把上千人送上了断头台。 这样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那是一点都不稀奇的,对她来说天地万物都可以利用,即便是宋北云在刚认识的那两年也不过是她利用的对象。 只是现在嘛,她倒是安心的当着一个小女人,毕竟枕边人是宋北云,她自然也就没了什么其他的贪图。 “睡觉。” “相公相公。” “干啥嘛?” 碧螺很认真的问道:“你说,孩子该叫什么呀。” “男的女的?” “男孩女孩还有差别么?”碧螺好奇的问道:“怎么说呢?” “男孩就叫皮蛋,女孩得算生辰八字的。”宋北云打了个哈欠:“不早了,睡吧。” 碧螺完全不明白自己身边这个男人为甚能把重女轻男做到这么极致,家里几个男丁他都非常糊弄,而对左柔那个小公主就跟心头肉一般疼爱。 要知道在乡下很多地方都是生了女儿得拿去河边淹死的…… “好啦,不要哔哔了。睡觉。”宋北云把灯一关,把碧螺往怀里一搂,不多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桌上就摆满了巧云娘亲做的一大桌子饭菜,虽然他知道老太太做这么多其实是为了能够截留一部分拿去给家里的男人和儿子,但他从来没说过什么。一来她在这照顾巧云照顾的挺尽力的,二来么他宋北云不缺这点东西为这点屁事不值当说上一嘴的。再一个,还是那句话,不聋不瞎不做家翁,想要家里和睦很多事情必然要睁眼闭眼的。 “北云来。”巧云此时已经七个月的肚子了,明显显怀了:“方才我弟弟拿了些上好的干海参来,说是给你补补身子。” “这玩意吃不惯啊,你们拿去炖了吧。”宋北云笑道:“你啊,看着家里有什么也给娘家拿些过去,不然让人家笑话说这么大个大太太办事扣扣搜搜的。” 巧云一边笑盈盈的说好一边上前帮宋北云打理衣裳:“这些日子辛苦你啦,快些吃点东西吧。” “不辛苦,命苦。”宋北云叹气道:“我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在小莲庄当个高枕无忧的庄户人家好,跟我巧云姐在小山洞里偷偷摸摸,然后还能整天混吃等死。” 巧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胡说八道!好了,不耽误你啦,快些吃东西吧。” 到底不愧是家里开小饭馆的,巧云老母亲的手艺的确没的说,那肉饼蒸的唇齿留香,那咸菜吃起来都是有滋有味。 “对了,你娘呢?” “娘去外头让我爹去找人收点驴皮去,她要给我和碧螺熬点胶。” “嗯,这个好。”宋北云指着旁边的小柜子:“里头有钱,让你娘该拿的时候就自己拿,你可别说啥话,老人也是不容易。” “知道啦。”巧云笑得开心:“放心吧,家里有我照顾呢,你忙你的便是了。” “嗯。”宋北云点了点头:“还有你弟弟,前段时间听说他干的不错,现在都已经出师带徒了,是时候给他张罗个媳妇了,你这个当姐姐的也上点心,该买个宅子就买个宅子,该置办彩礼就置办彩礼,可别委屈了家里人让人家看了笑话。” “知道啦知道啦。”巧云连忙给宋北云夹了一块饼:“赶紧吃了去当值吧,你眼里该是家国大事,这一亩三分地的事就莫要管了,要是让红姨听见了,可是要说我的。” 宋北云点了点头,包了几块饼就出门了,巧云在后头喊道:“豆浆!你豆浆还没喝呢。” “我不喝咸的……”宋北云回了一句:“下次加糖啊。” 而就在宋北云刚到上班的地方,旁边就有黑衣人迎了上来,宋北云点了点头,然后那黑衣人就随着宋北云进了屋子。 进屋之后,他往办公桌前一坐:“先遣队回来了?” “宋大人,还没有。属下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嗯,说吧。” “泉州探索船已抵达宋大人说的吕宋,调查后发现吕宋当地海有机易山,与福建近,地产金,可采取。” 宋北云抿了抿嘴:“当地民风如何?” “蛮荒。” 蛮荒二字说的很好,宋北云挠了挠脸:“那就文明其精神,去跟泉州那头的舰队说,正式开拓吕宋航线,大宋的东西需要找更多的销路了。” “属下明白。”黑衣人起身点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希望大人能听一下。” “臭毛病,一次不能说完?快说吧。” “长安传来消息,长安汤饼教如今已经成为长安第一宗门,教众三万余人。” 宋北云这头刚喝茶呢,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喷了:“啥?” “嗯……长安汤饼教如今已经成为长安第一宗门,教众三万余人。每日施汤饼、粉条多达三千余斤,而且几乎全靠信徒赐予,几乎不再用衙门划拨资金。” 宋北云沉默片刻:“是该文化入侵了。” “可是大人……教主……教主他已上学去了,没空打理教派。前些日子汤饼教教主因为尿床而被罚站。” 宋北云拍了拍脑袋:“那就让谁负责处理一下这件事吧,就让金铃儿去处理吧,他儿子的教呢。” 824、九年3月27日 晴 不知不觉,狗蛋已经十岁了,现在已经是个大孩子,在学堂里,他因为品学兼优而且生性宽厚而被选称了一班之长,而在家中他也肩负起了大哥的角色,在爹爹不在姨娘们总是忙碌时照顾着弟弟妹妹们的生活。 论能力,他远远不如老二,但天不怕地不怕的老二唯独就听这个哥哥的话。 论出身,家中两个弟弟都是太子,但那两个弟弟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个大哥的跟屁虫,遇到兄弟之间的纷争时,也总是他站出来平息事态。 虽然家中并不缺银钱更不缺吃食,但他却仍是总是把好东西紧着弟妹们,成为了大家眼里不哭也不闹的孩子,对此金铃儿其实是格外照顾他的,因为俏俏到现在都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宋北云又总不在身边,一个十岁的孩子哪能没有委屈呢。 “今日有春祭看,可我等会子就要去学堂了。”钢蛋坐在桌前闷闷不乐的对狗蛋说:“要不咱们逃学吧。” “逃学是要挨揍的。”狗蛋摇头道:“你要是真想去,我便去与姨娘打个招呼。” “不行不行,要是娘知道了,头给我打歪掉。”钢蛋连连摇头:“她那女人,不讲理的很呢。” 狗蛋眉头皱了起来:“怎能这样说姨娘呢,你若还有下次,我可是要写信给爹爹的。” “我错了还不成么。”钢蛋的脸贴在桌上,看着自己的三弟在和赵家的公主殿下在院子中玩闹,他突然眼睛亮了起来:“要不这样,就让老三说自己在学堂吃坏了肚子,咱们也跟着说肚子不舒服,这样下午时就不用去了,等娘他们去忙了,咱们就偷跑出去!” 狗蛋连连摇头:“不成不成,你这般干了,到时要连累许多人的,三弟是辽国太子,虽然学堂之中无人知道,但若是真出了岔子,那可非同小可,你可不能拿人家当筹子。”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春祭可就这一下午呢……” 而这时大宋的太子爷走了进来,他好像摔了一跤,身上脏兮兮的,看上去傻呵呵的,看到狗蛋和钢蛋一脸愁容的坐在那时,他嘿嘿一笑:“你们肯定在琢磨着跑去春祭吧?” 说来也奇怪,这沾上了赵家血统的人,那真的就是个顶个的好看,按照道理来说佛宝奴和宋北云的崽基因方面也不会差,但跟这一屋子赵家基因的比起来,还真的就是差了那么一丝,看上去就是没有这几个小子英俊。 “表哥表哥。”老二从凳子上跳下,将太子爷拉到了位置上按下:“你给想个招数呗,若是逃学的话,肯定是要挨揍的。” “别问我啊……我也挨揍的,姑姑打我可疼了。” 金铃儿在这里基本上就是管家的存在,毕竟不能指望左柔对吧,所以她对这几个小兔崽子有先斩后奏的权限,甭管是太子公主都没道理可讲,即便是大辽皇帝听说自己儿子因为背书不过手都给抽肿而半夜偷偷哭都没有对金铃儿说上半个不字。 赵性那性子更是不会管自己这儿子死活的,甚至可能还会说上一句“朕的儿子若是因为这些屁事挨揍,打死了都活该,赵家不养废物”这种话来。 不用怀疑,别人也许还得斟酌,但赵性绝对说的出口。 老二听到太子爷也没招,急的直挠头。可恰巧这时,外头的锣鼓声已经敲响了,春集开了…… “哎呀哎呀,春集开了呀!”老二叉着腰,不断抬头看着外头:“我现在只剩下一招了。” “什么招?”他太子爷心中比老二还急,这一年一次的春祭,那可是天底下最好玩的地方,每年都会有新花样出来,还有数不清的零食。 老二沉思片刻:“取笔来!” 太子爷心中一激动,连忙冲去书房给弟弟拿来了纸笔,老二正襟危坐,撩起袖子运起气息,提笔开始写起了什么。 大概半晌之后,他写完收功,满意看了看这封长信,然后又递给两位兄弟看了起来。 狗蛋看完之后,轻笑起来:“二弟还是厉害呢,就是不知先生会不会同意。” 原来,老二实在没招了,就提笔给学堂里的大先生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七弯八绕,虽文笔斐然但其实核心思想就是一句话“今日春祭,有艳阳、有明媚,湖边蒹葭新绿,这么好的天气,给我个面子放一天假怎么样?”。 “放心,一定成。”老二拍着胸脯说道:“虽然娘不让我说自己爹是宋北云,但我跟先生的那个儿子透露过我娘是太平公主,嘿嘿……” “你……你这不是耍赖么?” “童言无忌嘛。”老二笑盈盈的说道:“两年前我就说了,说了之后先生对我也是诸多照顾,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这时太子爷突然垂头丧气了起来:“那也只是你啊,我与你还有哥哥、弟弟、妹妹他们都不是一个班的。” “怎么不成?”老二轻笑一声:“我班的先生放假总不能放我一个吧?定是全班都放,那我们班这一散,你们便去蹿唆班里那些个难缠的家伙问啊,问问为何他宋老二能放学?就因为他宋老二是太平公主的儿子?” “然后呢?”太子爷快速的眨巴着眼睛:“先生如果还不放呢?” “怎的可能,先生要脸,清高的很。你们只管挤兑,他若是不放,那便是因为你们不是权贵之子,若是放了他大可说一句,今日晴朗,倒不如让你们去赏一番春风。这不就来了么。” 这时狗蛋却好奇的问道:“可是姨娘不是不让你说,你说了怕不是要挨揍。” “揍人也要讲道理啊,我这封信之中哪个字说我是宋北云的儿子了?那刺头儿如何知道的,跟我有何关联,说不准只是恰巧瞧见我走进公主府呢?这长安不就那么一丁点大,遇到也是再正经不过了。” 老二满脸笑容的说:“这样,一旦下了学,我们便在城东集市上见,护卫带好啊,可千万别出了事情。” “我觉得还是不太好……”狗蛋叹气道:“这也有些阴险了。” “那大哥,你想不想去春祭嘛。” 哪个孩子能拒绝春祭的快乐呢…… 哦,也有。老三可以拒绝,老三的心全部都挂在大宋未来的长公主身上,自从在他娘亲嘴里知道这个可爱漂亮还透着灵气的妹子将来铁要嫁给自己后,他就再没了别的贪图。 “走!” 老二跨起书包走出门外:“老三,上课去。” “哦……”老三依依不舍的告别了还没到上学年龄的未来娘子,一门四杰就这样在护卫的暗中保护下欢快的去上课了。 到了课堂上之后,老师刚进来,狗蛋就将那封信毕恭毕敬的递给了他,然后默默的回到了位置上。 老师看完了信之后,着实有些苦恼,他教这小兔崽子已经有一阵子了,他这人心眼小还记仇,但偏偏才智无双。如果自己同意了还好,不同意的话,这门梁子恐怕就得被这小兔崽子给记下了。 被这么一个坏小孩惦记上,那以后如果他成了个纨绔子弟,以他家的能量,自己恐怕是捞不到一个好的。 于是先生左思右想之后,决定把信递给了学堂中的校长,校长在看完后也犯难了。 “先生,要我瞧啊,干脆放了算了。” “出了事情算你的算我的?” 那老师也坐在那叹气道:“总归要想个法子。” “这样,你就说他们年纪尚幼,想要去集市也成,但得家里大人来接,明日还得交来一篇游记。” “这个好!我这便去办。” 那先生回到课堂,将这个决定这么一说,老二却是轻笑了起来,这点小事还想阻挠他出去玩? 他对这种事早就有了预备,他一老早就买通了学堂里杂役,别的孩子都是给地址让家里大人来接,而他只是让那杂役去外头的菜场之中领回来了一个卖菜的妇人。 这明眼一看就是假的,但老二可不在乎,也不说那妇人是他娘,就说是家里的亲戚,至于爹娘为什么不来,因为爹在外地谋生,娘去给人做工补贴家用。 至于老师信不信,那可定是不信的,这仁和学堂可不是谁都能进的,这里虽然不分出身,但学前考试极严格,只有长安城最聪慧的孩子才能考进这里来。 穷人家的孩子有几个能有他那个见识和他那个大胆的?但拆穿他么?显然不成啊,这要拆穿了,那才真的是要出事情的。 所以老师只好在无奈之下让几个人作证之后,就把整个班给放了。 而按照原计划,他们一散,其他班级可就闹了起来,特别是那些个特别调皮捣蛋的刺儿头们,简直要反了天来。 最终学校之后无奈决定让家长把孩子都给接走,今日就当放假一天了。 至于狗蛋他们怎么出来的,老早出门的老二早就安排了护卫去接人了,顺顺当当的就把自己的兄弟给顺了出来。 “我就说能成对吧。” 四个小朋友走在人流不息的街上,老二一脸自豪的说道:“有道是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谁的心里都清楚,只是值当不值当戳破却是个问题。” 他们在这春祭上倒是玩的很畅快,至于安全不安全的,那可是不能有危险,光是皇城司就出动了近两百个人扮成百姓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基本上最后他们周围所有路人都成了皇城司的人。 这还只是皇城司,还有警察衙门、城防司衙门等等,毕竟两国太子、宋北云的崽都在那呢,随便一个出了岔子,长安城十年都不得安宁。 春祭什么都好,就是时间太短,等到黄昏时,天色渐晚他们也不得不回家去了。 而一进门,迎接他们的就是冷着脸的金铃儿。 看到暴怒的公主殿下,几个小朋友除了老二,其他人一个赛一个的腿软,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辽国太子陛下都说不出个囫囵话。 “春祭可好玩?” 金铃儿放下手中的信,笑盈盈的说话,但任谁都能看出来,这笑容背后绝对藏了五百刀斧手。 “好玩呀。”老二一脸兴奋的说:“我给娘买了个簪子呢。” 金铃儿却突然之间用力拍了桌子:“跪下!” 老二噗通一声给跪了,而金铃儿眉头紧蹙的问道:“这信是你写的?” “是孩儿写的……” “为何要写?” “因为想去春祭。” 老二那是一点谎都没扯,金铃儿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你写了信,先生就让你出去了?我可听说因为你是太平公主的儿子才得来的假。” “孩儿除了当年入学时年幼,跟同伴说了家住哪里,之后就再也未曾说过半句了。他们怎的知道的,孩儿不知,这天底下除了灭口之外,再也就堵不住人家那嘴了。况且说了,这公主府又不是在深山老林之中,让人瞧见了又不是什么稀奇。” 老二说话条理分明,逻辑清晰,根本不像是个七八岁的幼童,分明就是他娘的宋北云缩小版。 金铃儿一时想问却也不知该如何问起,想责罚却居然也找不到由头。 “你那般不喜欢念书?” “喜欢啊,但父亲在劝学书中有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实践万里之行胜于死读万卷之书。父亲此劝学书乃启蒙之作,天下千万人皆学。” “那你是否践行?” “那是自然。”说完,老二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写好的游记递给金铃儿:“请母亲过目。” 金铃儿拿起一看,嘿……还真的是写了一篇好文,但里头有几处让金铃儿找到了破绽,因为物价涨跌的缘故,上头说的很多东西都是去年的价。 这分明就是去年写好的东西,今年拿出来……这小兔崽子居然提前一年在谋划着这事? 老二此刻却不知他娘因为公主基金的存在要时刻掌握长安的物价涨跌,还在那头头是道的说着此番春祭上学到的民生之术,这明摆着就是在现场胡编,但他说起来却流畅无比,毫无停顿。 碰到这样的儿子,金铃儿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宋北云,这才叫一个模子刻下来的种,真的是让人脑瓜子嗡嗡的疼。 “好了。”金铃儿起身:“你且跪着,不到吃饭不许起来。” “娘亲,总归讲道理吧,此事儿子无错,若是你不讲道理,明日我就告外公外婆听去!” 金铃儿瞪大了眼睛转过头:“你好大的胆子!” “孩儿不是胆子大而是一身正气罢了,若有错便认罚,若无错天下无人能罚我。”说着他便站起了身:“我无错!无错便是无错!” “行啊。”金铃儿斜眼看着他:“下个月一号,我给你收拾打点,去找你爹吧。” 一听到爹这个词,老二再次跪了下来,满脸诚恳:“娘,我错了……” 825、九年3月28日 晴 何日君再来 门口四兄弟齐刷刷站了一排,老三最冤枉,因为全程他啥都不知道,反正哥哥们让干啥就干啥。老二么,最倒霉,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娘亲会搬出那个男人来,太可恶也太可怕。 “现在好了,弄得我也没得饭吃。”太子爷站在外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看就要把老二按在地上揍一顿了:“我早就与你说了,没有那个能耐便不要逞那个强。” 老二并不在意,只是嘴里一直在默念着倒数,倒是老大狗蛋注意到了这一点,好奇的问道:“你念叨什么呢?” “快了快了。”老二嘟囔一阵,然后突然睁开眼:“站好!” 所有小朋友立刻二话不说的站了个笔直,接着就见金铃儿从屋里走了出来,但却只是看了他们几个一眼,然后便什么都没有说了。 不过等她走后,就见大宋太子爷的妹妹,辽国太子爷的媳妇鬼鬼祟祟从房后探出头来,接着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四下张望之后才从自己的包包里摸出几张芝麻饼来分给几个哥哥手中。 “妹子,你这不行啊,为何给他那么多?” 太子爷极端不满的看着自家妹妹在分饼的时候极端不公,居然给老三多了好几块,便吵嚷了起来:“你这样我可不高兴了。” “你不高兴便不高兴,妹子有我护着。”老三虽然平时不参与什么哥哥们的密谋,但毕竟可是佛宝奴和宋北云的种,那能是个好说话的主?自然也是回击道:“再者说了,妹子给谁几个,她心中自是有数,你凶什么凶?” 正在两人针锋相对时,老二一块饼已经吃完,他伸出手很自然的对老三说道:“来一块。” “哦。” 老三也是顺势递了给他,然后继续跟大宋太子爷吵了起来。 这一来一回,老二吃了几块,吃到直打饱嗝而老大也跟着老二吃了许多,但那两人却始终还在吵闹,最后竟是将金铃儿吵了回来,看到两位太子爷手中居然拿着饼,当时人都炸了开来,拎着二位爷就走了。 不多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了惨烈的求饶声。 倒是老二一边将手掌的芝麻捡到嘴里一边对老大说:“大哥,这件事说明什么?你可学到了?” “学到什么?”老大天资一般,不算什么冰雪聪明,自然没有老二那么鬼怪:“我不知……吃饼捡芝麻么?” “嘿嘿。”老二轻笑一声:“这其一,便是林中遇熊,无需惊恐,只需能跑赢同伴便是安稳。这其二么,便是有些事么干得说不得,你我都吃了饼,但为何挨揍的却是没吃饼的呢?” “因为他们吵嘴声音太大了。” “因为他们啊。”老二嗤笑一声:“机会便如这饼,稍纵即逝。”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了,而一直到很夜,他们才被允许回房休息,而看到饥肠辘辘的两位太子爷之后,老二满脸笑意:“饿了没有?” “那还用说!”大宋太子爷瞪了他一眼:“都怪这宋老三,不光没吃着东西,还挨了姑姑一顿揍。” “怪我?我没挨姨娘的揍吗?” “行了。”老大这时上前将一个小包递了上前:“这是老二截下来的,赶紧吃了便休息吧。” 之前妹妹给了老三很多很多,但全都被老二给要了过去,而现在这些饼就成了两位太子爷的救命稻草,吃得嘎嘣脆之余还不忘夸奖他一番。 “要是没有老二,我们今天就麻烦了。” 大宋太子爷如此说道,而大辽太子爷则全程卖力吃饼,毕竟自家亲哥,没啥好夸的,应当的。 而他们却忽然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没有老二,他们今晚上吃的是鸡腿而不是这干巴巴的芝麻烧饼。 但就是从老大手上这么转了一圈,老二便成为了现在这件事中最大的好人。 老二躺在床上,脑袋枕在头下,一副沉思的模样,倒是一脸的世外高人。 而就在此时此刻,宋北云也是用同样的姿势躺在床上,看着因为电压不稳而闪烁的电灯,表情凝重的很。 强行攀科技树的后遗症显现出来了,各类东西的问题巨大,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被人用虎式坦克碾压的场景,作为一个典型的悲观主义者,他现在真的是慌张的不行。 他心里也清楚的很,战争肯定是会来的,但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牌,这就算是夜战八方了。 这几天他休息的都不是很好,因为每次入梦都会梦到长安城的城门楼子突然坍塌,然后从里头钻出一辆辆坦克车的场景。 睡不着,那便起来出去溜达一圈,反正不管是碧螺还是巧云都已经分房了,也不怕自己会惊扰到孕妇。 趁着月色出去走走,倒也是算闲情逸致。 港口的家属区中有小酒馆,里头这个点会给下夜班的工人供应一些酒水小菜,地方么倒也算不得什么高档地方,但烟火气倒是满满的。 宋北云逛到一家没什么人的小酒馆,要了一壶淡酒一个炒鸡蛋和一份酸豆子,就这样趁着月色小酌了起来。 春天的风很舒服,南方海边的风已经带上了暖意,熏人的很。 因为天黑,加上宋北云本来就是个不讲排场的人,所以在这地方竟也没人将他认出来。 或许有把,但装作没有看到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这可是宋北云。 小酒馆的隔壁桌是两个四十多岁的工人,他们身上还穿着工作服,带着汗味和油星子的气息,宋北云倒也不在意,他就坐在那小杯的自斟自饮。 而就在这时,他面前的灯光却是被人挡住了,抬头看去竟是一身工装打扮的赵橙。 她挎着一个帆布包,头上还有一顶小帽,浑身上下都是橄榄绿的工装,看着倒是有种跟往日不同的样子。 “一个人坐在这喝酒?” 赵橙坐下,抬手招呼老板:“店家,抄个米粉,加个蛋。” “好嘞,稍等。” “这是刚下班?” “嗯。”赵橙叹了口气:“最近也不知道上头抽什么风,本来我们不用加班的,突然就要求钢厂满负运转,这些日子都忙昏了头。” 很快,赵橙的炒米粉来了,宋北云眼见着这位从小虽然坎坷但却真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公主殿下像饿虎捕食一样开始往嘴里扒粉,若是吃的急了,还会夺来宋北云的酒杯一口干下。 “你倒也不嫌弃。” “呵。” 赵橙给的回应很少,只是继续吃光了盘子里的食物才仰起头:“你这等人怎么会知道从早晨七八点干到晚上十一二点的滋味,饿了便是饿了,没有那么多讲究。” 宋北云撑着腮帮子看着赵橙:“在金陵……” “好了!”赵橙捂住耳朵:“你不要再说了。” “我就想提醒有些妖尼姑当年绝食的往事。” 赵橙哼了一声,起身便走,走前还不忘对老板说:“店家,他结账。” 宋北云索性也一起把饭钱给结了下来,跟着赵橙走了出去。 “怎么?要去我那?” “没有,就是闲来无事,看看橙姐姐这些日子的变化。”宋北云笑道:“你说,当年你就这样子,中间的曲折该少多少呢。” “你说,你若是被白莲教一刀砍了,后头也便是没有了这般的曲折。” “我被砍了?”宋北云哈哈大笑:“我被砍了,你们这些公主郡主的,全部都要拉到辽国去给契丹人吹拉弹唱。” 说完他还着重补充道:“主要是吹。” 赵橙白了他一眼,倒颇为有风情万种的意思:“前面我就到了,进来坐坐?” “很危险的,不了。” 宋北云停住了脚步:“回见。” “没用的东西。” 再次被嘲讽,但宋北云仍没在意,只是转身往回走,可没走多远赵橙却转了回来,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不睡?” 赵橙摇头,手背在身后:“你打算在这里长待么?” “估计短不了。”宋北云叹气道:“总归要打造第一个重工业基地的,这是头等大事。” “嗯,其实我不打算回去。”赵橙看向宋北云说道:“我就打算在这里生老病死了。” 宋北云大惊:“为什么?” “至少在这里没人知道我的过去,我跟他们能一起上班一起下班。”赵橙说到这里却是笑了出来:“还能一起发牢骚,与其当一只笼中鸟,倒不如便在这里好了。” 宋北云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些什么:“都随你的意思吧,反正王爷那边你怎么打算?真不管他了?” “他有金铃儿,而我对他来说也不过便是一场冤孽。而且就我这样子,在谁身边都是讨债的鬼。” 宋北云笑了起来,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形容自己,不过还别说这个形容还挺贴切,赵橙可不就是讨债的鬼么。 她今天能做出永远留在海州的决定,宋北云倒真的不强求她,这个人的命真的天生刻薄,没有一个地方能够长待,但海州这里却给了她一份相对稳定的感觉。 这种最原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单调乏味,但对她来说简直再适合不过了。 她不是什么聪明人,这一点她现在应该深切了解过了,更不是什么身兼重任的人,她的前半生是生在王府里的大家闺秀,中间那一段是居无定所的笼中雀,再往后的生活不管好坏终究是能自己选择了。 光是这一点,宋北云就替她高兴。 “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了?”宋北云笑着问道:“那往后怎么打算?” “嗯……还不知道,再看吧。我不是那种能想很多的人。”赵橙在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之后,仿佛轻松了许多:“往后的事,谁知道呢。” 说完,赵橙停住脚步,转身离开:“走了。” “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嗯。” 宋北云回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笑了笑也转身回了家去。 之后的几日,港口三大项目几乎同时启动了,号称便是前所未有的两工一民项目。 这两工,便是大宋最大的电厂将正式开建了,很多人甚至都没听过这个“电厂”是什么,但它却已经开始打地基了。 项目书中说,一旦电厂落成之后,会逐渐以海州为中心向周围展开,而且它还有比发电更重要的职能,那便是它是第一所全职研究所,也就是海州港电能研究所,之所以让他们厂所合一,说白了还是生产力不太行,等到将来必然会分离出两个不同的机构的。 而第二个工,则是很恶趣味的名字中国石油总部正式在海州港奠基了。 这标志着石油化工产业正式开展了起来,而这个单位属于永久国有企业,它和粮食、公路等等产业一样都是不容资本染指的企业,但此时此刻却鲜为人知,因为在绝大多数人看来,那些黑漆漆的有臭味的粘糊糊火油,真的不如煤炭、焦炭、木炭甚至不如柴火好用。 但电厂奠基时宋北云都没有亲自出门,只是赠送了一些礼物,可轮到中化石油破土时,他却亲自到场祝贺。 相对于这两个离普通人很远的“工”,那个一民中的“民”却是让所有人都振奋了起来。 那便是整个入籍海州港的人,包括农民之内所有人都允许一定程度的自主经商,而且不会因为经商而影响本人和孩子入学、考试、入仕等等。 这个政策一旦放开,整个港口就活络了起来,不出几天各类的私营小店就蓬勃了起来,很多人以前还是捎带着做点买卖,而如今很多海州港的职工家中,男人在工厂上班女人则在家中贩卖一些东西做些小买卖。 而人多了,竞争自然多了,竞争多了,品质便是开始提升,很多人开始挖空心思从各方面角度出来来赚钱了。 但他们赚钱的同时,这广袤土地上第一个监控商品质量的单位成立了,那便是海州港商品质量监督管理衙门。 “听说了么,过些日子海州港要改名啦。”在下班之后,厂区小饭馆里来加餐的人便聊了起来:“据说要从海州分出去了。” “哦?叫什么啊?” “听说是叫连云港。” “这名字好听啊。” “听说这是宋大人打算给儿子取的名字,但这里有个云字,便用来给海州港命名了。” “好听好听,宋大人取的,就是好听!到底是第一才子!” 826、九年3月30日 晴 还没等传言规模扩大,海州港真的就被命名为了连云港,连云港独立于海州之外,虽是属县级单位,但自主程度却相当的高,而且连云港另设县令,因宋北云品阶为三品,属下又无州治长官,所以连云港县令则定位从四品,属大宋建国以来最高品阶县令。 这样设置主要是因为连云港之中有两个单位并非归属港口管辖而是直属于朝廷管辖,现在两个单位的一把手虽然都没有官阶,但将来宋北云离开之后,那单位的一把手必然是要上官身的,而且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官不会小到哪里去,所以这样设置也是实属无奈。 而从海州港变成连云港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琅琊太守跑过来一趟,宋北云给了他一份计划书和三百技术员,要求就是一个,在明年夏天之前在山东建设出两个可以建造五千吨级船只的船厂以及整个港口的开拓。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宋北云直接一封信发到了金国,信的内容很是强硬,意思大概就是要求金国将辽东郡租借给宋北云个人。 一个国家被要求将土地租借给个人,这件事简直就是亘古奇谈,好像有史以来就没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 但问题来了,这个人是宋北云,他很久没招惹金国了,但这一上来,就是要辽东郡包括周围的一千八百里江山。 没人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很肯定,那就是金国给是最好,如果不给他一定会想办法让金国给。 当这封信递交到金国皇帝手中,他看到的时候,手都在哆嗦,一口气要了辽东一千八百里江山,这简直就是没有将金国当个国啊…… “陛下,这可是一千八百里江山。除了辽东,还有营州、锦州,如此一来金国便是无海可出了。” 宋北云要的地方在地图上就是沿海那么一圈,差不多占了金国三分之一的地盘,而且都是最好的最富庶的地方。 这代表什么?这代表宋北云在借机宣战!金皇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要被那个大宋的影子皇帝盯上的,因为从见那人第一面起,他就知道那个人的野心大到恐怖。 “当年朕第一次见到他,他的眼中就没有朕。”金国皇帝说完后轻轻摇头:“在长安时,他看朕的眼神便是像看一块肥肉。” 如今之金国,到底有多苦只有他皇帝一个人知道,财富多了么?的确是多了。但人却极端流失,因为那个混蛋的宋金辽条约,年轻人前往宋辽或学习或工作,之后便不再回来,然后再将家中老人接去那南方、中原之地享清福,远离这酷寒之地。 虽然条约让金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富足,但这些年来的恶果也逐渐体现了出来,金国没有人了,真的没有人了。三十万的军队竟有二十万在吃空饷,因为年轻人都清楚南方才是出路。 而剩下的那十万老弱残兵也都是一塌糊涂的存在,因为这白山黑水看似荒凉,但却是个棒打狍子瓢舀鱼的肥美之地,军队中人为了捞点外快便率队与辽国边民和宋国商队做起了生意。 这一旦军人变了商人,那便已经不能再保家卫国了,因为商人为了钱没有什么不能卖的。 一开始谁也没感觉到不对劲,金国上下贵族都沉浸在富足的喜悦之中,因为多少年没有享受过即便是大雪封山时也能在家中物资丰足的待遇了,甚至他们还嘲笑草原人的分化和战争。 可如今转过头来,却发现最开始那让他们都以为占了便宜的人才条约却是掏空了整个金国的身子。 以前兵强马壮的金国,如今就是一个沉迷在窑子里不思进取的阔少,如今人家已经通过吸金国血而变得强壮起来的宋、辽两国面对他时,就如同面对一条路边的狗。 一千八百里江山啊! 金皇眼中含着泪光,仰天长叹。他现在恨透了宋北云也恨透了自己,他早该想到天底下没有凭空落下的馅饼,即便是有也不会是从那宋北云手底下扔出来的。 现在好了……现在好了……人家终于觉得时机成熟了,要来收割了,这地盘是给是不给都成了悬在金国皇帝头顶的一把利刃。 “陛下,我心中有一计,倒不如我们率先与辽国商谈,辽国不是这两年正在山东那里修建港口么,我们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召来辽国使臣商议两国共建港口之事。”辽国宰相完颜松沉思片刻说道:“辽国自然不会眼看着这大好的地方拱手便给了宋人,到时让那宋北云与辽国谈去。” “可是朕听闻辽国这两年时局也不稳啊。” “稳与不稳,那还不是耶律皇帝一句话的事,他是个有魄力之人,应当能想到若是让宋人拿了我等之海防港口会是如何吧?” “那你速速修国书一封,让耶律皇帝遣使者来洽谈,要快!八百里加急!” “是!” 就这样,兜兜转转数日之后,佛宝奴喜笑颜开的看着这封信,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就坐在家里啥也不干,突然就有一千八百里江山砸到了自己头上。 也许对现在的辽国来说,一千八百里江山并没有什么稀奇,但关键看地方啊,那地方可是辽国故土,其意义不亚于长安之于宋,而如今这故土就毫无预兆的自个儿回来了。 “陛下,臣以为此事还需等待一些时日,太过蹊跷了。” 辽国天子近臣乃是韩琦,这个年轻人被辽人称之为“我们这的宋北云”,从入仕以来屡创奇功,虽然现在还没有入列宰相,但其实已经是差也不多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事情太蹊跷,因为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干出这种让自己百姓唾骂、群臣沮丧之事来,而且众所周知,金国的完颜皇帝可不是个昏君呐。 “你是说其中有诈?” “臣以为是。” “我觉得他们可能是遭狗咬了。”佛宝奴仔细的在国书之中翻来覆去的咬文嚼字:“这字里行间都透着焦急,特别是这一句,金辽本连枝。呵,宋辽连枝还有法理可说,一群本是穷乡僻壤的女真人,胆敢跟我圣辽同气连枝?而且金辽一贯敌对,虽大战之后再无战事,可边关双方却接连冲突,你说说突然这个时候他们嚷嚷着要跟辽国共管江山?意欲何为啊?” 韩琦眉头紧锁:“他们遭了宋国逼迫?” “恐怕不是宋国,宋国现在举国之力都在搞工业,没心思逼迫他们。”佛宝奴眼珠子一转:“他铁定是遭狗咬了。” 韩琦不明这其中暗语的意思,但也不好过问,不过他心中倒是隐约觉得这件事跟那宋北云有关联。 至于为什么这么感觉,反正看陛下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毕竟他韩琦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年来在陛下身边多少能看出些端倪,更何况太子如今都送去了长安。那可不就是把儿子送去爹那了呗。 不过韩琦仍是难以置信,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把一个国家逼得如此跳脚,甚至不惜亏本跟夙敌合作,这是一个人能办到的? 也许是看到韩琦懵逼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佛宝奴心情甚好,她扬起笑脸说道:“爱卿啊,看你样子多少是有些不明白这宋北云的厉害。” “臣当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如此厉害。” “也不怪你。”佛宝奴叹气道:“你出仕时,他已半隐于朝堂,专心扑在长安之上。若是你早几年出来,恐怕你就能知道为何这人能够一言定天下了。”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若是有朝一日,他如此逼迫我大辽该如何是好?” 佛宝奴眉头一簇:“你以为他没逼迫过么?” 提到这茬,佛宝奴顿时生气了,当年宋北云可是把辽国逼到皇帝跳脚、臣子叹气的地步,那时韩琦还没入仕他不清楚,但当时的绝望到现在佛宝奴可是历历在目。 “后来陛下如何解决纷争?” 如何解决?给他生了个儿子呗,还能怎么解决,不然硬抗的话,恐怕老早就没有什么辽国了。 但这件事怎么可能跟韩琦说呢,所以佛宝奴只能一脸认真的说:“此事说来话长,非三言两语能说明。” 这么一说韩琦就明白了,原来这事压根没解决,最后恐怕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难怪满朝文武对这个宋北云都是闭口不谈,原来有这么一出在这摆着呢。 而且从陛下的表情上来看,当时她可能吃的亏最大吧…… “那陛下,如今为何突然宋北云要逼迫金国呢?他有有何盘算?那若是大辽得了好处,转头却发现是那金国的祸水东引该如何?” 韩琦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了,既然是宋北云逼迫了金国,那金国这么一出不就等于是把那宋北云的目光转移到了辽国么?到时候那人转头来逼迫辽国,最后不就是金国看了热闹? “那不能够。”佛宝奴摆了摆手:“我估计他就是为了辽国能拿到那些港口才逼迫的金国,那人奸诈又狡猾。” 韩琦的表情很古怪,这里头的逻辑有两条线,如果说一个宋臣为了辽国而去威逼金国,这说不通道理的。但如果说是一个爹为了儿子而干这些事,那就顺理成章了。 想到龙椅上开心到哼歌的佛宝奴,韩琦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通透,他也看出来面前这位皇帝的高兴,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并非是收复失地,反而像是被情郎送了礼物而雀跃的小妇人。 “那陛下,臣告退了。” “嗯,记得派遣使节去金国。” “臣明白。” 佛宝奴在他走后,高兴的直接跳了起来,不过很快也就恢复了平静,毕竟现在地方还没拿到手,等到了手之后再普天同庆也不迟。 而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外头内侍说有信使到了,佛宝奴一问才知道居然是从海州那边来的信使。 信使将密信亲自递交到了佛宝奴的面前,而她打开信之后,熟悉的字体让她再次喜笑颜开。 信很厚,内容很多。大概内容就是关于下一步辽国计划安排的,因为等这一批探查舰队出海归来之后,宋辽联合舰队就将要出发前往新大陆了。 对于新大陆,佛宝奴还是有很多期待的,联合舰队方面也是她非常想要的,但她却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宋北云会突然这么着急。 原本可能再要五年的内容,现在可能三年之内就要全部解决,这不得不让佛宝奴有些担心说宋北云会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而为了旁人不担心所以选择保密,能干的事情就是把计划好的内容全部完成。 “是不是该抽空去一趟海州呢……” 佛宝奴小声嘀咕了一圈,现在辽国政局已经稳定了许多,该弄死的都弄死了,真正意义上的改革也开始大刀阔斧的干了起来,而且辽国这种自下而上的改革,其实要比宋国那种自上而下的简单许多,因为宋国需要很多手段,而辽国只需要把不听话的垃圾清理清理就完了。 所以现在辽国皇帝陛下比较空闲,再加上她是真的比较担心宋北云,万一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那孩子没爹都是小事,这好不容易得到了太平盛世过不了多久又会打得一团糟烂。 “来人啊。”佛宝奴起身说道:“将南院大王喊来。” 而此时被怀疑得了不治之症宋北云,正坐在大姨子家中。倒不是为了看大姨子洗澡,而是因为福王那边的回信到了,阐述了一下泰王治丧的结果,弄得妖尼姑现在情绪很低落。 “你哭可以,但是今天别喝酒。” 宋北云的话让妖尼姑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怎么?有便宜都不占了?” “拜托,我是谁?我是宋北云呢,只要我说一声,天底下的姑娘那是排着队来找我,说不定跟选妃一样。” 妖尼姑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清了清嗓子:“我不与你废话了,今日便留在这里吃饭吧?” “有什么名堂么?” “我生辰。” 827、九年4月1日 雨 劳动改造大概真的是最容易使那些冥顽不灵者焕然一新的手段了。 比如赵橙的劳动改造就很成功嘛,虽然要说骚还是很骚的,但至少已经不那么扭曲了,反正已经正在向普通人靠拢了,这是一件好事。 “今日能尝到清平公主的手艺,在下三生有幸。看时间已经不早了,那便告辞了。” 已经有些醉眼熏人的赵橙倚在桌旁看着他:“就要走了么?” “是啊,再不走要犯生活作风错误的。”宋北云起身抱拳:“告辞。” 赵橙倒也没挽留,只是轻笑一声便起身将宋北云送到了小院门口,扶着院门说道:“你倒是无妨留下。” “哈哈哈哈,告辞告辞,公主殿下太客气了。” 说完,宋北云头也不回的走了,不过看到时间尚早,他回去也没什么事干,所以索性就到海边去走走,可没走几步就见前面一个白衣女子正坐在那钓鱼。 就宋北云知道的人里,有这个爱好的可不多,而且这一片是军管海滩,不是谁都能来的。 所以即便他没有看到那女人的脸也知道这是谁了。 “国家电网总经理怎么大晚上的钓鱼啊,也不怕遇到鬼?” “天底下比鬼可怕的东西太多了,鬼有什么好怕。” 妙言一杆子甩出去,然后便静静的等待了起来,而在等待鱼儿上钩时:“中石油的总经理怎么也大半夜来这里了?” “现在才不到八点,新闻联播都没播完呢,现在睡觉是不是早了点?” 妙言静静的盯着海面,借着明月之光来观察鱼漂,听到宋北云的话后她倒是笑了起来:“旁边还有杆,一起来。” “好。” 坐在妙言旁边,两人就这样静静的钓起鱼来,不过宋北云心中清楚,这地方钓鱼无非就是个钓胜于鱼,无非就是图个心中安宁才来这里罢了。 “说起来这钓鱼的爱好还是被你那小老婆传染的。” “左柔啊?”宋北云晃着手指说道:“我觉得她比较像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可是你把上铺的兄弟给睡了。”妙言调整了一下姿势:“你不是个好东西。” “嗨,上铺的兄弟要是都长了她那样的脸,那也不是不可以。” 妙言摇头道:“狗男人。” “男人嘛,你还指望有几个男人真正意义上的温文尔雅呢,我这么多年也就认识俩。一个在长安主管政务,一个在金陵主管修撰。其他哪个不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呢,我这样的都是万里挑一了。” 妙言自然是知道的,什么风流才子、温润公子,这个时代就是这个破样子,还指望这帮狗男人有几个好东西呢。不过未来也不一定能好到哪里去,有能耐的男人管不住,没能耐的男人太窝囊。 天底下的事,哪里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呢,那些英俊帅气温文尔雅博学多才还专情独一的,只能去女人们的瞎想中找了。不过宋北云这几年倒是显得没那么好色了,他要忙的事情太多,几乎没有时间分给儿女私情上。 这一点让妙言十分满意,因为这才是一个肩负重任的男人应该有的样子。 “你说我穿个越图个什么。”宋北云突然无奈的说道:“我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休息了,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大堆摆在那。” “成就感咯,眼看着你把一个时代的科技进程往前提了七八百年,科技、文化全面超越欧洲,以后书里不会再有牛顿定律了也没有比萨斜塔了,有的只是宋北云方程和相国寺金塔,这还不满足么?” “现在我可不就靠这个么,以前觉得新闻联播无聊透顶,现在我真的特别想看一集新闻联播。” 妙言被他逗得前仰后合:“可以啊,这个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技术,只要解决电视信号中继技术就行了,卫星电视实在不行还可以装闭路电视嘛。” “你别说大话,你先把无线电给弄出来再说。” 妙言轻哼一声,表示对宋北云的话不屑一顾,无线电那种技术也能叫技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电力的普及,电线都没有的地方,说什么无线电。 “行啊,那就假设电线啊,把电力普及再说。” “那得要多少钱……” “你自己算咯,我只管技术,才不管你花多少钱呢。” 妙言的话让宋北云长叹一口气,不过既然国家电网和中石油都出现了,那么这件事自然已经是提上日程的。 两人一边钓鱼一边闲聊,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欧洲的坦克,这是宋北云这些日子的噩梦,也是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古神低语。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他们的坦克不可能先进到哪里去。我那天去工厂里转了转,你居然在憋59是么?” “也不算是59吧……但我这个人天生就不喜欢输,输给谁都不喜欢。” 妙言点头道:“我能理解,不过你也别急。这种事急不来,而且咱们这火炮不是很先进么。” 宋北云默默的叹了口气:“要不……我派舰队绕马六甲去欧洲?” “那美洲怎么办?你不是还得手拿红旗解放受苦受难的美洲土著么。” 宋北云嗤笑起来,然后看着远处海天相接之处的繁星,静静的吹着海风却是未发一言。 “现在舰队应该也到了北海道吧。”宋北云大概估算了一圈:“在北海道休整之后,就该出发去白令海峡了。大概今年五月底月份就能登陆阿拉斯加。” “美洲物资最丰饶的地方其实是在中美洲,你还得沿着海岸线往下走,最终跟托尔特克人一决高低。他们可是祭祀文明,你别指望能和平解决了,他们碰到外人第一件事就是打回家用青铜锅煮人头。” 宋北云冷笑了起来,然后说道:“舰队里有金陵、长安和洛阳三大医学院中传染病研究所的研究员,共十五人。那些野蛮人最好老实点,他们老实点大家都太平,你好我好体体面面的,如果他们不要体面,我们就让他们体面。” 妙言愕然的直起身子:“你带了菌苗去美洲?你这是反人类啊!” “你瞎说什么呢。”宋北云翻了个白眼:“那是疫苗,为了防止船员感染疾病的疫苗。” 妙言知道宋北云的为人,他不是什么善茬,他嘴上标榜自己是个和平主义者,但实际上如果对方不是那么听话,那宋和平可没什么耐心。 不过妙言也大概能理解,因为交流只是限制于能交流的人,有些人是真的没办法交流的,因为至今没有人切身的感受过一个莽荒文明到底有多野蛮,所以宋北云做好两手准备也没有什么错。 至于船员会不会见钱眼开然后对当地土著进行屠杀,这一点大可不必担心,东海新军可不是什么杂牌军,那是大宋为数不多的现代化部队之一,而且上头还配备政工人员,那都是经过严格政审,品格学识一等一的大佬,所以这次探索绝对不是一场野蛮人对野蛮人的战争。 主旨跟核心思想还是为野蛮的世界带去文明,但前提是大家都很体面。 而此时此刻,舰队就停在了虾夷地,也便是北海道。当地的虾夷国相比还是很落后的,而舰队此番停驻就是为了帮助虾夷国把往来贸易弄上去,因为从法理上来说,北海道如今已经是大宋的法理国土了,而虾夷国也是大宋的附属国了。 藤原家上位之后还是很听话的,他们放弃了所有对琉球和虾夷这两个地方的争议,将所有他们认定的国土都割让给了大宋,而大宋已经是正统东方国度的法理主人了。 日本国、虾夷国和琉球国三国,都被赵性封了王,而三国的王也都在这些日子上京觐见了赵性。 所以既然是自己的地方了,所以舰队的温和超乎当地人的想象,医学院的研究员这些日子用先进的药物和器械在给当地人义诊,还有工程师则在指导当地人建造可以横渡海峡的船只。 岛屿上的原住民对这些天朝上国来的猛士本来十分好奇,不过当看到这些猛士带来了大宋改良过的粮种之后,好奇则变成了亲切。 “这便是宋大人要的体面。”韩先生坐在营地中对大黑牛说道:“我们带着好意和枪炮而来,你若合作且听话,大宋会给你前所未有的温暖,可若是你桀骜不驯,大宋也会给你带来前所未有的大恐怖。” “别的不说,韩先生。这一趟跟着你,那是真的学着了,难怪大帅会选你当监军呢。”大黑牛点头道:“厉害。” “拍马屁还是你厉害。”韩先生笑道:“根据宋大人提供的地图,我们只需沿着北方国后、择捉二岛外围海岸一路北上,便能进入白海,而抵达其中其中最窄处后便能抵达新大陆了。” 大黑牛摩拳擦掌:“不知那边的姑娘咋个样子。” 韩先生翻了个白眼:“不许蛮干。” “我啥子时候会蛮干嘛,都是轻轻的干,稍蛮一些,娘们吃不住。” 韩先生不想再跟这个满脑子都是下三路的混账聊天,便起身走到外头去了。 他站在简易的码头上看着海湾里的船和远处无法入港的巨舰的剪影,不由得的长叹一声出来。 韩先生今年已是四十五了,经历过大宋最孱弱最无能的时候,那时漫天的投降之音,这让那会儿只有十七八岁空有报国志的韩先生绝望痛苦,但却无有半点法子,只能看到自己所热爱的国家一天比一天颓废。 这一晃来到了三十多岁了,韩先生始终没有成家,只因国破山河碎,心中不甘。他仍努力着想要振奋国人之心,多年来笔耕不止。 但最终他发现这笔杆子根本救不了宋国,于是四十岁时他终究是归田园居去了,本以为此生只能狠狠而终,但没想到四十二岁那一年,有人突然找到了他,问他愿意不愿意再出山浪一把。 当时已经半老的韩先生二话不说当天就打点行囊跟着那人去了长安。 去了长安见了宋北云,两人促膝长谈一夜,第二日一早韩先生整顿好头发,毅然决然的投笔从戎,以四十多岁的高龄进入了北海新军政治部的培训基地。 在长安的那两年,他切实的感觉到了力量,一种属于国家的力量,这让他振奋,后来他被提出来单独做体能训练,一开始他有些吃不消,但却从来没有喊过一声苦,这个瘦弱文人就这样死咬着牙把为期一年半的体能训练坚持了下来。 等到训练结束之后,他就接到了一道命令,让他来担任大宋第一舰队的政委。他知道政委的意思,地位相当于以往的监军,但监军是为别人为朝廷负责,政委却是为了理想和信仰而负责。 于是他便这样跟着第一舰队出了海,这一路上他经历过无数未曾经历过的第一次,大宋的强大、大宋的仁慈还有那惶惶如雷的天威。 这就是他毕生所追求的,他现在就希望自己能多活几年,能好好的将属于中华的荣光散播到更远的地方,让普天之人都能听闻到属于大宋属于中华的声音,让那些野蛮而原始的地方见识到属于中华的荣耀。 前半生的蹉跎,他恨极了,每每看到穿上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他都会心生嫉妒,若是自己此刻也是二十岁,那该是多好啊…… “韩先生,方才本地头人送了瓜果来,您尝尝。” 旁边的侍卫高兴的捧着一篮子新鲜瓜果递了上前,要知道在船上,这新鲜的瓜果蔬菜可是比肉还金贵百倍的东西,等闲可是吃不到的。 韩先生笑着点点头,拿下了一个果子,然后说道:“去分给下头吧,他们都辛苦了。” “韩先生,头人还没走呢,他在外头等您。” “哦,那你速速带路,不好让人家久等。” 韩先生整理了一下衣裳,跟着侍卫走了出去,就见当地的头人站在那里,讪讪的笑,显得小心谨慎。 “去找个会说当地话的人来。” 828、九年4月2日 晴 虾夷之地,虽已是立国,但很多地方仍是头人制度,这头人在这一亩三分地上,那就是说话算话的人。 不过他们基本都有一个共识,就是那些坐着大船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好人,要对他们好一些。 因为那些大船上的人会用美味的肉盒子来交换那些不值钱的果子,还会用神奇的药给他们治病,这些都是他们从来没有遇见过的。 基于此这个地方的头人便想着跟他们沟通一下,于是便找上了这里说话算话的人。 面对韩先生时,这个头人就像个老实巴交的村长,他有些腼腆,支支吾吾的说了一些要求,想看看大宋能不能帮他们解决问题。 “你们想要耕种技术和造船技术是么?”韩先生通过翻译知道了头人的诉求,他笑道:“那自然是可以,我会写信回去,让大宋增派一些技术人员过来帮助你们。” 头人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手舞足蹈的说了一大堆话,甚至于连翻译都束手无策。 也许是看出了对面的茫然,头人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放慢了语调,翻译这才能够将他的话翻译给韩先生听。 那头人说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会以对待最最贵的客人的方式来对待他们,村落里的一切都可以随便他们使用,甚至如果他们愿意还可以在这里定居下来,生儿育女。 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韩先生则笑着说道:“这些事到时候你还是跟技术员们说吧,看看他们愿意不愿意留下了。” 两个文明第一次的正式沟通就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下完成了。 第二天一大早,头人就带着几个年轻族人来到了大宋军营的外头,根据翻译的内容,大概就是头人想让这几个年轻人来到这里学习汉话,方便以后沟通。 这件事自然是没什么问题,韩先生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而为了表示感谢,头人命人送来了大量的果蔬和各类的海产品。 不过考虑到这个地方到底是个物资贫乏之地,所以韩先生并没有白拿人家的东西而是用了一些罐头肉食来交换了这些东西。 对此其实大黑牛多少是有些不解的,但他可不敢对韩先生指指点点,毕竟大帅出发前就已经再三告诫,一切都要以韩先生的决断为主。 所以这不,晚上吃了晚饭,他偷偷摸摸的找到了韩先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身为天朝上国,既要有上国之威严也要有上国的宽厚,威严为了震慑宵小,宽厚为了声名远播,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不需我多说了。”韩先生笑着给大黑牛倒了一碗茶:“这地方物产并不丰饶,耕渔畜牧也都很落后,他们用他们最好的东西来给我们,这便是礼,那上国之礼断然不可来而不往。往后若是再说起时,后人会告诉后人,大宋所到之处皆为繁荣。即便千百年后,即便王朝兴替家国轮转、即便大宋早已入了史书,但其心其魂仍在,后人仍会以宋之子民来自称。血脉之连通尚不能太平共处,但若是先民之情尚在,太平自是要容易许多,我们如今所做之事,是会延绵千年的。” “那白眼狼总归还是有的。” 韩先生抚掌大笑:“对。” “那为何……” “你能肯定他们会是白眼狼吗?” “不能……” “那你我既是不能预知未来之事,那为何不种下善因呢?哪怕只得了一个善果,是不是也要比一个都没有更好?”韩先生拍了拍大黑牛的肩膀:“天下之大,远比你我入目之海要辽阔,此生能抵达之地,远不及这天下万一,大宋没有那么能耐让天下臣服,天下也没有这样的国家存在,那既是不存如此,那为何不留下恩惠呢?” 大黑牛挠了挠头:“可是大帅也说过啊,若是有人敢扰我船队、害我船员,杀了便是。杀一个不服,那便灭他一族。” “愿话不是这么说的吧?我记得宋大人当时引了孔夫子的话来着,哪有你这般粗俗。”韩先生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对对对,就是这句话。我不是听不明白么,后来就问大帅,大帅就是这么解释给我听的。”大黑牛嘿嘿笑着:“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 韩先生点头道:“的确如此,但这里对我们可不差,人家为了能让咱们留些人下来,恨不得把家底子都掏空了。” “他们就为学个耕种造船?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吧。” “自然是没那么简单,若论大宋与这边蛮夷之差别,比之天地还有多。他们自然也是心中明白,若是真的能留下人来,他们得到的可就不光是区区耕种之法、造船之术了,而是将大宋的火种留在了这里,往后每每说来,他们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上一句,他们也是大宋之子民了,后代之中都流着大宋的血。你看,这便是天然的亲近。将来有一日他们被人侵略,大可以哭着鼻子上金陵,跪在金殿上哭着求父皇一救,大宋将来之政策,他们也能半推半就的以大宋子民之身得一份荣光。”韩先生的扇子轻轻点在大黑牛的肩膀上:“天下之间,真正的傻子可比聪明人少太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但不论如何他们终归是认下了祖宗。” “原来是这样……” “嗯,正是如此。就如宋大人所说,侵略是如今大宋最简单的一条路,但却会埋下祸患无穷。因为大宋的手伸不到那么远,没有那么多人去管理被侵略的土地,所以现在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是给沿途的人送去属于我大宋的光,他们若是记着那便记着,若是忘了也不会太为难我们,若是记吃不记打,你的炮管子也不是吃素的。” “那下次就不用开炮艇来了呗,直接商船多好。” “傻小子。”韩先生哈哈大笑的戳了戳大黑牛的脑门:“真理只在剑锋之上,尊严只在射距之内,正义只在航程之中。没有炮艇,人家看你只是头肥羊。” “开门!自由贸易!”大黑牛突然搞怪的用凶悍的口气喊了一句。 而这句话直接让韩先生笑喷了出来,而大黑牛也跟着一起笑。 笑完之后,韩先生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年近五旬了,不知道还能跟几趟船,你还年轻往后的航程你得学会独听独断独行,切记不可头脑一热,解一时之气,凡事需要三思而后行。生气之前闭着眼数一百个数,若是数完还生气,就去干他娘的。” 韩先生突然的脏话让大黑牛愣了一下,然后也是哈哈大笑起来,不过笑完却是起身对韩先生鞠了个躬说道:“之前我多少还是不太理解大帅为何要拍个老书生来管我,如今我算是看出来了,若是没有韩先生,我回去怕就是要被大帅给砍了。多谢韩先生救命之恩。” “无妨无妨。”韩先生轻轻摆手:“我老了,还期待着你们能开拓出更好的大宋更好的中国呢。” 大黑牛退了下去,而韩先生却也是轻笑一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轻轻摇头哼唱起了戏文,倒是颇为有悠闲之姿。 舰队要在此等待大宋那头的一轮补给才可以继续前进,而韩先生也写了信命人送回大宋,让他们带一批开拓者来此地,剩下的便是好好休整,然后在五月底再度出发寻找新大陆便好了。 虽然假期足足有两个月,但东海军可不是那些杂牌军,他们的军纪严明,不得命令绝不可以出营地一步,更是不允许滋扰当地百姓,每日倒是出操的时候会精赤着上身在寒冷的海边跑圈,当地有可是有不少少女会来偷摸着看。 对此韩先生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对一群精壮的大小伙子,一群生活在蛮荒时代的女孩子不敲黑棒打晕了带回家已经是她们最大的克制了。 至于闲暇的时候,港口的官兵也会前往当地的百姓家帮忙搭建房屋、修葺平整,还有便是隔三差五便会弄个联谊。 随着周围好几个村寨的互通有无,后来的联谊规模愈发的大,这无疑也是在枯燥的航海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欢乐。 当地的男人们最喜欢大宋将士随身携带的求生刀,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柄但却能劈能砍能撬能锯,有时候为了能够弄到一把这样的求生刀,他们甚至会从山中打来野猪送给大宋的官兵,不要钱也不要什么,就是要一把这样的刀子。 而女人们除官兵们鲜美的肉体之外么,最喜欢的就是船上用来补帆的帆布了,因为精美又结实,穿在身上要比她们的粗麻布舒服太多了,所以她们更喜欢用东西来交换帆布。 最夸张的是有一个女人用了好大一块狗头金来换了一卷帆布,人家翻译都告诉她了这是黄金很值钱,但人家就不听,非就要那么一卷帆布…… 帆布不值钱的……各地纺织厂里产出量巨大,但兽皮也好、黄金也好,那可是顶级值钱的东西,哪怕军营不让做生意,在这停驻的时间里,他们发现自己船舱里的东西都比来时的价值翻了一倍不止。 他们不卖,但人家非要换……本着友好相处的方针,只能换呗。 “怪了……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奇怪的玩意。” 韩先生看着满船舱的古怪玩意,里头最多的就是各种奇怪的石头,从金银铜铁到各种宝石,甚至还有成块的硫磺。 “我觉得应该是这里周围有温泉的缘故,根据地理志的介绍说,有温泉的地方会伴生很多矿产,虽然也许量不大,但经年累月的收集也会有不少收获。”旁边地理院的研究员说道:“不过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可能还真的不如一瓶罐头、一盒药膏或者一匹帆布值钱。” “唔……”韩先生点头道:“我让人清点一下,扣除舰队损耗之后,折价分给将士们吧。” 就这样,出海的将士们莫名其妙的分到了一大笔物资,而且越来越多的当地土著过来寻他们换物资,从最开始的生存刀、帆布,到后来的锅碗瓢盆,甚至连火钳子都成了香饽饽。 若不是补给舰队很快就到了,韩先生都怀疑连船都得被他们给拆咯。 而这样交换的结果,就是分明是战斗部队,但却装了满满一船土特产…… 这些土特产如果变现的话,不但这趟出海的钱绰绰有余,还能给每个人分到折合一百贯的物资。 要知道这还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虾夷地,这时候船员才豁然明白宋北云说的那句“你们只要能活着回来,每个都是富豪”的意思。 更关键的是他们甚至都没有掠夺而是靠单纯的贸易,而且这贸易都不是他们主动的而是当地人连抢带夺的,有时人家挑了一担硫磺过来摆在那,就指着一把钢刀非要它,甚至有的寨子是头人带头来洽谈,说要多少多少弓箭多少多少铁器,然后人家交易的货币直接上的是黄金…… 哪怕纯度差点,那可是黄金啊,一斤黄金换二十把刀,这生意要是让大宋那帮商人知道,他们能把大宋境内的铁给买空了去。 每一天过来换东西的人都会更多,韩先生现在都懒得看每日的交换日志了,只知道现在隔几天就会装满一个船舱,然后他就照例扣除舰队成本之后将它分发给将士。 “发财了呀,韩先生。” “往后发财的机会还多呢。”韩先生摸着下巴说道:“宋大人说通商航路二十年之后才能开,而二十年如果只是靠我们进行贸易,那大宋能再养活二十个……不,五十个东海军。” “可能还更多。”大黑牛打开地图看了一圈:“上到新大陆,下到吕宋,那可不是几个几十个东海军啊。就按这个来看……我觉得大帅打算用贸易再赚出一个大宋来。” 韩先生摸着下巴:“这就是宋大人说的科技增值么?黑牛,咱们一把生存刀的采购成本是多少?” “一百二十文。” “一斤黄金二十把,五钱黄金一把刀。五钱黄金多少贯?” “十一两银子一两黄金呗,这个特别稳。好几年没变过了,五钱金子就是五两半银子,一吊钱差不多换个一两银子吧,五吊半钱。” “嘶……”韩先生倒吸一口凉气:“那帆布呢?” “那玩意更便宜,因为除了海军就是工厂要了,一米布四十文吧,贵的时候也没到过五十文。” “一斤黄金换一百米布,一贯钱一米啊。二十倍啊!”韩先生捂着额头:“我头晕了……来个会算账的给我算算这些日子咱们赚了多少。” 829、九年5月11日 晴 “本周货物共计折合五十一万三千三百五十二贯,扣除舰队运行成本、军饷仍盈余三十四万一千三百三十贯。” 船上负责记账的管事将账目递给韩先生,他皱着眉头盯着账本上的项目,一条条一目目十分清晰。 就这等待休整的时候,不但把这一趟的消耗全部赚了回来,还额外多出了好多钱。 要知道这还只是一个落后而闭塞的小地方,但即便是这样的小地方都让舰队富的快流出油了,那如果继续王前进的话,沿途的贸易恐怕足够大宋将第二舰队武装到牙齿了。 “根据指示,这次远洋扣除运行成本之后的所有物资都需当成红利分给出海的士兵,每人除上次的一百贯之外,仍能得到近三百贯的分红。” 韩先生听完,不禁感慨了起来。一个普通的东海新军士兵一年的军饷大概在五十贯上下,这已经是非常高的了,但这一趟只是这么点的路程就已经分到了他们八年的军饷。 这海上贸易当真能赚到这个程度? 韩先生沉思片刻后说道:“那么按照这样看来,我们是不是能够让补给舰队再扩充一倍的规模?” “应当是没问题,不过这趟恐怕不成,因为出航时宋大人就已经承诺将士,此番远航所有所得都归将士。” “这倒是不打紧,大宋的物产何止一张布、一把刀。” 韩先生从旁的抽屉中取出一张本子,上头记录着一些相对大宗的货物清单,其中粮种、药品、农具、铁器、日用品等都摆在了上头,而且这些东西非常之多,需求量巨大。 “你大概核算一下。” 账房接过本子,拿起算盘的那一瞬间,就如同久经沙场的将军拿起宝剑,气势十足的噼啪声后,他抬起头说道:“价值约为一百五十万贯。” “这么多?” “成本。”账房说道:“若是他们想要得到的话,算上运输成本、耗损、人工等,再加上四成纯利后大约是……” “九百一十七万贯。” “四成纯利?” “做生意都是这个价,四成已是最低了。算是我大宋仁至义尽,他们愿意要便有,若是不愿意要,那大宋也没有那么许多余物。当年大宋将玻璃贩卖到辽国时,行情最好时大约有七倍利润。” “七倍……” “嗯,只是后来技术开放了,便赚不到那么多了。但辽国至今烧制不出无色玻璃,这门技术仍是大宋独享。若是想购买无色玻璃,仍是需付出昂贵的代价。” 韩先生虽然不懂商贸之事,但仍能听的出来这位老商号子出来的账房的话里有多少玄机。 宋大人所说的科技附加值大约就是在这里了,人家织不出来的布,你能织,那你就拥有了领域。人家造不出来的刀,你能造,那你抢占了市场。 而当市场被掌控在手中之后,价格自然是自己说的算,国内尚能有竞争,但这出海通航之事,却只掌握在朝廷手中。 物资和财富很快就会源源不断的流入大宋,然后在此刺激下,大宋在短时间内就可以达到一个新的高峰。 “我大抵是明白了,补给舰队是不是快到了?”韩先生侧过头问了一句。 大黑牛在旁边点头道:“夜边上时倒是来了嗖快艇告知我们补给舰队三日后抵达。” “舰队规模呢?” “一百五十条船作业。” “那么多?”韩先生愣了片刻:“不是只需要十几艘补给船便够了么?” “不清楚啊,这里头的门道还是得等补给队到了才知道。” 韩先生轻轻点头,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到底港口那边是怎么盘算的,不过既然是宋大人的决定,想来应该是非常周全的。 “哦,对了……我差点就忘了。”大黑牛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韩先生:“大帅给你的信。” “你啊你啊!这等事也能忘了?” 大黑牛摸着后脑勺嘿嘿一乐:“晚上时偷摸着喝了点。” 韩先生哼了一声后将手中的信抖了开来,上头那字体一看便是宋北云的字,当初韩先生一见这字就已是惊为天人,毕竟他自己就是个读书人,可天下的读书人却没有几个能让自己的字形成标准,算下来却只有颜真卿、王羲之之流,而这宋体字的确是简洁大方,横平竖直看得让人心生喜悦,如今这宋体更是成为报刊、教材印刷的模板,所以严格说来宋北云也算是开宗立派了。 信中的内容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上头大概给韩先生阐述了一下针对东进的战略。 说是这日本岛狭长,上有虾夷、下有琉球,中间才是那日本国,现在大宋要做的就是尽快将上下两地扶持起来,让一方岛国上出现三支旗鼓相当之势力。断然不能让这岛上的势力完成统一之业。 而如今琉球因早年便追随大宋,如今已是相当繁荣,但上头的虾夷却仍是一塌糊涂,所以这一次的大量资源,正是为了扶持这虾夷而来。 若是换一个肯定不好理解宋北云的用意,但韩先生却也是个有着七窍玲珑心之人,他看完信之后就明白了其中的秘密。 之前他便在舰队休整时仔细研究过这个大宋东边大岛之性格,再加上在日本岛上的见闻和对其历史的整理和归纳,心中对这个岛民之性格虽算不上了如指掌,但绝对也是有所研究的。 若是说别人是前倨后恭,那这个岛上的人就一定会是反着来的,就如同倭寇犯边一样,只要他们找到他们认为合适的机会就会上来割一刀肉,如果大宋没有反应,他们很可能会在未来几年反复如此,直到有一天他们觉得时机成熟了,甚至可能会妄图侵略宗主之国,虽然至今不清楚到底是为何,但韩先生却一直致力研究它,它的国民性就如同他们崇拜的菊花和武士挥舞的刀一样具有极端的两面性,他最近正起草了一本书,就是从那岛国人的恬淡礼貌和屠刀中复杂矛盾进行探究。 而宋北云的遏制政策其实也比较简单粗暴,就是扶持两个世代跟和族有仇的邦国起来,在小小的一个岛屿上干特么个三国鼎立。 只要不让他们完成统一,他们的心气就永远没办法往外看去,至于什么科技、文化等等就是白扯。 对此其实也没有更高明的办法了,当然如果宋北云要真的选择一把火点了这座岛,韩先生反倒认为他配不上他的名头了,因为空在这未来终究会有人再次登上去,成为新的和族。因为地域、气候、生存空间、资源等等就摆在那里,难不成大宋还能守着这么大一个地方不让人进入其中? 这显然不现实,所以因地制宜反倒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至于能不能成功,这也只能干了再说。 三日后,浩浩荡荡的补给舰队来了,用当地十几个头人和虾夷国王的话说,那真的是上国从来的天恩。 这舰队不光送来了他们所需要的一切,还有相关的技术人员,甚至还有一部分为了高额工资前来务工的熟练技术工人,前后加起来甚至能有四万人左右。 宋北云的目的,韩先生一眼就看出来了,根本不容他们自己慢慢发展,这就要按着牛头喝水,生生用填鸭的方式让他们快速的成长起来。 而顾问一词,也首次出现在了这个地方,而且虾夷国的国王可能会是有史以来顾问最多的国王了,因为在这一天,虾夷的方方面面都出现了一个顾问,一共两百二十余人成为了国王的顾问,管理着相关的方方面面。 从军事政治到农耕民俗,反正就一个字,改!彻彻底底的改,改到他们强大到能跟中央的日本国抗衡为止。 什么破烂的原始部落习俗,摒弃掉!完全的按照大宋的来,孩童必须开始上学,学汉文说汉话,不说不学就没有粮种没有猪婆没有鸡仔。 当地人这么一看,反正自己这边都是破破烂烂的,上国既然要求了,他们照做便是了,而且说汉话有什么不好?日本国那边只有上等贵族才能说汉话,他们现在家家户户都能学。 这种事现在暂时还看不到什么成果,但不出三年再回来,那可是就完全不一样了,·不就是建设么,要说大宋什么不在行,可能还真不好说,毕竟说什么都有人杠,可要问大宋什么最在行,那反正就是搞建设嘛。 几万人往这一堆,出人出工出技术,不就是个建设么,管你什么头人不头人,想过好日子就得跟着干。 而且听闻这边有些地方冬日寒冷,为了保证粮食供给,很多部落在冬天时,那些稍微上了年纪的老人会自己走到山中去饿死。 这种事情放在大宋能忍?人大宋的顾问到当地一问,好家伙确有其事,拿着笔一挥,添上一笔名字,第二天就有专人进驻村落,开始教授种植、畜牧。 粮食不够,调就完了,大宋有粮,管够使劲吃!毕竟这两年大宋都是丰收年,陈粮是要换新的,不然久了可就不能吃了。 那穿着大宋制服的人走进一个村子,拍着胸脯用那半生不熟的当地土话喊着:“今年再有一个人饿死,算我的。”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光耀。 830、九年5月21日 晴 富则兼济天下 富则兼济天下,大宋自是贯彻而下,以文明对待文明、以野蛮对待野蛮。 当年大宋饿过肚子,知道饿肚子的痛苦,所以这一次他们直接从最底层的需求开始干,粮食虽然不是白给,但却可以无偿租借,还不起就挖点矿、砍点木头,再不行发动点人去养海带嘛。 这东西都是虚的,但粮食是实实在在的,而且他们不但给粮,还教怎么种粮,寒冷地区种什么、潮湿地带种什么,从水稻小麦到瓜果蔬菜,一个都没有落下。 这样的大宋不是爹还能是啥?当地的人抵触?抵触个屁!谁心甘情愿看着自家老娘上山饿死,那不都是被逼的? 现在人家来了,带了济世救民的良方来了,要求的也不过就是自己学个汉话,识个汉字,这谁不干谁不就是脑袋里有坑? 虾夷国的国王大概是最开心的人了,他之前一直愁的很,自己这边要什么没什么,下头还有日本国那些个人在那里虎视眈眈,如果不是大宋来了,日本人肯定要对他们举起屠刀了。 但现在好了,上国终究是来了,他们带来的不是兵灾而是属于海那头的美好。 该怎么赞美大宋呢,也许怎么赞美都不为过吧,反正这几天虾夷国王是没怎么睡好,然后突然惊醒,决定把这件事镌刻在图腾上告诉子孙后代。 是,他们是签了个不平等条约,但只要是个人有点脑子都会觉得那是对大宋的不平等,而虾夷却是占尽了赢手。 不过跟上国之间没有必要分输赢了,他们有的是坚船利炮,但带来的却是生命的曙光,妄图跟他们分输赢,打得过人家么? 第一批舰队很快就要离岗了,韩先生和当地的几个头人告别,当地的百姓一路划着小船把他们送到了外海,有些姑娘用鲜花编织了花环送给船上的小伙子们,期望他们能再回来看看。 “见识到了没?” 韩先生坐在甲板上,晒着太阳喝着茶,巨舰平稳的驶向更北的地方。 “见识到了,走的时候都把我给整红了眼。”大黑牛叹气道:“他们是真舍不得咱们啊。不过天底下恐怕也没有我们这么秀气的军队了吧?” “哈哈哈哈,你这话说的,秀气……” 韩先生摇头道:“你知道宋大人最厉害的一点是什么么?” “什么?我觉得大帅哪都厉害。” “他最厉害的一点便是虽然一身傲气,但却从不小瞧于谁,你看即便是大宋与虾夷,这悬殊的对比。他却没有半分施舍之气,仍是签了该签的。没有对这个地方指手画脚而是循循诱之,虽然只是一词之差,但效果便是天差地别。” 韩先生自诩是天下顶级的名士了,他甚至曾经一度多少有些瞧不上宋北云,认为他只不过是占了个天时地利人和,但后来随着接触的多了,他的确是神仙才华,简直就是上苍送给大宋的恩赐。 很多事情当时觉得不过尔尔,但回过头来看时却能惊为天人。 韩先生认为千百年后,定然会有后人专门去研究宋北云这个年轻人了,因为他太值得去琢磨了,因为天底下可找不出几个跟他那样的年纪却那般老谋深算的人。 毕竟在二十来岁时能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已经是天资聪慧了,绝大部分人在那个年纪遇到了事情也不过是两腿一软便没了主意,但宋北云的二十来岁却如同一个棋坛名宿一般,一步之时平平无奇,但百步之后却发现当初那一步却是早早下好的伏笔。 就如现在这虾夷之策,如今看来不就是施恩而已,历朝历代不外如此,可往后再看的话,此中滋味才会慢慢返上来,咀嚼于口中,回味绵长。 而就在韩先生感慨之余,此刻的宋北云正抱着个枕头在睡午觉。 此时的连云港已是烈日炎炎,端午前后格外闷热,巧云眼看着就要生了,而碧螺的肚子也大了起来,这些日子宋北云倒也是索性就留在家中照看,可这日子也太漫长了,每日他唯一的消遣就是去到船厂之中看那二号巨舰的施工进度,还有听工程师说明又有多少技术改良被安置其中。 至于那个坦克研发的地方,他是一次再也没去过,倒不是不重视,只是实在不想受打击……听说发动机倒是不喷零件了,可要么是体积太庞大安装不上去,要么就是汽缸点不着火,要么就是喷油口压力不够,喷油像滋尿。 还有妙言那里,电力小组开发进度也遭遇到了材料瓶颈,因为氧化铝密封陶瓷的密封金属圈总是烧制不成功,现在他们那边也是急的团团转,宋北云没有啥这方面的技能,所以索性就不去骚扰她了。 正在他翻来覆去睡午觉睡不着时,突然听到外头巧云的母亲喊叫了起来,似乎在阻止什么人进来。 宋北云连忙穿上一件单衣走了出去,正巧看到巧云的母亲摸出一柄扫帚正在跟门口的人对峙。 “你是什么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外头的侍卫呢?侍卫!侍卫!” “芦妈妈,好了。”宋北云喊了一声:“自己人。” 这一声才让巧云的母亲冷静了下来,放下了扫帚,但眼睛却仍然盯着门口来的人。 “我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您老人家会不远千里的来这里。” 外头的人走了进来,正是大辽国皇帝陛下耶律佛宝奴,她此时穿着一身书生装扮,手上提着扇子,腰间别着宝剑。 “我……”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北云连拖带拽的拉近了房间,然后干了个爽。 “看来你是憋坏了啊。” “闲着也是闲着。”宋北云打了个哈欠:“睡觉!” “睡觉?我不远千里来这里,就是为了陪你睡觉的?” 宋北云按了按佛宝奴的肚子,然后又来了一发…… “你有完没完?”佛宝奴从屋内的洗漱间里走了出来,身上湿漉漉的:“你是闲了多久?” “好几个月呢。”宋北云翘着二郎腿一脸心满意足:“倒是有个妖尼姑,但是不敢碰。还有妙言,她身体不好,前些日子还有些咳血,我更是不敢碰。” 佛宝奴一边擦拭着身上的水迹一边说:“我就是过来问问,金国的事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你怎么逼迫人家了,他们着急的都找上我了。” “这不正合你意?” “倒是我心中多少有些疑惑,之后我该如何?我怕依我的想法,到时又与你冲突,你还要找我麻烦。” 宋北云翻了个身:“今天我休沐,不想谈工作。” 佛宝奴走上前拔了一根宋北云的腿毛,疼得他从床上蹦了起来:“你的手怎么这么欠!” “我跟你讲。”佛宝奴坐在床边:“我月事刚走没几天,你这么来怕是又要怀上了。” “怀呗,你的近臣还有谁不知道你是女的么?”宋北云倒是不在意的说道:“不过你怎么跟赵性那个狗皇帝一样,整天到处跑?” “这辽国不是已经正式开始迁都了么,那边迁都我也没什么好事干,索性就让南院代管朝政,北院代管军队,我便巡视山东呗,这泰山也祭完了,山东也巡的差不多了,抽个空出来转一圈也算合理吧。”佛宝奴解释道:“不比赵性那个狗皇帝要好许多?他前些日子还发出国书说要让我去金陵转一圈呢。我觉得他是想让我跟他一起来这边找你,我没搭理他。” “那你真的猜对了,他肯定是让你跟他一起来这边的。他一个人来是要挨骂的。” “他就不适合当皇帝,一个皇帝整日往外跑算个什么事情。” 宋北云抿着嘴看了一眼佛宝奴却没有说话…… 下午时,两人睡了个午觉起来已是五点多钟了,宋北云先带着佛宝奴跟两个孕妇见了面,佛宝奴指着巧云的肚子说:“肚子尖的是男孩,肚子圆的是女孩。” 巧云笑着说道:“只有螃蟹才这般算呢。” 而之后吃过了晚饭,他二人又来到了妙言工作的地方。妙言仍是一副繁忙的样子,不过相比较之前的孱弱,这些日子在宋北云的条理下,她的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 不过佛宝奴根本看不懂电气工程,于是宋北云又带着她来到了造船厂之中。 当看到那艘仰着头都看不完整的巨舰时,佛宝奴的表现没有比赵性好到哪里去,但紧接着宋北云就遭罪了,因为佛宝奴也要这样的大船船,但辽国没有,甚至都没有开造,所以她就像个苍蝇一样在宋北云耳边嗡嗡的绕。 “已经开始了开始了,你去巡查的时候都没去胶州登州那边吗?你就不要唠叨我了。” “哦……我还以为你敷衍我呢。” “联合舰队是必然要开始的,反正下一代就要解决中国大一统的问题了,舰队也是要整合的。” “那我不管,必须是辽统一。” “做梦。”宋北云站在海边对着佛宝奴握了拳头:“是中国统一。” 831、九年5月29日 雨 “哦……巧云是七月份的预产期,碧螺要到冬天了,我看看啊……十二月对吧?” 佛宝奴仔细研究着新历,她作为皇帝自然知道历法的重要之处,因为传统的历法之中,一旦遇到哪个混账皇帝换上三四个年号,那以后记时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宋国对新历法怎么看?” “史家狂喜。” 听到宋北云的回答,佛宝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啊,可不就是史家狂喜么,有了这个元年历法之后,再也不用使用皇帝年号来记时了,只需要说新元多少多少年、新元前多少多少年就可以了,加减乘除这么一算,什么都解决了。 “当然了,不光是史家,很多地方都要使用这个,新历的好处就是可以给出一个横跨多个年号的准确时间坐标了。比如新历六年宋辽大旱、新历七年江浙冰灾,这样对于研究气候的变化周期也是很有用处的。” “那缺点呢?” 佛宝奴考虑问题自然是要利弊的,因为她的每一项决策都会关乎到从上到下的变动。 “缺点就是皇帝年号基本废了,进一步弱化了皇权。”宋北云拿着一板日历递给佛宝奴:“上头仍然会标注出农历的,新历诞生并不代表农历作废,相反新旧历会互相补充,因为你得知道农历也是先人数千年智慧的结晶,新历用来记时而农历是农业重要的执行标准。” “那这个我怎么知道几号是几号几年是几年啊?” 宋北云将一张报纸递到他手中:“钦天监干什么吃的?” 报纸最显眼的地方写着的是港口日报,下头第二显眼的地方就是标注着新历几年几月几号,后头则是农历几月几日,还有节气,比如现在是小满时节,上头便会写着小满。 “这个好这个好。” 佛宝奴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已经在拼命追赶了,但每次见到宋北云他却总是能带来新的东西,天文历法也好、政治思想也罢,反正自己终究是没能够追上他,从认识的那一天开始就是如此。 而且这次来港口,佛宝奴真的算是开了一把眼界,她本以为长安已经足够新了,但却没想到这个连云港却比长安还要新,新到仿佛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一般。 这里几乎没有了木质建筑,小规模的建筑都是砖混结构而一些大规模的建筑甚至使用了钢混。 那种高大的四平八稳的厂房摆在眼前,就像是书中仙人才能造出的房屋,问过才知道那叫钢混结构,用钢筋和混凝土构造的屋子远比开凿巨石省时省力还省钱。 站在高处放眼望去,整个港口都被烟囱里喷出的浓烟笼罩,虽然空气中透着一股辛辣呛人,但佛宝奴却知道这代表着先进、财富和强大。 “为什么这个新港口会比长安城还要新?” 宋北云放下报纸摘下眼镜:“因为长安有太多过去的回忆了,那是所有人的牵挂,既是对大唐王朝的牵挂也是对家园故土的牵挂,但这个港口本来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小渔村,它什么都没有,索性我就能推平重建,用最新的技术、用最好的材料,以后每一座新城拔地而起,它都会是最新的。等到全中国都一步一步变成新的之后,这第一座新城也就成了旧城,它也就该拆了,而一旦拆了再盖起来时,它又是最新的了。这便是生生不息的道理。” “哎呀,我不要听你讲道理。” 佛宝奴不耐烦的一挥手:“你给我说说这里花了多少钱吧。” “一万万四千万贯。” 佛宝奴一声“啊”就这样卡在了嗓子眼里,辽国可没有这么有钱,光是修路一项就已经快把辽国的国库给掏空了,而现在路差不多修成了,钱回头却还早着呢。 “问题其实不大。”宋北云看到佛宝奴的表情后笑道:“你的路会给你带来意外之喜的。” 这一点佛宝奴倒是不怀疑,因为按照成本平均摊在商队身上的过路费虽然很高昂,但几乎天下的商队都排着队去缴了这笔过路费,因为横贯半个中国的公路可以让整体运输路程缩短八成以上。而第一条铁路也在宋辽两国设计院的共同努力下正在勘探之中,公路沿途的地形地貌测绘数据可以极大的缩短铁路的建造时间。 等到铁路建成,虽然做不到朝发夕至,但用宋北云的构想来说,那便是两年的路程可以缩短至两天。而且一次性拉的货物比最大的商队还要多上百倍。 这对许多人说来大概是神话里才能发生的事,土行孙嘛。但宋北云还说了,科学存在的目的就是把神话变为现实。 “你们两个好悠闲啊。” 身后的声音让宋北云回过头来,发现是妙言站在他们的身后,这个娇弱的妖妃穿着一身帆布工装,看着跟以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不等你呢么。” 宋北云给妖妃同志让出一个位置,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这一幕看在佛宝奴眼里,她不禁酸涩,但一想到妙言的身体真的越来越差了,她心中又多少有些难受。 之所以佛宝奴会同意妙言来这里找宋北云,主要就是因为当初在辽国的那个冬天她差一点没能熬过去,这件事宋北云并不知道,但佛宝奴清楚,她能活着抵达这里,全都靠的是那价值万金的白头山人参续命。 “唉?” 佛宝奴看着妙言,看着看着却是不太对劲了,因为她的精神头明显比在辽国的时候好太多了,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有了红润,虽然瘦弱还是瘦弱,但比以前那是胖了许多,至少腮帮子上有肉了,不再是那种干干瘦瘦的模样了。 “你唉什么?”宋北云回头道:“不认识妙言啊?这可是你妖妃呢。” “不对啊,就是因为太熟了,前几天都是晚上看见她,也没太注意,她来的时候都快死了,现在感觉好了许多。” 妙言在桌子下头踩了踩她的脚,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而宋北云倒是看出来她俩的猫腻,好奇的问道:“是不是她差点没能熬过上个冬天。” 妙言狠狠瞪了佛宝奴一眼,而这次宋北云倒是维护起皇帝陛下来了:“你也别瞪人家,我本来就是医生出身,你身体素质能瞒得过我?” “对啊对啊。”佛宝奴指着妙言道:“当时她真的快死了,我那贡品的辽参,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全喂给她了。” 对于佛宝奴的话,妙言没有反驳,倒是宋北云靠在椅子上笑道:“这个话题暂时掠过。” 佛宝奴可不是笨蛋,她知道这其中宋北云肯定是搞了什么鬼,但以他的性格不肯说出来那肯定是里头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既然是秘密,逼问肯定是逼问不出来的,所以识趣一点不去追问就好了。 至于妙言,她可能老早就追问过了,但估计也没得到确切的答案。 “为什么都是搞科学的,你要分成科学院和工程院啊?”佛宝奴灵机一转换了个话题:“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宋北云此刻正仰着头对酒楼的伙计点菜,听到佛宝奴的话之后,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点完菜之后,等伙计离开后才说道:“你觉得可能他们很像,但他们本质上是不同的。比如我化学很厉害的,但化学工程我就是个二把刀。” 妙言在旁边咯咯笑,笑完了才补充道:“科学其实面对的问题是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而工程学则是这件事到底怎么才能用得上。” 看到佛宝奴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宋北云也跟着妙言哈哈一笑道:“这么跟你举例子吧,你看搞科学的人只会告诉你这炉子里的水受热膨胀能够产生力量把盖子冲开,而搞工程的则是……” 妙言此刻突然出声,和宋北云异口同声的说道:“散热散热散热!” 说完之后,两人一起拍着桌子笑了起来,而看到他们如此同步的模样,佛宝奴的表情都僵硬了,她完全听不出来这里有什么好笑的…… 最后还是妙言说道:“因为能量转化永远不可能是百分百,燃料释放的热量不能全部都化成蒸汽的动能,有很大一部分的能量是要浪费掉的,这种浪费是不可避免的,而一台蒸汽机在运转时,如果你不考虑散射,它就会变成一台炼钢炉,别说水了,就算是壶都给你融了去。所以工程师就是在水受热膨胀能够产生力量把盖子冲开的基础之上,要让这台机器正常运转起来的人。” “这我就明白了。”佛宝奴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为什么你们两个说话总是你们两个才能懂。” “因为啊。”宋北云嘿嘿一笑:“因为她聪明啊。” 佛宝奴甩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但却没有说什么,毕竟从认识他们开始,这两人就已经是这样了,跟他们单独某一个相处时都还好,但只要他们碰在了一起,别人就没办法插嘴了。 他们之间说的话别人听不懂也理解不了,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明白,但连在一起却是让人一头雾水。 以前的都不算,就这几天时间他们说的话中让佛宝奴记下的听不懂的内容就大概包括了特斯拉、虎式、五九、航母、巡洋舰、导弹、卫星、无线中继、核能、脱壳穿甲、内燃机、石油动力学、飞机等等等等。 这还是佛宝奴记得住的,还有一大堆连记都记不住的东西,明明两个都是跟自己可以睡在一张床上的人,但他俩碰一块,自己立刻就成了个外人。 这感觉那是相当让人不开心,甚至有点委屈。 “好啦,不委屈。”妙言捏了捏佛宝奴的脸:“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这么孩子气。” “我没事。” “对了,最近发动机进展怎么样?我没太关注,不忍心去打听。”宋北云给妙言和佛宝奴倒上茶之后开口问道:“生怕忍不住去揍人。” “还行吧,我也没太关注,内燃机太超前了,很多关键技术现在根本就没有,你这赶鸭子上架也不好使啊。” 佛宝奴托着腮,看着他们又开始了,但却没有任何办法。不过罢了,能这样也算是不错了,谁让自己不争气,不懂他们懂的东西呢。 聊着天,菜便端上来了,这里主打菜居然都是妙言喜欢吃的东北菜,一看就知道这里就是为了妙言而设置的,佛宝奴吃着菜心中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因为她不知道如果是自己的话,宋北云会不会做到这么无微不至。 但这种事也不好开口问,只要开口了,就等于是认输了,好像求着人家施舍一般,她堂堂辽国皇帝若是让人家知道自己因为一口吃的而吃上了醋,那真的是太掉价了。 “对了。”佛宝奴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辽国那边的港口大概几月能竣工?我需要个准日子。” “那我真不知道。”宋北云摇头道:“你辽国又不肯给我放权,上下那么多废物官员这边一个令行禁止那边一个政策不符,没有个三五年别指望了。” “你又胡说八道!我辽国朝廷从上到下的大印,除了玉玺之外,你哪个没有?” “那玉玺你为什么不放给我?” “我……” 佛宝奴一时语塞,这是她听说过最无理取闹的要求了,偏偏还被宋北云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那可是玉玺,真的是哪怕是一道诏书宣布让她退位都可以的玉玺,她总归要对国家负责吧? “你们也别老是吵了。”妙言摇头道:“这事谁都没错,倒也无关信任,毕竟天底下赵性那种皇帝比穿越者还少呢,他完全就是不负责,没有责任心。” 佛宝奴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而宋北云却笑着说道:“要我说,赵性才是真的一代雄主,阿奴比他差一档。” “你拿我跟赵性比就已经很过分了,还说我比他差……我到底哪里比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皇帝差了?” “过几年你就知道啦。”宋北云摆手道:“行了,吃饭的时候不说这个,今天吃了午饭我带你们出去海钓。” 832、九年5月30日 晴 “我是万万没想到,辽国皇帝陛下是个旱鸭子。” 宋北云坐在船舷边上,看着佛宝奴冲着海里吐了个七荤八素,虽然已经给她喝了用樟脑、干姜、大黄、小茴香、肉桂、花椒、桉油调配的降气通腑药,但效果还没上来,她仍是在那呕到口吐白沫。 最后没办法只能躺在床上,宋北云鱼也没办法钓了,白白浪费了陛下打好的窝。 “运车晕船其实是心因性的。”宋北云坐在那跟快驾崩的佛宝奴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闭上眼睛,不要去跟你的身体执拗,它转你就跟着它转,想象自己就是一片水上的树叶,随着波浪上下起伏。” 佛宝奴这个时候也是一软软泥巴,圆的扁的任凭人捏了,自然就是宋北云说啥她就听啥,闭着眼随着宋北云的语调,想象着自己是一片叶子,然后呼吸居然真的逐渐平缓了下来。 “好了,你现在就躺在树下的吊床上,有风吹过来,吊床轻轻晃。”宋北云手摸在佛宝奴的额头上:“你觉得很舒服。” 很快,佛宝奴一直紧绷的身子真的松弛了下来,然后就这样神奇的进入了梦乡。 宋北云看到她睡着了,这才起身走到了外头。 这是一艘科研船,专门用来搭在科学院里的研究员们往来各个岛屿之间采集动植物样本的。每隔几日就会出海一次,而这次则带上了宋北云来这边海钓。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佛宝奴如此不争气。 “搞定了?” 妙言带着防风的毡帽,坐在船舷边上,手里拿着钓竿。不过她跟宋北云不一样,她的杆子是用架子固定在船只的扶手上,因为就她那八九十斤的体重,真的上条大鱼的话,恐怕宋北云就得海底捞了。 “是啊,睡下了。” “挺有办法的嘛。” 宋北云嘿嘿笑了起来,这倒不是有办法,之前训练水军的时候,很多人都因为晕船而根本起不来床,后来久而久之就有了一套这样的类似催眠的心理治疗法,因为不管是运车还是晕船都是属于晕动症的一种,人体大脑的运动指令和感觉反馈不一致时,就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严格来说这就是一种心因性疾病。 只要身体放松,跟随眼睛、耳朵的指示,不要去刻意去跟身体对抗,自然症状就会减轻甚至消失,而越紧张越容易出现这种情况。 这对于宋北云这个海军元帅来说,治个这种小毛病那真的是就跟玩一样。 “你怎么就不肯告诉我呢。”妙言侧过头对宋北云说道:“你到底在用什么东西给我调理身体啊。” “是粑粑胶囊。” “瞎说!你根本没那个技术!” 宋北云沉默许久后才说道:“其实是下蛊。” 妙言一愣:“真的下蛊?” “真的。”宋北云认真的点头道:“你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状态不太对,有点油尽灯枯的意思。我当时其实很着急,但你也知道吧……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能表现出来很着急,然后后来就写信给我那师兄。” “大医官?” “老头快九十了,前些日子还在长安找了个十九岁的姑娘给晏殊整了个小姑出来。”宋北云说到这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这种奇人,总归是有办法的。” “然后呢?” “然后他就跟我说,办法其实是有的,但是比较邪门也比较危险。就是在江西、湖南那一带的山林里有一种菌类是用古代方士用来炼蛊的,它能让将死之人再周旋数天到数年之久。” “然后你就喂给我吃了?” “哪能啊,我要的是数天到数年?我要的是你恢复健康。”宋北云拿起钓鱼竿,坐到了妙言旁边:“我找人把这东西弄了过来,发现这种特别稀有的菌类是一种霉菌和真菌的共生体,这玩意能直接给人吃?那特么好人都给吃死了。但是可以确定,里头共生了好多益生菌,因为它特别能吃而且还能抑制伤口发炎。” “然后呢?” “当然是分离菌株独立培养呗,然后把益生菌提出来,反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对吧。”宋北云叹气道:“你肯定不想知道我用什么培养的菌株,我也就不说了。” “说啊!” “马精……” 妙言当时就吐了出来,吐的比佛宝奴还凶…… “这是打窝,别浪费!”宋北云赶紧甩了杆子出去,等待着妙言吐完。 “我就不该知道……”妙言擦了一把嘴:“你继续。” “然后我就跟医学院的人不断模拟肠道环境,前后大概两个多月吧,这期间我一直在给你喝的是人参的提取物,想方设法把你狗命保住先。”宋北云抽了一下鼻子:“然后算是比较成功吧。” “然后呢?” “因为那些菌都不耐受胃酸,也不耐受胆盐。”宋北云长叹一声:“我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你下药,等你睡着之后用注射器……” “停一下!” 妙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北云:“你的意思是你给我下要然后从那个地方?” “对啊,直接往里头注培养液的。还观察了好一会,看到它不往外流了才给你把裤子穿好的。”宋北云摸着下巴:“你不要激动,这是一个医生和病人之间的事情。” 妙言现在手边有大砍刀的话,她现在就一刀把宋北云的头砍下来了…… “后来你发现没发现,这段时间你比以前的食量大了好几倍。” “你是说……培养成功了?” “如果不成功,现在我应该是在给你上坟。”宋北云叹气道:“不过只用两个多月,那也是真的赌命了,你的命不错。” “可是我也没胖……” “你一时半会可能还是很孱弱吧,要等几年的。你现在就是一个蛊人,你所有的能量都是要先供给那些细菌,等细菌吃剩下了,拉出来了你才能吸收。”宋北云靠在椅子上轻飘的说道:“等将来你们完美达到共生的时候,你的元气才会慢慢恢复。” 妙言皱起眉头:“这种东西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这么神奇,未来的人发现不了?” “肯定是能,但这种多菌种的结合体对温度湿度还有盐度、酸碱度什么的特别敏感,江西也就是靠近广东那一带,湖南也就是靠近长沙那一带才有一点点地方能生长,即便是古书里也是一笔带过,以后都发展成那样了,这东西恐怕早绝种。所以才会有粑粑胶囊这种替代物。” 妙言打了个冷颤,这亏了宋北云是宋北云,如果换了一个别的人,真的是只能束手无策了。要知道,他虽然说的轻松,但在这个时代要在短时间内把这么敏感的菌团活着带到实验室里,这个难度绝对不亚于红尘一骑妃子笑。 这需要极大的权力,因为调用的是军方资源,换成他人说不定病没治好,人就被拉出去军法处置了。 “总不能看着你死我前头吧。”宋北云翘起二郎腿来:“反正话我放这了,我必须第一个死。” “你这人好自私。” “哎嘿!我就这么自私。” 宋北云提了一杆子,发现是空杆后继续说道:“对了,我觉得蛊术真的是可以开发一下,里头有很多东西真的是切合未来医学的,现代医学可是个大项目,去芜存菁、推陈出新,甭管什么医,只要能治病就是好医。” “那我还需要几个疗程?” 妙言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虚,她真的宁可死也不会去吃粑粑胶囊,而这个从下头往里头塞的东西,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但终归是能保命吧,只是希望疗程不要太久。 “少则五年,多则下半辈子。” 妙言浑身一哆嗦,上了鱼的她,甚至连杆都丢了。 “哎呀!可惜了。”宋北云站起身看着杆子被拖入水中:“是条大鱼。” 而到下午时分,佛宝奴终于起床了,她的脸色恢复了不少,而且在稍微适应了船上的摇摆之后也就没再呕吐了,但胃口也不怎么样。 她来到甲板上,看着不远处的岛屿,就问了起来:“停在这里是干什么呀?” “科考呗。” “你也是厉害,能把这么多喜欢这东西的人凑在一起。”佛宝奴摇头道:“这都是一群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呐。” 照相机现在在科学院里已经不是什么神奇的物件,从宋北云弄出来之后到现在已经发展的挺好了,就是画质不怎么样而且全是黑白的,但怎么都比那些个抽象画来的更像样子。 所以佛宝奴看到的奇奇怪怪都是这帮人在围成一团对着相应的动植物进行拍照时候的样子。 说实话,有点滑稽…… “行了,不懂别乱说话。这帮人以后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宋北云解释过很多次系统科学的大概了,但真的就是扭转不过来绝大部分人的概念和印象:“你吃点东西,锅里还有粥,扇贝粥。” 佛宝奴哦了一声:“去给朕盛一碗来。” “知道啦,你先过去等着去。” “我不。”佛宝奴从后头抱住宋北云的腰:“我就不去……” 833、九年6月4日 晴 金陵城 金陵城已经快五年没被宋北云祸害了,但即便是没有了他,金陵城却仍然没有人敢乱来,因为那个名字就足够震慑住这一亩三分地上别有用心之徒了。 如今的金陵,在宋北云不在的日子中,城市规模扩大了差不多一倍还要多一点,因为人口数量翻了不止一倍,而且还在持续增长中。 根据数学院下头的统计学院进行的统计,在过去的十年里,整个大宋的人口可以说是直线上升,接种牛痘时统计人口,宋辽两国约为六千四百四十万人,大宋约为三千七百万人。 而那年大宋出生人口大概为一百四十万人,这被认定为是大宋建国以来第一波婴儿潮,而这得益于粮食政策的大改和医疗卫生条件的改革。 可接下来,每一年都是婴儿潮,即便是灾荒年也没有阻挡中国人生孩子的脚步。 这十年间,平均年出生人口从最初的五十一万,直接飙升到了二百三十万。 人口总数加上纳土归宋和外地移民,总数已经突破了六千万大关,大概人数为六千五百万上下,已经是十年前宋辽之地人口总和。 而辽国也突破了四千万大关,两国人口已经破亿,而在经过唐末动乱之后仅剩的两千万人到如今,人口数量终究是回到了巅峰之时。 可人口的增加伴随的就是内需的增加,粮食问题又一次的被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红薯已经开始种植,但考虑到天气变化、地质灾害等问题,未来十年仍然可能会遭遇比较大的粮食危机。 但现在么,接着奏乐接着舞,城市百姓的生活已经趋于稳定,剩下的便是等待城市扩张而带来的各种问题和机遇,第一批工科选拔上来的官员已经登录了历史舞台,而这些人所带来的改变,已经把“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儿郎”变为了“脚踏实地,实事求是”。 京城这十年最直观的变化,除了人多了,地方大了,房子漂亮了,还有一点就是生活压力大了,竞争多了。但这也没办法,因为太多人想要更体面的生活而涌入了这里。 商人感觉不好干了,官员更不好干,因为识字的人似乎一夜之间就多了起来,以往那些上级官府衙门都不知道朝那边开的泥腿子,现在居然真的可以拿着报纸上头的政策指着周围的官员鼻子骂道他们不作为了。 诗词歌赋不再是上流社会的标杆,辉煌一时的诗人词人居然也悄然落幕了,现在人们崇拜的是那些能够穿着一身板正玉生装拎着个小羊皮包出入科学院的人。 世界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改变的,所有人都身在其中,没有太明显太直观的感觉,但稍微对比一下便已经是高下立判。 城中的步行街就是步行街,达官贵人也好、将军丞相也罢,反正不让骑马就不让骑马,也不是没有那喝了酒乱来的,但第二日一早便见了报纸,若是再撞个人,这头版头条便是没的跑了,等到朝会时皇帝大抵会捏着报纸劈头盖脸的骂一顿,然后拉出去让京兆府给办了以平民愤。 草菅人命肯定还是有,但至少没法子在那般明目张胆了,至少在京城,这天子脚下却是没人再敢像以前那般放肆无度了。 市场之中曾经那些欺行霸市的混混,如今戴上了一截红布做的袖标开始维持起了秩序,每个月交上百文钱的管理费,做生意的人倒也乐得清闲。 以往只有上等人才能去的书院,如今所剩无几,倒是那按照片区收人的学堂却是遍地开花。 倒是有一点不太好,那便是著名的秦淮风月没了,以往的花船都让改成了酒楼,那些个大小花魁也落入了寻常百姓的家中。 赌场没了,倒是多了些勾栏戏园,以往赌场里头叱咤风云的大老板,如今一个个衣冠楚楚的走到了台前,跟着人一起宣传着自家勾栏里的新剧。 因为如此,这剧作者倒是乘风雄起了一把,以往那些躲在边边角角里写着不可告人的淫词艳曲的穷书生,摇身一变成为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不过若是有人想要再尝尝那秦淮河上的滋味,倒也不是没有去处,一些城乡交接的地方,那些个边边角角之中倒还剩下了一些,只不过去了那边的人可是要小心一些,因为那地方可不受大宋律法之庇护。 如今这金陵城,外国人来了便只剩下感叹,各个国家在自家的神话中都有类似那种黄金之城的传说,而来到了这里之后他们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黄金之城。 “丁相,我听闻最近金陵城中有外头来的商人贩卖奴隶?” 晏殊登门拜访,丁相此刻正在伏案写作。 当年那四十多岁的丁相,如今眼看也是六十挨边了,鬓角已沾染了白霜,看上去多少有些憔悴,而晏殊却是正当年,虽已不复少年时的英俊洒脱俏才郎,但在宋北云写信让他控制饮食之后,倒也算是个风度翩翩气质出众的帅大叔,走出去那些个十四五、十五六的小姑娘也是会惊呼连连。 “嗯,晏相来的正好,我这处置这事。”丁相摘下了宋北云送给他的玳瑁框老花镜,停下笔头:“大宋律法之中明令禁止买卖奴隶,但却未曾涉及外族奴隶,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情,却是发现律法不严。” “要我说。”晏殊笑道:“还不如将长安法典拿来,两边统一一下便好了。” 丁相闻言沉默片刻,倒也是点了点头:“只是长安律法,多少有些不顾皇家颜面了。” “皇家颜面啊……唉……”晏殊叹气道:“是啊,不成我去官家那边瞧瞧吧,终究还是他要点头的。” “嗯。” 晏殊告辞离开,便去寻那赵性,但却被告知赵性人不在,晏殊当时肺管子都差点给气炸了,一再逼问之下才得知赵性两天前就跑路了,听说现在正在前往洪州的路上。 问那内侍赵性去干什么,内侍支支吾吾了半天。 “说话!”晏殊眉头一皱:“混账东西,这等事情你居然瞒而不报!” 内侍委屈极了:“晏大人……那可是官家,我敢么我。” 一想却是也是,就赵性那个德行,让一个下头人管着他,真的不太可能。要收拾那家伙,还得宋北云来。 “罢了罢了。” 晏殊径直入宫,找到了赵性的上书房,从桌子里头拿出一个挂着锁链的钢盒子,晏殊熟练的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了盒子,里头赫然便是赵性的皇帝玉玺。 他站在旁边起草了一份文书,然后用那玉玺往上一盖,再把东西放归原处,把文书这么一卷,然后便是潇洒的离开了。 回到丁相那头,把事情跟他这么一说,丁相也是抚额长叹。 “实政虚君,还得看咱们官家的。”丁相忍不住的调侃了起来:“天底下就属他最清闲了。” “我不想干了。”晏殊赌气的将文书摆在桌子上:“一年见不得他几回,他也不怕出去玩一趟回来老家被人给端了。” “他才不怕,军权在他手中呢。”丁相笑道:“罢了罢了,就任由他闹吧,反正他就是那个性子。” 晏殊却是不甘心的说道:“说实话,要不是挂了这个相位,我老早就跑去找那宋北云去了,他那头好玩有趣的事才多,哪里像我,每日身边都跟着一群暮气沉沉的老头子,把我也弄得老气了起来。” 丁相咳嗽了一声。 “我不是说你啊,丁相,就是那帮老学究。”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老夫过几年也便要退了,到时我便去长安与我师叔论道去,长安法典可是他主修的。” “别啊,老丁!”晏殊当时就急了:“你这一走,我这扛不住啊。” 老丁才不搭理他呢,只是笑呵呵的说道:“你总归要许我落叶归根吧。” 得,这天没法聊了,中国人嘛,落叶归根就是最大了,要不怎么自己老岳父这些日子也吵着闹着说要去洛阳呢。即便晏殊告诉他洛阳现在是辽国的首都都不成,人家就是要回洛阳。 “晏相啊,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倒不如带着妻儿去外头玩上一阵子吧。”丁相突然说道:“你下头那四大金刚已经足够独当一面了,你不如就以相国之名去一趟海州?” “去查看海州的民情?”晏殊眉头一挑:“倒是可以呢。” 丁相笑盈盈的看着他,而晏殊突然一拍脑袋:“不成啊,那官家知道了还不把我生吃了?” “官家不是去洪州了么?” 晏殊是何等的聪明,当天下午就把工作的尾巴给扫了个干净,然后又把手头将来两个月左右的工作都交代给了下头的人,接着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岳父、老婆和儿子出了金陵城。 之所以要带老岳父,那是因为不带老岳父没法子跟赵性交代,毕竟赵性这些日子说梦话都是要去坐大船船,晏殊这么把他抛下了,他不把龙案都掀了才怪。 “赶紧跑,千万不能让官家得到半点风声。”晏殊在车上催促道:“出城文牒用夫人的!” 834、九年6月9日 晴 初夏风光无需多说,加之南方本就少山贼,而且官道休整得精细平整,所以路程倒是赶得很快。 从金陵到海州,也不过就七百里地,算不得太远,一日百里问题也不算太大,只是因为车上的老头子经不住颠簸,所以晏殊的行程并不算快,都已经四五日了才将将到了淮阴。 如今的淮阴仍是那个风光秀美的江南之地,仍是那般的明艳动人,许久没来过的晏殊倒也没再着急着赶路而是带着一家子人打算在这里稍作两日停留,吃吃当地小吃倒也是极好的事情。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这里几处名胜古刹门票挺贵,让这本该游人如织的时节,显得冷冷清清,大雄宝殿之上除去几个僧人之外,便就是那一尊尊泥塑的菩萨蹲在那里。 不过这大概也正是寺庙应有的模样。 淮阴的发展显然比不得金陵,这里仍能看出旧时的模样,其主要还是因为许多青壮年劳力都集中去了金陵城,外头的地又转租给了官府的农场来承包,所以这地方在街上闲逛的也大多是一些无所事事的老人,他们有地也有钱,儿孙也不在身边,于是街边随处可见的是三五成群的老人扎堆在那里下棋打牌。 自从几年前宋北云将唐时便风靡的叶子牌改成了麻雀牌之后,如今这东西可是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闲来无事最热衷的玩意之一,这帮老头在那树荫下头大多都是在那哗啦啦的搓着木雕的麻将,若是有钱的老头大多会选用一套浑玻璃的套件,拿出去在老头堆里也显得有面子许多。 老相国这几年身子骨越来越差了,其实包括他自己其实都知道,他的大限快是到了,不过他好像却还是不服气一般,硬挺着不肯走。 不过这几日他的精神倒是格外好,虽说是舟车劳顿,但整个相比起来却要比在金陵时多了几分神采。 “这棋,那是真臭啊。” 被晏殊推着看了几场对弈之后,赵相摇头叹息:“就这技术居然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赵相一辈子都是人精的模样,偏偏到了这个临走的点了却愈发的像个小孩,喜欢闹、喜欢说怪话也喜欢刺挠人。 晏殊早已经习惯了老丈人这副样子,自从去年他的爹娘前后脚都逝了后,他便已经不再挑这些老头老太太的毛病了。 由着他们去吧,又还能有几年呢。 “臭!”晏殊附和道:“走,泰山。我推着您去教训教训他们。” “罢了罢了。”赵相摇着头:“欺负几个臭棋篓子,败坏了我的名声。” 他就是这般样子,嘴上说的狠辣,但心中却还是软的,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再没有了当年那工于心计的模样。 晏殊也没说话,只是继续推着他往前走,赵相嘴里总是嘀嘀咕咕一些当年的事情,说什么他家一门三相国、说什么国士无双之类的话。 这放在以前绝对不可能会从他嘴里说出来,因为生怕让有心人听见而树了莫名的敌人。不过如今,听见也便听了罢,剩不下几年了。 “泰山大人,想吃些什么?我带您去瞧瞧。” “吃不下了,这些日子胃口不太好。”赵相艰难的用手比划着一个碗的大小:“当年,我与你这般大时,一顿饭这样大的碗能吃下三碗,当时我那父亲还总说我,说赵家满门书香,怎的就出了我这么个草包,如今……却还不如当年我喂的那只八哥了,而父亲也去了近三十年。” 晏殊嗯了一声,却是没接话,因为他没法子接,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谈论起父辈时却是他此生最后能当孩子的时候了。 轮椅慢慢的往前走动着,老赵相却突然抬起了头对晏殊说:“好些日子没见太皇太后了,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何了。当年太祖朝时,太皇太后可喜欢我了,总是给我带些皇家的糕点。” 今日赵相的话很多,但却是有些让人唏嘘,因为太皇太后不知不觉已是走了多年。 “等您身子好一些,我便去与您一起去宫中拜会她老人家。”晏殊笑道:“您这副样子要是见了太皇太后,她怕是要觉得自己已是老得不成样子了。” “嗯,这副样子自是不成的。”赵相的手慢慢放下,语气也低落了起来:“怕是好不了了。” “放心吧,您是一定能好起来的。” 赵相沉默了起来,而就在他们继续往前走时,就听到旁边的一声大喊:“老子十三幺绝张!和了!” 晏殊觉得这声音熟悉,转头一看,却正巧与这咋咋呼呼的人对上了眼。 “操……” 晏殊暗骂了一声,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偷偷跑出宫的赵性,那个说自己去南昌府视察工作的赵性。 此刻的赵性身穿布衣,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中还拿着那个绝张的幺鸡,他看着晏殊,晏殊也看着他,两人一时之间居然默然无语了起来。 “钱不要了。”赵总将牌一推:“不玩了,你们自己上。” 说完他便背着手杨着下巴慢慢走到了晏殊旁边,还特意咳嗽了一声。 “官……” “官个屁。”赵性眼睛一瞪:“我,赵三儿。” “三爷……”晏殊抿着嘴,勉为其难的喊了一声,但刚要说话时却见这赵性绕到了赵相的面前。 “这不赵相么?最近身子可好一些?” 赵相仰起头用力辨认着面前的人,看了好一会儿,却是没能认出来,反倒回头求助似的看着晏殊。 “这位是赵家的公子。”晏殊大声说道:“与我同朝为官的。” “朝中没有姓赵的啊,我记得当初就几个姓赵的,后来都死了。就剩下我和官家姓赵了。”赵相脸上满是狐疑,然后却释然的说道:“不过这些年了,多几个也不奇怪。” 赵性好奇的看着晏殊,晏殊抿了抿嘴,耸了耸肩。 当然了,赵性虽然顽劣又任性,但终归也是个顶聪明的人,他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不免也有些唏嘘了起来,大宋朝最厉害的宰相,如今却是成了这样一副模样,那个曾经能将整个朝堂摆弄的服服帖帖的相国啊……终究是躲不过时间的捉弄。 “可惜了。” “是啊,一朝四宰相的时候,我的日子多好过。”晏殊苦笑一声:“如今担子都压在我和丁相身上了。” “莫要给我说这个,朕不吃你这一套。”赵性走在晏殊身边小声道:“你不在金陵来这里做个甚?” 晏殊干巴巴的笑了起来:“有些人不是本该在南昌府的么?” 赵性一时语塞,两人同时尴尬,这个话题就很默契的揭了过去。 回到休息的地方,晏殊才发现赵性居然住的离自己不远,也就三十步的事,就住在正对门的花苑之中。 而且他身边居然只有三个侍卫,其余人都不见了踪影。 “别找了,就带了三个。” 靠在小院中的葡萄树下,赵性慵懒的往长椅上一趟,翘起二郎腿:“这没人了,给朕一个解释。” “赵相大限将至,他吵闹着要回洛阳。”晏殊双手撑在膝盖上,叹息道:“那是辽国都城,我怎么能让他去呢。所以便找了个由头,带他出来散散心吧。” “往这里散心?” “去看看海州的港口,听说那边的大船很壮观。而且老人看看海,胸中也许便能少一些郁结之气。” “哎……朕的赵相哟。”赵性也不由得感慨了一声:“那你还把老婆孩子带上?” “这一路上……万一赵相要是不行了,他这女儿外孙子岂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赵性呵呵一笑:“要说滴水不漏还是同叔你滴水不漏啊。” 一时之间晏殊分不清这是夸他还是骂他,不过大概应该是骂了他吧。 但其实也无所谓了,毕竟大家半斤对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必要在这个方面一较高下。 “官家呢?洪州离这里可不近。” “去海州咯,在宫中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让贵妃去长安看看太子,让皇后回巴蜀看看爹娘,我么……就去海州看看狗。” 晏殊一脸“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因为这果然就是赵性的风格,这家伙啊……真的是个绝顶奇葩的老板,如果这是个乱世,他一定是个大大的昏君,可偏偏就他这个样子在这个时代却成了明君的标杆。 要不怎么说时代造化呢,即便是一头猪站在风口浪尖都能飞上天,更不用提一个皇帝了。 “既然遇上,那便同行吧。”赵性晃着脚丫子说道:“到时见了宋狗,就说赵相不行了,临了想要过来瞧瞧他。你作为女婿自然要来,朕么其实也是念在君臣一场,终了要离别了,终归是要送一程的。” “您就是怕挨骂吧?” “挨骂?谁敢?他宋北云敢骂我?” 赵性这话说的自己都心虚,便是逞强一阵就没再执拗了,反正这一程他肯定是赖上晏殊了,正愁没个由头呢。 启程之后,因为要照顾赵相的身体,所以仍是走走停停,赵性仍然是停在哪里玩到哪里,什么皇帝不皇帝的,对他来说完全不如这样一副浪子模样来的痛快。 白日里去酒楼中刁难人,晚上去地下赌场输个精光,这就是赵性最爱干的事情。 每天不输个十贯八贯,他就觉得缺点什么,晏殊倒也是没阻挠,毕竟一个皇帝每天拿个十贯八贯的小钱浪荡一下,其实也是无伤大雅的,至少人家没有去大兴土木盖宫殿更没有全国召集美人儿选秀。 第十七天,他们终于是来到了连云港的地界,赵性撩起袖子叉着腰看着远处海港上的白帆漫漫,长出一口气:“爷又回来了!” 而晏殊则站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问道:“您刚才说那个紫式部怎么了?” “宋狗把老子恶心的够呛,老子让他选美,他不是把紫式部给我又送回金陵了么?” “这事我知道。” “老子把她还给宋狗!”赵性往地上啐了一口:“我托人告诉他,宋北云要发兵攻打日本国,朕没法子,你自己去求他,她本来就在金陵,咱们这些日子耽误的,她应该比我们先到。” 晏殊的表情逐渐狰狞了起来:“官家……您这……” 还别说,赵性说的真准,现在紫式部的确是到了,不过因为没有大宋的户籍不得被允许进入连云港内,只能住在港口外头的小镇上,每天等待着宋北云宣她进去。 但这都已经七天了,她却始终没有等到宋北云的消息,只是看着每天港口船舶来来回回的,天天在梦里都要看到自己的故乡遭那宋狗用炮火干一遍。 而今日,她终于是等到了宋北云的消息,所以她穿上了最华贵的礼服以日本国使臣的身份去觐见了宋北云。 两人见面时,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双方信息一核对……紫式部这才知道自己遭了赵性的骗,而宋北云也明白了这是赵性为了报复自己把这个日本娘们又塞回了金陵城。 “狗日的赵性。” 宋北云骂了一声,声音很大。 “谁他娘的要日我?” 门口的声音传来,宋北云额头上的青筋顿时爆了起来,可下一秒看到的却是晏殊和轮椅上的赵相。 等过了好一会儿,赵性才从门外探出了头:“听说有人要日我?我来了,你日个我瞧瞧。” 宋北云不停对他使着眼神,示意紫式部还在那坐着呢。 紫式部现在手足无措…… “哎哟……”赵性看到她时也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恢复了状态,咳嗽两声道:“原来还有客人啊,这不是长安之星么?” 紫式部死死咬着牙,但她知道这几个人之间开玩笑可以肆无忌惮,自己却不能有任何造次。于是她起身,轻轻跪在了赵性面前:“使臣,藤原氏叩见大宋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什么皇帝万岁,皇帝没有能万岁的。”赵性走到宋北云的位置上坐下,端起他的茶就喝了一口:“人民万岁!懂了没有?” 835、九年6月21日 晴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一晃便是一年,赵性上次来到走,已是一年前的事了。 好像人到了一定的岁数,日子就过得快了起来,在京城是不觉着,晃晃悠悠便是一日终了,但再临海州港时,却是能觉出那时光荏苒。 去年此时,这港口处处尘潇,夯地之声彻夜不绝,但今年此时,眼看着便是一座新城拔地而起。 “日子过的真快啊。” 赵性感叹一声,举起手指向远方:“那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灯塔。” “走!带我去瞧瞧。” 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晏殊和紫式部,看到他们的样子想来也是想要去看上一看的,那既然如此,去看看便去看看罢。 一行人来到灯塔之下,抬眼望去却是皆为惊叹,在远方时只觉得这地方鹤立鸡群,却是未曾想它如此高、如此大,就如那传说中的定海神针一般,直直戳穿了大海的雄浑。 绕着灯塔走上去,走了足足有十多分钟才算来到了灯塔的顶端,紫式部靠在墙壁上满脸苍白的不敢往下看,而赵性则迎着猛烈的海风张开了手,畅快的叫出了猿猴之声。 “舒坦!直感这天地之辽阔,什么这个江那个河,都不如这泱泱大海。” 晏殊站在那却没有看海,而是背着身看着下头的海州港,不……它现在叫连云港,大宋的第一港。 原本只是小小一片的港口区,现在已经一直在往外延伸,延伸到了山的那头,甚至看不见了边界。 而这地方之风貌与其他地方比起来,仿佛就是从另外一个没人设想过的世界中而来的城市。 “我在这里闲来无事,就琢磨那些书生写的小说。”宋北云走到晏殊身边搭在他的肩膀上:“就发现其中有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一定会是未来制约思想的东西。” “你就是看闲书吧,不过你倒是说说,你想到了什么。” 宋北云扶着栏杆眺望脚下的连云港:“你觉得未来会更好还是过去更好。” “自然是未来。” “是的,我也觉得。”宋北云笑了起来:“未来之中藏着我们都没有想到过的故事。” “你要说什么呢?” 宋北云沉默片刻:“我们还是没有给百姓信心,需要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一场我们赢得彻底的战争。” “怎么说?你这个口口声声要和平的家伙,居然会说出这般话。” “你看过那些闲书吧,里头有许多类型,但他们都有个共识一般。神话里,法宝是万年前的好。趣闻里,官员是前唐时的好。传记里,各行各业的大家都是先贤好。就连他娘的胡编乱造的杂记里头都在说着以前有多么先进,只是失传了。” 晏殊笑了起来:“连这个你也要计较?你可太好斗了。” “再笑,你仔细琢磨一番为何会这样,你还能笑得出来?”宋北云拍了拍栏杆:“的确,怀念过去人之常情,但美好一定是在将来的,如果没有看向前的眼睛,这个民族就会失去想象力,失去想象力是很可怕的事情。这是思想上的东西,需要你们这些人去引导的。” “什么叫我们这些人……” “就是整天琢磨人的人呗。”宋北云叹了口气:“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是一步登天的,现在所有的技术都是基于无数人在现有规律上摸索出来的,就如铸造技术来说,现在的铸造技术已经可以打造规格完全一样的鱼鳞铁甲了,但鱼鳞甲却已经挡不住火枪的冲击了,它被淘汰了。难道你能说三十年前的铸甲技术比现在更好?这些东西都需要你们去引导,你们要把这些事情一点点的灌输给百姓。” “哦……这么说的确如此。”晏殊轻笑一声:“现在市井中的风气的确不好,我也有所耳闻,许多人居然在怀念那个吃不饱饭的时代。” 这时赵性凑了上来:“聊啥呢?” “聊猴子。”宋北云没好气的说道。 倒是晏殊把事情原本的都告诉给了赵性听来,赵性听完却是哈哈一笑:“朕问你们,二十年前你们是个躺在家中混吃等死,混着混着便能当官的人。而二十年后的今天,你们得跟那些你们看不起的脏东西同场竞技,还不一定竞得过,你们会不会怀念以前?” 宋北云侧过头看向赵性:“嘿,你这么说倒是开拓了我的思路。” “朕可看过太多这样的人了,整日在爷那里诉苦,说现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说白了只是对他们不好罢了。说一千道一万,他们捞不着现成的没满了呗”赵性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了一条缝:“这些人摞在一起,只有这么多。也不知道你们在担忧什么。” 宋北云听到赵性这么说,突然就有茅塞顿开的感觉,不过心中倒也还是有疑惑:“可是他们却能影响很大一批人。” “都是些闲人,只有闲人才会凑在一起琢磨这些。”赵性一甩袖子:“一群没什么卵子用又不甘心的闲人,百姓到底喜欢什么朕能不知道?” “百姓喜欢什么?” “喜欢钱啊!”赵性哈哈一笑:“正经人谁有功夫去跟那帮人搅合在一起,你是不知道现在考试有多难,赚钱有多累。人家是鲜花招蜂引蝶,他们就是一个牛屎堆堆,引来苍蝇嗡嗡叫。” 宋北云抱着胳膊:“但是他们却还是能影响不少人。” “影响呗。”赵性摸着下巴说道:“这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用不着朕教你啊,再干净的地方你也得有个粪坑不是。就用他们帮朕筛掉那一部分废物呗。” “你怎么筛?” 这时晏殊却是哈哈直乐:“其实金陵这些年考试也在不断改革,只是你不在所以不清楚。现在不管文理两科都要考资论题了,就是以前的策论项。但凡是开口闭口效仿古人、先贤的,虽然一刀切是有些残酷,但大部分这样的人是没有什么才华的。这直接资论就零分,除了它其他科目门门满分,否则必死无疑。” “咿……你们这帮龟孙。” 宋北云笑着长出一口气,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不过他倒是不尴尬,因为他知道自己掀起的思潮终究是已经开出了花来。 一想到自己不用再操心那么多事情之后,宋北云终究是松了一口气下来。 晏殊继续说道:“现在没有背景的官员已经达到了四成,而且随着老一代逐渐退下来,他们的比例还在增加,有些事情你已经用不着操心了。” “也就是说,现在我的想法和念头已经不是最新的咯?” “还是很新,但已经赶不上潮头了。”赵性在旁笑着说道:“你说过的,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个宋北云改不了天也换不了地。” 宋北云表情很欣慰,笑着眺望向远方:“是好事。” 三人也都没有说话,因为虽然宋北云代表的时代没有过去,但却也不再总是依靠着宋北云来对时代进行占卜了,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正儿八经的登上了舞台,在那上头翩翩起舞。 “你学生们现在在金陵城弄了一个学社,专门研究社会弊端,很多时候他们因为资讯比你新,所以得到的结果跟你相差无几。”晏殊说道:“你方才提的问题已经解决半年了。” “那你还装不知道?狗东西。” “这不是怕你失落么。” “这有什么好失落的呀,这是高兴的事,顶高兴的事。”宋北云用力拍起了栏杆:“有一百万个宋北云,现在航母都下水了!” 赵性大笑说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要有一百万个你,国家早乱了个透。” 宋北云懒得跟他争,只是继续问道:“刚才我看赵相也被你们带来了,他那个身体状况,你们也真行。” 晏殊抿了抿嘴,酝酿了很久才开口道:“其实……岳丈他可能日子不多了。” 宋北云一愣:“怎么说?” 晏殊把赵相的情况说了一番,几年前离开金陵时,赵相的思维还很清晰,生活大部分也都能自理,而如今……他已经糊涂了,已经认不得很多人记不得很多事了,而且如今身边也离不开个人照顾,吃喝拉撒都已是不能自理。 宋北云沉默片刻,眼神和表情慢慢沉了下来,轻声说道:“他是在等我给他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晏殊好奇的问道。 “大宋两代缝补匠之间的秘密。” “你可是真的看得起自己哦。”赵性插嘴道:“还缝补匠,大宋是有多烂得让你们缝补。” 宋北云没说话,晏殊也没说话,赵性后头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他的自嘲的一笑:“多谢了。” 灯塔上的风很大,远处一艘巨大的货船缓缓入港,带来了远方的货物和水手们的欢呼,宋北云看了一会儿,轻声道:“下去吧。”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便登门找到了晏殊,他查看了一下赵相的情况。 怎么说呢,真正的油尽灯枯,跟妙言那种身体不好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赵相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走到了尽头,生老病死无力回天。 “我来吧。” 宋北云从晏殊手中接过轮椅:“我带赵相出去转转。” 推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的枯瘦让人根本看不出他就是曾经苦苦拉扯四分五裂的大宋不让它分崩离析的一代宰相。 问他想不想吃东西,他永远都是摇头,即便是喝水也只是喝一点点。 走在连云港的街头,宋北云突然清了清嗓子:“赵相,属下给您汇报工作来了。” 赵相身子顿了顿,但却没有很大的动作,宋北云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巨大的建筑说道:“那边便是刚落成没多久的钢铁厂,这是大宋至今为止规模最大的钢厂,光这一个钢厂年产量便是五年前钢铁产量的五倍有余。” 也不知赵相听没听进去,但依稀他是点了点头的,宋北云继续推着他在这纵横交错的道路上走着:“前方是这造纸厂和水泥厂。水泥您知道吧,就是替代石转的东西,有了它呀,大宋就能盖更高的楼,更结实的城市。” 宋北云说着,将周围的建筑指给了赵相看,看到那些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巨大建筑,赵相的眼睛里似乎有光。 “赵相,前方就是食堂了,每日港口近十万人都会在几个这样的食堂里吃饭。我推您进去看看。” 推着赵相进了食堂,来到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面前,赵相居然伸手指了指,宋北云连忙取来一个放在了他面前,但赵相却执拗着要自己用手去拿。 “是白面的,里头是白菜和肉。”宋北云蹲在赵相面前将包子掰开:“您看。” 赵相盯着包子看了一阵,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拿起宋北云手中的半个包子,吃力的喂到自己嘴边。 看到他的样子,宋北云长叹一声,站起身不忍看向他。 只能看他艰难的咬了一口后,还死死的把剩下的半个握在手中,也不顾手上都是油水。 “赵相,我不知怎么描述盛世的模样,但我知您的心中是有您的标准的。” 宋北云继续推着他往前走,走过一片小公园时,里头有不少早起的人在里头闲逛,还有些小商贩兜售着物品,赵相看了许久。 最后,宋北云带他来到了造船厂之中,巨大的大宋旗舰二号舰已经在最后总装阶段,外头用黄铜包裹的粗壮龙骨和一块块在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零件和这艘巨舰搭配起来无比协调。 赵相看这艘船足足看了半个时辰,然后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宋北云,举起手指了一下。 “马上给您安排!” 很快,一艘训练舰被从船坞中开了出来,这艘舰虽然不如旗舰,但也是六千五百吨级的风帆战列舰,一般情况是作为替补旗舰和战列舰的技术验证使用的,等闲不会开出来。 但今天却在宋北云的一声令下之后,这艘替补旗舰带领着第二支到千帆舰队列队在了港口之中。 “大宋第二舰队,列舰完毕,等待检阅!” 宋北云蹲在赵相的身边:“相国大人,请检阅。” 说完,他起身:“迎相国大人上舰!” 836、九年6月23日 晴 大风起兮云飞扬 千帆展开,碧海蓝天之间,如同翻飞的海燕,伫立在首舰之上,远处岛屿不过是棋盘一子。 甲板上还没有正式列装的超大口径舰炮已经被揭开油布,在阳光下闪烁着油光。大舰上从船长为首,都穿上了新式的海军礼服,深蓝色的礼服与大海的颜色近乎一致,笔挺的衣裳配上军服上属于大宋的纹章,让人格外有精神。 “舰队分散!” 旗手发出指令,所有舰队立刻分散开来,其中小艇则插入其中,形成密集检阅方阵将中心的指挥舰围拢其中,一眼望去海天之间皆为大宋之舰,再无容他其他之地。 “东海舰队集结完毕,请检阅!” 此刻正时夕阳西下之时,落日悬在海天之间,只剩下了半个,昏黄的阳光映射着海面的舰艇,既威武又雄壮,任凭波涛如怒而巍然不动。 海港之中上千艘各类船只尽数到场,宋北云一一汇报其用途以及造价。 “若是有外敌来犯,一旦启动战时状态,五座造船厂生产效率提高三倍,战斗人员集结效率提高五倍,各类军备编制取消上限,倾全国之力御敌国门之外。”宋北云合上册子:“从今日起,我中华国土之上,再无有战争。请相国大人过目。” 宋北云躬身将战斗计划的册子递上前,旁边的晏殊连忙接下,蹲在赵相身边翻阅给他看来。 而现场的一幕,莫要说等闲人,就是见多了大场面的赵性都是汗毛直立,千帆舰队混编成了千舰舰队,烟波浩渺之上,入目皆为猛士,凭栏眺望之处,皆为国之海洋,此情此景如梦如幻。 而正在这时,宋北云轻轻举起手,桅杆上的旗手立刻挥舞起了赤色的旗帜,立刻远端便传来了一声炮响,接着炮声隆隆连成了片。 赵相眼神浑浊,但却仍是看向远方,双手死死握在轮椅的扶手之上,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却是被隆隆之声淹没。 绕岛一周,本来收队,但赵相似乎根本不愿意下船,宋北云索性心一横,手一挥:“例行演练!” 既然他不想下去,那就让他在这里,舰队就当一次例行训练好了。 夜晚到来,巨大而炙热的探照灯也探不出悠远海洋之深邃,赵相今日吃了些东西,但仍是如同喂鸟一般,宋北云知道他是在逼迫自己多吃一些,只为了能多看上一眼。 夜晚海风骤凉,但赵相却仍不愿入船舱,但此时却没有人会去强迫他了,以赵性为首的大宋天团就这样陪着这位倔强的老人站在海风凛冽的甲板之上。 “他身子能不能成哦。”赵性小声问道:“这么吹下去,怕是要出事情。” 晏殊眼神里也满是焦虑,但宋北云倒是坦荡的很,他坐在船舷边上仰望着星空:“让他多看几眼吧。” 夜已深,最终担心老人顶不住海风而让他进了船舱,宋北云在一旁为他诊脉之后,起身轻轻摇头。 赵性长叹一声,而晏殊背着手静静的看向窗外。 而就在这时,赵相却突然似乎是清醒了过来,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几个人,眼睛在赵性脸上定了一阵,然后又看向了自己的女婿和宋北云。 他似乎想说话,但此时却已经无力呼喊。 “赵相,您是要吃些什么么?”宋北云第一个发现了他的状态,连忙走了上前。 其余两人也围拢了过来,赵相却是摇了摇头,从毯子中颤抖着伸出手,按在了赵性的手背上,嘴巴张了张却已经是没有了声音。 宋北云连忙上前按压了他几个穴位,让他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终于,在蓄力许久之后,赵相再次开口了,他的手死死攥着赵性,眼睛看着宋北云,呼哧带喘好长时间后才开口道:“未来之……” 宋北云连忙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只听见他继续说道:“未来之中华……拜托了。” 说完,他便像是泄了气的轮胎一般,没有了声息。宋北云上前探了一下脉搏,人还活着,但…… 终究,这位大宋的缝补匠没有熬过这个夜晚,他就这样骨瘦如柴的走了,在仲夏的深夜。 他其实很早就已经不行了,但也许是一股执念,这个精细的老头终究还是惦记着宋北云欠他的五年之约。 如今,他走了。但宋北云却烦透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达到老头的要求,更没有完成他自己心中的设想,但这笔债却再也还不上了。 赵相的女儿在老头入殓之后,将他早早写下的遗书交到了赵性的手上,赵性转手便递给了宋北云。 宋北云又给了晏殊,晏殊则又递回到了赵性手中。 三人谁也没说话,一切都是在静默之中完成的,赵性低头看了一眼信,索性直接拆了开来。 里头果然是一些遗憾之言,其中也悉数盘点了一下老头一生之过往,从年轻时适逢乱世而立志匡扶国家到年老后期盼家国一统。 但终究他没能够看到家国一统之前就去了,他也预料到了一切,甚至还在信中宽慰道说“伟业虽为未竟,然其路途已通,为期不远”。 最终,他的遗愿其实也很简单,便是想要将骨灰一半葬在金陵城一半葬在洛阳城。 “我都忘记这老头是火葬的提倡者了。”宋北云轻笑一声:“行,这事我来办。” 按照规矩,遗体需停满七日,但赵相遗书之中说自己想尽快回到家乡,不想有半天耽搁,停个两三天意思意思就行了。 老头到头还幽默了一把,说生怕自己的魂儿回了洛阳却找不到墓,他从小便胆小,怕黑的很。 出殡那日,是以国礼而待之。虽然赵性身为国君不可扶灵,但晏殊可宋北云替他去了,赵性亲手写了挽联。 而看着火堆中出来的一堆白骨,宋北云不由得感叹,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最终不过也便是如此作了古。 晏殊带着一半的骨灰和妻儿回金陵了,宋北云则与佛宝奴一起带着另外一半即将前往洛阳。 “你,我跟你讲。”宋北云指着当场国君的鼻子说道:“这是特殊情况,你千万别在这闹个幺蛾子,知道不知道?” 赵性坐在宋北云的椅子上左右挪动了一下:“这位置怎的感觉比我那龙椅还舒服,咱俩换换?” 宋北云才懒得搭理他,只是晚上时,安排了他和佛宝奴一起吃了顿饭,还外加一个赵橙。 两国皇帝的非正式会面,倒是没有说什么工作上的事,毕竟赵性认识耶律大兄的年头也不短了,知道这人说不出什么鸟好话来。 倒是在这看到赵橙却是让他挺意外的,上次来时比较正式,宋北云自然也没有安排他们姐弟俩见面,但如今这一见,反倒让他们都有些尴尬了起来。 “多的不说了,敬赵相一杯。”赵性举起酒杯:“愿山河一统!” 佛宝奴冷冷的看着赵性,轻哼一声:“愿大辽千秋万代。” 赵性倒也不在意,只是哈哈一笑,将酒杯的酒水一饮而尽。 第二日一早,宋北云和佛宝奴就出发上路了,他在临走前再三告诫赵性不要整些怪事出来,赵性自然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等宋北云这一走…… “左满舵左满舵!” 赵性指挥着舰上舵手:“让你左满舵,你怎么不听呢?方才你要是左满舵,就能刚好打一个侧身位,一轮齐射对面就崩了呀。” 旁边的舰长敢怒不敢言,他是真心不想赵性上他的船,特别是还参加演习演练。 难道他不知道左满舵么?可刚才那个速度之下左满舵,舰船是要倾泻的,除非必要一般不会那般操作,通常只有在两舰狗斗亦或是要冲击对方时才会那么干。 但赵性可不管那许多,他就在那嚷嚷。 “官家,此时不可左满舵。敌舰离我们还有两公里,左满舵后若是一轮齐射不中,我们便进入了敌舰的冲撞范围,侧身对正面,在吨位相差无几之下,敌舰撞角可轻易将我们一分为二。” 听到这样的介绍,赵性唔了一声,看向旁边的人:“你是?” “报告官家!我是恩远号战术参谋,我叫萧近北。” “辽国人?” “嗯……卑职祖籍辽国。” “哦,没事。我就问问。”赵性点了点头:“你很厉害咯?” 旁边的舰长上前介绍道:“萧参谋是海军战术学院的高参,当时我们抽签时,我运气好才抽到的他。他是总成绩第一名。” “行,今天起你就是我师父了。” 赵性的话让萧参谋浑身一哆嗦,可还没等他开口呢,赵性就继续开口发问了:“这些船的名字都是工程师的名字?” “只有旗舰如此,其他船只都是有沿袭舰名的。” “什么叫沿袭舰名?” “就如我们如今所在的恩远号,若是它战沉了,便会有一艘新舰起名为恩远号,其余还有九个远。都是次级战列舰,现在入列的有恩远、威远、定远、致远四艘。” “名字挺好啊,谁起的?” “宋帅。” “那就不奇怪了。”赵性拍了拍船舵,问舵手:“掌舵很辛苦吧?朕来试试。” 旁边人谁敢阻拦呢,赵性于是就上去了,而他上去就是一个左满舵…… “左满舵,干他!” 就这样,赵性基本上是一天上一艘船去祸害,他是真的喜欢船,但又是二把刀加上一个冲动性子,基本上上谁的船,演练那条船就要被报击沉,无一例外……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特别大,所以他后来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专门请来了那天认下的师父,也就是战术参谋萧近北。 萧参谋可不敢以皇帝老师自居,但教授起来却也是尽心尽力,第一步就是教赵性认海图,判断舰艇定位,然后逐步逐步的加深。 “战列舰之强大便是它的火力和防御能力,佩机枪的小艇,打在战列舰之上也不过就是一打一个白点子,根本无关痛痒。而那些护卫舰上的小炮也只能击穿战列舰的第一层甲,无法穿透第二层,第三层更是摸不着,能击毁战列舰的只有战列舰。” “海航之中一切都可能发生,即便是大宋巨舰在大海之上也不过只是一叶扁舟,所以我们在与敌人对战之时,更要防备的是天灾和突然而至的灾难。” 赵性虽然哪哪都是毛病,但他真的肯学,人家在讲,他就在记。 而此时此刻的宋北云却已经抵达了荆州之地,正在休整的他,托着腮对佛宝奴说:“我觉得赵性肯定要搞事情。” “他能搞什么事?” “他能搞很多事。”宋北云阴着脸说:“我就问你,他如果真的拉出一支舰队去打金国,怎么办?” “不至于吧……” 在这个一千八百里江山即将到手的空档,如果赵性真的上去就是干,那事情可就真的糟糕了…… “不至于?”宋北云笑道:“你猜猜至于不至于。” 佛宝奴表情慌张了起来,她知道那是真的可能,因为赵性是皇帝,权限比宋北云要大,而且大宋的军队都直效忠于赵性。 “你要不回去吧,我去把这位老先生给安置就好。” 宋北云摇头:“晚了,如果他真的要干什么,舰队已经压在人家港口了。” 佛宝奴人都麻了,而宋北云倒是摇头道:“幸好第一舰队没在,要是第一舰队在,那才会出事。第二舰队毕竟还没有成型,很多配套的东西都没有拉出来。” 宋北云拍了拍存放着赵相骨灰的盒子:“而且我答应了赵相,肯定得我亲自去处置这件事。” “大宋的相国,葬在辽国么?” “有什么问题?” 问题倒是没问题,只是佛宝奴感觉怪怪的,但还是那句话,天大地大也大不过一个故去之人落叶归根之念。 而且现在宋辽之间又不是敌对之国,到时候在洛阳的牡丹园外给留一块地便是了,再说了赵相那可不是寂寂无名之辈,能选择葬在辽国其实也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你别想了,反正赵性会干什么我也算不到,随缘吧。就算真的大兵压金国去了,大不了我想办法就是了。” “你说的哦,莫诓我。” 837、九年7月1日 雨 绕了一个大圈终于是赶上了辽国的巡视队伍,辽国皇帝陛下成功混入其中,即便是使团中不少人都没有发现皇帝陛下已经从替身变成了真身。 “你这替身哪找的,还真有几分神似。” “厉害吧,嘿嘿。” “不过少了几分你身上那种娘们唧唧的神韵。” 荆州至洛阳这段路图,上下大概有个一千里地,即便是路已经比较好了,但交通工具不成,所以速度还是比较慢,而且又不能让皇帝陛下太过于舟车劳顿,佛宝奴甚至生出了想要去长安看看儿子的念头。 在路上时,宋北云倒是以随从的身份混在了这个巡视组之内,毕竟巡视的人数高低得有个三五百人,多混入一个两个,能发现的不会说,会质疑的发现不了。 再者说了,佛宝奴身边的亲卫要么是她同族亲信要么就是宋北云送来的大内高手,这帮人要是没有个眼力,高低是活不到今天。 所以即便是宋北云在路上时在佛宝奴的马车里钻进来钻出去,他们也都当没看见,若是遇到别人好奇问起,便不约而同的说是哪里哪里请来为陛下排忧解难的谋士,只是这个谋士的名字已经张王李赵轮了一大圈,终究是没有一个统一的口径。 这日,路上时佛宝奴闲着无聊,便拉着宋北云在马车上下棋,开始还算是有说有笑,可几轮之后她便开始发起了脾气,因为各种棋来了一圈,她就没有没能赢下一把。 “你真的是天上下雨你都要闹一通,哪来这么大的气性。”宋北云靠在那对佛宝奴说:“你要不是皇帝,随便嫁到哪家去都得被人打死埋在院子后头,还得说是你跟路过的脚夫私奔了。” 佛宝奴抱着胳膊也不搭理他,就是气鼓鼓的模样,反正就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哎呀,行了。”宋北云上去用手指戳了她一下:“来,笑一个。” “走开!” 佛宝奴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少碰我。” 这果然是佛宝奴的德行,宋北云也懒得跟他计较,把她的靠垫叠了几下垫在头下,倒头便睡。 佛宝奴那一看还了得,自己这正生气呢,他倒好现在连哄都不哄了,居然直接睡觉?那还能放过他? 于是上去一把就把垫子给夺了下来,宋北云自然也死死拽着不撒手:“别给我蹬鼻子上脸嗷,再闹腾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弄我起火来,我让人把你当刺客推出去砍了!” “你试试!” “你怎么不试试!” 宋北云袖子一撩:“试试呗。” 而这时,前头赶车的车夫将那厚帘子顺手往下一放,而四周围的亲卫也本能的把队列散了开来,防止此刻有人靠近。 毕竟这种事情,这几天以来每天都要来两次,那些当兵的都觉得宋大人的身子骨还真挺不错的。 而与此同时,连云港外赵性登上了刚入列的抚远号,崭新到船、崭新的油星子味、崭新的风帆味。赵性高兴的很,站在船头瞭望远方,时而像那么回事的发布着命令,时而又想象着面前有一支敌方舰队正等待他决一死战。 “萧参谋。” “在,官家。” 赵性身上穿着舰长的制服,看着还挺威武的,只是他这么一穿,整个连云港的舰长都不敢穿衣服了,今日日常作训时,所有舰长穿的都是便服…… “若是我们如今出发,顺水北上,直捣金国黄龙如何?” “官……官家……不太合适吧?” “你昨日还说如今正是北上风向么,怎的就不合适了?” 萧参谋抿着嘴沉吟半晌才开口道:“那不是……那不是那个什么,宋金有条约么。” “条约?什么条约?我不知道什么条约。”赵性一甩袖子:“我就知道宋北云那厮问金国要地,金国不给。” “啊这……” 赵性冷哼一声:“他要不来,朕亲自去要!” 说完,赵性一甩袖子:“下船,部署战斗计划,千帆战队怎能天天在这地方玩演练,自然是要真刀真枪的干,去围它的渤海湾!” 赵性绝对是个任性的行动派,他虽然不是莽夫,但绝对是说干就干的那种,毕竟每天看到这乌泱泱的大船在面前来回穿梭,这感觉就像是造了满人口的航母却只能在家门口强A地面一样难受。 这股子难过劲儿让他好几天都不利索,今日又赶上了抚远入列,明日还会有一艘辽远入列。 现在有战列舰一艘,次级战列舰五艘,摞一块还不能去围困个渤海湾? 行,就算宋金有协议,不能贸然开战,那不开战行吧?大炮上了膛,停在港口传信限期交付港口总可以吧? 宋北云不是说了不算么,那行啊他赵性亲自去一趟,这总给足了金皇的面子吧? 而就是赵性这一句话,连云港直接拉了战时警报,参谋部连夜召开战斗会议。 不为别的,那可是赵性,他们虽然希望现在宋大人能突然出现拯救一把现在的局面,但作为军人,服从命令就是第一铁律,即便是现在赵性让他们全部跳海自尽都不得有半分违抗。 参谋部的灯光点了通宵,一场战斗可能遭遇到的问题、所需要的物资、要征召的人员,各个方面都需要面面俱到。 第二天一早,千帆舰队集结在海港之外,作战物资已经整备完毕,全体舰长都站在了赵性的房门之外。 赵性醒的晚,拉开门时把他吓了一个激灵,倒退几步第一个反应是这帮人怕不是要造反…… 可还没等他说话,总参谋长就已经把作战文书递上前来:“官家,请过目。” 赵性翻开文书看了几眼,又看到远处千帆舰队之中的旗舰已经打出了战斗舰队的旗帜,一时之间赵性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 昨天真的是一时兴起说了一通屁话,就单纯是因为那新船下海时的激动。 但他是万万没想到啊,自己随口一句,却引来了整个军备的全局调动,让连云港上下忙活了一整夜。 现在的赵性又愧疚又欣慰,愧疚的是他就不应该乱说话乱发命令,这让他彻底明白为什么宋北云那家伙现在说话办事格外小心没有以前那般跳脱了,因为可能随口一个命令最终导致的就是眼下的结果。 而欣慰的却是这大宋到底是不一样了,令行禁止不说,战备速度居然能如此之快,赵性还记得当年调集一个营的兵马,那叫一个费劲,明明命令已经到了却总有人磨磨蹭蹭。 而且没有人会奉劝赵性三思而行,当然……这是因为宋北云晏殊这些人都没在,要是在的话,估计死活是集结不起来的。 不过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是死是活都得干了,赵性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冲回房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换上指挥服,一边穿衣裳一边往外走:“全员整备,准备出发!” 皇帝一言,金口玉律,哪怕睡一觉起来追悔莫及也觉得不存在说出来的话再给吞下去的道理,否则对士气是绝对的打击。 所以赵性现在能干的就是狠下心御驾亲征一次,哪怕是等回来被宋北云指着鼻子骂一夜,现在都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千帆舰队扬帆而起,赵性站在旗舰之上威风凛凛,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没空去想那些个七零八碎的事情了,唯一的想法就是以后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就如宋北云所说的那样,一个人手握着不容反驳的权力,其实本身就是一件极端危险的事情。 穷兵黩武要不得,赵性自然也是知道这里头的道理的,他现在琢磨着等在船上的时候写上一份悔过书,不是给谁的而是留给自己日后警醒而用。 “萧参谋,你给朕说说,为何朕一句话你们就真的整备了。” 萧参谋人也傻了,愕然的看了赵性半天才回答道:“官家,军人便是以服从为己任,坚决执行命令便是一个合格军人的必备条件,若是一个军队有了自己的想法是很危险的。” “那……若是朕以后头脑一热,说让你们去打必死之战呢?” “那便死。” “那若是有人穷兵黩武呢?” “这不是士兵该考虑之事。” 赵性点了点头,轻叹一声:“这是真的厉害,看来朕以后真的要三思而行了。” 萧参谋没有说话,他认为这次发兵完全没有必要,但他不能说,因为他没有到那个级别,没资格参与任何讨论。 不过就像现在这个局面,以后若是有人登基之后掌握了滔天的权力,如果身边没有像宋大人那样的人进行遏制,绝对是一件无比恐怖的事情。 毕竟任何事情都是有两个面的,好坏各有一面,虽说是要未雨绸缪,但终究不能因噎废食。 舰队一路向北,开始在碧波荡漾的大海上前进。 现在赵性是这里的指挥官,他的每一条命令都可以直接关系到上万人的生死。 说实话,性哥儿有点虚。 他不是宋北云,他没有上过战场,更没有带人上过战场,他只是个破皇帝罢了。 因为一时莽夫而让这么多人跟着他一起在海上冒险,这件事好说不好听,而且赢了还好,若是输了呢? 倒不是输给金国,万一输给了大海呢?毕竟此时正是风天,谁也不知大海之上究竟会出些什么幺蛾子。 四日后。 “官家,前方小艇来报,四百公里之外有强风,舰队需急寻港口避风。” 赵性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好,赶紧赶紧。” 但其实现在已经出了宋国境内,已经到达莱州之地,不过事从权宜也没办法了,甚至都来不及通报辽国一声,第二舰队脑袋一转,直奔向了正在建设中的青岛港。 当时港口只是有些蒙蒙细雨,当地的辽国工人也正在休息之中,因为下雨天水泥没法子干,只能等到天晴时再接着干。 可恍惚间,在幽暗的海面之中,一簇黑影晃晃悠悠的靠拢了过来。 这海上人家大多都听过鬼船之类的传说,这工友们便三三两两聚拢在了一起讨论了起来。 而很快,莱州当地的海军将军也来了,他用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场景,汗毛都给吓竖起来了。 “干他姥姥的,千帆舰队!” 他高呼一声却是扰动了整个港口的部署,千帆舰队来了! 这种情况下,要么就是迷航要么就是不宣而战,而他作为辽国海军而且还是在宋国培训过的辽国海军将领,打死他他都不会相信宋国的千帆舰队会迷航。 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宋国不宣而战! 狼烟直接点了起来,接着就如烽火台一般逐级传递,但这里辽国军队驻扎人数的确不多,再加上对面来的可是千帆舰队,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上的战斗,真要打起来自己的炮都够不着人家,人家一轮齐射港口就无了。 海港上静悄悄的,数百人的卫队和辽国的海军三千五百人在掩体后头握着枪严阵以待,他们知道只要宋国舰队一到,炮阵一开,他们就会被炸上天去。 但身为军人总不至于看到敌人第一件事就是逃跑吧。 千帆舰队渐渐近了,庞大的队列阵型让岸上的辽国士兵一个个都汗毛直立,心中都在祈求佛祖保佑。 而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人发现千帆舰队中的所有船挂的都是彩旗。 “将军,您是水军的,这船挂彩旗是何等意思啊?” 第一个发现千帆舰队的将军愣了一下:“你说千帆舰队上挂的是彩旗?” “嗯,您自个儿看看。” 他接过望远镜,看向舰队的方向,方才影影绰绰的舰队已经十分清晰,但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那些船只上悬挂的彩旗。 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了下来,一屁股坐在泥泞的水坑中,捂着胸口:“吓死你老子爹了……” “将军,这彩旗是甚意思?” “彩气是避风旗,前方有疾风,舰队需要在港湾处暂避。” “那么说他们不是打过来了?” “嗯,不是。” “会不会有诈?” 那将军嗤笑一声:“千帆舰队,那可是千帆舰队,他们犯得着使诈?” 838、九年7月2日 雨 船外风雨交加,赵性在船舱之内看着杂书,就是那种有关名人的地摊文学,诸如《我与晏殊二三事》《北云夜唱》之类的奇怪书籍,大部分都是那些蹲在家里没什么事干的女人们写的,她们净想好事。 也不看看人家找的娘们都是什么水准的,紫式部那个级别的女子都入不得宋北云的眼,这市面上的歪瓜裂枣还妄图什么北云夜唱。 外头的风愈发的大了,巨大的战列舰在港口之中摇摇晃晃,赵性倒是老早就适应了船上的节奏,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是透过舷窗看向外头时,倒是有几分黑云压境的紧迫感。 “萧参谋,来一下。” 赵性喊了一声,萧参谋很快小跑着来到了他的面前:“官家,有何吩咐?” “为何你说风向适合,但四日我们才走到这个地方?” “哦,您问这个啊。是这样的,一来是这几日是风天,风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张开。二来便是千帆舰队需呈队形前进,不断调整也会相应的减少航速。这第三点便是因前方讯息不明,我们需小艇探明情况之后再前行,以免落入敌人包围圈。” 赵性了然的点了点头,这才明白为何速度一直提不上来,这倒也是正经的,虽然现在千帆舰队天下无敌,但还是按照作战标准来执行好了,毕竟这是他作为皇帝第一次御驾亲征,真要阴沟里翻船那都没法子交代。 “还有,为何船舶入港之后都不下船?” “回官家,因避风而入港的别国船只在未征询当地官府并得到回执的情况下不得擅自下船入港,规矩是我大宋定的,所以我大宋必须遵守。” “原来是这样……朕明白了。” “因为船上有官家,若是要下船的话根据对等原则必须是要有想同级别的官员进行接待。那……” “就得我耶律大兄来呗?她肯定是来不成了。等通报再回执,怕是风天都过去了。那不下船我便不下船吧。” 这个对等原则也是麻烦的很,但因为大宋现在就是制定标准的国家,从工业标准到政治标准,各国都是参照着大宋来执行,在这个大前提下,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而且下船又能如何?反正都只是临时避风罢了。 而他们在船上闲聊,下头的辽国士兵也在聊着天,两个站岗的士兵在一番巡逻之后回到小屋中脱下湿漉漉的衣裳,换上了干净的外套后,其中一人开口道:“宋国的船真大啊,我刚才从旁边经过,要说那船是个西瓜,我就比那芝麻都不如。” “听说这还不是他们最大的船,他们最大的船比这还大一倍!” “乖乖,那么大的船,造一艘不得好几万贯?” “怎么的也要个十几万贯吧。” 两人言之凿凿,好像就像是参与建设船只的工程师一样,但他们恐怕想不到,一艘旗舰加上配套设置的总造价已经逼近五百万贯了,海军的烧钱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一个舰队下来,往少了说也得是上亿贯的花销,这还不包括后续的维护费用和日常作训的耗损。 如果建造海军只是为了打架,那真的大可不必,因为海军更大的价值则是作为移动国土来维护本国在版图之外的利益和政治话语权,靠这玩意打架那真的是会亏本亏到姥姥家的。 大宋尽全国之力才能打造出两支舰队,而这两支舰队肩负的使命可不只是打架这种低端买卖。 而此时此刻,大宋第一舰队经过两个多月的航行现在已经来到了白令海之内,根据日月星三相定位,他们预计今日就能够看到陆地了。 大黑牛从早上开始就已经拿着望远镜在观望了,虽然现在能看到的仍是茫茫大海,但偶尔有小艇从视线里出现就已经让他浑身舒泰了。 韩先生倒是全神贯注的在写他的书,这种漂泊在海上的生活,枯燥无味、简单宁静,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折磨,但对他来说却是真正难得的宁静。 没有了周遭嘈杂的市井之音,只有阵阵波涛和徐徐海风,若是文思泉涌便奋笔疾书,若是思维枯槁便倒头就睡,日子过的简单平静,一本思想之力作两三个月便已经写了个七七八八。 而就在这时,突然外头传来的骚乱声将韩先生从笔耕中惊醒了过来,他起身走了出去问道:“何事嘈杂?” “陆地!韩先生!是陆地!” 旁边有人在高喊着回应他的话,韩先生一听随手拿出身上的望远镜看了过去,发现在远端真的有一片陆地的影子出现,虽是朦朦胧胧但绝对不是幻觉。 “右舵三十七度半,半帆!” 舵手得令,舰队缓缓转向驶向了那一片陆地之上。 很快他们便停靠在了这一片大陆之上,不过入目之地却是没有半分人间烟火之气,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时不时窜出来好奇打量人的小动物。 “韩先生你且留在船上。” “那可不成。”韩先生笑道:“这等事我自也是要上去瞧瞧的。” 大黑牛执拗不过,连忙派了人护卫起了韩先生,然后自己则跟着第一批先遣队从大船换上了小艇,一起登上了这片大陆。 而随着士兵登陆的还有船上所有的科研人员,这帮人也都是一群胆子大的,下来之后第一时间便开始收集。 “都别忙。”大黑牛拉住了一个要去采集动植物样本的不怕死的家伙:“先修建营地。” 发现不毛之地其实并没有太多喜悦,除非能够证明这个地方是真正的大陆而不是岛屿才能够开酒庆祝。 而长期以来的训练让他们也都知道这到了陌生地方第一时间该干什么。 树木很快被砍伐了下来开始修建营地,为了保证自己和科学家们的安全,大黑牛对修建营地的事格外认真。 “快点!我们只有一下午时间!” 一个下午如果不能把营地修建起来,晚上他们就必须要退回到船上,这就是什么样的帅带什么样的兵,宋北云那个小心敬慎的性子也自然把一些东西写到了手册之中。 正规军的士兵自然不会像那些歪瓜裂枣一样七零八落,他们在落地之后,很快就分成了几个不同的部分,有埋锅做饭的、有在周围捕鱼打猎的,更多的则是在搭建简易临时据点。 人多力量大而且还都是有专门训练过的人,那效率自然是高了很多,更何况这里可不光是有大头兵,穿上可有一大堆宝贝疙瘩一般的技术人员。 他们有的在补全地图,有人在勘测周围的风险,有人则在指导扎营,所有人都为此忙碌了起来。 “大牲口分三种,一种是吃草的一种是肉的,一种是什么都吃的。”一个专门研究牲口的家伙蹲在一坨已经干枯的粑粑面前用棍子扒拉着对学生说:“你们看,像这里头有没化光的骨头渣子、有鸟毛的,基本就是吃肉的大牲口。” “而且从这个份量来看,这东西应该在一千三四百斤上下。” 而这时他的同伴走上前说道:“我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蛇的痕迹,这地方的冬天应当很冷。” 很快士兵们开始组成巡逻队开始对周围进行巡查,他们手上端着枪,小心敬慎的在茫茫多的树林里开始探索,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而从当地的动植物,还有这七月的天气却仍能让人感觉寒冷来看,这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宝贝地方,它的冬天一定是能冻死人的。 “砰!” 突然而来的一声枪响惊扰了正在营地之中的人,大黑牛抬头看了一眼,拎着枪带着人就直奔向了那个方向,而他在过去的途中又是几声枪响。 不过很快他们就抵达了响起枪声的地方,那里正有几个士兵在那警戒,在他们的不远处则躺着一只巨大的熊。 这熊的脑袋已经被枪打出了好几个窟窿,死得不能再死了,而它巨大的身形也让大黑牛自叹不如。 “可以啊。”大黑牛上去检查了一番那大熊:“这地方居然有熊。” 这时后头那些个研究大牲口的人快步走了上来,仔细的把那头大熊上上下下的翻了个遍后仰头说道:“有熊,就说明着不是岛,而且这熊与金国那边的熊有些相似,想来是同宗同种。” “啊?咱们费这么大劲,才到金国啊?”大黑牛人都傻了:“不是吧……” 旁人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忙活了起来,等了好长一阵子那地图的大佬才说道:“我们偏离预测航线大概十五度,现在应该离金国一万一千里上下,这里应该就是宋大人所说的新大陆的。” “这么远……”大黑牛倒吸一口凉气:“这熊可真神。” 那地质大佬起身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不说宋大人更神,明明没有来过,但却能知道这里就有一片大陆。” “对哦,这是为啥?” 这个问题自然是没有人能解答的,因为谁也不知道宋北云为什么明明没有来过这里但却能够准确知道并且精准定位这里有一片新大陆。 因为他的大概预测位置,舰队近乎是直航,省下了非常多的时间也规避了很多风险。 “他还让我们夏日前来……我真的怀疑宋大人来过此地。” “怎么可能,除了咱们舰队谁还能跑这般远?” 大黑牛总是会问一些别人无法回答的,这问题没法子回答,因为既然没来过,宋北云凭什么精准预测? 可别说是说什么土地爷托梦这种事,他们玩科学的人,最不信的就是这玩意了。 那凭想象?那谁的想象能够如此精准呢,人只能想象他们接触过的东西,凭空一指就有一片大陆的事,那可不是凭空想象就能解决的。 不过现在这些问题都不是重点,重点就是这地方并非是宋大人说的好地方,他们还要继续往下走,逃离北方的还冷地带,一指要沿着海岸往下而去。 最后去留的问题则被推到了韩先生那边,他沉默许久之后,决定在这里留下一个小舰队,大概十艘船上下并且留下一部分的科研人员在这里进行考察和整备,作为未来接纳移民的第一波据点。 当然,他还有其他的意思,那便是未来的旅行很可能让舰队回不来,这里终究是要留些人做种的,总归不能全军覆没。 “休整几日,我们便再出发。” 大家都说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但其实在这段日子的相处之中,这帮书生和这群兵相处的都还不错,别看这帮人一个个文文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但他们真的为舰队解决了很多奇怪的问题,什么吃坏东西也好、头疼发热也罢,甚至于现在因为他们船上已经摆上盆栽种菜了。 就连韩先生都不得不感慨这帮子年轻人非常了不得,科学真的了不得。 很多时候并不是没办法,真的只是有办法而没人想的到而已。 几天之后,舰队再次出发,他们留下了一批人当种子,剩下的人则顺着海岸下一路下行了。 面对新的未知征程,大部分人表现出来的都是极端的兴奋,因为熊皮根本满足不了他们,他们需要更多东西,需要新的文明来进行贸易需要能让大宋再也不挨饿的食物需要更多种多样的资源。 而在这几天里,赵性的船队也躲过了风天,开始继续朝金国进发,后头因为天气晴朗所以他们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只是赵性……病了。 “朕的脚……啊啊啊……啊……” 赵性从床上起来惨叫着往前蹦,他的脚趾关节的地方肿得发亮,别说穿鞋了,就连走路都已经很困难了。 那种疼痛怎样形容呢……大概就是在脚趾的缝隙里插了一根牙签然后恨恨冲墙上踢一脚。 不过赵性还是个狠人,就疼成这样他都能一只脚蹦出去站在甲板上:“来个大夫!快点……来个大夫,朕他娘的要驾崩了!” 839、九年7月11日 晴 赵性躺在床上连个辗转反侧都做不到,脚上的疼痛让他感觉三魂七魄起码得跑了一半。 大夫来看过,说是白虎风,让这段时间不要再吃那海货而且最好连肉都不要吃了。 赵性问能不能喝酒,医生的意思虽然很委婉,但大概内容就是别说喝酒了,就是连闻都最好别闻。 海货那可是赵性的最爱,如果连这个都不让吃,他真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怕死的赵性现在到底是放下心来,因为医生说了这病不要命,只是疼起来真难受。 “官家,前方便进了渤海,再过两日便能抵达金国港口。” “提前告知他们,朕亲自来了,为宋北云讨公道来的,他们这地是给也好不给也罢,终究是要给个交代的,还有宋北云说租用那就租用,一贯钱一里地,一千八百里江山是吧?那就给他们一千八百贯一年,朕也不贪心租个九十九年,你给算算多少钱,朕一次给付了去。” 因为病痛的折磨,赵性的脾气显然变差了起来,他说话时候也没有了当初那种平心静气的感觉,总之就是很冲,其中的意思大概就是金国要么一手交地一手收钱,要么就洗干净屁股等着大宋自己去拿。 至于协议不协议的,可以谈嘛。大不了把钱给涨涨好了。反正金国不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卖么,给他留下个上京,其余的地都买过来好了。 至于金国反抗?他们拿什么反抗?他们朝中超过八成的官员都在金陵的学区房买了宅子,反抗宅子就没了,猜猜他们会不会甘心自己辛苦捞了半辈子的钱就这么被大宋给吞掉呢? 现在的金国比当年的宋国还不如,钱是有了但话语权真的是一塌糊涂,那些骁勇善战的金国勇士现在可大多都沉迷在了宋辽富贵之地的烟花柳巷之中,至于那些个士兵…… 呵呵……猜猜他们满朝文武买学区房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现在面对欺压,感觉就像是当年他们的使者在大宋的金銮殿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个普通的使臣就能够给大宋皇帝甩脸子。 可能甚至还要更过分一点,因为现在大宋完全就是在逼迫。 “再者说了,西夏不是投了么、大理投了,百越前两年也投了,岛上三国虾夷投了、琉球投了,日本前阵子也投了,他们干脆也投了算球,来我大宋当一辈子闲散王爷,富贵逍遥的。” 赵性靠在床上半闭着眼睛念叨着:“总比他被这个欺负来那个欺负去的好,金国么是吧,大家都吃一样的米,喝一样的酒,来来回回不过都是个自己人,如今趁着大宋正旺盛,来成就一段佳话,学学人家钱王爷,赵钱孙李改成赵钱完颜也不是不成。” “这……”旁边的萧参谋看着赵性,心中波涛汹涌,皇帝老子的口气也太大了一些,宋大人只是图谋一千八百里的海岸线,他上来就要谋人家国。 要不怎么说他是皇帝呢……厉害厉害,着实是厉害。 “这什么,把朕的话带到就成了,这上头的内容你们参谋部斟酌着办,咱们出来一趟不容易,不带点什么回去对不起你们这一通折腾。再者说了,用宋北云那厮的话来说,什么鸡儿宋金辽说白了就是大中华打内战,无趣无趣,让他们赶紧也投了,紫金山皇宫让他住都成。” “官家……三思……” “这玩意有什么三思不三思的,不过就是个大宅子。死气沉沉的。”赵性躺在那一挥手:“我以后啊,把老婆孩子送去长安,我就在船上不下去了。还愣着干什么,写信去。” 萧参谋得令便回去了,当然什么宋皇宫的话却是没有写上去,这玩意可不能乱写,参谋部一致认为这就是官家病痛之中的胡言乱语,真的要说送皇宫那就跟投降没啥区别了。 所以其他的大概都照着赵性的意思写了,但唯独这皇宫的事他们只字未提。 等写完之后给赵性过目时,赵性这厮果然忘记了这一茬,他甚至还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了这份看着跟劝降书一般的东西来。 “唉?朕的玉玺没带。” 这句话让萧参谋长出一口气…… 但下一句话,赵性就又要开始整活了:“去,船上的萝卜给朕整几个过来,要大的。” “啊这……” “不对啊,萝卜没那么大的。”赵性摇头道:“去,把宋北云的章给我拿来,他的章一样。” “啊这……官家……” “哎呀,去去去,罗嗦什么。” 赵性的脾气暴躁,疼痛让他可没什么耐心,宋北云用他的章都成,他用宋北云的难道不成了? 再者说了,宋狗走时,章子本来就给他保存了,现在他要用还有啥问题? 萧参谋无奈,只能去取来宋北云的章,赵性对着信就是咔咔一通盖,盖完之后向前一递:“去,给金国皇帝。” 小艇速度很快,一阵风的就来到了辽国的港口,然后一行人跟本地官员一沟通,连使者带信,八百里加急就给送到了金京。 金国皇帝刚和辽国使者洽谈完港口的合作事项,心中稍安定了许多,但没想到这心还没完全咽下去呢,宋国的使者就来了。 使者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按照正常礼节走了一圈拜会,然后便苦笑着把赵性的信递给了金皇。 完颜皇帝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信,看完之后他浑身都在颤抖,但仍是有礼有度的请了使者下去休息,接着便召开了全体大臣的紧急会议。 金国朝堂上的气氛格外沉重,那封信在上下所有官员的手边流转了一圈,虽然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此刻不管怎样表态都似乎不太合适。 “怎么办?” 完颜皇帝抚着额头靠在龙椅上,他不想当亡国之君,但赵性那孙子居然御驾亲征。 他作为皇帝怎么可能不知御驾亲征的意义呢,那便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一锤子买卖,没有十拿九稳之决心,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随便亲征。 可是赵性现在已经抵达渤海外,再过两天舰队就到了,人家摆明了就没想过输的事,金国也实在无力抵抗。 “是朕害了金国。” 完颜皇帝眼泪纵横,他现在已经后悔了,自从长安之地三国盟约之后,金国就完全放松了对那两个国家的警惕,契丹人就不说什么了,他们老早就被汉化的一塌糊涂了,而金国本来在关外还能保持着骨子里的彪悍和奔涌。 但三国盟约之后,汉人的那种软刀子割人的能耐便展现了出来,汉人不是好人啊……他们对外告诉所有人他们一点都不尚武,更喜欢的是戏园里头的吹拉弹唱和勾栏里的咿咿呀呀,但背地里却偷偷摸摸的憋出了战列舰、憋出了那么先进的火器还憋出了能够打近二十里外的巨炮。 现在好了,曾经马背上与熊罴角力的金国勇士,现在一个个穿着宋国的绸缎衣裳,提着鸟笼子在戏园子里喝茶、磕松子儿,听小曲儿,以往没有马镫都能将烈马驯服的勇士,如今出门没有个轿子都不会走道儿。 完颜皇帝痛哭流涕,如果说宋北云的信还只是让他慌乱而赵性的国书就是让人绝望了。 现在他能做的事,不过就是赌一把赵性会不会动手了,虽然他心里头明白赵性大抵是不会动手的,因为宋国作为盟约的牵头人带头打破盟约会给辽国增加不必要的压力。 但作为一个皇帝,被人欺负到了这个程度,金国还保得住么?要知道宋辽的大门可是对金国百姓敞开的,他们想去便能去,只要过来了山海关那头便是辽阔的中原福地。 不让百姓迁徙?那就是金国打破自由迁徙条约了,那到时候可就不是宋国这匹狼来吃肉了。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如今金国已经无力维持三国鼎立之局面了,而且有没有纵深之路径,还缺少了盟友支持。 原本两金联盟摆在那里时,宋辽联盟还是不敢乱来,但如今草原打了三年,乱了三年,各个部族已经差不多都要被打回原始社会了,全靠宋辽的仁政支援才能让他们熬过冬天,支援金国?还不如让他们一起跳出去纳土归宋归辽来的利索。 “陛下,臣……倒是有一言。”下头有大臣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低着头,甚至不敢抬头看龙椅上的金国皇帝:“如今想要破局,无非便是两个招数,一个是集结全国上下拼死一战,但若是一旦与宋国开战,百姓定会前往宋辽之地,加剧我国之颓势。输赢暂且不论,战后……金国怕便是废了。我金国也不像辽国有长城护卫,也不像宋国有长江天堑,如今却已是避无可避之地,若退回山中,想来宋辽也不会轻易放过我族。” 完颜皇帝半闭着眼睛,听完这一段之后,深深的叹了口气:“说下去。” “再一个,想来金国如今已是被掏空了身子,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百姓都盼望着金国早日去死。” 完颜皇帝听完,顿时勃然大怒,他一巴掌拍在龙椅上,但话还没出口却只是长叹一声,默默的垂下了头来。 “臣以为……纳土归宋,断然不可,倒不如召那辽国使臣来,共商大事。” 完颜皇帝仰起头看向面前的人:“你怕不是在洛阳有房产!若不是你之前提要与辽国共同开发那海港,宋国海军怎会前来?” 那人一听,立刻便跪了下去:“陛下,臣是清白的……” “罢了罢了。”完颜皇帝苦笑一声摇头道:“本来也是保不住的地方,与宋与辽又有何区别,倒不如看看如何膈应膈应他们吧。” “宋要港口辽要金京。倒不如港口给辽,金京归宋。”完颜皇帝突然像是放弃了一般说道:“去,召辽国使臣来。” 五日后,信鸽抵达山东,后八百里加急抵达洛阳。 此时宋北云刚把赵相的骨灰入土为安,他把人家赵家祖宅那片地方给买了下来,计划改成一个书院,赵相就安葬在这个书院后头的小山之上。 这里还有不少他的同族也都在忙着张罗这件事,大家其实还都挺欢迎这位名人魂归故里的。 “宋大人,陛下急召。” 正站在赵氏书院的大工地上跟当地一些名宿聊天时,宋北云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皇家内侍,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车。 宋北云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属下不知情。” “没事,估计不是什么大事。” 侍卫不好多说,只是一路载着宋北云去往了紫微宫之中的上书房。 这地方刚装修好,还有一股子石灰和漆水的味道,让人不是很舒服,不过么看到佛宝奴坐在那里的样子,但还有那么些模样,时隔三百多年了,这里终究又迎来了一个女皇。 “什么事啊,急急忙忙的喊我。” 宋北云顺手把门一带:“你大白天的,不至于吧。” “金国投了。” “嗯?”宋北云愣了片刻:“啥?” “金国投降了。” “你开什么玩笑呢。” 宋北云哈哈一笑,坐到了旁边,上下打量着佛宝奴:“你是不是又想没事找点事来看看我的反应啊。” “金国内陆两千二百里给了宋国,沿海一千八百里给了辽国。” “不可能,谁愿意那么轻易的把皇位送掉呢,天底下哪里有这种事。”宋北云笑着摆摆手:“你想我了就直说,我又不是不过来,等会晚上我偷偷摸摸不就来了么。” 佛宝奴也不废话,走上前一把将八百里加急拍在了宋北云的脸上。 小宋这么一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上头就一句话曰:赵性御驾亲征,金国投降,以善待金国百姓为条件纳土称臣。 “赵性……”宋北云一拍脑袋:“金国称臣,称谁的谁的臣?” “还没说,现在还只是分地的阶段,称谁的臣……呵呵。”佛宝奴轻笑一声:“待价而沽。” 宋北云眼睛眯了起来:“这脑瓜子不笨,想要继续留在东北当皇帝又不想受欺负。东北王跟皇帝有什么区别?不过赵性……他什么时候出征的?” “千帆舰队,让你不幸言中。”佛宝奴面带古怪的看了宋北云一眼:“要说了解,还是你了解这位怪物皇帝呢。你怕是连对我都没这般了解。”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宋北云拍了拍桌子:“不要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 840、九年7月12日 晴 金国的投降看似突然,但要仔细去研究它背后的一系列因素,早就有了预兆。 它的有趣便是有趣在金国走到今天这一步根本就怨不得别人,一个国家由盛转衰也不过只是五年光景而已。 这五年的时间里,金国很快就完成了从那个能够把辽国干到中原的彪悍尚武之国转型成为吃喝玩乐的享乐之国的转变。 有人说金国还有近三十万军队呢,为什么不抵抗?天底下都没见过这般的地方,人家上了门,一枪一炮未开便把大好河山拱手相让了。 要说金国装备差?那怎么会差呢,三边谈判之后贸易发达,除非一些特殊的武器,其他的东西并未禁售,但据说去接收盘点清算金国武库的时候却是发现里头原本崭新的宋国步枪全都变成了锈迹斑斑的破铁管子,上好的精钢也都变成了破铜烂铁。 还有那些个炮弹、火炮更是让人啼笑皆非,那些从宋辽进口来的小口径炮,上头的油布都没有掀开但炮弹却不翼而飞,在核查时却发现出入库记录都是齐备的,但总数就是对不上号。 还有核查军人数量时也是很有意思,金国现役军人共有三十七万人,但核查时却发现事情并不是如此,最夸张的军营里光一个牛二就有四十七人之多,而原本一千五百人的大营,里头活人不过三十七,还有一百七十五匹劣等老马和近两白头驴子。 更关键的是这些驴子和老马都还有名字,拎着一份军饷、吃着一份皇粮。 而在辽东港附近的金国海卫营之中,里头的定海大将军却是一头膘肥体壮的大白猪,军营之中也仅有六人,而这六人的年纪摞一块,基本上能见着秦始皇了。一问下来才知道,却都是当地太守一脉家中的各类长辈,平时也不作事,就是来这个地方钓钓鱼、聊聊家常,然后每个月还能领上一份不菲的军饷。 定额七百人的海卫营之中,除了这几个老头之外,就剩下定海大将军这一头猪和它七十二房的姨太太以及满满一大窝的猪崽子。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些猪崽子却也都是拿着国家配额的正式武装人员。 此时追查已经没有了意义,谁也不会去说这些年金国的军费去了什么地方,反正大概就在辽国的牡丹园旁边、宋国的学区里和婊子的肚皮上还有那些饕餮大口中了。 不抵抗难道难道真的是因为打不过吗?当年金国人可是用五万人追着皮室军十三万人满大街乱窜的骁勇之辈,真的会被区区万把人的海军吓成这副样子吗? 呵呵,明白的人心中自然明白。 至于百姓,百姓慌什么,对他们来说是姓宋也好姓辽也罢姓金也可以,反正都不过是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事,第二天一早该下地下地、该捕鱼捕鱼,难不成大宋大辽还能把他们都宰了不成?这些年下来,他们可有不少亲戚都成了宋人辽人呢,现在倒好,以后出门走个亲戚都不用办出关文牒了。 而那上上下下的官员,他们慌什么?金国么,没了不就没了,金国没了难不成这地方还不要人治理了?大不了就苦几年呗,反正前几年的便宜都捞足了,再不济卷上包袱去辽国去宋国,去他们置办了好几年都没怎么住过的宅子里好好享福去,不当官便不当官嘛,反正剩下的日子即便一分钱挣不着也足够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辈子了。 再者说了,不管是去金陵听个小曲儿还是去辽国赏个花儿,在哪不比在这个破破烂烂的穷山恶水强,一年能有半年是个冬天,生在这地方多少是上辈子作了孽。 倒是现在金皇坐在黑洞洞的金銮殿上,眼神空洞洞的看着前方,他的眼前尽是过去金碧辉煌山呼万岁的场景,而如今他终究是知道了自己究竟怎么输的了。 宋军来了一支舰队,还没有入海湾,人数也不过就是万人,但下头的报上来的数字是三十万,三十万的宋军不宣而战,让他没有了分寸,还没等他清醒过来,满朝文武都已经面朝南方跪了下来。 亲辽的亲辽,亲宋的亲宋,里里外外却是没有一个亲这生养他们的地方。 是啊,全盘汉化嘛,学汉文识汉子夺正统是他们的说的,如今一句“什么宋金辽的不过也都是迟早的事”那也是他们说的。 吃着南方来的食物、穿着南方来的衣物、孩子送去了南方、心中心心念念的都是南方。如今南方真的来了,他们自然也是欢天喜地,忙不迭的打开了城门将人放了进来。 完颜皇帝也是马背上出来的开国之君,曾也是将风头无两的辽国逼到南下,而被他们逼到南方的辽人都可以把宋国给按在地上推到了长江那头去。 可是如今,这样彪悍的金国却被几艘船、一万人吓到不战而降。 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吧。 想想从什么时候金国开始注定要完蛋的?可能还不是三国协议的那一刻而是自家的大将被人斩杀于阵仗之前,国内却并无几分悲痛反倒是弹冠相庆的那一天开始吧。 他们说“恭喜陛下,终究是没有了心腹大患”,他们说“贺喜陛下,如今他一死,金国终究是稳当了”。他们还说“若是他不死,宋辽怎肯善罢甘休”。 他们说,他们说,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说。说来说去,他们去对着赵皇帝说了去对着耶律皇帝说了,却再也不对自己说了。 “陛下,该歇息了。” 忠心耿耿的老太监上前来,他轻声呼唤一声,声音里却止不住的颤抖。 完颜皇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是发现他的背后背着包袱,身上也换上了布衣。 “你也要走?” “老奴……老奴……”老太监泣不成声,跪在完颜皇帝的面前嚎啕大哭。 “罢了罢了。”完颜皇帝突然就苍老了下来,他颓废的倚在龙椅上:“此刻你我皆身不由己。去吧,记得把朕的佩剑带走,到时亡国之君的佩剑多少也能值些钱,至少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陛下!” 老太监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而完颜皇帝却是轻轻摆手:“去吧去吧。” 许久之后,这最忠心的老奴也走了,而就在此刻前方大殿上却传来了一个脚步声和拐杖戳地的声音。 完颜皇帝抬起头,看到却是身穿海军制服的赵性,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入这金銮殿里,身边却也是一个侍卫都没有。 “我是该叫你一声官家还是该叫你一声陛下?” “嗨。”赵性费劲的从地上将一张被掀翻的台子扶起来,自己则坐了上去:“计较那些作甚,咱这不是来看看你呢,你是皇帝我也是,你现在的心情我最是明白,怕你想不开。” “哈哈哈哈哈,大宋皇帝陛下可真是体恤臣子。” 完颜皇帝哈哈大笑,但话语之中却透着深深的无奈和绝望。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赵性靠在那从兜里掏出一块芝麻饼撕开扔给台子上的完颜皇帝:“一起吃点。” 完颜皇帝愕然的看了一眼手中的芝麻饼:“强盛如此的大宋,国君只吃这?” “你猜猜我是怎么瘸的。”赵性咬了一口芝麻饼:“别哔哔了,听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年纪也不小了,吃点吧。” 看着这个痞气十足的皇帝,完颜皇帝倒是哑然失笑,心情却是好了一些,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就输给了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后辈。 “你呢,再在这里也不合适,到时候你也别待价而沽了,有宋北云在,你挑不起宋辽两国的风浪的。”赵性叹气道:“你是跟我回金陵也行,去长安也行。别去洛阳,洛阳破破烂烂的,不如金陵长安的,而且我耶律大兄脾气屌差,她保不齐要欺负你的。” 完颜皇帝听他这匪里匪气的言论,轻轻摇头到:“那大宋皇帝陛下便不会欺负我这个阶下囚了?” “我是那种人?”赵性对着自己比划了一阵:“宋北云老早就告诉我,天底下最大的错就是傲慢,输赢放一边但侮辱人的话,格局就小了。” 完颜皇帝咬了一口芝麻饼,看着面前的赵性,听到他几句话一个宋北云,倒是心中好奇:“你为何如此信任一个臣子。” 赵性拿着饼咀嚼了一阵,头一歪看向完颜皇帝:“听说你们金国规矩特别多,大臣下级见上级是要跪的,天底下所有人看到你都要跪的。” “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那我这么跟你讲吧,在大宋有很多人是我不敢让他们跪下的。”赵性看着穹顶吧唧了几声嘴:“已故的赵相、丁相、工部的老张、大理寺的郭九、宋北云、晏殊好多好多,我不敢让他们跪。” “为什么?” “因为有些人就注定不能跪。”赵性眼睛眯了起来,轻声道:“他们就得挺着腰杆子。久而久之,大宋就没有了跪人的臭毛病。你看看你们,出一两个有能耐的,你们非得把他给弄死,你再看看辽国看看我大宋,哪一个不是能人才人一代代的往外冒。你跟他们讲规矩,有那大把不需要他们讲规矩的地方。我认为天底下最废物的皇帝,就是整天把规矩摆在嘴边的皇帝,哪怕我出去要饭玩,也无人敢犯大宋之边陲,所谓规矩不过就是行将就木之前的最后挣扎罢了。” 这番话基本上就是指着完颜皇帝的鼻子骂了一通,但他不但不生气反倒是仰天大笑起来,三两口吃完饼,拍了拍手:“骂得好!” “至于你说我为什么相信宋北云,那你可错了。”赵性摆手道:“我这次出门就是临时起意,玉玺我都没带。你猜猜国朝之政谁在处理?我相信的不是别人,恰好正是我自己。我的眼光绝不会错,我深信不疑我选的人,他们不是溜须拍马、玩弄手段上来的,他们是靠着真能耐上来的。这帮人但凡是要反我,我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完颜皇帝抿嘴不做声,而赵性继续说道:“我老赵家,多疑是出了名的。但说白了,就是不够信自己。因为得位不正嘛。但我想,这么干下去迟早是要把我这日出东方之国给玩毁掉。你也该知道吧,我是个傀儡皇帝出身。” “有所耳闻。” “你还是客气,啥有所耳闻啊,我赵性当天下的笑话那么多年,你还只是有所耳闻?” 完颜皇帝咳嗽了两声,却是没有回答。 “我,赵性。傀儡皇帝出身,然后渐渐的身边出现了数不清的能臣名士,百姓提起我赵性谁不说一句,这皇帝他娘的好!怎么做到这一步的,其实我也是迷迷糊糊。但我知道,有一件事我干的很好,那便是我知道自己是谁,还知道我要去哪里。” 赵性说着又掏出一块饼来,掰开来扔了半块给完颜皇帝:“我这两日也忙够了,我来这看看你,然后咱俩去吃个小吃啊?” “虽然你这般说来,但你真的不怕宋北云权势滔天,有朝一日他将你赶下去?” “你怎么听不明白呢。”赵性连比划带说的描述道:“如果他真的想当皇帝,他已经是了。你金国还真不在他眼睛里,当然,宋也不在,辽也不在。你们总觉得这里是辽国那是金国前面是宋国,而在他眼里不过就是这地方是中国,那里是中国,前头还是中国。” 说完,赵性摆手道:“去不去吃小吃,我请客。” 完颜皇帝哑然失笑,缓缓从皇位上站了起来:“去。” “我在门口等你。”赵性拄着拐慢慢往前走:“还有事要跟你商量呢。” “你?跟我商量个甚。” “等会边吃边说,反正我隐约有个想法,你来参谋参谋。” 完颜皇帝觉得赵性很奇怪,他也确实很奇怪,但这种奇怪似乎不让人厌恶,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姿态,反倒是有一种市井之气。 想到这里,他倒也是长出一口气,转身走入了幽深的黑暗之中。 ( 841、九年7月13日 雨 天底下有很多事是说不清楚的,后人看史书是什么感觉,现在的人自是不会知道,啼笑皆非也好是唏嘘感叹也罢,就像今日之金国,究竟会沦为笑柄还是成为一声叹息,谁也说不得。 不过说来说去,终究都是咎由自取吧。 换上便服的完颜皇帝跟着赵性在金京里九弯十八拐的,他惊叹于赵性对这里的熟悉,也扼腕于自己对这里的陌生。 这是他的城是他的国,而他却如此陌生,反倒要一个他国的皇帝带着他走街串巷,何等的荒谬何等的唏嘘。 “到了。” 赵性提起拐杖指了指一家连门面都没有的铺子,然后喜滋滋的说:“这里的狍子,美的很。特别你得尝尝腊的和红焖的。” 他也没等完颜皇帝开口便径直走了进去,坐下之后那老板懒洋洋的出来,瞧了他二人一眼,悻悻说道:“两位,今日打烊了。” 赵性才不废话,一张大宋宝钞拍在桌上:“两条大腿,一腊一炖。” “好叻,客官!里面请,时候挺长,我这便去为二位买些酒来。” 完颜皇帝愕然的看着匆匆跑出去买酒的老板儿子,诧异的问道:“这般也行?” 这地方自然是没有什么单间雅座,赵性便径直去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坐下时还牵动了脚上的肿胀,疼的嗷了一声。 “你这老头。”赵性感慨了一句,然后喊道:“店家,给整点小菜,你们这北方的酸瓜还有没有啊?整一碟啊!” “来了来了。” 一大碗切好的酸黄瓜摆在了桌子前,赵性夹起一根咬了一口,极酸的味道让他眯起了眼睛:“好好好,这酸瓜可以,你去忙吧。今个儿好好弄啊,弄好了爷有赏。” 那店家听完自然是千恩万谢,高高兴兴的就去忙活了起来。 “宫里可没有这。”赵性又夹起一根放入嘴里:“我寻思着我要是个娘们,保不齐是得生儿子的,毕竟人都说是酸儿辣女嘛。” 心情沉重的完颜皇帝生生让他给整笑出了声音,歪着头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古怪皇帝,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古怪,古怪到根本就不像一个皇帝。 “刚才你问我为何这也行。老头,你这一看就是出身贵族,不沾烟火气。小老百姓一辈子也便是个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这里头样样都离不开钱,千恨万恨没人会跟钱过不去,一张钞票拍出去,别说打烊了,就是腿儿瘸了都得挣扎着起来。” 赵性一句话说完,外头小童已经将酒打来,放在了他们桌上,赵性开了酒刚要下筷子,就见老板又从里头出来,拿出了一大碗切好的卤水鹅肠摆在了桌上让他二人下酒。 “吃。”赵性对着完颜皇帝点了点筷子:“这东西下酒一绝。” 完颜皇帝几时吃过这东西,什么肠子下水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皇帝该吃的东西,他犹豫再三却发现赵性已经一口鹅肠一口酒,滋得美味无比。 终究是饿了一天,被对面那个饿死鬼投胎一般的赵性这么一勾搭,完颜皇帝到底是忍不住了便小小的尝了一口,吃到嘴里后却觉得这东西虽是上不得台面,但却着实咸鲜脆爽,忍不住便又多吃了几口。 “别光吃菜啊,喝酒啊!” 赵性提起酒坛子给完颜皇帝倒了一杯:“这光吃菜不喝酒,你要在我们那吃席得跟小孩一桌。” 完颜皇帝听罢哈哈大笑,端起酒喝了一大口。 酒么,不是什么好久,但倒也是滋味浓厚,透着北方苍茫大地之豪迈。 一口酒下去,完颜皇帝突然又想到这金国已是昨日烟云,不禁悲从中来,轻叹一声。 “行了行了,天下之大事,自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该是合一之时了。”赵性夹着一根肠,满嘴油水的说:“你也别悲叹了。这一来呢,我也不会把你当亡国之君对待,二来呢,我也不怕你卷土重来。” “为何不怕?” “你猜这几日我在干什么?” 这谁能猜测,又不是他赵性肚子里的蛔虫。 “我啊,把你京城逛了个遍。”赵性笑着说:“瘸着逛的,疼掉我半条命。也没看什么,就看了看周遭的百姓日子过的怎样,看了看仓里的粮食够不够,还看了看出城逃难的人多不多。你猜怎么着。” 完颜皇帝好奇的看着他,等待他下半段的答案。 “百姓日子一如往常,粮仓里的粮食虽然不多,但下个月中便有五十船的粮食到港了。出城的倒是有,但逃的却没有。那这说明两个问题了。” “请赐教。” 赵性慢条斯理的倒了杯酒:“这一个呢,便是百姓不怕宋军。二来呢,你没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完颜皇帝手一抖:“何……何以见得……” “为君者,见民如见山,山动则天崩地裂。这山都没动呢,你上哪东山再起去?靠那几个连夜逃跑的将军?还是靠那些左右摇摆的富商?亦或是世家子弟和官员贵胄?” 现在赵性是真的对宋北云的军队督查制度深切的感觉到佩服,以往不管胜利还是失败,只要官兵一入城,哪个不是如狼似虎的将一座城搅合得天翻地覆,夺人钱财、拿人粮食、****女,把百姓的活路都给断绝了,滔天的巨恨摆在那,憋着一股劲儿就等一个人振臂高呼了。 可现在军队入城,严格执行纪律,别说掠劫了,就是扰民都没有,当天黄昏宋军入城,改朝换代。第二天一早百姓的包子铺照常开业,有些睡得早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已经改金换宋了,而那些消息灵通的商人老早就准备好了炮仗,一大清早便开始点炮仗送瘟神喜迎宋军。 至于老百姓到底怕不怕,赵性这几天走了一大圈,还真别说,从一开始坚持贯彻的仁宋之策还真的是发挥了奇效,所到之处就没有听过一人说大宋的不是。 大概就是因为口碑的力量,大宋接管金上京时顺利无比,接管之后有人的确是在城中放出风声说宋国军队会开始掠劫。 但还没等到第二天宋军休沐呢,他们军中的白帽子们就三人一组开始在街上巡查了,哪怕是那些喝得醉醺醺的士兵见到他们都立刻清醒了过来,不敢有半分造次。 至今为止,未有一起纵兵扰民之事发生更未有一起行凶之事出现。 这到第三日,百姓彻底放下了心来,毕竟生活终究是要继续的,该上工的得上工,该出摊的得出摊,不出几日整个金上京便恢复了往常。 没有了民愤,金国自然就没有了东山再起的资本,所谓的复辟也不过就是一句笑话。 “而且你们全盘汉化的好啊。”赵性端起酒杯敬了完颜皇帝一杯:“若是没有全盘汉化,语言不通肯定是要出事的。” 说起这个全盘汉化,赵性就想放声大笑,这件事跟宋北云关系有但不大,因为在他之前金国就已经在汉化了,为的就是跟中原王朝争统。 谁知道这种汉化的最后结果的确是统了,统得理所当然、统得毫无障碍。 完颜皇帝听到这里倒也是没什么气性了,因为正如赵性所说,金国把自己的气数耗尽了,没了什么都没了,金国从今往后只能在史书之中,再也无金国之数了。 王朝气数尽了,上至衮衮诸公,下至黎民百姓竟是无人眷恋,虽是有那遗老遗少,但他们的眷恋却做不得数,因为他们眷恋的并非是金国而是在金国享的那荣华富贵。 如今荣华富贵作了古,他们也不过就是敲骨吸髓之后咂摸着嘴回味的人罢了。 正说着话呢,厨房来了响动,老板将一大砂锅还咕噜着泡儿狍肉端了上来,香味浓郁,勾人馋虫。 赵性忙不迭的夹起一块吹了吹便放入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宋北云老早便说过,和平时考虑问题要自上而下,战乱时考虑问题要自下而上。” “哦?这是如何个说法?” “其实我也是悟了很久才知道这根本就是个贪官理论,就是和平时得先考虑官,让这帮瘪犊子吃饱了,下头的民才能吃饱。” 完颜皇帝又是笑了起来:“谬论。” “但是管用,你看看金国,法度严格但屡禁不止。”赵性点头道:“你知大宋怎样反腐么。” “怎样?” “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只抓贪污不管行贿。” “那岂不是……” “别急,还没说完。但抓受贿。” “可行贿受贿此等之事如此私密……”完颜皇帝皱起眉头:“你怎样抓?” “别出事。”赵性笑道:“别出事,这眼睛就是闭着的,出了事嘛……呵呵。” “有效?” “有效。”赵性点头道:“这没写入律法但深谙人性,当官的又怕又贪,所以他们收了钱就会盯着事,最后既是办了事又发了财。” “那最后不都肥了商人?” “商人。”赵性诡异一笑,用筷子敲了敲砂锅:“你看这一锅狍肉,哪一块会被最先吃掉呀?” 完颜皇帝眼睛豁然睁大:“你们这些南蛮子……心是真黑。” “北佬别废话,你看看你们都烂成啥了。用宋北云的话说就是天底下就没什么好法子能跟人根骨里的卑劣去较量,既是较量不过,那不如就围三厥一,最后有的是法子让他们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唉……” 完颜皇帝长叹一声,他就是来硬的,但最终却发现上上下下黑成了一炉炭,只有他最后被架在那个炉上烤。 “对了,方才你说有何事与我商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赵性轻轻的敲了几下桌子:“无非就是邀你共管天下。” 这句话让完颜皇帝把吃下去的肉都给吐出来了,他瞪大眼睛看着赵性,半天没能缓过神来。 “这次来金国……我真的是不能往外说,说出去史家这么一记,我要成千年大笑话了。”赵性无奈的摇摇头:“家天下之权太重了,需要有人去遏制。” “如何遏制?” “一人主政,多人辅政。无论是发兵也好还是重大要务也好,需全员通过方可执行。任何人,即便是我也不可轻易发动战争。”赵性认真的说道:“亦或者即便是我死了,国家仍能继续运转。” “容朕……我三思。”完颜皇帝抚着额头:“我有些不得解。” “不着急,别说你了,我也是懵的。”赵性点头道:“这肯定不能一下子就成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雕琢,但我觉得你多少是个皇帝,虽然不太成功吧,但心智眼光天下无几人能比,更不是金钱能动。” “我谢谢你夸我哦。” “不客气。” 完颜皇帝对这人相当无语,但其实他心中是真的被面前这个混账一般的东西给震撼到了,一个皇帝说出这种话来,他就已经可以对自己说自己输的不冤了。 这个宋国皇帝不着调的外表之下,绝对是藏着属于他的雄图伟略。 “咱们得看清楚一点,对吧。”赵性拍着胸脯说道:“谁都想自家的天下千秋万代,但自周后,天下便再无四百年之朝代了。即便是大汉朝,加上蜀汉也不过五百之数。盛世大唐之国祚也不过三百之数。你说说吧,就这么个轮回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你如何打算?” “我没想过程,就想着结果了。”赵性沉默片刻,吃了块肉:“我要我中华万寿无疆。” 这句话说的完颜皇帝热血沸腾的,差点都忘记了他自己是个亡国之君了,恨不得当场就骑着他那已经死去多年的追风在战场上干上一番。 “该如何做?” “别急。”赵性抿了口酒:“这件事咱们还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因为一个弄不好大一统基业就得毁掉。你不着急死吧?” 完颜皇帝被这混账给气笑了:“朕才四十七,不急着死。” “那就行,这事可能还得要个十年,你这阶段先好好学习。”赵性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递上前:“青龙苑的报名表,你填一下。” ( 842、九年7月24日 大风 大宋第一舰队因为海上大风浪而不得不停在一处相对安全的避风口。 然后全团吃烧肉。 因为船上有医学院的学生,他们可不止研究伤病还研究那些大大小小的牲口,研究这帮玩意的起源、研究它们的身体、研究它们的繁衍,而所有被他们研究过的东西,都成了大锅里的肉。 农学院的那帮家伙在茂密的树林中找到了一些奇怪的植物,大部分是有毒的,而有那一部分有虫蛀或者鸟兽蚕食的也都被弄来当成了食物。 这样船上的食物一直就没有缺过,而且他们还弄到了一只巨大的海鱼,那鱼的味道不好,但油脂格外丰富,在被研究之后他们发现这些鱼提供的油脂,很符合古籍里记录的鲛人油的设定。 他们将油脂分离出来用木桶装了起来,而那些并不是太好吃的肉则被盐腌了起来,挂在船边上风干。 舰队不缺盐也不缺绿叶子菜,甚至在海上都不缺新鲜的食材,主要还真就是那帮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的功劳,他们可是不光种菜,还用铁链拖拽海藻,因为他们发现大部分海藻都是可以吃的,而且味道还真的不错,特别是炖汤时加一些干海藻磨成的粉,滋味那叫一个丰满。 “一路走来,吃胖了十斤,这叫什么事。”大黑牛拿着一坛子酒喝了一口:“这酒,不太好啊。” 不过他也知道酒的滋味不是他能选择的,在这茫茫大海上能喝到酒那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真得感谢那帮整日折腾的书生,他们真的是用尽了一切法子在折腾那些动植物。 当然,相比较在大宋的日子,现在的生活也只能叫做是苦中作乐。 外头的风雨交加,旁边的韩先生正在篝火旁撰写着他的心血之书,不少读书人也都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誊写笔记,这些东西用他们的话来说这些东西将来可能会成为世界上最宝贝的财产之一。 不过这对大黑牛这种糙汉来说,意义不大。他就惦记着风雨什么时候能停,不然老被困在这里也不叫个事。 “我去方便。” 大黑牛站起来走到外头,冒着雨来到一棵大树下,这裤子刚脱下来,一支箭就从黑暗中嗖的一声窜了过来。 生生钉在了大黑牛的胸口,他把当时就起身把箭那么一拔,吹了一声呼哨就冲向了箭来的方向。 对面显然没想到还有人能在胸口吃了一箭后还能如此健步如飞,草丛中一阵骚动,显然是要逃跑了。 但那袭击之人哪里是大黑牛的对手,这家伙别看让他读书跟要他狗命一眼,但在战场上他可就是无人能敌的大狗熊,这家伙的体能本就异于常人,再加他身高腿长,跑起来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就追上了袭击者。 他一个飞扑上去把人扑倒,对方想要反击,但却被他一巴掌给轮晕了过去,然后便被像提着小鸡仔一样给拎出了树林子。 这时后头的哨兵也赶到,看到大黑牛手上提着一个人,连忙便簇拥了上来。 “狗日的,敢用箭射老子。” 他说着拿起手中的箭头看了一眼,纯就是木头上头绑着一块磨尖的石头。 “就这?” 大黑牛不屑的笑了笑,不过却也不敢再一个人躲到一边去拉屎了,因为这样的箭的确不能穿透他里层的软甲,但这要是怼到了脸上脖子上可也不是好玩的。 所以他也只能无奈的让人把这个袭击者送到韩先生那里,而自己则在哨兵的眼皮子底下拉了一泡。 “看你娘个头,没看过男人拉屎啊?”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撇了大条,等到回去时,那个野人一般的袭击者已经醒来了,手上正捧着一个饭盒在疯狂吃饭,韩先生坐在一边看样子倒也是安全。 “韩先生,我差点让他怼了个对穿,你还让他吃饭啊!” 韩先生仰起头看了大黑牛一眼:“没事吧。” “事倒是没事,我就不穿软甲都没啥事,就是这事太气人。” “没事就好。”韩先生递上一块毛巾:“把头脸擦擦。” 大黑牛气鼓鼓的坐在一边,他不明白为什么韩先生要救下这个小畜生,这种袭击者绑到船上去祭天就好了。 “生气了?”韩先生笑了起来:“这孩子应当是当地土人。” “土人就能随便动手?” “你若是有事,那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但你不是没事么。我们先弄清楚这一片是归谁管的,再弄清楚这地方到底是哪里,若是他们愿意结交那便结交,愿意贸易那就贸易,若是都不愿意,我们便走。去目的地再说。” “若是他们要打呢?” 韩先生一个眼神,旁边的卫兵立刻拉动了枪栓,咔哒的上膛声响了起来,韩先生这时轻声道:“那就打嘛。” 这么一番解释大黑牛才消了气,而那个小个子土人也吃完了饭,他看到周围都是牛高马大的陌生人,眼神中还是有些恐惧的。 韩先生倒是笑着对他比划了一阵,不过奈何语言不通,所以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只是等到了第二天一早时,哨兵说营地被数百个土人给包围了。 韩先生走上台子看了一眼,然后也不多废话,然后就让那个被俘虏的小孩抱着一大堆吃的东西走了。 大黑牛好奇,但却没有问,因为他知道自己比不得韩先生聪明,这个时候问问题也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果不其然,那个小孩离开之后没多久,就有一个比较强壮的土人领着他来到了营地前,在全副戒备的哨兵面前他毫无惧色的喊着话,不多一会儿就陆续有人抬来了一头活野猪摆在了营地的地上,接着人便退去了。 “有戏!” 韩先生眼睛一亮,便立刻吩咐人准备好货物,然后以百人为单位开始搜索这些土人的痕迹,最终他们在一个山谷中找到了一个非常原始的村落。 不过他们并没有贸然进入,因为韩先生吩咐找到之后只需要留下记号便成,贸然闯入会惊扰了当地的主人,但不进入却要探查周围的痕迹,首先要看是否有大面积的耕种,因为如果是大面积的耕种就说明他们是定居者,而如果没有那就可能是流民或者是游牧民。还有就是有没有洞窟、神庙、高台之类看上去没什么用但却被他们非常重视的地方,因为如果有,他们就可能是一个祭祀文明。 可能韩先生是人类第一个文明研究员吧,他把一路上的记录都归纳了起来,还将不同特点的文明进行了归类,总而言之他认为最好打交道的就是农耕文明,农耕文明自带好客属性,而最难对付的文明就是自带祭祀属性的宗教类的文明,他们会很容易被冒犯,而且极好战。 当天下午时去探查的人返回了,他们把侦查的情报都告诉了韩先生,当听到他们并没有高台并有大概上千亩的田地时,韩先生的心算了放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韩先生亲自带着三百余人还有各类货物前往了那个村落之中。 他在进入其中之后,隔着很远就对一个正在耕种的土人挥手,而那土人在见到他之后第一时间便是跑回了村子,接着村子里的男人们几乎都来了。 他们看上去很紧张,但看到韩先生只有一个人倒是稍微放松了警惕。 还是昨天那个抬野猪的精壮汉子走了出来,来到韩先生面前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圈,而韩先生倒也是早有准备,他拿出了昨晚画好的画,里头有那头野猪,还有两个人一手拿鱼一手拿菜在那交换的图片。 虽然语言不通,但以物易物却显然是通用的语言,那个汉子点了点头,给韩先生让开了一条去村里的路。 韩先生这时喊了一声,周围早就准备好的将士全部站起身来,他们背着大包小包的货物来到韩先生身后,而为了打消对方的紧张感,韩先生率先取下一个包裹,然后将一瓶玻璃瓶的橘子罐头拧了开来,率先喝了一口再递给了那个汉子。 汉子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但勇士毕竟是勇士,端起来就往嘴里倒,那股甘甜的滋味瞬间就让他激动了起来,他将没喝完的罐头递给其他的族人,那些土人每个人都喝了一口,每个人似乎都高兴了起来。 果不其然,宋北云说过甜味是人类共同的安慰剂,这一点真的是诚不欺人。 他们很快就被带入了村落里,大黑牛也看到了昨天那个射他的小兔崽子,他走上前那小子立刻打了个哆嗦,而大黑牛比划着自己胸口,大意就是问他为什么要射自己。 而那小子却直接跑进了木屋之中,然后却拿出了一个熊样的木雕,指了指木雕又指了指大黑牛。 旁边的士兵笑得都快活不成了,那意思便是他被人当成了熊瞎子…… 不过这也难怪,就他那个体型往那一蹲,还真的挺像个熊瞎子。 大黑牛叹了一声,回头骂道:“老子他娘的算是倒了霉。” “个儿大嘛。” 而这时那孩子的母亲跑了,害怕的将他抱在怀里,警惕的看着大黑牛。 “真的……他娘的。”大黑牛骂骂咧咧的说道:“算了,老子被你射一箭也算是缘分。” 说完他从腰上解开自己的生存刀扔向那个小子:“送你了。” 那小孩可能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可能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所以显得格外瘦小,他接到大黑牛扔过来的东西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好奇的拔出了刀,却看到是这样一把精致的武器,当时他就兴奋的大叫着跑了,跑去给自己的伙伴们炫耀他得到了礼物。 而此刻,韩先生正和那个汉子坐在一件树屋下头,两人的交流都是用比划,不过到底是韩先生聪明呢,他学习的速度非常惊人,很快就总结出了这个汉子所说的语言规律,开始模仿了起来。 对方可能惊愕于韩先生的学习能力,所以很好奇的开始与他简短的对话了起来。 很快,韩先生就知道了诸如种子、肉、蔬菜等等之类简单词汇的发音,他将这些记录在了本子上后,就开始跟这位头人尝试沟通了起来。 很多事情的开端,都是因为黑暗森林法则,两个文明之间更是如此,一开始的接触谁都是小心翼翼,因为语言和讯息不通畅,只要有一丁点摩擦可能发生的就是灭族之战,但每每当一方开始学习起对方的语言后,摩擦的概率就会降低许多。 人们总是习惯于用刀枪说话,却常常忘了人类最原始最本能的沟通方式,用嘴。 “他们要粮食和工具,会用黄金和宝石来换。但是我说能不能在交换的时候给我们一点种子。” 结束了一天的探访之后,大宋仍是用老三样打开了局面,美味的食物、精良的工具和结实的布匹。 而对面开口要的东西也无非就是这些,当然……他们什么都想要,但却给不起那么大的价码,总体说来他们还是很穷的。 “那他们怎的说?” “当然可以。”韩先生吃着一块烤肉说道:“不过我也就交流到这个程度罢了,后头复杂的东西我还不会。” “我看到他们种了很多古怪的粮食,会不会就是大帅说的高产的粮食啊?” “不知道,全弄回去。” 贸易嘛,那就甩开手脚干,他们在虾夷等来的补给可是近乎恐怖的数量,大多都是铁器工具这类在大宋不值钱但在这种地方就是神器的东西。 至于是不是什么新种子,管它那许多。用科学院那帮人的话说,能整回去的都整回去,整不回去的想办法也整回去,那些没见过的书,大树整不回去就把小树连根给挖回去,路上死活不管,能活多少是多少。 “这个树胶好古怪。”这时旁边一个农学院的研究员说道:“这个是他们用来做鞋子的东西,我没见过这般有弹性的东西,他们跟我比划说是从南方带来的。” 韩先生沉默了片刻,仰起头说道:“我们在这里多停留一些日子,想办法学习一下他们的语言,然后邀请他们带我们南下,当做向导。我想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应当是最快的法子了,尽可能避免冲突,黑牛。” “在。” “护卫的事情你可要干好,多长点心,莫要再让人当熊罴给射了。” 顿时,营房之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843、九年7月25日 晴 说这盛夏之日啊,天气倒是多变,昨日还是风雨交加,今日便是清空朗朗。 金京之中正值繁忙,宋金辽三国已经在做最后交接,各方大佬都汇聚一堂,即便是身在洛阳的辽皇也千里迢迢的赶了过来。与之同行的还有宋国重臣宋北云和辽监察院左监察使韩琦。 如今韩琦因主持辽国变法已经成了辽国最年轻的二品大员,论品级已经要比宋北云高了。 按照两国对等原则,宋北云都没资格跟他说话的那种,毕竟从宋北云出京开始,他的品级就不能超过正三品了。 但问题是韩琦不傻,虽是一路跟宋北云同行,但他是能避开就避开,哪怕是无奈碰上面也都是点头之交,绝对不与他有过多的交集。 用什么品级之类的去约束宋北云这类的人,那就是开玩笑,而且陛下都三番五次的告诫手底下的人不要去招惹那个小心眼的男人,他记仇的很。 “胡闹!” 宋北云指着赵性的鼻子骂道:“没有陆上支援,没有后勤补给,你就真敢御驾亲征!这是金国一塌糊涂,要是稍微有点能耐的对手,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说你要是被抓了,后头怎么办?” 赵性在旁边用一根芦苇编蝈蝈,死活好赖是不接宋北云的嘴,他反正老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挨骂是肯定的,更狠的话他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宋北云的斥责对他来说简直是不痛不痒。 “你真的是……”宋北云用力拍着桌子:“混账东西!” “当时我就兴头上说了一嘴,没想到他们真的集结了,都骑虎难下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是皇帝!你的话就是金口玉律,就是死命令。我早就跟你说过,军中无戏言,你兴头上的一句话就是冲锋的号角,你三十多岁了,怎么还学不会三思而行?” 堂堂一国君主,被人给当儿子一般的训着,这说出去要闹笑话的,但偏偏这过来过去的人权当没听见,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赵性长出一口气:“你看我都瘸了。” 赵性现在的活动范围就只能在这别苑的小屋子里,不知道怎么的了,他明明之前都已经好转了,也没有再吃那些个海味,但这红肿疼痛却一直消退不下去。 “脚拿出来!” 宋北云蹲在赵性面前拿出一套工具,看着赵性滋哇乱叫的把脚给伸了出来,他伸手按了一下。 当时那一下差点把赵性给送走,喊得就跟杀猪一样。 宋北云倒是也不废话,先是直接一管子麻药怼了进去,然后用锋利的手术刀把他的皮肤给破开了,最后用消过毒的镊子从赵性的脚趾头里取出了数十颗血糊糊的石子儿样的东西,然后拿出了酒精…… “这很疼吧。” “有麻药。”宋北云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倒上了酒精清洗起伤口上。 赵性只感觉伤口处有些凉,他还咧嘴笑呢,可还没等几个呼吸的时间,突然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汹涌而来,他一扭头扑到在了床榻上,双手死死拽住床单,嘴里啊啊啊的叫。 最后等伤口清理好了,上了白药,宋北云将他的脚丫子包裹了起来,这才算让赵性捡回了一条命,但床单却是已经被撕扯开了一个破洞。 缓了好一会儿,赵性终究是回过神来了,看着小碟子里那些从他脚趾头里取出来的东西,好奇的问道:“这……” “吃吃吃,整日就知道吃。不吃海鲜,你倒是在这吃铁锅炖大鹅、吃飞龙炖蘑菇,山珍海味倒是过瘾了哦?” “那都不能吃?” “何止不能吃。”宋北云用酒精在旁边洗手时说道:“从今往后,酒也跟你没关系了,特别是黄酒,你碰都不能碰。碰一次你就瘸一次,最后彻底瘫痪在床。” 听到事情原来会这么严重,赵性的脸都白了,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问道:“那米酒呢?米酒可以啊?” “都说了,是酒就不行,黄酒尤其。还得减糖、减肉,鸡鸭鱼牛羊统统得少吃。” “那跟死了有啥区别?” “该。” 这时外头通报说辽国皇帝特使前面面见宋皇,商讨金国后续管理之事。 宋北云甩了甩手便要离开。 “你不在这啊?” “这种事我怎么好去旁听,他来的是特使又不是皇帝。”宋北云将自己的医药箱重新装好拎了起来:“完事之后你告诉我就成。” 走出去时,他刚好跟那特使擦肩而过,特使不是别人正是辽国的“宋北云”,那个一路上跟真宋北云说话不到三句的韩琦。 “可以啊。”宋北云看着他笑道:“耶律皇帝居然让韩大人来谈,看来是打算寸步不让了。” 韩琦心中一惊,连忙朝宋北云拱手道:“宋辽兄弟之国,那自是要一碗水端平的。” 宋北云轻笑一声,却也是没说话便转身离开了,而韩琦却不自觉的一把冷汗甩了出来。 就刚才那宋北云,跟人的压迫感太强了,甚至比任何一个皇帝都要强几分,让人连对视的勇气都提不起。这幸好今日之谈判他不参加,否则韩琦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赢下宋北云这个外交场上的老牌名宿。 走出别苑,宋北云脚步一转便上了轿子,他要去皇宫中瞧上一瞧。 而此刻就在旁边的茶楼中,汇聚着几个金国本地的大混混,他们可不是一般的泼皮,那可都是在金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算得上是一方豪强。 这几人为首的便是一名朱姓男子,他本名朱常,后因那名字不好听而改为了朱文定。这朱文定在宋军进城的第一时间就投靠了大宋,如今倒也算是平稳过度了,而且相比较之前那些皇亲国戚、朝中大佬扶持的人,他的实力并没有损失,而且现在大宋腾不出手收拾市井里的混乱,现在这金京之中可能就属他一手遮天了。 当然,他们这个天,大概也便是井中的那个天,只是他们意识不到罢了,毕竟金京的百姓都怕他,而他也觉得自己现在非常了不得,除了大宋的皇帝,下头可能也就是他了。 “朱五爷,听说那人就是宋北云呢。” “哦?你这都知道?” “那日他入城的时候,哥几个亲眼见了。” “要我看也不过如此嘛,也不过就是个皇帝的使唤人。”朱文定翘起二郎腿调侃了起来:“这听他们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祖宗呢。” 周围人一听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但这时旁边倒有一个人眼睛轻轻的眯了起来,朝他们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却是轻笑了起来,继续喝他的小酒吃他的小菜,毕竟这种市井小民的闲言碎语,恐怕就连宋大人本人都不计较。 “小子,你刚才是不是瞪人了?” 这时,旁边朱文定那一桌有个醉醺醺的汉子走了上来,一脚踩在凳子上,抽出腰间的佩刀插在了桌子上:“我就问问你瞧个啥?” “我瞧你们一个个大言不惭挺有趣的。” “好小子,这要不是如今是大宋的天下,我肯定一刀割了你那舌头。” 醉汉的话让朱文定扬起了手:“行了,老九。差不多得了。” 听了朱文定的话,那醉汉气咻咻的将刀拔出来就要走,但下一刻他的手腕却被拽住了,他诧异的回过头却发现正是这个宋里宋气的年轻男子。 “是你要割我舌头?” “嘿!老子还不信了。”说完这醉汉便拔刀而出,但下一刻没见怎样,他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下巴磕在了桌上,嘴唇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滋滋的往外冒。 这一下可是惊动了隔壁桌那些个大大小小的泼皮,他们站起身涌到这边,那朱文定此刻还算镇定,只是冷笑着问道:“这位伙计,我们没有什么仇怨吧?你来找茬是不是有些看不起我们弟兄了?” “我问你。”喝酒的青年站起身:“方才你们说了些什么,可还记得?” “我们说的可多,不知这位伙计是指哪一句?” “哪一句都不成。” 话音刚落,腰间匕首瞬间出鞘,架在了朱文定的脖子上:“若是让我再听见你说宋大人一句不是,我让你人头落地。” 朱文定当时那一下酒气全醒了过来,脖子上寒气逼人的匕首已经让他的皮肤隐约作痛,而从刚才那一瞬间的身手来看,这人绝非等闲高手。 “这位大侠,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吧?” 这出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这里当暗哨的小鱼,本来以他的定力不会因为他人的只字片语就如此恼火,但架不住他们字字句句都在诽谤宋北云,他满肚子气积压在那里无处可去,这帮人居然还上门挑衅。 可谓是不知死活! “我不与你废话,若是还有下次,定杀不饶。”小鱼的匕首在手心这么一转,桌子的一角就被齐刷刷的切了下来。 而他也潇洒的拂袖转身。 等他走了之后,朱文定站在那半晌没能回过神来,这时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却站了起身,跟上了小鱼的步伐。 “好家伙,真是在朱爷的面前也敢如此放肆。” 而小鱼快速下楼之后,直接与别人交接换班,然后单人单骑追上了宋北云的轿子。 “这是怎么了?谁让我小鱼气鼓鼓的了?” 宋北云坐在轿子里,掀开帘子看着小鱼气呼呼的模样,倒是笑了起来:“让赵性给骂了?” “若是让官家骂了,我心中自然是不会有不忿。我就想不明白,那些个市井泼皮,怎样也胆敢开口诽谤大人您的不是,若不是皇命在身,我非要将他们杀个干净不可。” “哎呀。”宋北云笑着摇头道:“你啊,几时候变得如此意气用事了。” 小鱼抿着嘴不说话,看那样子显然还是在生气。 但宋北云倒是咧开嘴呵呵一笑:“小鱼啊,你真是越长大越回去了,以前你在金陵时可是很沉得住气的。” “那时的宋大人也还没有如今的成就,无名小辈不知也属实正常。” “哈哈……”宋北云朗声一笑:“你这孩子……行了行了,晚上我请你喝酒可以了吧?不气了不气了。” 小鱼轻声嗯了一声,但还是显得闷闷不乐。 不过宋北云可完全没有什么被冒犯的感觉,到了他这样的位置要是还去追究一些小混混,那岂不是掉了价,这天底下最厉害的混混见到他都是双腿打哆嗦,更无须说其他的了。至于那些市井之徒的评论,评就评了,他们的见识就摆在那,搭理了反倒是输了。 只是小鱼这越来越女性化的性格却是让宋北云有些无奈,以前小鱼不是这样的,但随着年龄增大,他现在会开始使小性子发小脾气了,倒让人有几分无奈。 一行人来到金国皇宫,宋北云落轿之后径直便走了进去,门口的守卫都没有阻拦的意思,而他背着手走到金国皇宫的大殿之后,倒是无由来的叹息了一声:“我这一生从未去过金国,倒是可惜。” 小鱼在旁诧异道:“宋大人,您如今不就在金国?” “嗯?”宋北云侧过头看着他:“你好好想想,如今在哪?” 小鱼恍然大悟,扇了自己一巴掌:“小鱼失言了。” “唉,打自己干什么嘛。”宋北云拍了拍他的头:“我也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倒也不是遗憾,毕竟金国最迟也就是这两年了,只是没想到官家让这件事提前了许多。” 宋北云轻笑着,似乎自言自语的说道:“千算万算,都不如这煌煌天命。” 他心里其实多少有些不甘啊,他千算万算,最终都比不过这天意,什么徐徐图之、什么不动如山,通通不如一场阴差阳错。 走到龙椅旁边,宋北云轻轻拍了拍:“小鱼啊,你说这东西有什么好的,怎么天底下那么多人就争着抢着要呢。” “小鱼不知……” “罢了。”宋北云摆了摆手:“走吧,咱们继续逛逛。你还在为了几个小泼皮生气呢?” “已经不气了……” “不气就好,下次遇到这种人一笑置之就好,他们不配。”宋北云笑着摸了摸下巴:“不过也不对,凭空被喷子骂也很难受的对吧?” “对!” 宋北云点头道:“走,给我小鱼报仇去。” “啊?”小鱼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宋大人……” “我这个人,心眼小,睚眦必报。那帮人居然气着我小鱼了,我可不开心的。”宋北云甩着手中的扇子:“江湖事江湖办怎么样?” “别说你不行啊。”宋北云侧过脸看着小鱼:“反正也没什么事干,我来这里也只是单纯的不让赵性吃了韩琦的亏,韩琦可是高手,剩下的嘛,我也就当是来玩闹一场了。走吧,先去皇宫里头转一圈,我打算把这里改成一个博物馆。” “博物馆?” “对啊,就是陈列珍宝的地方。”宋北云笑眯眯的说道:“不过不是皇家宝库而是国家博物馆,我要把金国的历史保留下来。” “为何?小鱼不解……” “嗯。”宋北云笑道:“因为这都是属于大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啊,就这么失传了很可惜的,保留他们的文化种子,一来是告诉子孙后代和平来之不易,二来是提醒他们以史为鉴不要重蹈覆辙。” 844、九年7月26日 晴 “我说,你是不是过了点?” 赵性端着一个碗,碗里装着大半碗白米饭,还有一些萝卜、笋瓜和白菜叶子。 而他的面前则是一大锅炖肉,新鲜弄来的夏野猪,还有那一盘子据说是天下顶级美味的鸡茸哈什蚂,以及价值十五贯的凤尾扒犴鼻。 宋北云本身就是个爱吃的,如今来了这大东北,经佛宝奴介绍推荐了这些菜,他自然是要试上一试的,而过几日妙言也会来老家看看,毕竟这地方以后会叫哈尔滨。 “你是不是没瘸够?”宋北云给自己碗里添了一大勺子汤:“这东西是你能吃的?” “操!”赵性把筷子一扔:“不吃了!” “不吃就不吃,你吓唬谁,饿你三天看你吃不吃。” 赵性心中委屈极了,看着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他只能白菜萝卜吃着,但没有法子瘸腿的疼痛实在是辗转反侧,如今稍好了一些,总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可宋北云实在也太不像个人了,狗还是他狗,这人居然当着自己面来吃这些珍馐美味,一边吃还一边评论,弄得人心中直痒痒但又无可奈何。 “对了,昨天韩琦过来跟你聊了什么?” “无非就是那些破事。”赵性不动声色的往自己碗里夹了一颗猴头菇,好像没事人一样的说道:“就是洽谈金国分治之后的管辖问题,因为大宋与金国不接壤,所以此地算是飞地,他的意思是达成一个协议,大宋将这里托于辽国管辖,税收五五开。” “挺会玩。”宋北云不动声色的把他碗里的猴头菇夹了出来,好像没事人一样说道:“土地不在自己手上,税收多少还不是随便他们拿捏?” “朕的意思也是这样,但飞地的管辖的确是个问题,中间毕竟隔着一个辽国。所以朕的意思是将金国完整交付辽国,但需要辽国用燕云十六州和山东来换,我们吃亏就吃亏一点。” “我觉得行。”宋北云一筷子打飞赵性要夹肉的手,然后说道:“不过这件事辽国恐怕很难同意,他们是既想吃掉故土又想独霸中原。” 赵性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夹出一块肥瘦相间的野猪肉塞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是啊,他说需要跟你耶律娘子通报一声,我寻思着这事他们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免谈。” “有没有备选方案?”宋北云把那一盆子肉端到了自己面前,将面前碗里的饭哗啦一下倒扣了进去,拿着汤匙吃了起来:“我更希望看到能一步一步的往北扩张。” “有,不过对面肯定不同意。”赵性伸出勺子在宋北云的饭盆里连汤带油的扣了一大勺:“就是直接把中原三路归还大宋,凭什么你辽国能够荣归故土,我大宋却还还不能?” “那肯定是不成的,放弃了洛、长、郑三角区,辽国的经济就得崩了,他们死活高低是不可能同意的。”宋北云三下五除二吃光了盆里的饭,打了个饱嗝一抹嘴:“他们的经济区就在那一片,没了中原辽国真的得上山打猎了。” “朕也是这么觉着,不过到时候看看他们那边怎么选吧。不过话说你为何不参与谈判?” 宋北云倒了一杯凉茶端在手中也不喝,沉吟许久后说道:“首先在这种事上我是需要避嫌的,其次如果我参与进谈判,那可能会出现不好的舆论导向。” “什么导向?” “赵性是个傀儡皇帝,大宋朝的实权在宋北云手中。”宋北云笑了一声道:“别怀疑,辽国也不是没有主导舆论的能力。” “这样啊……”赵性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朕就说朕身体不适,所有事务全权交于你处置呢?” “我算老几。”宋北云嗤笑道:“我一个外派的臣子,只是因为靠的比较近而过来协助一下当朝天子,既不是宰相也不是枢密使,我凭什么全权处置。对等原则你忘了?佛宝奴在这里,能跟她说上话的只有你。而且即便是枢密使,我也只是负责像韩琦一样传达皇帝意愿。” “头疼……” “头疼归头疼,不过宋辽之间以后免不得出现这种摩擦,特别是未来联合舰队出现之后,新土地的开发权拓展权、资源优先权等等,权能冲突可多着呢,这些都是要坐在谈判桌上谈的。” “什么时候才能统一啊……” “要等到双方意识形态无限趋同,民族认同感达到巅峰的时候,亦或者完全背道而驰,双方出现严重到触及底线的分歧。不然谁先开战谁就得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挑起内战的罪名可是要背上很多年的。” 赵性叹了口气,这件事现在看来是没有办法的,现在的问题是宋辽两国都认为自己是中华正统,辽国甚至还要更正统一些,战争肯定是最差的结果,因为它可能会摧毁有史以来中华文明最稳定最快速的黄金时代,那最后统一了能继续发展还好,可要是趁着内战时被外族趁虚而入给打了个空门,那真的是谁发起内战谁遗臭万年。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考虑事情的模式就已经不能用朴素价值观去衡量了,很多事情真的是他娘的身不由己。 “等会干什么去?这些日子朕都要闲出味儿了,给朕屁股底下塞两个鸡蛋,小鸡都快孵出来了。” “吃啊,你再使劲吃啊。到时候全身瘫痪躺在床上的时候,那可有的你孵蛋了。” “别废话了,快点想个好去处。” “你脚丫子行不行?昨日才开的刀。”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拄个拐就行了。” 贪玩是赵性的本性,这一点他是天下有数的,这人只要一旦没了正经事干,那就会想着到处浪,这次金国的事就是他浪出来的。 虽说是阴差阳错吧,但不得不承认这厮的运气是真的还挺不错,似乎福王的福气都转移到了赵性身上一般。 “我倒是没什么事干,不过昨天小鱼被人惹生气了,今天打算跟他们江湖事江湖了。” “哦?”赵性一听就来了兴致:“给我说说,快点快点。” 宋北云一边喝着茶一边把昨日小鱼气鼓鼓的原因说了出来,赵性听完表情扭曲:“就这?” “就这。” “没意思,你我这样的人去跟当地的泼皮计较,那他娘的不是给他们脸上贴金了?你也是够无趣的,这种事也去沾染。” 宋北云哈哈大笑:“这不为了哄小鱼么。” “行了行了,这事你便莫要去折腾了,我吩咐人去处置就是了。”赵性手一挥:“别给老子丢人了。” 宋北云也是哈哈直乐,而赵性则轻轻敲着桌子:“以后碰见这种事,哄哄就得了,别真去干,拉低身份的很,犯不上的。” “知道啦。”宋北云靠在椅子上沉默了一阵:“你现在看来挺无聊,倒不如我安排一场围猎怎样?” “围猎?” “对啊,你和辽国皇帝猎场上见分晓。” “我他妈有病是吧?她那是契丹人,马背上长大的。我跟她比打猎,你咋不让她跟我比绣花呢?” 宋北云眉头紧锁:“你还有这手艺?” “嗯。”赵性点头:“我还会织毛衣,你要不要?我给你织一条围巾。” “你可少恶心我了。”宋北云笑着说道:“咋没见过你绣花?” 赵性见他不信,费劲的拄拐站起身来到一个柜子前头,拿出里头的装备,上头是秀了一半的缠枝莲,赵性拿起彩线用针在头上蹭了蹭,坐在饭桌前就开始绣了起来。 “这绣花讲究心细手沉,不然一块上好的料子拆一次可就没用了,而且这用色得大胆,人家都说红配绿塞狗屎,但你瞧我这红配绿,土出了艳丽。” “哎呀妈耶……”宋北云挡住眼睛:“你这都整成东方不败了。” “东方不败是谁?” “没谁,随口一说而已。”宋北云靠在桌前劈手夺过赵性手上的绢布:“让人看见你可比我跟小瘪三打架丢人多了。” “修身养性呢,咋个就丢人了?” “行吧,不过我还是给你们安排一场围猎吧,凑在一起玩玩也是不错的。” “随便你吧,你安排就是了,反正我先说话,要是谁笑话老子,老子可翻脸的。” 这围猎本来就是自古帝王展示勇猛的方法之一,不过赵性这厮还没上阵人先怂了,不过这大夏天的安排一场围猎其实也还挺有意思。 而且佛宝奴也心心念念能在故土上来上这么一场围猎,所以宋北云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她之后,立刻就得到了积极的响应。 不光是围猎,佛宝奴因为本来就是属于游猎民族出身,所以他们对这种东西的了解更多,所以除了围猎活动之外,还有盛大的开夏祭。 本来这是需要辽国皇帝带上鹿皮头套扮演傻狍子的,但佛宝奴以权谋私把这一项给去掉了。 不过活动还是很盛大的,当天提出当天就开始筹划了起来,街市上到傍晚时就已经开始进行装点了,而且从金国投降到今天的宵禁也正式取消了。 要说宋北云最喜欢佛宝奴哪一点,那肯定就是这雷厉风行的性格了,只是对她来说这次的开夏祭并不是那么完满,第一是因为现在都快立秋了,开夏有点晚了,第二就是宋北云提出这次开夏祭必须要进行文化融合。 也就是说本来辽国的春祭和冬捕两项最盛大的祭祀活动,现在要把汉元素加进去了。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不过现在能不能完美拿回大辽的龙兴之地可全在这次会晤了。 对于故土的渴望大于一切,所以辽国基本就是属于能妥协的都妥协了,不就是更改开夏祭的流程么,改就完事了! 不过这种事仍是要两方人碰头商议的,于是现在就成了宋北云和韩琦之间的沟通了。 但宋北云似乎很忙,没时间跟韩琦面对面,只是托人转递了一个章程给韩琦,上头清晰列出了开夏祭的各类条目。 韩琦看完之后,他可不敢轻易拿主意便在当天晚上就转交给了佛宝奴。 佛宝奴看完之后大骂宋北云:“这简直便是杀人诛心!” 韩琦在下头大气不敢出一声,因为那份章程里的典礼模式几乎就没有了一丁点契丹人的风貌了,完全就是汉人的模板。 “这便是宋北云!” 佛宝奴将章程撇在了地上:“这便是他那杀人诛心的谋略!” “那陛下,我们否了便是。” “否了?你以为否了就没事了?”佛宝奴冷笑起来:“那猪狗不如的东西,你这头否了,他那头就能以大宋之名开办夏祭,到时百姓不明所以,久而久之便是以为这夏祭是那宋人的东西了!” “陛下……臣以为以如今之势,我大辽完全可以参与其中,但要与他们谈。” “谈什么?我告诉你,那狗人出了章程就是不打算谈了!你以为这是商量?这便是告知我辽国一声罢了。” 佛宝奴肝都要气炸了,宋北云这狗东西欺人太甚了,但偏偏自己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要么辽国参加,挂着辽国祭典的羊头去卖大宋夏祭的狗肉。 要么,辽国连个名都没有,直接就是走宋人形式的夏祭。 横竖这一刀都是躲不过的,要么辽国都不参加也行,可以去辽国国内自己举办啊,宋国可没阻拦。 但问题是佛宝奴的终极目标就是夺回故土啊!这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拿回来的东西。 “宋北云!!!” 佛宝奴将桌子上的烛台扔到了地上,气到脸色发红。 韩琦苦笑一声,他哪里能不知道现在这个状态呢,这位陛下现在可是真正的生气了,但却也只能生气。 “去……给我召宋北云来!” 很快,宋北云就被召到了辽国这边的别苑之中,佛宝奴倬在书几后,头也不抬的问道:“临安侯,见朕为何不跪?” “你也配?”宋北云嗤笑起来:“天大地大,谁敢让我跪?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 佛宝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气急败坏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最后恐怕要被周围的看笑话了。 但这时她不能怂,只能铁青着脸看向宋北云:“你可知这是何地?” “你这是哪里不重要,我只知道你现在所处之地是大宋领土。怎么着?你是要开战是么?来啊来啊,你现在就下旨发兵。” 韩琦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小声道:“陛下,臣内急,先去方便一下……” 845、九年7月27日 晴 “同样的话我跟赵性也说过一次,我既然让大宋的节日里加入你契丹的元素,那契丹的节日里就不可能去汉化。” 宋北云双手撑在台子上很严肃的说道:“我不允许任何人给老子玩文化割裂这一套,本来一个国家有两个甚至三个朝廷就是有问题,只是现在暂时没办法处理,不然你以为还能由得你在这跟我发脾气?” “你是不是就是知道欺负我?” “在民族大义面前任何个人的情怀都不值一提,我宋北云不想被历史黑一笔,我要在这辈子的时间内把未来五百年的基业给打下来。这是我的目标,也是我必须达成的事业,谁都不能拦着我,如果你真的要来硬的,那这个皇帝你不要当了。” 佛宝奴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她本身就好哭,今天又被宋北云顶在脑门子上说了这么重的话,心里头立刻就不好受了起来。 但是对于宋北云来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管关系怎么样都必须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他当年从小山村里走出来时就确立的目标是不能为任何人所动的。 他可以不要金钱、权力,甚至连名声都可以不要,但谁在这上头挡他的路,谁就是敌人,不管是赵性还是佛宝奴。因为在民族面前,个人的得失根本就不值一提,他曾经的世界里的中国把封建主义玩到了极致,但那又怎么样?该被人撕成碎片就被人撕成碎片,曾经站在世界顶端又怎样,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一句再见都不会说。 既然他现在被历史选中来修正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情,那他即便是为了不让后代在读到历史时感慨一句“如果当时”,他也必须要将完整的健全的大一统社会基础打下来,用他认为的最科学的理念来冲击掉封建社会的污垢。 房间不是很隔音,韩琦在外头站着,里头的对话声他听得很清楚,特别是那句“拿着个皇帝你不要当了”,真的是让他这个从小就受到天地君亲师教育的经典文人受到了如天雷一般的冲击。 他不是很明白,但却能感觉到其中的力量,而一贯强势的辽国皇帝陛下在他的面前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根本就没有任何招架的力量。 “他真有这么强吗?” 这个疑问此刻在韩琦心中升起,不过很快便就消散了,虽然对宋北云了解的并不多,但毫无以为他就是有这个能耐的。 而接踵而来的疑问就是他说的另外一句“未来五百年的基业”,天下人人都期望自己的国家能千秋万代,但谁也不敢大放厥词说自己的基业能有数百年,风云交替、兴衰迭代,这便是规则,所以他真的很好奇,这个宋北云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去说出这种话,而他又打算用怎样的方式去践行他的话。 这时宋北云拉开门走了出来,韩琦往里头看了一眼,发现陛下在哭鼻子,他也不敢进去,所以脚下一扭,跟上的宋北云的脚步:“宋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第二天,佛宝奴当真同意在开夏祭中大量使用汉元素,并且跟赵性共同确立了每年夏至日和冬至日分别增加两个节日,便是辽国传统的开夏节和冬捕节。 至于韩琦,他则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他的面前摆着一张纸,纸张上写着一条树状的社会结构分布图,从昨夜到现在,他就一直盯着这张随手写下的纸在研究,连一刻都没有休息。 世上最难的事,便是把自己的想法装入别人脑袋中和把别人的钱装入自己的荷包中,因为每个人所受到的教育程度不同、教育方向不同,甚至于核心知识都不同,所以想接纳一个新的概念,这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教育要从完整三观还没形成的孩子开始,因为当三观一旦确立,再想改变无异于登天。 如今韩琦就面临着这样,他昨天只是打算跟宋北云聊一聊有关宋辽的事情,但宋北云倒也一点也不避讳的跟他讲了许多现行社会的弊端和对未来的畅想。 这一番谈话让韩琦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领域,他虽然也抗拒,但他无法辩驳,而作为一个成熟的学者和智者,他深切的知道如果一样东西自己抗拒但却无法辩驳时,那就证明可能是自己错了。 当然,他也无法证明宋北云说的是对的,所以现在他就像魔怔一般在研究宋北云告诉他的一套社会运行体系。 “家长制、长官意志、一言堂、终身制、等级观念、宗派观念、乡老制度……” 这些名词把韩琦折磨得翻来覆去,如果说这样的概念都是错的,那么岂不是自周以来的国朝运行制度都是错的? 他在想办法辩驳宋北云,但越是深入进去越觉得这其中的问题还真的是很严重,别的不说就说一言堂和乡老制,这不光是宋国,辽国其实也深受其害,一言堂让新的理念和制度被一次次的否决,乡老制让法度无法深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 而相对的,社会公有制却能很好的解决这样的问题,虽然仍然不能很好的解决等级制度,但却能够在很大程度上瓦解小团体和个人垄断机制的出现。 韩琦不但写得一手好字而且速记的能耐也十分了得,几乎是原封不动的把宋北云的讲话给搬了下来,但现在新的问题出现了,就是里头很多的名词他无法理解。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学霸碰到了一道无法解答的题目,那种抓心挠肝、那种烦躁焦虑让他浑身难受。 看了看窗外,发现时间尚早,他索性整理了一番仪容,起身直奔向了宋国使团所在之地。 进入其中后他说明了来意,宋北云也召他进去后,他才拍了拍身上可能有的灰尘,很庄重的走了进去。 不过一进去就发现大宋皇帝陛下居然也在,他正坐在那里手上拿着一个硕大的白萝卜正在盖章,韩琦立刻低下头当做什么都看到。 “你们聊。”赵性夹着自己要签署的一大堆东西起身:“我去找耶律大兄了。” 韩琦等到赵性走了之后才抬手对宋北云拱手道:“宋先生,我前来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番。” 宋北云一只手撑在脑袋上打着哈欠:“韩大人请坐,昨日通宵畅谈,你不困啊?我命都差点去掉了半条。” 韩琦讪讪一笑:“不得其解,怎敢入眠。” 说着他便来到桌前,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我有几个词,始终不达其意,还望宋大人能赐教。” “哪个?” “请说。” “先是垄断,国家独营难道不是垄断?为何国家可行但私人却不可行?” “啊,这个。”宋北云坐直了身子:“我们说通俗一些,就用米面粮油来说。” 韩琦快速的拿起笔和一瓶墨水,宋北云看到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支钢笔:“昨日我就想送你了,但发现没带在身上。” 这钢笔是工坊当年试制钢笔时的验证品,因为缺少橡胶,所以里头的墨水管是用极珍贵的岭南虫胶所制,至今存世的钢笔也就只有六支,宋北云手中的便是其中一支,晏殊那有一支、已故的赵相有一支、丁相有一支,长安、金陵、铜陵三处科学院的院长各一支,剩下就连宋辽两国皇帝都没有。 “这……这太珍贵了。” “嗨,这能算什么珍贵呢。”宋北云笑着说道:“韩大人值得。” 等韩琦学会钢笔的使用方法之后,他试着写了几个字,觉得顺滑无比,比自己那蘸水笔不知道好用了多少,不过他也是知道这东西的珍贵,所以写字的时候甚至都不敢使劲儿,比对他婆娘还要温柔。 “米面粮油掌控于国家之手,在他人看来也如同是垄断一般,但其实不然,其中差别就在于是否可控。” “可控?” “是啊,可控。就如盐铁要被掌握在国家之手一般,关乎国计民生之物,若是落在了私人的手中,会出现怎样的情况,你可知道?” “价格飞涨,名不聊生。” “不是哦。”宋北云哈哈一笑:“飞涨也不至于,甚至开始时还会猛降,直到一家独大者把其他竞争者击败后,价格才会开始涨。而且也不会飞涨,会将将好卡在那一条让人难受但却也不是不能活下去的线上。五十文一斤新粮,你觉得贵,那这边有二十文一斤的陈粮,你还能与隔壁陈二凑一块买,买十斤送一斤,贵是贵了一点,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遇到灾荒年可就不同了,前些年宋辽突遭旱灾,你可还记得家乡粮价?” “涨了有两成吧。” “那两成是运费。”宋北云笑道:“相比较而言米价相对便宜,两成无关痛痒。但若非是掌控于国家之手,价钱可能还是次要的,哪怕是垄断者也不会涨到天上去,但关键是你能不能买的到。” “嗯?何解?” “即便是垄断者也不会胡来,但下头的人会胡来,因为上层垄断者要的只是钱,会出现不同区域的竞价购粮,你西北荒芜之地跟杭州苏州竞价,你还买的到粮吗?村里的首富和百姓竞价,百姓还买的到粮吗?一层层的盘剥下来,粮食到不了下头,这就已经不是价格的问题了而是更深层次的极端功利社会问题了,社会开始会自主的淘汰掉所有它认为没有生存价值的人。但你作为治国者,我问你,那些老弱病残,他该不该能不能活在世上,他有没有这个权力?” “那自然是有,人之本应为善,善者应宽厚,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精明干练之人该活、老弱病残者也当活,道家曰万物刍狗,佛陀曰众生平等。” “那就是了,那垄断会逐渐把社会带入到极端功利的方向去,他们会淘汰掉末尾的人,因为那些人没有价值和意义。”宋北云轻轻敲打着桌子道:“我们既要避免吃大锅饭混日子,也要避免这样残忍的社会淘汰制。治国者当以建设均富天下为己任而不是只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若是只以价值衡量一个人的意义,那天下近八成的人是要被筛选出去的,这不合理也不合适。” “也便是说,一国而治,更多需要考虑的便是怎样让所有人都活下去活更好?” “对。至于你肯定要问,如果商人垄断,杀了不就行了么?” 韩琦讪笑,他的确是想问。 而宋北云沉吟片刻:“若我是商人,你给钱足够,我能将砍我头的刀卖给你。杀人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要做的就是时刻警惕时刻拿捏,一个健全的国家不能没有任何行业,治大国如烹小鲜,简单粗暴的去处置不光会浪费了一锅好食材,还可能中毒。” “那该如何呢?” “划出一道红线,红线之内严防死守,红线之外让他们去狗咬狗。”宋北云给的答案很明确了:“你眼瞧着那只狗要赢了,就给他一棍子。这杀狗的刀不好找,棍子还找不着么?” 韩琦眼睛灼灼发亮:“我明白了!” 之后,他把自己想要问的几个问题都问了一番,宋北云也很爽快的给出了答案,感觉他就是在传道受业解惑,没有带上任何一丁点私心,可以说是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这番谈话不光涉及到了商人,还有国家、皇权、民族等等非常敏感的问题,宋北云却一丁点都没有避讳,甚至公开的就说了,如今一个国家两个朝廷就是扭曲的就是不正常的,未来迟早有一日中国会是完整的中国,没有谁灭掉谁,有的只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斗争之后建设起来的崭新国家,汉人是国家的一部分、契丹人是国家的一部分、女真人也是甚至草原人、吐蕃人都是。 这是历代帝王都心心念念的宏图伟业,但宋北云的想法却要细致许多,韩琦在得知他的想法之后,虽然还不太明白,却大受震撼。 而此后在准备祭典的这段日子里,韩琦隔三差五就要夹着个本子往宋北云屋里钻。 直到有一天佛宝奴将他喊到了面前:“你是不是通宋了?你离宋北云远一点!他会蛊惑人心的,你离开他远一点啊!” “陛下,臣不认为宋大人是蛊惑人心,当下的确要以经济发展为前提,以物质文明进步为依托。要坚定不移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扭住发展经济建设不动摇,不断夯实社会物质基础之后逐渐建设起具有大中华文明特点的全新社会框架,完善……” “停!你不许再去找宋北云了!” ---------- 大家中秋节快乐! 846、九年8月9日 晴 今日,宋辽金三国终于是交接完毕了,最终暂时还是保持现有的模式,虽然佛宝奴非常想要这已经被改名为会宁的金上京,但却根本无法拿出中原三地的代价去交换。 这里虽然的确可以跟辽国的龙兴之地连成一片,但实际意义远不如中原三路的价值大,没有了会宁也就是心里难过,没有了中原,辽国得回白头山里去抓野鸡。 但她其实心中也明白,这种事除非宋国是个软柿子,否则绝对不会答应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搁置争议,由宋国掌管会宁府。 不过几个港口倒是全部归属辽国管辖,这些地方也是宋北云眼红的地界,可是如果为了这几个还没成形的港口而放弃哈尔滨和整个北极圈,宋北云认为这件事得不偿失。 毕竟现在可还没有什么苏俄帝国,再往北除了一些土著人可都是广袤的西伯利亚无人区,未来那里必然要成为远东资源中心,为以后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因为辽国之前的腐败问题,宋北云没有启用任何一个金国原有的官员,而是直接从金陵和长安两地划拨出了大量的基层官员,而一些相对重要的岗位则是进行了分流制来应对当地的一系列政务问题。 当然也有一些岗位是会从当地进行选拔的,比如治安岗位,很多基层的维持人员相对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负责人进行了一番大换血并设置了警备衙门负责会宁府的治安问题。 这日,朱爷一如既往的在城中酒楼里与朋友消遣,突然就听见楼下一阵嘈杂之声,他上前看了一眼,发现竟是曾经的衙门差头儿正带着人往上走。 朱爷连忙笑着迎了上去,一副东道主的模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赶紧上去坐坐。” 那差头铁青着脸跟着朱爷上了楼,往酒席间这么一坐将佩刀往桌上这么一拍,冷脸却不做声。 “刘爸爸,这是什么个意思啊?您怎么这副脸色呢?” “你问我?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你不知道?”那差头冷冷说道:“上头让我来知会你一声,三日之内到警备衙门去投案,过期不候。” 这朱爷脚下一软,差点没栽倒在地上,诧异之余,他赶紧起身追问道:“刘爸爸,这是玩的哪出啊?” “我他娘的哪知道,如今这已经不是大金的天下了,是大宋的天下。大宋想要办你,难不成还得给你打个招呼不成?” 朱爷差点给他给跪下,这些日子他从来都是小心谨慎别说没像往常那样去祸害人,就连门都不怎么出,最常干的事就是在酒楼里醉生梦死,没有干一丁点违规的事情。 “事情我知会你了,明日你要是不去,可就别怪老哥哥对不住了。” 差头说完提起刀便走了下去,只留下他朱爷坐在那仔细回忆这些日子究竟干了些什么。 回想起来,似乎除了小半个月前跟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发生了次口角,可怎么看那个娘们唧唧的家伙都不像是个什么厉害的官。 除了那次之外也便是再没有出过什么岔子,这时候旁边的人上来劝慰的话他也听不进去了,反正就只能坐在那里不断回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而与此同时,外头正有一队宋兵正在集结,他们此行将要去周遭的山中剿匪,因为金国的投降,有一部分遗老遗少和不愿意交出兵权的将军直接便落草为寇去了,为了地区的安定,这段时间城防士兵的主要任务就是剿匪。 这帮士兵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人,看着挺普通但每隔一阵子就会带回来一众俘虏外加一大堆收缴的武器。 而他们不管是从效率也好还是从作战方式也好,大部分都是敌人闻所未闻的。 “用北海军来剿匪,你可是太奢侈了。” “这不是以前的北海军。”宋北云将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这是北海集团军。” 赵性愣了一下:“什么意思?朕怎么不太明白呢?” “北海军不是正儿八经的作战部队是军官部队,它的主要任务是向全国各个军队中输送指挥人才,现在北海新军已经更名为长安军事学院,但是北海军的番号还是保留的,这是新的北海军,又叫北海集团军,整个北方的作战任务都会放在他们身上。以区别东、南两部的军区划分。北海军不再是你认为的北海军了。” 赵性眉头一扬:“要组建南海军了?” “差不多了。”宋北云起身:“案子已经呈去金陵了,那边也给了批复,番号很快就下来了。” “朕居然都不知道。” 宋北云懒得骂他了,但他老是往枪口上撞,不过好在这句话说完之后,赵性也知道自己似乎又在找骂,连忙咳嗽了两声作为掩饰。 别看这北海军是新组建的,但人可不是新人,这里可都是精锐战士,一部分是抽调长安的防卫部队一部分是抽调东海军、一部分是抽调金陵城的内卫部队,算是三方精锐的汇合,这帮人要么是从草原战场上轮换下来的,要么是打过两金战争的、要么是参与过大大小小卫戍战的,都是上过战场的精锐,到这个破烂地方收拾一群土匪,对他们来说就只能是叫磨合期。 看着每日一队队的士兵出城,晚上一队队的士兵入城,周围几百里范围内很快就别说土匪了,恐怕连耗子都得被抓干净,之前还说多少个俘虏积攒多少军功,到后头估计要多少只耗子尾巴才能换军功了。 不够这些事都是一些支线剧情,倒不是那么重要,最重要的反倒是过几天即将到来的开夏祭。 这不是两国皇帝第一次共同举行祭典,但却是两国皇帝第一次举办共同的祭典。 这一次的象征意义是史无前例的,所以这次开夏祭的规格非常高,高到不能出现任何意外,就连赵性都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好好的管住自己的嘴,绝对不能让人看到一个瘸子皇帝。 至于佛宝奴那边,她这些日子也比较忙,见宋北云的次数也少了许多,倒是韩琦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来过了,不过这种事任其自然吧,毕竟宋北云的理念那用颠覆两个字来形容都是客气的,关键稍微根深蒂固一点的那都算是叫一个挖坟掘墓了,韩琦没办法接受也实属人之常情,并无责怪他的意思。 “关于城区规划这方面。”宋北云展开金京的地图,摸着下巴说道:“我打算在北城区打造一个大学城以吸纳整个北方的学子,就参照金陵学院的规模来建设。而毗邻大学城的位置就是这边的工厂区,将工业和商业隔离开,让这个大学城主要服务的对象是工业区,以此来提高整个北方的竞争力。” “这有什么好竞争的。” 宋北云抬起眼皮看了赵性一眼,笑着说道:“如今宋辽两国人口加在一起已经有一万万四千多万了,加上没有被统计到的和一些偏远地段以及周围的移民,在十年内人口就可能要翻一番,之后每三十年就会翻一番,只要保证和平和粮食,一百年内人口突破十万万,怕不怕?” 赵性沉默了许久:“朕恐怕看不到了。” “看不到也不妨碍你去做好准备,以后所有的计划都得按照百年来做单位,最少也得是五十年。你看不到终究有人能看到,每一代都要在大框架的基础上来进行修正,大宋是没有参考之物的,必须得一点点的摸索出来,所以现在所有的规划都是在为了未来。” 赵性轻轻点头。 宋北云看了他一眼:“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古往今来会有那么多励精图治的人累到英年早逝了,真的太累了。” “累了?”赵性笑着问道:“那就歇啊。”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话就说出来了,也不过过脑子想想。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我可是公认的懒人。”宋北云轻轻摇头道:“人生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走上一条未曾预料的道路。” 而就在他们聊天时,外头有人进来通报。 “宋大人,外头有人前来寻你。” “谁?” “一个俏丽女子,她不肯说,就说让你出去见她就知道了。” 赵性面色古怪的看着宋北云:“你是不是又在外头欠风流债了?” “胡说八道。”宋北云把地图递给赵性:“就算真有什么风流债,又有几个人敢找到我脸上来?” 不过宋北云还真猜不到到底是哪个俏丽女子来找他,在他印象里敢找他不报名号的女人可真的没几个。 他走出门,刚一出大门就见到一身穿红衣的女子坐在狮子门口的铜狮子上,她手中抱着一柄剑,靠在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模样悠哉。 “师兄!” “我就猜到是你了。” 无忧从石狮子上跳了下来:“嘿嘿,有没有想师妹啊。” “你咋还没嫁人?” “我不跟你玩了。”无忧顿时变了脸,气呼呼的说道:“天地那么大,我才不要嫁人呢,又没几个我看得上的男人。” “行了行了,你怎么就跑到我这来了?” “我啊,这次可不是乱跑。”无忧指着不远处的马车:“这次我可是带人来的。” “谁啊?你新认识的漂亮小姑娘?” “想什么呢。” 正说话间,马车的帘子缓缓掀开,里头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来,宋北云愣了半天,然后眨巴了几下眼睛,霎时间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你居然还活着。” 这是宋北云能蹦出来的第一句话,但脑袋上很快就吃了个脑瓜崩。 “时隔十二年,你走时候都老成那样了,现在居然还活着。”宋北云指着老头:“我是万万没想到啊。” “少废话。”老头子背着手往屋里走。 宋北云也不敢说什么,紧随其后也背着手往里走,走过侍卫时还骂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啊?” 而那些侍卫被骂了却也不害怕,反倒是在他走了之后高兴的交头接耳起来,毕竟谁见过宋北云如此怂的模样,那可是个在皇帝面前都敢破口大骂的人,如今整得像个儿子。 走进内屋,老头坐在了主位上,无忧站在他身边,宋北云站在堂前左顾右盼:“不用下跪吧,咱们没有这个规矩对吧?” “怎么?是看着老头子还活着你很失望?” “话么,倒也不是这么说。”宋北云掰着手指算了起来:“你走的时候,我十六岁。现在我都二十八了,你居然又出现了,一下子情绪上有点缓不过来。” 话是这么说,但宋北云内心还是很激动的,因为这人不是别人,那可是授业恩师,自己能在这个时代如鱼得水其实八成都是拜他所赐。而且两人从以前开始就没少一起干坏事,不管是偷尸体解剖也好,还是模拟国家交替也罢,反正都是杀头的事。 现在想来,真的是有几分怀念。 而且当年他留书出走时,已经老得像一块破抹布了,宋北云一度大不敬的以为他就会像那种家里养了很多年的老猫一样,在临死前要想尽办法走出家门。 可谁曾想……这老头十二年后又回来了,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仍是像那块破抹布,但一点要死的意思都没有。 “谁啊?” 赵性这时从外头探过头来打量了里头一圈,看了看座位上的老头子又看了看宋北云。 “这是?” “我师父……” 赵性竖起一根手哦哦哦哦了半天却只蹦出了一句:“没事了,朕去玩了。” “啊你……” 见到赵性如此不仗义,他却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咳嗽一声后问道:“老头子,吃了没有?” “油焖大虾、炖肘子、麻花鸭、闷臭肉,再加一壶酒。” 老头子根本不跟宋北云客气,张嘴就是一通点菜,宋北云转身出去吩咐一声厨房,然后再次进来时,却看到无忧已经退下了,只剩下老头子坐在那个地方。 “这次我来。” “等等。”宋北云打断他的话:“老规矩,让我猜猜先。” 847、九年8月9日 晴 “你怕是老的走不动了,现在回来让我伺候吧?好说好说,这都是小事,我这就给你安排。” 宋北云虽然是个很怂很小心的人,但他的底层人格其实是很有侵略性的,上来就已经不是猜测了而是直接给人家开始安排了。 但老头子可不是那些随处可见的糟老头,他坐在那半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的扶手,等到宋北云说完之后才睁开眼:“继续猜。” “不是啊?”宋北云背着手在堂前踱步:“那就是你有一大笔财产要给我,什么龙王宝库之类的,里头有什么飞剑啊法宝啊,金蛟剪啊、山河社稷图啊、轩辕夏禹剑啊、藕断步云履之类的。开启全民修炼大时代。” 老头子的脸皱成了一团老菊花,表情古怪的看着宋北云,扬起手就把茶杯盖扔了过去。 “不对就不对,你发什么脾气。”宋北云叉着腰躲过了茶杯盖:“那你直说嘛,又不说又要让人猜,故弄玄虚的。” 老头子抿着嘴沉默许久,然后抬起手指着宋北云:“老子当年就该把你放在野地里让豺狼给吃咯。” 等他气顺了后才再次开口说道:“这次来,是打算让你接管长生门的。” 宋北云快速的眨巴着眼睛:“凭啥?” “凭啥?”老头子倒吸一口凉气:“这么些年,你都没有打探过一下自己的门派是个什么门派吗?你居然问凭啥?” “不是,道理我知道是那么个道理,可是我凭啥就接管啊。” 老头子再次陷入了沉默,场面上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最后仍然是老头子打破了沉默,他双手缓缓平放在扶手上,轻声说道:“长生门自创立以来便以匡扶众生为己任,任时光如梭但仍初心不改,无论是苏秦、张仪、孙膑、庞涓、商鞅还是李斯、毛遂、徐福、甘茂、乐毅、范雎,皆有此使命。但纵使贯穿千年多年,但鲜有人真正成就伟业。” “你的意思就是成了?”宋北云缓缓坐在了椅子上:“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接管长生门要干什么?” “那便要与尘世间的喜怒哀乐所隔离,再不能有爱恨情仇。此后的日子,你需专心致志传道授业,将本门发扬光大。” “做梦!”宋北云啐了一口:“我才二十八,你就让我退休?事情我还没干完,还差一大截。” “你!”老头子眼睛一瞪:“这等好事你居然拒绝?你可知多少人为了这个位置而苦苦等了一辈子,即便是老夫也只是个代掌门。” “那你就把自己转正得了,我没兴趣。”宋北云手一挥:“什么隔绝喜怒哀乐,永别爱恨情仇,这玩意本身就反人类。我没兴趣,你说什么都没兴趣。” 老头子轻笑一声:“若是这些的代价是长生不老呢?” “免……”宋北云一愣:“你啥意思?” “我门中前辈,徐福。曾为始皇帝寻那长生不老药但却一去不返。” “不是去东瀛了么,现在的日本国。”宋北云指着东方:“他们还封了徐福叫神武天皇啊。” 老头子摇头道:“他将人留在那里,但他却回来了,将长生不老之药分成了三份,其中两份不知所踪。但尚且有一份留存世间。” “别闹了。”宋北云不屑的一笑:“世上哪来的什么长生不老,这玩意不都是蒙历代皇帝的骗术么,除非你把这玩意的配方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批量弄一批出来。还长生不老……你是要笑死人呢,我好歹也是开宗立派的人,而且开的还是科学一门,你不要逗我笑。”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若是你答应,我便将这最后一份长生不老药传与你,若是你不同意,我便带着这世上最后的宝贝入土去,我死后你再无后悔之机会。” “不同意。”宋北云果断而爽快的一挥手:“绝对不同意,我不吃这一套。我既年轻也没有那长生不老的心气,你要么就给别人要么就带走,我没兴趣。” “你当真?” 老头子的声音都气得有些发抖:“你可知这里头有多大的机缘!” “我已经是夺天造化了,不需要再往上累什么,鲁班秘术也知十全九美,天底下哪来的十全十美。”宋北云嘴巴极厉害,一句都不肯松:“说了不要就是不要,既不要你那掌门之位也不要你那长生不老。真的有,我就让给你吃好了,到时候你好好活着替我看看这大好河山。” “你……你这小王八羔子!” “说话就说话,你骂什么人啊。” “老子不光骂人,我还打人!!!” 老头子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鞭子追着宋北云就打,宋北云年轻力壮怎么会让他给打到,但却也不敢跑太快,这老头都老成这样了,万一摔了,可能当场暴毙了。 虽然宋北云根本不信有什么长生不老这种吹牛逼的东西,但他可不希望十二年后的再相逢却是一场诀别。 他们在院子中追打一阵,老头子到底是老了,他的身子骨已经明显不如从前,体力耗尽后坐在台阶上气喘吁吁。 “我说,年纪大了脾气就温和一点啊,怎么气性还这么大。” 宋北云站在一坛小花丛后头叉着腰抹着汗:“大夏天的,你也不怕中个暑。” “你这王八羔子,气死老子了。”老头子指着宋北云骂道:“你是真不知道好歹啊!” “不是,老头子……你听我说啊,先不说这个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长生不老药,就算有……这一千多年了也过期了。”宋北云还在那喋喋不休的说道:“我的医术都是你教的,你难道不知道生物的衰老不可逆转吗?凭什么就能长生不老啊,你可能的确有那么个东西,但我觉得吧……” “你觉得什么?说!” “我觉得那就是师门前辈给你们画的饼,这是种愚忠啊。我不相信这么多年这么多代掌门之中没有一个两个忍不住的去把那玩意吃了。之所以它到现在还在,无非就是又出来一份新的,里头装的是什么都行,反正下个人吃了觉得自己上当受骗,要么信仰崩塌自动失格、要么莞尔一笑感叹自身,但不管怎么样总会有个人去补上一份,师父……你清醒一点吧,人不可能长生不老的。” 老头子沉默了许久,抬起头看着宋北云:“那你敢不敢去试试?” “不去。”宋北云摇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玩意它是什么毒素,吃死了咋整。你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对吧。” 老头子见宋北云立场极端坚定,便也是没什么话再好说了,但既然他是宋狗的师父,自然也不是什么轻易能放弃的人。 因为长生门掌门的挑选标准实在是太严格了,严格到许多年都很难诞生一个有资格的人,大部分人都只是一个代掌门,那么多历史上留下名头的人其实都只是在完成师门的历练罢了,可历练到最后都成了万古留名之士了,却仍是没几个够资格的。 如今宋北云够格了,他的理念和功绩,勉勉强强够上及格线了,长生门迎来了自从初代鬼谷子之后又一个能称为鬼谷之人。 但偏偏这个小王八羔子不识好歹……死活不肯同意。 老头子自然也是知道宋北云性格的人,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走极端的人,他要么什么都不选,但只要选了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莫要说跟他讲道理了,就算老头子自杀死在他面前,他不当这个掌门他还是不会当这个掌门,所以现在老头子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所剩不多的时间来跟这小王八羔子磨。 传承啊!这是师门的传承!小王八羔子现在理解不了,但以后等他到了满头白发的时候他才会知道传承的重要,如果真正有一个能够传承衣钵的人存在,那其实自己的生死根本已经不重要了。 至于长生不老药,老头子难道还不知道那就像是宋北云说的那样,就是前人忽悠后辈的东西么?龟虽寿,但仍有年。天地之间哪里有亘古不变的东西呢,即便是山川河流在经年累月后,山川会崩塌、河流会改道。 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尚不能永恒,人凭什么去提一个长生不老。 不过想想也释然,若是一个长生不老就能把小王八羔子给忽悠到,他也就配不上掌门之位了。 “小王八羔子!” “在呢在呢。”宋北云靠在远处手上掰了一朵花在那拆着玩:“哎哟,我现在位极人臣,你就不要再这么叫了,我要面子的。” “扶老子起来。”老头子朝他伸出手:“我起不来了。” “你不许打人啊。” 宋北云小心翼翼的靠近,见到老头子没有打人的意思便是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 而在拉住老头子的手时,宋北云感觉他是真的老了,当年他也老,但那时他的手不抖,浑身上下都是劲,而现在他的手却如同枯树的枝桠一般,只剩下枯萎的苍老。 “老头子,你真的是老了。”宋北云不无感慨的说道:“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848、九年8月10日 晴 喊出无忧一起吃了饭,老头子就过去休息了,临走之前倒是没有再跟宋北云说长生不老的事,倒是让他带着师妹到处玩玩看看。 倒是无忧还是小孩子性子,因为年纪小加上也没怎么见过大世面,所以仍是那一副一惊一乍的模样。 不过无忧现在更漂亮了,从那个带着点婴儿肥的小姑娘没两年就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身高也往上拔了一大截,原来要比宋北云矮一个头还多一点,但现在已经长到宋北云眉毛的地方了,这怎么都得有个一米七往上走了。 “师兄师兄,快夸我,是我把师伯送过来的,三千里地呢,他年纪又大,可辛苦死我了。” “好好好,无忧最厉害了。”宋北云夸奖道:“下午没事情干,打算去哪里玩?” “我来时候看到街上好多彩灯哦,这是要干什么呀?” 宋北云哦了一声,给他细致的讲了讲关于马上要举办的开夏祭的事,而在开夏祭之前的一周内,丰收集都是持续举办的,因为加入了许多汉族的元素,所以开夏祭里头各种各样的活动都有,晚上还有为了开夏祭当天准备的烟花大会的预演。 “那我可算来着了,走!我们去玩。” 无忧挽着宋北云的胳膊就往外走,宋北云倒是敲了她的头一下:“小小年纪也不知道避嫌,挽着男人胳膊成何体统,你让人看见了,你还出嫁不出嫁了?” “嗨,江湖儿女哪在乎这些。再说了,无忧是嫁不出去的。” 宋北云眉头一挑:“这是怎么个说法?” 无忧笑嘻嘻的说道:“公孙大娘只能有两个法子出嫁,一个呢,是退出门派。再有一个便是有人能在比武中赢了公孙大娘。你说,当世之间,又有几人能赢我呢?” “谁知道呢,你年纪还这么小。再说了,到时候你放点水就行了呀。” 无忧连连摆手:“你说的轻巧呢,放水也得是两人势均力敌,现在我啊就连势均力敌之人都找不到咯。” 这倒是真的难办了,不过无忧现在也不过十来岁,还有漫长的人生呢,总不至于一辈子嫁不出去的,实在不行到时候宋北云亲自下场给她挑一个顶级水准的男孩子就好了,天下优秀的人还是很多的。 “师兄啊。” “嗯?” “你就听了师伯的话当掌门呗,有什么不成的嘛,你为什么要那么倔。” 宋北云听完嗤笑一声:“这天下啊,不管是什么天下名流也好、门派也罢,他们根本不可能明白你师兄我的愿景,所以师兄身上的担子还是很重的,我可以大言不惭的说一句,我身上背着的是一个民族未来最少五百年的兴衰起落,我不可能现在就放下的。当这个掌门,说白了未来就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门派上,换而言之呢……”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慢慢的对无忧说道:“就是还是摆脱不了那个所谓的小集团利益束缚,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既然选择走上了这条路,那就只有一条天下为公的道路可走了,其他的事情都只能抛诸于脑后,我之前就与辽国皇帝说过了,在民族大义面前,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个人的安危、小集团的兴衰,在茫茫天下万民的面前都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如果真的那么计较,那与史书之中常来常往之窃国者便没有了区分。” 无忧眼睛闪着星星,侧过头看着宋北云:“师兄真厉害。” “哈哈,你现在知道厉害了?”宋北云弹了她脑袋一下:“当年可是有人要清理门户的。” “那时候我年纪小嘛,听风就是雨的,你居然还记得……真是小心眼。” “那我心眼可太小了。”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我可得记一辈子。” “师兄,刚才你是不是提到了辽皇?” “对啊,怎么了?” 无忧伸手小心的指了指前方:“那个人好像辽皇啊……” 宋北云抬眼看过去,正发现集市的入口处正站着一个人,这人一身文士打扮,一袭白锦缎长袍,腰间佩剑手中持扇,正怒目而视向自己,可不就是辽皇么。 “哎哟。”宋北云一拍脑门:“完了,她肯定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啊?” “误会我在外头勾搭不三不四的女人了。”宋北云叹气道:“这个辽皇,气性大、爱吃醋还小心眼。” 无忧捂着嘴痴笑起来,但手上却故意把宋北云的胳膊搂的更紧了。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坏?”宋北云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你就是故意的对吧。” “我要看看辽皇气性究竟有多大!” 果然啊,果然这长生门里无好人,就连无忧这样的小姑娘都学会了这种操作。 果不其然,料皇陛下脚下一转风风火火的就朝宋北云过来了。 “松开松开,要砍人了!” “哈哈哈哈……”无忧低着头但笑出了声。 而说话间,佛宝奴却已经是杀到了面前,手已经放在了宝剑之上,看那架势是打算真砍了。 不过等她看清楚之后,才皱着眉问道:“无忧?” “嫂子……”无忧甜甜的叫着嫂子然后蹦到了佛宝奴身边抱住了她的胳膊。 佛宝奴扬起脚就踢了宋北云一下:“你混账!” 宋北云:“???” “好久没见,长这么高了。”佛宝奴拍了拍无忧的头笑道:“怎么有空来这里玩啊?” “我这次是带师伯来找师兄的,顺便来玩玩。”无忧指着前面:“嫂子,我要去吃好吃的。” “好好好,我带你去。” 佛宝奴说完,回头瞪了宋北云一眼:“回头收拾你。” 看着她们两人走入集市,宋北云赶紧抬脚跟在了后头,然后好奇的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长安时就认识了。”无忧笑道:“你又不在,我还跟嫂子一起偷偷带着孩子跑出去玩呢。” 佛宝奴连忙掐了一下无忧的腰肉,无忧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吐了吐舌头便不再说话了。 “你又干这种事!” “哎呀,好了好了,整天啰啰嗦嗦的,烦不烦。”佛宝奴不耐烦的说:“好不容易出来逛逛,别扫我性子。” 无忧其实要比佛宝奴高的,而佛宝奴又是男装打扮,两人挽着手的模样实在是不协调,只是宋北云现在可怜的成了个提包的人。 女人嘛,上了集市即便是不需要也是得买东西的,哪怕是皇帝都不例外,那种发自内心的欲望是不会被职业给限定的。 这就苦了宋北云,他堂堂一个护法大臣、影子皇帝、帝国改革者、世家湮灭者、乡绅屠戮者、邪教消除者、兵变镇压者,现在却两只手拎满了包跟着两个女人身后腰膝酸软。 “嫂子嫂子,这个好不好看?”无忧拎着一件红色绸缎的衣裳在身上比划着:“这身我好喜欢。” “买。” 佛宝奴一个眼神,宋北云立刻上前付账,然后他的手中就多出一个包来。 好不容易无忧因为要去方便一下,这终于给了宋北云休息的机会,他坐在路边的台阶上锤着腿对站在旁边的佛宝奴说道:“我一定要给全国各地的商业街都加一个相公存放区,女人逛街男人就在里头下棋喝酒赏花观月。” “要不要再请些歌舞伎在里头跳一段风花雪月啊?” “好好好!”宋北云忙不迭点头:“那是最好了。” “哼,你想的美!”佛宝奴冷哼一声:“命不要了!” 宋北云看了看四周,发现无人注意这里,凑过去就在佛宝奴屁股上咬了一下。 “你疯了~!”佛宝奴跳着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要死了你!” 宋北云哈哈笑着,站起身冲佛宝奴撅起屁股:“来,让你也咬一口。” “给爷死!”佛宝奴一个剑鞘就抽了过去。 宋北云抄起无忧放在他这的软剑就给挡了下来,而这时旁边有人走过,两人立刻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你真的好欠啊。”佛宝奴嘀咕道:“对了,等晚上来给我把把脉,我这几日有些不舒服,可能是累着了。” “好说。” “无忧的师伯,是不是就是你师父啊?你师父来这里了?” “嗯,上午刚到。”宋北云点头道:“怎么了?” “那明日我得去见见的。”佛宝奴认真的说道,然后踢了宋北云一下:“快想想我提点什么东西过去好。” “提啥啊,我能缺什么啊。” “你这人……”佛宝奴皱着眉头:“你的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是吧?登门拜访长辈能空手的?” “我想想啊……老头爱吃鸡,你整点山鸡飞龙啥的就行了。”宋北云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无感慨的说道:“老头老了,别的恐怕也吃不下什么了。” “酒呢?我再带几瓶辽国的好酒?” “那都随你。”宋北云突然仰起头问道:“你信不信长生不老?” “你不是说过么,信长生不老的脑子都有点毛病。”佛宝奴叹气道:“不过等孩子大了,我也不想干了,长生不老什么的,也没什么意思,若真的有还是留给孩子吧。” “你还真的是什么都记挂着你儿子呐。” “怎么?吃儿子醋了?” “多少有点。” 佛宝奴揉着他的毛寸短发,笑盈盈的说道:“那倒是不如再生个女儿让我也吃吃醋啊。” 849、九年8月13日 晴 “完了。” 宋北云坐在家中,长叹一声,旁边正在摆弄他望远镜的无忧侧过头问道:“师兄怎么了?” 正在写东西的宋北云放下笔,长叹一声道:“今日是巧云的预产期。” 他说完兀自来到窗前,双手扶着窗棂看向远方:“我对家里真的亏欠太多了,除了金铃儿怀孕的时候我在身边,其他几个孩子出生前我基本都不在身边。” “他们不会怪你啦,男子当以家国为重,我师父都说了,天下间顶天立地者不少,但为国为民者却少之又少。七尺之躯,既已许国又哪得分身呢。” 无忧的话是典型的鹦鹉学舌,她大概还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但听到这些话的宋北云却是无故叹息了起来。 因为如果不是赵性,他也不至于风风火火的赶来这千里之外的哈尔滨,按照时间计算他现在应该会安安稳稳的戳在海州港守在巧云和碧螺身边,等着两个孩子的到来。 但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赵性倒是干出了名垂青史的丰功伟业,但他宋北云却落得个不能与家人团聚也不能见到自己孩子第一面的结果。 但他不来行么?显然是不行的,接管一个地方即便是最和平的接管都注定有一大堆屁事要去处置,赵性能不能处置?理论上可以,但他一定是会被人坑的,因为他外交经验是真的少,而辽皇可不会给他半点面子。 用强的行不行,当然行,但那样会严重破坏现在宋辽两国的信任基础,而这件事如果换成宋北云反倒却是顺理成章,没有人会感觉这是个意外。 为了能够减少未来可能发生的冲突,为了将来的统一基业,宋北云也必须来走这一趟。 就像无忧说的那样,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家人。 “只希望一切都好吧。”宋北云的手指轻敲窗棂,思绪已渐远。 回望过去,差不多十年前吧,他十八九岁那年,还是那个每隔三五天就跟悄悄一起去城里卖卖药材逗逗左柔的乡下小伙子。 不关心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也不关注边境上的尔虞我诈,那会儿的日子现在看来却是宛如神仙。 要说现在么,好其实也挺好的,但说实话这不是他所喜欢的人生,但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人间事便是如此吧。 转过头发现三十岁便就在眼前了,昨日种种仿佛就在昨天一般,两世为人加起来也过了一个甲子了,但记忆却无端的重合在了一起。 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家,但却分辨不清究竟是想哪边的家了,也许因为都是家的缘故吧。 从与时代格格不入到慢慢与这个时代合二为一,甚至以一己之力将时代的进程往前推送了一大步,最原本的动力或者并非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宏伟目标吧,大概……大概也就是因为自己在想家,想念那个车水马龙、昼夜轰鸣的家。 后来自己在这里有了家,有了子嗣也有了根,那个家便成了梦里的一段回旋,虽绝口不提但却不曾忘记。 凭栏远眺,那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孤独感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憧憬感。 他很想看到将来的模样,想看到更科学的社会体系和工业体系的种子落在这一片本应该七零八落的世界上会开出怎样的花来。 就像是玩一款放置类的卡牌游戏,总能预感自己接下来能抽出一张梦寐以求的金色传说。 外头还有未知的地方,内部仍有蛰伏的毒虫,但一切都不能阻挡已经被更改了轨迹的车轮在喷涌向前。 只是如今站在了半山腰,往上看往下看都有些吃力了。 “师兄,若是放心不下,索性就回去一趟嘛。” “不了。”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无忧:“现在祭典将至,分身乏术。你不能指望赵性一个人去面对辽国的,他应付不来。” 而正在屋子角落练字的赵性此刻抬起头来看了宋北云一眼:“我说,朕还在这里呢,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好歹照顾朕的情绪一点。” “那行啊,我明日一早就回海州,剩下的你去跟辽国周旋吧。” 赵性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那可不成,耶律大兄实在太凶,没有你朕应付不来,前几次交锋朕差点都招架不住,每次快不行的时候,就会跟他们说这事朕已交于宋北云。你要是一走,辽国还不踩在朕头上拉屎啊?” 宋北云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而赵性倒是放下了笔笑道:“哎呀,等这事完了,朕给你放个大假!” “你说的。”宋北云指着赵性道:“你要是在我放假的时候去骚扰我,我马上找地方躲起来。”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赵性挥着手:“一年!朕给你放一年的假,怎么样?两次大朝会之间你都是自由身了。” “两年。” “一年半,不能再少了。” “两年半。” “你这人!”赵性拍着桌子:“如今之局势虽是稳定了,但你这样一走两年多,那底下的人还不反了天?” “三年!” “两年!不能再少了。” “成交。”宋北云点了点头:“说好两年的啊。” 赵性无奈的叹气,而无忧听他们说话觉得无聊,便打了声招呼就带着望远镜出去看风景去了。 无忧这一走,赵性就鬼鬼祟祟的凑到了宋北云身边:“那个……朕跟你商量个事,怎么样?” “獐头鼠目,一看就是惦记什么东西。” “长生不老药……”赵性紧张的搓着手:“给我。” 宋北云侧着头看向赵性:“你怎么知道的?” “我那日套无忧的话给套出来的。”赵性厚着脸皮笑道:“用皇位跟你换。” “我不要你的皇位。”宋北云摇头:“也没要长生不老药。” 一听这话,赵性当场就跳了脚:“宋北云,你他娘的是疯了!那可是长生不老药啊!” 宋北云啐了一口:“你信那个东西?” “信啊,宫廷秘闻之中,的确是有记载的,说是服下之后,便能长生不老。” “胡说八道。”宋北云朝他招了招手:“来来来,我给你讲讲生物的衰老原理。” 虽然最后宋北云说了很多,但赵性非但听不进去,反倒愈发的跃跃欲试。 最后把宋北云整烦了,他手一挥甩开了赵性:“我告诉你,姓赵的。这东西无论如何我绝对不可能给你,我不会吃你也不可能吃。” “为什么?”赵性一脸诧异又一脸委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会凶我的好吧。” “少给我学佛宝奴!恶心。”宋北云拂袖站到了门口:“这件事其实就是对赌,知道么?既然是赌,就有风险。而且这场豪赌输的概率特别大,大到根本就没有赢的概率,如果一旦输了,你就死了。” “不至于吧……” “对赌嘛,既然是长生不老那对立的是不是暴毙?既然你相信它能长生不老,为什么不相信它会暴毙?”宋北云苦笑着解释道:“假设一半是长生不老一半是暴毙,这东西在你吃下去之前,你都不知道它到底是生是死。而在你吃下去那一瞬间,生死才会浮出水面,你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死或生,对不对?” “嗯……” “那这件事对其他人也许可以尝试,但对于你,绝对不可以。”宋北云指着赵性说道:“如果大宋的皇帝因为吃了我宋北云的一颗药而暴毙,就以现在大宋的模式来说,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 “会分裂。”宋北云厉声道:“朝廷的公信力直接崩塌掉,长安和金陵会分裂成两个国家,各领半壁江山。那我他娘的十年基业毁于一旦,赵性啊赵性,人生没有几个十年可以这么浪费的。所以不管你出于什么道理,我都不会让你去赌这一把,明白不明白?” “可是它不一定会死。” “也不一定会生。” 得,打了个死结。悲观主义者和乐观主义者在“宋北云的药”这件事上发生了难以磋商的分歧。 宋北云的是站定了悲观主义角度,他压的是死那一边,所以以悲观主义的角度来说就是不赌就是赢。 而赵性则是天然的乐观主义者,他始终认为既然有赌的成分,那赢面就会很大,就算赢不了,那也是个既不长生不老也不会死的和局。所以尝试一下并不冲突。 这件事到现在为止已经上升到了哲学辩论了,在哲学的范畴上,两人都没有错,但也没有谁是对的。 总之就很烧脑,不过最后的结果么肯定是宋北云胜利的,因为这东西是在他掌控的范畴里,赵性手中是没有筹码的。 “那你答应朕,如果将来……我说如果。如果朕不再是皇帝了,你就把这个给我,我来试着赌一把。” “好。” 宋北云咬了咬牙齿,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但也不是没有条件:“但前提把这个阶段的工作结束。” “统一中华?” “对。” “那朕直接退位,皇位让给佛宝奴,这样你不就安安稳稳当摄政王了?” “辽国没有那个气数也没有那个能耐,就现在大宋百姓的心气、士兵的傲气和官员的风气,加起来叫国运,这份国运不是辽国能够掌控的。”宋北云摆手道:“你现在别想了,辽国把握不住要出事的。” 赵性嘛,哪里能说得过宋北云,很快便是败下阵来。 虽然心心念念长生不老,但他任性归任性,道理还是讲的。就如宋北云所说那样,就现在大宋的国运之旺,哪里是别国能够掌控的,他要真的是投了,当天投第二天就烽烟四起,那真的是要打得狗脑子都出来了,宋北云都不好使。 为什么?因为大宋的台柱子是赵性而不是宋北云,大宋现在如日中天呐,先是摆脱了四十年来的积贫积弱,再是建军强军之路稳扎稳打,官场整风也初见成效,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百姓的日子好了,对国家有着前所未有的信心,军人有着绝对的服从和忠诚,百姓因为新的考试制度而不再会被锁死在现有的阶级无法晋升,官员则有了更多施展抱负的舞台,这就相当于什么?相当于破后而立的大宋给每个人都展现了一副能看得到摸得着的未来蓝图。 这个时候突然说他娘的舵手投敌了,将来的美好生活无了,这谁能忍?人世间最残忍的事并不是一直忍饥挨饿,而是在忍饥挨饿时有人伸出手拉了一把,但转手却又被那人推到了风雨中。 大概的类比就是在一九七零年美国如日中天的那个阶段,尼克松突然宣布美国无条件并入苏联。那别说他尼克松的祖坟要遭人刨了,就光那美国五十个州都非得迸发出四十八朵花不可。 所以天真的话说说就罢了,真干起来,宋北云必定第一时间把赵性软禁起来,然后扶太子上位,对外就宣称赵性积劳成疾,卧病宫中。 就还是那句话,谁阻拦宋北云的计划谁就是敌人,民族大义面前一切免谈,管他是赵性还是佛宝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反正就是趁着宋北云还讲道理的时候千万别逼他动手就完事了。 “行了,这东西已经放了千年,不差这几年,等你什么时候生无可恋,大宋有你没有都行的时候,我想办法给你弄来就是了。” 宋北云拍着赵性的肩膀:“吃死了不管。” “那就算老子命里该绝,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赵性笑道:“反正不会拖累你。” “好了,不多废话了。我给家里写几封信。你呢?有没有家书?” “我跟你商量个事啊。” “吃药免谈。” “不是。”赵性沉默了片刻:“太子不是喊你一声舅父么?” “嗯,怎么了?” “我打算让他认你当相父,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的,你……” “滚滚滚滚滚。”宋北云挥舞着手就往外走:“爷不伺候你一家老小!” 850、九年10月12日 晴 从应天府归来已经有一月有余,在天气凉爽的这个空档,宋北云仿佛又回到了十四五岁的那个秋天。 每天早晨都会被老头子喊起来练功,稍有偷懒就是一通臭骂。 按道理说,他都到这个级别了,本不应该还被骂得跟三孙子一样,但事情偏偏事与愿违,再加上他又欠又懒,每天不挨上几次骂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没直接回长安,而是第一时间回到了连云港看看他那刚出生的孩子,还有好好守着碧螺。 巧云也生了个儿子,这让他有几分失望,但好歹把皮蛋的名字给送出去了,为了这事巧云哭了很久,而碧螺则每天跪拜神佛,祈祷自己能生个女儿出来。 不过老头子对这个徒孙喜欢的不得了,基本上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给了这个连牙都没长出来的小东西,甚至很多东西就连宋北云都是没见过的。 “你就是偏心,凭啥啊?凭啥不给我!” “我看你小王八羔子就是欠揍!”老头子被他吵闹的不行,抄起扫把就追了出去。 不过还是那个样子,老头追到门口时,却已经见不到宋北云的人影了。 他终究还是逃了出去,一如十几年前那般。 来到灯塔上,宋北云独自凭栏眺望,几个月下来,港口又有了新的变化,但他现在并不太关注了,因为他放假了,两年的带薪假。 其实赵性能批他的假也是很不容易,只是在私底下的时候宋北云倒是认真跟赵性聊过,一来是这些年都没怎么好好陪伴家人,再一个就是老头子可能日子也不会太长了,初见面时扶起他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出来了。 天底下终究是有些事难以避免的,所以宋北云决定用这两年的时间来回归家庭,如果有什么急事倒还是可以找他。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妙言攀上了灯塔,找到了宋北云:“怎么?又被赶出家门了。” “那老头真的不讲理,我就问问而已,他居然要揍我。” 妙言听到他的话,却是笑了出声:“你还敢还手不成。” “所以才跑呗。” 正在说话时,下头港口处传来鞭炮的响声,循声看去发现是九远战舰中的最后一舰正是下水了,这艘定远舰应该可以说是迄今为止最先进的舰艇了,它除了风帆动力之外,还第一次把蒸汽动力当做了辅助动力,而且吨位也是九远之中最大的一艘,虽然被称之为次级战列舰,但其实一点都不比第一艘旗舰差在哪里了。 只是让宋北云遗憾的是坦克计划进展仍然缓慢,如今甚至连动力问题都没能解决。 “真快啊。” 妙言也眺望着远处披红挂彩的定远舰,不无感慨的说道:“十年,咱们用了十年的时间,就跃进到蒸汽时代了,你说会不会发展成蒸汽朋克那种?” “不会的。”宋北云摇头道:“只要物理法则没有变化,人类的演化终究是会趋同的。” “也是。”妙言感叹一声:“不过真的是快啊。” “其实这就是正常的迭代速度,只要一扇门打开之后啊,后头的东西很多都是顺水推舟。”宋北云扳起手指算了起来:“其实我们觉得时代很漫长,是因为历史会给人错乱感。” “嗯?说说看。”妙言笑道:“还未请教高论呢。” “就用咱们那个时代说吧。”宋北云笑着说道:“我出生的时候,蒋x国还活着,所以我可以说是跟经国先生同一时代的人,而在大多数人的概念里,经国先生是那个上海滩大战杜月笙的太子爷。而住我隔壁教我唱黄家驹歌的大哥是一九七五年的,那时候我偶像还在世呢,而我偶像出生是在一八九三年,光绪十九年。” 宋北云说到这转过头看着妙言:“从马拉着汽车在故宫里跑到咱们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将将好一个甲子。你说,时代走的快不快?十年,十年已经很长了,你好好回忆一下,你那时候是不是街边还有ic卡电话。” “嗯,有。我读小学的时候还有呢。” “十年之后,你已经拿上了苹果4s。我们觉得慢,是因为我们置身其中,如果把你扔去深山老林,不用十年,三年再出来,你发现这个时代已经把你扔了很远。” 宋北云说完,转过身看向大海:“启迪者和奠基者的作用,就是这么神奇。穿越者最大的能力不就是纠错么,让他们少走弯路,工业革命之前的五十年和工业革命之后的五十年,完全就已经不是一个世界了。而我们作为穿越者,那缩短十倍时间不是合情合理的么?你现在还觉得快么?” “嘿,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合理了起来。” “不止是合理,完全就是理所应当。”宋北云摆着手说道:“甚至可以说很慢了,因为除了那个时代的观念和知识,我们没有任何金手指。” “你的手指可是纯金的,再来金手指你干脆直接飞升好了。” “哈哈哈哈。”宋北云揉着妙言的头说道:“你信不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要开始办我了。” “真的?” “真的。”宋北云趴在栏杆上:“他们会想办法污蔑我,说我吃了两碗凉粉。” “那你打算怎么办?” 宋北云想了想,直起身子:“爷在城里吃西瓜都不要钱,吃他两碗破粉怎么了?” 妙言没说话,只是靠在那抱着胳膊想了一阵:“对了,电影。” “电影怎么了?” “我把电影技术完成了。” 宋北云一愣:“你?” “看不起谁呢?”妙言从连体工装裤的口袋里掏出总工程师的证件:“张开眼睛看看!我是总工!” “哈哈哈哈哈……”宋北云劈手夺过那证件翻看了起来:“你还真去考试了啊?” “当然。” 这玩意宋北云也去参加过模拟考,毫无悬念的落榜了。他可是宋北云啊,照样落榜了。可想而知这玩意的难度有多高,整个大宋好像就一还是两个人拿到了这东西,现在看来其中就有一个是妙言了。 “听说宋大官人模拟考落榜了是吧?” “是啊,我机械、数学真的一塌糊涂。”宋北云摆手道:“你看,我现在就明显快要跟不上时代了。” “没关系,科学庙里供的是你就够了。” 宋北云闻言大笑起来:“什么阿基米德、牛顿,人家都是靠智力才进去的,唯独我是靠作弊。” “行啦。”妙言不在乎的拍了拍手:“背我下去,我爬上来已经腿肚子打哆嗦了,下不去了。下去之后,我带你去看看世界上第一卷电影胶片。” 背着妙言顺着楼梯下了灯塔,两人便来到了妙言的电力实验室,在库房之中拿出了那卷珍贵到难以想象的胶片。 这东西现在还不能称之为电影,充其量就是一份快速闪动的ppt,但毕竟是第一份,后头肯定会陆续有突破的。 但即便是如此,都足够宋北云激动不已了,看着被灯光投影在黑幕上的影像,他十分高兴的说要奖励妙言可乐喝。 “你是不是打算毒死我,然后霸占我的科研成果?” “哎呀,别哔哔赖赖的了。”宋北云推开自己的化学工作室:“让人家听见了闹笑话。” 对于宋北云这个化学大佬来说,可乐的难度并不高,无非就是糖、苏打水、焦糖、磷酸和咖啡因,这些玩意以前难度比较高,但现在基本实验室里都是现成的,再加上一些特殊的香料进行调味就能弄个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弄完之后,妙言死活不肯喝,因为宋北云整出来的可乐是蓝绿蓝绿的,那颜色高低不像是人类能喝进嘴的东西。 “放开我,我不喝!我不要喝!” 妙言躲开到一边:“你果然是想弄死我。” 宋北云拿着烧杯,一脸老头看手机的表情:“你这人,真的是……你看我喝给你看。” 说完,他一口闷下去了大半杯,接着眼看着他的脸色从绿变青、从青变黑……最终终于是咽不下去,捂着嘴冲到水池边吐了个干净。 “他娘的……怎么一股芫荽味。”宋北云漱了好久的口后哭丧着脸说道:“不对啊,哪里出问题了。” “我就说不能喝。” 妙言在旁边笑得都喘不上气了,而宋北云却说几句话就要yue一次,他甚至感觉那股味道从他的四肢百骸中渗透出来,不留一丁点死角,而嘴里更是还残留了一股油滑的甜腻。 “罢了,到时候等他们慢慢折腾了。”宋北云摇头道:“真的是恶心。” 之后他走出去的时候,刚巧看到了负责坦克工艺的工程师组长,组长显然也看到了宋北云,当时那么一瞬间他的反应速度绝对达到了人类的极限,在不足一秒的时间里用手上的饭盒挡住了脸,猫着腰溜到了路对面。 虽然宋北云看着这个场面觉得有些好笑,但才不到一年的时间,这组长两鬓的头发却已经花白,要知道这家伙今年才二十六岁,可想而知他这段时间究竟过得究竟是怎样的日子…… “你都快把人家逼死了。” 妙言小声道:“他现在都自闭了,除了出厂房吃饭,哪怕是睡都睡在里头。” 这种事宋北云也不好说什么,虽然军令状是定在了年底,不过他已经放假了,这事不管了,变相等于给了他一个很长时间的缓冲,希望他能好好把握…… 回到家之后,一进门倒是没见到老头子,但却看到赵橙坐在那在跟巧云聊天,她手上抱着皮蛋像抱着个宝贝一样,宋北云经过时她都没有抬头。 “北云,饭菜在蒸屉上,都是热着的,你跟妙言快些吃吧。” “嗯。”宋北云应了巧云一声,然后问道:“她来干啥?” “公主说今日休沐,便过来看看孩子。”巧云笑着看了赵橙一眼:“她还给孩子缝了一顶帽子呢。” 宋北云撇了撇嘴:“小心她偷偷摸摸将孩子偷走咯。” 赵橙仰起头:“宋北云,我没惹你吧?何必这样欺负我。” “得,不跟你说了,我吃饭去。”宋北云抬脚就往里头走:“老头子呢?” “让无忧妹妹带出去了,说是要带他去尝尝这里的名菜。” “豆丹啊?”宋北云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太行……” 吃饭时,宋北云坐在厨房里的垃圾桶边上吃鱼,妙言则倚在旁边端着碗:“你这两年打算怎么过?” “去带带孩子陪陪家人呗,你呢?” “我当然是留在这。”妙言笑道:“我又没孩子,而且手头上还有一大堆事要干。” “嗯,你自己注意身体。”宋北云摸着下巴:“我把你的药留下,你自己能解决吧?” 妙言脸色瞬间变色,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但宋北云已经知道她是可以办到的。 接下来的日子么,其实倒也简单,就是等碧螺生完孩子坐完月子,一家人便要回长安了,至于路上其实也没有什么颠簸的,毕竟辽国的路已经修的差不多了,海州外头一百五十里就能上高速,一路上平稳轻松。 “对了,第一建队有消息了么?”妙言突然问道:“已经出发八个月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等明年四月份他们返程汇报情况了。”宋北云略微一斟酌:“如果出了事,不可能一整个舰队全都崩掉的,除非碰到外星人降维打击。” “嗯。”妙言轻叹一声:“如果能把橡胶带来就好了。” “还有土豆、玉米!”宋北云补充道:“我需要粮食,大量的粮食。” “应对天灾?” “不止,还有喂牲口。肉!中国人得吃肉,大量的肉。”宋北云轻轻点了点台子:“现在只是解决了最低级温饱,下一步就是要吃好穿暖。” “你还真的是急。” “能不急么,姑奶奶。”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婴儿潮,婴儿潮要来了!如果没有意外,连续五年婴儿潮之后,人口就要进入亿级单位了,粮食缺口不是现在能想象的,得加快速度培育新作物,赶在下一个十年的人口大爆炸时喂饱全中国。” 说完,他还补充一句:“再让人饿死,我这老脸往哪摆?怎么跟人交代?” 851、九年10月27日 雨 又是一年秋意浓,长安城今年落霜要比往年早了许多,但好在秋收已是完成,倒是秋白菜正是上市的时候,此时绝佳的美味便是用那白菜跟豆腐炖成一锅,坐在桌前点上酱油喝上一碗,滋味满满,哪怕外头白雪皑皑也不显得可怕。 “还有一个月上下碧螺就该生了。”金铃儿笑道:“若是早一些,今年倒是能过个团圆年。” 此时正说话间,一墙之隔的地方便传来了朗朗读书声,那地方便是长安第一家只招收女孩的学校,同时也是长安乃至整个大宋唯一一家只要选拔合格,一个子儿都不用交的全公益学校。 虽说是办学肯定是男女混搭更好,但无奈当地许多百姓的观念始终扭转不过来,他们总是认为女娃娃嘛,读书也没个甚用处,倒不如早早进纺织厂早早嫁人来的安生。 而这学院就是为了应付这一部分的家长而设立的,包吃包住教授技能还能够包分配工作。 也许在许多人眼里看来,这不算很公平,但问题就在于现在女性的读书的比例虽然比几年前提升了数十倍,但对于整体社会的岗位需求来说,还是少的太多了。 而且很多人以为这都是公主的意思,其实还真不是,公主大人并不在乎这种事,真正提出这样要求的人,恰恰是那个大男子主义爆炸的宋北云。 他在新一季度的《对未来倡议书》中提出,女性的整体认知层面将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一个家庭的整体世界观走向,让女性具备基本的知识认知和审美认知是保障国家未来活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针对这项倡议,于是这家能够容纳整整八千人的女子学院就这样不计成本的开办了起来。 里头大部分的学科是和其他综合类学院一致,但相比较其他学院女子学院还有几个技术专业项目,比如综合类设计、化妆等等的职业技能课程。 本来按照宋北云的想法,这里应该还开设师范专业,但民间反应很激烈,他们许多人还无法接受让一位女先生去教授自家孩子的学问,所以此事也只能暂时作罢。 “这次他回来,俏俏你老老实实的把正事给办了。”金铃儿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卷子批改了起来:“别再拧巴你那个小性子。” “我不。” “这种事由不得你说不。”金铃儿皱着眉头说道:“哪来那么许多想法,你是觉得宋北云配不上你还是怎么的?” 俏俏在旁边低着头,脚不停的踢踏着地面:“没有那个意思。” “红姨跟你提了多少次了?你好歹也考量考量她老人家的意思。这个家到底是你做主还是谁做主?”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俏俏坐在那委屈的不行,而金铃儿却丝毫不给她辩驳的机会:“老人家想着的便是开枝散叶的事,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愿意给他生孩子的人还不多么,又不差我一个,再说我是真的不想生。让那个波斯猫来嘛,她生得好看,生出来的孩子也肯定好看,再不济让那个东瀛女子来啊,她知书达理的,还是长安大学里教书的女先生,她不行么?” “胡闹!”金铃儿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拍:“她们算个什么身份?亏你也开的了口。” 正在金铃儿训斥的时候,左柔拖着一只狗跑了进来:“快看啊,我逮着一只黄狗,晚上我们把它办了,炖一锅狗肉!” “你也跟着胡闹是吧?”金铃儿眼神不善的盯了左柔一眼:“放下!” 左柔立刻放下了狗,那狗嗷嗷惨叫着窜了出去,转瞬就不见了狗影。 “你是吃了枪药了?今天味这么冲呢?” 大概能与金铃儿这般说话的也就是左大小姐了,她都当娘好几年了,但性子还是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前几天还在军中私自开赌局被纠察司给勒令停职三个月,如今赋闲在家的她,就差把屋顶给掀掉。 “你们一个两个的,真的是不让人省心。”金铃儿叹道:“俏俏么,一天到晚不顾家,在外头瞎忙。你么,整天疯疯癫癫,多大的人了,还这副德行。让人瞧见了还不得说我们家风不好?” “说去呗。”左柔啐了一口:“都一些臭鱼烂虾的,还能让我少块肉不成。” “就是。” 看到她二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金铃儿气得将手中的卷子往桌上一摔,起身便走了出去。 “不好!”左柔在她走后惊呼一声:“她去喊红姨了,跑!” 果不其然,等金铃儿把红姨救兵喊来之后,屋里哪里还有她们两人的踪影。 “这两个人!”金铃儿看到这一幕之后,气得直跺脚,但真的是拿他们两个一点法子都没有。 红姨与她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都是默默叹了一口气,却也是同样的无可奈何。 而与此同时,正坐在小院里波斯拜火教传教使蝴蝶小姐正在于汤饼教的使者进行接洽,她这些日子想尽办法想要去和汤饼教这个开玩笑一样的教派的教主见面,但无论怎么呼唤都是泥牛入海,这次她终究是忍不住的请来了他们汤饼教官方的执行者。 但洽谈最终还是无果,蝴蝶在送走对方使者之后,靠在那里便是唉声叹气。 最近教徒数量锐减,因为汤饼教那边每周末分发的食物内容多了起来,除了原来的汤饼、粉条之外,现在十四岁以下和六十岁以上的能领取一份鸡肉了,而如果信汤饼教还能再多领取三个鸡蛋。 本着信了也不吃亏的想法,长安城绝大部分他教信徒,只要不是狂热信徒都转投了汤饼教。而从全国纪录来看,汤饼教现在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人。 而其他教派的人数少到可怜,甚至还被汤饼教抢夺了原有的信徒。 现在的场面很滑稽,那就是原本要靠信徒风险的宗教,现在在汤饼教的威胁下不得不开始跟他们一样发放各种东西了,发食物的有、发日用品的有,各种各样千姿百态。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他们发什么,而是汤饼教发什么,这个教派邪门的很,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的资金支持,好像有发不完的东西,每七天一次的日常发放不算,逢年过节还有当季大礼包奉送。 什么清明发青团、端午发粽子、中秋发月饼、过年发腊肉,跟其他教派那捉襟见肘的财政一比,他们的钱就像是大水冲来的。 而且更让人不舒服的是这个汤饼教吧,就离谱……他们主张是可以多信仰的,有其他信仰也可以兼信汤饼教。但问题来了,其他教派不允许多信仰啊,这样一来大家权衡一番之后,很快就脱离了原有的信仰。 这一招让蝴蝶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宋北云,但根据她的情报网络看来,汤饼教好像还真的跟宋北云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个挂名支持者。 不过长安乃至周边十七州府都有规定,就是公职人员不允许有任何信仰,否则一经发现立即离职。所以现在整体宗教就不好搞,因为没有了上层支持。 可是偏偏这个邪门的汤饼教吧,那真的是透着一股奇异,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蝴蝶当时还弄到过一份汤饼教的教义,那份让人啼笑皆非的教义真的是……就很难去用语言描述。 长安城之中如今有大型的合法注册的宗教三十二个,每个宗教都有自己的教义,有很多教义确实也很古怪,不让干什么的都有,但像这个汤饼教这样离谱的却是独一份。 汤饼教的教义离谱到什么程度,就是它根本不像是一个教派的教义而是像一份小孩子玩游戏的规则。比如其中就有汤饼教三大铁律,第一:汤饼里不能放萝卜,芫荽也不行。第二:可以不吃汤饼,但务必试试米粉。第三:汤饼绝对不能放胡椒,但可以放麻椒,麻椒和醋是汤饼教的护法。 就这……这哪里是教义,分明就是熊孩子挑食指南。 但就是这么一个破教派却压迫得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大宋其他的教派无法呼吸,甚至它还在往外扩张。 那些商人,毫无根据毫无理由的把汤饼教带去了四面八方,有大宋商人的地方就有汤饼教的传教地点。 从西域到波斯、从天竺到吐蕃,没有一个地方是没有沾染上这个离谱宗教的。 关键问题是还不能对其发动宗教战争,因为传教者皆为大宋子民,而且他们也只在商队之中进行传教并没有主动去拉扯信徒,这导致很多地方对汤饼教烦不胜烦却也束手无策,因为如果进入商队之中以宣扬其他教派为名抓人,那这头抓人那头大宋的使节就要出面了,放人还好,不放人下一次见到的可就不是大宋的文官了。 而正因为如此,现在的汤饼教已经在整个天下像瘟疫一样弥漫开来,越是穷困的地方信徒越多,他们的理由也非常简单,因为他们当地的神没办法喂饱肚子,而汤饼教至少每隔七天能让他们吃上三顿饱饭。 入侵,这就是赤裸裸的入侵,但蝴蝶却一丁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宗教地图上面画满了可笑的汤饼馄饨。 哦,对。还有米粉。 更关键的他们还会对不同区域进行教派改良,比如在西域等地,他们就主推的不是汤饼而是汤泡馕,再往外到了波斯,他们主推的就是菜肉烤饼。 而他们的脚步还在一直往外延伸,根本就遏制不住。 蝴蝶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他们的教主,跟他们的教主来谈一下扩张问题,但现实却很无奈,信徒满天下的汤饼教,教主却比宋北云还神秘。 不过蝴蝶始终认为,这个教主跟宋北云肯定有关联,因为他们两个的行事风格十分相似,只是手段上要稚嫩一些,比宋北云那样老练的手法要略显不如。 “圣女,出事情了。” “嗯?什么事?” “草原的公主来了。” 外头的信徒脸色很不好看的来到了蝴蝶面前,他把事情对蝴蝶这么一通报,还没等蝴蝶有反应的时间,就听见外头的门砰的一声被撞了开来。 接着便是几个壮硕而高大的草原汉子走了进来,紧随他们之后的便是一身草原装扮的女子。 她手里提着一根马鞭,阴沉着一张脸,直接走到了蝴蝶面前坐了下来。 “公主殿下,请问有什么事吗?” 二公主也不含糊,直接用马鞭在桌子上点了点:“我给你最后一次警告,如果拜火教的信徒再在我们那里传教,我会给你好看的。这不是说笑。” 说完,二公主头上的小辫一甩,起身道:“如果不服,可以去告我。” 蝴蝶抿着嘴,但身子却气得颤抖,但她真的惹不起这位二公主,因为草原在长安的人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三十七万之多,甚至于几乎相当于草原现在存在的牧民的总合,这些人在这里只听两个人的,一个是开明汗宋北云,一个便是这位二公主。 宋北云不在,那他们就是以这二公主马首是瞻,如果惹怒了她,被草原上的那帮蛮子给冲了,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处处碰壁的蝴蝶小姐,在二公主走后很久,终于忍不住的哭出了声音,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 “哭能解决什么办法嘛。” 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她抬头看了过去,却发现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紫式部。 她见到好友到来,连忙擦干了泪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到的。”紫式部叹了口气后走进门坐了下来:“平安京被大宋炮轰了,不过藤原家再次上位,我现在被封了东洋郡主。可笑吧?” “你都成郡主了还有什么可笑的……” “让你好好学习汉人的文化,你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个封号就是个笑话,东洋在哪?就是东边的大海,封地是海里,意思要么就是自己去捞鱼要么就一个子儿的食邑没有。”紫式部自嘲的笑了笑:“我这么丢人都没哭,你哭个什么。” “你不是去找宋北云了么?” “人家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他忙的很,连招呼都没怎么跟我打。行了,不说这事了。”紫式部抿了抿嘴:“那个蛮子公主不是欺负你么?看我给你解决了她。” “那你能解决汤饼教么?” 852、九年10月29日 晴 汤饼教那是普通人能解决的? 别的不说,就光说那雄厚的财力就显然是有问题的,信徒供奉先不说,就光是那种战略级的部署就已经超脱一般的宗教所能企及的东西了。 它的作用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为了挤兑别的宗教,压榨其他教派的生存空间。 从表面看内里,汤饼教这个闹着玩一样的教派,内核其实是一场社院的盛宴。 它背后有雄厚财力的支持这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有一个完整的技术团队在给予支持。 这个团队是哪里来的?长安科学院下属有五大学院,数学院、化学院、物理院、工程院和文学院,而这个文学院和数学院下头还有一个共有子学院,名叫社会科学与统筹学院,这两个学院生下来的儿子,乍一听没什么意义。 但现在本身就是作为先生的紫式部可是知道的,这个学院干的都是归纳文化种类、更改社会导向甚至是颠覆文明的事情。如果不是在学院中听人讨论,她也绝对想不到这个世上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专科学院存在。 听说这个学院里的人每天就是琢磨怎么跟人玩心眼、怎么分化社会、怎么用软实力改造其他文化特征。 说白了,这就是个专业玩民族融合的学科,里头的人如果放出去每一个都是合纵连横的高手,每一个都是有能力在朝堂上搞风搞雨的大佬。 但现在这帮人都被攥在了一起,而其目的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对其他的文明进行改造,他们内部称之为“文化侵略部”。 蝴蝶聪明吗?说实话,紫式部觉得这个女人绝对是聪明的,甚至可以跟自己不相伯仲。但她完全忽略了对面是个什么等级的怪物,那是大宋顶级阴阳怪的集合体,是汉文明玩心眼的巅峰聚合物,这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了。 能对付他们的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斩尽杀绝一个是闭关锁国。 斩尽杀绝不现实,今天斩了他们的人,明天大宋就能把你围了城。而闭关锁国更是难上加难,现在整个西域甚至再往西一直都到了波斯天竺都和中原腹地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供应链体系,随便拿出一个小国来都有超过半数的人与宋辽之间有贸易往来或者挂在这张贸易网上吃饭。 切断了联系就等于摔掉了他们吃饭的碗,连碗都没了,剩下的不就是坐以待毙吗? 在这样的社会基础之上,那么他们在汤饼教的基础上开拓出文化侵略政策,又哪里是那些小国能够制衡的? 甚至于紫式部可以断定他们的目标绝对不单纯是压迫其他宗教那么简单,因为在那闹着玩的教义背景下,隐藏的是大宋的宽容、博爱、仁慈和开放。 如果单靠大宋自己去传播这种思想难度很大,因为文化不同、语言不通,甚至连长相都不一样。但通过宗教模式往外传播,显然是要相对简单许多。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长安允许这么多宗教存在了吗?”紫式部把这些事情分析给了蝴蝶听:“宋北云本身很早就在布局了。” “可是宣传大宋的仁慈什么的,意义在哪里?让人对大宋心生好感?” “你没有经历过战争。”紫式部托着腮满脸无奈的说道:“我的国家经历过战乱,而且恰恰好是和宋国的战争。虽然那对宋国来说都算不得是战争。” “说说。” 蝴蝶虽然聪明,但她的确是没有真正经历过国家层面上的战略对抗,这一点她是要弱于紫式部的,所以她现在也是很好奇的在听着紫式部的叙述。 “我的国家相对还好,因为跟宋的接触比较少。但我们那里还有两个别的国家,分别是虾夷和琉球,特别是琉球。它已经完全是大宋的模样了,他虽是独立称国,但如果在战时,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成为宋进攻我国的跳板,甚至于如果宋说你们干脆成为宋国一部分吧,他们也会心甘情愿的纳土归宋。” “真的会这样?” “当然!”紫式部严肃的说道:“因为他们习惯了宋,习惯了它的文化、习惯了它的饮食、习惯了它的思想,当双方发生冲突时,从朝堂到百姓第一时间都会认为宋的行为和思想才是正确的。” “这么可怕……” “嗯。”紫式部点头道:“汤饼教不是我们能制衡的,躲开它吧。” 蝴蝶略微思考了一番,然后愤恨的一拍桌子。现在想来,她终于是知道了为什么在开始宗教登记制度一开始,汤饼教就注册了,这根本就是一盘大棋,为的就是收拢各个地区的风俗习性,甚至连饮食习惯都被登记了上去。 也就是一旦登记成为进驻长安的宗教,那么很快汤饼教就会针对这个教派所在的区域做出相应的改动,然后以让他们舒服的方式进去开始反向传教。 而他们呢?却还在以古典教义试图拉拢信徒,用什么八戒九戒十五戒来宣誓领地。 现在反应过来上当了,但其实也晚了。 难怪自己想约他们教主而一直约不出来,原来自己一直认为的汤饼教原来只是大宋这边的一个课题,他们的教主也许根本就不存在,或者干脆就是随便选了一个什么人亦或者是一条狗。而自己所想要对抗的则是有着一套完整应对体系和健全运行机制的社会机构。 “那你知道谁在给他们钱么?” “他们很有钱对吧?”紫式部笑道:“其实大部分是各地的商贾捐赠,但商贾为什么要捐赠这里就很值得玩味了。”紫式部轻笑起来:“商人从来不会这么好心,但现在这种事就真实的发生在你我身上,你难道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不过紫式部说完却是只能无奈的一笑:“知道了如何,自诩聪明又如何,不过都是人家的棋子罢了。” 蝴蝶也是暗自叹息,自己机关算尽最后才发现被人给玩得团团转,情报里的内容都是真实的,但谁能知道这些情报拼凑起来的居然是这样一张大网呢。 自己到底还是天真了,她是真的想不到本来简单的一件事居然能被人操纵到这个层面上。 “你说的那个什么院,我能去吗?” “你想去啊?”紫式部好奇的看着蝴蝶:“去学习?” “嗯。” “抱歉,五大学院是不收非汉人的。除了辽国可以特招,好像还真的没有别国的人在其中。”紫式部叹气道:“能去我早就去了。” “过份。” “是啊,过份。” 说起来,不管是蝴蝶还是紫式部都是这个时代一等一的女人了,美貌、学识和见识都是顶好的,但真的遇到现在这个局面他们仍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最后在万般无奈之下发现,对她们来说最好用的武器居然还是最原始的色相。 但关键是能够让她们牺牲色相的人不吃这一套而吃这一套的却不值得他们牺牲色相。 特别是宋北云那个狗东西,嘴巴上说的好听,把什么兼爱非攻、平等自由说得那叫一个巧舌如簧,但背地里却偷偷摸摸的搞特殊对待,凭什么五大学院那么厉害的地方只能汉人进?凭什么其他人就不得进? 蝴蝶越想越气,第二天一早就去公主府拜访长乐太平公主,倒也不是讨个说法,就是想走走关系让她进人文学院。 金铃儿得到通报的时候,她正在审计公主基金当年的账目,听闻这波斯猫来了,立刻就收拾好了账本宣她进了屋子。 “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嗯。” 金铃儿坐在桌前端庄无比,听到波斯猫打招呼,她也只是从鼻孔中嗯了一声罢了。 “这番我前来,想请长公主帮我一个忙……” 波斯猫本身就是跟金铃儿最先认识的,甚至从当年的选美时,就是金铃儿把她拎上去的。 所以她们之间反倒是要更熟悉一些。 “说吧。”金铃儿表情不变:“是缺钱了么?” “那倒不是,就是……” 波斯猫咬了咬嘴唇,她的魅惑在男人面前基本上没有失败过,但在女人面前显然就显得没有那么好用了,而且面前坐着的还是帝国的长公主,那种上位威压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 “殿下……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金铃儿突然站起了身:“钢蛋!干什么去!” 不多一会儿就见儿子从外头耷拉着脖子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串的哥哥弟弟妹妹。 “你们要往哪里跑?” 狗蛋和铁蛋抬头看了一眼金铃儿又看了看钢蛋,然后再次低下了头。 金铃儿气的那叫一个表情狰狞,又是自己这个倒霉儿子在作祟…… “都给我回去!”金铃儿怒斥道:“你们罚抄的课文还没交给我呢,还敢跑?” 一群小东西耷拉着脑袋回到了房间,而金铃儿在稍微气顺了点之后,继续开口问道:“抱歉,家中幼子顽劣不堪,让你见笑了,刚才你说什么来这着?” 853、九年11月18日 雨 “想进社科院?” 金铃儿听到这波斯猫的要求却是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音,她轻轻摇头道:“不是我不帮你,这件事已经不是不好办了,而是我说的根本不算。” “可……可您是长公主。” “这件事就连皇帝都要三思而后行。”金铃儿笑完了,慢慢恢复了端庄的模样:“那地方只有一人可以说话算话。” “那请问公主殿下……” “宋北云,去找他吧。”金铃儿适当的来了个恶作剧:“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这波斯猫顿时哑火了,虽然已经有预感那地方肯定是跟宋北云有关,但没想到只有他才握着那把钥匙。 “可殿下,他是您的驸马。” “不是哦。”金铃儿立刻反驳道:“是我嫁给他,而他不是驸马,我现在是宋赵氏。” 虽然听上去是一样的,但意义完全不同,驸马可是叫入赘皇家,但宋北云这种人哪里是个会当赘婿的人呢,他当时可是用了极端繁琐的操作把自己的驸马身份抹掉,现在这地方虽说是公主府,但其实还不是宋北云的府邸,宋北云的府邸是在城前朱雀大街那边,在这里只是因为公主府方便比如观音奴这些女眷进进出出,否则就连金铃儿也要住到朱雀大街那边去的。 而听到金铃儿都这样说了,波斯猫似乎还不愿意放弃,楚楚可怜的央求道:“您真的不能给我想想办法么?” 金铃儿虽然现在看上去端庄了,但那也只是看上去,这家伙的骨子里仍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妖女。 见到这波斯猫如此锲而不舍,她立刻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是有些什么猫腻的,于是便开口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何要去那地方。” 宋帝国最有威望的长公主殿下发问了,她一个外头来抱大腿的可怜小女孩怎么敢隐瞒呢,所以就把她想去社科院的道理讲给了金铃儿听来。 不过波斯猫也不傻,她把不能说的那部分都隐没了,就是突出自己求知欲渴的心,想要得到更多的知识,仅此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啊。”金铃儿面带笑容,声调打了个弯后轻声说道:“再过两个月,他便要回来了,你倒不如亲自与他说。” 蝴蝶沉默许久:“他不会答应的。” “那你就用你那魅功吧,帮本宫试试他。不论成功与否,本宫都不会责怪你。” 这就是典型的唯恐天下不乱了,也的确是金铃儿能干出来的事,她从年轻时可就是折磨人的一把好手。 “不过你得保密。”金铃儿晃着手指头:“若是乱说话,我便把你的舌头给拔了。” “知道了……” 而被蒙在鼓里的宋北云,现在正在家中凭大概的记忆和现有的海图绘制新的大致方位图,因为只要确定马六甲海峡的位置。 因为只要找到马六甲海峡的准确位置,那么不管是通往非洲、地中海、大西洋还是澳大利亚都会变成非常简单的事情。 海权时代的开启,光靠一个美洲可不行,而且这头还有一个可能敌对的欧洲,反正趁着他们还没起来之前,在他们的港口架好大炮等着要比什么都划算。 在没有火车之前,陆军的效率可是低的吓人,远不如海军来的畅快。 “说起来我这个休假的人,比旁人还要忙一些。” 宋北云放下绘图的墨笔,回头看了一眼玉生:“我是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嗯,一月一日的大朝会,现在眼看都已是十一月了,我索性便提前一些日子出发,顺道来看看你。”玉生笑道:“又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不用去大朝会。” “我不去,他们求之不得。”宋北云笑道:“这帮逼玩意,只要看不见宋北云就万事大吉了。” 玉生哈哈大笑起来:“对了,母亲让我给你带一些冬衣和棉裤来,你快些去试试。” “用不着穿棉裤吧……” “母亲说你在北方,天寒地冻的,多穿些总是没错。而且你不穿孩子也要穿,小娃娃不抗冻。” 玉生说着便把那个箱子拖到了宋北云面前,打开之后里头装满了棉袄、棉裤和羊绒袜,厚厚的一箱,看着就让人燥热难忍。 “母亲的心意嘛,你便穿上吧。”玉生笑着说道:“天底下大概也就剩下母亲一人才不管你是不是位极人臣是不是富甲一方,她觉得你冷,你便是冷。” “哈哈哈哈,是这个道理。”宋北云笑着起身:“走吧,我们外头喝酒去。” 玉生与宋北云走在连云港宽阔的路上,这里已经俨然成为了这不南不北正当中的核心城市了,工厂的规模甚至要胜过长安之数。 “怎么想着突然要休假了?” “其实倒也不是突然,我想了很久。”宋北云背着手与玉生一起走着:“这个假,我肯定是要休的。一来么,是降低一下我的存在感。二来么,是好好的观察一下最近国内外的动态,手上天天有事,我眼睛就跟瞎了一样,看不到未来的大体规划。” “这倒也是好事,顺便可以陪陪娘。” “嗯。”宋北云点头道:“而且我还要去重新布置一下长安的产业结构,我要把电线杆子从长安通到连云港。” 玉生好奇的问道:“能做到?” “慢慢来呗。”宋北云摇头道:“咱们不是还年轻呢么。” 他说完,指着食堂说道:“这是二食堂,二食堂里的小灶味道很好,厨子是咱们徽州的人,口味你肯定喜欢。” 玉生哈哈一笑:“我现在可不挑。” 要说玉生,现在他任职的是长安监备,也就是原先宋北云的职位,正三品。算是封疆大吏了,而宋北云现在理论上是没有官位只保留官级,不过么……他环顾世界可能也就是独一份了,影子皇帝嘛。 而且最近因为他那个干儿子,也就是那司的儿子宋平,宋平现在成为了南北草原中南草原的汗王,而为了能够争取到宋国的支持,他将自己的干爹也就是宋北云也定了汗王,翻译成汉语就是开明汗。 这个汉位居然被南北两部草原同时认可了,就很离谱…… 所以怎么说呢,现在宋北云不光是大宋的影子皇帝,还是辽国的太子亲爹,更是草原的大汗王,反正身份是越来越多,甭管有没有什么卵用,反正事情么就摆在了这里,而且头衔也都是人家给封的。 在食堂的三楼点了几道徽州小菜,上了一壶徽口的小酒,宋北云起身给玉生倒了一杯酒:“说起来,玉生哥你怎么不纳个妾?” “这次大朝会我提出的议案便是取消妾侍制度和户籍平等制度,你让我纳妾?” “偷偷摸摸的。”宋北云小声道:“这事怎么他妈的能公开呢。” “不了。”玉生拍了宋北云的脑门一下:“你别指望把我拖下水。” “不是这个事,你匡家开枝散叶就等着你呢,再说了观音奴一年能生几窝啊,完全不够看的。” “你啊你啊你啊,我跟你讲,这话你可莫要在观音奴面前提起。”玉生摇头道:“这事我倒是不在意,儿孙的事儿孙再去办。” “不过这个户籍平等的事,恐怕很难办。”宋北云摇头道:“已经从那帮老爷身上割了那么多肉了,这种要是通过了,那可就是真正的挖坟掘墓,他们不会肯。” “肯也得肯,不肯就让他们肯。”玉生垂下眼皮:“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们不肯了,吃人肉喝人血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况且这两年你不理政务,有些事也不太清楚,去年九月份就取消了贱籍制,只剩下功名制了,如今功名制也是该到了改革的时候了。” 宋北云低声沉吟了许久:“那就去干吧,不行你就拿我当挡箭牌。不成还有赵性呢,让他顶上去。” 玉生摇头道:“遗老遗少不敢如何的,如今朝中半数的新臣都非是世家子弟。” “那不还有半数呢么,你小心一些就是了。不管怎么样,那些世家子弟考试肯定是更有优势的,他们会对你发起攻击的。”宋北云笑道:“到时候你可别弄得个被贬琼州哦。” “琼州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了,如今琼州那头因吕宋的贸易,已经在着手大开发了。”玉生摇头道:“对了,你猜猜前些日子谁去长安了。” “谁?” “王家的少爷,他如今已经入赘了山东孔家,娶了孔家的小姐,名正言顺的姓了孔。”玉生抿了抿嘴,言语中透着一股子不屑:“他去长安想要探望你,说你宋北云是他危难之际唯一伸出援手的挚友。” “后来呢?” “后来也没有后来了,观音奴与我说,他登门拜访时刚巧遇到了左柔。” 宋北云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还有这么精彩的剧情?” “嗯。”玉生点头:“观音奴说当时气氛极其尴尬,而且他也被一身戎装的左柔吓的够呛。” “之后呢?” “之后他就走了,说是若是你回去,便找人通报他一声,他要亲自去长安与你不醉不休。” 宋北云靠在椅子上叹息了一声:“不过这次放假之后,我可能也要回一趟金陵。” “哦?为何?” “弘文馆啊,弘文馆的五年之约啊,我要回去开讲了。”宋北云点了点自己的脑壳:“五年前的承诺,现在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吧?我自然是要回去汇报一下成果的。” ------- 今天就两章了哈,去琢磨一下新书。 854、十年1月15日 晴 天底下最热闹的大朝会刚刚落下帷幕,满京城的百姓都在讨论这次大朝会上的内容。 这次大朝会各地官员提出的议案多达一千五百多条,每一条都会公示在报纸之上,而这些议案自然也就成了升斗小民聊天的核心内容。 以往战战兢兢的莫谈国事便逐渐也成为了百姓的消遣,有些议案是拿出来讨骂的、有些则是大家要探讨的,还有一些是大家都赞同的。 其中让人最赞同的就是雷州刺史提出的农税转商税的措施,那便是百姓在种田之余做生意,只需要缴纳一份商业税便可,无需再重复缴纳农税和商税。 这条议案能每年为百姓节省两成左右的开支,可供支配的钱财要较以往更多,也便是闲钱更多了,可以让整个社会更快速的进入冲刺阶段。 其次便是御史台御史大夫提出的官员保障和监管体系问题,里头明确说朝廷需要开展各级官员的财产和财产来源公示问题。 这个事跟百姓关系不大,但却是百姓喜闻乐见的项目,因为他们实在是想看那些官老爷们到底弄了多少钱,不过这个议案却被晏相和丁相给联名否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为何,但终究是没有进入到最终审议环节。 当然因为这件事这两位相国可是落了不少诟病,但他们其实也不怎么在乎,因为这个公示财产虽然可以起到很有效的反腐作用,但却可能极大的打击官员的工作积极性,他们权衡再三之后,仍然决定维持现有的事后惩处机制,不然最终反腐可能会出现更大的不作为危机。 但这种事并不能够公布出来,只能够内部消化,然后否决掉这条议案,虽然说这是个好议案,但真的没办法使用,倒真的是可惜。 除了这两点之外,还有一点便是长安监备匡玉生提出的户籍改革制度,取消贱籍、奴籍,只按照出生地确定户籍系统,并且形成一整套配套的户籍管理部门,并且规定如果家中有人因刑入狱,证据确凿之下三代之内不允许入朝为官。 这一条争议很大,因为一旦没有了贱籍和奴籍,那么青楼和纳妾将彻底成为历史,并且会解放出很多原本没有资格竞争的人来参与到社会竞争之中。 但那个入狱则三代不许做官的倒是得到了一边倒的支持,因为这便是变相废除了连坐制,这条议案跳过了朝议,直接被丁相取走说要去拼合法理。 而还有一些一次就通过的法案也让人津津乐道,比如说保留死刑但取消车裂、剐刑、黥面、断肢、宫刑等刑罚,甚至减少流放等刑罚,取而代之的是通过劳动改造、监禁、拘役、下放农场等措施来进行惩处。 当然,这其中最重磅的就是取消刑不上士大夫的相关内容并细化了法律的具体表现形式。 而走出这一步,代表着大宋已经正式开始逐渐从法家到法治进行过度。 但很多人其实并不明白法家和法治的区别,其实分辨起来很简单的,法家的法是在权之下,上层不受法理约束。而法治的法是框架之内,制衡与权。 两者之间只差一字却谬之千里。 这件事自然会有不少人反对,但赵性却义无反顾的签了大宋新律,并在签署当天便正式生效。限制权力的笼子,在此时此刻,终究是被编织了出来,能不能关得住暂且不论,但起码这个笼子它摆在了那里。 下头的读书人在讨论这个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官家亲自签署并生效的东西,能不能约束官家本身。 答案是能,虽然皇家仍然享有一定程度的豁免权,但这个豁免权和之前的没有做出明确法理指示全靠办案官员主观判断的时代相比,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意义了。 杀人不犯法的时代从赵性落笔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了,即便是皇帝本人也不可能再随意剥夺一个人的生命,而皇帝犯法也同样需要受到法律的约束。 那还有人问了,皇帝如果想要变更法律不是一样的么?不一样,最高的法典的变更是需要同时得到两个以上的宰相和刑部、大理寺以及宗正寺等多方全部协调下才可予以变更。 这时候就又有人问了,那么如果出现了那种一意孤行的昏君该怎么办,这件事其实也在考量范围之中,赵性拿出了自己提出的议案,便是让金国完颜皇帝成为辅君,正式进入到大宋朝堂的朝政之中。 辅君,这个概念是所有人闻所未闻的,但朝堂上却是没有进行更多的解释,只是说这个议案进入了保留审议阶段,并没有直接执行。 不过即便是如此,赵性的议案也在朝堂之上掀起了滔天巨浪,别说百姓迷糊了,就连文武百官都迷糊。 辅君是什么概念……谁也不知道,但唯一可以说明白的一点,那就是大宋的天似乎真的要变了。 之后还有许多议案也都进入了保留审议之中,当然也不乏那些讨骂的东西,比如垄西刺史提议将西南十五州并入长安府,受长安府统一管辖。 这提案可是被上上下下骂了个通透,因为一旦西南十五州并入长安,那么长安的行政区域就跟金陵的行政区域相差无几,这已经不是小朝廷了,根本就是在分裂大宋。 他被骂了,但议案却被保留了,而接下来的议案就是削路建省、拆州为市。 简单说就是将现在的军路设置改为行省设置,再将繁琐的州县制改为市制,将现有两京六路七十二州,改为两京二十一省一百四十二市。 这个议案同样被保留了下来,赵性甚至亲自批复,说让人把辽国、草原和东、南、北三海区域也要计算到其中。 有人说这会产生宋辽冲突,赵性于是干了一件让天下人无不瞠目结舌的事,就是亲自以国书邀请辽国皇帝陛下派遣特使来商讨这削路建省、拆州为市的事项。 至于理由,那自然是宋辽争议重合,将来的事将来说,现在先把大中华的框架给定下来再说。 面对这样光棍的皇帝,辽国倒也是光棍对光棍,真的就遣了使团过来商讨命名之事。 辽国使团是十一日到的,从他们到大宋的那天起,两边的相关官员就打了一架,然后第二天又打了一架,第三天两方休战,有人见他们坐在鸿胪寺的亭子里吃火锅。但第四天,他们又打了起来。 是真打,因为京城里不少有名的大夫都被请去了鸿胪寺,虽然他们没透露口风,但只字片语间的确是证实这帮人在里头打架了,而且打的很凶。 “凭什么?姓许的,你就说这地方凭什么叫辽宁!我就要叫它奉天。” “老子今天跟你这杂毛也无话可说,动手吧。” 鸿胪寺的全武行仍在继续,百姓吃瓜吃到合不拢嘴,而随着这满城的风雨燃起来的时候,突然在傍晚时,一驾马车悄无声息的进入了金陵城之内。 没有车队也没有随从,平平无奇的一驾马车而已。 但自从这驾马车进城的那一刻开始,整个金陵的皇城司全都动了起来,每个人都是一副风声鹤唳的模样,不知道的真的以为是他们得到线报有人要来刺王杀驾。 马车缓缓驶过的繁华的大街,停在了金陵工坊的门口,帘子一掀,宋北云从上头走了下来。 工坊两边早已经被肃了场子,满地都是皇城司的探子,而负责守门的卫兵也换成了皇家禁卫。 “嚯,这么大阵仗。” 宋北云下了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脚走入了工坊之中。 他此番前来没几个人知道,而且他来的也低调,甚至都没有惊动城防,住的地方也是曾经他在工坊之中的宿舍。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低调了,却还能惹得这么多人出街,弄得好像自己是什么重要人物一般。 “你们怕不是在防备我造反啊?” “宋大人,您说笑了……” 接他的人正是白念安,白念安如今可是不得了了,这些年的时间他经过层层选拔,早已是刑部侍郎兼皇城使了,无数人背地里称他一声白无常,可就是这么一个白无常,看到宋北云的那一刻,腿肚子还是抑制不住的哆嗦了几下。 进入房间,白念安却是侯在门口不敢入内,宋北云抬眼看了他一下:“进来坐,现在怎么小心翼翼的,侍郎大人。” 白念安干巴巴的笑了笑,心说‘他娘的大宋谁不知道你是个影子皇帝,我敢随便么我’,但脸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脱下鞋子赤脚走入了屋内。 “看来你干的不错。”宋北云坐下,白念安立刻提着旁边的水壶给他倒上了茶:“才几年就干到了刑部侍郎。” “全靠宋大人栽培。” 白念安说话始终小心翼翼,因为自从登堂入室了,他才知道这宋北云有多厉害,朝廷中的那帮人,哪一个不是狼顾鹰视,稍有不慎就得被人敲骨吸髓。 宋北云怎么起家的,白念安心中清楚,从一介小小巡查,一路成为大宋的影子皇帝,天下家国之事,十之七八都要他点那么一下头,这其中要说光靠机缘,那真的是胡说八道了,真的有人信了并想复刻一下他的路径,恐怕第二年就是周年忌了。 “明日我进宫一趟,赵性没偷偷跑路吧?” 提到赵性跑路这件事,白念安心中就发苦,那个官家啊……真的是没法子说他了。 “倒是没有,但若是宋大人再晚一些,官家就真跑了。这几日他正忙呢,大朝会今日才结束,又有多国使团前来贺年。官家也是分身乏术。” “那就好。” 宋北云想了想便说道:“明日下午你给安排一下吧,上午我还有些私事。” “属下明白。” 看着宋北云端起茶杯,白念安识趣的退了下去,而宋北云在他走了之后走到窗口,看向外头的金陵城,不由得有了些许感慨。 当年走时的金陵城与现在的金陵城完全是两座城池,它的繁华和庄重、古典和新锐都在这几年里开始疯长了起来,不过唯一一点让宋北云不太喜欢的就是这里没有像长安城和连云港一样大规模使用路灯。 城市到底还是不够亮,星星点点配不上的这繁华都市,必须要亮起来,什么光污染不光污染,连光都不够,说个屁的污染。 “算了,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宋北云伸了个懒腰自顾自的说道:“明天骂工部去。” 第二天宋北云起了个大早,先去科学院里绕了一圈,本来想看看张清这个旷古烁今的数学天才,但听院里的人说,张清去连云港找师父去了……宋北云顿时觉得人世无常了起来。 既然看不到这个小徒弟,宋北云便转道去了金陵城角落的一处宅子,不过在宅子门口时,他却愣了一下,退后了几步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就是这里……可是…… “你找谁呀?” 门里这时出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女童,虽然穿着打扮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但手上却拿着三字经,却是正在读书的模样。 “我来瞧瞧这里一个长辈,这是……” “先生先生,有人来找您了。” 那女孩转身迈着小腿跑了进去,不多一会儿便见一个一身寻常棉衣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八九个跟那个小孩一般大小的孩童。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宋北云跨入小院,抬头张望一圈:“娘娘真是好雅致啊,在这里当起了教书先生?” 太后撩起头发轻笑着说道:“闲来也是无事可做,刚巧周围几乎邻居平日里都对我颇有照顾,我便在他们外出做工的时候帮他们照顾一下孩子,再加上我也识字,便顺带教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了。” 宋北云笑了起来:“倒也是好事一件。” “你先坐一会,我去端些糕点来。” “不用客气了。”宋北云摆手道:“我就是顺道来瞧瞧娘娘的,看到娘娘还安好,我便放心了。” “好……都挺好。”太后莞尔一笑,虽已是差不多五十的人了,但仍还保留了一些当年的底子,看上去也比在宫中的时候健康开朗了许多。 “那太后娘娘可还缺吃穿花销?” “不缺不缺,都不缺。”太后连连摆手:“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给我的。” “那就行。”宋北云回到门口拱手道:“那娘娘忙着,我便先告辞了。” “不如留下吃个午饭吧。” “哎呀,我倒是也想,只是这一趟时间太匆忙,下午还得入宫呢。” 太后自然也是知道宋北云当下的地位和能耐,忙才是正经的,所以也便不再挽留:“若是有空,多来玩玩。” “一定。” 宋北云出了门,在门口的树下倒是感慨了一阵,恐怕现在任谁来都想不到这位看上去慈祥和蔼的姨婆,当年可是威风凛凛的老佛爷,连当今皇帝都是她手掌心的把件。 沧海桑田,世事无常啊。 在这里溜达了一圈,宋北云便来到了弘文馆。这是他主持修建的地方,如今却成为了大宋乃至整个世界最大的图书馆,本来他以为这地方会是冷冷清清,安安静静,但到了这才知道,金陵恐怕除了菜市场就没有比这里热闹的地方了。 那门口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说不上摩肩擦踵,但绝对也是络绎不绝,进去之后更是发现,偌大的场馆里居然连一个空位都没有了,背书的背书,摘抄的摘抄、查询的查询,有位置的坐在位置上,没有位置的席地而坐,有些人甚至手上拿着一个馍馍就这一杯水就开始在那里苦读。 不过这地方虽是人多但却一点都不嘈杂,除了细微的读书之声,剩下的便是翻书时的哗哗声。 “请问是阅读还是借阅?” “哦,我来看看的。”宋北云对那门口的管理员说道:“科学类的在哪?” “哦,在丙字柜甲列。” “多谢。” 宋北云走了过去,却发现当初只有薄薄一层的科学类书籍,如今却已经塞满了七个硕大的书架,而为它专门留出的空位,远比诗词歌赋要多上十倍不止,而书架下头全是坐在那苦读的年轻人,有些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他们闹不明,就只能先记下来。 看到这里几乎都没有个下脚的地方,宋北云也没好意思往里头走,但刚准备转身时,却听到地下有个声:“这位前辈是要来借阅吗?不好意思,挡着你的路了。” 前辈? 宋北云心中一愣,但转念也就释怀了。是啊,自己不知不觉也成前辈了,虽然已经有过心理建设,但突然被人这么叫一嗓子,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 看着这些十四五、十五六的孩子,当年自己在金陵城最风光的时候,他们还流着鼻涕满街跑呢,而如今却已经是这么大个人了。 果然这时间不等人呐。 “北云来了?” 弘文馆馆长,汉文白话词典、多语通用词典、幼龄科教读物、大宋百科全书主编以及通用字音倡导推广者,此时从门外小跑了进来,宋北云闻声回过头笑着拱了拱手,但并没有说话便走了过去。 “许久不见啊,北坡兄。” “你啊你啊。”北坡在他肩头捶了几下,也是笑着说道:“可是害苦了我。” 855、十年1月15日 晴 “编纂人员前后历经三千余人,却还只是完成了不足四成。” 北坡的抱怨在宋北云听起来却是那么的了不起,因为光是几本字词典的字数就近乎有三十倍校花的贴身高手那么多,这光要是编的话,三千人倒也是不用花多少时间,可问题是它还需要考证,有些时候为了一个字的典故、出处,可能就要去某个偏远之地进行考证,验证,而音典更是复杂无比,特别是南方那种十里不同音的地区,很多方言甚至都没有一个文字的表述,都需要进行造字后再进行整理。 反正为了贯彻“整理不是删除、统合不是抹杀”的宗旨,麻烦事实在是太多了,而在推广音同声的时候,遭遇的阻力更是巨大无比,即便是有国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但仍有大把人不认同,觉得这东西就是在祸害他们的子孙后代,最后不得已还非得让当地官府进行半强制的学习才勉强展开。 “辛苦了。”宋北云倒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不过北坡兄,你这贪图我可都看在眼里了,青史留名定是要有你一份了。” 青史留名可不是一句口号,这件事可是这个时代士大夫的最终追求,而且这青史留名可不是什么在历史书上一笔带过,而是将来会出现在子孙后代的课文里、试卷里、考试中并以简答题、选择题、填空题等方式让这帮**崽子们抓耳挠腮。 这才叫青史留名,这才是一个文人的终极梦想。 北坡爽朗大笑,喝了一大口水后抬头看向天外:“也不知此生是否能完成。” “那就加快点速度。”宋北云大概算了一下:“此生还剩四十年,四十年应该没问题。” “嗯,希望如此。” 北坡笑了笑:“哦,对了。我成亲你都没来。” “嗨,你还不知道我有多忙么,马不停蹄的到处跑,从长安到连云港从连云港到金京,一年到头都没办法回家一趟。” “那北云这次回来是要做个甚啊?” “借弘文馆宣讲院一用。” “好说。”北坡拿出一个随身的小本子翻了翻:“你定下日子,我让其他人稍微挪一下时间便是。” “就这一两日吧,其余的你看着办。反正也不能太让你为难。” “不为难不为难,那就是两日后吧,那日倒也有人借了,不过倒是可以匀一下。” “嗯,那就多谢了。” 北坡现在是翰林院撰学,虽然没有实职但却领的是从三品的俸禄,再加上他主修国之重典,在这金陵城里隐约也就是文坛领袖一般的人物了,说话很是管用。 而想在弘文馆里宣扬讲义开课教学等等可都是得他点头才算作数,别看他是个虚职官,但影响力是真的非常高了。 所以帮宋北云安排一场宣讲,问题真的不大,即便已经被预定了,让人挪一下也是问题不大。 两人聊了一个上午,北坡本打算留宋北云吃饭,但最终宋北云因为宫中召唤却只能再次赶往了皇宫之中。 进入皇宫立刻就有侍卫引着他来到了赵性面前,赵性正坐在偏殿上,面前摆着一桌子菜,而晏殊则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龟孙咋才来呢?” “我去接地方演讲了,都让你们先吃了。” 宋北云落座,顺手拿过晏殊旁边的一本册子翻了几页:“改刑了?这拘役跟劳改不是一个意思么?” “一个意思么?”晏殊抬起头轻轻一笑,眼里泛起诡异的光:“你仔细看看。” 宋北云仔细看着下头的详细条款,上头有一条补充说明就是劳动改造理论上是将罪犯发配至极北苦寒之地而拘役则是就地进行强制劳动。 “坏还是你们这些人坏。”宋北云嘟囔一声:“直接给干西伯利亚砍树去了。” 看到这些变更的法条和法律,宋北云眉头紧锁:“取消终身制的概念你们明白是什么吗?就哪怕是皇帝都没有终身制了。” “对啊。”赵性夹起一根白菜放进嘴里:“就跟你说的那样,六十岁就退了,有儿子么传给儿子,没有儿子就自然进行禅让制。” “那天下还不炸了锅?”宋北云拍了拍桌子:“你让那些老臣、宗家怎么办?” “当然是改姓啊,不过我觉得其实不改也没关系,但就怕宗家闹,慢慢来吧。”赵性沉吟片刻后说道:“我觉得理想范围就是皇帝当二十年最多了,在位超过二十年的皇帝特别容易出昏君。” 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年纪不能太大,要是六七十岁上了位,老眼昏花的,干个十年还行,干二十年怕是顶不住哟。四十来岁最好,也算年富力强,头脑也灵光,而且又能稳得住气又能锐意进取。” “行了行了,这个时候说这些屁话有什么意思?” 宋北云拿起筷子,然后惊愕的抬起头:“全是蔬菜?一片肉都没有?” 赵性满脸苦涩的将一片冬瓜塞入嘴里:“别废话,吃就是了。” 宋北云抿着嘴看了赵性一眼:“行了,你自己作的孽,别连累我。” 而这时晏殊缓缓抬起头将一份文稿递给宋北云:“宣讲的稿子我看了,没什么地方要改了。不过现在既然在推白话,那你最好还是得用白话来写。” 宋北云顿时有点恍惚,一个穿越者写的东西却被原住民要求用白话,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嘛。 不过既然要用白话来写,那可就是要大改一下了,宋北云接过文稿点了点头:“第一个十年的任务基本完成了,第二个十年的基础国策定了没有?” “人口、粮食和钢铁,这三个指标是重中之重。”晏殊轻轻敲着桌子:“下个十年,人口要翻两番、粮食产量要提高十倍、钢铁产量提高十倍,能不能做到?” “应该问题不大。”宋北云挽起袖子在那三个指标后头添上了一句:“学校数量翻十倍。” 晏殊皱着眉头看了许久才开口道:“十倍是不是有点多了?” “多么?”宋北云呵呵一笑:“不多,还是太少了。在人少时奠定基础,等到未来就不用花大力气去覆盖了。” 这时赵性倒是不满的捶了捶桌子:“一年难得聚一次,别上来就谈公事啊。” “不谈公事。”宋北云用筷子敲了敲面前的冬瓜汤碗:“吃这个?” “那你想怎么着嘛,朕现在就只能吃这个。” “算了。”宋北云起身:“你先吃。走,晏殊,老地方。” 晏殊咳嗽了一声,也站起来朝赵性拱了拱手,转身就跟着宋北云一路小跑的出去了。 “回来!你们两个孽畜!” 赵性绝望的大喊,但他们两个却渐行渐远,赵性拄着拐一走一蹦跶的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慢点!给我慢点!” “你不是只能吃清汤寡水么?你去吃呗。” “豁出去了。”赵性拄着拐笃笃的往前走着:“都两个多月没沾荤腥了,这不得去吃一顿?” 三人又来到了当初那个老地方,不过那地方现在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躲躲藏藏了,因为草原的牛羊现在已经是草原那边的支柱产业了,大量的肉类进入到了大宋,现在牛肉也都已经是可以合法食用了,不过耕牛除外,私宰耕牛仍是要拘役的。 他们来到了那个老地方,隔着老远就闻到了牛油的香味,赵性站在那口水就滴滴答答的往外流。 “你看你那样。”宋北云瞟了赵性一眼:“天底下最富贵的人,倒是有点出息。” “让你两个月不沾油水,你能比我好,我倒立给你唱秦王破阵曲。” 赵性擦了一把嘴,扯着宋北云的衣裳:“走走走,吃去吃去。” 一大锅炖牛肉加上牛肝牛舌牛百叶的全牛宴上来,宋北云刚动了一筷子,赵性已经吃了半碗下去了,那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看着真的是太惨了。 “你真的是不怕死。”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赵性咳嗽一声:“你们喝酒,我吃些米饭。” 看着赵性用肉汤拌饭吃得稀里哗啦,宋北云无端的为他觉得可怜,真的是太惨了……大宋帝国的最高领导人,吃得像头猪,若是让人看见他现在这副样子,恐怕大宋的信仰就要崩塌了。 “你们别这么看朕,朕饿啊……”赵性叹气道:“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等的委屈。” 贪吃好色又懒散,鬼知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皇帝,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的摆在眼前,这样的皇帝就是真实存在的。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宋北云提着筷子指了指赵性:“可这人,那也太深情了。” 晏殊笑到拍桌,而赵性则吃到哼哼唧唧,连道好吃。 “老板,再斩一盘酱鸭子来,蒸一卦香肠。”宋北云喊了一声后坐定了回来:“现在我真的没时间跟你们协商内政的事。” “怎么说?”晏殊抬起头来:“还忙着应对你的假想敌呢?” “不是假想敌,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我派出去的人到现在还没有一丁点消息,他们很可能已经牺牲了。那么我们就要做好十二分的打算。” “你别糊弄老子。” 赵性抬起头:“又想骗老子经费是吧?我跟妙言都聊过了,你那个假想敌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强。” “万一呢?” 这时晏殊倒是在思索后开口问道:“为何就不能够探查到讯息呢?” “闭关锁国的情况下,基本上不可能进入到对方的核心区域的,太同意暴露了。”宋北云摇头道:“你得知道人种都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不管是偷渡还是什么,很快就会被人一眼认出。” “原来是这样。”赵性挠了挠下巴:“真是混账,如果他们敢犯我边界,我定杀不饶。” “给钱!”宋北云二话不说直接接上一句道:“定杀不饶的前提也是得能打得过人家,万一输了那可就完蛋了。” “我觉得你多少有些小心过了头。” “关系到民族存亡的事情,你跟我说让我别想太多?”宋北云骂道:“赵性,你给老子记住,这种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在不知道对方具体情况的前提下,所有都必须定格处理。” “可是也太烧钱了。” “钱不会浪费的。”宋北云用手蘸着酒在桌子上画几道杠:“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把铁路铺过去,现在最难的锅炉技术也基本成熟了,长则两年短则一年,第一个车头就会诞生了,到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质的飞跃。” 听到这里赵性其实是有些摩拳擦掌的,他老早就见过那些巨大的铁疙瘩了,他虽然没有见过,但从那个大家伙的个头就能看出来,如果它能跑起来,这个世界就真的不一样了。 “行行行,不就是钱么,拿去便是了。”赵性长叹一声:“我还打算偷偷摸摸的造个巨舰呢……” “啥玩意?” “没事……”赵性摆手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先说说年后的打算。” “你少坑我,我已经休假了,年后的打算就是去秦岭里头弄两只金丝猴回家养着。” “给朕弄一只。” “我警告你啊,年后第二号巨舰就下水了,你不要去连云港给我捣乱啊。” 赵性嘴上哦哦哦的应了下来,但看他那满脸雀跃的表情也知道这个家伙肯定又在想登舰的事了,不过想来经过金国这一场,赵性理论上不会那么冲动了。 “你呢?”宋北云顺道问了一句晏殊。 晏殊指了指自己:“我啊?我还能有什么计划呢,丁相过不了多久就要退休了,如今正在选拔接班人,很多事都是得我来帮他分担,就当被困在了金陵城。” 宋北云听完之后,靠在椅子上,突然无端摇起头来:“不知不觉,你我都开始老了。” “可不么,眼看着三十岁了。”晏殊叹气道:“我至今还记得当年你宋大人的诗才惊艳,但后头却再也没有一首诗出来了。” “对了,丁相的接班人是谁?我认识么?” 晏殊摇头道:“是当朝文林郎范仲淹,你可能不认得,宿州人士。” 宋北云一口酒水差点喷了出来:“认识认识……他我怎么会不认识。” “你认得他?没听你提过。” “不用提。”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番晏殊:“如果没有意外,你也收徒了吧?我猜猜啊……欧阳修?” 晏殊眉头紧蹙,死死盯着宋北云:“你他娘的监视我!?连我你也不放心了?” “不是不是不是。”宋北云哈哈大笑,连连摆手编了个理由道:“我本来也看中了他的,不过后来发现他是你同乡,就不跟你抢这个宝贝了。” 856、十年1月16日 雨 “再有两日就要宣讲了,你也不好好准备准备?” “准备?那玩意有什么好准备的?” 宋北云蹲在金陵科学院的大院里,看着前方的人在不断摆弄着一个硕大的,正在冒热气的铁家伙。 这东西就像是神话传说中被困在捆仙绳上的龙王一般,身上被数十根粗大的锁链固定在那里,但只要每次加力,它都会像蛮牛一般的往外突突几下,那深埋在地下十几米的粗大的铁桩已经被摩出了深邃的伤痕。 “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失误,你一世英名怕是就没了。” 面对晏殊的提醒,宋北云只是轻轻一笑但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此刻那巨物身上的铁链束缚已经解开,正在大院之中的圆形铁轨上开始慢慢滑行起来。 “到时候这东西从天下人的面前驶过时,就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了。” 宋北云看到那大铁疙瘩开始缓慢加速后,起身跟着众人一起鼓掌祝贺,并大喊道:“今日加餐,我请客!好酒好菜尽管上!” 现场顿时爆发出热烈的庆祝之声来,而晏殊也是背着手笑眯眯的看着这大院里的一切。 他知道这个东西叫火车,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东西其实很有力气,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能多有力气。 不过终究是会看到的,因为再有两天,这个名为火车的东西就会在宋北云宣讲到最高潮时,将它能拉动的东西全部拉出去,摆在天下人面前,让人看个明明白白。 “如果按照现在的战争标准,打一次要花多少钱?” 晏殊突然问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宋北云倒是沉默了起来,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我这么跟你算吧。” “嗯,我等着呢。” 宋北云跟晏殊一起慢慢走到已经停下进行数据监测的火车头面前后才开口道:“子弹,压铸弹折十五钱一发,锻造的大口径弹丸折七十五一发。一个熟练步兵每分钟能打出十到十五发,在不使用锻造弹的前提下,成本在一百五十到二百五十之间。我们有十万人,一分钟按照最低成本,就是一千五百万,也就是一万五千贯。而这,是一分钟。” 晏殊抿着嘴没有接话,静静的等待宋北云继续讲下去。 “机枪,每分钟倾泻六百发子弹,我们现在有三千挺。如果全部上阵,一分钟是两万七千贯。” “炮弹,实心弹造价成本为七百五十,而高爆弹造价为三千三百五十,我们有一万七千门炮,一门炮装填时间大概是三分钟,折算下来如果全部打实心弹丸,每分钟是四千二百五十贯。如果打高爆弹,每分钟是一万八千九百贯。” “火箭弹,造价大约是八两黄金一枚,五百五十门火箭炮可以形成火力网,一个周期五百五十门倾泻完毕是五分钟左右,一两黄金大概是九到十贯,八两就是八十贯到九十贯,一分钟消耗大概在九千到一万贯。” “加起来所有军备一分钟消耗为七万一千贯。” 晏殊嘬着牙花子,七万贯只能打一分钟这是怎样的一种消耗水平? “当然,也不可能全军突击对吧,但还要算上各方面耗损、国内经济损失等等的问题,一场全面战争下来,一分钟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数吧。而一场战争下来,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一分一秒都是钱。徐家,两万万七千万贯的总资产,也不过就是半个月的消耗,大宋一年的税收也不过就是七八天的消耗。” 宋北云咬了咬后槽牙:“但是不打行吗?真的轮到全面战争了,这个钱就是少不掉的,你哪怕抠出一个铜板都可能让一名将士魂断沙场。好,不打,不打人家就占你家园、杀你妻儿、毁你根基、灭你种族。天底下没有哪个强大邦国是靠做买卖得来的,咱们上上下下怎么也得四千年了是吧,你见过靠做买卖做到一方霸主的么?” 晏殊哈哈一笑:“没有。” “放弃幻想,准备打仗。”宋北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备战备荒的思想哪怕是在最歌舞升平的时候都不能忘,不然是要出事情的。” 晏殊点了点头:“不过打了,也是元气大伤。”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赢了就是赚的,输了就是亏的。”宋北云笑道:“我大宋已经够仁慈了,一般不轻易发动战争。但真的有人来犯,那就让他尝尝什么叫做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嗯?这个你没跟我说过,讲讲。” “所有工坊给出的民用技术都可以在战时转化成军用,锻造零件的作坊可以造子弹,生产炉子的作坊可以造炮管。一旦进入战备状态,不惜一切代价满负荷运转,生产效率能翻五番,七天一艘战列舰、三天一艘次舰。” “那不就是赌国运?” “我中华国运,福瑞连绵!” 宋北云一挥手,天空当时刹那间一道惊雷闪过,吓得他赶紧缩了缩脖子:“是不是吹牛吹的太过了?” 晏殊默默点头:“嗯。” “哎,差不多了。”宋北云走到房檐下,还仰头看了一眼空地上的避雷针:“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你还真是怕死。” “倒也不是怕。”宋北云又往后退了两步:“沉浮大地尚未统一,心有不甘。” 不过赌国运这件事,其实也无可厚非,如果不是真的万不得已,谁会没事去赌国运呢,二战的时候日本就赌了一把不是,成了他们就是中华正统,东亚霸主。输了输了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过便是一条狗罢了,是谁的狗已经不重要了。 当然了,就宋北云个人而言,痛恨白皮猪更甚于小日本,倒不是因为侵略什么的,毕竟奴才遍地走的大清嘛,谁看着那块肥肉不想啃一口,在“落后就要挨打”这个层面上说也算是历史的必然。 而真正让人痛恨的是白皮猪之后持续了那么多年的傲慢,那种不可磨灭的傲慢和偏见才是真正让人牙痒痒的地方,即便是号称和平主义者的宋北云每每想到白皮们的无知傲慢时,也恨不得好好的给他们上一课。 现在虽然还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但他已经在往全面战争的方向准备了,甭管对面来的是什么阵容,只要敢开大中华区的副本就让他们感受一下能够把长城传承2000多年的民族到底有几颗牙。 不喜欢战争但不代表害怕战争。 “那你说那些人一定会来,但是什么时候来?我们主动出击不行么?” “不行。”宋北云摇头道:“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什么?是发展啊。你知道一次远征需要消耗多少资源么?科学院就在这,等会你自己去看看他们算的账。就算不考虑消耗资源,那你也得想想看社会停滞造成的损失有多大。主动有主动的好处,被动也有被动的好处,要因时而异、因地而异,到了你我这个身份,一拍屁股做出的决定可能会给国家民族造成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延误。至于你问我他们什么时候来,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 “嗯,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不管他们什么时候来,甚至会不会来,只要我们发展的好就足够了。” “其实我是能理解你们的,不管是你也好、赵性也好、妙言也好,可能都觉得我紧张过头了。” “多少有一点。” 宋北云笑了笑,眼看着一场冬雨哗哗的落地,激荡起一片寒冷的水雾,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我生性胆小,贪生怕死。就算是玩游戏也只是一个堵路口堆巨舰的玩家,打不出来精彩的微操,我更喜欢框起两百个人口A过去。” 晏殊听他说的话,顿时一脸迷茫,他居然发现自己听着听着就听不懂宋北云在说什么了,再后来就听见他嘴里说着那些什么“学会了哥的运营剩下的就是A了”之类让人不明白的话,却是有些疯魔了。 火车头仍在运转,没有因为冬雨而停止,黑烟笼罩在科学大院的上空,像是一朵压得很低的乌云,宋北云送走了晏殊,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了很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他的脸上无悲无喜、无惊无怒,仿佛是一位野钓的渔人一般,享受着这凄冷的雨幕。 傍晚时,金陵城第一根公共电线杆竖了起来,有人在上头拉扯着几根包漆的铜线,而很快第一盏路灯就绽放在了金陵的街头。 很多人来看,百姓谁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只是觉得它很亮,亮得有些晃眼,把这原本冰凉的雨夜给照得通透。 孩童们围绕着这盏路灯蹦跳,大人们顶着细雨议论纷纷,他们有些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是什么,但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东西代表着什么,他们只是知道这条路在今晚突然间就亮了起来。 至少,是亮起来了。 “我担心这厮哪天突然想不开就跳了。” 赵性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正在大口大口吃面。这家面馆是他比较爱来的地方,因为老板是汴梁人士,一手老家菜滋味十足,光是一道糖酸熘鱼焙面就堪称绝活。 他的对面是晏殊,晏殊脸上有些担忧,因为这几天看来,他觉得宋北云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说颓丧算不得颓丧,说高兴也说不上高兴,这种情绪好像没有什么波动的状态,其实十分危险。 “应该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赵性叨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咀嚼一阵子后,皱起眉头道:“给他找个娘们快活一下?你看看谁家有漂亮水灵的小姑娘。” “我看还是别了吧,他这副样子不像是想女人的模样,真给他找了,怕不是还要连累我挨顿骂。” 赵性吧唧了几下嘴:“我记得礼部侍郎何春迎家的女儿挺好看的,明日你去整来送到那厮房里去,给他解解乏。” “三爷,不能胡来啊”晏殊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您这要是让人听见了,不知道要捅多大的篓子呢。” 赵性抖着脚,抿着嘴,满脸的惆怅:“那总不能看着宋狗寻死吧?一个侍郎的女儿换个宋北云,这还不划算?” “三爷官家可不能乱说了。”晏殊急的眼珠子都红了:“我再去与他聊聊,不成的话我去寻个长得不错的唱曲儿的给他。” “这也挺好。”赵性点了点头:“花点钱就完事了,省下了不少麻烦。” 而这时宋北云却像个幽魂似的在他们身后咳嗽了一声,这一嗓子生生把赵性吓了一个激灵,宋北云还没说什么呢,赵性就指着晏殊说:“这厮,说什么要弄个姑娘给你,还说要把礼部侍郎的女儿送你那去。” 晏殊朝赵性翻了个大白眼,仰起头问道:“你怎么悄无声息的,像个孤魂野鬼,几时候来的?” “他说我哪天可能会跳的时候就在了。”宋北云抽出凳子坐了下去:“你可别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了,你说你纳妃人家高高兴兴的把女儿给你,你说你把人家闺女送给宋北云,他心里头不知道多恨你呢,连带着还得把我给恨上。” “纳妃?没兴趣没兴趣。”赵性连连摆手:“再漂亮的女人拉屎也是滂臭,哪里有新漆的战舰来得喷香。再说了,你只要点头,别说侍郎的女儿了,就是晏殊,今晚上也都得在你床上!” 晏殊大为吃惊:“大可不必啊陛下。” “都跟你说了别胡说八道。”宋北云叹了口气:“我没什么事,就是着急,我算了一下就算是从明天开始铺铁轨,要铺到玉门关也要十五年。太长了,时间太长了。” “大运河挖了多久?”赵性扭过头问晏殊:“大不了咱们跟挖大运河一样蒙着头干呗。” “吴王夫差开始挖的,至今还在挖。”晏殊轻声回答道。 赵性哦了一声:“那没事了。” “那能不能想法子呢?”赵性点了点桌子:“你提出来,我一定想法子给你解决。” “一百万人。”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我要一百万人。” 赵性沉思片刻,然后抬起头说:“说吧,你看上京中哪个娘们了,只要你喊得上名字。” 857、十年1月18日 雨 一早,宋北云便起身整理衣着,站在镜子前他静静的等待着宫中派来的宫女为他整装。 桌子上是他今日的宣讲稿,借着灯光他利用最后的一点时间在背诵。 他本可以不用脱稿,但今天毕竟是一场汇报会,脱稿才能让情绪更好的传递到每个人的头上。 看着他念念有词的样子,那很早之前就伺候过他的宫女小声问道:“大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如此慎重呢。” 宋北云没回头,只是轻笑一声道:“年少轻狂时,我不将天下人看在眼里。如今年岁渐长才发现,天下众生不过都是斗中之米,只不过有些米饱满一些有些米干瘪一些有些米被虫蛀了,还有一些发了霉。然而米终究是米,变不得金粒子。那你说我能不慎重么?” 宫女嘻嘻一笑:“大人说话可真有趣。” 宋北云只是淡然一笑,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温习,直到外头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处。 他上了马车,来到了弘文馆便径直从后门走了进去,来到了准备室内。 不多一会儿北坡也走了进来,看着宋北云笑道:“贤弟可是来得早。” “早点来准备一下,总不能让人太失望了。肆意纵横者有那李太白一人便能名留青史了,大宋如今要的不是风流骚客而是严谨肃穆。”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又吃了一些带来的干粮:“年轻人是需要榜样的,所以现在我可得小心翼翼了。” “果然不愧是你。”北坡笑着拿起宋北云放在旁边的干粮:“你就吃这个?” “唔,不能吃汤汤水水的,容易饿。”宋北云掰了些干饼放入口中:“吃这东西再灌点水,一上午都不虚。” 宋北云的话让北坡不由感慨,到底是成大事之人呐。北坡自认为自己若是到了宋北云这个层次断然做不到如此的,他好像对身外之物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些年来,朝中也不是没有人想要扳倒宋北云,但不论是私德还是官风都可谓是无可挑剔。当年有人专门为刁难宋北云而去查他的私账,却发现他手中除了一些早年投资的分红之外,收入便只有每年朝廷的俸禄和奖赏了,甚至于那些投资收入也都被他投入到了那个“宋北云科技奖”之中,之后就再也就没听过他有过什么私产之说。 至于私生活,这玩意是不能查的,因为谁查这个就等于是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裆上,上至皇帝下至刺史在这种事上没有一个是干净的,甚至有些人自己的日子都得腌臜无比,至于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扳倒他的地方了。 难不成参他一本酷爱吃肥肉不成?那可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其实即便是这样,如果皇帝想要搞他,那诬陷大臣三板斧还摆在那里,就是莫须有三连,拥兵自重、苛捐杂税和枉顾圣恩。 但问题就是先不说皇帝想不想扳倒宋北云,即便是想的话,他也没有办法,因为诬陷他拥兵自重和他真的拥兵是有本质区别的。 真的说谁敢无缘无故用个“莫须有”把宋北云扣在京城,那都不用想了,哗变都算是轻的,重则直接清君侧,杀个金陵城人头滚滚也不是难事。 到了宋北云现在这个级别,那些整日玩弄权术的大臣根本已经动他不得了。 这一点宋北云比谁都清楚,岳飞死就死在了皇帝的小心眼和古怪脑回路上,在这样一个时代,说什么狗屁的群臣蛊惑那就真的是胡说八道,皇帝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说白了,如果不是历史出现分歧,没有赵性这一脉上台,大宋该死就是得死的,一溜皇帝没有一个能打的。 所以宋北云认为与其说是他自己救了大宋,倒不如是老赵家的祖宗显灵让赵性这个混账当了皇帝。而这个皇帝看上去和明武宗朱厚照有一拼,但其内核却是一个秦始皇似的人,因为纵观历史再也找不出一个既不窝囊却又会进行自我辩证的皇帝了。 “宋大人,到时候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北坡眉头一皱回头训斥道:“嘴上不留神,到时不知什么时候你就人头落地!” 宋北云倒是笑着伸手拦了一下:“没事,我知道不是那个意思就行了,别怪人家。” 不过他说完,却回头正色对那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说道:“但是你下回一定要注意,我不计较总归是有人计较的,若是招惹上谁,你还得连累你上头人。” 北坡瞪了自己那书童一眼,拂袖出门。宋北云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前笑道:“北坡兄,不用这么气愤嘛。” “这些草包,这些年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身上去。”北坡摇头道:“北云你是有所不知,这些年这冒出来的人多了,妖魔鬼怪、歪瓜裂枣也多了,有时真的是让人怒其不争。” “哈哈哈哈,正常正常。”宋北云摇头道:“往后啊,读书人会越来越多,歪瓜裂枣也会越来越多。因为不管怎样,天底下总有八成是废物。” 北坡苦笑摇头,一直将宋北云送上演讲台。 这几日的光景,整个金陵的文化圈都已经知道宋北云已经回来了,那个曾经带着天下士子带头堵皇宫门后被关在囚车里游街的宋北云回来了。 据说他这次回来是做汇报演讲的,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是要给谁汇报。 所以本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人还真的是不少,许多人甚至早早的从外地星夜兼程的赶了回来,就为看看宋北云这次究竟要汇报些什么。 看着外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松北四周围开始加装起玻璃来,而他站在玻璃里头调试着麦克风的收音效果。 感觉差不多之后,他便双手撑在了台子上,抬起眼睛环顾一周。 下头的禁卫已经将人隔在了二十米之外,有人不满正在理论,而宋北云这时恰到好处的咳嗽了一声。 “诸位,我先给大家道个歉,今日呢我便没法子站在你们之中了,至于理由嘛,诸位也都能想到,这天下想要我宋某命的人,那可是数也数不清。宋某不才,贪生怕死,还望大家见谅。” 台下听众的笑声雀起,顿时心里头的不满也都消散开来,要知道宋北云可是凭一己之力将数百年的取士制度翻天覆地的改革了一番,其中侵犯了多少王公世家的利益,大家心知肚明,所以在这样的场合下,一定的安保措施的确是需要的。 正在这时,赵性叼着一个包子还提着三个饼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将经世救国为己任的年轻人。 而要仔细看的话,人群里除了有赵性这个臭不要脸不畏呵骂插队的人之外,基本上满朝文武都到了,但他们没有穿官服,一个个都是便服过来看个热闹,这人来的多了,自然就难免碰上。 “哟……许大人。” “这不郭大人么?” “唉?黄大人也在啊?” “那不是丁相么?” 就像一个大型认亲现场一般,惊叫声连成了一片,感觉就像是在工作日发现同办公室的同事出现在电影院,而他还刚刚捂着肚子请假说自己时日不多要去看病。 他们来这里看宋北云,倒不是要来被他洗脑,单纯就是想看看这厮又要玩什么花招,毕竟这人每次来金陵都是一场腥风血雨,这些年下来不知道多少人的坟头都已经长满了丁香花。 不止是朝中的大臣,各国的使臣也都悄悄的来了。也许对于国内,宋北云其实还都只是个当得国士之人,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意识不到这人到底牛批在哪里。 但是对于外国来说,宋北云可就是解开了束缚的猛犬,这些年下来周围没有一个国家不认识他,大到辽国和刚刚消失的金国,小到百越、天竺诸国、大理、西域、西夏、吐蕃这样的地方,说他是外交界的天花板也不为过,至今为止还有最少七十五个以上的小国在靠着宋北云制定的政策养家糊口。而也有九个国家或者部族已经因为这个家伙的压力而纳土归宋,即便是当年风光一时的草原现如今也打得一塌糊涂,南方诸部已经宣布成立蒙古帝国了,而北方草原则坚决的以金帐汗国在争夺正统。 而这一切都是面前那个年轻人在过去的十年里一步一步经营出来的结果。 “今日宋某到来,不为其他,就是为在场诸公汇报一下过去我大宋所取得之成果。”宋北云抬起头看了看远方:“并以此为启,通报一下未来十年的国家计划和步骤,这次演讲因为某些人的关系,所以会是白话文演讲,诸位若是觉得我离经叛道了,现在可以退场。” 还没开始就赶人走,要不怎么说他是宋北云呢,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人说些什么。 不过推广白话文是晏殊那头的事,至今为止还是有人对此颇有不满,认为晏殊就是在数典忘祖,摒弃精华。要换一个人他们肯定是要愤然离场的,但现在上头的宋北云,而且要听过去十年的变化和未来十年的规划,这种事可不是随时随地能遇见的,所以即便是最坚定的官文拥护者也舍不得走出大门。 “好了,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宋北云看到场下离开的人不多后便清了清嗓子:“有宋至今,已是将好一个甲子了。一个甲子的光阴之中,故事有太多,今日便不再赘述,有兴趣者可去弘文馆大图书室查阅史家典籍。” 他抿了抿嘴:“自三十七年前始,大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灾荒连年、外强入侵、各地赔款,千言万语难以描述其一二。” “十四年前,宋国势弱,将都城拱手让人,偏安一隅。” 宋北云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沉重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来,似乎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每次敲打都会让人的心中猛然一缩。 “十年前,国朝几乎断送。新历元年,白莲猖獗,蛊惑人心。东南水灾,数十万人流离失所,粮食崩塌、有商不仁,囤货居奇,国家之命数岌岌可危。” “幸得天下有志之士于迷离之处挺身而出,挽大厦之将倾,生生将一个风雨飘摇的大宋用血肉之躯撑了起来。此为幸,也为不幸。幸是天下终究还是有人能站出来,不幸则是势单力薄,孤木难支。” “新历二年,西北兵变、荆楚作乱,恰逢大宋粮食欠收,七十五万人饿了一年的肚子。据各地官府统计,此年饿死在七万余众,加上漏报瞒报,饿死之数应当在十万之众。白莲教趁机起事,作乱东南。” 听到这里,不少人的眼里都泛起了泪花,回望那个时候,若是贫苦家里出来的,谁家没有一两个人饿死呢,更不用说有的地方更是十室九空。 “新历三年,白莲平息,各地斩杀白莲教众近三万人。这件事将是有史以来嘴不光彩的一笔,只因所谓白莲教众也不过便是饿肚子的百姓罢了,因饥而起事者,罪在国家。此事本不该发生,但无奈大宋那时却已是残破不堪,难以顾忌头尾。”宋北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然后低下头继续说道:“同年,工坊成立。” “新历四年,工坊起,万物生。大宋的瓦砾之下,绽出了新苗。同年七月,宋辽定盟。而后冬月,徽州瘟疫,死者近三千,已故赵相身先士卒,以身试牛痘。” “新历五年,收复长安,进行改革。同年七月,两金之战爆发。” “新历六年,西夏纳土归宋、大理纳土归宋、百越纳土归宋,大宋国土比肩盛唐。” “新历七年,大旱。大宋无一人饿死,同年八月,第一艘海船于泉州下水。” “新历八年,连云新港建设完成,第一艘巨舰下水,同年炮轰平安京。” 说到这里时,人群中的日本使者黯然退场,而同时琉球和虾夷使者带头欢呼了起来并引发整个现场第一波小高潮。 “新历九年,全国改革近乎完成,学籍制度、士兵制度、官吏制度、税收制度四大框架正式完成构建。同年,金国在我第二舰队的进攻下,完颜皇帝陛下以不可伤害百姓之条件向宋辽献国,金国并入宋辽。” 听到这里时,下头又是一轮海啸一般的高潮。 虽然十年被浓缩成了十句话,但是真的可以听出来这十年的真切变化,那种轻声细语之间的自信是根本无法被掩盖掉的。 而就在这最后一句话说完时,远处突然汽笛声出现,接着围墙之外一辆巨大的铁疙瘩冒着浓烟穿行而过。 宋北云转过身指着火车:“语言不够力度,还请诸位亲眼一瞧。” 第一阶段告一段落,但台下的赵性知道第二阶段才是宋北云的重头戏,所以他连忙将手中的包子吞了下去,搓了搓手,静静的等待着火车的首秀结束。 858、十年1月18日 雨 今日虽说是雨天,但这蒙蒙细雨却没能阻挡弘文馆中的热浪。 一声嘹亮的汽笛声从远处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唯独宋北云却没有转身,他站在那里整理后续的资料,因为这不是画饼大会,他是需要给出细节上的东西的,所以有些内容可以脱稿而有些数字他不能有任何错误。 火车头逐渐的近了,它在这个时代就像一头从荒原太古中闯入的巨兽,头顶冒着蒸腾的热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杀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许许多多的人为了一睹它的真容,纷纷拥到了矮墙边上,而等到看到它由远至近时,那些人之中却有一大半心中满是惊惧。 它太大了,大到一个人站在旁边都如同玩偶,它也太长了,长到好像没有边际。 锅炉偶尔发出的爆鸣声和驶过铁轨时的轰鸣声,无一不在告诉所有人它的巨大和沉重。 而它身后拖着的那些东西更是人们以往无法想象的,即便是整个金陵最大的商队,一次性运送货物都不如它的其中一节,而即便是如此它还能有着马匹无法企及的稳定以及不俗的速度。 有人兴奋的把它喊做“火龙”,快活的朝它挥舞着手臂。仿佛就像看到了大禹治水时的应龙、女娲补天时的巨鳌。 也有人被它骇人的身形吓得两腿发软,直到站立不住,连声惊呼妖魔鬼怪。 但不管对它是怀揣着怎样的情绪,它都这样一往无前的朝着前方去了,将身后的人甩出了一大截。而它所背负与其说是货物,倒不如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不管是堆积如山的粮食还是做工精美的衣物,无一不在告诉在场的人,曾经那个世界终究已经远离了,他们即将面对的会是崭新的时代。 火车很快就已远走,但人们却仍在或兴奋或惶恐之中,他们在高谈阔论,谈论着这头巨兽究竟能有怎样的作用,不过别说他们,即便是五百年后的徐霞客也只能畅想着朝游碧海而暮苍梧。 但如今,理想的花终究就是绽放在了眼前,它承载的并不是某一个人的希望,更多的却是一个民族的梦。 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火车,双手撑在台子上,抬眼一瞧正看到工部老张扶着矮墙嚎啕大哭。 六十多岁的老叟,哭得像个三五岁的孩子。而他身边还有一众白发人,他们站在一起,有痛哭有负手而立,有仰天凝望也有故作张狂。 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只是头上沾染了李白的霜。 新历10年1月18日,注定是一个将会被载入史册的时间点。在这一天,人类史上第一台蒸汽动力机车正式在宋国首都进入试运行阶段,它标志着历史在这一天分成了两个阶段,从这一天开始往后的历史都将被称之为近现代史。 此题必考。 十年,上百万人为之奋斗,而从今天开始,世界将为中华为中华民族所震撼。这是大势所趋,任何阻挠者都将是螳臂当车的歹徒,会被波涛汹涌的浪潮狠狠拍碎在沿途的堤岸上,不留一丝余地。 人群的躁动逐渐平复,人们在回味刚才的盛况时,也开始慢慢的回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 而这时宋北云抬起头再次看了一圈后,笑道:“是吧,老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说一百句也不足以让你们看一眼来的震撼。” 台下发出笑声,期间不知是谁带头开始鼓掌,很快掌声就蔓延了开来,如同风动雷鸣,经久不息。 “从前。”宋北云伸出双手压了压:“父辈们、祖辈们,他们将自己的一切都归功于上天的恩赐。但现在,一切的功劳和成绩都将归于大宋、归于中国、归于你们每一个人。过去的十年,不想再去提它,因为未来还有数百个数千个数万个十年在前方等待。愿我中华万年不朽。” 宋北云的演讲技巧没有那么多,他的情绪要比赵性平缓许多,但恰恰就是这种平缓虽然缺少了几分情绪上的张力,但平静所带来的可靠和自信却是高昂的情绪所不能带来的。 这句话一出来,本来已经稍微冷静的场面顿时再次被点燃了起来。 人们疯狂的举起手臂高呼万岁,而这一次却并没有吾皇二字,因为“吾皇”本人也在其中高呼万岁。 不夸张的说,如果这个时候宋北云高喊一声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这里最少能有百分之八十的人会跟着他去把皇宫给点了。 等到极端亢奋的情绪稍微平息之后,宋北云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好了,大家稍安勿躁。我接下来要给各位栋梁总结一下过去十年的数据变化和对未来十年的计划安排。” 他说到这里时,丁相旁边有个人凑过来小声道:“相国,这等军国大事……在这里说是不是有些……若是让外人听去了,可是该如何是好啊。” 丁相眼睛瞟了这人一眼:“你是哪个衙门的?” “下官是……是翰林院……” 他话还没说完,丁相却是不耐烦的一挥手:“你明日去尚书省领个辞条回去种地吧。” 丁相不想跟这些庸俗者解释太多,只因他们不配。不配当官更不配这个花团锦簇的盛世,这些人就是木头上的霉点子,看着让人厌恶不说,如果不铲掉恐还会祸害一片。 因为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如果一个翰林连什么叫趁热打铁都不知道,还在用这般小国岛民之心态处事,那就不如早早的回去种地。 别以为老丁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几个身上有相国之职的人里,最好说话的恰恰是宋北云这个魔头,即便是晏殊那都也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但庸人太多,他们总以为年纪大的老丁好相处,其实恰恰相反,宋北云至今为止从未因为某个人的某句话而去惩治过谁,哪怕是那些年堵在他门口击鼓骂宋的人他也都没有追究过。 而正在这时,上头的宋北云却已经开始通报数据了。 这些数据并不是什么机密,反而它恰恰是最应该公布出来的内容,粮食产量的对比、城镇人口的对比、工业产量的对比和人均收入的对比,这恰恰好正是反应新老两个时代的最直观的东西也是改革最为直观的体现所在。 这些数据是惊人的,因为不管是秦汉三国魏晋南北朝,亦或是隋唐五代十国,哪怕是大宋的前五十五年,百姓几乎都是饿着肚子过来的,靠天吃饭靠命吃饭靠运吃饭。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手底下没有再饿死人。 但现在,数据已经展现在了大家的脸上,从新历六年以来,历经旱灾、瘟疫、水灾、冰灾、蝗灾、地震等等一系列的灾祸,可谓是灾难连连,有些年份的确日子过得紧巴巴,但至少有一点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因为饥饿而死。 天下你来我往数千年了,如果说这不是最好的时代,那又会在何时? 以后不好说,也许往后每一日都是最好的时代,但往前的话却可以板上钉钉、盖棺定论了。 新历七年之后,再无兵变、内战和叛乱,也无民间妖人作祟、也无宗教聚众作妖,农业和工业都在追着赶着往前狂奔,新的作物和新培育的种子还有化肥的出现让粮食呈现出数倍的增长,工业方面更是四处开花,还伴随着基础科学的蓬勃发展,大量的资金涌入科学领域之中,各种各样让前人难以置信的东西都澎湃而出,呈现井喷趋势。 成型的大学已有十所,还有差不多一倍于这个数量的大型学院正在兴建,届时会有更多的学科,社会分工也会更加明确。 而其他方面,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在法律上头,现行的法律要比大宋一直沿袭的唐律多出七百多条法律明细,而这还是在具体删减考量之后的结果。 御史台每年侦办的徇私枉法案件超过四百起,每年平均处置的涉案人员近万人。 法律的严谨和宽容都真实的体现在了百姓的衣食住行之中,甚至已经拜托了第一阶段的法家影响,正在逐步走入法治社会阶段。 虽然要彻底完成社会的转型,可能还会需要五十年甚至更久,但在不远的将来更多的年轻有为者上位之后,一定会迎来前所未有的改头换面。 宋北云把自己的汇报内容逐渐完成,下头不少人做笔记已记录下了近乎半本,至于里头有没有别国奸细,这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因为这里能拿出来说的,都是经过筛选的,而大概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军事产能他根本提都没有提。 就在差不多一场汇报接近尾声之时,火车又从另外一头绕了回来。 而这时宋北云也开始要对下一个十年进行通报了,这才是包括赵性在内最在乎也是最让人期待的内容。 其中很多细节即便是赵性也是第一次听闻。 首先集中力量建设强大的工农业体系,加速农业转型进程,抓钢铁、军工、基础工业和交通运输的整体建设程度,并要继续完成上一个十年里制定的教育方针,完善基础教育建设,争取在第二十年的时间里,将文盲率从现在的九城降低到三成以下。 而这里头的细则如果琢磨起来,只要有人肯捷足先登一步,乘着这股东风,想不发财都不行。 首先就是在农业方面,这也许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把科学养殖、种植提上了计划,而这其中包括动植物的品种改良、引入新品种等等内容,就是未来十年的主要发展内容。 首先确定了江西、湖南、安徽、江苏、浙江五个粮食产区,并会开始召集一个特殊的队伍开赴原金国的所在,进行极北拓荒,要在十年的时间里将那个不毛之地改造成塞上江南。 而在交通方面,主要是铁路的建设,现阶段盲目建设公路显然是得不偿失的,因为运输效率非常低,所以铁路反而是最优解。 在第一阶段的建设过程中,逐渐将建设成两横一竖三条铁路线,两个交通枢纽分别在郑州和徐州。 虽然许多人并不明白为什么也会有辽国的份,但他们可不敢在宋北云这边质疑,这会儿谁要敢骂一声卖国贼,被砍头那都是轻的,说不得是要当场遭人生吃的。 而这两横一竖的铁路沿线,东到连云港、北至大同、西至玉门关、南至漳州。在建成之后,从长安到玉门关只需两三日,从金陵到漳州原本普通人需要两个月的旅途,现在三到四日便可抵达。 如果在这里嗅到商机,那真的是活该发财,包工程说的夸张了,就单单是给工程队做饭,一年下来都能赚得满手是油。 这里还有一个比较隐晦的内容,那就是现在巴蜀之地仍处于那几个西南王之间的游戏场所,但下个十年这巴蜀之地也是要进行一定规模的开发的。 但这里宋北云没有明说,只是隐约释放出一种信号,一来是给当地的土皇帝们打一记预防针,再有就是希望他们不要有对抗情绪,否则一旦阻碍整体计划的施展,他们可就不是单纯的中华民族罪人那么简单了。 当然了,吐蕃方面宋北云也有贪图,不过在这里倒是没有怎么提起,因为就现在的条件来说,高原作战损失不起的,说的太多了反而会引发国际纠纷,但从他的语气里可以听出来,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他就得把吐蕃国自古以来了。 这件事实际上已经造成了吐蕃使者的恐慌,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去通报情况就已经被皇城司的人堵住请去喝茶了。 他们紧张兮兮的出去,如沐春风的出来,谁也没说什么谁也没干什么,毕竟谁能拒绝大宋这种繁华之地呢? 只是他们腰间哗哗作响的东西,实在是有些扎耳。 “朕觉得宋北云更像个皇帝。”赵性侧过头问道:“你说呢?” 他旁边是展着扇子的晏殊,晏殊听到这话,瞄了赵性一眼却是没说话,因为天底下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赵性看出来也不稀奇,只是晏殊不知道赵性突然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因为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这两人兄弟阋墙。 “要不朕偷偷摸摸给他下诏传位吧?” 晏殊的表情顿时老人手机了起来,他叉着腰抿着嘴:“三爷,我去方便一下。” “正精彩的时候,你走?” 859、十年1月19日 雨 没错,正如赵性所说的那样,真正精彩的部分现在才开始,因为总结前十年和规划后十年之间,则是当下立即马上要干的事。 这里宋北云或明或暗的摆出了霸道的不容任何驳斥的态度,或者称之为三条底线。 首先,一切的出发点都要以发展为主,从今日起任何阻挡中华民族脚步的个人、团体和势力都将成为整个中华民族的敌人。 这个态度非常明确,这其中的内容如果仔细分析可以透露出一个讯息,那就是整个大宋乃至整个中国的战略部署都将从被动防御变成了主动防御。 如果遭遇外敌入侵或者滋扰时,不会再进行谈判为主而是直接选择进入反击状态。 这是与之前所有的策略都不相同的战略模式,对大部分人来说它没有区别,但实际上这将会是扩大影响力的第一步。或者说这将会是下个阶段国防和国际战略的主导方向。 其次,宋北云首次谈到了有关于统一的问题,不光是宋辽的统一而是整个中华文化圈的统一。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敏感内容会遭到他国的使者的不满甚至抗议,但现场却无人敢发声,因为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是为了民生和经济,除了辽国能跟宋国一较高下之外,其他任何地区和国家在宋国面前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玩物。 而宋辽在这个方面的内核其实没有区别,所以算是利益共同体,只是现在没有机会去寻求共同的解决途径,于是他们很默契的放弃了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去解决矛盾,将现在的所有争议都交到子孙后代的手上,而在现在宋辽几乎是放弃对抗而选择全盘合作的。 虽然这也算是一个国家两个朝廷,说起来是有些尴尬,但好在现在宋辽之间并没有像南北草原那样出现战争风险,甚至这几年两国之间的界线越来越模糊,在宋辽金三国盟约之后,同文同种下的身份认同越来越模糊,即便是大宋的科学院也是允许辽国的人进入其中,各大学院也都会默认给予辽国学生同等待遇。 相比较而言,其他国家可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即便是草原那也只是在长安能够享受到相对平等待遇,在其他地方仍然也会多少有歧视现象出现。 不过宋辽之间这种问题就比较少,毕竟再往前,宋辽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唐。 而辽国因为当年辽皇的一个“宋有辽需有”的政策,现在辽国连基础教材都跟宋一样了,甚至于现在辽国为了能追赶宋国的经济,他们连税务、律法都开始与宋趋同,并且在韩琦的宗族改革之后,现在辽国对于宗族的苛刻程度绝对不亚于宋国对世家的苛刻程度。 要说佛宝奴意识到没意识到,那其实是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即便是她没意识到韩琦也意识到了,这就是宋北云的融合计划,但问题是如果不按照他的布局走,可能辽国都等不到融合的那一天就要崩了。 而也正是因为宋北云,一个新名词“软侵略”也开始在科学院中成为了一项专门的课题,有上百人没日没夜的钻研。 最后,也就是最精彩的内容终于来了,宋北云开始宣传新大陆了,他鼓动人们去新大陆淘金探险,把那个地方说成是前所未有的新机遇,并且说等到探索舰队回来确定好方位之后,普通人就能够选拔后参与其中了。 新的大陆就是新的世界,那里充满了未知和风险,有人眷恋家乡自然就有人渴望远方,许多人还是第一次听到新大陆的名字,而他们同样也对宋北云的话深信不疑,所以这一段话他们听得非常仔细。 不过要说谁对新大陆最向往,其实不是那些巴巴盼望着发财的人,恰恰是站在下头的万岁爷,赵性的思绪现在已经随着宋北云飘到了那个神秘未知又充满了惊喜的新大陆,他时而幻想着自己率领着人在苍茫的丛林中与狮虎搏斗、时而又幻想着在无边的大海上与风浪角力, 他自从自封为东海平波大元帅之后,就再也没有一天是把心思放在朝政上的,原本宋北云还打算让赵性在连云港帮忙盯着第二艘巨舰的,但后来想想觉得他很有可能带着舰队直接干日本去了,所以索性把他一起给带了回来。 可带回了赵性的人却没能带回他的魂,原本他能在金陵坐得住那是因为没有见识过外头的波澜壮阔,现在他经历过了,再坐在这个地方,怎么都觉得死气沉沉。 什么繁华什么昌盛,那跟他都没有什么关系,他心中只想着那苍茫的大海、那无垠的广袤和蔚蓝天空之下的勇往直前。 新的旗舰如果叫赵性号,再带着九艘远字辈的船组成庞大的舰队在那大海上四处探索,或贸易或游荡,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最终,未来三年之内,海事学院将正式开始招生,所有想要进入学习者都可以报名,而如果想要随着移民舰队去开拓新世界的,在年后也会陆续开放报名。” 这个消息一出来全场轰动,因为在他们的概念里,那个世界充满了数不清的机遇,甚至连房子都是黄金盖的。 不过这边倒也是有人问了,就说如果当地有土人的话会怎么样,对此宋北云笑而不语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也许可以干,但绝对不能说。大宋不会和另外一个时空的殖民者一样对当地的土著人进行残忍的屠杀,但有些事却还是不好说出口的。 因为这种事往好听了说就是叫让当地人用土特产换文明,而说的难听一点就是通过工业附加值进行压榨。 就像在虾夷一样,一把刀最贵被卖到了一斤黄金,这还是舰队并不贪心的情况。 可想而知,如果真正打开这条线的商路之后,即便是不用进行屠杀,当地土著也很快会被有着绝对科技碾压能力的中国人给耗光家产。 之后和平的买卖对于他们就会变成一种掠夺了,毕竟那个卵文明虽然有着极先进的天文历法,但其实却还发明出轮子。 在贸易掠夺进行到一定程度后,其实就会演变成生存空间的战争,这是很无奈却又无法避免的事情,因为大宋再强大,其实也还没有能够完全兼济天下的生产力。 于是乎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下,冲突必然会产生,而且如果没有意外的将是对方先对大宋发起冲击。 而如果大宋退让了,就会永久失去新大陆的开拓权,而大宋不退让就会爆发战争。 宋北云从来不是圣母,甚至用心狠手辣来形容都是比较温柔的。 大部分时候他的确是把纪律性和和平主义都落在了实处,但一旦涉及到了民族利益的时候,他绝对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的,现阶段的生产力摆在这,如果想要大踏步往前走的话,必须要从其他文明身上吸血。 这是现阶段不可避免的难题,所以怎么说呢……罪在当代功在子孙吧,毕竟他没有那崇高的思想境界。 而这些事,其实是没有办法对任何人去说的,他不能鼓动任何人去进行掠夺和侵略,因为哪怕是说了一句相关的,将来“自古以来”就很难站稳脚跟。 至于问出这种问题的人,其实说坏也不是坏,普通人嘛,没几个会往那个方向想,绝大部分的人都想着的是怎么经营好眼下的一亩三分地,至于这个层面上的东西,他们想不到属实正常。 未来整个中国将要面临的必然是全世界的围追堵截,因为如果没有意外,百年内中国的体量将大到难以想象,而它所需要的资源也必然会随着工业发展和科技发展而成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那在这样的环境下,怎么想都是应该优先满足自身发展,先富带动后富嘛,上来就整圣母那一套多少有些不合适。 宋北云的讲话持续了大概三个钟头,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异常庞大,能听懂的人热血翻涌,而即便是听不明白的人也满心快活。 当然,这里头也是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的,比如有人认为宋北云的想法过于激进,有碍大宋宽厚之名。 但这都不是重点,太阳都能有人不喜欢,有反对意见也属实正常,当它放屁就好了,谁在乎呢。 还有一部分人则开始诬陷宋北云,就是那种偷偷摸摸的宣传,宣传的内容就是“宋北云意图取皇帝而代之”,理由就是今日这番话本不该由他一个三品官来说。 这种传闻流传的很快,显然背后是有推手在推,但似乎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因为如果知道的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宋北云按着今上的狗头,那厮老早就把皇位禅让给台上的那个人了。 至于什么挟天子令诸侯更是一派胡言,因为现在已经没有诸侯了,而赵性虽然老早就将政权下放了,他现在基本就是个甩手掌柜,但军权却还是握着的,大宋百万雄兵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赵性一句话的事。 对于此,高位上的人都是莞尔一笑,而至于下头的人,大家说笑一阵也就过去了,毕竟对他们来说皇帝姓赵还是姓宋,与他们何干? 860、十年1月19日 雨 “这东西就是火车?” 人群散尽,但在离弘文馆不到五里的大厂房里,文武百官就站在那仰头看着面前还冒着氤氲热气的火车头。 刚才虽然这东西露面时间不长,但震撼还是属它最震撼,只要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能知道这个东西代表着什么,它真正就是宋北云口中新时代的代名词。 丁相也不认得,他不是那种端着架子不下来的老派官员,见到自己不明白的东西,他能抓个人过来问个底朝天。 就像现在这样,他一开始先是问了问“这玩意是不是叫火车”,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后头的问题那就是连成了片,比如“这大铁疙瘩怎么动起来的”“用马拉不行吗”“为什么下头要支棱两根钢条”。 问题很简单很单纯,但他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反正就是不懂,不懂就得问。 而他的地位高啊,大宋现存唯一一个既是宰相又位列三公的大佬,剩下的宋北云和晏殊一个是中书舍人一个是同平章事,都是三品的官,跟老丁实际上是差一档的。 所以他一连串的问题把晏殊都给问崩了,最后还是拉来了工部老张才算是缓解了自己不懂理科的尴尬。 “这东西马可拉不动。” 同为三朝元老又是同为同窗好友,老张跟丁相说话就自在了许多,他刚才哭的很凶,现在眼睛还是肿的,但听到说老丁终于也碰到啥都不懂的地方了,他还是很高兴的凑上前给他介绍了起来。 “这东西光一个车头就重达八十吨,马怎么拉的动。”老张拍着火车头兴奋的说道:“要不是这铁轨,它落地就得陷在地里。” “那能拉多少东西?” 丁相好奇的来回打量:“方才我见了它好像一条长蛇。” “它。”老张长叹一口气,像抱着年轻漂亮的八姨太一样抱着火车头前的栏杆,用一种油腻的语气说:“在我们那,拉力用马力来算。一马力大概就是一秒钟把个一百五十斤的东西拉高一米这么算的,这车头得有个两千马力。就是你冷不丁那么一提,就能提起三十万斤。关键不是它拉的多少,是它拉着跑不停,一个小时能跑四五十里呢,而且这还是试验机,后续改进了会更厉害,我们的设计理念是让它在后续的车型里达到六千马力,一小时跑到个一百里,现在主要还是锅炉不行,正在加紧升级。” 老丁嘶了一声,用力推了推火车头,但他感觉就像是在推一堵墙,火车头纹丝不动。 三十万斤,那是能拉多少货啊,要知道一匹马能装五百斤货一日走个三十里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一个商队运个五万斤粮食,那已经是大商队了,一日几十里的路程也算不慢。 可是现在看来,只要煤炭够用,这车就能一直跑一直跑,十二个时辰下来能跑个一两千里地,即便是从东到西四五千里地,也不过只要两三天便能抵达。 “宋北云说的不是糊弄人的?”丁相诧异的看着老张:“老家伙,你给我说实话,别跟着一起糊弄我。” “糊弄你什么?” “天堑变坦途,三千里朝发夕至。” “现在难,但看起来也不是办不到,我们内部有个东西叫内燃机,它现在还在研发,效率比这玩意高,力气更大速度也更快,将来的话……还真说不准呢,从上京到南京,算算五千多里的话,跑个直线下来大概也便是一天了。” 难以想象。 这对老丁来说绝对是难以想象的速度,但老张是个实在人,他不会像宋北云那样忽悠来忽悠去,他说能就是真的能。 那现在看来,将来是不是有朝一日自己从江浙去长安也是可以朝发夕至? “宋北云到底是年轻啊,他跟我说,过不了多少年啊,从金陵到长安,大概也就是两个多时辰三个时辰不到就能抵达。哈哈哈哈哈……”老张笑着摆手道:“可当真是异想天开了。” 丁相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仰着头看着面前的铁疙瘩,什么三个时辰到长安这种话他是不信的,毕竟是宋北云嘛,给人画饼洗脑是他的强项,要是真的能做到那样,那还不得是天神下凡? 这时赵性倒是凑了上来,冲老丁老张他们点了点头道:“有机会坐上车去长安啊。” 现在的其实倒不是不能坐车去长安,主要是这个铁轨的铺设问题绝对是个大麻烦,有炸药可以开山,但有些地方却还是要翻阅崇山峻岭,还要横跨江河。 所以必不可能走理论直线,但即便是这样,火车的效率也要远高于商队,只是谁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坐上火车。 所以在赵性提到这个的时候,老张首先沉默了,他要长丁相几岁,如今已经是个六旬老者了,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火车通车的那一日。 如果真的看不到,那真的是天大的遗憾。 不过赵性倒是不管那许多,反正他肯定是能看到的,因为宋北云说最长不过二十年,二十年后赵性也才五十来岁,五十来岁坐车去大西北玩,现在已经成了乘船畅游大海之外,赵性为数不多的精神支柱了。 “宋北云呢?”赵性突然回头问道:“怎么不见那厮。” “正在外头跟草原使者交谈。”晏殊小声道:“南北草原两部同时找上了他。” “哦?找他作甚?在金陵城为何不找丁相?” 赵性的话让丁相翻了个白眼:“官家,这外事还是交于宋大人吧,他精通此道,不是我等井底之蛙可比的。” “丁相也太谦虚了。”晏殊笑道:“只不过这事倒还是让那人处置比较好。” 之所以晏殊会这么说,其实主要是因为南北草原两部找宋北云的事都他娘的离谱。 北草原希望让宋北云尽快履行和亲婚约,不管是让他娶草原公主还是他儿子娶草原公主都行,反正要尽快。最好是结婚之后再给弄点粮食、兵器和药品之类的彩礼。 而南草原则是南草原可汗希望父汗能够亲自前往草原莅临指导,还有一封宋平的亲笔信,内容大概就是多年不见父汗,心中思念,但现在草原战事焦灼抽身无力,想请父汗去草原看望看望他的干儿子。 当然,看儿子多少得带点小礼物吧,人家当儿子的要的也不多,就是想要一些粮食、兵器和药品。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眼看面前两个使者就要打起来了,宋北云连忙阻止道:“咱们去个清静点的地方吧……总归比你们在大马路上吵架好看一点。” “一切凭汗王吩咐。”两个使者几乎异口同声的回答了起来。 861、十年1月20 雨 演讲完之后,弘文馆后头的巨大厂房里会有工业展,广邀各界前来观展。 宋北云请了最漂亮的小姑娘来当展台讲解,还有正儿八经的科学院高材生为各界名流介绍各类产品的工业指标。 这里头可不光是现在市面上存在的东西,很多内容都是第一次面世,比如可以在马背上使用的快装骑兵枪、脚踩着就能带动勾针进行缝制的缝纫机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口径的大炮、枪械,从制式装备到精工订制都有,反正突出一个人傻钱多快点来。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限制,那就是私人名义是不允许购卖枪支的,最少起步都需要个国级单位。所以在武器展台那边,宋辽的人比较少,大多都是西域、波斯的使者堆在那里问来问去。 相比较枪炮这些东西,普通民众更喜欢是那些看上去没什么卵用但实际上能让工作效率翻倍甚至翻十倍的小物件。 缝纫机就成了当季最大赢家,很多开小作坊、小工厂的商家一眼就看上了这个玩意,它那个飞针的效率实在是高,原本要一针一线缝制的东西,现在只需要用脚一踩哒哒哒哒几声就已经缝好了,一件衣裳省下的时间都够再缝七八件衣裳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还有农具方面也是大突破,脱谷机之类的配套农具往那一摆,就是现场最靓的崽,这一套新式的农具可以为收获节省太多时间了。 更关键的是这些东西的价格还便宜,整个工业展里就属农具便宜,便宜到让人发指,一台手摇的脱谷机价格也就在四百文上下,一套脱谷、筛谷、研磨等等的农具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一贯钱出头。 这价格放在以前也就是草原上他们买一把铁锹的价格,可想而知这究竟便宜到什么地步了。 更夸张的是哪怕不买也可以在展会上领取一份农具的结构示意图,里头详细的标注了各个部件的尺寸、公差大笑和组装方式,稍微一个学了几年的木匠都能轻易仿制。 当然了,除了各类器械之外,工业产品也是琳琅满目,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各类产品一应俱全。 从食品到日用品,产品之齐全、价格之优惠,让人目不暇接。 从最中心往外走,那就是各地区的产品展销会了,反正有他宋北云的地方,这种大规模的展销会就一定是少不掉的。 这在长安已经不新鲜了,但在金陵却还是首次,那些不同民族的文化精华摆在一起,其实根本都不能说是争奇斗艳,因为那种不同文化背景糅合的冲击力绝对是互补性而非斗争性。 营造氛围这种事,宋北云早就玩明白了,什么产品能进来什么产品不让进,这一套模式他在长安就玩得门儿清。 虽然一开始为了照顾金陵城遗老遗少们的情绪,但这种上升到国家级水准的展会自然是会在人群中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这来的人便是越来越多,一眼望去整个区域都是人头。 “这东西倒是神奇。” 赵性坐在屋中,有一个大孔里正呼呼的吹来热风,外头冰雨下得正欢,但这屋中却热得让人穿不得棉袄。 “这沙发朕也是极喜欢。” 弹簧、皮革和海绵碰撞出的火花,真的是可以极大的提高幸福度,即便是坐习惯了龙椅的赵性现在也是躺在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弹,而旁边几个大臣则也陷在里头不可自拔,心中念着等晚些时候整一套回家用用。 “听说这暖风是外头烧着火,将一个大铜皮葫芦烧热,再用风扇子将那热风吹进来。”赵性指了指墙上在转动的东西:“这狗东西是会享受。”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宋北云专门设计用来打造新概念高级办公场所的样板间,只是现在被皇帝陛下及其手下大臣给霸占了而已。 坐在这里头就能拥有前所未有的办公体验,摒弃了原来的炉子,提高了安全性、清洁度和舒适性,添置了沙发和茶几,让会客的过程更加舒服和自然。 办公桌的设置也是非常有意思,数量繁多的抽屉和大气的桌体都彰显着的主人的气质不凡,既有实用性也具备相当的美观性。 而且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在办公桌的后头还有一扇暗门,介绍说是午休之类的用途,但至于怎么开发却是各级老板们自己的事情了。 这样人性化的办公地,一套下来,改装费也不过就两三万贯罢了,毕竟能用得起的这个的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两三万的事。 推拉式的玻璃门窗配上厚重的波斯地毯,再加上牛皮的沙发,就连一贯节省的老丁都认为这两三万其实还是挺值的,他回去看看要是家里还有富余的话,就找人把家中改一下,毕竟年岁大了,不再能跟年轻时候那般坐得住了。 “这一天得烧不少煤吧?” 老丁起身探查了一下那个呼呼冒热气的出风口:“有些不值当啊。” “嘿,这你可放心,还真用不得多少。说是灵感来源于极北之地人家用的窑床,外头炉子里点着火,烧热了十几个铜葫芦,上头还能兼顾着烧水做饭。”赵性介绍道:“不过要说啊,还是在长安时候那厮给朕弄得名为别墅的宅子好,那叫一个舒服。” 赵性始终觉得宋北云这辈子如果能把琢磨怎么让自己更舒服的心思花在别的领域上,他说不准都能肉身成神,可这家伙偏偏整日就在那研究的是怎么让自己看上去更安逸。 这大概就是叫人比人气死人,人家费劲巴拉的钻研几十年,到头来还不如宋北云那种“你让我想想?那我就想想罢”的态度弄出来的成果多。 所以赵性现在也算是活通透了,有些事再怎么努力也比不得那些一生下来就自带天赋的神仙选手,非要比就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而就在赵性他们在吹着暖风,喝着贡橘榨的汁时谈笑风生时,宋北云此刻却周旋于南北草原的使者之间。 南草原大部门领地都在内蒙境内,而北方草原则大部分在外蒙的领土上,两方已经打了三年,北草原已经明显呈现出了颓势,他们不想打了也打不起了,而南草原则是因为眼看胜利在即了,但突然宋辽的支援政策发生了改变,详细了解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这些个北方鞑子在四处游说的结果,这才会有两边一起出现在这里告状的盛况。 都说自古以来南北对立,南弱北强、东西对立、东弱西强。但这个前提是强弱之划分的后头没有无形的大手在掌控全局。 现在草原上的局势其实根本就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更多的就是这幕后黑手在作祟,都不用说是冬天了,哪怕是夏日里只要后续的补给这么一停,剩下的就是游牧战术打游牧战术,在同一个文明体系下的战争尤其残酷,因为双方都能深切的了解彼此的战术意义,这样就等于是明牌对阵,输赢各安天命。 按照道理来说,不管是宋还是辽都理所应当要更加支持亲中原的南草原才对。 但实际数据出来却是很打脸的,在持续至今的草原内战之中,宋辽给予北草原的支持总量是要高于南草原的,而且同样一件商品的价格给南北草原时也是不太一样,总体就是南草原要贵上百分之十左右。 这件事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无论多聪明的谋士都不明白这宋辽两国到底在玩哪一出,按照道理来说即便是要制衡也不是这么玩的。 可偏偏就算是这样拉偏架的前提下,南草原还是把北草原打得节节败退,现在北部王庭被追得分成了两支,一支已经被驱赶到了古尔王朝边上,逃窜北部王庭把古尔王朝给干穿了,打掉了对面最少两百年的国祚之后,一支现在已经陈兵在黑衣大食的国境线上,也就是阿拉伯帝国的边上虎视眈眈。 黑衣大食前些日子还在这里抱着晏殊的大腿哭嚎,但大宋表示大宋的立国之策就是不干涉他国内政,这件事相当不好办。 现在整个西域之外的大帝国可以说已经所剩无几了,花拉子模快被北部王庭干没了,古尔王朝奄奄一息,黑衣大食心惊胆颤,眼看就要干到塞尔柱突厥那边了,再往前就是波斯帝国,而过了波斯帝国马上就要进入欧洲。 要不怎么说是东亚怪物房呢,就这么一支被追击的游牧民族骑兵生生从东亚一路快要干穿了整个中亚,基本上离欧洲也就是一步之遥了。 一路上那真的是叫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把一切障碍都打得哭爹喊娘。 就是这样一群生猛的草原骑士,现在他们的使者却哭着在大宋面前撒泼打滚,求求大宋能拉兄弟一把。 可人家被打得丢盔卸甲的北王庭都能把那些名声在外的大帝国打得跟三孙子一样,一路追着北王庭的南草原能是软柿子? 金帐内战,所到之处那就是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北王庭往哪走,就会引来恐怖的南草原,那种杀父之仇的怨恨根本就无法和解。 在人家国境内打包抄迂回见过没?南草原干的。 将人家皇宫推倒后从人家王庭之中径直穿过只是因为人家宫墙挡路见过没?南草原干的。 围了敌人一支孤军却发现越大越多,最后浴血奋战全歼对手却发现这帮人有超过八成都是当前帝国士兵的事见过没?南草原干的。 更关键是他们打完也只是写了个条说了声抱歉,人家却大度的原谅了他们。 就这样恐怖的战斗力,放在原来的地方,那居然只是给宋辽练兵的演练场。 有时候只有当人走出去时才知道自己是伟大还是渺小,金帐汗国现在是彻底走出去了,但问题是他们却更深层次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要回来央求宋帝国给他们留下一条活口。 因为他们发现真的不是他们强,而是外头的国家太稀碎了,真正强大的国家还没出手呢。 当年金帐汗国的巅峰时期,五十多个大部联合起来再加上金国的骁勇善战都没能打赢的两金之战,现在已经成为萦绕在他们心头的梦魇,无法被抹去。 “这个……不太好办啊。”宋北云一脸沉痛的说道:“宋国的国策就是不干涉他国内政,买东西也都是下头的人商议的。我这给人当臣子的,怎么可以去更改国策呢,你们不是逼我砍头么?” 这种事当然是不好办的,但北王庭现在还不能死,但却也不能让他们再次凝聚在一起。 所以宋北云沉默一阵后继续说道:“这样,你回去跟宋平说一声,得饶人处且饶人。差不多就别追了,他既然叫我一声义父,那我自然也不能说六亲不认,到时新一批的物资军备,我争取争取给算半价好了。” 这头南草原听见有好处捞,第一时间应允了下来,而北王庭可就难受了,他们现在已经快油尽灯枯,根本没钱再去支付那些昂贵的军备了。 对于此,宋北云倒是对他们的使者说:“你们就留在外头吧,找一处安稳肥美的地方就安顿下来吧。” 使者一听就快哭了,这意思不就是要让北王庭成流亡政府么? 可宋北云的下一句话突然就让使者燃起来了。 “有些话倒是不能放在明处讲,但……二花公主不是还在呢么?”宋北云轻笑道:“我会与她说一声,支持她的人前往大汗处援助。毕竟我大宋还是支持忠孝仁义的,不让女儿回去看爹,那就有些太残忍了。” “援助队伍的所有军备补给。”宋北云停顿片刻:“大宋出了。” 一边都给了一颗甜枣,双方也都还算是满意,毕竟南草原现在也很疲惫,再要是没有喘息的机会,他们的人口可能是要崩盘的。 “好了,你们二人也不要再争了,我这就回去与天可汗禀报一声,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862、十年1月28日 晴 “大宋总归需要一个前哨的,把北边的那帮鞑子放出去,既能保障大宋的前哨又能死死卡住南方鞑子的支气管。” 宋北云斜躺在赵性寝宫的午休软塌上,赵性一瘸一拐的从外头蹦跶了进来,往床上一躺:“你在外头可是口口声声说草原一家人的。” “我虚伪嘛。”宋北云懒洋洋的翻了个身:“他们就像是一匹烈马,不彻底驯服就像亲近,上来就给你一蹄子。” “你倒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承认虚伪的狗东西。”赵性从床底下摸出膏药贴在红肿的脚趾上:“一到冬天我这脚啊,就三天两头的疼。” “昨天你是不是偷偷去吃狗肉了。” “没有。” “有人看见你了,在东城的狗肉铺子里。那家挂着红幡子的沛县狗肉馆子。” “谁他娘的这么大舌头?老子割了他的口条!” 宋北云懒得搭理他,只是悻悻的说道:“反正我不管你,你迟早是要瘫痪在床的。” 赵性自知理亏,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转移话题道:“今年留在这里过年吧,过了年再开始放假。这眼看到年关了,你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我在这举目无亲的,留下干什么?” “留在皇宫玩啊,你看上哪个宫女,抬起手在她脑门上弹三下,保证三更天就有人敲你门。” “少看点不三不四的书。” “那不是你写的么?” 赵性说着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摞书稿:“对了,你给瞧瞧朕写的。” 宋北云接过书稿,上头抬头部分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京华艳史》。 “故事内容是说一个书生从别处来到进程,考试不过无可奈何入赘本地一个富户家中,入赘不到三年岳丈病逝,偌大的一个宅子里除了下人就只有他一个男丁的故事。”赵性兴高采烈的介绍着自己的心血之作:“朕可是敏思苦想好几年才成书的,你瞧瞧。” 宋北云捏着鼻子翻开看了一眼,这一看还真的是有点意思,这与其说是赵性的京华艳史倒不如说是情色版的红楼梦。赵性应该是把自己带入主角了,大概故事就是一个少年从寄人篱下的唯唯诺诺逐渐变成掌控全局的那个人,虽然其中奇怪的描写多了点,家里大大小小的娘们也差不多被主角整了个遍。 但要是仔细研究起来,里头描述的富贵人家的生活、读书人的苦闷还有在家族没落时对家天下制度的反思,那都绝对堪称名著,如果删节掉那些色情的部分,绝对是一本能把宋代顶层贵族奢靡描绘的淋漓尽致的现实主义批判文学。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我发现你不写点艳情的东西就不会下笔了。”宋北云放下书稿:“你把里头色情的东西给去了,保证是传诵千年的宝藏作品。” “那可不成。”赵性摇头道:“不让写那个,谁还写书啊。” 这就是块滚刀肉,宋北云既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去鼓励什么,只是将书的内容看完之后点了点头:“内容还是可以的,就是形式有点太过于夸张,到后头他三十多岁临病死了还夜御三女,这合适么?别说他了,你行么?” 赵性略微沉思一下,伸手道:“给我,我改改。” 拿过书稿之后,赵性重新塞回了枕头下,顺势便靠在了床头:“话说你在不在这过年?” “我还是得赶回去的,我那头还有一大家子等着呢。” “等着什么?等着你夜御三女啊?没你他们更开心,你也不看看你那人见人嫌的模样。要我说,什么亲密爱人都是狗屁,离得越近就越不可能亲密,最后都得相看两厌。” “你为了留我下来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宋北云打了个哈欠:“行吧,反正我两年假也得从年后算。” 赵性见自己计划得逞,高兴的点了点头,然后便话锋一转的问道:“草原那头你什么时候收网?” “不着急,长则二十年,短也得十年后。” “那么久?你就不能跟处置金国一般快刀斩乱麻?” 宋北云倒是好气又好笑,仰起头看着赵性:“我问问你,金国从什么时候开始全盘汉化的?” “应该是……太宗皇帝死前一年,至道二年。当时皇帝大行将至,金为谋取天下便改弦更张,全盘汉化。至今也得有个二十余年了。” “是啊,二十余年。这二十余年,金国上下除了干辽国就是在学习怎么当一个汉人,优点么没学到臭毛病学了一堆,之乎者也,腐朽不堪。最后这一击,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中原王朝的王师北上,那叫侵略么?那叫解放。”宋北云笑道:“可草原不一样,他们现在虽然也在汉化,但这才几个年头,他们的孩童大多还是说的突厥语,他们没有人认为自己是汉人,一个个都是草原的雄鹰。你过去蛮干,那就是侵略。别小看这两字之差,结果就是天差地别。” “嗯……” “要是真的快刀斩乱麻,你就得把草原上下杀个精光,要是真闷在里头挖坑全埋了还好,但凡溜出去几个部族,那他们对你就是不共戴天,这将来之日风云变幻,你知道你能永世昌盛?又能知道人家不能一炮而红?万一哪一天角色互换了,你猜猜人家会怎么对待中原?” “你这也太悲观了。” “这是悲观么?这叫防患于未然,未雨绸缪的事可不能叫悲观。”宋北云起身滋了一口茶水又重新躺下道:“你可别想着什么把地盘拿下来之后再去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那都是胡扯,人家表面上再恭顺,私底下也会告诉自家子孙,你们汉人就是屠杀他族人的刽子手,只要有朝一日你病了,他们上来就能照着你的脖子砍上一刀。” 赵性听完之后也不免唏嘘,这里的东西太过于复杂,总是需要用脑子去想,像他这种干什么都得憋着一股子爽劲的人,真的不适合当皇帝。 “你别听有人对你说什么趁热打铁、乘胜追击的事。有些事情就必须去拿时间堆,哪怕你真的恨不得他们都死光,也绝对不能自己亲自下场。” “所以你策划了南北草原的战争?然后还让一支出走?这又是个什么道理,给朕解释解释。” “嗯,这倒是好理解。天下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草原上打了数年,从原本的势均力敌到现在的一边倒。虽然我大宋给他们支援了,但有些东西其实是很主观的,比如士气。最后再怎么打也都是南部要赢要一统草原,也许他们会换一个名字,但不管叫蒙古国还是叫罗刹国,其实都跟金帐汗国没有区别,巨大的北方威胁仍然实际存在。” “所以你让他们一支出去定居?” “对啊,这样看起来南部还是赢了,但其实并没有完全赢,因为在外头始终有一支眷恋故土的草原同胞在对他们虎视眈眈。” “阴损至极啊宋北云。” “过奖过奖。”宋北云十分坦然的朝赵性拱拱手:“夸奖的话不用说太多。” “那这个前哨……被你赶出去的草原人怎么就会成为前哨呢?” 提到这个宋北云就不困了,他索性坐起身来对赵性说道:“北方草原现在被南部打得落花流水,我现在让草原的难民回归一部分来补充他们的势力,再加上给他们一定的补给,这样在双重影响之下,未来很多年他们能依靠的只有大宋,如果真的能在一个地方安稳扎营还好,但一旦出现他们无法抵御的强敌,你觉得他们会寻求南部兄弟的庇护还是会寻求大宋的庇护?” “那不言而喻。” “只要我们有个提前的预警,能够先行布置,那除非是有谁能领先我们数百年,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敲断他一条腿。”宋北云冷笑了起来:“至于北部草原的损失,那与我何干。总不能这种事也算在我头上吧?” 果然是宋北云的风格,阴损中透着狡猾,将那狡兔三窟之谋施展得淋漓尽致,反正不管哪头胜利最终都是他得利,而且人家还说不出半句不好来,典型的把人卖了人家即便是心知肚明也得乖乖帮他数钱,阳谋玩得贼溜。 而且赵性发现以往宋北云的三板斧现在基本上看不到了,他的手段越来越花,缺的德也越来越大,而且从来都是大胃王的他,现在那种肉眼可见的野心已经不再隐瞒了,就差指着吐蕃的鼻子说“你们也跑不掉了”。 “草原的威胁之后,吐蕃呢?吐蕃怎么办?之前你讲话时可是对吐蕃那种不毛之地都是心心念念的。” “倒也不算心心念念吧,但大宋恐怕也不可能再去派人和亲了,吐蕃仗着自己山高水长,这些年可以说是越来越疏离,要不得多少年他们就会开始对物产丰美的中原大地动歪心思了,那既然躲不开,倒不如直接对吐蕃诸部的想法公布于众,算是正面告诉他们说‘我们没收拾你们只是因为现在腾不出手来,等到我们安稳下来,你们必死’。” “这不打草惊蛇?” “怎么着?你还能偷偷摸摸单枪匹马拿下吐蕃?我告诉你,就现在的状态上高原,急行军必死,连人带马都得死。有多少死多少。不急行军就得被吐蕃人放风筝,多好的武器多厉害的士兵你能跟天地之力斗?所以要的就是打草惊蛇,让他们不敢去轻举妄动,给我们再争取一点时间。” 现在宋北云真的是觉得时间不够用,一辈子太短,必须利用好每一天。 “行了行了,不跟你废话了,我先睡觉。” “那你说好啊,今年在这过年。” “好好好,在这过年。” 赵性见自己的念念不忘终究是有了回想,开心的不行,不过因为腿疾的原因他也没办法去带宋北云出去吃香喝辣,所以他只能靠在那里长吁短叹。 而这些日子外头其实也很热闹,不光是工业博览会这几日的表现尤其抢眼。 价格昂贵的缝纫机都被一抢而空,那些农机更是被人批发似的拉了回去,甚至于这几日金陵城中的木匠似乎不打出一张“有农机”的牌子就不好意思做买卖了一般,场面一度火爆。 官府倒也没有找这些仿制农机的人的麻烦,反正就好像默许了一样,任凭这农机一夜之间满天飞。 而其他工业制品最火爆的就属于军工类了,现在很多周围的西域效小国都已经不满自己那拿着刀劈劈砍砍的节奏了,现在几乎全体都在求购枪支。 这帮国家基本上都是在化肥矿石行业在大宋身上赚了不少钱的地方,而这一次的军购让他们无一不是回到了数年前的赤贫状态。 对于这种事情宋北云显然早有预料,虽然现在出现在展台上的武器大部分都是比较先进的宋国列装同款。 但大宋的士兵在年后基本就能完全更换金属定装弹武器了,这些东西还没有正儿八经走上历史舞台就已经被拉下了神坛。 工业博览会的热度在这几天不减反增,看那架势大概是要跟春节庙会连起来了。 “官家……晏相求见。” 内侍走入后汇报了一声,赵性从床上坐了起来,嘿嘿一乐:“这不,靠谱的晏大人来了。” 宋北云连身都懒得起了,直到晏殊兴冲冲的走了进来:“你们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赵性斥道:“真的是好的学不会,学坏一出溜。” “第一舰队的先遣队回来了!” 宋北云一听之间从矮榻上蹦了起来:“可当真?” “当然,你不在的地方所以那头的情报都会直接传到京城中,说是先遣队不日便抵达连云港。” “种子!有种子没有?”宋北云最关心的就是这个:“我就想问问有没有种子快说啊,别卖关子了。” “这事我没权搀和,就给你传个话,具体的么等到过几日连云港发来消息再说吧。” 给各位老板的年终小结 今天实在写不动了,等会可能就三千字了,为了生活同时写三本书真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你们也不用说什么写好一本啥的,要恰饭的嘛,用爱发电哪里能发的动呢。 这本书快要完本了,两本新书一本已经在别处连载,还有一本精雕细琢的已经开始动笔了,至于之前那双开的马林……怎么说呢,用爱发电是没办法长久的,那家网站惊天巨变,给的钱也少,实在无奈。 其实正常来讲这本书现在这个阶段反而是最难写的,需要花最多心思的去缝补的,新书占用的只是时间而宋北云占用的却是时间加精力。 理论上十一月份会完本,新书也会无缝衔接。但我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底气去确保成绩,所以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不过虽然没有灵感,但还是可以在这里写一个阶段性的小结给各位老板。 首先这本书从构思开始就是一本架空,这一点相信没有人会去对照真实历史对吧。还有就是前后期主角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发生变化最多的其实只是心态上的不同,比如年轻时候精力旺盛又没啥事干,整天惦记点漂亮姑娘……他才十八岁,他想姑娘有什么错! 我承认因为是第一次写历史类的,所以有些地方处理的还是有问题,但能力就是这个样子了,实在没办法给大佬们提鞋。 其次一点,大概在很久之前就有人在书评里说过,为什么不能走君主立宪、联邦、议会制等等,还很洋洋得意的说世界几大几大主流体制之类的,说什么要除了这几样没别的可选。我当时直接把那位朋友给永久禁言了,不过他恐怕也看不到这里了。至于为什么不行,因为那些社会体制不科学嘛,至于为什么不科学,因为它必须不科学,这不是一个社会问题而是一个立场问题,如果我否定人民民主专政的先进性和科学性就是否定我的国家过去上百年的努力和数千万人的牺牲,我配么?所以不管在任何地方,哪怕是在架空的世界里,这片土地都必将属于人民,否则就是历史虚无主义。 最后,书中很多对外政策引发了不少激进读者的反感,这一点也没有办法,而且这不是政治正确。纵观历史,任何一个嗜杀的国家都注定是短命、贫穷而动荡的,这一点没有例外。即便是美帝国主义想要打一场战争都需要用一瓶洗衣粉来当引子,屠杀、种族灭绝是真正的天下之大不韪。 说到这里,肯定会有人发出质问说那个时代的标准肯定跟现在不一样。其实这里有两个方面,一点是汉族骨子里就没有主动屠杀他族文化基因,这怎么去跟突厥的蛮子和白皮做比较呢?他们不配的。再一点,大部分的屠杀事件在书中的时代尚未发生,发生过的都已经被打得差不多了,而在一个正常思维模式下,是可以为可能发生但还未发生的事情做准备,但却不能为可能发生但还未发生的事情去执行报复,过去的历史不能改变,但当下去看现在书中的时间点其实是未来,而现在那个残破的未来也并不会发生了。 我在努力构建一个我想象中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其实更多的不是历史知识而是社会知识,因为历史大家都知道,但在宋先生出现之前,历史本身已经不一样了,后头全得靠瞎编。 好了,各位老板,小结到此结束,我继续写作业去了,respect! 863、十年2月9日 晴 除夕。 没有等来心心念念的种子,但等来了十年后的第一场金陵雪。 今日整个金陵都休沐了,街上空荡荡的。那些前来金陵讨生活的人已经离开这里回到了家乡,扩大了数倍的城市一时之间反倒是变得有些冷清,为数不多还在开的商铺都是一些少民边民等等不过春节的人在操持。 “你买这么多烟花炮仗是要干啥?” 空档的大街上,赵性买了数十个箱子的炮仗烟花被几个侍卫或背或扛着,宋北云见他真的太过于幼稚,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说了他两句。 一开始赵性并没有在意,直到宋北云忍不住发问时,他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要说天底下什么人最悲哀,那便是皇帝了。说出来你不要笑话,自儿时起,我没有玩过这些东西。”赵性摆弄着手上一个长杆的烟花笑道:“如今万事太平,朕总归是能玩玩了吧。” 宋北云懒得反驳他,大过年的,而且来都来了,没有必要去扫这个兴致。 虽说现在采买年货的确是有些晚了,但也不是没有卖的,赵性性高彩礼的买了一大堆东西之后便就要打道回府。 但突然似乎感觉少了什么似的,带着人径直走到了一家饭馆点了胡辣汤和烩饼,不光让宋北云一起去尝尝,甚至连身边帮忙搬东西的侍卫都有一份。 赵性是一个性格古怪的皇帝,如果把世界上出现过的皇帝都拉到一个群里搞一个评选,他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最奇葩的皇帝,没有之一。 其他的古怪皇帝要么是奸懒滑馋、要么是荒淫无度、要么是愚昧无知、要么是胆小如鼠,总归是要沾上一项的,但赵性既勤快又聪慧、开明还很勇。说他是个中兴之主都算是委屈他了,这家伙要是生在一个混乱的年代,要么死要么能成秦始皇第二,但就这么一个人,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像是个皇帝。 什么阴晴不定,什么伴君如伴虎,那些本应该皇帝身上都贴上的固有标签他是一个都不沾,都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而赵性一怒,掀翻桌子,掀了桌子之后还能吃下三大碗米饭。 也许是跟他的人生轨迹有关系,反正这个人吧,怎么说呢……邋遢又任性,倔强又顽强。有着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而且还有着许多让人想踹他一脚的臭毛病。 至少在宋北云看来,赵性才是那个老天爷派下来拯救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人,而自己只不过是巧合中的巧合跟他一起合作罢了。 就像妙言所说的那样,穿越者有很多,但真正改变了整个格局的人却似乎只有宋北云一人而已。而宋北云能够成功,身边这个端着一个木头碗边走边嗦的人居功至伟。 没有他,十个百个千个宋北云也不过都是时代的过客,这个时代的主角应该是赵性,宋北云认为自己不过是点缀在夜空之中的一颗还算亮眼的星罢了,而赵性起步得是个月亮。 “你琢磨啥呢?喝啊,胡辣汤得趁热。”赵性嗦了一口后说道:“这一凉啊,味道就古怪了,再后头就得化水,那就喝不得了。” 宋北云哦了一声,突然开口问道:“当年,你是怎么就相信我的呢?” “啥时候?” “就是最开始我给你写信的时候。” “你说那会儿啊,那会我信谁不信谁的,有个卵子关系。我可没想到我能有今天这一步,我当时就想着在老歪脖子树上吊死还能留下个全尸。”赵性喃喃说道:“你那个时候出来,不就等于是个诸葛卧龙突然窜到刘备身边蹦跳着毛遂自荐么?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呗,都那个孙子样了,还能糟糕到哪里去。” 赵性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台阶上,端着碗用手上的油饼往碗里泡,吃了一大口然后说道:“而且你那手字写的也好,看着让人舒服。” “就这?” “不然呢?”赵性点着头说道:“我当时觉得你是个憨子,不过谁知道这个憨子生生用十年把那个逼样的大宋从水深火热里给拽出来了,天意。” “你他娘的。” “你再骂!没大没小的东西,我比你可大好几岁呢。” 宋北云啐了一口:“烂人。” “说到烂人那我可来精神了,这天底下说烂人,你宋北云自称第二,可还有人敢称第一?”赵性一点不慌的回嘴道:“你数数你这些年干的事,从最开始投毒弄死当时的皇城司使开始,后头一件件一桩桩的,你说人家是烂人?” 宋北云也坐了下来:“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怎么办呢。大不了死了不得入轮回呗。” 赵性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吃完了东西把木头破碗一扔:“你的功德,哪怕是把老子宰了都能将功补过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负手而去。 两人回到皇宫,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不过这皇宫大院之内是相当冷清。 除了赵性和宋北云,就只剩下了皇后一人,而原本作为小老婆的宋暖玉因为想念儿子,老早就已经跟着长安的朝会队伍去了长安。 宋北云跟皇后没怎么交集,但皇后是个聪明人,她很清楚的知道宋北云这个人代表着什么,所以只是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借口托词说身体不适回宫去了。 “这娘们还真挺不错的。”赵性用筷子指了指远处皇后的背影夸道:“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懂事。” “当时你不是还不乐意么。” “你看人的眼光还挺准的。”赵性伸出手想夹起一只大虾,却被宋北云一筷子打了下去:“你是真的管不住自己的破嘴,这才不拄拐几天啊?忘了!” “嘶……”说到拄拐赵性条件反射的嘬了个牙花子:“不吃不吃,我不吃了行吧。” 宋北云点头道:“多吃点冬瓜。” “整天就是冬瓜冬瓜冬瓜,老子真的是……”赵性一边骂着一边把冬瓜往嘴里放,吃了两口后突然问道:“问你啊,你说的那些种子,如果真的带来了,几时候能成规模?” “如果都是正儿八经的土豆和玉米,基本上已经是被当地土人育种过的,所以我们只需要稍微改良就能推广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两三年吧。” “嗯?” 宋北云点了点桌子:“两三年之后,大宋再无饥荒,中国再饥饿。” “是不是哦,那么神?” “除非真的是超极端天气,只要铺开了种,就是这样的结果。” 赵性嘿嘿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听你说过,还能喂牲口是吧?” “嗯,对。马上就会迎来人口大潮了。”宋北云抿了口酒:“将来啊,学子们会被先生问一个问题,说中华自古谁可称得上千古一帝。1、周天子姬发。2、始皇帝赵政。3、唐太宗李世民。4、宋……嗯,你还没庙号呢,别急。” “哈哈哈哈……” 赵性笑得满脸通红,笑完之后却是双手撑在膝盖上,轻轻的前后摇摆,幽幽叹气:“能与他们一起上题,老子这辈子值了。” 宋北云没有说话,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道题的正确答案一定是选4,几乎没有悬念。因为赵性让中国提前一千年不饿肚子,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天底下还有什么丰功伟业能比让人吃饱饭还牛逼的? “我能有个球的功劳,呵呵……”赵性轻笑一声,自嘲一般的说道:“当皇帝还没有当海军元帅干的好,要不怎么说你们才是救大宋的人呢。” 现在有个很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宋北云认为赵性才是光,赵性认为宋北云才是太阳,两人都觉得自己其实算不得什么东西。但又不好硬性拉扯,不然多少就有点装逼的嫌疑,基本上就可以算得上是一场误会了。 吃了饭,两人都喝的醉醺醺的,赵性吵闹着要去放烟花,然后两个人一起被烟花崩出了三米多高。 当天晚上金陵城的钟都响了,本来在家中招待老家亲友的晏殊当时衣服都顾不得换就直奔去了皇宫里。 他到时,丁相已经到了,其他大臣都被禁卫军挡在了后宫之外。 晏殊看到丁相,他表情古怪的背着手站在那,床上一边躺着赵性,旁边一个软塌上躺着宋北云,隔着老远就闻到两人身上都充斥着一股子火药味。 他当时差点以为这俩人是没了,当时那一下,他心当时就沉底了。他们俩随便没一个还能想办法稳住国家局势,但他俩同时暴毙,大宋必乱。 不过下一刻他就听见了赵性和宋北云躺在那隔空对骂的声音,听到他们中气十足的脏话,晏殊一口老血当场就给咽了回去。 赵性伤在了肩膀,被火药冲起的石头子儿在肩膀处豁开了一道最少十五厘米的口子,从锁骨到手臂,虽然已得到了包扎但却还是可以看到鲜血再往外是渗。 宋北云的伤要重一点,他左边腰部有一个贯通伤,差一点腰子就没了,脖子上还有一条长长的伤口,不是很深,但是很危险。 俩人就这死样了,还在那对骂呢,宋北云责怪赵性不长眼睛,点着了炮仗把他娘的火柴给扔出去了,引燃了烟花堆。 赵性则在说宋北云脑子不好使,明明当时跑了就行,还非要按着他往地上趴。 不过宋北云往地上趴理论上没错,但谁也没曾想……那烟花不光是会爆,它还会满地呲着爆。 “晏相。”老丁朝晏殊拱了拱手:“老夫这便去让他们解了警示。” 他说是这么说,其实就是看到这大宋皇帝的德行心中来气,不想再看到这俩人哪怕多一眼。 晏殊看到他们的惨样也是一脸无奈,坐在那用近乎央求的语气说道:“都是当爹很久的人了,闹的哪一出啊?” 赵性侧过头哼了一声,而宋北云躺在那哎哟哟哟的嚎叫着。 “刚才你们两位还在对骂,我可都听见了。”晏殊气得手脚冰凉:“一位是大宋皇帝,一位是社稷大臣,真出了事怎么办?百姓怎么办?江山怎么办?大宋怎么办?作可以,可我在此拜托二位,别往死了去作啊。” 晏殊真的是气炸了,他也不管什么君臣之礼了,上来就开喷了。 可别小看晏殊喷人的能耐,但凡是有过“某某第一才子”称号的人,哪一个不是喷壶成精、哪一个不是牙尖嘴利。 他现在真的是了解当年岳丈大人怎么就会被床上那两个人给气得半身不遂,真的是作死啊!天底下就没见过这么幼稚的人! 一个皇帝,人皇赵性。一个江山一担的社稷臣子,影子皇帝宋北云。这么两个横贯东南西北,从兴安岭到楼兰国听到他们名字都要哆嗦一阵的人。 在大宋都城的皇宫里,差点被炮仗给炸死! 这传出去都不是贻笑大方的问题了,那是要百世流芳啊!作孽!真的是作孽啊! 晏殊能感觉到自己气得腮帮子都在抖,而赵性此刻已经拉过了羊绒毯子蒙住了头,宋北云也歪着脑袋在那装死。 真的是忍一时越想越气,晏殊此时此刻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耳边似乎都出现了海浪的声音。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丁相要走了,原来是老头求生意志强,不想为这两个混账重蹈赵相的覆辙。 这件事最后处理起来也是巨麻烦,不能告诉天下赵性受伤的事,更不能告诉天下他们是怎么受伤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两个宝贝关在后宫里慢慢疗养。 第二天的早朝的团拜会赵性就没来,最终还是晏殊主持的团拜,而宋北云因为伤势比较重,所以他在凌晨三点多就出门上工的晏殊主持完团拜之后都还没有醒。 赵性稍微好一些,只是肩膀上包着厚厚的纱棉绷带,坐在那悉悉索索的吃着南瓜粥。 “官家,克制,克制……” “知道啦。”赵性摆了摆手:“去吩咐文武大臣休息去吧。还有,把我面前这厮给弄醒,凭什么老子疼得睡不着,他居然还能躺在那安安稳稳。” 864、十年2月11日 晴 那日敲钟,整个金陵在四分三十七秒的时间里完成了戒严,所有城防都在一瞬间转化为了战备状态,枪炮上膛、骑兵整备,皇城周围在一刻钟的时间里就进驻了差不多四万人。 护城河的吊桥被抬了起来,城市转为军管,一时间风声鹤唳,整个金陵如临大敌。 虽然从戒备到警戒解除也不过一个钟头左右,但如此高效的执行力和在无指挥状态下的整备能力,着实让长安的使者们大开眼界了一把。 当然,这件事是个乌龙,因为皇宫之中在除夕夜燃放烟花被误以为是出了事情才导致的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皇城保卫战。最后那个司钟的将领被罚了一个月的俸并被责令停职十五天以小惩大诫才算作罢。 倒是听说皇帝因为受到了惊吓,好几日都不见踪影,即便是外国使节来拜年他都不予以接见。 不过民间么,倒是有了一些古怪的传闻,有人说那日皇宫之变并非是误报而是平西王宋北云大闹皇宫,意欲犯上作乱,但最终功败垂成,只是皇帝也受了重伤,这几日自然也无法的见人。 否则就说不通了,因为那日有人见宋北云进了皇宫之后,至今也没有出来,这可不是一个臣子的本分。 所以根据这件事来说的话,大概就是宋北云借陛下的信任混入皇宫,在普天同庆的除夕夜图穷匕见意图刺杀皇帝谋取江山,但最终棋差一招,谋逆失败。 这样说来宋北云到现在都没出来就好解释了,要么是他已经被斩杀于皇宫,要么就是已经被软禁了起来。 市中有好事者言之凿凿,分析的头头是道,说是宋北云八成是被软禁了,因为长安之地有着大宋的半壁江山,不管是兵力还是经济都是如此,所以宋北云不能死,如果一死大宋必乱。 旁人听罢,只是唏嘘这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都已经位极人臣、冠绝天下了,怎么的还能干出这等事来,不光让人不齿,还多少有些不可理喻。 这时候人性党就蹦出来了,说些什么人心自古便是如此之类离奇的话来,听着还以为他们对世道有多少见解一般。 反正对于宋北云的下场,有人觉得可惜有人觉得他罪有应得,倒是成了这正月里的一场谈资。 “周先生,你说他们说的是真的么?” 小酒馆之中,一名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正在那喝酒,他旁边的年轻后生小声的问道:“宋北云真的会谋反?” 那个周姓的文士只是笑了笑,轻轻抬起眼皮:“为何?” “啊?什么为何?” “宋北云为何要谋反。” 那后生沉默许久,轻轻摇头:“不清楚,许是想当皇帝了吧。” “当皇帝有甚好?”周姓文士笑了起来:“你可知道宋北云在民间的风闻?” “略知一二吧,说什么西北王的、平西王的、影子皇帝、夜天子的,都是那种极可笑的称呼。” “天下之事,无风不起浪。”周姓文士摇了摇头说道:“为何不是其他人,偏偏是他宋北云?” “这……” “起码有一点你得知道,不管所谓夜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宋北云在大宋的地位绝非你能所想象,人家觉得听调不听宣已是臣子之极限,而宋北云甚至可不听宣。” “啊?”青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说道:“那岂不是……岂不是……先生如何知晓?” “我游学长安三年,发现一件事来,之前我始终不得道理,但后来逐渐却是明白了起来。”周姓男子轻轻敲了一下桌子:“一方施政,需与朝政相辅相成,若是要施独政则需官家朱笔亲批,但长安施政也是朱笔亲批。” “这……”他那小徒弟有些不明所以:“先生的话,有些令人费解。” “嗯,悟吧。” 这周姓文士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他名叫周怀成后改名周辅成,妻子是任直史馆修撰、率陆轸、郑戬等名流修《起居注》的郑向亲妹。他本人也素来志清行纯、博学能文,在学界名声不错。 只是仕途倒是一贯不顺,至今也没有考到一个功名,在考试改革之后,他更是几次名落孙山,至今已经五十有三,却仍然是白身。 不过倒是因为多年游学的经历,加上自己能力也不错,这次来京则是专程为了修撰大宋百科全书而来,主要负责其中“德”篇的内容,而且因为他的主张是“文以载道、文以化人”所以他已经是有资格开馆授课的大佬了。 本来昨日他是需要进宫面圣给文武百官讲一下这方面的内容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也不得不暂时搁置计划等待官宣。 虽然刚听闻这件事时,他也吃了一惊,但仔细想来,他认为出事是肯定出事了,但这件事到底是不是造反,那肯定不是。 因为从三个地方可以看出来,第一是戒严前后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如果真的是作乱,戒严必然是要持续好几日的,因为要清理余党,所以肯定不是造反。 第二,就是对守将的处置,罚俸一个月,停职十五日,这何止是不痛不痒,分明就是给人家放了个假嘛,真的要是没出事他这么来一下,不死也要半条命去掉了,因为这是严重渎职,所以出事肯定是出事了。 第三,就是两方综合来看,宋北云造反和皇帝出事混在一起,可能不可能的冲突之间,其中必然有妖,没有意外的话,应当是皇宫里真的出了什么事导致宋北云和皇帝都受了伤。而这件事并不可对外人说。 那什么事不能对外人说呢?要么是引起恐慌的事、要么是腌臜下贱的事、要么是丢人现眼的事。 可若是会引发恐慌的,就不会如此轻描淡写,朝廷必然会以雷霆之势来澄清。若是腌臜下贱的,也不会如此不紧不慢,更不会任由流言蜚语如此猖獗。那么剩下的就是丢人现眼的事了。 皇宫之中能丢人现眼的地方不多,要么是他们干了什么蠢事导致官家和宋北云都受了伤,这个可能性最大,因为至今为止官家和宋北云都未曾露面,很可能是两人身上都挂了伤。要么就是两人打架了…… 打架肯定不可能打架的,又不是顽童。所以可能是因为某些事受伤了,而受伤的理由又难以启齿,而且听闻那日是皇宫中炸响一片如同打枪放炮才引发的警报。 所以……许是官家在庭院中放烟花被炸伤了,还顺便波及了无辜者,也就是宋北云。 这的确是丢人现眼,皇家颜面怕是要扫地了,而且如果公布出来,下头的人肯定会以此为契机来将整个产业都封杀掉,以官家的爱民之心来看,他八成是不忍心那么多人一夜之间丢了饭碗才选择瞒下来。 至于宋北云死没死,他认为肯定是没死的,因为宋北云如果真的死了,那事情绝对不能瞒,一旦瞒了会出现更大的危机,因为明眼人都知道宋北云就是大宋的半壁江山,没有宋北云整个西北都会乱成一锅粥。那么这个时候再被有心人鼓动说“皇帝嫉贤妒能杀害宋北云”,那可就不是单纯的乱那么简单了。 那么如果真的死应该怎么处理,周辅成还真的不太清楚,因为这件事太烧脑了,他没有那般层次的见识,不敢妄自揣测。 至于他跟弟子说的话,看上去就是个病句,但实际上其中滋味真的需要细品,因为在长安时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长安的任何政令似乎都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这种单纯就是作为一个文化人的直觉了,这种个人风格就像看一篇文章一般。看到一首诗都不用看署名,只要看里头的滋味就知道是谁的。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一定是李白的。“安得广厦千万间”那就一定是杜甫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一看便知是王昌龄。 这种东西都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李白杜甫是如此,宋北云亦是如此,那种强烈的个人色彩不是旁人能学的。而施政时也是如此,宋北云制定的政令都带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味道,就像是甜滋滋的烈酒,喝下去的时候不感觉怎样,但过一阵子就十分上头。 而朝廷中枢的政令,虽然考虑更周全但总是直刀子上下,噶的人生疼,特别是里头那种不容抗辩的上位感是跟宋北云的政令完全不同的风格。 就在他琢磨的时候,皇宫里也在讨论着关于如果宋北云死球了或者赵性死球了之后如何维护国家稳定的方针。 宋北云因为有些感染,现在在发烧,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不过好在有抗生素,他现在状态要比昨天好了许多。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讨论,正是因为前天早上赵性发现宋北云叫不醒,当时在场所有人白毛汗都起来了。 都不废话那么多,真的要是宋北云死在了皇宫,那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飞鸟尽良弓藏,根本不可预知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诡异的变数。 即便是国内能压得住,周围的国家也一定压不住了,到时候怕又是一场逐鹿中原的戏码。 别说什么世界离开谁都能转,问题是世界转不转另说,只要宋北云突然离奇暴毙,外交肯定是转不动了,之后整个计划部署全部乱成一团乱麻,新秩序洗牌,大宋能打不假,但能打多久却是个大问题。 所以当时发现宋北云不动弹了,兄弟情义都不是第一顺位要考虑的事了,以为那一刻大宋的头顶上就悬了一个硕大的“危”。 后来才知道是这厮感染发烧,身子虚弱。叫来医学院的大佬们一起会诊后放下心来。 所以今日宋北云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后,自然就开始讨论起这个问题来了。 不过显然这个问题现在无解,因为不管是赵性还是宋北云象征性都太强了,换言之就是存在感太强,已经成为代表一个区域的符号了。 想要解除这样的符号,就必须要逐渐的缓慢的淡出百姓的视野,进一步的削弱自身影响力。 赵性提出自己可以带队去新大陆探险,而宋北云说“去你姥姥个腿”,于是问题又陷入了新的僵局…… “我现在不想这些,我脑子都有点不清醒。”宋北云慢慢的滑到了被窝里:“我一身疼,疼的厉害。” “参汤!来人!参汤。” 赵性的叫喊让宋北云张开了眼睛:“不喝,再喝流鼻血了。” “那万一死了呢?” “死不掉。”宋北云打了个哈欠:“刚好趁着躺在床上的时候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晏殊靠在旁边,突然开口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你说。”赵性看向他:“你有什么打算?” “现在若是要换人去长安顶替他的位置,这绝对是做不到的,因为影响力太大了,从上到下只认皇帝与宋北云。所以只能换个方法,调一个下级官员协助他处理长安事务,这个人对外就明说是宋北云的执行者,而他逐渐转向幕后。” “分权。”宋北云瓮声瓮气的说道:“一个不行,需要最少七个人来分权。单独一个人太容易造神了,那会从一个极端走到另外一个极端的。” “嗯,对。”晏殊思考片刻后点头道:“是我疏忽了。七个人吧,就七个人来分化他的权力,但最终核心的权力必须你握在手中,因为你不会造反,他们却不好说。” “嗨,他们也造不了反。”宋北云眯起眼睛说道:“这七个人我来选,然后我就进入长假,无限期长假。” “可是你放假,干啥啊?”赵性忧心忡忡的问道:“别想着给朕撂挑子,要不这样,为了省去麻烦,我禅位好了,你们谁要谁拿去,给我一个舰队,我出去探险,也算开疆拓土不是。” “你别整天想着探险了。”宋北云嘀嘀咕咕的说道,他现在可没力气大声叫:“你这个符号现在必须稳当,要比任何人都安稳,而且我也不可能撂挑子,至少在整体局势稳定之前不会。但是一定要削弱我的影响力,不然我终究是会有死的那一天。未来具体怎么我现在没办法想,一想脑袋疼,你们别烦我了,都走都走。” 赵性挠了挠头:“那现在怎么办?外头在传你造反被软禁了。” “你就说我喝酒喝出了毛病,半身不遂了,长安那边我也会打好招呼,匡玉生会替我执行政务。我这个伤没有几个月好不利索,我真的服了你啊,赵性。” 865、十年2月17日 晴 养伤是一件枯燥又乏味的事情,为了避免民间产生过度的猜测,每隔几天还得把宋北云拉出去溜溜。 赵性的伤轻一些,恢复的也快,没几天他就活蹦乱跳了,但宋北云的贯通伤却不是那么好恢复的,每次清创都是鬼哭狼嚎,叫声凄厉,而这个状态最少要持续到今年三月,否则稍微一个不小心就是要腹腔感染的,到时可就真的要暴毙了。 彻底闲下来的宋北云在皇宫干什么呢,他就在琢磨各种奇怪的玩法,什么斗蛐蛐、扑克牌、麻将都弱爆了,他腻了。 现在他就每天跟同样闲到恨不得在大殿里学蛇爬的赵性凑在一起研究弄一点有意思的游戏。 晏殊倒是对他们这么闲也没有什么话说,抛开赵性不提,如果宋北云真正意义的紧张起来了,那就说明国家处于动乱之中,如果可以他希望宋北云一辈子都能这么悠哉。 丁相没事也会过来,毕竟都是上书房行走的人,进个皇宫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每次他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会带着一个小徒弟性质的人,简而言之这就是他给自己培养的接班人,虽也是学法之人,不过却是生动有趣,一丁点都不古板,甚至还提出了法德之治的构想,提出法律应当是具有情绪的,是有活动范围的,有的犯罪可以不触发而有的犯罪需要加重处罚。 这个构想在现在来说其实是很先进很超前的,它并非是那种人治之法,而是把“酌情处理”四个字摆到了明面上,就像把中国一贯以来的“少许”“适量”变成了明确法度。 不过法律这东西可不是一个设想就能改变的,所以他的想法虽好,但现阶段真的没办法施展,因为一旦宽泛了空间,就会有人去钻那个空子。 “老丁啊,初次见你,你还是个满头黑发的中年人。怎么一晃就老了呢。” 宋北云身上散发着浓浓药味,对面坐着丁相,两人正在博弈之中。 许久没有仔细观察老丁了,却是发现他真的老了,在宋北云的记忆中,老丁是个不苟言笑但却是冷面滑稽巨匠的有趣法律工作者,而一转眼他就成了个糟老头子,虽然衣服、鞋帽和头发都一丝不苟,但鬓角却已经雪白,脸上也出现了褶皱。 “谁又不会老呢。”老丁轻笑落子:“和棋。” 宋北云吹了声口哨,开始捡棋子,一边捡一边说道:“你们一个个都这样,我还怎么觉得自己是个少年人呢。” “哈哈哈哈哈。”老丁爽朗的大笑,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谁也没法子总是少年。” 说完,他颇有惆怅的仰起头看了一眼外头的雪景,厚厚的积雪将树梢压弯,发出一阵吱嘎声后,顺枝而落,惊起一丛觅食的雀鸟。 “人如四季,我便已经到了暮年。” 老丁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外头的明媚的阳光和清冷的空气一下子便涌了进来,宋北云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初见你时,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有些意思,算是个才子。可我万万没想到最终却是你这个皮猴子让大宋换了面目。” “你们这么捧我,怕不是要捧杀我哟。”宋北云又拿出了一套全新不一样的棋盘:“来不来玩我新琢磨出来的,叫大富翁。” “不玩了,等会还要去为家中老妇上香,她走得急,都没能过完这个年。” 丁相的妻子前些日子突然生病,从生病到离世也不过三个月而已。虽然老丁满脸冷静,但这些日子他明显老了许多,就连身形都有些佝偻了。 “再过两年,我便致仕还乡然后便去游学。打算去长安,不知宋大人可要我这个糟老头子啊?” “你这是说得个阴阳怪气的,大宋地界还能有人敢说不让你丁相去的地方?” 正说话间,远处的空中突然升腾起了一个巨大的船型物体,丁相愕然片刻,回头问道:“那是何物?” “啥?” 宋北云捂着腰慢慢挪到了窗口,定睛一瞧却发现居然是个飞艇,而且从这个尺寸来看,最少得有个七八十米。 他从旁边取来望远镜看过去,发现并没有搭载其他的东西,只是光溜溜的一个飞艇。 但接着一阵火光闪现,飞艇就在半空炸裂了开来,残骸纷纷飒飒落了下去。 “哦,那应该是工坊那边在做工程试验。”宋北云笑道:“用炸药测试氢气飞艇的强度。” 现在宋北云很少去工坊了,因为这些年的发展下来,除了化学院之外其他的东西很多都已经不再是他能掌控的了,甚至许多原理他都没有琢磨过,只是听说了个大概,告诉这帮人之后,他们却已经把那些公式原理发展出了一个系列。 说来也有趣,好像世上的牛逼人都是扎堆出现的,一个辉煌的时代必定会出现一大批能够在史书中熠熠生辉的牛逼人,乱世诞生军事家、文学家,盛世诞生科学家、思想家。 仿佛一切都是有定论一般,宋北云甚至可以想象千百年之后的人们在讨论起来的时候,说不准有些博眼球的人会说这是一场未解之谜,甚至可能会说是有外星人帮助。 “老夫到底是老了,跟不上这个时代咯。”丁相万般失落的叹息道:“时不我待,再不退休就得成冥顽不灵的老古董了。” “丁相这是说的哪里话,你的著作我可是拜读过的,立意、思辨都是一等一的新呢。” 丁相呵呵干笑几声,喃喃自语道:“老夫跟不跟得上,难道老夫还不清楚么?行了,你便好好养伤,我这就走了。” “丁相慢走。” 看着小老头慢慢的走出上书房,宋北云躺回到了软塌上,外头的雀儿因为屋里暖风落在了窗棂,松鼠也溜达到了桌上偷吃干果,宋北云躺在那,一切看上去都是和谐的。 赵性今日要去走访周围的困难百姓,亲自给他们送去御寒的衣物和食物,再跟他们聊聊所处困境的原因,看看有什么好法子能帮助他们。 算是例行公事吧,而且多多少少也有作秀的成分,但作秀就作秀吧,能让政策落到实处的作秀,谁能说不是多多益善的好呢。 阳光从云后闪了出来,在云层中形成了散射光路,宋北云知道这叫丁达尔效应,但那是曾经那个世界的叫法了,这种光线透过胶体形成的“佛光”,现在被称之为郭万里效应。 其中有一束光就笼罩在庭院中的老歪脖子树上,原本是赵性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体面,在这光的照射下显得圣洁无比。 宋北云躺在那里,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焦虑,对年龄的焦虑。 因为过了这个年,他就三十了。回望过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干一样,总觉得自己有些碌碌无为了。自己的梦想明明就是碌碌无为啊,可真的在自省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给世界留下。 不过就在宋北云躺在那半梦半醒之间,赵性却是回来了,他脱掉鹿皮手套往桌子上一摔:“他娘的,这帮狗就该一辈子受穷!” 宋北云迷迷糊糊的抬起头:“你又怎么了?” “真他娘的……老子真想把那帮混账全部发配到白头山砍树去。” “几个意思?”宋北云一脸迷茫的问道:“谁把你气成这样的?” 赵性坐到龙椅上端起水杯灌了一肚子凉水,然后骂道:“去年我去了一个村庄里,看他们穷,就说给他们安排一下。于是就让人给这帮混账每家每户摊派了十只羊,二十斤种子和肥料,本来就没有多少农税,老子还给他们纳入了皇家农场,算是免掉了农税。今年再去,你猜怎么着?” “哦……”宋北云抠了抠耳朵:“种子煮了,肉炖了。” “你咋知道?”赵性惊愕的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继续暴躁的说道:“就这帮杂碎,他们不穷谁穷?他娘的!干他娘的!” 能把赵性气成这副卵样子,可想而知那帮家伙到底是有多蠢了。 赵性越想越气,叉着腰在屋子里来回转圈,转了一会儿看向宋北云:“你说,有什么招把这帮畜生给解决掉?” “挖个坑埋了。” “你他娘的也气老子!” 宋北云当场就笑出了鹅叫声,但笑声牵动了腰上伤口,鲜血就这样透了出来,他连忙捂住腰,召来御医赶紧给处理了一下。 等到宋北云的鬼哭神嚎结束,他早已经满头是汗。挣扎着靠在墙上,喝了一大口消炎汤,但脸色却仍是苍白。 赵性这时也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几个宫女,手上端着肘子炖黄豆、冬瓜排骨汤、奶花鲫鱼、红豆薏米粥、干烧猪蹄等等一大堆东西摆在了宋北云面前。 “我是养伤,不是下奶!你给我吃这玩意干什么?” 宋北云这话把旁边伺候的宫女都给逗乐了,赵性却手一挥:“吃吧吃吧,别罗嗦了。” 不过不管是养伤还是下奶,这高热量高蛋白的东西吃下去的确是有促进伤口愈合的效果,就是说起来不太好听罢了。 宋北云吃的时候,赵性也在旁边用膳,皇帝么吃的东西其实也就那样了,过了油的面卷子,里头包了些菜肉,一大碗面条,上头也不过盖了点卤味,再加上一些润口的甜品,大概也就是皇帝的一顿饭了。 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东西,也没有别人想象中每天的早饭、午饭、晚饭都是无比奢华的美味。一边皇宫除了特殊节日和宴请之外,伙食其实也就那样了,不然赵性也不至于因为在连云港那边住了一阵子就吃出了痛风。 “来点猪蹄啊,我真吃不下了。” 赵性也不客气,上去就叨了一大块猪蹄和半条鲫鱼过去。 “吃鱼不吃饭啊,吃完鱼再吃别的。”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婆婆妈妈。”赵性坐在龙椅上翘着二郎腿:“刚才说起来你为何要发笑。” “我笑你生气的样子像头拉磨的驴。” “给爷滚!” 宋北云倒也是不在意,只是将一份肉汁浇在饭上一边搅拌一边说道:“这事没有法子,能改变他们面貌的只有教育。” “你不说十年么?” “我吹牛逼的。”宋北云理所当然的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大业是百年为单位的。说十年是为了不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不然这辈子都看不到头的事,谁也没那个精气神去干了。” “这倒也是。”赵性叹息道:“心中真的难过。” “有什么好难过的。我跟你讲,这有些事干了不一定有收获,但有些事干了就一定有收获。教育、科研恰好就是只要干了,就一定有收获的事情。虽然想要完成梦想需要很多年,不过你会看到改变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赵性靠在椅子上:“我真的好想出海,好想长生不老,我想看看这场盛世。” “把这个念头抹掉。”宋北云手一挥:“别做那些指望,好好的干好本职工作不要痴心妄想。外部的威胁还存在,内部的矛盾还没解决,国家还没统一,你怎么就想着跑路呢。” 赵性嘘了他一声,把筷子一扔:“我想吃烧羊!” “吃呗。” “算了算了,麻烦人不好。”赵性拍了拍肚子:“也差不多饱了。” 而就在这时,外头内侍敲门。 “谁啊?什么事啊?” “禀告官家,远洋船队的先遣队已经进京,正在休整。” “休个屁,让他们别休了!”赵性一蹦三尺高:“去,吩咐膳房准备宴席,今晚上我请他们吃饭!” 宋北云也挣扎着坐起身来,但却被赵性一把按下:“你就安稳的躺着吧,到时候吃完了我抓个人来汇报就是了。” “不是,我比你还激动呢,哪能忍那么久!我肯定是得去的。” 宋北云不住挣扎,而赵性却嘿嘿一笑,拍了拍手:“来人啊,看好宋少保。别让他乱跑!不论如何都不能出这个门。” “赵性!” “为你好为你好,太激动又要喷血了。”赵性嘿嘿笑道:“朕就替你尝个鲜。” 866、十年2月17日 晴 皇帝亲自宴请,这其实是一种莫大的荣誉,别说他们什么舟车劳顿,基本上只要没死就得爬起来去赴宴。 而这趟赴宴自然不能空手,他们带了四个大箱子,里头装满了工艺品、黄金和种子。 赵性看不懂,他们也解释不清楚,毕竟他们只是负责把第一批得到的成果运送回国的人,那些搞研究就只是回来了一个,那些箱子中的食物种子虽然都贴上食字,但究竟什么是什么,他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除了食物之外,还有一大堆根本不知道用处的种子,这些种子大多都用油纸包裹,上头记录着一些特征,但光是这样根本起不到辨识作用。 所以这顿晚宴赵性吃的是百爪挠心,全程说得最多的就是“好好好”和“赏赏赏”,别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最终赵性这个鲜是没尝到,脚趾头却差点因为尴尬而抠出个三室一厅。 不过还好,他们倒是带来了韩先生写的见闻录,这里包括里头针对各地土人番民的风俗、饮食、祭祀、性格特征、外貌、服饰等等,算是赵性能看得明白的。 不得不说这韩先生真的是个人才,里头这本见闻录里很客观的记载了关于他所见到的一切,而如果光是见闻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关键他还写出了关于每个地方的文化特征和相处模式,甚至还有语言的谱系,这些东西随便拿出一项来都是顶级大佬了,而韩先生却能把他们杂糅相交,融会贯通。 吃过了晚宴,赵性就把先遣队的头头带到了宋北云面前,而且还每一种种子都带上了一份,以及介绍那些种子的图谱。 当然,还有一本很特别的手稿,上头也就写了四个字“起源之疑”,赵性当时也看了,但他真的看不懂而且似乎这东西也不重要,毕竟没有哪个皇帝会在意他娘的东北的熊和新大陆的熊为什么会长得那么像。 “来啊,把东西给宋少保看看。” 赵性一声咋呼把吃了药正犯迷糊的宋北云给炸醒了过来,接着就见他走入了房间,身后还跟着几个抬箱子的人。 宋北云揉着迷蒙的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裘皮大衣手持拐杖慢慢走到了箱子面前。 “愣着干什么,打开啊。” 赵性吩咐下头人打开箱子,而赵性则从旁人手中接过那一摞的文稿,小声说道:“你先看看吧,我看不太明白。” “嗯,正常。”宋北云坐在旁边翻开了手稿,里头很详细的记录了这里每一种种子的编号和特征。 虽然宋北云稍微动一下就浑身疼,但这不影响他跪在地上扶着箱子探过身子去那大箱子里翻找。 可以让人代劳,但他还是觉得亲手去摸一下这些宝贝才算是值得。 不过因为有伤在身,他没翻腾多久就被赵性给拽了起来:“你安安稳稳的坐着,让人翻腾给你看就好了!” 宋北云表情显得很平静,但他的手却一直在微微颤抖,因为刚才他已经看到了一包辣椒籽和一包玉米种子了,而那个玉米一看就是被原住民优选过的品种,如果没有意外,经过三轮优化,玉米就能直接广泛种植了。 而辣椒籽完全可以拿来直接育种,作为一个吃辣很凶的人,宋北云嘴里甚至已经出现了辣椒炒肉的滋味了。 “我来喊数字。”宋北云一手拿着小册子,一只手按在腰部的伤口上,眉头紧蹙脸色苍白的说道:“075。” 赵性刚要弯腰下去找,宋北云却眉头一皱:“你别动你别动,让他们来,你个皇帝在箱子里钻来钻去不像话。” “哦……” 旁边的侍卫捂着嘴窃笑,而赵性回头恶狠狠的盯了他们一眼,然后便站到了一边。 侍卫上前肯定就从里头找到了编号七十五的作物,拿到了宋北云面前。 根据册子上的描述,宋北云很快分辨出了这东西是什么,于是在75后头写上了“木瓜”二字。 “069,花生。” 几乎每一种东西拿出来宋北云都可以很快的写出它的名字,一边写还能一边介绍它的作用和耕种范围。 “花生是种廉价的坚果,也是未来重要的油脂来源之一。它的适种范围很广,而且产量不低。”宋北云仰起头对赵性说道:“是非常好的经济作物。” 说完,他一拍大腿:“他娘的,我都忘了这是金陵!叫和尚来啊!” 赵性也一拍脑门,大农神就在金陵呢,把他喊来不就完事了么,这种事自然是专业对口的人来才是最好。 虽然现在时间已很晚,但当禁卫去喊和尚的时候,早已睡下的和尚一听从新大陆的种子到了,他连棉衣都没穿,直接从床上蹦起来穿着个单衣就杀到了皇宫之中。 他过来时,嘴唇都冻紫了,宋北云看到他那副模样,连忙让人起了一碗热汤,然后再让人给他递了一张毛毯。 “官家,宋少保。” “别废话了。”赵性坐在旁边指了指那个箱子:“快跟宋少保一道清点吧。” 和尚裹着毯子吸了两口鼻涕,脸上露出了一种色批看到美女的表情,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就一头钻入了那比人还大的箱子之中。 有个专业选手,宋北云的工作就轻松许多,他只需要说出名称,然后大概解释一下用途和种植范围,和尚就能很快的进行分类。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所有的种子基本都被分了类,其中重头戏有五种,分别是土豆、玉米、花生、向日葵和橡胶。 “这个可以亩产万斤?”赵性手中捏着那个灰扑扑的土豆好奇的问道:“我不信。” 宋北云因为动作幅度比较大,腹部出血严重,他正侧躺在那里接受御医的处理,听到赵性的话后,他虽是已经疼到快要晕厥,但还是挣扎的说道:“试种,育种。” “这个兴许有些麻烦。”和尚拿着一颗鹌鹑蛋一般的橡胶树种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种类似漆树一般的树,大概是需要种在四季常温之地,太冷它吃不消。” “琼州……东洋……”宋北云颤抖着嘴唇说道:“玉米,那个玉米……” “你可别说话了。”赵性说完之后,走到了和尚身边蹲下:“和尚,朕问你,这玩意交给你,几年出成果。” “一代需三年……没有五代出不来好种。”和尚有些为难的说道:“不过也问题不大,这玉米和土豆显然已是被人选过种的,臣可以一边种植一边育种,今明年便能出成果了。” “好!”赵性一拍桌子:“就这么办,这件事你盯一下,还有今晚上你也别走了,明早上跟我一起上朝。吓唬那帮没见识的家伙一通。” 和尚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翻看起那本小册子来,看到玉米时,他有些狐疑了:“上头是用估产法来算定的产量。分别乱取5点,每点取20株,得到总产量再除100倍,就是单株产量。这单株产量大约为三两斤左右,上头说土人一亩地种千二株,那也不过四百斤,倒不是什么高产的作物。” 宋北云这时抬起手困难的说道:“化肥……” “对!化肥和苗距!” 和尚丝毫不顾皇帝在身边,起身到处找了一圈,最终却是在龙案上直接将朱笔抽了出来,还顺便撕了赵性一张纸。 “哎……那……” 赵性伸手喊了一声,但喊到半截却也是住了嘴,只是凑过去看那和尚匍匐在冰凉的地面上就写写画画了起来。 “太稀疏了太稀疏了。”和尚一边画一边嘀嘀咕咕的说道:“这些土人暴殄天物!” 赵性好奇的指了指,然后问道:“为何这样说?” “一亩地种千二,单产三两。这稀疏的……让人难受啊,就像臣的头发。”和尚哈哈大笑起来:“若是处理得当,每亩能种上两千五,甚至三千株,再加上化肥和育种,将单株提到半斤左右,那亩产最高能有一千五百斤!再加上各地天气不同、土壤不同,打个折,九百到一千斤吧。若是能持续育种百年甚至更久,臣以为上一千五问题不大。” 赵性倒吸一口凉气:“这比麦子、稻子都厉害啊。” “嗯。” 说着他翻开了土豆的介绍,和尚瞪大了双眼,呼吸急促,面目红润,就像是吃了春药一般。 “一千斤……一千斤!就他们那种瞎种,居然能有一千斤!!!这东西臣也不好估算,等臣种了再说,若是真如宋大人说的那般,未来亩产万斤许真不是神话。” 和尚这时已经完全摒弃了出家人所要具备的心如止水,他的眼睛发红,就像要吃人的野兽,一边翻阅册子一边骂,骂那些土人他娘的就是该死,老天爷给他们那么好的粮食,他们却瞎鸡儿种。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因为种子太多了,和尚索性就把毯子往身上一裹,今晚上不睡了! 这个家伙绝对是土地庙的狂信徒,一个平时恬淡如水的出家人,今天就跟着魔了一般。他不睡,也不让宋北云睡,甚至如果可能他连赵性都想一起拉上。 这亏了赵性跑的快…… 但宋北云却跑不掉,就真的顶着残躯跟这狗和尚聊了一整夜的种地。 经过讨论,他们一致认为很多产量估计达不到预期标准,因为各地耕种土壤的结构不同,地形地貌也不同,但不管怎么样也绝对不会低于现在的任何一种粮食产量,特别是土豆,稍微管理一下就能够达到两千甚至更高的产量。 这样的话,无形之中就等于提高了两三倍的粮食产量,而且宋北云说土豆并不需要像其他粮食那样精细,稍微粗放一点也没问题,完全可以随便开垦一块土地就往上种。 “辣椒也要种啊,一定要种啊。” “这个倒是可以不急。” “急!很急!”宋北云急的都坐了起来:“算帮我一个忙。” 和尚沉吟片刻:“那宋大人,我那边十万亩试验田的事……” “批!这就给你批!” 宋北云起身来到赵性的台子前,扯出一张纸,刷刷刷的写上了批地的内容,然后抄起玉玺就给盖上了。 “啊这……”和尚好奇的看着宋北云:“无需跟官家说一声么?” “我到时候说,你别管了。你只管把这些东西给种上。” 正说话间,外头的内侍来了,说让和尚带着那个箱子一起去大殿。 宋北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外头的天色已经透亮,而自己居然是一夜没睡。 开始还没意识到,等他意识到了之后,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再看到旁边的篓子里全是沾满血的绷带,他才意识道自己已经是个残花败柳了,顿时疲惫感涌上全身,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去吧,我睡一会。” 说完,他就直接往旁边一趟,也不管这里是寝宫还是上书房,昏昏沉沉的便睡了下去。 等他醒来时,睁眼一看发现上书房里三省六部居然都到齐了…… 他们正在小声讨论着关于那些粮食的事情,社稷社稷,天下最重要的便是这粮食问题,所以现在他们要干的事就是举全国之力保障这一批粮食的试种工作。 见到宋北云醒来,赵性立刻咳嗽了一声:“宋少保,身子可还安稳?” 宋北云咳嗽了两声,有些虚弱的说:“承蒙圣恩,尚不得死。” 赵性听到承蒙圣恩四个字,当场就沉默了,因为宋北云这个狗东西又阴阳怪气……这个狗阴阳人。 “对了,宋少保。朕一直有个疑问,为何你一眼就能认出那些番物?还能熟知其特性?” 宋北云仰起头看了看赵性,又看了看这满屋公卿,恨不得上去就是一拳,他那神态明摆着就是逢年过节时家中来了客人后,家长对着自己小孩说“你在学校不是学了好几首歌么,来,给X叔叔(阿姨)唱一首”。 可这个节目宋北云怎么给他们表演?难不成告诉他们自己是未来穿越来的,这些东西在那个时代早就是烂大街的东西了,大家都知道,常识问题。 但现在问题是皇帝开口问了,在外人面前这一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宋北云只能开口编了。 “我四岁那年冬日,大雪纷飞。有一天我在村口玩耍,看到一个人倒在雪地上,我连忙把他拖回家喂了热水和一些米汤,把他救了回来。而当晚,那人告诉我“你与土豆、玉米、花生有缘,终有一日你们会相见”。我说“那是什么?”那人笑道“有米似玉一年生高大草本,秆直立,不分枝,高,基部各节具气生支柱根。叶鞘具横脉、叶片扁平宽大……” 赵性人都傻了,他昨天也看了那个册子,这些都是册子中的内容,那岂不是他也跟玉米有缘了? “好了好了,宋少保你快些休息吧。” 赵性叫停宋北云之后,转头对群臣说:“就是这样。” 能站在上书房里的臣子,那能有傻子?这一看就是糊弄人的,但宋少保既然不愿意说,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身上奇怪的事情还少了么? 而这时,宋北云突然再次开口:“诸公,江山社稷无小事,还请诸位一定要保障这批粮食能稳步处置。这些东西产量许不是最高,但它们耐病耐寒耐旱耐涝,当有灾祸时,他们便是我中华民族尊严的保障。” 说到这里,他再次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脑门子上豆大的汗珠也开始往下滚了起来。 这副样子当时就把赵性给吓坏了,他冲了下来也不顾体面蹲在了宋北云的面前:“你挺住啊,御医!御医!!!” “没事,我低血糖了,饿一天没吃。” “御厨!御厨!!!” 很快,宋北云就开始嗦起了面,因为图快,所以就是简单的一碗素面,卧了个鸡蛋加了一些葱姜和酱油,但他吃得很香。 “未来,可能会有难熬的日子。”宋北云抬起头说道:“前些日子科学院的天气统计出来了,从新历五年至今,严寒气候已经延长了三十二天,且在不断延长,预计最长每年会增加四十五到五十天的寒冷气候,若是没有耐寒作物,未来十到二十年,粮食减产已成必然。饭吃不饱,百姓会慌的,百姓一慌,动乱接踵而来。” 宋北云的话怎么听都像是临终遗言,说得人心里酸酸的,而赵性坐在那长吁短叹。 大宋现在虽然看上去一片平和,但真的是因为一直有人在不断补漏,因为天气的恶劣粮食的减产都已经纸面上的数据了,如果再这么下去,结合人口的暴增,饥饿很快会卷土重来的。 “相较于诸位,我算是个年轻人了,但我还是有些话想要说。”宋北云放有志之士前来当官,最初之希冀绝非升官发财。如今,我恳求大家,无论如何不要再让家国破碎了,眼下已经是天助大宋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了新的粮食,我们一鼓作气把这件事给办起来。” 867、十年4月11日 晴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老祖宗的话还真的是不骗人的。 当拆了最后一道线,走出皇宫时,只是看了一眼外头明媚的春光,宋北云这才意识到,自己上次进入皇宫到现在,这一来一回,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 伤还没好利索,还需要每日进行观察,虽说他自己就是个大夫出身,但医者始终不自医,他这个天下少有的“名医”现在也得遵医嘱。 金铃儿是在正月二十二赶到的金陵,毕竟宋北云除夕给炸伤了,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可以看出来金铃儿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耽搁,毕竟这一路上积雪不少,路途不顺,即便是有水泥路也足足耽搁了二十多日才抵达。 她没有责怪宋北云,倒是把赵性好一通埋怨,而看到宋北云身上狰狞可怖的伤疤后,她也偷偷抹了几次眼泪。 “要我说,你就少跟他混在一块,他那人从小就没个轻重也拎不清个好歹,真要是出了事,一大家子你说该是如何是好?” “知道啦知道啦。”宋北云捂着伤口慢慢溜达,两个多月的封闭,他感觉自己的小腿都萎缩了一圈,再不起来走走真的就得半身不遂。 别看金铃儿现在说话老气横秋,当了娘之后也不再说那些个稀奇古怪的话了,但她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走在街上一身翠绿的衣裳一穿,任谁也不知道她儿子都七八岁了。 “俏俏怎样了?这些日子也都没有听见俏俏的消息。” “俏俏……我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金铃儿冷哼一声:“本来该是她来照顾你,毕竟她身边没有带个累赘,如今一家子孩子,大大小小的,谁也离不开,唯独俏俏那边能脱身而出,可她却说这忙那忙的,死活不想来。” 宋北云轻笑一声:“你就别气了,她就是那个性子。” “什么性子不性子的,这档子事还能由着性子来?要说生意,我基金那头每日流水上百万贯。要说重要,左柔那头领兵轮训。要说忙碌,碧螺、左柔两人孩子都没满周岁,身边离不开人。她没空谁还比她有空不成?这太不像话了。” 金铃儿越说越有气,最后眼眶都红了一圈:“你整日不在家,家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我来操持,你知道我有多难么。你那几个儿子又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先生被他们气跑了好几个,学堂无奈之下甚至都登门找我说能不能给你家儿子另请高明。你说他们是惹人嫌到了什么地步才让那先生硬着头皮登我公主府的门。” 宋北云听到这些稀碎的事情,头皮也发麻。这几年他的确是常年不在家中,过年都没几次正儿八经的回去过年的。现在好了,基本自己可以说是错过了孩子的最佳生长周期,小的那几个还好,大的那几个可谓是路上见着都不一定能认出那是自己儿子。 “怪我。”宋北云小声说道:“有时候真的是分身乏术。” 这倒真的不是他卖惨,而是这几年他大概就是大宋最忙的那个人了,建设完了金陵建设长安,长安差不多了,就跑去连云港,这一套下来,只不过是三个地方,可一转头却发现已经是十年过去了。 人生在世真的是如白驹过隙,不经意之间时光就隆隆驶过,不管是谁都得被挟裹其中,偶尔低头看去,却也只是一地鸡毛。 “倒也没人说你,大多都是心疼你。你是做大事的人,国与家终归是要选一边的。”金铃儿叹息道:“父王当年也是如此,老了之后才顾上家。” 宋北云轻笑一声,来到一个路边的店家布置的桌前坐了下来,他不能乱吃东西,只是点了一壶上好的春茶,算是歇歇脚之用。 “看到你这副样子,我心里难受的很。”金铃儿带着哭腔道:“什么时候你宋北云居然也是这样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了,我根本想不出来,当年不论如何你睡一觉也便是恢复了。” “哈哈哈,那能比么。十八九岁的年纪,那时候人都会飞呢。对了,去帮我买张报纸来看看。” 金铃儿没有再说话,只是听从宋北云的话去给他买了一份报纸。 最近倒是也没有什么新花样,毕竟也到了农忙的时节,大家八卦的心思自然也就少了许多。 不过这报纸上倒是有一条消息挺吸引宋北云的注意,就是说东南各地最近似乎在闹不愉快,理由大概便是琼州港抢了泉州港的份额,当地不少一直在跟南洋做生意的商人有些不满意了,现在似乎在闹着要封杀琼州港。 宋北云对于这个倒是一笑置之,因为泉州和琼州两地的港口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现在暂时抢一些份额是为了激活琼州、雷州两地的生态。 而就在他看报纸的时候,旁边的讨论声倒是让他感觉挺有趣的。 “听说了没?之前金国有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就因为私底下拿自己跟宋大人比了一声,就被抄了家。这宋大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啊,你说这金陵城的曹八爷跟宋大人谁厉害?” 宋北云听到这个讨论,侧过脑袋看了一眼金铃儿,而金铃儿却也只是捂嘴一笑,轻轻戳了一下宋北云:“什么时候你都开始跟那些泼皮无赖相提并论了?” “好事。”宋北云笑着点头道:“这说明我的影响力开始在这里减退了,他们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了。这真的是好事,一个国家需要有很多英雄和楷模,但绝对不能有神。” 百姓讨论这种问题其实很正常很正常,在他们眼里,最牛逼的人可能就是路口卖大力丸,一把能拽起两百斤石锁的牛二,什么这个爷那个爷的泼皮在他们眼里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他们大部分人其实没有什么对于皇帝、重臣的概念,所以这样的类比是他们在他们认知范围里的天花板之间的类比。毕竟资讯不发达、基层百姓文化素养低、眼界不太行,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但如果真的是要去讨论这个问题,比如宋北云这样的人跟金陵城里最牛的泼皮作比较,其实也没什么好比较的,因为参照物都找不到…… 如果硬要比一个高下,那就只能用层级筛选的方法来了,比如他们嘴里说的那个曹八爷,可能也就是垄断当地脚夫、大粪之类的人。 这样的人往上一级,那就是当地片区的管代,也就是那些戴着红袖标整天在街上溜达的人。 在往上,就是管代的头儿,而到这个层级其实都还是没有官身的。继续往下走,便是金陵九个区的公安衙门中的差人,这算是基层小吏,无品无级,只是吃一碗公家饭。 从他们之后,便开始纳入了品级,公安衙门最高的是正九品,往上便是刑部、皇城司共同组成了警备巡察衙门,警察衙门最高到从七品。 从七品之后,便是到正五品的马、步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观察使了。 到了这里,已经可以算是登堂入室了,能在朝堂上有一定的话语空间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摸到了宋北云的边。 但也仅仅是摸到边而已,因为即便是他们身在朝堂,但却不能够越级向宋北云汇报工作,甚至于都没资格直接求见宋北云。 要能达到跟宋北云直接汇报工作,需要到达从四品,而从四品都是什么人? 保和、龙图、天章、宝文、显谟、徽猷、敷文阁待制、左右谏议大夫、权六曹侍郎、诸卫将军。 也就是说,到了侍郎、将军这个级别才有资格跟宋北云正面对话。而往上,到了从三品,那就是列阁直学士、京兆府尹、诸卫上将军、各类詹事、开国侯这个级别,才能够说跟宋北云这个人,形成一种同事关系,而且需要以下官自称。 到了正三品,才是正儿八经宋北云的同事,而那已经是权六曹尚书的级别了。 而宋北云身上还有个什么?中书舍人兼太子少保。 这是什么?这就是宰相实权啊,将来太子登基,他直接位列三公。 虽是卡死在了正三品,但实权却是一品的待遇,管辖六部,制衡三省。 算算这里究竟隔了多少级,品分正从、正从化上中下,拿宋北云跟什么曹八爷相比,那就好像是问铃兰男子高中扛把子跟美国总统谁更牛逼一样。 美国总统要是知道了,大概也是跟宋北云同样的反应。 而别说什么曹八爷敢不敢动宋北云了,但凡是那位八爷听到了下头人这样讨论,他都得带着一家老小从金陵东门一路跪着搓到紫金山的路边等着宋北云出现然后磕头致歉。而宋北云如果心情好则可以隔着马车帘子让下头的侍从传达一句“知道了”,心情不好则直接纵马从他身上踏过去也是无妨。 为什么?因为他阻挡朝廷官员去路,可能行刺杀之事。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别说在大宋,在任何一个国家,但凡是宋北云这个级别的去正式的国务拜访,那最次最次都是要他国宰相出城门迎接的,甚至可能是他国皇帝出城门迎接。 比?怎么比。天底下除了皇帝,再也就没有人比他高级了,而即便是皇帝跟他也需要进行磋商而不可直接发号施令。 “唉,对啊。”宋北云喝了一口茶,突然想了起来:“公主基金现在一年亏多少?” “每年递增吧。”金铃儿轻笑一声:“前年亏了八百万贯,去年亏了一千四百七十万贯,主要是黄河河道的清淤花了不少钱。” “嗯,还行。”宋北云点头道:“不算多,能接受。” “但是长此以往也不是法子,今年我是打算想点主意,不求扭亏为盈吧,至少也得收支平衡。” 宋北云沉默许久:“难。” 其实倒不是不相信金铃儿,而是公主基金本身就是公益性基金,它的收益来源大部分依靠的是商人捐赠,而她的资金动向大概涵盖了四个方面,一个是民间赈灾、一个是老弱病残的生活保障、一个是妇幼保健、一个是农业补贴。 这四个项目听着就不像挣钱的买卖,但却真切的关乎于国计民生,它虽然不需要纳税,但高额的支出却是根本无法改变的。 全国各地的产房、护工,那些从良转业的妓女安置、丧失或尚无劳动能力者的生活保障,这都是一大笔开销。 这玩意说白了,就是社会保险性质,现在还能勉强活下去,但未来肯定是要纳入国家体系之中的。 “我有些事想不明白,你说你啊。”金铃儿撑着下巴笑道:“从你出山开始到今天,因你而活下来的人,没有两千万也有一千八百万了,为什么至今还是有很多人在骂你呢。” “骂,骂才好呢。”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天下人都骂我才是好事。天下人都捧我,那就要坏事。” “嗯?担心我那哥哥?” “他是次要,关键你得知道天底下除了皇帝还有衮衮诸公,现在朝中暂且还能平衡,但一旦天下人都捧我,他们便有了共同的敌人。改革尚未成功,要夸我,千百年后等我死了,去历史课本里夸我。” 金铃儿抿了抿嘴却是没说话,因为她清楚的很,自家男人说的不错,只是这样倒是看起来委屈了他。 “对了,你又没有听说。” “听说什么?”宋北云好奇的问道:“你又听见什么小道消息了?” “听说在山东一带有百姓造反了。” “哦,这个啊,我知道。”宋北云点了点头:“不会成气候的,而且那是辽国境内的事,我们不好插手。” “你为什么确定不能成气候?” “哈哈哈。”宋北云慢条斯理从荷包里摸出一个大子儿放在手心:“我们赌一把。” 金铃儿呵呵一笑也摸出了一个大子:“听说那地方声势浩大,我可不信成不了气候,你宋相也不可能什么事都能猜得准吧?” “行啊,那咱们赌一把就好了。”宋北云将钱拍在金铃儿手中:“回去让赵性、晏殊他们一起来赌,人多有意思。 868、十年4月15日 晴 宋北云的兵棋推演小游戏已经进行到了第四天,宫中一片肃杀,因为听说官家代表的叛军在绝对的优势下仍然节节败退,都已经快被打得退出关外了。 这就直接导致大宋皇帝、天可汗、第二海军舰队元帅兼大都统赵性同志这几天的脾气格外暴躁。 甚至于已经开始把气撒在了作为军师的晏殊身上。 “朕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冒进不能冒进,现在好了,山东半数之地都失了。你我打得甚至都不如那个草台班子的叛军本军,人家都还据守山东稳稳妥妥,咱们却快要被打出关外了。” 面前两个棋盘,一边是真正的山东叛军现在所处的位置,一边是他自己所率领的模拟部队。 现在山东叛军还安安稳稳的驻扎在那边,绕着泰山一直延伸到沂蒙山脉,跟辽国的平叛大局形成掎角之势,互不相让。 但赵性这边……身后就是渝关了,再往后走,要么就踏入宋国的领地,要么就跳海。 宋国的领土上插满了守备旗,打是打不过的,只要宋北云部再次发起几轮进攻,晏殊就得背着赵性跳了渝关。 “他娘的。” 赵性叉着腰指着棋盘骂道:“这狗日的宋国在这布置这么多守备干什么?上也上不去,打也打不过。去,传令下去,把渝关外的大营都撤了,放叛军出关。” “官家,玩不过也不能这么耍赖的。”晏殊端着碗面坐在旁边道:“打仗我也不擅长啊,我这几天干的事不就是在你旁边喊‘官家说的对’么,怎么这黑锅也让我背了?” “都是号称天下第一才子,你怎么就打不过宋北云了?” “官家你说话凭良心啊,我几时候是天下第一了?我撑死就是个江南第一。这天下第一的名头还是让给宋北云吧。” 赵性现在极端暴躁,他双手撑在棋盘上:“说来也奇怪,为什么辽国的平叛大军就只是把叛军压在泰山、曲阜这一代呢,我之前也是跟他们的步调一样,但不出几轮就被宋北云给打飞了,根本就不可能占的下来。” 晏殊唆了几口面条:“地方元帅是谁?” “对啊,敌方元帅是谁?”赵性侧过头问枢密计议杨文广:“今日我跟你讲,再输了,老子就把你调去东北喂猪。” “官家……您这不是难为人么,您让我来时,手上就剩下三千人了,我为您打了三个来回,对面十五万大军。这……这……这……这除非刘秀来扔上一发天降之物才可能赢啊。” “少啰嗦,平叛军元帅是谁?” “据说是辽国二品枢密使韩琦。” 赵性眼睛一眯:“文官?” 晏殊连忙放下碗:“文官跟文官不一样啊,您别看我。宋北云也是文官。” “不是这个意思,朕的意思是辽国武将死完了?让个文官领兵?” 赵性虽然没什么军事才能,但好歹也是个业余军事爱好者,一些基本的操作他还是知道的。这让文官领兵的事,要么是国朝之中重文轻武,导致武将凋敝,否则一般情况绝对不会让一个文官领兵的,而且就算这人能文能武,可那也是二品枢密使。 二十出头比宋北云还年轻几岁的二品枢密使,这说明这个人是辽国皇帝心腹的中的心腹,在上都时赵性也见过他几次,厉害是真的厉害,要不是宋北云,自己差点都栽在这厮的手里。 可越是这样动机就越成疑,为什么这个韩琦会干出这种迷惑操作呢?明明可以一口气把叛军推掉的,他为什么就停了下来? 正在这时,金铃儿搀着宋北云走了进来,他一进书房,看到杨文广先是一愣,然后笑道:“哟,官家请外援了?” “我已经说了,若是他赢不了你,就给朕滚去东北喂猪。” 杨文广表情凝重,面带迷茫,因为从现在的局势来看,他这猪怕是喂定了。 宋北云搬着椅子坐在了沙盘面前:“怎么?今天辽国平叛大军还没有动弹?” “没,已经近一个月没动了,就将这叛军分割成了两个部分,分别困守在泰山和曲阜两处。如今更是已经形成了合围之势,但却始终围而不攻。” 宋北云没有管他们那边的模拟战局,而是仔细观察着真正的战局,辽国显然没有打算进攻近在咫尺的叛军,反倒是不断增兵把他们围在了这个区域之中,口袋战术玩得贼溜。 “一个月,叛军应该最多再撑个一两个月就断粮了。”宋北云眉头紧蹙:“你们知道断粮的叛军会干什么么?” 赵性回头看了一眼晏殊,晏殊低头吃了一口面,瓮声瓮气道:“吃人。” “冬天之后,把叛军驱赶到没什么余粮的地方围困起来。”宋北云一只手在下巴上捏了捏:“啧啧啧,狠人啊。人是叛军吃的,好处是辽国得的。” “几个意思?”赵性也逐渐意识到了这里头的诡异:“你是说辽国故意把叛军赶到那里去吃人?” 宋北云没有做声,而赵性倒是打了个冷颤:“佛宝奴他娘的够狠啊,你让朕是干不出来的。” “佛宝奴的狠,那可是真的狠。”金铃儿这时说话了:“我不懂打仗,但我懂佛宝奴。她能干的出来。” 宋北云支撑着身子,把上头的旗帜稍微排列了一下位置,然后皱着眉头过了很久之后才缓缓抬起头,吐出四个字:“灭孔清源。” 这四个字一出来,现场顿时肃静了起来,大家都是读的圣贤书,内心对山东孔家再是不忿也多多少少会沾染一些香火情。 而如今这一出,立刻让人感觉浑身都爬满了蚂蚁,上上下下都不自在了起来。 宋灭佛、辽灭孔、金灭道,一下子佛释道都被干了个元气大伤啊。 “哎呀……麻烦了。”宋北云抱着胳膊思索一阵后说道:“怕不是他们要闹大革命了。” 如果这次辽国的意图就是灭孔,那么换言之他们就是要跟宋国一样开启百家争鸣时代,而宋辽两国的情况不一样,辽国如果强行要开这个副本,那么接踵而来的可能会是十余年的动荡。 但如果他们成了,中华大地突然就会出现两个以唯物主义思想为主导的大国……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宋北云不敢随便下定论,但如果两方走的路线稍有偏差的话……听说过德国工人党和毛子工人党的故事吗?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那么长久的时候,辽国此时此刻正在借刀杀人除掉整个儒家的根据地。 而不管未来怎么样,只要这件事他们办成了,辽国基本就可以确定自己是正统王朝了。 换而言之,在宋北云谋求统一的时候,辽国也在干同样的事情。 “这可不能让他们成功。”宋北云用力的拍着桌子:“封建社会是时候该完蛋了。” 说完,宋北云直起身子:“杨文广。” “卑职在!” “命你带五万人马,即刻前往山东。”宋北云将一面旗帜插在泰山上:“出兵的名义就是护卫中原华夏之根本,一刀切进去,绕开辽国的防线。在他们没反应过来之前,肃清辽国叛军。” 赵性眨巴着眼睛:“不对吧,咱们留着孔家有什么用?要我说,这孔家没了也就没了。” “孔家没了,你华夏正统就没法说了!圆的扁的就是辽国拿捏了,你真以为他们肃清孔家是单纯看他们不顺眼?现在孔家之所以左右摇摆,就是因为有不少人倾向大宋。你失了正统,以后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谈判桌上,你就没有了先机。”宋北云叹气道:“你们真的是觉得拳头大就能忽略这个正统的地位么?” 争统这件事,输了正统的就是非法政权,哪怕对方再弱小,正统就是正统。纵观历史,少数民族政权最忌惮的就是正统的名分,甚至未来都可能出现诸如匈奴奉汉正朔,匈奴便成为统一的多民族的中国的一部分。 资治通鉴中曰:“秦王坚锐意欲取江东,阳平公融谏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自古穷兵黩武,未有不亡者。且国家本戎狄也,正朔会不归人。江东虽微弱仅存,然中华正统,天意必不绝之。” 胡三省在资治通鉴注文解释里说:“言天要中国正朔相传,不归夷狄也。” 换句话说,没有这个正统,人家不认你是中国。到时候宋就成了南蛮!如果那时候强行统一,就成了南蛮入侵。那到时候处境可以参考蒙元,人家真会干你的。 如今让杨文广率兵五万,直捣黄龙。名义就是保护中华正统之根脉不遭涂炭,事出急,只因心系中华,事后必会登门谢罪。 至于贸然进犯他国这件事,还是那句话,情急之下嘛,为了防止中华文明的根源被叛军祸害,等结束之后宋国该怎么赔偿怎么赔偿,绝对不会耍赖装死。 “五万人够不够?”赵性突然抬头问道:“禁军二十万呢,多整点。” “五万大宋精锐禁军,打特么几万地方叛军,你还要多少?”宋北云从口袋里掏出虎符刚要扔给杨文广,却回头发现赵性也在那掏虎符。 “哎!你那个是母的,朕这个才是公的。你那个母的碰到朕这个公的,就不好使了。”赵性将虎符扔给杨文广:“你立刻点兵点将,兵部和枢密批文随后就到。” 杨文广是个军人,他才不管谁身上掏出来的虎符,只要是虎符他就认。当即便钝足行礼,转身大步流星走出了皇宫。 “话说,辽国会不会因此跟咱开战啊?” “开啊。”宋北云一点都不紧张,只是盯着沙盘漫不经心的说道:“现在宋统的呼声更高,他们贸然挑起战争,我们就参她一笔,说辽神宗意图割裂中华,雄兵百万试图与大宋划江而治,大宋断然拒绝,是以匡扶中华统一之名与辽国渡江作战,输赢各安天命,中华不可分割。” “你们这些读书人真的脏!”赵性啐了一口:“死的也说成活的。” “那怎么办呢。”宋北云叹气道:“我估计这么一出完了,佛宝奴会来抓我。” “那你怎么打算?” 宋北云沉思片刻,回头看了看金铃儿:“跑路!” “你身体行不行?” “行也行,不行也得行。真被抓住了,我不死也半条命没了。”宋北云咳嗽了几声道:“她发脾气不说还一哭二闹三上吊。” 听到这个词,赵性和晏殊立刻心领神会、感同身受。 “那我便不留你了。”赵性沉吟片刻:“过些日子我去看你啊……” “谢主隆恩,但是免了。你可安稳点吧,马上大宋要进入第二阶段了,你安安稳稳的把控局面,求求你了。”宋北云说完,握住金铃儿的手:“剩下的事,晏殊搞定应该不难,我休假去了哈。” “你真的就把麻烦扔给我们,你自己享福去呗?”晏殊冷哼一声:“你们一个个真的都不当人了。” 宋北云才不管那些,带着金铃儿就往外跑…… 跑路这件事一定要快准稳狠,不然等着瞧吧,等到事情一出来,辽国那边一旦反应过来,佛宝奴非把宋北云活吃了不可。 而且跑路也不能直接去长安,还得去别的地方避避风头,不然就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吧。 大宋出兵的速度非常快,新的军制讲究的就是快速反应,从点兵点将到粮草符的发放,再到大军出发也只不过一天而已。 因为现在不需要从发兵地调集良才,而是使用粮草符从各地军管粮仓调粮,所以只要极少的粮草就可以启动,沿途进行补给,再在前线最后一段进行提前部署,准备好相应的资源。 这样大军轻装上阵,速度极快,随便怎么都能打出奇兵的效果。 不过这都不是宋北云该考虑的事了,他得跑路…… “你完蛋了。”金铃儿坐在马车里对宋北云说道:“到时候佛宝奴非杀了你不可。” “杀吧,怪就怪她是辽皇而我是宋臣。”宋北云苦笑道:“要是能早点统一就好了。” 869、十年4月28日 雨 临安春日,风雨弥漫,断桥边西湖上的戏园勾栏里唱着婉转动人的白蛇情劫,虽然白蛇传早有,但这般以女人的角度唱的却还是头一遭。 这本是想迎合那城中的小姐阔太的戏码,却因为那台上戏子乃是当年秦淮四秀之首的尚白羽而让一众老爷们也迷上了这女孩子才喜欢的柔情戏。 “尚小姐当真是风华绝代。” 台下雅座之中,有人轻描淡写的说道:“可惜离了那画舫成了良家,否则老夫怕也是要老树开新芽了。” 旁人抚掌大笑,笑完后端起那明前的龙井抿了一口,手中来回盘玩着一串吐蕃来的香珠,略带沉思后问道:“潘老哥,令郎不是说要考学么,可是如何?” “别提了,那个混账小子自小就是顽劣不堪,考学?就他那一筐子字都认不全的德行,考学简直就是个笑话。如今又没了捐官,我也倒是想明白了,让他随着我做买卖便是了,好生操持也不至于我百年之后他会饿死。” “唉……”旁边那商人也是叹道:“我那犬子也是如此,考学三年一事无成,如今想要当官唯独考学一途,这事闹得我一家上下是鸡犬不宁,家父前些日子还因此事闹了一场大病,险些撒手人寰。”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齐齐发出叹息,连台上的戏码都看不进去了,只要想到家中那不争气的东西,心中就难过的很,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把那不争气的狗东西吊在房梁上打一顿。 如今这个问题可不是他们家才有,整个大宋都面临着这么一个问题,那就是商人之家在被许可考试之后完全竞争不过那些书香门第。 这当官可要比经商来得风光许多,但无奈家中儿孙实在是不争气,特别是这杭州之地。 杭州不比其他地方,自古便是富庶之省,丝绸、刺绣、茶叶等等都是拿得出手的拳头产业,甚至连徐家在这里都没能捞到什么好处,富商数量更是冠绝天下,一块石头砸下去都是家财万贯的主儿。 可现在这帮有钱人都面临着孩子学习吊差的困扰,这头疼的事让他们可是难受的很。 “老哥,我之前听霍家老板提过一嘴,说是孩子考不上公学,那倒不如咱们几家合起出资就在这西湖边上开个学堂,请来先生咱们自己教。” “朝廷不是不许么?” “这事我还真琢磨过,朝廷上头是说不许私自办学,但他们那个办学跟咱们这个办学可不一样,咱们又不向外头招生,只是自家的孩子凑在一起,顶多算个大点的私塾,朝廷可没说不让办私塾吧?”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你看看去张罗些人,咱们把这事给办了。要出多少钱你张嘴便是了。” 而此刻在金陵城之中,赵性正在书房里阅读这段时间的奏报,宫女给他端来梨羹,他只是尝了一口便放下了碗筷,抬头对丁相说道:“你说的那个包希仁怎么样?金榜第三的那个,听说还是跟你师出同门?” “那孩子不错,只是我有些不解,他明明在长安求学怎的回来金陵考试。” “长安太难了。”赵性叹气道:“朕那日闲来无事便索要了长安的试题来做做看,您猜怎样?” “臣不知。” “嘿,那上头的字朕都认识,可连在一块朕却不明白。这两年从长安回这边考学的人越来越多,怕就是这个原因。” “唔,的确是难。”丁相点头道:“老臣萌生退意便是因为臣也快看不明白了。” 赵性哈哈大笑后说道:“包希仁跟宋北云是同乡,据说还跟弘文的北坡学士是亲戚,朕当时多看了他几眼,这孩子的确是不错。他还给朕写了封信,上头建议朕重写三法,将民刑分离,再将工农商分离,后逐渐每行独立成法。哎?朕不是转给你了么?” “老臣看到了,想法是可圈可点,可如今却尚不得行。法典之确立不是谁一拍脑袋便能执行的,这是个牵一发动全身的事,只有当现实之中出了法典中没收拢的案子,才可根据当时之判定而去更改法典,此后法典仍需一代一代不断改进,去芜存菁,历经百年方可成典。否则轻举妄动便会让人钻了空子,这法理的空子一钻,麻烦可就大了,无法可依便无罪可治,乱裁要比枉法更为害法。” “哎呀……头疼。”赵性拍了拍脑袋:“那丁相也觉得那个小包可以呗?可以我就批了,归入大理寺,你到时多带带他。” “一切以官家为准。” “啥以我为准啊,以行家为准,朕是个外行懂他奶奶个腿。”赵性自嘲道:“丁相觉得如何便如何。” “老臣以为年轻人最好还是不要贸进大理寺,先去刑部典狱司操练个两年,修法之人先要了解何为惩何为治,让他见识见识那些个乱法者的下场,震慑一番为妙。” “嗯……可以。” 赵性在桌上翻找了一圈,找到了一本名册,顺着上头找到第三位的包拯之名,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后头写上三个字“典狱司”。 其实如今考学,仍是那些书香门第、世家子弟上榜的多,不过因为没有了乱七八糟的学官推举制,现在这帮人都是自己实打实的考上来的。而且普通百姓家的子弟数量逐年递增,呈现出一个很好的趋势。 而今年最有意思的大概就是金榜第十一的那个了,欧阳修,十五岁。连冠字都还没冠呢,就拿了个金榜第十一,虽然是文榜不是理榜,但这十五岁在人群中还是很扎眼的。 不过他虽考了很好的名次,但赵性却没有给他勾圈,因为这孩子是晏殊的徒弟,就用晏殊的话来说,当年拜师当年高中,知道的明白这小子是天纵之才,不知道的八成是要说朝廷黑幕的,所以这欧阳修暂且不述职,等修行两年再评估而定。 又跟丁相聊了一会,赵性便让他先回去了,而这时外头枢密院副使庞吉却刚巧跟丁相走了个前后脚。 他走进来站在旁边对赵性说道:“朝廷平叛大军已抵达海州区域并在七日内分两路前往泰山、曲阜两地,并谴奇兵经由水路保障万无一失。” “辽国那边的反应呢?” “尚且未发现我放动向,杨文广素来擅使奇兵,应是不会被发觉。” “嗯,你对此次事情怎么看?朕想听听枢密院的想法。” 庞吉沉默一阵,然后说道:“枢密使夏大人前些日子已亲至海州,臣不敢妄言上官。” “行了,少来这一套了。你们两个真的是闲的很,你们都是宋北云一脉的人,自己人也窝里斗是么?”赵性皱着眉头说道:“再这么下去,朕可是要撤裁枢密院了。” 庞吉哗的一声就给赵性跪了下来,匍匐在他面前连声自责,赵性挥了挥手:“宋北云保举你们两个,那是因为你们确实有才,但性子不合这事他可能预测不到,朕是看出来了,你们两就不能在一块。这样吧,你和范仲淹那小子调换一下,你去御史台,他去枢密院。反正你们都是宋北云系的,也好说话。” “臣不胜惶恐,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之后庞吉倒也不再敢胡说八道了,把自己的理解和想法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赵性听来。 在他看来宋北云整个的大方针没有错,但如果真的五万人直接进入辽国很可能会爆发宋辽两国前所未有的大冲突,因为宋北云给出的理由很牵强,所谓的守护中华根本的理由至少在辽国看来是站不住脚的。 而一支军队未经他国许可进入他国领土,即可视为开战,辽国开不开战是他们的事情,但如果这件事是由宋国作为开端的,那法理上说不过去,最后不论输赢都会遭人诟病。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那你有何好建议?” “回官家,简单倒也简单,只需要做一个台阶给辽国便成了。” “哦?细细说来。” “宋辽于海州相交,海州于泰山相隔仅仅一个琅琊郡,我们只需通报辽叛军残部侵入海州并掠劫村庄,然后告知琅琊郡便可,琅琊郡驻军仅不过一百七十人……他们定然没法子处置,这时我们便再以事出情急之由,追击叛军直至泰山、曲阜。到时即便是辽国发难,我们也有情可讲。” 赵性沉吟片刻,突然抬起头道:“我发现你们他妈的一整个宋北云系的就没有一个好人啊。” 庞吉呵呵的笑,因为他知道这绝对是在夸人,朝中都清楚的很,官家只有在高兴时才会说别人不是好人,而若是暴怒时候会说“你们都是好人,那朕便当那个坏人”这样子……而一般他当坏人时,对面的好人基本就凉了。 虽说这赵性看上去权力分出去了许多,但他却仍然是绝对的大宋核心没有之一,人人都知道忤逆宋北云可以,但需要找个正当的合适的理由,而赵性是绝对不可以忤逆的,因为他是君王,他的判断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行吧,就这么办,要快。这件事办妥了之后,就去御史台述职吧。” “臣遵旨。” 赵性看着他离开,心中多少是有一些感慨的,宋北云真的是个顶神奇的人,但凡是他推举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顶级选手,哪怕外头说的再不堪,人品再差,能力却也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就说这个庞吉,他的父亲是已故庞太师,是死柬朝堂的忠勇之士,而庞太师这个儿子却是外头笑话多年的软骨头,如果没有宋北云的保荐,赵性死活是不会用这种烂人的。可就是这么一个软骨头,协同晏殊平定西南、制衡巴蜀、遏制吐蕃,一步一步在没有利用家族势力的情况下,用了五年多的时间凭借功劳一路飙到了枢密副使的位置上。 而那个夏竦,长安系出身,上来便是整合盐铁、整治官风、拓展军备、优化田亩,也是用了不到五年干到了枢密使。 还有范仲淹、种世衡、吕夷简等等,但凡是能被宋北云写上一笔名字的,如今都在朝中牛逼闪闪带金光。 以至于宋北云甚至因此坐实了夜天子的说法,因为只要把宋北云一系全给办了,大宋朝堂的半壁江山就无得了。 不过说宋北云结党的人也是脑袋大,因为他推荐人根本没有规律可寻,天南地北哪的人都有,甚至还有从辽国挖来的人,更甚者比如庞吉这种他爹死磕宋北云的人也会被推荐,这结党排异之说真的是没办法下嘴…… 甚至现在那些想当官的人之中有一个传说,那就是只要被宋北云点中的人就能够平步青云,他们和朝中大佬的差距就只剩下去认识宋北云了。 但要去问宋北云系的这帮人到底跟宋北云有什么交集,他们其实也只是摇头苦笑,虽然说是说宋北云是他们的推荐人,但这宋北云么一来不过寿、二来不宴请,登门拜访十次就有十次不在家,送礼也不收,进贡也不要。整个就一自闭专业户,就这么把他们归为同党,说出来他们自己都有点冤。 但感谢还是要感谢的,因为如果不是宋北云,他们其中有些人还在喂猪养羊,甚至可能一辈子都得喂猪养羊。 可……不管怎么样,宋北云好歹也得给他们留下一个感谢的路径嘛。 第二日一早,八百里加急便从金陵出发,带着新的命令奔赴向了海州边境。 而此时此刻,宋北云正坐在家中的院子里用一把小刀削着竹篾在制作风筝,旁边儿子女儿外甥外甥女围了一堆。 “每人一个不要抢不要抢。” 他快乐的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小莲庄当孩子王的时候,那时候他身边也是这样围着一大堆的小东西,哥哥长哥哥短的喊,而时光流转,当年的哥哥变成了爹爹,但心灵手巧还是一如既往。 “优先给小公主,男孩子按照大小顺序,大的先拿。” 老大好奇的问道:“爹,为何不是弟弟们先拿呢?” “都有,谁先拿都一样,从大到小不会有人受委屈,从小到大你可就会受委屈啦。”宋北云把风筝上装上线,测试了一下平衡度后说道:“都是第一次当人,哪里要让来让去,想要的就说,大家商量就好了。你们同意不同意第一个给哥哥?” 这自然没有人反对的,而老大也是高高兴兴的谢了宋北云也谢了弟弟妹妹。 很快几只风筝都做完了,小兔崽子们在护卫的带领下去外头放纸鸢去了,碧螺抱着小女儿来到宋北云的面前笑道:“明明同样的一件事来,你说话就能让大家都舒坦,要换个人总归是有个孩子得受委屈的。” “你以为孩子不懂,但其实孩子都懂,他们就跟小狗一样,最擅长察言观色了。你不能把他们当孩子,得把他们当小弟。只要出现了偏心,他们就会合起伙来欺负那个最不被喜欢的孩子,小兔崽子们现在关系好,老大的功劳最大,那功劳大的给多一颗糖,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哪怕是老二那种坏坏的孩子。” “相公可是太有意思了……”碧螺笑得咯咯响:“哪有你这般带孩子的嘛。” “哈,你不懂了吧,在一个大家族里当家长,就跟头狼带狼群一样,有恩有威才行。想当好一个头狼就必须保护最弱的但奖励最强的,这样他们逐渐就会形成这样一个习惯。强的会保护弱的而弱的会敬重强的,你要是搞反了,那你看看吧。放在皇家就是九子夺嫡,人头滚滚,要是放在我们这种家里,最后也是会手足相残的。” 碧螺似是有些明白的点了点头:“那这群孩子里最强的是谁?” “老二。”宋北云直截了当的说道:“这孩子天生王命,但……他真的太懒了,就有时候连我都恨得牙痒痒的。反倒是老大各方面都挺平均,反倒是最优秀的一个。” “懒就对了。”这时金铃儿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懒才证明是你亲儿子。” 碧螺看到金铃儿过来,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膝盖弯了一下:“姐姐……” 金铃儿走上前从她手中接过小女儿抱在怀中:“你家那儿子,奸懒滑馋坏算是齐了,样样像极了你宋北云。” “哈哈哈哈……”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正常正常。” “轻点笑,孩子睡着呢。”金铃儿皱着眉头说道:“下午我有事情,你陪红姨去城里买东西去,现在家中就你最闲了。” “好……我去。” 长安地方邪,说话间红姨就从外头走了过来,身边跟着的则是巧云的娘,两人年纪相仿,倒也算是聊得来,所以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伴。 “刚巧你在。”红姨看到宋北云后径直走了过来:“我下午时要与巧云的娘亲去万年那边给家中求个平安,你们便不用管我们了,今夜我们会住在万年大佛寺中。” “拜佛还不如拜我呢……” 宋北云嘀嘀咕咕的声音让金铃儿听见了,她恶狠狠的拧了一把宋北云的屁股,小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说的是事实嘛,满天神佛可有一个站出来跟我讲道理的?天下饥荒时,佛祖在哪?黄河泛滥时,佛祖又在哪?哦,危机关头佛说这是你们的劫难,到了太平盛世他蹦出来说这是我保佑你们?”宋北云啐了一口:“要不是老子,宋辽人口少一半!天下诸佛在我面前算个屁,咱们就按功德计算,我活天下千万人的功德,法力是不是比庙里的菩萨高了,你说拜佛能有拜我好使?” 他这话要放在别人口中,那是要被天下的信徒骂出屎臭味的,但他是宋北云,他哪怕是在最虔诚的佛教徒面前说这种话,对方也只会尴尬一笑,然后说上一声“宋施主本就是佛陀”。 “行了行了,不跟你这闲人在闲聊了。你自己注意点身子。” 金铃儿把孩子还给碧螺,匆忙出了门,而碧螺则笑盈盈看着还是气咻咻的宋北云。她真的觉得宋北云是天下顶有意思的人,明明力挽狂澜时往那一站便是有顶天立地之姿,可是偏偏许多时候他却像是个小孩,会因为一句话而怄上半天的气来。 “好啦,相公。红姨他们去那也便是消遣消遣,年岁大了,也辛苦了半辈子,让她们玩得开心便好。” 抛下了公堂上的烦扰,宋北云现在每天除了在这当孩子王就是做饭。 现在不光要考虑一家老小的口味,还要满足家中那个九十多岁整天还要大鱼大肉的老头子的古怪口味。 不过神医就是神医,宋北云那个伤口本来总是往外涌血水也总是无法完好愈合,最后还是老头子用老鼠尾巴上的那根细筋给他缝合好的,而且调配的草药每天一洗,那满皇宫御医都整不好的伤,居然在回来的第四天开始结痂愈合了。 只是老头子现在就跟小孩一样,每天到外头玩,玩到天黑才回来,宋北云说过好几次了却始终没有效果。 “师兄,我饿啦。” 正在宋北云做饭的时候,无忧的脑袋出现在了窗口:“我要吃干烧鱼。” “小兔崽子,老夫要吃猪油拌饭。” “哎哟……你们真的是到点就回来吃啊。老头子,你多大年纪了吃猪油拌饭,你还是当医生的人。” “快到头了,吃点就吃点吧。”老头子不耐烦的说道:“快些,我还约了人晚上去听曲儿呢。”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而无忧这时走上来悄悄说道:“师兄,我跟你讲哦。” “嗯?” “有人追求我啦!”无忧显得格外高兴:“还约了我明日一起去游园会,你说我要去么?” “谁啊?”宋北云皱着眉头问到:“你可别给我整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也不清楚……这不是问问你么。要不明日师兄随我一起去瞧瞧?游园会我还没去过呢。” 说完无忧还补充一句:“别让公主嫂子知道,会骂的。” “这么怕金铃儿啊?”宋北云笑道:“行,我宝贝妹妹要我去瞧瞧,那便去瞧瞧罢。” ------ 我看到有人要读者群啊,这个我不能发,会被和谐掉的。知道的老哥在评论里发一下呗。 顺便推荐一本书《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师兄》,在少年梦加个阅读里可以看。幼苗,个人觉得还不错,强烈推荐一下。 这是两章的量哈,不知不觉些嗨了,忘记分章了,但也没啥影响。 870、十年4月29日 晴 天气大晴,正是游园好日子,这种雨后初晴的春日,草长莺飞的,透着一股子青春的气息。 宋北云早起稍微打扮了一下,毕竟也三十岁了,乍一看虽然还是青春,但如果混在那些十六七、十七八的孩子中还是多少有些突兀。 “年岁不饶人咯。” 在巧云帮他整理衣物时,宋北云突然感叹了一声,惹得巧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如今小宋虽然也能称得上是玉树临风,但却再也回不去十八九岁时像猴子似的灵动了,光是站在那里,气质就已经截然不同,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稳如泰山的中年人气息。甚至打眼这么一瞧,就跟丁相的气质如出一辙。 “我同你讲哦,可莫要在红姨面前说这种话,要伤心的。” “那不能够,在她面前我永远都是那个爬树摘桃子的。”宋北云笑道:“今天你就说我出去找书了,别说我跟无忧去游园会给她相亲啊。” “为何不能让金铃儿知道啊。” “你还不知道金铃儿的性子么,她眼光奇高,若是真以她的标准来给无忧选男人,怕是这辈子都悬了。文武双全、盖世无双还得胸怀大志,世上哪里有这样的男人?”宋北云摇头道:“无忧这个年纪,正是对情情爱爱憧憬之际,错过了这个阶段,以后也就再寻不回那种绵密柔软了。” “那你呢?你可寻回了呀?” “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我那会不是有那个会偷偷亲人的巧云姐姐么?” “哎呀!”巧云不好意思的打了宋北云一下:“讨厌……” “你看,就是这般青春的羞涩,时过境迁始终都忘不掉。”宋北云拍了拍袖口:“行了,我出发了。” 现在长安最流行的服装就是这种板正的衣裤装,光一个玉生装就已经出现了十七八个改款,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学子格外喜欢,不光是方便还显得人精神,特别是在剃发运动之后,这种衣服穿上身,那精神头儿完全不一样了,干净利落。 不过宋北云倒还是提倡在逢年过节时换上原本的服装,但……他发现自己的提倡并不好用,时代的发展已经快要从他身上碾过去了,在大势之下,他的呼吁也不过就是个螳臂当车。 “师兄师兄!” 走出门,刚过拐角就见无忧从一个大树杈上跳了下来:“走啊,出发了。” “吃饭。”宋北云指了指前面:“前头老周家的糖包和胡辣汤泡饼。” 无忧噘着嘴:“怕不是要迟到……”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恋爱脑。”宋北云背着手在前头走着:“可惜我不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吃早餐。” 宋北云是巷子口包子铺的老主顾,那老板一见他来了,连忙擦出了一张桌子道:“宋大人可算是回来了,怕是有几年没见了。” “没法子,忙啊。”宋北云落座之后看了一下餐牌子:“五个肉包,三个糖包,两碗胡辣汤,两个油饼。” “好嘞,稍等!” 无忧嘴上说来不及,但她却能比谁都吃得多,吃完甚至还意犹未尽的拿了两个糖包装在香囊之中,遭了宋北云好一通嘲笑。 这江湖儿女就是不一样,别看无忧穿着一身盛装,但那习性还是江湖儿女的习性,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人家香囊里头装的是香百草,她倒好,装的是糖包子。 “师兄,你会不会遭人认出来啊?” “不会的。”宋北云摇头道:“我没有那么高辨识度。” 其实还真的不会被认出来,之前他也总是担心赵性满地乱跑会遭人认出来,但却被赵性上了一课,那狗皇帝说街上的人只觉得皇帝居庙堂之高,断然不会跟自己坐在一张桌上吃饼,所以即便是有朝一日皇帝真的坐在一张桌上吃饼,他们也不会认为那是皇帝,即便是很像也不会认为是皇帝,只是觉得这个人看着怎么这般眼熟。 除非换上龙袍,否则赵性就是赵性,就是一个凡人。穿上龙袍的皇帝才是皇帝,所以赵性可以肆无忌惮的往外跑。 宋北云一开始不信,但当他真的去效仿时,嘿……还真的是这样,每个人在街上都忙忙碌碌的,没有人会去在意旁边那个穿着打扮都很普通的一个人会是哪个高高在上的存在,而能认出来的大多也会是心照不宣。 这果然就如赵性说的那样,外头的那身衣裳就是光环,穿上了就是那个人,而脱下来也不过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罢了。 当然……这里也有一些特例,如果一个人特别漂亮或者特别丑也会被人轻易的认出来。 就比如…… “波斯猫,早啊。” 听到这声呼唤,正在弯腰买东西的波斯猫蝴蝶以极快的速度转过了头,正看到了一身板正打扮的宋北云。 “宋大人!”波斯猫顿时高兴了起来,她甚至像看到救星一般凑了上前:“您回来了!” “嗯,回来有几天了。你的情报网没收到消息么?” 波斯猫心中埋怨,哪里还有什么情报网,早就被宗教办的给收拢了起来,现在长安宗教管理细则里头明确规定不允许教派豢养死士、杀手和情报网,一经发现按别国奸细处置。 这条例不就是针对她的么?可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所以情报网老早就解散了。 “宋大人……您帮帮我吧。我快被汤饼教逼死了。” 波斯猫的声音娇滴滴的,绿眼睛也水盈盈的,看着人心神荡漾。但宋北云已经不是当年的宋北云了,他现在对女人的兴趣不大,一心只想攀科技,所以波斯猫发动了魅惑技能但却被宋北云抵抗了。 倒是无忧在旁边吐了吐舌头,发出了作呕的声音。 “无忧!”宋北云斜着眼睛斥道:“很没礼貌的。” “知道了……师兄。” “这位是……”波斯猫也算是江湖中人了,这点小事她并不在意,只是好奇问道:“好漂亮的妹子。” 无忧一听,立刻凑上前抱住宋北云的胳膊,挑衅似的看着波斯猫,一脸桀骜。 “我妹子。”宋北云推开无忧的脸:“性子比较顽劣。” 看出来了……波斯猫也是有见识的人呢,她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各方面的不简单,而且她肯定是很受宠的,因为一般人即便是亲戚也不敢随意在宋北云这种地位的人面前过于无礼。 “宋大人今日很忙么?我想为宋大人接风洗尘。” “我家哥哥什么时候是随便个人说请就能请的了?”无忧不悦道:“你不知我家哥哥是什么人吗?” 这话说得波斯猫都紧张到提肛了,她意识到自己的确是有故意套近乎的意思在里头……而这如果被误会是会被嫌弃的。 不过宋北云倒是随和的很:“今日陪妹子去参加个游园会。” “龙首原公园?” “嗯,你知道?” “知道……那是……那是紫式部小姐发起的。她邀请我了,我等会子也会去的。” 紫式部……宋北云一愣,他上次见这个阴魂不散的日本公主还是差不多两年前在连云港,当时她去干什么来着?反正把她给忘了。 不过说游园会是她发起的,这倒也是好理解,文艺女青年干这种事合情合理。而且听说紫式部现在在长安的年轻男女之中还挺有市场的。 她这几年写了几本书都还挺有名,一本是描述一个外国人在长安见闻的《未央宫》,一本是讲述跨国凄美爱情故事的叙事《山海平》,一本是专门解读盛唐文化的研究性文章《夜长安》,最后还有一本自传性质的书名叫《和子歌》。 因为她独特的见解和比较客观的记叙,还有女性特有的柔美细腻,再加上文风清朗、比如丰满,所以她可以说是当代最杰出的女性家,而且她现在也是长安外事大学为数不多的女导师之一,负责教授汉文化。 一个日本女人负责给其他外国人教授汉文化,这足够说明她在学术界的成就了。 “那一起呗。”宋北云不紧不慢的说道。 “嗯!” 波斯猫就这样厚着脸皮跟着宋北云上了马车,在车上的时候宋北云问道:“你怎么整天就到处闲逛,几年前你就这样,现在你还这样。” 波斯猫苦涩一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真的是到处逛……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闲不住。 “可能是因为闲吧……” “真好啊,不用工作就能过好日子,当明星真舒服。” 宋北云的话让人不知道是夸奖还是嘲讽,反正听着怪怪的。 波斯猫抿嘴笑了笑:“宋大人不要取笑我了……我都快被汤饼教给逼疯掉了。” “那是你们自己不太行。”宋北云靠在马车车厢里说道:“等会你帮我个忙。” “宋大人请说。” 宋北云指着旁边正紧张到搓手的无忧:“我家妹子现在在被人追求。你呢,常年混迹在男人堆里,分辨是不是个好人应该不难吧?你到时候给把把关。” “哦……好……” “你觉得我师兄是不是好人?”无忧突然凑上前不怀好意的问道:“你说说看。” 871、十年4月29日 晴 这问题明摆着就是一道陷阱,说宋北云是好人?他不配好人这个名头,不管他的贡献有多大,他只能算是个能人,但真的不算好人。 而且好坏的概念也很难区分,有人说他好有人说他坏,这说出来就是个死结。 至于说他是个坏人,波斯猫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轮得到她当面说宋北云是好是坏哦?当时在紫式部的学社里也有讨论过这个哲学问题,当时也是拿宋北云举例的,大家都没讨论出个啥,有人说他好有人说他坏,但唯独没有人说他废。 “别难为人了。”宋北云笑道:“我是个好人。” 波斯猫顿时哭笑不得,天底下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龙首原。 这本来是见证过大唐盛世的地方,但如今却成为了一片樱花绽放之地,游人交织如梭,好不热闹。 难怪紫式部会选择这个地方了,因为此时此刻,藤原桑家的樱花也正盛开。 “哇好美丽!” 无忧下了马车站在一株高大的樱花树下仰头看去,入目便是樱粉一片,飘飘洒洒如同落雪,春风夹着花香,花香中散落花瓣,阳光一照美得让人心醉。 “知道天下的樱花是从哪里发源的么?” 宋北云走上前看了一眼笑着问无忧。 无忧轻轻摇头,宋北云拍了拍面前的树:“就是它了,它本就是种在龙首原的樱之王,后乱世中被人砍伐了,但它有一个亲儿子生在洛阳,于是我便用十万株牡丹换了它回家。它见识过盛世大唐,将来也会见证盛世中华。” 仰头看向这迎风摇摆的樱花树,宋北云定定的看了很久,未来世人提到樱花总是说起藤原桑的家乡,但他们却不知道脚下的土地才是樱花的故乡,从宫苑廊庑到民舍田间,随处可见绚烂绽放的樱花,烘托出一个盛世华夏的伟岸身影。 “那边的,离远点!” 正在感慨呢,就见一个老头拎着一把锄头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指着宋北云他们骂道:“靠那么近干啥?后退后退。” 这时候宋北云才发现樱花树外五米的地方是有石墩子和铁链隔离的,他连忙道歉拽着无忧来到了铁链子的外头。 难怪别的樱花树下都坐着人,唯独这树王下头干干净净,原来这还是个保护植物 “年轻人不懂规矩,这可是宝贝,宝贝知道吗?”老头走上前在他们刚才站的地方用锄头轻轻松土:“踩死了,你们的命都赔不起。” “抱歉抱歉。”宋北云连声道歉:“太过投入了。” 老头愤愤的看了他一眼:“下次不许了,再踩进来可就要报官抓你们了。” 无忧在旁边不平道:“师兄,不就是一颗破树么,至于么?” “至于的。”宋北云满面笑容的往里头走:“它不光是一棵树,还是一块纪念碑,记录着过去也将记录未来。” 旁边的波斯猫到底是外国人,她同样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当宋北云提到纪念碑时,她却突然有了感触,因为她想起了伊斯法罕被烧毁的波斯圣物,她的心就很痛,没有了圣物,真正属于波斯的明就不复存在了。 她真羡慕啊,羡慕这个仍然拥有长城、拥有碑林、拥有莫高窟、拥有三圣像、拥有大樱花的明,只要这些还在,明就永不会断绝,它们不光是一个物件,更是象征。而波斯什么都没了,就连庙宇都改成了圆顶。 走入到了里头,正见一群人席地而坐,他们弹唱着说笑着,男男女女都是一副阳光明媚的模样。 有人躺在草地上,叼着一根草杆看着书、有人与三五好友正手舞足蹈的描绘着什么、有人正在为情人弹奏乐曲,一切青春该有的模样都在这里了。 宋北云看到这些后,往后退了一步,对无忧说道:“你去吧。” “啊?师兄你不陪我去啊?” 这时波斯猫笑道:“男人这东西最会装了,若是大人去了,那人定是正人君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无忧哦了一声,忐忐忑忑的就过去了。而她一走过去,立刻就有一个少年高兴的朝她而来。 “咱们怎么说?” 波斯猫看了一眼宋北云,沉默片刻,然后轻轻弯了一下膝盖:“失礼了。” 说完她便很自然的挽住了宋北云的手,宋北云眉头一皱,往后退了一步:“这是干毛?” “大人,您知道您退的这一步有多伤人么?”波斯猫笑道:“当然是演戏。” “不用了哈。”宋北云抽出手来:“你一肚子坏水,万一又是利用我什么的,顶不住顶不住。天上不会掉馅饼,更不会掉下两个白馍馍。” 他说完还瞄了一眼波斯猫的胸口,然后继续说道:“我可没自负到天底下是个女人见到我就心花怒放、小鹿乱撞,哪怕你说的演戏,那也太过于亲密了。我跟你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你肯定是心里头有事,要么就是想通过我完成什么目标要么就是哪个主人给你下了任务。” 波斯猫愕然的看着宋北云,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位大人物居然能这么絮叨一点都不酷。 她接触过不少大人物的,不管是长安监备匡玉生,还是之前长安刺史。他们都不太喜欢说话,眼神也很冰冷。但宋北云这人话好多啊。 因为之前还不是很熟悉,她真不知道宋北云是什么人,之前只是觉得他聪明且警惕,但今天却发现他的嘴真的好碎。 “那好吧我就说你是我朋友。” “不然呢?你打算说什么?说我是你相公还是情郎?到时候我再在公共场合一露面,人家一看说嘿,这不那波斯猫的男人嘛,原来他就是宋北云啊,原来宋北云跟波斯猫有一腿。”宋北云轻笑一声道:“那你的目的不就达成了么?你可以在整个长安横着走了,各级官员也都不再敢为难你,因为你是宋北云的女人嘛。然后你再一宣传一造势。得了,我连把你驱逐都不行了,因为那样我就变成了薄情寡性负心汉,为保名声驱情人。好算计哦。” 波斯猫的表情都狰狞了,她惊愕的看着宋北云,因为连她都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剧情。 “不行,咱们连朋友都不能是。”宋北云背着手往前走:“我只是被年轻人吸引而来的怪叔叔罢了,你去忙吧。” “啊那我”波斯猫人傻了,她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宋北云就这样走了,临走前还告诫一下让她帮忙盯一下无忧。 说真的,主要还是这波斯猫太吸引人注意了,她就相当于赵性身上的龙袍、宋北云的火枪和晏殊的折扇,拿在手上就具有了能让人记住的特点,还假扮情侣这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没过多久,发起人紫式部就来了,她仍是一副恬淡如水的模样,总给人一种高攀不起的错觉,再加上她可是朝廷亲封的公主帝姬,虽然名头搞笑了一些,但地位摆在那,所以虽然至今还是独身,但却没有谁敢轻易上前搭讪,大多都是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 不过宋北云倒是没有太过于关注紫式部,他就坐在一棵树下盯着不远处正在跟无忧聊天的那个男子,那男人外表看上去倒还算是一表人才,穿着打扮也很得体,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至于学识什么的,他也没办法去考量,不过无忧只是单纯而不是傻,她是能分辨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个草包的,所以这个人肯定不是草包。 那一个这样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年轻人,他到底是不是个人渣,这一点却还是有待考证的,而这个任务就会交给专业选手波斯猫来完成。 “你回来了?” 突然而来的声音让宋北云转过头去,看到紫式部正穿着一条春天的小裙子秀秀气气的站在他的旁边,一只手遮着阳,眯着眼睛看着宋北云。 “少女怕日手遮阴。” 紫式部咬紧了后槽牙,恶狠狠的说:“你还是没变。” “开个玩笑嘛。”宋北云慵懒的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浮云:“最近可好啊,来福帝姬。” 紫式部转身就要走,而宋北云却喂了一声:“你那个小丫鬟呢?” “她身子不舒服,怎么?想她了?” “她比你可爱多了,我一想起紫式部这个名字,满脑子跳出来的都是那个鲜活的小姑娘。”宋北云倒也不客气:“怎么也不想着回家乡去看看?” “没意思,回去之后要遭父亲骂,还要被催婚。” “对哦,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一个了。” 来福帝姬幽怨的看了宋北云一眼,但却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对了,我问一下,那个少年是什么人?” “怎么了?看上了那个姑娘?你直接下令就好了,这长安还有谁能违抗你的命令?”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怎么觉得你在吃醋啊?” “自以为是。”紫式部哼了一声:“那人是西北学界泰斗李卓的孙子,名叫李沁。怎么了?” “李卓?那个号称自己是李白之后的瘪三?”宋北云嗤笑起来:“有意思,沽名钓誉者的孙子,我对他影响分直接减到负。看来是要好好给无忧把把关了。” 872、十年4月29日 晴 “湖广熟,天下足。湖广未来必然是个大粮仓,而未来东北地区也会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粮食基地。” 宋北云坐在那给紫式部描述着将来心中的理想画卷,轻声细语的在春光明媚之时勾勒出了一副稻米飘向的画面。 紫式部没有插嘴,只是托着腮看着身边这个狗男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个人真的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让人喜欢,年轻时他还没有这样的魅力,但随着年岁渐大,他却愈发的有魅力起来。 而他说的话,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无非就是一场痴人说梦,但宋北云说来却是那般可信,仿佛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似的,言之凿凿的模样让人信以为真。 “这次回来你待多久?” “不知道,如果没有意外最少两年,中途可能会去一趟连云港,其他的时候都会在这里混吃等死。”宋北云一手枕在脑后躺在草坪上,顺手拿过紫式部的扇子挡住刺眼的阳光:“三十岁了,没能好好跟家人一起。我们中国人啊,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现在我要开始齐家了。” 紫式部抱着膝盖坐在那看着遥远的天际:“我父亲前两年写信给我,让我勾引你。” “勾,随便勾。我这个人只吃饵不上钩,你下饵就轻口。” 紫式部笑得花枝乱颤,旁人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傻了,因为他们印象中的藤原先生从来都是严肃板正高高在上,虽然是女儿身但广受爱戴,才华横溢和性格高冷已经是她的符号了,但今天却看到她居然会坐在一个男人身边笑成这副样子。 人类八卦的天性是镌刻在dna里的,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讨论起藤原先生的事情来,甚至于连那个邀请无忧的男孩都频频侧目。 而波斯猫看到这一幕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倒不是因为她喜欢宋北云而是因为这对待的差别也太大了,自己哪里比藤原差了?凭什么她不会被赶走而自己却都不得靠近。 “对了,你的大作我都有读。” “怎么样怎么样?”紫式部一听,眼睛都快开远光了,闪闪发亮的模样多少也是有些可爱:“你说来听听。” “嗯,怎么说呢,眼光还是有些狭窄。你还应该多走走多看看,再拓展一些视野,这里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你知道么?就是你把中原的文化当成了汉文化,但其实不是。汉文化不光是汉族的文化,它更是中国的文化,它是具有流动性、变化性和包容性的,你爱吃的饼是胡人的饼、你爱喝的粥是岭南的粥、你穿的衣裳是东戎的改款,但它们现在都是汉文化的一部分,不可分割。你把它分割的话,纯正的汉文化是应该把你们这些东方来的蛮夷的头割下来放在铜锅里煮来祭天的。这一点,你尤其带着你那个小国岛民的心态来描述,这是不对的。中华之所以为中华,不光是它大而是因为它海纳百川。” 紫式部被说了一通,但她似乎并不生气,也没有争论的意思,只是继续问道:“其他呢?” “其他的也还好,比较客观公允。就这个心态问题,要改。总体来说是不错的就是了,这两年也就你和范仲淹两人的文章能入眼了。” 能被这吊毛夸奖,紫式部不知道能有多高兴,要知道面前的人可是宋北云,他出了是大宋名臣天下名士之外,曾经的他可是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才子,状元出身、文章冠绝,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一手经略文到现在还是摆在大学课堂里教授的内容,而那还只是他十九岁写的东西。 看到他之后紫式部才知道这天赋真不是努力就能追赶的,自己的文章放在平庸之辈面前还能让他们叹为观止而放在这等天才的面前,他要稍微不客气点那就是一堆废话。 当年报纸上的双花奇谈她又不是没看过,里头的妙语连珠至今都是文坛津津乐道的东西,而紫式部一看就知道其中一花就是宋北云的文风。 “你还记得你当年摸我的事么?” “唉,谈论文章就谈论文章,你说这个干什么?”宋北云眉头皱了起来:“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紫式部只是笑:“我只是实在不明白,这么厉害的一个才子名士,怎么也会那个样子。” “你不懂就对了,世上的绝色无非便是长白山的雪、东海边的浪和大姑娘的腿。” “下作的东西。”紫式部嘴上骂着,但神情却没有嫌弃:“那现在呢?”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我们很熟么?” “不熟么?” “熟么?” 他们在这头聊天,远处的人却已经早就按捺不住了,纷纷讨论起这男人的身份来。而波斯猫却也已经开始了行动,她装作不经意的走到了你李沁的面前,手上拿着一个刚买来的纸鸢,极尽骚气的坐了下来,就在离无忧那一群少男少女不足三米外的一棵树下。 她什么也不用干,作为长安颜值的天花板,只需要往那一坐,好像就连樱花都不如她来得光芒四射。 这谁顶得住呢,特别是那些男孩子,坐怀不乱可不是谁都能具备的超能力,读再多的书也顶不住体内汹涌澎湃的荷尔蒙,面对那些无趣的小妹妹,一个骚骚的大姐姐那可是对小男生的降维打击。 几乎全场男人的目光很快就被从老树逢春的藤原先生那里吸引到了这位长安颜值天花板的波斯猫那里,她仿佛在一瞬间化身成为了西西里岛的莫卡妮贝鲁奇,所有的动作都被狗男人们捕捉了下来,包括之前一直在跟无忧吹牛逼的李沁。 而波斯猫什么都没干,只是因为热了而把领口的扣子给解了一颗下来,周围的小男生就有超过一半人切换了坐姿。 “那是谁啊?” 旁边有人神色诡异的问同伴,而同伴也是心领神会的说道:“她好像是圣女蝴蝶……长安城很有名的。” “真好看啊……” “是啊。” 本来就有很多粉丝的波斯猫,她走到任何地方都是焦点,如果说这世上存在天生魅惑,那波斯猫一定就是其中一员,她哪怕不用刻意做动作,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属于女性激素气息也可以引发雄性的求偶本能。 这才是真正镌刻在dna里的行为。 “你们今日是来游园的吗?”她好死不死这时突然对着李沁那一堆人开口说话了:“我能一起吗?” 这该死的甜美、这该死的娇弱、这该死的魅力,不开口已经要了人半条命,这一开口简直全场惊呼,她的声音是如此之软绵、细腻、引人遐想,就像是月下带着露水的夜来香,散发着浓烈的香味,引来人们的胸闷和呼吸困难。 这一句话出来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所有人都默契的往同伴的方向挪了挪,虽然嘴上不说,但大家都希望这位人间尤物能够坐在自己身边。 最后波斯猫看似无意的坐在了李沁的身边,身上的幽香能把人冲得眼花头晕。 这个时候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原本团队里姑娘身上了,那又白又长的腿已经近在咫尺…… “这位哥哥,能帮我将这个打开吗?这团线我解不开呢。” 波斯猫楚楚可怜的将纸鸢缠在一起的线摊开放在李沁的面前,看到那一团线的模样,李沁没有任何犹豫的接了过去。 而这时无忧却在旁边生生把一个需要拧开的罐头给用蛮力拔了出来,然后用一根筷子戳里头的黄桃吃。 “哎呀……” 宋北云看到这一幕,一只手拍在了脸上,旁边的紫式部好奇的问道:“怎么了?突然之间的。” “你看无忧……这哪里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该干的事啊,这就是头粉红色的母猩猩啊。” 紫式部眼中闪烁着疑问,而宋北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么一说,她算是了然了。但很快她却摇头说道:“这样不公平,这是一场拷打,拷打每个人的人性。而你妹妹一看便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你让她怎么与那波斯猫抗衡。” “而且她还直接撬瓶盖是吧。”宋北云重新躺了下来,翘起二郎腿说道:“这样的说法有问题。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至少可以做到不当着她的面去忽略她啊。就像我年轻的时候也挺花心的,但我至少不会因为认识了金铃儿而去冷落巧云姐啊。但是现在你看那边。” 果不其然,波斯猫那边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一部分人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女伴而跟波斯猫交谈甚欢,还有一部分人虽然也经常偷瞄几下波斯猫的长腿,但眼里大部分时间还是放在身边的女孩身上。 “你以为男人是怎样怎样,其实男人没你想的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糟糕。”宋北云懒洋洋的说道:“你这种女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比较自以为是,而在自以为是的视野下很容易以偏概全。我们普通人以偏概全没问题那是我们的视野问题,可你是个教书的先生,你不能。” 听到宋北云说自己是个普通人,紫式部就像嘴里飞进了个苍蝇还被她嚼碎了一样恶心…… 天底下有这样的普通人吗?这还有王法吗?有法律吗? 很快那头无忧觉得无趣了,她起身就来到了宋北云身边,也不管他是不是正在跟紫式部说话,上来就抱怨:“无趣无趣,还不如跟师兄聊天有趣。” “有没有趣放一边,你刚才干什么了?”宋北云气不打一处来:“我可看见你直接把那个玻璃瓶子的盖子给拔了出来。” “还挺紧的呢。” 宋北云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为好。倒是紫式部满脸好奇的从自己的野餐篮子里也拿出了一瓶罐头递给无忧:“表演一下好不好?” “这是谁啊?”无忧好奇的问道:“师兄又找新嫂子了?” “胡说八道。” 紫式部也在旁边尴尬的撩起了头发,斜眼看了宋北云一眼:“错过了最好的时节。” “唉,你这话什么意思?说的好像以前你就有机会一样。” “嘭” 一声闷响,无忧手里的罐头又被她生生给拔了出来,紫式部顿时被惊呆了,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居然能有这样的力量……而且这人还是个女孩子,看上去漂漂亮亮的女孩子。 “你啊你啊!”宋北云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就不能好好的拧开?” “我等江湖儿女,拧开?师兄看不起谁呢?” 紫式部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默默的转化了一下性别,如果自己是个男人,看到这样的姑娘……她再漂亮恐怕也要退避三舍。 “师兄,好无趣啊。讲点故事来听。” “想听什么?”宋北云接过紫式部递来的罐头水果放进嘴里:“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我要听妖魔鬼怪呢,上次你说那个搭车的女人就特别好,吓死我了。” “银背大猩猩不配拥有恐惧。”宋北云想了一阵:“那这次我就讲一个尸臭的故事吧。” 无忧一听,立刻坐起身来并往紫式部的方向靠了靠,满脸的期待。 还没等宋北云开始讲,突然一阵香风袭来,他回头一看发现波斯猫也过来了。 “小男人真无趣呢。”波斯猫直接躺在了紫式部的腿上:“还是老男人有意思,讲呀讲呀,我也要听。” 宋北云觉得现在的氛围很奇怪,因为一开始他只是躺在着晒太阳,可不知不觉全场最优秀的姑娘都凑在了他的身边。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这绝对是全民公敌了。 在乎不在乎先放一边,他真的好奇这是为什么。 宋北云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给家里人讲讲恐怖故事,但这种故事他是不会编撰成小说的,因为以他的文笔写出来太真实恐惧,流传出去就是一大堆都市传说,甚至会有人利用这种故事来为非作歹。 其实讲恐怖故事是有模板的,比如搭车的女人这个故事,就是讲一个马车夫在路上搭了一个夜归的女子,然后第二天发现车夫已经死在了路边,身上的肉都烂没了。 这是个假故事,而要让它听上去真实,就需要在这个故事的框架里安上一个合理的外壳,比如精确到某个城市、某条路、某个人,然后背景一定是黑夜,加点风雨更好,这样真实的背景里加入虚拟的女人和开放性的结果,最终就是都市传说里的恐惧来源了。 同类的故事还有诸如长安朱雀大街六号的故事,都市传说中朱雀大街六号在唐朝就存在,后来一家老小惨死在朱温的屠刀下,过程要多血腥就多血腥,说什么朱温为了取乐然后这样那样,说得是离奇无比。然后这个宅子就从此荒废,大门紧锁,每个住进去的住客都会在半夜听到恐怖的声音。 但其实那个朱雀大街六号是宋北云的家啊……只是他不住那住公主府而已啊!狗屁的朱温杀人,那地方原来是一个前唐贵族的老宅,后来人家把宅子卖给了官方,朱雀大街五号是匡玉生的家、七号是长安城防大将军裴玉龙的家、八号是折家老令公的安置家产、九号是西夏王在长安的朱家,一到四号是皇家别苑! 哪里来的闹鬼啊! 但百姓喜闻乐见,都市传说自然也就出来了,而深谙其道的宋北云在这样的框架上制造故事,鬼故事他一天能写八百多段。 不过女孩子们可不管这么些,她们负责害怕和可爱就够了,所以不管什么年龄段的女孩,都吃宋北云这一套。 开始时还是这三个人在听在害怕,但后头人越来越多,而且基本都是女孩子,他们坐在那缩成一团,一个个都是又害怕又想听的模样。 要不怎么说女孩子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动物呢,明明快要被吓哭了,但眼神里却都是期待。 女孩子们凑在了一起,那在男孩子们的眼睛里宋北云可就是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了。 他们恨不得冲上去将宋北云一刀秒掉,但又担心落下一个小肚鸡肠的名声。 于是没有了姑娘的小男生们凑在一起聊了一会儿,然后就有人提出既然是春游,倒不如写点诗词歌赋助助兴。 他们的声音很大,本以为能拉回一点姑娘的心,但谁想到现在那些妹妹都沉浸在了“那个女人身上的气味有些像腐肉又有些像尸臭”的恐惧氛围中,对诗词歌赋完全没有了兴趣。 一段故事讲完,她们显然意犹未尽,各种撒娇要求宋北云再说上几段,姑娘们也不是卖骚,就是本能的撒娇而已,而且他们看宋北云年纪要大一些而且穿着打扮都很得体,气质又优雅又高贵,所以好感度可以说是直接拉满。 “休息片刻吧,我也有些累了,那边不是在赛诗文么,你们过去玩玩啊。” 这么一来姑娘们才悻悻的离开,等女孩子们散去之后,紫式部倒是感慨了起来:“你还真是有能耐,他们都做不到的事,你却是轻而易举。” “这算什么能耐。”宋北云喝了口水:“老男人也是有老男人的优势的,再说我也没那么老嘛。走吧,过去看看他们的诗文大会,说起来当年我认识金铃儿也是从诗文大会开始的。” 873、十年4月29日 晴 “吐蕃遣使者与我大宋商讨和亲之事。” 一道鸿胪寺的奏议把赵性给整蒙了,他这两天正牙疼,听到这个消息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你再给朕说一遍?和亲?朕没听错吧?” “回官家……的确如此,吐蕃国书正在路上,使者先行抵达。” 赵性单手托腮看着下头的鸿胪官员:“他们想什么吃呢?” “使者曰:吐蕃与大宋本世代交好,何不趁热打铁,重铸盛唐之盟。我吐蕃唃厮啰赞普,愿迎娶大宋公主并称与宋臣。” “放他娘的狗屁!”赵性一口给回绝掉了:“你去回他们说,老子现在没工夫跟你们吐蕃整些有的没的,在朕手上你们愿称臣就称臣,不愿称臣就老实在那占山为王,想娶公主是没门,大宋也不缺你们吐蕃的公主。趁我大宋还跟你们讲道理的时候,你们别跳,不然等下次就是宋北云去跟你们谈。” 鸿胪寺的官员一脑门子冷汗,身为外事机构,他还能不知道在外交辞令上出现宋北云代表什么意思么?就是不讲搭理嘛,现在大宋的外交官都学会了,只要在外头遇到谈不拢的事情,一般都是一句“那既然如此,贵国便等着宋北云宋大人来与你们谈好了”,通常这样一句话就能解决世上百分之九十五的问题,剩下百分之五基本上过两天也就解决了。 换而言之,宋北云这三个字已经成为大宋外交词令中的“勿谓言之不预”。 这个事本来是不合规矩的,但上至皇帝下至群臣都觉得这三个字比什么威逼利诱都好使,于是乎便形成了一个潜移默化的规矩,那便是谈不动的时候直接祭出宋北云,而当这个时候对方也知道自己差不多触及大宋底限了,为保证大宋不率先使用宋北云,双方很快就能一拍即合。 吐蕃这段时间多少是有点跳的,因为前些年他们就因为分赃不均的事,几个部落打成了一团,主要就是关于吐蕃的牦牛肉、青稞之类的贸易问题谈不拢,谁都想和大宋多做生意,但每年大宋的订单限额就那么多,一手饥饿营销就把吐蕃折腾的支离破碎。 现在好不容易因为宋辽这边的订单增多,大家能喘一口气,于是他们抓紧时间想要像以前那样压榨大宋一下,利用宋的影响力再将吐蕃整合起来。 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吐蕃诸部谁得大宋公主谁就等于得了天下,这帮赞普们可是铆足了劲儿想要从大宋那捞上一个半个的公主回去。 但谁知道宋皇态度如此坚决…… “吾皇万岁称:大宋之女子不嫁外族,大宋之男儿不娶外族。吐蕃一朝为吐蕃,大宋一朝不和亲。还望贵方自重,此番议题莫要再提,否则下次与你等接洽的便是宋北云宋少保。” 听到宋北云这三个字,吐蕃使者当时就是一身白毛汗,虽然宋北云没有亲自经略过的吐蕃,但他的威名早就随着草原流亡部族而传遍了整个高原,那就是大宋的门神也是外族的魔神,轮到他出面时,站在他对面的国家不死也要半条命。 但吐蕃使者仍多少有些不死心,他们仍然想要争取最后一点希望,于是便把和亲的议题搁置而转为两族通婚。 这个消息传给赵性,赵性甚至连头也没抬,轻描淡写的说道:“通婚可以,但子嗣需取汉名、习汉字、入汉籍,若是汉女嫁吐蕃男,赋税翻倍。汉男娶吐蕃女,赋税全免,再每对夫妻补钱三十贯。” “这……” “这什么这?现在还能让他们选,将来他们有没有得选都还是个问题,他们再谈条件就是给脸不要脸了。”赵性扔下笔:“朕不愿意跟还在用奴隶的蛮子多费口舌,他们不配。你去说一声,想要大宋给他们好脸色,首先废掉他们那野蛮的农奴制,否则要么就这么接受条件,要么就乖乖闭嘴,每年纳贡。” “臣明白了。” 赵性坐在那,看着鸿胪寺官员离开后长叹一声:“赵性号应该下水了吧……也不知道宋狗在干什么。” 他是真想出去玩,不管是去长安还是去连云港都可以,去连云港可以看到心心念念的大船而去长安能找宋狗逍遥快活。 但转念一想宋狗现在逍遥快活而自己每天都要按时上下班,赵性内心就莫名的委屈和烦躁,他几次都想把手中的朱笔一摔披上衣服远赴他乡。 可真的做不到啊,京城里的事情还有很多,今年春耕要比往年来的晚了近二十天,如果稍微出现一点意外,今年的收成可是要出事情的,而荆州、洪州和徽州那一段又开始洪涝了,可以说整个南方都是一塌糊涂,赈灾问题可是得赵性亲自过问的。 就不提农学院的种子试种了,反正事情多到离谱…… 他现在只能强忍着恶心继续在这无趣的宫殿里熬着。 “宋狗,你就该天打雷劈!”赵性愤恨的骂了一句。 而此刻本该天打雷劈的宋狗正站在一群青春少年的旁边,头顶是温暖阳光,身旁是和煦春风,不用上班的他,快活得如同雨后的春笋,开心到随风摇曳。 “师兄你晃什么呀?” “我一想到赵性那个王八蛋现在肯定坐在暗无天日的上书房里跟一群秃顶中年人在交流怎样处置朝贡的事情而大发雷霆,我心情就特别畅快。”宋北云开心的笑了,笑过之后长叹一声:“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对了,这个季节金陵那边肯定下着雨,滴滴答答、潮潮湿湿,被子是潮的、衣裤是潮的,就连桌上的纸都是潮的,随便拧上一把似乎都能拧出水来。” 无忧听到这样的描述浑身打了个冷颤,身为中原人的她,一想到南方春天的潮湿,她就觉得浑身难受。 每年四月到五月这段时间又是各国使者朝贡的日子,那些使者身上的味道宋北云是有所领略的,虽然不能说他们身上脏,毕竟见上国天皇总归是要清理的,但他们身上的味道可不是光靠清理就能解决的。 尤记得有一年宋北云接待了西域、大食等地三十六国的使者,那帮人明明打扮的干干净净,但身上仍然会有一股子味道,那股味道可没有波斯猫身上的好闻。 有人是浓厚的羊膻、有人是呛人的孜然、有人是辣眼的牛骚还有人甚至干脆就是带着一股尿臭,哎呀……当时在那个屋里,眼睛都熏得睁不开,打开窗户都能感觉一股黑烟冒出去。 一想到赵性那狗东西现在正被这样一群人簇拥在里头,宋北云的心里就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这位哥哥,为何不一起来玩玩呢?” 正在宋北云在旁边看热闹时,突然一个小帅哥上前冲他挤眉弄眼的说道:“方才看哥哥在那眉飞色舞的,想来也是才华横溢吧。” “不了不了。”宋北云连连摆手道:“我就是来看个热闹,实在才华有限就不献丑了。” 他的话引来下头一种少年们的起哄,有人高声喊道:“哥哥可不能妄自菲薄啊,方才口若悬河的时候可是大家都瞧见的。” 得了,小男生吃醋了。 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倒也是不在意,男孩子吃醋时的表现就是这样的可爱,那种咄咄逼人的排他性,让人觉得有趣至极。 “真的不了,你们先琢磨词牌,我去那头为大伙买些东西来解渴。” 宋北云离开,而无忧立刻跟了上去,愤愤不平道:“师兄,他们都那样说你了,你怎么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傻丫头。” 宋北云弹了她脑袋一下,轻笑了起来:“要我还是十几岁,我肯定是忍不得的,可我三十岁了呀。在我看来,他们就是曾经的我,谁会跟过去的自己置气呢。少年们的小心思才叫可爱,他们会为了一点小事争风吃醋、会为了被抢了风头而心生不忿,但总归只是不服罢了,少年就该如此。” 来到公园外的小摊上,宋北云将小摊子上的所有饮料都包了下来,因为糖的广泛推广和普及,现在白糖、黄糖已经不再是有钱人家的奢侈品了,早已是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王谢堂前燕。劳动人民的智慧永远是深不可测的,在有了糖之后,饮料也自然就普及了起来。 就像这用樱花、糖和薄荷制作的饮料,口味特别颜色亮丽,深得姑娘们的喜爱,还有草原的奶茶也从放盐改成了放糖,里头还加入了用红薯粉酿成的小丸子,简直就是为了女孩子量身打造的神奇饮料。 宋北云将目光所及的所有饮料甚至连卖东西的车都包了下来,跟无忧俩人一人推着一辆车就往公园里走。 “哈哈哈,师兄你真的太可爱了。”无忧推着车看着宋北云:“哪有你这样的人嘛。” “出来玩嘛,首先得自己高兴。”宋北云滋了一口奶茶:“这阳光明媚的,就别给自己添堵了嘛。” 再回到原地,那些少年在那绞尽脑汁的想词,而宋北云则一碗一碗的给他们打饮料。 只是那李沁看到在那忙活的宋北云和在他身边忙活的无忧时,眼神有些古怪。 吃人家的嘴软,这个道理亘古不变,再加上少年心思也没有那么多,接过宋北云的饮料后倒也是一一道谢,原本的怨气早已经消散的大半。 “厉害啊。” 紫式部走上前,端起一杯樱花茶喝了一口,笑盈盈的看着宋北云:“我还琢磨你会怎么处置,原来是花钱。” “哈哈哈哈……”宋北云靠在树边,端着碗将奶茶一饮而尽:“大家出来玩,图个开心嘛,火药味太重可就要遭人看了笑话。” “你不去填一首?临江仙而已,你肯定没问题的。” 紫式部不停的拱火,因为对她来说那些年轻人写的都是一些浮夸虚无之物,说不堪入目都是夸奖他们的。 而她可是花了好多钱买了宋北云手抄本的人,那抄本到现在还在家里珍藏着,时不时还会拿出来翻一下,现在遇到宋北云本人了,她甚是期待能看到宋北云的新作。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 “后头呢后头呢?”紫式部瞪大了眼睛,急急忙忙的问道:“你肯定想全了对吧!快说。” “没啦,哈哈哈哈哈哈……” 紫式部难受的很,虽然只有两句,但稍微一品便是上好滋味,可偏偏人家下头没了…… “你要急死我了!”紫式部跺脚道:“求求你了,给我。” “你好下流。”宋北云拿起一块樱花糕依在树旁吃了起来:“真没了,就这两句,后面不记得了。” “你就是故意的!” 紫式部气的很,但她知道自己怎么样都不可能让宋北云继续念下去的,所以她可以说是相当难受了。 当然,宋北云真的是记不完全了,毕竟一晃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李清照的词记得的不多,这几年他早就被晏殊本殊的骚词给填满了。 什么“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什么“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关键晏殊现在写了词都会让他来改,这骚东西……而自己能改他个锤子哦,自己就是个文抄公罢了,哪有能耐改人家晏殊的词。 这时少年们的喝彩声鹊起,宋北云上前看了一番,就见他们其中最出彩正是那个李沁,他一边在念他的词一边在偷瞄无忧,仿佛专门在读给无忧听似的。 可无忧只是一头有着美少女外表的银背大猩猩呀,她对这情情爱爱的东西完全不敏感,在人家深情朗诵时,无忧正在把奶茶灌到一个坛子里,效仿江湖豪杰在那吨吨吨吨吨…… “你这妹妹……好有趣啊,人家正给她念情呢。” 紫式部掩嘴而笑,抬眼看着宋北云:“你说她有听进去么?” “哈!痛快!”无忧放下酒坛子用袖子一抹嘴:“舒坦!” “看来是没有……”紫式部摇头道:“可怜那李家公子。” “师兄,他们在念个什么鬼东西,一点都不爽快。还不如师兄你在家唱的歌呢。” “你师兄在家唱的什么呀?” “我想想啊……”无忧想了想:“我记得一半,前头我觉得特别潇洒,那才像我江湖儿女。” “说说,说说。”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无忧说完,回头问道:“师兄对吧!?我记得你老唱这个。” “啊这……”宋北云摸了摸鼻子。 紫式部停顿了片刻,然后竟是惊叫了一声:“就是这个味道!” 说完,她冲到了宋北云面前,认真的说道:“我要剩下半阕!” “哎呀,随口唱点小曲,哪有什么下半阕嘛。” “你就告诉我嘛……” 紫式部竟是开始撒起娇来:“我记得你的手抄本里也是这一句,看不到下半阕,我难受多年了!” 宋北云回头弹了一下无忧,然后叹了口气:“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紫式部哭了……她竟然哭了,文艺女青年之魂在此刻燃烧了起来,这上下阕一连,滋味就出来了,仿佛看到一副萧索行人于风雨之中持杖前行,那种醒醉随意、无喜无悲、胜败两忘的姿态,让人沉醉其中。 别人怎样不知道,但紫式部听完之后,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杂音,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好像自己的魂儿已经随着宋北云词中的意境流浪去了远方,放下一切的走,什么国仇家恨、什么理想未来都不管了,就这样的走下去,去归田园居、去牧云逐风。 很快,她从小声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宋北云赶紧带着无忧跑到了一边,但没想到紫式部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追了过来,也不说话就蹲在宋北云面前哭…… “你别这个样子,弄得我像个负心汉。” 无忧也好奇的很,她并不能理解这些文人骚客的情绪,反正他们江湖儿女可没那些讲究,她只是觉得师兄平时唱的好听,还挺有江湖气息的。 “抱……抱歉” 紫式部哭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朝宋北云深深鞠躬,宋狗甚至从她领口看到了沟…… “不是,你哭什么?” “情绪到了……”紫式部用随身的手绢擦拭着泪水,虽然情绪正在平复,但抽泣声还是断断续续。 “真是莫名其妙。” 而此时那些少年做的词对紫式部来说已经形同废纸,她满心都是那句也无风雨也无晴。 “宋先生,我想为你写一部自传。” “还太早。”宋北云摆手笑道:“二十年后吧。” 而此刻,那些少年中又有人过来了,不过这次他们不是邀请宋北云而是邀请紫式部,毕竟是藤原先生,在这个时候不表示表示那可不成。 趁着这一阵空档,刚才那个被众人喝彩的李沁来到了无忧身边:“无忧,方才你可听到?” “听到啦。”无忧欢快的点头道:“刚才那人过来说话时放了个屁。哈哈哈哈……” 874、十年5月1日 晴 宋北云听到无忧的话,心中发笑但却什么都没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忧已经把这个李公子给否了。 要知道无忧可是长生门的人,长生门可不会要左柔那样的笨蛋,所以无忧只是对诗文不感兴趣而不是一无所知,她心中清楚的很,要不然也不会熟练而流利的把定风波上半阕记得那么清楚,要知道宋北云只是闲来无事唱过一次罢了。 当然了,大猩猩仍是大猩猩,野蛮她也是真的野蛮,这一点毋庸置疑,但野蛮就野蛮吧,毕竟谁能拒绝一个能把男人天灵盖拧开的母猩猩呢。 那李沁吃了一个难堪,表情不是很好看,他支吾了半天却也是无话可说了。 说实话,以宋北云的眼光来看,这孩子其实还不错,起码没有仗着家里还有点名望就很狂傲之类的,还算是个比较老实的孩子,就是如果以他现在这个样子,想配上无忧真的很难的。 如果要宋北云给无忧选婿,起步得是岳飞辛弃疾那个级别的,苏东坡都靠边站,倒不是苏轼配不上,实在是他不抗揍,一不小心让无忧给打死了,文坛巨星不就无得了么。 想到岳飞,宋北云现在想想可能他不会再出现了吧,或许也会出现但说不定会走上另外一条完全没设想过的道路,也许会出现一个科学家岳飞。 挺好挺好,虽然在政治上宋北云并不认可岳飞,但作为一个中国人他还是非常钦佩且敬仰这位英雄的,如果能让他离开原有的道路,远离肮脏污秽的政治斗争,像这样的满级人类在任何地方都是会有一番作为的。 诗文会还在继续,宋北云抱着膝盖坐在那听着年轻人们的阳春白雪和远大抱负,心情还是很好的。 “公孙小姐……飞花令,一起来玩么?” 李沁再次前来邀请无忧,而无忧则是看向了宋北云:“哥哥……” 宋北云仰起头看了李沁一眼:“你想玩就去玩。” 旁边的李沁一听,惊觉这男人原来不是勾搭无忧的野男人而是她哥哥时,整个人就在瞬间重新燃烧了起来,他满脸堆笑的走上前朝宋北云拱了拱手:“这位前辈,一起来玩吧。我们不饮酒,就讲个故事,这您可是擅长。” 宋北云满脸堆笑:“行吧,你们说玩那就玩吧。” “藤原小姐,来一下。”宋北云朝紫式部招了招手:“来。” 他的语气是明显带有命令的口吻,按照道理来说紫式部好歹也是个王侯公主的级别了,这样不合礼数,但他是宋北云…… 于是在众人惊愕的视线里,紫式部离开波斯猫那边,蹦跳着来到了宋北云身边:“有什么吩咐?” “去把餐食订一下,就去天上坊。说是我这边要的,大概……按三十人的份量来。”宋北云大概清点了一下人数:“再加十斤桂花酿和十斤桃花酿,就跟那掌柜的说今日我要秋阳遇春风。” “好!我这就去。” 而宋北云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天上坊可是长安顶级的酒楼了,即便是在场的人家境都不算差,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在那里消费的起的。 特别是那桃花酿,这酒度数不高但却极难成酒,本只是供给皇家的专属佳酿,后来倒也是对外开放了,只是价格昂贵且每人限量六两,有些人的父辈都没有品尝过。 可这大叔一开口便是如此豪气,现在不由得让人开始揣测起他的身份来了。 不过他们实在是想不到这人到底是谁,不过从气度、从穿着、从谈吐可以看出来,他肯定不是一般人。 而在场的姑娘更是越看宋北云越顺眼,会讲故事、不古板、出手阔绰、成熟有风度还帅气,这放谁那谁都迷糊。 至于宋北云这样是不是装逼,其实还真不是,要知道他可是在皇宫里一住几个月的人,天上坊他又是大股东之一,人家觉得无比高级的奢侈大餐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日常宴请宾客的普通饭菜罢了,而且又不是什么龙肝凤髓。 长安城里天上坊不少,就在公园周围就有一家,那掌柜的一听说是宋北云点的餐,当时就动员了起来,平时天上坊做饭大部分都是徒弟来做,而今日所有的大师傅都被喊了起来,整个厨房里都只能听到一阵整齐剁板切菜声。 紫式部看到只是一句话,平日里格调满满的天上坊忙碌得就像是街口菜市一般,她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一句,这权力真是个好东西,难怪天下人人想要,明明只是随便一句话便有人尽可能将其做到恰到好处。 回到那边时,紫式部看到包括波斯猫在内都在那玩起了飞花令,不过规则好像是变了,讲故事似乎已经满足不了这些人了,他们正在玩一种很可怕的游戏…… “哈哈,郭小姐你输咯,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看到那个名为郭小姐的女孩子手足无措的样子,那些坏男生们全都贱兮兮的凑上前逼迫了起来。 “那就……那就真心话吧。” 这年轻人的真心话自然离不开情情爱爱嘛,就问她在这里有没有喜欢的人之类的,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红着眼看向旁边一个青衣的少年。 有些时候不用说话,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够说明一切的,顿时全场就燃了起来,所有人不分男女都开始起哄,弄得两个当事人脸红得像是喝醉了酒。 宋北云此时也混在人群里哈哈大笑,前仰后合。而这样的宋北云却也是紫式部第一次见到,认识许多年了,第一次看到他以这种姿态呈现在世人面前。 世人皆知宋北云清冷决绝、残暴无情,但此刻看来他却也是这春风一缕。 之后几轮,这帮小兔崽子总是使坏想为难他们的藤原先生,但无奈藤原先生博学多才怎么都难不倒她,于是他们就想着去为难藤原先生的男伴,也就是宋北云,打算撬开他的嘴。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家伙比藤原先生还厉害……这帮人捆在一块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总是被他给整得抓耳挠腮。 而就在气氛越来越好的时候,意外也就发生了,此时外头又来了一群人,他们走过来跟这群少年中的一个耳语的几句就在一旁等待了起来。 “陈同,他们喊你什么事?” 期间有人开口问了起来,那名为陈同的少年面露难色的说道:“他们说要与我们赛诗文,输掉的人就收拾东西到一边去,让开好地方。” 宋北云看在眼里,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凑到无忧的耳边说:“有好玩的了。” “嗯!”无忧高兴的脸蛋通红:“师兄管不管?” “年轻人之间的比赛多精彩啊,看热闹就完事了。” 很快,两方的擂台就拉了起来,从他们的对话里可以听出来他们是两个文社的人,平日里互相瞧不上,今日刚好也凑在了一起,那自然是要争夺一番的。 “哎,你们平日都是怎么比试的?” 宋北云拉过新来的那个书社的人问道:“就是一对一对诗?” “对啊,不然呢?” “那多无趣。” 宋北云说完,伸手将双方的人都喊了过来,他蹲在地上指着地面说:“光对诗,那可是太无趣了。咱们来点刺激的怎样?” 两边都面面相觑,但他从怀里拿出随身的便签:“这样,你们轮流给对方出题,写在纸上。回答出来就加一分,回答不出来不扣分但要接受惩罚。最后答到最后分高的获胜,而且题目也是自选的而是抓号,怎么样?” 这个玩法大家都没玩过,但听上去就很刺激,而且这里头似乎也有很大的学问,比如出题可以,但难度怎么算?如果太难了,自己抽到自己的,那岂不是踩到了狗屎? 宋北云却不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开始给每个人分发纸张,至于题目则由他们自己发挥,是生是死全把握在他们自己手中。 看着全场都开始或冥思或交流,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都缓和了下来。 而紫式部这时上前小声问道:“这有什么说法么?我觉得不简单。” “简单啊,怎么不简单。这其实是一种囚徒困境,他们现在有几种选择对吧,一个是双方都出很难的题,那么最终导致双方被惩罚的概率都增大并且和局的可能也很大。一个是双方都出简单的题,最终可能是不分胜负。再一种是一方简单一方难,最终的概率是既分不出胜负还大家都吃了惩罚。我在给出他们时间思考的同时,让他们做出自己的选择。而且我采用混乱机制,他们只有一个双赢的机会。” “什么?” “大家都出简单的题,既避免了惩罚也难以分出胜负。” “难以分出胜负?” “三个选择都难以分出胜负的。”宋北云小声道:“混乱囚徒困境,永远是双赢或者双输,所以他们必然是分不出胜负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分不出胜负?” 宋北云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旁边正在出题的少年,然后凑到紫式部耳边说:“因为可以作弊,他们来扔骰子,但抓题的人是我,谁的分数高我就会给他们选择对方的题目。” 这是紫式部万万没想到的,她没想到少年玩个游戏宋北云都能折腾起来。 不过想想却发现他的办法却比什么办法都好用,因为不管是谁输了,谁心中都会不高兴,最后春游必然不欢而散,而如果完全拒绝则可能引发冲突,那么这样就不如大家都输掉好了。 到底是治国者,紫式部不佩服不行,这思维模式真的是跟常人不太一样,而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出最优结论,宋北云到底还是宋北云啊。 在他们出题时,那个暗箱也做好了,两边的题目被宋北云收拢在了篮子里,外头用一层布罩着,没有人能看到里头,但其实这里却有一个小机关,那就是篮子其实有两层布的,左边那群少年的题目全部扔在了第二层布上,而等到右边的人扔进去时候,宋北云只需要把那层布掀过来,他们的题目自然就落在了下头一层,这样就可以轻易的选择哪一边的题目了。 题目收完,这时饭菜也陆续送来了,而宋北云侧过头对送饭的掌柜说再多送一份后,比赛也就正式开始了。 题目果然不出宋北云所料,两方都默认出了极难的内容,这直接就导致两边积分积累极慢,但惩罚却极多。 而每到惩罚时,总是能让双方都爆发出哄堂大笑,有些人一开始不适应,但很快发现所有人都不能幸免之后,场面上的气氛也就放开了。 随着题目越来越多,惩罚项目也越来越丰富,在场所有人都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们是在比赛,反而认真的投入其中在想尽一切办法弄惩罚项目,不管是对对方还是对自己人,那可都一点不留情。 最后一道题出完,最后一个少年模仿了猴子的步伐边唱边跳引爆全场之后,两边的分数竟是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双方并未分出胜负,而按照常理来说,这是要开始第二轮的。 但经过这样一番折腾,两边都累的够呛,这时宋北云再上场,指着地面上摆着的食盒:“倒不如吃了饭再来吧,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顶得住我这个老夫可快顶不住了。” 在爆发出一阵哄笑后,双方自然鸣金收兵,然后开始聚拢在一起吃了起来。 因为两方的菜色并不一致,为了能够吃到更多的新奇菜肴、美味珍馐,两方最好的办法就是进行整合,于是还真的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那就是原本处于竞争状态的两个文社,居然就这样坐在了一起吃起了饭来。 两杯酒下肚,姑娘小伙们的脸上都升腾起了红云,他们居然就毫无预兆的整合了。 宋北云坐在旁边吃着一块烧鹅,一转头却发现紫式部饭也不吃一直在盯着他看。 “看什么啦,吃饭。” “你是不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打算让他们和好?” 宋北云歪着头想了想:“也没有啦,就是想玩个游戏罢了。” 厉害啊……真的厉害啊。紫式部可不信他说的话,心中愈发觉得宋北云这人真的很可怕。果然就像有人评价他的那样,他这真的是不想造反,否则天下早就是他宋北云的了。 这两个书社的情况她是最清楚不过了,她也不是没有提议让两边修好,但没用,他们就是互相看不顺眼,但宋北云……对于他们双方几乎都是陌生人的存在,却只是用了一个上午就能让两边玩在了一起。 这能耐要是拿去夺天下……不敢想。 “你是不是天生就是来玩弄人心的?” “你的意思是我玩弄了你的心?”宋北云笑着问道:“你偷摸喜欢我的事,我可以当不知道。” 紫式部笑出了声音:“那除了心,你还想玩弄什么?” “握草……”宋北云愕然的看着她:“你好骚啊……” 而就在他们享受和煦春风时,连云港却是烟花齐放,炮仗声连成了片。 这第二艘旗舰终于下水了,这艘舰应皇帝陛下的要求而命名为“无畏赵性号”。 它基本上就是第一艘舰的威力加强版,上头加装了许多改进技术,比如在尾部增加了一个蒸汽动力的连杆螺旋桨,在没有风的时候也能保持一定的航速。 还有就是隔水舱的首次加入,如果遭到撞击或者触礁时,船只仍然能保持不会沉没。 相比较第一艘旗舰,这艘船总体宽了百分之二十,但高度降了不少吃水线位置也更高,这样它的水面部分少了,水下部分多了,还增加了风摆装置,稳定性更高、抵御风浪的能力也更强。 在火力方面,他摒弃了侧位炮窗,减少了炮的数量,但增加了主炮的射程、威力和口径,在主甲板上安装了三座三连200毫米口径重榴炮和一座六联速射40毫米74倍径线膛炮,每分钟射速能达到20发。 整体船只设计的十分漂亮,每一根线条都彰显着数学的美,从桅杆到船体,每一个数据都是精细打磨的结果。 这艘船的甲板前面有一块银板,这块银板上刻着全体设计师的名字,其中甚至还有俏俏和张清两人的名字。 而光是这艘船参与设计的人员就已经多达一百七十名之多,设计院、数学院、工程院、化学院、物理院全员参与。 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就是一艘漂亮的船它的性能不一定好,但性能好的船一定是漂亮的。 “无畏赵性号”就是这样一艘漂亮的船,它飘在港口时的模样就如同下凡的仙女,只有一个字来形容就是——美。 “我觉得还不行。”张清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她叉着腰正在用一把尺比划着港口里的船:“它屁股大了点,下次我会尽可能把这个比例调整过来。” “张小姐,您可放过我们吧……听说宋大人回长安了,你不去看看师父吗?” 张清扶了一下眼镜:“唔,行吧。等过些日子我把第四艘的设计图理论尺寸交给设计院,你们到时候记得存一下档。” 875、十年5月3日 晴 “藤原先生,那日那位哥哥是谁啊?透露一下呀。” “就是就是,是不是先生的情郎?” “要我看啊,一定是。” 几个小女生围着紫式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她们总是惦记着那天见到的那个陌生大叔,但无奈紫式部的嘴还是很紧的,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就不要猜测了。” 紫式部将整理的诗稿摆在一边,有眼尖的女孩一下子就看到了最上头的那首定风波,她们立刻凑了上去仔细研读了起来,却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写出来的好词,于是便转头问了起来。 “宋北云的词。”紫式部也是没有遮掩就说了出来。 哦,原来是宋北云啊,那没事了。 要换成是别人,她们可能还真要惊愕一阵,但知道是宋北云写的之后反倒是没有了惊喜的感觉,他写的嘛,他就应该有这个水准。 之后她们想给这定风波谱曲,但却发现这曲真的太难谱了,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过放弃归放弃,这首词倒也是传了出去,那这玩意怎么说呢,在晏殊不专心写小骚词之后,恐怕也没有谁能在短时间内超过这首词的份量了。 有人分析说这是宋北云可能遭了流放才写出来的东西,描述了他对官场的失望和对大宋未来的迷茫,索性放下所有追随李太白的脚步想要去寻仙。 还有人说这是宋北云以笔为刀在抨击现在大宋的种种问题,用以退为进之术来抗衡这污糟的世界。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唯独宋北云知道,他唯一需要抗衡的是家里那几个小兔崽子。 几个小兔崽子在学校又打架了,先生也不敢处罚,就让他们回来写检讨,可这几个小兔崽子却一个有悔意的都没有,边写边笑,还偷摸着吃东西,金铃儿气坏了,把宋北云叫来骂了一顿之后就不管了。 而被无辜连累的宋北云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看着面前坐了一排的外甥子侄,手上端着一个茶缸子喝了一口:“说吧,怎么回事,赵桓,你先动的手你说。” “舅父,是这样的。”太子到底是太子,还是有些担待的:“学堂之中有一同学生来丑陋,凸嘴龅牙。总是遭人欺凌,今日我又见有人骂他打他,我便上去阻止,那人推我让我滚,不然连我一起揍。我见他们有那四五个人,我寻思谁家还没个兄弟,我就把他们就都叫去了。” “赢了没有?” “那还能不赢?”太子爷头一扬:“打得他们哭爹喊娘的。” 这时耶律太子甚至直起身子说:“我打了两个!” “嗯,赢了就行。”宋北云点头道:“快写,写完了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这么一说他们更快乐了,但没过多久就听前院哭喊声成了一片,宋北云过去瞧了一眼,发现大堂处有好几个妇人正在金铃儿面前哭诉,大概听了一番却是发现他们就是今天挨揍的那几个小孩的母亲,在那哭诉说自家孩子被打得头破血流,有个连鼻梁都给打断了。 宋北云连忙回到后头,小声问道:“你们不是说没打多重么?怎么鼻梁都断了?” 这时老二仰起头:“我干的,趁他们与哥哥弟弟扭打一起时,我上去用脚踩了他们的头。” 宋北云倒吸一口凉气,这二爷说起这事时,冷静的不像一个小孩子,眼神中透着决绝冷酷,无悲无喜,甚至连兴奋都没有,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二啊,不是我说你,你下手太狠了,万一出人命了怎么办?” “出不了人命,我一不冲眼、二不冲后脑、三不用石头木棍,就是要他们知道疼了,知道疼了也就知道错了,再者说了,我家哥哥是他们能碰得的?也不看看他们自己几斤几两,欺负我家没兄弟?” 宋北云吧唧了几下嘴:“老大呢?你怎么看?” 狗蛋低着头沉默许久后说道:“我们没错。” “没说你们错,就是下次记得方式方法,而且小孩子杀心不要那么重。说你呢,老二。”宋北云叹气道:“实在不行等你们长大了,想法法子把他们活埋了便是。” 几个小朋友抬起头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宋北云,表示并不理解这位大哥在说什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现在这样打架,不伤筋不动骨,再疼他该跋扈还是跋扈,倒不如你们先把这笔账记下,十年之后他们要还是这样,埋了就好。”宋北云双手放在膝盖上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要做的干净,要合理合法,要占尽公道。” 这时金铃儿冲了进来:“宋北云!你怎么教孩子的?这刚巧我是来的早了,若是再晚一些还不知你要说些什么出来。” “我不跟你吵。”宋北云慢慢仰起头:“我就是这么个人,你试试谁在我面前猖狂,看我敢不敢埋人。” 金铃儿气的不行,但她知道宋北云这人倔牛一头,讲道理根本没用,于是她直接出去将家中年纪最大辈分最大的老头子喊了过来。 老头子在听完那前因后果之后,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骂宋北云道:“你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执法之人乱使权力,这就是害法,你书读狗肚子里去了?老夫骂你了,你要不要将老夫也埋了?” 宋北云不敢说话,低着头生闷气,而金铃儿长出一口气,总算家里还有个正常人了。 可下一秒,老头却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翻开一页指着上头的图说:“这叫颈椎,你们用极细的银针插入这颈椎相连之处,随便那么一搅弄,这人也就废了。死可没什么意思,这半生不死的活死人才是最难过。” 金铃儿:“!!!!” 这一门到底都是什么怪物啊! “爷爷,那查的出来吗?”老二听得非常仔细:“会不会连累到我们?” “查不出来,顶多算是个马上风,甚至你扎他时,他都没有触觉。” 老二认真严肃又理所当然的把那本书毛进了自己怀里,看那架势是不打算换了,老头也没要,只是笑呵呵的点头。 金铃儿气坏了,见这俩人不行,索性直接去喊了自己王爷爹来,福王到了这里把情况一问,捻者胡子一笑:“姥爷教你们太祖长拳,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可好?” “父王!!!” 金铃儿急的直跺脚:“你怎么也这个样子?” “本王什么样子?这男儿生当带吴钩!本王觉得他们干的好!就该这样办!” 三个老爷们算是一拍即合,金铃儿唯一的场外求助热线只剩下红姨和左柔了,可是左柔要是知道的话,可能今天晚上会带着几个小兔崽子去把人家屋子烧掉的。 罢了罢了,金铃儿气哼哼的一跺脚:“我不管了,你们管吧!” 她走出门外,几个小兔崽子就开始互相击起了掌来,而宋北云敲了敲桌子让他们老实一点,而自己则起身离开去找了金铃儿。 “你来干什么?去耍你的威风啊!” 看到金铃儿委屈的样子,宋北云走上前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说道:“生什么气嘛。” “你非要把孩子宠成小霸王才安心是么?” “我给你捋一下这几个孩子的定位啊。” “你说,要是说不好,今晚你就滚去外头睡。” 宋北云嘿嘿一笑:“老大是这群小家伙里的良心,他负责裁定某件事该不该干。老二是他们的是脑子,他负责判定这件事能不能干。老三和赵桓是他们的腰杆子和胸脯子,干就完了。如果当他们四个达成一致说这件事非干不可时,那他们就一定是对的。” “可他们才几岁,你说对的就对的?” “别人不说,老二对事情的判断和把握比很多二十出头的人还要厉害。你把他们当小孩子可不恰当,所以你不能去用你的价值观约束他们,你说几个孩子打架,下手那么重是对的么?当然是不对,但问题是他们的动机是对的么?当然是对的,那我们究竟是要遏制他们的动机还是他们的行为?当然是遏制行为,你觉得他们真的会把人埋掉吗?不会的,良心不允许,头脑也不允许。他们生来的层次就不需要温良恭俭让,他们需要的是仁义礼智信。” “你总有歪理。” “这不是歪理,他们现在认为身为强者为弱者挺身而出是理所当然并以此为傲,那难道这不是好事么?我们需要肯定他们的优点再慢慢的引导他们的缺点,如果你上来就抓着缺点不放,最后缺点没了,优点也没了,得不偿失。” “那我该怎么办?” “总有人得扮白脸有人扮红脸对吧,你等会过去给他们下一个小任务。” “什么任务?” “先让他们找自己身上十个优点,找完之后再找十个缺点。”宋北云眉头一挑:“然后再让他们想想怎么解决这十个缺点。期间你不要多说一句话,等他们把解决方案给你之后,你再交给我,我来处理。” “就这样?” “就这样。”宋北云笑道:“做孩子的其实最不喜欢的是有人告诉他‘你必须怎样才算好人’倒不如换个法子变成‘你觉得如何才能成为好人’。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想一蹴而就,最后等他们十二岁之后有你苦头吃的。” 要论嘴,宋北云的嘴那是完全可以上架小黄车的,别说金铃儿这个前庐州第一才女说不过,满朝文武摞一块都很难是他的对手。 虽然他的理念金铃儿不赞同,但他是宋北云,那就按他的方法来干就好了。 而宋北云之后也跟福王和老头子两个长辈谈论到了这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朝中很多牛逼闪闪带金光的大臣在教育孩子这方面简直可以说是一塌糊涂,最经典的案例就是定国公对吧。 定国公能文能武,官拜枢密使,天下兵马一肩挑,厉害不厉害?一辈子南征北战,战功彪悍、熠熠生辉,可是在教育孩子这方面简直一塌糊涂,左柔左芳两姐弟,左柔的能力现在有目共睹,就连北海军听到她左大小姐的名字都得打个哆嗦,左芳现在更是长安外事办三大发言人之一。 为什么这么厉害的一对儿女,在金陵的时候一个是整天想着出去闯荡江湖的傻大姐一个是天天沉溺青楼的二世祖?不就是因为定国公的教育方法出问题了么,掌控欲太强喜欢给孩子铺路,告诉他们一定要成什么样的人才能好起来。 最后差点鸡飞蛋打。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这帮人就是想不明白。但宋北云就想的很开,儿孙自有儿孙福的东西,反正自己以后老了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兔崽子的福缘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好坏都得自己担待着,他们已经从宋北云那得到了优于其他同龄人的起步条件了,还想要特权?做梦。 而就在他们讨论孩子教育问题的时候,外头的探子前来禀报,说飞鸽传书已到,金陵五万大军已兵分两路追击侵犯海州的辽国叛军一路北上而去。 宋北云看到这个消息,转过头对福王爷说道:“王爷,就你的经验看来,这次辽国会怎样反制?” 福王沉思片刻后说道:“也许会开战。” “哦?如何说来?” “大宋可以追击叛军进入辽国,辽国便可误认为宋军是叛军援军而予以阻击。”福王斩钉截铁的说道:“莫要小瞧辽国。” 宋北云抿着嘴唇想了很久,他认为福王爷的判断是对的,辽国很可能会议误判为名开始对杨文广部发起进攻。 韩琦对杨文广……说来倒也是一场宿命对决,毕竟在原本的历史中,杨文广可正是韩琦手底下的将军。 “五万对十五万。”宋北云皱起眉头:“王爷?” 福王一看就知道宋北云的意思:“我领十五万,我知道辽国的战法,你领五万,毕竟新战法是你的思想。” “说干就干!” 宋北云转身来到后院之中左柔的推演室,拿出地图比对着摆出了泰山曲阜周边的地形和军力分配。 “岳丈,咱们就开始吧。” 876、十年5月17日 雨 “他娘的。” 杨文广靠在战壕里,前方通路遭到了辽国军队玩命的阻击,这帮混账东西真的是有路挖路有桥断桥,每一个浅谈都有人把手,每一个山坳都占着制高点。 很显然这是遇到高手了,在杨文广整个从军生涯之中,除了北海军极个别几个人能达到这个指挥效率,也就剩下恐怖如斯的大宋蓝军了。 看来对面的主帅果然是个文武全才,说是辽国的宋北云一点都不为过。 “将军,现在西路已经被封死了,东路不知道战况如何,我军装备略占优势但人数悬殊太大,而且对方也是辽国精锐,这仗不好打啊。” “精锐?老子打的就是精锐。绕平阳县,走!部队分成小股,遇到围困直接投降,其余人只要没有被围困就无需上级直奔泰山曲阜,明日早晨在预定地点集合,咱们是有作战任务的,先不废话,最快速度打掉泰山叛军。” “是!” 杨文广部就地进行分割,数万人迅速分散开来,迅速化整为零开始闷头往中心地点冲刺。 这两万余人就这样趁着雨幕绕过了平阳县进入了泰山县之中。 其中有不少小队被围困,他们也都听从命令直接投降,而辽军倒也是心照不宣,缴了械后就给带去后方关押了起来,其余人则继续朝着前方追击而去。 双方很快就进入了一种焦灼状态,两边都是高手,打起来反而一点都不精彩激烈,反倒有一种悄无声息的感觉。 第二日一早,杨文广部两万二千余人聚拢在了泰山郡南麓,经过观察发现泰山郡果然是被叛军所驻扎,他们稍作休整之后,立刻发起了一场闪电一般的进攻。 第一波攻势之下,泰山郡的叛军就发现事情好像不太一样,之前辽国追击的时候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狠手,而现在这帮人出现上来就是发起了猛攻,人家攻城好歹还带个喊话,他们攻城直接就开炸了。 没过多久,泰山郡的城池就被炸出了一个缺口,手持破烂木弓、砍刀甚至是农具的叛军哪里是武装到牙齿的大宋禁军的对手,一路势如破竹,只用了一个白天的功夫就将泰山郡的叛军给收拾了。 这里的叛军大约三万人,但他们溃败的速度简直惊人,用杨文广的话说就是三万头猪跑散了都比这好抓一些。 城内的状态呢,其实是很惨的。一群叛军占据一座城池还被围困了一两个月,可想而知城内的惨状是如何,那一口口大锅里熬的都是肉,但至于是什么肉杨文广不想知道,反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肉就对了。 而他们也来不及打扫战场,眼看着在黄昏时辽国的追兵就已经到了,杨文广二话不说当场带着城中搜出来的孔家的人就跑路,一路跑一路依托有利地形展开对辽军的反击,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 当辽国军队彻底失去了宋军的踪影之后,韩琦也下令放弃追击了,因为再追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他愤恨的捶在了帐篷旁的柱子上被木钉割伤的手掌,鲜血直流。 明明眼看就已经要成功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杀出了一支宋国的军队,还偏偏这帮人油滑无比,明眼人一看就不是为了过来打仗的,他们就是为了过来杀叛救孔的。 这样一支军队千里奔袭,摆明了就是为防止辽国灭孔夺统,韩琦现在气得浑身颤抖,但作为统帅他仍要保持冷静,因为一旦失去理智,很可能面临的就是宋辽两国的全面战争,这个责任他韩琦担待不起。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韩琦在帐篷里咆哮着:“萧副将、耶律副将!” “末将在。” “调集人马,兵分三路压入曲阜,杀他们一个回马枪,泰山丢了,要是曲阜再丢了,我要你们的头!给我严防死守!” 而在另外一边,经过三天的兵棋推演,现在宋北云的局势显然落於下风,这主场作战的优势太大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杨文广部轻装上阵的问题就暴露了出来,前期的确是能打漂亮的麻雀战、闪电战,但每过一天他们的突袭能力就弱上一分,补给消耗得不到补充,五万人已经剩下不足两万人了,但曲阜仍然没有拿下。 “要输了。” 宋北云投了,因为他再厉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队伍断粮了,没有了后续作战的能力,阵亡人数不多,但被俘人数却茫茫多,看来不光是要赔偿了,恐怕还要面对辽国庞大的外交压力。 而就在这时,宋北云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王爷,我倒是有个法子,你听听看。” “说。” 宋北云组织了一番语言,然后开口说道:“如今之计,就是怎样保住孔家,不然到时候让辽国夺了去,麻烦事可大了。不过既然出兵失败了,我们就走另外一条路线吧。” “怎么讲?” “现在最怕的就是辽国急了眼,亲手屠城。”宋北云眉头紧蹙:“到时候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亦或者说他们逼迫叛军屠城。曲阜一灭,他们大可以宣布孔家被叛军所屠啊。” “嗯。” “那这时,我们就需要占上话语权,先把孔家的正朔给夺了,咱们这次不玩衍圣公、文圣公那一套,直接就是夺他孔府正朔。” “你有什么办法?” “哈哈哈,说来有意思,我有一个朋友,好巧不巧是孔家正门入赘女婿,您说这事闹的……” 之后的发展,果然没有超过宋北云的预料,杨文广到底是没有攻下曲阜,辽国还是强,非常强。韩琦也很强,大家都很强。 高手对高手自然就是互有输赢,不过杨文广到底还是油滑,他在组织了几次进攻发现人家那固若金汤之后,也就是汇合两部人马转身撤了,因为再耗下去不光任务完不成,自己的人恐怕也得交代在这里。 战况么,倒是没有宋北云那边那么惨烈,但却也阵亡了一千三百余人受伤五千二百余人,被俘人数更是一万多。 算是大宋的一场败仗了,而救出来的那些个孔家的人,却也都是分家不知道分得多远的人,根本成不得半点气候。 之后再继续就是叛军在围困之中恼羞成怒,将曲阜上下屠了个干净,然后尽数被辽军所歼,之后辽皇亲赴泰山,痛哭流涕,但为了圣人血脉不至于消散,辽国皇帝耶律佛宝奴下令将衍圣公四弟之孙从山西召入曲阜,以继衍圣之名。 “人呢!!!” 佛宝奴吩咐到哐哐砸门:“好好一家子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陛下,卑职无能……卑职明明已是盯着好好的,但一夜之间他们连家里的狗都没剩下。” 跟大宋的外交战还没正式开始打,一个晴天霹雳就把佛宝奴给震得外焦里嫩。 本来选谁也不可能选他娘的一个远方亲戚来继承名号,洛阳本就养着孔家嫡系,心心念念就是为了这么一天的。 谁知道那头打着,这边明明都保护起来了,但这人还是丢了。 一夜之间,皇城根下,连他娘的狗都带走了。 这种事说出去谁信?天底下能干出这种事的,佛宝奴都不用去算,还能有谁? “你们这些废物!都是废物!!!” 佛宝奴近乎暴走,她将龙冕扔于地上:“老娘……老子……朕策划了三年,为了这三年朕巧心布局,步步为营,你们这帮狗东西却让人在眼皮子底下丢了!” “请陛下治罪……” “治罪,我把你一家老小都宰了能把那姓孔的一家换回来?完了!你知道么?完了!!!” 而这时,大太监说有书信到,佛宝奴劈手夺下,坐下来看了起来。 信是从长安寄来的,里头带着一张儿子的照片,看到儿子的一瞬间,佛宝奴的暴怒瞬间平息,她将儿子照片放入怀中看起了信。 “阿奴,展信佳 你现在肯定在发脾气对吧,别怪下头人了,我只是邀请好友一家来长安做客,今年端午你来吗?给你包粽子,等你。” 这简短的一句话,再配上下头的署名,佛宝奴刚平息的怒火腾的一下就爆开了,她一时间感觉自己天旋地转,甚至几乎站立不稳,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就是宋北云那狗把人带走了,但真的得到确凿消息之后,她还是眼前一黑了。 完了,彻底完了。 现在这一步,什么跟大宋的外交纠纷都不过是毛毛雨,自己的夺统计划完蛋了,不光完蛋了,还可能会被添油加醋的描述成导致孔家灭门的元凶。 她颓然坐在了椅子上,看到桌角上那传国玉玺,她愤怒拎了起来:“什么狗屁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幸亏下头的人眼明手快飞扑上去抱住了玉玺,虽是人头破血流,但玉玺终究是没有出事。 “传我命令。”佛宝奴捂着额头:“宋国背信弃义,遣兵将犯我边界、扰我国门,是可忍孰不可忍,即日起宋辽之盟作废,大辽国不日便将举兵向宋国讨回个公道,那些个犯我边界的宋军,杀来祭旗。” “祭个屁!” 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让阿奴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发现却是宋北云从外头走了进来:“无关人员退下。” 屋子里的人立刻长出了一口气,哗哗啦啦的就退了下去。 “你还敢来。” “我今天就宰了你!”佛宝奴高喊道:“来人啊!来人!!!” 外头的侍卫长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宋北云弹了一下侍卫长的头盔:“下去吧,你们家陛下喊喊罢了。” “把他给我抓起来!抓起来!!!”佛宝奴几乎已经快疯了:“你们是要抗旨吗?朕把你们都给杀了!” 宋北云反身把侍卫长推出去,走到佛宝奴面前坐了下来,然后想了想又站了起来拿起她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这才重新坐下。 “我既然敢来,就不怕你能杀我。”宋北云撩了一下长衫的下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又以为我是怎么进来的?” 佛宝奴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坐着,宋北云这样大喇喇的进来却没有任何人通报她。 “想明白了吧?我这么跟你说,你身边上下里里外外,包括你的掌印太监都是我的人。”宋北云斜靠着:“要不是我偷偷摸摸把你宫内的人换了个遍,你老早就被你宗家给毒杀了,你没发现你耶律宗家这几年动不动死一个么。” 佛宝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你又糊弄我?” “老夫老妻的,我糊弄你有什么意思。福贵,来。” 这时刚才的掌印老太监缓缓走了出来,撩开袍子跪在地上:“宋大人。” 佛宝奴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这个太监又看了看自己最信任的老太监,表情都麻木了。 “说吧,你是谁。” “小人本是宋国宫中的一名管事,因宋国废了阉奴制,小人又没有一技之长,幸宋大人将我换了个身份送到陛下身边来……” “你……你们……” “行了,你问问他我是不是为了保护你。” “陛下,宋大人句句属实,这些年您也许有所不知,若不是宋大人提前安排,辽国早就变了天。” 佛宝奴听完,颓然的坐在位置上,眼里的光都快消失了。 “福贵,去准备点吃的,我饿的不行。一路狂奔从长安来这里,可是累死我了。” “奴婢知道了。” “不许去,让他饿死去!”佛宝奴咆哮起来:“你们都骗我是不是?” “别乱咬人。”宋北云挥了挥手让大太监离开,然后笑道:“他们绝对忠于你,尽心尽力。” “放狗屁!” “你先冷静冷静。”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葛二,传陛下令,召韩琦觐见。” 佛宝奴人都傻了,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中枢居然已经被宋北云渗透的像个筛子,甚至自己最信任的侍卫首领和掌印太监居然都是宋北云的人。 他们是怎么过的审? 佛宝奴略微思索一阵,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娘的审核的人也有问题! “好了,你可千万别打主意把他们换掉,我精挑细选的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当皇帝?”宋北云坐起身来:“刚才你是不是摔和氏璧来着?拿来我看看摔坏了没。” 佛宝奴死死抱住传国玉玺,声音都带上哭腔了:“孩子你带走了,心腹你也带走了,就只有它不会离我而去了……” “那你刚才要摔它?”宋北云双手撑在膝盖上:“千万别换人知道不知道?他们是最可信的了,你要是把他们都杀了,我为了保护你只能把你软禁到长安去了。” 佛宝奴一惊:“你敢!” “试试?”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佛宝奴快速的摇头:“我不!” 而不多一会儿,韩琦匆匆赶来,他见到宋北云的时候先是一惊,然后拱手对佛宝奴行礼:“陛下。” “韩大人恭喜啊,打了一场大胜仗。果然是高手,要换个人还真的顶不住杨文广。” “杨将军也是高手中的高手,韩某即便是人数占优却还是吃力的很,不得不以破釜沉舟之术来抵御杨将军。” “这次我来呢,是跟你说件事。首先你现在马上出使宋国洽谈赔偿之事,然后我给你个地址。”宋北云抬起眼睛,里头透着一股子阴霾:“这个地方啊,风水不好,容易起火,你小心一些。” 韩琦看了一眼佛宝奴又看了一眼宋北云,咬了咬牙:“明白,多谢宋侯爷关心。” 佛宝奴却被他们两个人的互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出言问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韩琦欲言又止,倒是宋北云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韩大人这次出使宋国么,主要是讨要赔偿和迎回孔府之人,至于迎回的是人还是灰,不重要了。你们干的脏事不能往外传,宋国的脏事也不能传,那既然都不能传,那是人是灰,大家心中不就有了定数么。” 宋北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韩大人,这是你韩家先辈给你的信,你拿起看看吧。” 说完宋北云看着他,韩琦顿时心中明悟,拱手告辞。而屋子里又剩下了宋北云和佛宝奴。 “说起来,韩琦这孩子跟我还是有渊源的。” “你连我的重臣的便宜都占?”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推他么?”宋北云哈哈大笑:“他算起来是我子侄辈的,他看完信得叫我一声师叔。” 佛宝奴当场佛了,连韩琦都是宋北云的人,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说,为何要阻我。今天要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死活也要弄死你去。” 宋北云懒洋洋的靠在那,慢条斯理的说道:“你家相公千里迢迢从长安赶来平定国殇,还带着伤,你就这个态度?” “伤?你什么伤?” 宋北云把衣服撩起来,露出那一块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周围新长出来的肉红彤彤的,疤痕也清晰可见,看上去狰狞可怖。 “这……怎么弄得?谁干的?” “赵性那个王八蛋。” 宋北云把事情跟佛宝奴一说,她差点就笑不活了,指着宋北云捂着肚子过了好久才能开口道:“你总有一天要死在他手里。”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你这门昏招真的是要命。”宋北云严肃的说道:“真以为你杀光了孔家就能夺统了?你知道你这么干接下来会是个什么结果么?” 877、十年5月19日 雨 还是那句话,如果真的是靠杀人就能夺嫡,那朱温绝对是华夏第一天皇。 夺统是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这里必须有一个前置条件就是已经完成了统一。 类似的就像是新中国进联大,在得到了广泛认可之后,才能够去谈国统的事,而这个阶段如果跳过了,那么就会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同根之战。 就像佛宝奴刚才那道差点就发出去的命令一样,同根之战那可是会直至把对方完全打服了,打到远遁海外、打到连“统”字的纟都不沾边的时候,这时才有去争取法统的意义。 现在头脑一热就去争统,想先人一步抢占先机,那大宋成了什么?南蛮?那这一战真的就在所难免了。 战争永远不是第一顺位的解决方法,特别是内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经得起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如果真的发生这种可怕的事情,本来已经一只脚踏入工业革命的大东亚区,在十年内就能打回到东非大裂谷周围的文化水平去。 而现在宋国的计划既然失败了,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辽国留一支孔家的,宋国那边留一支孔家的,其余杂七杂八的人就全部铲除掉。 “你现在把大宋逼成了南蛮,对你有好处么?”宋北云盘着腿坐在那,低头盯着一个陶罐里的东西:“福贵,你他娘的红糖炖辽参啊?这一罐子喝下去,别说人了,牛也顶不住啊。” 旁边的老太监讪笑着,抬头看了一眼佛宝奴又看了看宋北云,却是没有说话。 佛宝奴这才知道原来这老太监还真是自己人……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觉得宋打不过辽?还是说你有绝对把握统一中国?”宋北云吹开罐子上头的沫子喝了一口参汤:“到时真的把好好的局面一巴掌给拍碎了,全面战争一开,原来计划好的未来全都泡汤了。” “你满脑子都是你的计划,你考虑过我吗?你宋国一天一天变强,我再不思变,迟早有一天辽国就没了。你让我拿什么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就你宋国人有祖宗,我契丹人就没有祖宗吗?” 宋北云周低垂着眼睑,任凭佛宝奴在那倾泻怒火也不搭茬,因为有些事是没什么办法讲道理的,每个国家的人永远都是把自己放在宇宙中心的,就像宋北云以前在那边世界里看过一本英国人写的英国美食图鉴一样,处于宇宙中心时,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自己身上所出现的问题。 从宋北云的角度来看,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边安安稳稳的发展,发展到一定时候生产力达到一定水准,文化程度达到一定层次,接着自然而然就整合了统一了。 但这是他站在宇宙中心并且还是上帝视角做出的判断,而这件事对辽国和宋国来说,其实不可能有那么深远的打算,因为他们都背负着各自的历史使命。 这个事怎么解释呢?宋北云略微思考了一下,大概就相当于当年自己的人生目标就是安安稳稳活在乱世之中见证一段段的历史,可当他走到这个位置上时,他却不得不被迫去一点一点改变历史。 为什么?因为他看到了手底下的人不眠不休的在试图拯救这个民族,看到有人为了地里多种出了一百斤粮食载歌载舞、看到有人不眠不休只为让水泵能多抽出那么百分之五的水量,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事在这片土地上就像雨后的春笋一样不停的往外冒。 而正是因为如此,宋北云再也不可能回到他当时设想的混吃等死的路线上,因为有很多人在等着他还有更多人的把期望放在他身上。 当一个人背负上了社会责任的时候,其实生命就不再单纯的属于自己了,这就是为什么很多青少年时顽劣不堪的混账东西一旦成为了背负责任的那个人时,就好像换了一个人。这就是因为生命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了。 这是痛苦的,宋北云深切的知道自己的痛苦和压力。那么佛宝奴也是一样,她同样背负着民族和国家的责任,那么她的选择其实本身并没有方向性的错误。 只是可能方式出现了问题,而且也过于急躁,但要说她错了?其实没有错。她是个合格的国君,这一点是不能否认的。 “行了,这事就让韩琦处理吧,该怎么索赔你就怎么索赔。”宋北云摆手道:“正统之争的前置就是你能不计代价赢下一场立国之战,我跟赵性也是这么说的。国统重要,但发展更重要。我的意见是现阶段搁置争议共同发展,不要打破来之不易的局面,剩下的交给子孙后代解决。” 佛宝奴自然是不乐意的,但却也是没有办法,因为就像宋北云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挑起全面战争,辽国没有底气能赢,即使宋国也不一定能赢,两败俱伤之后仍然维持现状的可能性最大。 “我觉得以韩琦的能耐,他不会没提醒过你吧?”宋北云突然皱着眉头问道:“他肯定旁敲侧击的提醒过。” 佛宝奴没有说话,因为宋北云说对了,韩琦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那就是辽国夺统之名后,宋国便无路可走了,那么只有用战争一途来证明自己,那时辽国不一定能扛得住。 但佛宝奴还是想要试一试,她的确是试了,但最后关键阶段的关键那个人没了。 这场局部的冲突辽国是赢了,但好像又没有赢。 “那个人你带去哪里了?”佛宝奴仰起头问道:“你怎么带他出去的?” “你是说王公子?哦,不对。他现在是衍圣公之父了,他儿子可是正统孔家的嫡系。”宋北云笑道:“至于我怎么带他出去,我说能那就是能,别说洛阳城了,只要你没把他给斩立决我都有能耐把他带出去。” “我不管那许多,他是假的,山东这个才是正统嫡系。” “你说是就是,你辽国认这一支就好了,宋国认他那一支呗。我还会让他回金陵去把王家给整合起来,大家再斗个一百年好了。”宋北云晃着手指说道:“至于那些杂鱼,我肯定是不能让他们活着的,你也最好有点动作,除了你认为的孔家正朔,其他的分支全部铲掉。” 佛宝奴低垂着眼睑,沉声道:“那你派兵入侵辽国的意图是什么?” “赌一把,如果能把衍圣公救出来,那你辽国就成了残暴不仁的胡虏外族了不是。” “这时候你就不怕胡虏外族拼个鱼死网破。” “当然怕啊。”宋北云笑道:“不过问题就摆在这里了,我可以把控住宋国不让它进行夺统,而你却是奔着夺统而去的,掌控一个家族的手段有千百种,更何况一个千年的跗骨蛆,衍圣公落在我手里,该怎样就怎样,夺的不过是个主动权。可落在你手里,你下个月就得宣布他娘的大辽为中华正朔了,你这一出整出来,宋辽之战不打也得打了。” 反正现在这个时候,靠甜言蜜语的哄是哄不住的,就得跟佛宝奴讲道理,她不讲道理就武力威胁。 诚然,宋国虽强但辽国的确也不弱,武器装备的确是宋国先进,但战斗意志辽国的确很突出,两边的将领么又基本都是同一所军校出来的。 同根之战恶心就恶心在这个地方了,什么都是知己知彼,双方国力相差不到百分之三十,战斗素养相差不到百分之二十,战法又是同一个老师教的,战斗意志也相差无几。 这种级别的战争是非常恐怖的,就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朝鲜战场上的志愿军和美军,大家同属第一梯队,互为可敬的对手,打到最后其实谁也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 而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宋辽之间,可想而知会打成什么样,那东方帝国最后的命运可能远远要比原本时空即将发生的事情更加惨烈,因为至今为止还有一个欧洲的威胁摆在那里,东西方文明正式进入了黑暗森林时代。 在黑森林法则为前提的军备竞赛途中爆发一场内战,那白皮猪到时候嘴都要笑歪了。 “我不敢多说,但我保证你辽国最终不会被消灭。” “那不消灭你谈什么统一?” 佛宝奴又钻牛角尖了,都跟他说了这不是一代两代能解决的问题,等到后头整体水平发展上来了,统一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更何况如果一旦率先达到经济、科技和文化领先,那更是没有外部势力干扰。 那子孙们是想怎么统一就怎么统一,中国又不像欧洲那个大粪坑一样,它本身就是有大一统基础的,现在的关键就是发展发展发展,发展一切可以发展的。 为了能给这个钻牛角尖的佛宝奴描述这个统一的途径,宋北云施展了各种方法,但其实都不能平息佛宝奴的怨气。 所以最后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参汤的威力,干了个爽。 第二天一早,韩琦出发之前,宋北云跟他进行了长达三个多小时的谈话。 到底是韩大人,佛宝奴不太能理解的东西,他真的是门儿清。他也深切的知道如果这件事佛宝奴办成了会有怎样的后果,但他为辽臣,自当无条件的服从君王的安排,所以他只是把自己该说的话给说明白之后,该怎么用尽全力就怎么用尽全力。 宋北云对此表示理解,毕竟君臣之别摆在那里,如果韩琦真的干出了违抗上命的事,佛宝奴恐怕也会十二道金牌把他召回洛阳一刀杀掉。 不要怀疑佛宝奴的心狠手辣,她是能干出来这种事的。 政治斗争是极端黑暗残忍的,它是不能够以常人的道德观和价值观进行衡量的,民间质朴的价值体系用在政治上,最终会害人害己。 当宋北云问及韩琦对未来宋辽一统的问题时,韩琦并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表示否定,只是提出了五个问题。 第一:双方权利归置问题怎么安置。 第二:双方的文化差异怎么处理。 第三:上层贵族的利益分配如何划分。 第四:名份和国格的冲突怎么缓解。 第五:治国理念与宗族观念的矛盾怎样平息。 这五个问题不能解决,统一就是遥遥无期。让一个完整独立并且都宣称自己拥有正统身份的国家归附于另外一个国家,那么谁是君来谁是臣? 它不像金国那样自己把自己给作没了,宋辽两国都在蒸蒸日上、都在励精图治,辽的确是没有宋发展快也没有宋发展好,但它在追很努力的追赶着,双方的智力水平和治理水平并不存在明显差异,几乎是在伯仲之间。 那么这时候矛盾就出现了,究竟是定国号为宋还是定国号为辽?亦或者直接以中国自称? 第四点恰恰是最好解决的问题,大不了一起改国号就是了,共称中国问题不大。 但其他的问题呢?怎么解决?如果保持现状,那仍然会出现一个国家两个朝廷的荒诞之举。那如果不保持现状,割掉谁的尾巴? 这些问题宋北云也无法回答,韩琦也只能摊手,因为这个阶段谁也想不到和平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 “最终还是需要一场战争。”韩琦严肃的说道:“内战和外战两者皆可,需要把整个局势彻底洗牌。” 宋北云轻轻点头:“到底是韩大人,透彻。” “宋大人比在下更为透彻。”韩琦朝宋北云拱手道:“宋大人告辞。” 宋北云送别韩琦,坐在那一个人坐了很久,跟聪明人对谈的好处就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吸取他人的思想为己用,集大成者放可成事。 韩琦提出的问题很现实也很直接,摆在统一面前的难题就是这些,除非两者之间有一方像金国那样把自己玩死了,否则想要和平解决是不可能的,只能通过战争洗牌。 但韩琦却给出了一个新思路,宋北云之前一直没有想到过的新思路,他满脑子都是不能打内战,可是不能打仗问题就不能解决。而韩琦带给他的新思路就是“既然打内战不好,那为什么不打外战呢?”。 想明白这一点,宋北云突然眼睛也亮了起来,他转身呼人进来:“给赵性写信,就说辽皇邀他与完颜皇帝来泰山共祭华夏先祖。然后再跟佛宝奴通报一声,就说赵与完颜二帝期望来泰山祭祖。去吧。” “大人,金国……不是灭国了么?”下头的人好奇的问了一声,然后立刻低下头道歉:“是属下多嘴了……” “金国那叫灭国?”宋北云轻笑一声:“金国那叫纳统!” 878、十年5月27日 晴 大宋第一舰队如今停泊于墨西哥湾,他们经过一年零三个月的航行才抵达在这里,中途出现过一次意外,因为飓风被冲散了一部分,但好在大部分的舰队都已经正常归队而没有找到的一部分也被证明回到了北部的驻留地,只有一艘船不幸因风浪而沉没,二百七十余名勇士永坠大海。 他们到达之初与当地人有过一些冲突,不过冲突并未升级,因为韩先生到底现在已经几乎精通他们当地的土话了,说明来意之后双方的沟通倒是比较畅通。 而现在他们即将在这里展开长达一年到一年半的驻留,第一批种子已经在春天运回了大宋,如果没有意外现在祖国已经开始进行育种了。 第二批种子则正在筛选之中,因为当地有太多没见过的食物,他们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进行甄别筛毒。 韩先生其实对这个地方的土人其实很不解,通过他们的建筑、文化和诗歌来看,这个文明拥有相当发达的天文历法、算数和设计能力,但他们居然不使用轮子。 一个没有轮子的农耕民族而且还具有古老的奴隶制度和祭祀制度,这颠覆了韩先生一路走来的认知,他在科研人员进行全面调查时,非常仔细的对这个文明进行了一番研究。 而对于这样一群长相颇为相近但文明程度明显更高的同类来说,当地的土人也保持着相当的好奇,他们中有不少的祭司其实是承担着学者的责任,因为韩先生会讲他们的语言,所以这些祭司经常会邀请韩先生去进行讨论。 双方的交流可以说比预想的最高难度要轻松太多了,大宋将各种各样他们没有的技术传授过去,他们也将他们成百上千年的成果交给大宋,互相交换了文明成果。 随行的技术人员和科研人员其实对他们文明的成果的感觉是惊奇的,因为他们发现这些没有轮子的土人竟然能把太阳历计算到如此精确的地步,而且不光是天文历法,还有季节、土壤、海文、物种等等,经过韩先生的翻译,这些东西在他们看来就跟宝藏无异。 而土人那边则惊叹于这些“兄弟”带来的先进,冶炼、锻造、机械构造等等都直接填补了他们的空白。 双方同为农耕文化的衍生民族,在交流起来时非常没有压力,因为只要谈论到吃,大家就有了共同话题。 舰队将他们携带小麦、水稻、香蕉等主要碳水作物的种子交给了当地土人,而土人也不断的用本地特有的种子进行交换。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黄金交易,比如土人发现这些远道而来的“兄弟”很喜欢黄金,而他们觉得这个东西完全没有那些钢铁的农具好用,所以双方的贸易往来还是非常频繁的。 直到有一天从南边又来了一群土人,他们偷袭了当地土人的城邦,并且抓了两个大宋运送货物的士兵,等到大黑牛追上时才发现那两个士兵的头已经被割下来当成了祭祀用的祭品。 从这一天开始舰队就进入了战争状态,他们协助之前的突然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将整个南部的土人几乎清扫了个遍。战斗中他们展现出的惊人战斗力让最初的土人感到惊奇甚至惊恐,那些南部的劲敌在这些远方“兄弟”的面前简直不值一提,甚至面对南部最强的敌人,他们只用了不到四百人就攻破了对方的“王城”。 在一系列的战役之后,舰队终于也被认可为了他们的自己人,韩先生现在甚至已经可以随便出入土人的王城宫殿,甚至当地土人的头领还试图把女儿嫁给韩先生,但被韩先生婉拒。 倒是大黑牛却是一点都不挑,因为他的英勇和强壮,还有在庆典上轻松单挑土人最强勇士的壮举,让本应该嫁给韩先生的土人公主直接跟他看对了眼,然后韩先生觉得大黑牛挺合适于是就把送给了头领当女婿。 因为有了这一层关系,双方的合作更加紧密,而大黑牛也尝到了一夫多妻制的甜头,整日沉迷温柔乡之中。 “要不要给大帅也整几个回去?这土人娘们你还别说,挺带劲的。” 这日大黑牛从他“王城”的家回到舰队营地述职,晚上吃饭时跟韩先生谈论起这通婚的事:“而且我瞧他们与咱们好像还挺像的,也挺爱干净。” 说实话,这帮土人爱干净是韩先生没有想到过的,在没有被邀请去他们的公共浴室之前,韩先生一度以为他们是用泥沙搓洗身体的,直到看到他们有很精致的洗浴池时韩先生才知道这帮人不光喜欢洗澡甚至还会用贝壳粉和粗盐进行口腔清洁。 至于长相方面,韩先生认为这些土人的长相有一些像北方的女真人,只是皮肤颜色更深一些,而且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完整生活规律。 他们几乎没有大型牲畜也没有金属制成的武器,甚至于他们不喜欢别的土人都喜欢的刀具只对那些金属的农具有特殊的情感。 这是非常矛盾的,因为一个会有活人祭祀的文明居然抵触武器…… 至于为什么大黑牛这么热心的说要给宋北云整几个姑娘回去,那是因为他在这里的婆娘至少用韩先生的标准来看绝对是美女,而且体格相比较那些白净的小姐们来说要更强壮许多。 “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开放通婚。”韩先生迟疑片刻后说道:“如果开放通婚的话会造成什么后果我也不清楚。” “开啊!为什么不开。”大黑牛拍着胸脯保证:“这里的姑娘棒的很,能干活好养活,怎么的不比金陵那帮娇滴滴的小娘们强的多?而且一成亲,她们就是男人家的东西了。” “你啊。”韩先生无奈的笑了笑:“等这趟返程吧,我去跟宋大人报告一番。如果他同意了,我便张罗这件事。” “那时候时候返程?” “可能过了八月吧,据当地人说每年七八月海上都会有大风。” “嗯,我还真有点想家了。” “你留在这。” 大黑牛一激灵:“韩先生,不是吧……” “你肯定得留在这的,我们好不容易才能跟他们有一定的交流沟通,肯定是得有个桥梁的。要不你回去跟宋大人报告?” “算了……”大黑牛的头摇得像是个拨浪鼓:“那我就留在这吧,争取下次来的时候我生个儿子出来给你玩。” “哈哈哈哈哈……”韩先生拍了大黑牛的脑袋一下:“对了,听说你小子娶了人家的公主得了不少好处?交出来吧。” “那是人家的陪嫁……这也要交啊?” “呵,你给人家的彩礼是不是舰队的财产?那这玩意就得充公,到时候我想办法再给你折点别的东西。”韩先生笑着说道:“再说了,你要不交出来,弟兄们该怎么想?” “嗯……您说的对,那我明天就给拿来,不过你好歹给我准备点好东西啊,不然大宋的面子都没了。” “放心。” 大黑牛虽然莽了一点也鬼精了一点,但因为对韩先生的敬重,所以第二天还是把自己得的嫁妆,那满满一大箱子各色宝石和黄金首饰都带了过来。 当他把这些东西交给韩先生时,他那表情就像是死了爹。 不过韩先生也没让他失望,他把随舰队而来八头牛和十匹马还有二十多只羊交给了大黑牛,并且嘱咐道:“你小子可别杀了吃肉,我把舰队上做种的东西留给你,你好好的给养着。” 大黑牛只是莽夫却一点也不憨,他当然知道这些大牲口在一个农耕社会里重要性。 最开始时,那土人的首领可就是眼馋这些个大牲口,可好说歹说韩先生都不肯交出去。 现在他能把这东西交给自己,其中肯定是有深意的。 “你好自为之。” “不满韩先生你说啊,就这些个宝贝都能让我在这当国王了,等那老头子一死,我就靠着这些大牲口就能登基。” 韩先生笑而不语,大黑牛看他的表情顿时明白了:“您就是让我登基啊?” “不要啊?不要还给我。” “要要要,这玩意谁能不要呢。”大黑牛喜滋滋的带着人牵着大牲口回去了。 而他带着这些牲口在进入到土人城池的一瞬间立刻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就连土人的国王都亲自出来看这些宝贝,当看到是自家女婿牵着的时候,他本来就老成一团的脸当场就皱巴巴得像朵波斯菊。 与此同时,赵性收到了来自辽国皇帝去泰山祭祖的邀请,他这些日子正闲得抓耳挠腮,方圆一百里都快被他祸害遍了,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赵性高兴的像个五岁半的孩子。 就话不多说,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把辅君完颜皇帝给叫上,然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启程往泰山走了。 至于佛宝奴却正好奇的看着礼部修订的祭天流程,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放在她头上就是封禅,放在赵性头上就是祭祖,按照道理来说礼部这帮人整天就是琢磨这些的,根本不会犯这么低端的错误。 “臣也不知啊,是宋侯爷做的最后修订。” “你一个辽国的礼部尚书,你让一个宋国臣子给你审这么大个事?你是不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陛下……” “行了,你为难人家干什么。郭大人给我修是因为怕触了大宋的忌讳。”宋北云坐在旁边说道:“你是大辽天子,赵性是大宋人皇。他不受天管的,来泰山就是祭个祖宗,你们各玩各的。” “人皇大还是天子大?”佛宝奴转头看向礼部尚书:“你应该有了解吧?” “一……一样大。” “哦,那就没事了。” 佛宝奴点了点头,看向宋北云道:“怎么?就不怕赵性来了,我直接把他给扣下了?” “你扣。”宋北云也懒得跟她废话:“你扣下之后,大宋第一件事就是废除帝制,然后全民皆兵干得你辽国生不如死。你扣。” “废除帝制?” “对啊,赵性自己定下的,如果有皇帝被俘、战死,内阁中枢第一件事就是废除帝制,转为临时内阁制。” 这话一出,就连佛宝奴都震惊于赵性的魄力:“他怎么敢……” “赵性绝对是有史以来最有魄力的皇帝,你别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宋北云笑道:“抛开他浮夸的外在,内核里他才是让大宋摆脱积贫积弱的那个人。” “为什么不是你?” “我只是辅助而已,如果我是你手底下的臣,我现在肯定被杀很多年了。” 佛宝奴一时语塞,竟也是无话可说。不过想想当年,才二十几年的时间,那时金国把辽国打到了中原,辽国把宋国打过了长江,而如今当年那最强的金国已经不复存在,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宋国却已经成为了一方霸主。 辽国这个万年老二,多少是有些尴尬了。 “那我问你,如果我和赵性谈统一,该怎么谈?” “那是你们的事了,赵性的辅君制也不是不成,但我跟你讲宋国的皇帝已经不是终身制的了。到了时间就会退位,你能做到么?” “那有什么不能,本身天下就是给儿子打的。” 宋北云抬起眼睛看了佛宝奴一眼:“那如果不是给儿子呢。” 佛宝奴沉默片刻,反问道:“赵性难道就能不把皇位给太子?” “呵呵……”宋北云干笑了两声,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还没有发生的事,但赵性真的能,他那个人没有什么子孙后代的概念,整天就想着星辰大海,不给儿子就不给儿子,只要能给他一条船,什么都好说。如果真的同意他带领舰队出海,让他用皇位换他肯定当场同意。 “不说这个了,还是那句话,你们谈你们的,我只是个臣子我没有资格插嘴。” “你放屁!宋北云你少给我这放屁。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宋国辽国,都是你北云说的算,要不干脆也别要什么辽国宋国的了,直接你都拿下来成个北云国算了。” “说什么屁话呢?”宋北云眉头一皱:“你怎么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哼。” “行啦,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在想办法么,大不了宋辽开始对外扩张就是了。”宋北云指了指墙上的地图:“把版图往外扩!咱们要开始走另外一条我没有设想过的道路了。” “开疆拓土就能统一咯?” “试试看,反正要是不行我到时候眼睛一闭也不知道了,毕竟我能耐就摆在这里了,没办法也就真的没办法了,子孙后代总有能人吧,希望能尽可能和平解决。” “你怎么老想着和平解决?” “你这不是废话么?不和平解决怎么解决?是你东北人杀光安徽江苏人还是江苏人把你东北人干个干净?你指望什么呢?春秋战国啊?一分为七啊?说些不过脑子的屁话。” “你吼我!!!你居然吼我!?你以前不会这么跟我说话的!” 879、十年6月11日 晴 “听说跟耶律大兄闹别扭了?” 赵性参加泰山活动的头一天,当他得知宋北云居然在这里的时候,高兴坏了,非要拉着他偷偷摸摸去试试看那山东特色的酱骨棒子。 因为这地方可能还有叛军残留没有清理完毕,所以出这个警戒区是肯定不可能了,所以俩人只能找来一些材料让宋北云现场给他炖肉吃。 俩人就在泰山脚下的别苑的花园中支起了炉灶,一边烤肉一边炖肉,生生把这大好的风光弄的是乌烟瘴气。 “别提了。”宋北云拿着一根棍拨弄着柴火:“她是年纪越大越不讲道理,当着辽国礼部尚书的面就跟我耍横,说那些平时见不得人的话。” “嗨,多大点事。我还以为怎么了呢,你也太小心眼了。”赵性拿个勺蹲在火堆旁边等着,几个月没好好沾荤腥的他现在比狗都馋:“女人都是这样,以前她是皇位不稳,生怕遭人知道半点风声,现在她稳稳当当了,满朝文武也都心知肚明了,她当然也放得开了。而且你哄哄不就完事了么,她那个性子脾气你还不知道。” “怎么?你很了解?” “你看不起谁呢,我认识耶律大兄的时候你还在山里头当猴子呢。”赵性解开盖舀了一勺汤抿了一口:“嘶……鲜。” “不能喝汤。” “你还不是一样,年纪越大越婆婆妈妈,以前你可是杀伐决断呢。”赵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人总归都是会变的嘛,谁要是一辈子都一个样,那不是傻子就是痴儿。” “哎嘿,赵性。想不到你这一天到晚胡搞瞎搞的人居然也开始教训人起来了。”宋北云冷哼一声:“这次我是不哄了,谁爱哄谁哄去。” “谁敢呐,爷们儿。”赵性语重心长的说道:“当时你管不住下体,现在就该你倒霉了。” “别废话了,吃肉。” 烤得吱哇冒油的五花肉被放在了盘里子,上头还撒着西域前些日子刚送来的各色香辛料,味道一看就是极好的。 赵性吃了一大块肉,喝了一口果子汁,然后无奈道:“酒啊!可惜没有酒啊。对了,听说你这次带了长安新出的酒对吧?叫什么……啤酒?整点来啊!” “你是狗吧?这你也知道?” “昨日宴会时听说的,说是你带了一大堆东西过来,说是长安农学院的成果,还特意跟辽国的农商院炫耀了一番对吧?怎么?长安不是大宋的地方了呗,朕都不能知道了?” “你他娘的真的是胡说八道上瘾。”宋北云又将一块切好的猪五花放在了烤盘上:“那是这次过来打算以你赵性的名义当国礼送给辽国的,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真的就空手带着人来了呗。礼部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真的,宋北云,你这人天生就是当官的命,你不管在什么地方要是当不上宰相就说明那个国家的皇帝眼睛是瞎的。”赵性由衷的夸奖道:“你还别怪礼部,我根本来不及让礼部准备就过来了,整点酒呗,朕求你了……有肉没酒算什么事嘛。” “腿瘸了别怪我。” “一人吃肉一人担,绝对不怪你!” 看赵性那摩拳擦掌的模样,宋北云也是心中暗叹,这辈子摊上这么个磨人的祖宗也不知道是命不好还是怎么着。反正这几个当皇帝的没一个让人省心,最正常的皇帝反倒连国家都没了…… 他无奈之下便去了冰窖之中,取过了一个两升的玻璃杯在大冰块旁的酒桶里装了一大壶酿造好的啤酒来。 赵性看着那金黄透明带着起泡的啤酒满脸好奇,他接过杯子之后先是闻了闻,然后猛灌一口,只觉得一股气从胃里冲天而起,他一下子没憋住,酒水从他的嘴里鼻子里喷涌而出,呛得他鼻涕眼泪全都流了出来。 “日你先人……”赵性骂了一嗓子然后就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但等到平息之后,他仍是不服气的再次喝了起来,不过这次他学乖了,开始小口小口的喝,然后打了个带着冷气的酒嗝。 “唔!爽!”赵性长出一口气:“这东西,宝贝啊!” “你能不能先擦擦鼻涕?” “哦……忘了。”赵性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鼻涕眼泪,然后再次灌了一大口后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这闷热的天气,一杯下肚如沐春风!这东西用什么玩意做的?” “麦芽、水、酒花、酵母。本来只是农学院为了制酒精,不过他们有一批用错了培养基,弄出了这种酵母,然后再加上前段时间刚好西域来了一批酒花,我说反正材料都现成的,就弄一点吧,然后就弄了点出来,怎么样?还行?” “那可太行了!”赵性仰起头吨吨吨吨的喝了一大口下去:“宋北云啊宋北云,你总是能给朕玩出点新花样。这玩意清爽的很,舒服。” 要说起来,宋北云这次带来的东西可不止是啤酒而已,而是包括了四大类三十多个品种的各种产品,他主要目的是拿过来趁着两国首脑都在这里给长安的新产品打个广告的。 谁曾想赵性这个王八蛋真的是应邀出访他国居然就真的空手而来,这把辽国礼部都给整蒙了,因为他们已经准备了赠送给赵性的国礼,是一尊手臂长度的金缕玉佛,采用的是相当先进的拉丝镶嵌工艺,佛陀的每个发髻上都是用翡翠雕刻镶嵌,坐下的莲台更是为了炫技而使用了三十五种宝石拼凑整合,然后将大日如来真经雕刻在上头,一粒米就能装下数十个字的技术摆出来着实震撼。 现在倒好,这国礼辽国也不知是送还是不送啊?这不,宋北云这才决定把他带来的东西当成国礼赠与辽国。 现在宋北云看到辽皇看到宋皇脑袋都疼,真的是上辈子欠了这俩人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对了,辽国给爷的那个金佛你到时候带回去,爷要那玩意干个屁,没用的东西。” “给我?你是不是疯了。” “我不需要啊。” “那你觉得我合适么?” 赵性喝了口啤酒,抬头仔细端详一阵宋北云,沉默半晌:“好像还真是不合适。” 宋北云何许人也?那是知名的灭佛运动发起人,生生把“我佛慈悲”变成“我佛不渡穷逼”的那个人,满天下的佛教徒都恨死这孙子了,这么个人要是手上拿上了这种堪比佛教圣物的宝贝,那佛徒不炸锅才怪呢。 “都给朕说说你都给辽国什么国礼了?” “嗯,其实都是一些农学院拿出来推广的新产品。两头奶牛、十只绵羊、十只肉羊、十只新品种大白猪、新培育的小麦种子,还有一些稀碎的东西。本来都是做好推广准备的,被你给搅合了。” “哦,给吧给吧。”赵性叹气道:“下次你出事了朕给你擦屁股就是了。” “少给我画饼。”宋北云啐了一口:“你安安稳稳的当好皇帝就行了。” “对了,昨日宴会你不是跟耶律大兄闹别扭没有去么,大兄跟我聊了聊统一的话题。” “哦?你怎么说?” 赵性吧唧了几下嘴,夹起了一大块猪五花塞入嘴里,再大口喝了啤酒,舒服的叹出一口气后说道:“我能怎么说,他辽国不就是想定统么,可说实话我放心把大宋给你宋北云可我不放心把大宋给他佛宝奴。就糊弄了一番过去了。” “嗯,没错。这个阶段双方的理念认同度还没到那个层次,叹统一还太早。” “对了,你不怪我当时把工业传入辽国?我可听朝堂上有人说我了。” “他们懂个锤子。”赵性倚在旁边的花坛边:“当时四方角力,宋辽虽然联盟但却没有半点信任基础,辽国又不是傻子,他们凭什么给我大宋当枪使?不给点甜头人家能干?再说了,要是把耶律大兄跟朕换一下,朕是辽国皇帝看到你宋国在埋着头造东西还吸我辽国的血,老子当场不干了,你宋国近交远攻是吧?我辽国也近交远攻就是了,大不了舍得点利益先联合草原金国踏平你宋国,你不给我那你也别想整了,掀桌子这个事是吧,当皇帝谁还不会掀个桌子嘛,大家都别玩好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士为知己者死。至少宋北云觉得自己这辈子是值了,至少自己辅助的这个人是能够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理解自己的行为的,甚至没有丝毫的怀疑。 他相信赵性绝对是怀疑过的,因为满朝文武都怀疑了,而且他还是以多疑著称的老赵家的种,但赵性有个别人无法比拟的优点就是他会学习,他弄不明白的事绝对不下判断。 所以他肯定是思考过宋北云每一步的行为背后的动机的,然后再将自己代入到别国皇帝的视角来进行换位思考。 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当时宋国只是跟辽国联盟做生意而自己却不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一部分的话,辽国是会掀桌子的,因为宋只跟辽国接壤而辽却同时跟三个国家接壤,在这样的处处危机的境地下,如果宋不能给辽国足够的信心,宋北云丝毫不怀疑佛宝奴会掉头跟金国或者草原一起把大宋分尸。 朝中有人说现在的问题就是因为宋北云把东西和技术给了辽国,他们也没说错,因为就是宋北云给的。但关键问题是那个阶段如果不给,现在就是完颜皇帝和耶律皇帝在战场上谈统一的问题了,最后会被草原大军给按在地上摩擦,然后耶律佛宝奴抱着太子从崖山跳下去殉了这江山。 如果这个问题赵性也想不通,宋北云最好的结局可能就是永远流放大西北了。 所以应该感觉到幸运的不是赵性也不是佛宝奴而恰恰就是宋北云本人,他遇到的是这个虽性情顽劣但义勇当头且智勇双全的赵性而不是赵构。 “对了,朕觉得皇帝到四十岁退休比较好,三十五岁也行,你说呢?” “给爷死!”宋北云将一大把准备包五花肉的莴苣叶塞入到了赵性的嘴。 因为晚上赵性还要参加晚宴,所以他倒是没有喝太多的酒,只是宋北云说什么也不去参加,反正就还是闹别扭呗,死活不肯见佛宝奴,而佛宝奴也不给宋北云送请柬,俩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让步。 这晚宴上赵性可忙了,他全程都没谈什么国事,就是在劝佛宝奴。 “耶律大兄,要不这次你服个软吧。真的,不能次次都让男人服软啊,男人也是要面子的。” “哪一次不是我哄他?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他宋北云就多么的了不得是么?不去,说什么也不去。” “哎呀,大兄这样何必呢,你们两口子哪来的隔夜仇呢。” “你不知道,你别管。”佛宝奴一甩袖子:“他爱怎样就怎样。” 佛宝奴说话间已经委屈坏了,虽然脸上全是刚强,但透过灯光,赵性已经看到这位大辽玄武门事变发起人、未来极大可能被称为神宗或者圣宗的强硬派皇帝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起来应该这次他们两个人闹得有点凶哦…… 第二天,他们一早便要登泰山了,这次是三皇同聚,虽然一个是女真人一个是契丹人还有一个是汉人,但只要祭的是泰山,那么毫无疑问他们就是有同样的文化认同的。 这也是宋北云这次两边蒙的意义所在,他必须要让天下都知道佛宝奴祭泰山时赵性也在。 祭典是前所未有的盛大,可能要远超之前所有皇帝所举办的规模。 要说这泰山封禅,其实即便是皇帝也不是随便能上去的,起码要同时完成三个条件。 第一:封禅帝王要真正开创或完成大一统。 第二:帝王在位期间要做到政绩卓著、国泰民安。 第三:要有天降祥瑞。 这里头也就祥瑞最好编了,比如在金陵地区出现了能长到两米多的巨大谷物,这就是天下一等一的祥瑞了。 其余的,虽然赵性的名义只是祭祖,人皇不受封,他的命不是天给的。但佛宝奴和金皇是要上去受封,因为金皇可不是亡国之君,他是为了生灵不受涂炭而自愿开国纳土,归顺天人合一,这占了一个仁字。 至于第二个条件,其实是合格的,金国还是讨了个便宜而宋辽两国却是实打实的牛逼,这是天下任谁都找不出差错的牛逼。 实际上这次明眼人也都能看出这是宋辽两帝的明争暗斗,但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赵性只是祭祖不是。 不过在封禅的过程中佛宝奴逐渐咂摸出不对劲了,凭什么她得跪下而赵性背着手在旁边看热闹? 索性她也不跪了……这暴脾气忍不得,最后主持典礼的孔氏也没办法不是,只能继续按照后续的章程把流程走完,然后便是悉数功德了。 在功德这方面,赵性那是真的了不得的,人皇之名可谓是实至名归了,甚至于他所有的成绩都跟老天爷没啥关系,人家就不是靠运气上来的。 这一下佛宝奴傻了,因为她可以不跪,但却不能不受这个天赐的名头,因为什么?因为她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啊! 这一下她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了,天子到底是不如人皇的。人家有能耐跟苍天叫板!而自己…… “我下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砍了礼部尚书。” “第二件事呢?” “砍了宋北云。” “那你皇帝要不要当了?”赵性小声道:“你真敢砍他,我大宋非跟你不死不休。宋北云可不是一句重臣可解释的,他可是大宋的脊梁。” “我断你脊梁!” “我挖你龙脉。” 两人在上头司祭念词时,小声的对喷,而显然这次佛宝奴落了下风,她居然说不过赵性…… “人皇之策是不是宋北云给你定的?” “对啊,代皇伐天开始我就跟天子没办法沾边了。”赵性抿了抿嘴:“后来觉得不承这天子的名头还是挺舒服的,至少我可以不吃天地君亲师那一套了。” 佛宝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捏紧了拳头:“他为什么不肯给我出这个主意?” “你是不是吃醋了?别啊。”赵性小声道:“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会听他的么?你不答应啊,因为你得位不正好吧,得靠着顺应天命来得统呢。” “我是大皇子,我怎么得位不正了?” “好了好了,大家心知肚明。”赵性小声道:“大家都是皇帝,那点弯弯绕的你蒙你国百姓去,别蒙我,不好使。” 佛宝奴气得脸都绿了:“宋北云可恶!” “好了好了,别气了。你辽国有今天多少也是靠他呢,他的图谋你还看不出来么?他要的是中华一统,你连他的理念都不能接受,你还怎么让他帮你?” “那你说,这个统归谁?谁才合适?归你还是归我?归谁都不合适对吧?” 赵性轻笑一声:“这中华是百姓的中华,天下是人民的天下。归你归我?你我配么?你怎么还离不开你那家天下的腐朽思想呢,你落伍了,大兄。” 880、十年6月15日 晴 封禅大典持续了好几天,赵性身上的痱子都快捂出来了,龙袍他现在是真穿不住了,怎么穿怎么难受,这次回去之后他肯定第一件事就宣布用更轻便的装束取代现在那一身厚重繁琐的东西。 别说什么分丝绸夏装了,除非里头什么都穿,否则照样热出白毛汗,而里头不穿的话那玩意吸在身上,既不雅观也不舒适。要赵性看,就是长安当下最流行的那种棉麻混织的衬衫才是最合适的,小衬衫这么一穿,板正的裤子这么一套,再配上个皮带,简直不要太舒服。 至少宋北云这么穿着打广告的时候就让人看着舒坦,再看看那龙袍,除了贵,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哎,大兄,去看了宋北云的农产品展销会了没?” “没有,不去,没兴趣。” “你还生气呐?你们两个可是小心眼到一窝去了。” 赵性傍晚纳凉时,刚巧预见了同样在纳凉的佛宝奴,两人就这么攀谈了起来。 关于宋北云的话题,基本上现在在佛宝奴面前就是打了个死结,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就吵到这个地步了。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那皇后照样没事也要找点事跟自己吵一架才舒坦,这皇后尚且如此,他们两个那性子要是不吵架才叫稀奇。 “他这次带了一大堆东西来,后头又来了几批,农商织造,什么都有。就在泰山底下,赶上端午集一起开起来了,等这边完事之后,我肯定是要去玩玩的。” 佛宝奴不说话,她心里比谁都想要去看看,因为下头人都已经报上来了,这次展销会跟以往完全不同,不光是长安,还有西域诸国、吐蕃、草原、扶桑三国等等一共加起来超过五十个国家的特产。 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长安农学院的新产品,而好像这两天其余农学院的产品也会陆续抵达,这次展销会的规模远比以往大许多,集产地直销、期货预购、技术买卖等等各种各样的活动为一身,而且在集会上还有吃喝一条龙。 岭南的荔枝龙眼、琼州的菠萝芒果也都是正当季,还有三十多斤一个的改良种西瓜,听说汁水丰盈、甘甜如饴。 “你说这宋北云吼,走到哪就把生意带到哪。”赵性坐在那翘着二郎腿说道:“他要是认真做买卖,恐怕天下第一富商非他莫属。” 佛宝奴仍是不说话,反倒是悻悻的起身离开了。赵性知道她还生气,但她又不是自己娘子,自然没有那般顾虑,看到人家要走反倒刺挠了起来:“明日结束之后,下午就能下山了,晚上一同去泰山集啊,听说有西域美食还有攒劲的节目。” 佛宝奴冷哼一声快步拂袖而去,而赵性则在后头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此时的宋北云可就没有这么悠闲的,因为这也算是半个临时起意,毕竟能够光明正大占两个皇帝便宜的机会可不多,这次农产品的展销会一定要办起来。 怎么说呢,虽然新技术保密很重要,但如果没有人为这些东西买单的话,扩大规模的恐怕就是痴人说梦了,所以他斟酌许久最终还是认为扩散开就扩散开吧,至少能让更多人开始种植农产品。 第三产业对宋北云来说意义不大,但这第一第二产业可是他的命根子,实业兴邦这可不是说说而已,因为未来不光要面对天灾还要面对和平年代加医学突破加平均寿命延长加粮食充沛所带来的人口大爆炸。 虽然说大中华现在还处于一个地广人稀的状态,但同样劳动力也是个大问题,不是说有地就能种出东西的,还得有大量的人力消耗在里头,而要带动人力发展光靠政策可是远远不够,它的最终驱动力就是经济效益。 所以这次他觉得刚巧碰到一个全天下都把目光集中在这里的机会,把长安每年都会有的展销会做大做强,做到真正的“万国博览会”。 在这里等待他们筹划封禅的时间里,宋北云调用了所有他能用到的运载能力,发动了他所有能发动的人群,鼓励各地的人把家乡的特产拉到这里来。 虽然路途遥远,但好在辽国有一条神奇的高速公路,虽然花了很多钱和很多年,但现在威力已经展现出来了,从三日前开始,辽国边境城市的入境人数已经开始逐渐达到当地的饱和峰值,所有的客栈、驿站都是爆满,商队连绵不绝,像是洛阳那种地方,等待入境办理通关文牒的商队已经排到了五十里之外。 这其实是连宋北云都没想象到的规模,所以他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把当地的辽国官员给抓了壮丁,伪造了皇帝手谕要求他们全力配合。 短短的十几天时间里,泰山脚下那一片地方已经汇集了十余万人,而且人数每天都在往上刷新。 旅游的、买东西的、卖东西的、看热闹的,学习的,反正吸引了众多的目光汇集于此,即便是云贵川之类的偏远地方都会有人带着当地的特产前来。 “理论上是不接纳个人展览的,这个方大人你得理解,不然展位太多,管理混乱的很。”宋北云叹气道:“不过你说的对,能为家乡做一些事情的确是很重要。要不这样吧,方大人,你将这些个人带着家乡特产前来的人全部安置在一起,形成一个独立展区怎么样?” “多谢宋侯爷通情达理。” “应该的应该的,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刻苦努力的最终目的是让故乡摆脱贫困而非摆脱贫困的故乡,他们既然有心那肯定是要安排的。不过条件可能比较辛苦一些,而且你跟他们说一定要保障卫生,不然那就是个菜场,恶臭熏天的谁也不愿意进去。” “下官明白,下官定会督促。” 有些事情真的是叫无心插柳柳成荫,宋北云只是觉得想借皇帝的名气打个广告,但谁知道现在这个规模已经大到让他有些担忧了,而且可以预见未来这种盛况还会持续好一阵子。现在只能尽可能的进行调配并且进行几轮筛选让足够好的东西才能摆入展会。 工作量可谓巨大无比,而他现在虽然身在辽国但也顾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繁文缛节了,毕竟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所以这个节骨眼管他是宋国官员还是辽国官员,但凡给他宋北云摆脸色的,他真的会干人的。 第二天一早,距离展销会正式开幕还有四个钟,紫式部带着日本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使团到了。 他们不光是带来了产品,甚至还将在大宋工作和学习的所有日本人都给拉了过来,为的就是要展现一把日本国丰富的文化特色。 这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人家一个展位三五个人,他们这一上来一千二百多人,这不坑爹么? 所以哪怕紫式部好说歹说,宋北云也只允许他们在主会场展现一部分,剩下的可以在周围与其他国家汇集在一起,形成外国展览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规模。” 那个方大人刚走,紫式部就来了,她身上已经被汗湿透,衣裳都已经贴在了身上,身材一览无余,一看就是忙碌了许久的模样。 “去换身衣服再过来,成何体统。”宋北云眉头紧蹙:“这个时候你卖什么骚?” 紫式部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有些不解,但当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狼狈时也是羞臊红了脸,赶紧跑回营地里换了衣服再回来。 而这次她过去之后却发现宋北云的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全的是当地周边的大大小小官员,虽然宋北云是宋臣但这些辽国的官员在听他布置工作的时候却是出奇的适应,好像就该这样一般。 “安全、秩序、卫生、文明,这是这次的宗旨。这么大的规模是前所未有的也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所以你们务必将它当成一场硬仗来打,要是让我发现了谁给敷衍了事,脑袋上的帽子别要了,要尽一切可能保障这次万国博览会的胜利举行,你们各地辖区里出了问题,也别请罪了,直接提着脑袋来见吧,都明白了没有?” 众官员领命,宋北云这时开始让手下人分发章程:“你们在这里把章程都看一遍,如果有异议现在可以提出来。” 屋子里一片肃静,只有翻阅纸张的声音,紫式部这才意识到自己如果刚才那副样子出现在这个场合会是多么有辱国格的一件事情,甚至都不能说是有辱本国国格了,还顺便把宋辽两国的国格都给辱了,到时候宋北云不杀了她都说不过去的。 当时那么一下,紫式部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除了各级官员,还有他国的商人和使节代表,这里来来回回两三个钟都没有安静下来,宋北云的嗓子已经哑了,好不容易得了一会儿休整,他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这次规模也太大了……” 紫式部这才重新走了进来:“我来之前都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我还以为这里打仗了……” “别说你了,我都吓一跳。” 宋北云叹了一声:“真的是时代的脚步不由个人掌控,我只是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了,本来想着大概有个百十来个参加的就差不多了,我是真的没想到会有两千三百个商队,五十七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商品加起来能够宋辽五年军费,够用炮弹把小日本犁七遍。” 紫式部表情委屈,眼中透着不解。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打个比方。” “知道了……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时代变了。”宋北云仰头靠在椅子上:“我也想了很久,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应该真的是时代变了,悄无声息的变了。” “那不会有人说滋扰了泰山的安宁?这里可是泰山。” “都说了时代变了,说肯定有人会说,但没人会在意了,因为说的人跟来这里玩的人不是同一批人。他们之间没有交集,至于有人骂我,那就骂吧,我挨的骂可不少。从挖祖宗坟掘先人墓再到欺君罔上,都已经臭了,但谁在乎呢。” 之后紫式部也只是正常的向宋北云提交了报备单,因为她算是外国使臣,所以她的报备和其他国家是一样的需要宋北云亲自批复。 至于走后门?现在宋北云可没那功夫给她单独安排,她耽误五分钟后头就得有二十多个人排队。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幕式了,宋北云已经快要精疲力尽,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换上了礼服前往剪彩地。 当他抵达城外时,他当时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因为面前的场面几乎让他窒息,不是难过的窒息而是面前的场面让他突然之间梦回2018。 满满都是人,放眼望去只见人和人簇拥在了一起,好像回到了那年他去首都北京,母亲推着他走在长安街的上时的感觉。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也无法再多去感慨,只能喝了一口胖大海泡的茶,清了清嗓子,站在了收音器的旁边,开始了开场致词。 他说话简短有力,说完之后立刻开场,人群蜂拥而入,商家进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根据自己的号牌找到位置,然后拿出自己的商品开始展示。 这种展销的意义显然不是单纯的卖货,所以基本上那些地摊常见的东西在这里是根本看不到的,每个展位上起码都是需要有介绍的人或讲解的人。 等到商家差不多都准备完毕了,外头的商人和游客也被放了进来,原本空旷的地方瞬间就满了。 “餐饮区是重点,出了一丁点问题唯你们是问!”之前的方大人亲自进入了展区之内,然后开始逐一检查起周围的工作来。 他心里头明白,这一次能干好,他来年可能就会之间进京当京官,如果干不好,明年可能就得滚回老家当县令。不夸张的说,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展销会就是对他施政能力的一次终极考核。 机会给了他,能不能把握就是自己的事了,所以这方大人比谁都要小心,生怕有一丁点闪失。 街上到处都是带着袖标的巡查和穿着便服的官差,别看这帮人平时都像是被人噶了卵子一样有气无力,今天那可是双眼冒光,生怕错漏了一个扒手小偷。 而宋北云此刻就在餐饮区中间徘徊,这里汇聚了天南地北的各色食物,从街头香到街尾,有些东西甚至是他都没有见过的奇怪东西。 那西域的肉串子在炭火的炙烤下正散发着呛人的香味,还有日本的刀工师傅正在展示用一把小刀将一条硕大而新鲜的大鱼片得薄如纸张。 真的是梦回2018了,宋北云站在那看着人流湍急的临时街道,然后走到一个苗疆铺子前,看到那口大锅里正煮着一大锅绿油油的东西,这东西他没见过,于是就开口问了一句。 店家告诉他是牛瘪,他不明白,然后就要了一份…… “晦气。” 他一边吐着口水一边摸出钱结了账,只是吃了一口,他的食欲就彻底没有了…… “让他们这挂上牌子,不然到时候宋辽金的皇帝吃到了,你们的狗头都没了。”宋北云对身边人说道:“他们必然会微服出访的,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要在这种细节上出纰漏。” “是……”随行的官员在知道那是什么之后也是吓得浑身哆嗦,就如宋北云所说的那样,如果让皇帝们吃了一口牛屎,那…… “所有看不出食材的东西,都必须标注清楚。肉必须新鲜宰杀的。” 下头的管理人员很快开始给各个商户进行补充规则,而宋北云继续往前走了过去,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是再也不敢吃了,倒是西域的烤肉系列是真的不错。 特别是烤驼峰,骆驼油烤得焦香配上油脂香味和香料滋味,吃上一串绝对是美味。不过就是太油,几口就有些腻歪了,最后还是那些通过快马运输而来的荔枝深切的招人喜欢。 “当真是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宋北云吃了几颗:“能在这里吃到荔枝是真了不得。” 而就在这时,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前一看果然是个熟人,却是当年在徽州祁门时认识的人,好像姓黄……叫什么他倒是忘了。 “嘿。”宋北云走到忙碌的故人身边喊了一声:“我认识你对吧?” 那人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宋北云,连忙作揖道:“宋大人……黄安维有失远迎。” “哦……对对对,黄安维。祁门县的时候认识你的,你还请我吃过祁门的烧饼。” 那黄安维嘿嘿一笑:“多谢宋大人记挂。” “我记得你当年中了举啊,怎么现在?” “宋大人有所不知,下官现在是徽州通判,此番前来不是推一下徽州的特产么。”黄安维拱手笑道:“若是宋大人不介意,不如来吃上几个烧饼?” “好啊。”宋北云坐了下来:“一晃快十年了。” “是啊,下官现在想来也是唏嘘不已,当年竟也是与赫赫有名的宋大人并肩为战过。” 黄安维倒上了茶水,宋北云抿了一口:“唔,六安瓜片,好茶。” “此番不光是瓜片,还有浮梁崖玉、浮瑶仙芝与浮红春。家乡好物甚多,该是多多推一下,官窑之中也有一些东西被拿来摆着卖了,不过下官不够格,只能在这卖卖吃的。” “通判不够格?你别告诉我,你们那边来的是刺史啊。” “何止我们,许多地方都是刺史亲至,一来是今时不同往日,政绩卡的严了些,二来就是我大宋各地物产丰饶,却多名声不显,刺史亲至多少是能让下头人上些心的。” 宋北云听完直嘬牙花子,难怪这规模跟山洪爆发一样,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这刺史亲自带队,那可真的是太了不得了。估计辽国的情况也大差不差吧,难怪这帮喜欢磨磨蹭蹭的家伙现在看着这么勤快。 “上头不怪你们?” “不是您说的么?我听到的消息便是宋大人急召各州府前往山东进行展销,然后我们当日便打点出发,带着人和货一路官道疾驰而来。” 宋北云眉头皱了皱:“你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没有删节?” “嗯。” “妈的,有人要阴我。”宋北云轻声嘀咕一句,然后抬起头说道:“罢了,来都来了,好好干吧。我吃点家乡的烧饼来。” 881、十年6月15日 晴 “我了个乖乖。” 站在集市入口时,赵性突然有些恍惚,就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盛世大唐。 刷成大红色的牌楼下,有一支编钟队正在奏乐。赵性这个当皇帝这辈子都没见过几次编钟,但在今天他却看到了最齐全的编钟奏鸣。 在他看来可惜就可惜在这编钟队居然是辽国的,这让赵性觉得十分晦气……张嘴骂了两嗓子但却发现自己骂人骂得毫无道理,毕竟辽国的首都是洛阳,洛阳整几个编钟来合情合理。 再往里头走,便是主会场了,里头的人爆炸多,赵性将扇子一收,便走了进去。 他在这个摊位上摸两把那个摊位旁看一会儿,这种配上了讲解的卖货模式就连他也觉得新颖,这里外国人和外族人都很多,为了吸引客户他们大多会在自己的摊位周围载歌载舞,整个会场相当嘈杂,但嘈杂的背后却是人间的烟火滋味,满满的人气,看着便让人欣喜,跟皇宫一比,皇宫就像是他娘的阴间。 “这个怎么卖?”赵性在一个小摊位上拿起一串和田玉的手串,一旁的小伙子马上热情的起身用生疏的汉语开始叽里呱啦的介绍了起来,赵性听着头大,只是问了价钱就顺势买了下来。 之后他陆陆续续又买了一些精巧的女人家用的东西,毕竟家里两个婆娘,她们闷在皇宫里也怪可怜的,虽说是皇宫什么宝贝都不稀奇,但自家男人亲手挑的东西意义不一样。 赵性自认为自己比宋北云懂娘们,毕竟他连个耶律大兄都哄不好,整得人家都不来这里。 男人买东西嘛,图的就是个方便快捷,看准了买下了,然后就可以休息了。本来就从泰山上爬下来的赵性没多一会儿就有些累了,他对旁边的侍卫小声道:“走啊,去吃点。” 侍卫立刻让出了一条路:“三爷,这边请。” 赵性点了点头,几人一拐就到了那条美食街,在里头转了一阵,赵性的眼睛都挑花了,选择困难就上来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什么好吃的。 这时他看到身边有一个苗疆人开的摊子,锅中还放着一锅绿莹莹的东西,他凑上去看了看,又仔细的看了一番旁边的说明。 “牛撇撇……唔……”赵性沉思片刻:“来,哥几个,吃这个。” 还别说,他还真的喜欢这一口,吃完之后一抹嘴居然又要了一份,特意嘱咐里头加上菜。 旁边的侍卫能咋办,虽然他们看到上头的字就饱了,但皇帝吃他们就得跟着吃,一个个吃得龇牙咧嘴,赵性看到后哈哈大笑。 “孬种!”赵性一口长气叹道:“我告诉你们,只要是有能耐摆在这个地方的,那便是人家最好的东西。好东西的意义是什么?只有你们吃不吃的惯,没有人家好不好。” 赵性的说法多少有些让人难以信服,但他的脑回路也的确是让人钦佩。就这玩意大多数人是没办法吃下去的,可他却能干下去两碗。 “我告诉你们,这玩意宋北云肯定吃过了。”赵性嘿嘿一笑:“要不然这旁边不会有这么仔细的说明,他绝对吃吐了。你们别看他这样改革那样改革,他胆子可小而且吃东西挑的很。” 赵性心满意足的一抹嘴,然后就继续往前走,一路走一路吃,吃到最后东西都卡到了嗓子眼却发现这美食街居然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 “我了个乖乖,哪来这么多人?”赵性踮起脚眺望了一眼,沿途一路下去真的是密密麻麻的人,有商家也有游客:“这是把整个天下都搬来了么?” 不过已经吃不下了,再继续走下去对自己也是折磨,赵性便又回到了主街,这个点稍微有些晚了,但丝毫不影响人流的湍急。 “始料未及啊。”赵性站到一块大石头上来回看了一阵:“你们都不知道这地方究竟有多大!一眼看不到头。” 几个护卫也发现了,这都走了快半个时辰,虽然很慢但这居然一点尽头的意思都没有,前头仍然是各种东西琳琅满目,都分不出来了。 “听说前头还有个风情区是吧?”赵性撩起袖子:“拼了,我倒要看看有什么风情。” 虽然对逛街兴趣不大,但赵性仍在跟着人潮往前顾涌,为的就是传说中的风情二字。 而这时他突然看到路边居然出现了一家挂着苏绣牌子的铺子,他便停下了脚步过去瞧了一眼,这一看发现店家居然还真的是江苏那边赶来的,于是赵性就跟这店家攀谈了起来。 最后索性就搬了张小凳子坐了下来。 “我这店来的大多都是姑娘,所有后头有个帐篷是给她们换衣裳的,生意不错,一下午的买卖赶上往年半年了。” 店家许是因为遇到老乡了,情绪非常高涨,然后指着挂在旁边架子的肚兜说道:“那个卖的最好,特别是那些契丹族的姑娘,喜欢的很。”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弟兄的一房娘子就是契丹的,别看平时凶巴巴的,私底下就喜欢整些花里花哨的东西。” 赵性说完便和那店家一起笑了起来,俩人的笑容透着一种男人才有的默契。 聊了有一会儿,那个店家突然着急的张望了起来:“我家那伙计说去吃饭,吃去什么地方了?怎的就还不回来呢?” “老哥咋了?” “我要去方便一下,这没人看摊怎么成。” 赵性搓着手:“你怕啥啊,我给你看就是了。” 那老板见赵性人模狗样的,身上的衣服配饰都是挺高级的,不像是个奸人,想了想便也是同意了,然后指着周围的东西说:“价格都在小木条上挂着,明码标价不还价,要的就直接拿走,要试衣裳的就让她们去后头试。” “好嘞!~” 赵性开心的接了人家的摊,拿着小凳坐在那正儿八经的开始卖起了货。 第一次卖东西,赵性那新鲜劲可别提了,他又是个有社交牛逼症的人,看到要是有漂亮姑娘上前,那殷勤可是没完,又是胡天海地的吹人家长得好,又是给人家推色推款。 “哟,这位姑娘花容月貌,皮肤白皙,我觉得您穿这件豆沙绿的一定合适。”赵性低着头正在往人家店家的盒子里装钱,就见一只手在前面的摊位上挑挑拣拣的,他连头都没抬就给人介绍了起来:“不信您穿上试试,里头能换衣裳,我不瞒姑娘说,就是大宋的皇后都最喜欢这颜色,这豆沙绿最趁那皮肤白嫩的姑娘了。” “那就拿这一件,我去后头试试。” 这个声音一出来,赵性立刻抬起了头,而对面的人看到赵性时也是一蒙,场面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一个皇帝没想到另外一个皇帝会在这摆摊,另外一个皇帝也没想到那个嘴巴说打死不来的皇帝居然穿着长裙在这里买买买。 两人尴尬了一阵,然后赵性继续头一低:“姑娘里头去换衣裳,觉得好了再给钱。” 尴尬归尴尬,这个时候谁走谁认怂,佛宝奴显然不是认怂的人,当下心一横,拿起衣裳带着女官就走到了后头的帐篷里。 女官不一会出来了,死死的守在门口,生怕有人会去偷看一般,而赵性则在那拿着一个绣盘绣花,直到老板回来。 “多谢兄弟了。” “不客气不客气。” 赵性起身就要走,而那个老板倒是看到赵性手中的绣盘,愕然的看了他一眼:“兄弟还有这手艺呢?” “略懂略懂……” “哦……那这个就送你了,权当是谢礼。” 赵性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拎着绣盘道了声谢就跑了,毕竟场面太尴尬,待久了不合适。 等到佛宝奴穿着一身绿衣走出来时,那老板迎了上来笑道:“姑娘可还觉得合适?” “刚才那人呢?” “你说那兄弟啊,他临时帮我看看铺,怎的了?姑娘有事?” 佛宝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指着墙上各种款式的肚兜说:“这个、这个、这个和这个不要,其他全包上。” 老板脸都笑肿了,一边开始给她打包一边说道:“姑娘一看就是契丹女子,豪爽!真不知道哪家相公有福气能娶到你哦。” “哼。”佛宝奴让女官拎着包冷哼一声:“一条狗!” 而此刻赵性已经跑出了老远,蹲在路边吃着长安的花糕,大口的喘着气:“我说什么来着?这娘们的嘴是真的硬,我在上头邀请她,她说什么你们知道么,她说这种破落地方配不上她的身份,你看最后还不是偷偷摸摸的就来了。” 旁边的侍卫不敢出声,毕竟这是两个皇帝之间的事,轮不到他们插嘴…… 好不容易赵性终于是到了那个风情区,可一进门他就觉得自己上当了,这个风情不是他想的那个风情而是各个国家的风土人情。 他顿时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进去逛逛也没什么问题,这第一个区域就是辽国的展示区,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把大宋放第一个多少不像话了,赵性倒也是能理解。 辽国里头的东西不少,大多是一些文化方面的展示,还有一些关于辽国来历的说明,周围人不算太多,毕竟文化场,识货的人也就那么多了。 随着后头的深入,逐渐引申到了中原文化上,从这就可以看出辽国的野心了,毕竟他们对外宣称也是中华正统,所以辽文化和汉文化在这里并没有被区分开来。 赵性觉得憋屈,于是快步来到了大宋的区域,这里倒不新鲜,毕竟他就整日浸泡在里头的,只是让他感觉耳目一新的是这里居然没有跟辽国同台竞技的意思,辽国那边展现的是历史文化,而大宋这边讲究一个新奇特。 “握草……官家!” 正在观赏跑马灯的赵性耳边突然响起了个声音,他转过头发现是一个工作人员竟然把他给认出来了。 “嘘。”赵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说道:“我记得你是科学院的那个谁吧?” “机械院沈周。” “好好好,没事吧?手上没事给我当个向导。” 给皇帝当向导那可是莫大的荣誉,他连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来到了赵性的身边。 赵性指着前方不远的人堆处问道:“那是什么?” “那个叫电影,是第一次展示的技术,是今天下午才从连云港那送来的。” 赵性走过去发现那地方正有一束光照射在前方的幕布上,而幕布上正巧是无畏赵性号下水的场面,当巨舰落水激出巨浪时,在场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 “操!”赵性惊叫了起来:“这是什么妖法?还有这个技术了?这是什么船?” “这……这是连云港那边录制的无畏官家号下水的画面,专程过来展示的。” 赵性似乎没有听进去,他全神贯注的看着幕布,表情专注,带着亢奋。 “明天,明天我就要启程去连云港!”赵性对沈周说道:“看得我躁动不安,热血澎湃。” 而在短暂的激动之后,赵性对这个能将过去的影像记录下来的东西带着浓浓的好奇,居然有这么神奇的设备,听说还是妙言亲手制作的。 “我总感觉妙言比宋北云还厉害呢?”赵性侧过头问道:“是不是这样?” “啊这……妙言小姐是大宋唯二的高工,另外一个并不是宋大人。但宋大人是奠基人,这一点就已经是前无古人了。” “你还真会说话,两边都不得罪。”赵性叉着腰看着那台机器:“有意思。不过它要是能有声音更好。” 接下来大宋的展台更是一次一次刷新了赵性的认知,里头有很多东西他都是没见过的,都是第一次展示出来的,比如那个两个轮子的车,居然可以让人骑上去……这未免也太神奇了。 “这个,给朕整一辆。” “是……” 因为大宋这边的太好玩,所以导致这里的人占了大多数,甚至赵性也一直玩到了风情区收摊为止。 而他没想到当天晚上,那个能骑的两轮车就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见到赵性的时候活生生被吓了一大跳…… “不是,你手怎么断了?” 赵性现在的样子极惨,手上绷着石膏还鼻青脸肿的,看上去就像被谁给打了一顿。 而听到宋北云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愤恨的用左手拍了一下桌子:“他娘的,那个车就该死!” “什么车?” 气呼呼的赵性把宋北云带到了休息区的后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自行车,宋北云立刻就明白了。 估计第一批从美洲大陆弄来的粗制橡胶可能已经被妙言弄出来了,所以这自行车也就应运而生了。 但赵性会骑个锤子的自行车,而他又是个任性的犟脾气,认为天底下没有自己征服不了的事情,估计是跟这个自行车干了一晚。 可是这人啊,千万不能跟自己过不去,赵性的下场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北云仔细给赵性检查了一遍,幸好手不是骨折只是脱臼还有点扭伤,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倒是真的。 而在检查的过程中宋北云总是憋不住笑场,赵性嘴里骂骂咧咧的但又不敢动,一动就疼的厉害。 “你就是个棒槌。”宋北云一边在用药膏给赵性上药一边笑道:“真的是什么你都打算征服一下啊,亏了没伤到脑壳,不然你真死在这可不好交代。” “哎哟哟哟哟……”赵性惨叫一阵后说道:“那玩意真的能骑的?就两根棍一样的东西。” 宋北云给赵性包扎好之后,来到院子里把那笨重的自行车扶了起来,调整了一下车把之后跨了上去,然后这玩意居然真的就能在宋北云的操控下动起来。 这可把赵性惊讶完了,吵着闹着要宋北云教他骑车,而宋北云说:“一般都是父亲教儿子骑的。” “你放狗屁!教老子!快点。” “那你现在真的要学?摔死你啊。” 赵性想了想,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恐怕真的是会摔死的……于是作罢。 “对了,你猜昨天在那个集市上我看见谁了,给你三次机会。” “还能是谁,佛宝奴呗。” 宋北云理所当然的说道,但赵性却感觉万分奇怪:“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的知道?” “能让一国之君单独拎出来说的,只有另外一个一国之君了。不奇怪,她一贯都是这种口嫌体正直,而且我猜啊她不光是去了,还买了很多东西。而且今天她没有露面,估计是在房间里试穿小裙子。”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的是太毒辣了。” “哎呀,女人嘛,哪怕是个皇帝,翻来覆去也不过就那些东西。” “她生气你不哄啊?” “我哄啊,我怎么没哄,但是人家要我把大宋江山献给她才能哄的好。” 赵性想了想:“要不大宋江山先留留,你把我身上的龙袍献上去给大兄助助兴?” “你是不是脑子摔坏了?”宋北云笑骂了一句:“别整天想着退休,你还不配。对了,这次规模这么大很意外吧?” “相当意外,我是万万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宋北云笑了起来:“有人阴我。” “那我该怎样做?” “他们这帮人啊,真的挖空心思想扳倒宋北云,但是他们也不看看,宋北云早就自己倒了下去。”宋北云无奈的摇头道:“也没必要追究了,好不容易落个稳定。你就说这次是你让我召集天下商贾过来的就好。” “没别的了?” “没了。”宋北云摇头道:“完全没必要去追究,我已经大概想到会是谁了,但惩处么其实也没必要惩处,我会重点监控他们的。” 之后宋北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赵性说了一遍,宋北云还没怎么样,赵性却是已经有些怒不可遏了。因为这件事往小了说那是私自调动各州部,往大了说宋北云意图谋反都不为过。 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赵性生气的不是有人阴宋北云,毕竟朝堂之上这种事司空见惯,让他生气的是他手底下到现在居然还有这般的蠢货! 而宋北云的想法和做法其实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因为当下阶段好不容易时局相对稳定,狡兔死走狗烹的意识还是根深蒂固的,他们要为大宋帝国除掉宋北云这样几乎能够功高盖主的臣子也无可厚非。 只是他们这次的策略方向没有找对,或者说宋北云根本没有给他们施展的机会。 虽然宋北云没想到过规模会这么大,但他即便是调动了一个人也必须是要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才会这么干,换句话说他的行为都是在皇帝的认可之下的,现在他要干的就是等着有人参报自己。 “到时候他们来参你的话,朕就说是朕让你干的好了。”赵性笑道:“而且你办事从来漂亮,这次的盛会也是相当可以。朕这些日子暂时不走了,等过了端午的。听说端午规模还要大是不是?” 宋北云点了点头:“现在的规模还只是三分之一。” 赵性倒吸一口凉气:“预计多少人?” “可能会达到两百万人左右,这次是个硬仗,我已经协同宋辽两国方面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保障了。”宋北云托着腮叹气道:“可惜了,税都让辽国拿去了,你知道这一场交易税有多少哦……光是大宗交易的税额就是天文数字了。” 正如宋北云所说,佛宝奴就在刚刚也得到了辽国户部对这次交易的税收预估,佛宝奴看到那个数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惊叫着:“这么多???” “回陛下,正是如此……因是要举办到端午之后,加上又有大宗买卖和粮食买卖,税额应会非常多。完全能够抵消掉这几年修路的亏空。” “好好好,这件事办好了重重有赏!” “谢陛下……不过陛下臣倒是有一言。” “讲。” “这事能不能办好并非臣等能说的算,而是宋侯爷说的算。因主要大宗买卖都是他带来的,他若是愿意便可以在这里达成交易,若是不愿意,他大可以与人口头约定去长安交接,若是旁人双方都没有那个信誉,但若是宋侯爷的话,那……臣不知道。” “他敢!”佛宝奴眉头一皱:“不行,我这就找他去!” 882、十年6月16日 晴 好像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背景 这次的广交会倒是让宋北云见识了一把什么叫暴发户急迫的想要成为人上人。 名流、名士之所以能称得上“名”,并不是因为他们身上的衣着多么考究、饮食多么细致,恰巧宋北云认识的真正名流、大佬其实都并没有那么讲究。 已故的赵相,一门三相国,他算不算名流?可他平日也不过喜欢穿一身松垮的布衣坐在家门口的桥头看人来人往,爱吃的也不过是一道加了糖的红烧肘子,哪怕上头有几根毛也只是嘟囔着骂两句然后将毛拽掉继续吃。 丁相,系出名门、状元之身,座旁弟子满天下,他却除了日常的官服之外,只有几件穿了十几年的长衫,如果不是赵性赐了他几把日本国进贡的扇子,他连扇子都是捡的晏殊不要的。至于为什么,因为他是个法官,用他的话说就是稍有差池就可能导致法度弥乱,所以人人都能收礼,他老丁收不得,光靠一个相国的俸禄也许衣食无忧,但跟那动辄几百上千贯的奢侈品却也是占不上边的。 再有就是宋北云自己了,让天下人扪心自问一声他到底算不算名士?那当然是算的,都不用说他一大堆的官阶头衔,就光是凭一己之力开宗立派设科学之道,那就已经是天下顶级名士了。 但宋北云真的很讲究么?他的衣裳大部分是红姨、俏俏她们闲来无事自己缝制的,料子也都是棉麻之类常见的东西,扇子么倒是名贵,但那也是紫式部赠与的礼物,人家是大宋亲封的日本国公主,名贵是理所当然吧? 至于其他的东西,他吃喝方面他更是没有任何贪图,就是偶尔会想吃上一口腊肉炖豆腐、臭鳜鱼和梅干菜扣肉,虽说都不是便宜菜,但他都快位列三公了,吃个扣肉要是还有人说,他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而且别的不说,就这些人平日里的生活,那肯定是比大部分百姓要好,可要说好到哪里去却也真的不见得,这个时代只要有手有脚有门手艺,吃个扣肉真的不难。 晏殊就更不用说了,骨子里的浪漫主义气息是不允许他跟一众俗人打交道的,他家本就是江西豪门,但生活也是个深居浅出的人,闲暇时候就在家写点艳情骚情的东西,然后自我感动。 这都算是名士吧,可谓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士,生活就是如此普通,并没有扛着金锄头去种地。 但这几天在广交会上倒是刷新了他对暴发户的认知,这帮人可谓是盲目追求上流社会,因为宋北云手上的扇子,他们就把日本国特产的工艺扇子炒到了天价。 辽国皇帝腰上挂着一个香囊,那东西价值就是三十文钱是宋北云配出来给招蚊子的佛宝奴驱蚊用的,就因为她是皇帝,所以同款香囊现在已经被炒到了八贯钱一个。 宋国皇帝手上戴着一个广交会上不知道哪里买的草原风格的牛角首饰。整个市场上的牛角制品在第二天就有价无市。 这广告效应可以说是相当爆炸,反而真正最应该推广的东西,那些农产品却鲜少有人问津,大部分都是西域诸国、琉球、日本、虾夷、百济、暹罗这些地方的国家采购团在那挑选对比。 “我真是小看了这帮人的购买力了。”宋北云坐在台子上对赵性说:“他们是真的凶。” “人嘛,你缺了什么就得用别的什么东西去彰显一下自己个儿的能耐,穿金戴银他们嫌俗,披红挂绿他们嫌丑,再加上这上流人用的东西总归不会差的道理。”赵性在那剥着一颗荔枝:“你信不信,要是我去说上一句‘这岭南的荔枝天下第一’,明日你便吃不上荔枝了。” “哈哈哈哈哈……对对对,就是这感觉。跟风!他们就是跟风。” “那能怎么办呢。”赵性拿起荔枝略微思索了片刻,然后蘸了一下酱油后放入口中…… 而这时突然外头传来声响:“陛下……陛下,您先容我通报一声……陛下……” 宋北云和赵性抬起头对视了一眼,赵性惊愕的说道:“你猜的可太准了,你怎么知道大兄会赶早过来?” “如果不是担心影响,她今早上应该从我屋里出来的。”宋北云轻描淡写的说道:“他肯定是为了税收的事过来的。” 果不其然,佛宝奴风风火火的赶到,还没开口呢就见这两个人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那眼神仿佛已经把她给看透了一般。 “宋北云,朕问你这做生意最讲究的是什么?” 佛宝奴板着脸一脸正经的问道,而宋北云再次和赵性对视了一眼,两人突然爆发出默契的大笑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小声,佛宝奴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只是满脸狐疑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给钱。”宋北云朝赵性伸出手:“快点。” 赵性不情不愿的从怀中掏出一摞钞票抽出一张拍在宋北云手上:“我就不该跟你赌这个。” “你们搞什么鬼?” 赵性把钞票踹回到怀中,撇了撇嘴说:“他与我打赌,说你大清早便会过来。我不信,赌了你还在与他置气会直接发君令召见他。大兄啊大兄,我是万万没想到你如此沉不住气。” 佛宝奴一愣,抬头看向宋北云:“混账东西!你靠我赢钱?” “我都送了几百万贯税收给你了,你还在乎我赚的这点钱?” “你就不能赌大一点?我就值那么一丁点?” 这一下在赵性不开心了:“唉唉唉,你们合适一点,犯不着这样明目张胆吧?欺负一个孤寡没意思。” 而佛宝奴没兴趣在这里找话说,转过头就像质问宋北云,但显然宋北云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 “既然选择在这里,那就肯定不会玩花招,所有的交易都会放在明面上,如果你发现走私和黑市交易,你直接查处就好了。”宋北云的话显得非常商业,但却也正是这种正式感让佛宝奴放了不少心。 “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税收的事,我大宋想赚钱那就不是在税收上头找补了,明白么?”宋北云同样也是板着脸:“只要我签署军工产品外贸令,三年之内大宋的财富就能翻一番。” 赵性回头看了宋北云一眼:“但是竭泽而渔。” “你别拆我台啊,我这虎躯正震呢,小心伤着你。” “无妨,龙体抗造。” 佛宝奴皱着眉头:“你们打算卖武器?” “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在没出现国家级对抗之前武器不出口。”宋北云抱着胳膊:“不知道辽国皇帝还有什么事?如果没有便请回吧。” 佛宝奴从地上捡起一块鹅卵石就要去砸宋北云的头,宋北云跳下来转身就跑。 而赵性则在旁边拍手叫好…… 追了好长一段时间,宋北云气喘吁吁的从墙头翻了出去,而佛宝奴穿着皇帝的便服不好爬墙,只是叉着腰站在下头等着。 “别等了,这面墙后面就是墙道,他跑了。”赵性嬉笑道:“你总不至于打我吧?” 这时佛宝奴才发现赵性的鼻青脸肿,稍微平复了呼吸之后,转头问道:“你脸怎么了?” “摔的。” “摔的?” 赵性指着墙角的自行车:“骑它摔的。” 佛宝奴好奇的走过去看了看,发现这东西奇怪,她又没有赵性那么勇,所以只是好奇了一阵就放弃了。 “对了,大兄。昨日你后头买了那件衣裳没有?” “没有。”佛宝奴冷冷说道:“我契丹儿郎不屑穿那些软绵绵的女子衣裳。” 赵性哦了一声,慢条斯理的拿出了昨天没有绣完的花,坐在阴凉地方开始绣起了上头的鸳鸯:“契丹人可真猛呢,要我是辽国皇帝,我就下个规定每逢夏日契丹的男男女女不穿衣裳,这样又显得刚猛又省钱。” “你是不是找事?你怎么不下命令让你宋人不穿衣裳?” “哎呀,我汉家子弟可没有你契丹儿郎猛啊,得穿的。” 佛宝奴见他阴阳怪气的,便也不再废话,反正自己这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没能揍到宋北云,但也算是心满意足。 “别忙着走。”赵性抬起头对佛宝奴说道:“你知道你我二人身上的饰品配件都被炒出了天价么?” “还有这等事?” 刚要走的佛宝奴转过身:“都什么价钱?” “你身上的香囊,八贯。我手上的牛角扣有价无市。” 佛宝奴眉头皱了起来:“这么夸张?” “据宋北云说过几日还要夸张一些,会出很多妖魔鬼怪。所以大兄不要着急走,这场热闹还是要看看的。” “什么妖魔鬼怪?” “你到时候瞧好吧,具体现在谁也说不上来。” 之后的几日,果不出宋北云所料,很多东西的走向开始变得奇怪了起来,特别是一些相对比较特殊的产品,比如昌南镇的御窑瓷、汝窑出的天青瓷,之后还有赵性最爱的龙井茶和佛宝奴最爱的崂山绿,这些东西几乎一夜之间价格突然开始一路飙升。 最开始以为是商家的问题,但查过去却发现并非如此,而是有人在囤积,上架的东西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买空,然后却开始在地下途径辗转。 昌南清白瓷、青花瓷,一个八十件罐子,因为是大宋御窑价格本来就高,但绝对没有像现在一样直冲上了五千贯。而辽国御窑的汝窑天青价格也是一路狂奔,都保持在一个诡异的价钱上。 茶叶也是如此,皇帝爱喝的茶一夜之间上涨了五十倍,连带着其他茶叶也一柄开始涨价。 接着这种涨价潮甚至蔓延到了其他的领域,比如一张西域的羊毛毯,原价大概三十贯,这已经不便宜了,大概就相当于一个青壮年一年的工钱了,可是这几天它被炒到了近千贯还一件难求,其他的东西也有这样的趋势,状态非常可怕。 为了这件事原本水火不容的宋辽户部连夜紧急碰头开会,甚至于好几天没有跟佛宝奴说话的宋北云都到场了。 因为这次宋辽两国来的户部官员都是从科学院里学习出来的,所以看到宋北云时都要执学生礼,而这个场面不管是赵性还是佛宝奴看着都很怪…… “我怎么觉着你才是皇帝。”佛宝奴阴森森的说道。 赵性在旁笑道:“你要再这样,他是不是皇帝我不知道,但你可能就真不是了。” 佛宝奴哼了一声,宋北云却没有搭理他,只是笑着对那些年轻的户部官员笑道:“别管你们陛下,她最近情绪不太稳。” “我怎么不稳了?你今日不说个明白,我可要定你欺君了。” “行啊。”宋北云把手一摊:“那你行你上。” 他往旁边一退,佛宝奴顿时傻眼……这里上上下下就只有宋北云一个人有面对这种事情的经验,他撂挑子了大家都得抓瞎。 “我说。”赵性脸上一脸不满:“要不耶律大兄,你先离场怎么样?朕不想耽误正事,你的时间就这么不值钱吗?” 下头的官员一个个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遭到打击报复……毕竟有句话叫主辱臣死,现在宋国人明显在欺负辽国皇帝,更关键的是辽国的臣也希望她赶紧走别耽误事。 “你们……” 佛宝奴起身打算拂袖而去,而宋北云却皱着眉头把她按了下来,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仔细探查了一阵,然后俯下身子道:“是不是觉得人昏昏沉沉很烦躁?” 佛宝奴一愣:“啊?没注意。” “有了。” 一句话彻底击沉佛宝奴,她坐在那不敢再做声,而宋北云也瞬间明白了她这段时间的情绪反常,其实就是因为怀孕而导致的内分泌紊乱了。 “等会再说。” “哦……” 佛宝奴瞬间老实了,而赵性则在旁边用诧异的表情看着佛宝奴,看了一会又看了看宋北云,接着侧过头来到佛宝奴面前道:“厉害啊。” 883、十年6月24日 晴 先不管佛宝奴是不是又要生孩子的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一定要稳定住正在疯长的物价。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其实并不是有人恶意操盘,因为从这个涨势来看,根本不像是操盘手的节奏反倒像是资本的野蛮冲撞。 类似的情况就像当年席卷欧洲的郁金香灾难,对于管控这些东西宋北云是最有经验的人没有之一。 “这个词叫做饥饿营销,你们都学过的对吧?”宋北云指了指宋辽双方的户部官员:“这是一种炒作风潮。” “那该怎么停止这种风潮呢?”赵性背着手也站在那听课:“要不要一纸禁令?” “禁令是最后一步了,现在根本不需要那么复杂,法律和禁令是在无法遏制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最后手段,这会破坏市场的自然平衡。”宋北云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圈并点了几下:“当发现资本无序冲击市场的时候,现阶段我们更适合用阻断法和对冲法。阻断法就是阻断起根源,他们所哄抢的就是我们所阻断的,所有的东西不再重新售卖,这样一来现有流通的产品会被炒高到一个难以想象的价格,这个价格并非普通人能接受,自然也就断绝了他继续滋长的可能,第二步对冲则是使用一定程度的相对劣质品来充当市场平替,以劣币驱逐良币的政策来干扰他们的炒作行为。” “劣币驱逐良币?坏东西还能驱逐好东西?这是什么道理?”赵性眨巴着眼睛:“你可别胡说八道。” 宋北云倒也是没说什么,只是这种经济概念对赵性来说实在是太超前了,所以他耐着性子解释了起来。 等听完之后,赵性和后来才过来听讲的佛宝奴都恍然大悟,原来世上真的存在这种劣胜优汰的事情存在。 “对,朕记得了,当年父皇铸铜币也是如此,本来是七铜三铁,可后来发现市面上却都是三铜五铁两分铅。”佛宝奴恍然大悟道:“你是要用这个法子啊?” “是的,阻断这种炒作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下的粮种方法,他们炒什么就注入大量的劣等品。” 佛宝奴有些不解:“可是这样炒的话,价钱高不好吗?可以有更多的税收。” “黑市交易谁给你缴税?”宋北云轻笑一声:“刚好,你们两个都在,我给你们讲解一下羊群效应、泡沫和经济危机。” 大概花了两个多钟头吧,宋北云给两位皇帝和一堆户部大臣上了一堂基础经济学课,他这些年说实话化学真的是荒废了,但政治和经济已经点满,直接拉去当老师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举的例子生动有趣,比如人尽皆知的洛阳纸贵,还有隋炀帝晚期的经济崩盘。 虽然佛宝奴知道宋北云是个天才,但她却第一次站在台下听他讲课,讲真的……即便自己是皇帝,但看到宋北云那个样子时也不由得觉得他光芒万丈。 想着想着她就恨不得赵性快点去死……如果不是赵性,这天才早就成了辽国的人了。 “对地位和财富的狂热追求、羊群效应、理性丧失、冲动消费和泡沫最终会导致成千上万人倾家荡产,而且会影响到基础物价,甚至粮价和菜价。还会对市场造成很长远的后遗症,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小事。” “户部诸公。” 宋北云说完之后仰起头说道:“方才你们都听清楚了没有?不管是昌南窑还是汝州窑都必须立刻停止输出,现有的产品价格提高到与黑市一个价位,再迅速调集大量民窑仿品杀入市场。还有其他东西也是这样,牛角贵,就用羊角、牛骨、猪骨制的仿品来充数,和田玉贵就用大理玉、缅州玉来充数,在七日之内把价格给我打下来。” “那那些买了高价的人怎么办?”赵性好奇的问道:“他们这不就是该死了么?” “你管那些个韭菜干什么?”宋北云笑道:“他们不是钱多么,拿出点支援国家建设吧。” 果不其然,在之后的一周里,大量的仿制品突然就涌入了市场之中,这些东西质量参差不齐,可对外都宣称是官方正版。 但相比较价格昂贵还一货难求的正版,这些个“小道”来的“正版”货却便宜的惊人,原本只知道跟风却不知具体东西的人恨不得买上一大堆回去。 这一下好了,每个人都宣称自己拥有了官窑的瓷器,原本黑市上也一下子被假冒伪劣的产品给塞满了,热浪一下子就降温了,原本炒作到几十万贯的瓷瓶现在全部砸在了手里,不少炒家急得团团转。 有些大炒家甚至因为价格持续走低而当场破产,就这么几天里最少有二三十个有名的富商在住处上了吊。 上吊还不算完,他们刚被验明正身,辽国的查抄队就来了,说他们囤货居奇扰乱市场,虽是人死债消但不法财产却要充公。 一来一回,辽国国库突然就被塞满了,而民间却也只是多了几分谈资罢了。而差一点掀起来的宋版“郁金香泡沫”就这样被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而当佛宝奴看到国库入账时才明白宋北云说的噶韭菜是个什么意思,更明白了庄家永远不会亏的概念。 反倒是赵性,他这几天倒是一直在琢磨这个市场规律问题,并且还自己摸索出了“期货”的概念。 不过不管怎么样,交易会还在继续,后续越来越多的人和越来越多的货物都涌了过来,日渐炎热的天气都阻挡不住这帮人的赚钱欲望。 不少商品仍在因为各种原因涨价,但一般涨几天之后就会被打压下来,物价一直保持在一个非常平稳的阶段,两国的户部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那些劣质产品怎么办?会不会砸招牌?” “不会,反而会进一步的加深人们对正品的概念,让真正的玩家小范围入场不会引发动荡的,他们会自己维护平衡。”宋北云很正经的回答了赵性的问题:“咱们要干的事就是把清水搅弄浑了,谁也看不到底,那不会水的人自然也不会下水了。自认为高手下水的,淹死了活该。” 赵性略微思考片刻,点了点头道:“这招阴损但有效。” “这也没什么阴损的,总比热钱冲入市场见啥炒啥好。你以为钱是什么?是几个铜板么?铜板不值钱。值钱的是生产力是生产效率是生产资源。要有序转化才不会乱,不然一下子乱套谁都顶不住的。” 当然这个方法其实还是阻挡不住人们对贵族社会的向往,他们仍然会花很多钱去购卖奢侈的食物、精良的物件和高级的衣裳。 这都是人的本能,消费主义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它是根植在人骨子里的东西。 遏制消费主义就是要控制商品炒作,但就现在宋辽的情况还得靠消费红利来建设国家,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现阶段能干的就是既不鼓励也不打压,在势头不对时出手干预一下,让市场平稳过度。 有时候真的没办法,因为没有外部市场刺激消费嘛,不过等过几年海运拓展开了就好了,就可以去吃外国人的生产力了。 经过这一次小战役,隐约知道点内情的人都见识到了宋北云的厉害,他们也是彻底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伙居然能够南北通吃了,真的不光是靠脸蛋子,虽然很多年不出手但只要出手就是一场瓦解战争。 当然这里头最佩服的还是两国户部的官员,他们之中不少人的思想还是停留在禁令和政策上,但现在看来有些东西远比禁令要好用,只是难度有些高,不过这样却可以带来一个长久的持续的良性发展。而如果真的靠禁令,那些制瓷匠人、小手工业者和小型作坊就基本上黄摊子了,那可是要有几十万人因此失业的。 丐帮可是个放在哪里都被人嫌得做狗屎臭的组织。而宋北云这么一对冲,原本集中在头部的资金直接被化整为零进入了底层制造者的口袋里,这样既形成了市场良性循环又进行了一轮整治优化。 所以他的策略着实是让户部里的老派官员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傍晚时分,宋北云提着药膏和熏香来到了佛宝奴下榻的地方。 这几天是佛宝奴最舒服的时候了,因为宋狗不敢欺负自己了,不光不敢欺负还每天都要来给他按摩推拿,这让佛宝奴前所未有的心情舒畅,也不作了也不闹了。 “这一个月赚了多少钱?” “不多不多,一千五百来万贯。”佛宝奴半闭着眼睛说道:“多出了一成多的税收。” “不对吧,你缴获的物资还没有出手呢,这次恐怕得赚个全年的三成半。” 宋北云将精油药膏抹在手上,然后轻轻贴在佛宝奴光溜溜的后背上:“什么都没干,就赚了这么多钱。赵性眼珠子都红了。” “嘿,他今日早些时候还跟我提期货的事情,我琢磨了一下,不行不能干。你们这些南蛮子啊,脑子转的快,做生意厉害,我们玩不赢你们。”佛宝奴被按到舒服的时候轻声哼了出来:“我就跟他说,要么把宋北云调来辽国,不然绝对不跟你们宋国玩这些新东西。” 宋北云嗤笑一声:“你可别跟他玩,期货这东西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到时候钱都是要让聪明人赚走的。翻个身。” “就是。” 佛宝奴翻过身来笑着说道:“我算是发现了,以后只要你们这些南蛮子想跟我谈什么,我只要开口说把宋北云调过来就好了。他们要是同意,就说明他们没诈我,要是不同意就一定是在骗我,我就不同意。” “好家伙。” 宋北云摇头道:“还让你找到诀窍了。” “那是,我都被你们坑多少次了?还学不乖?” 这话让宋北云没法接,只是继续给她轻柔按摩起来,直到一套走完,佛宝奴香喷喷的穿上衣裳靠在那张从云南进贡而来的麂皮软椅上看着宋北云:“听赵性说你休假了?” “嗯。” “那休假了倒不如来辽国啊,刚巧我也有了身子,妙言又不在,到时候总不能大着肚子上朝吧?” “那你也不能让我上朝啊。”宋北云无奈的笑道:“不过这也是个问题,你大着肚子,辽国最近也离不开你。麻烦的很。” “那你有什么打算嘛,你真的不打算来照顾我?你可以不管辽皇,可你小儿子你不能不管吧?” 宋北云沉默了片刻,这件事佛宝奴倒是没有说错,她怀孕的时候压力太大了很可能要出事情的,而且正巧今年也是宋辽联合舰队正式成立的日子,第三艘、第四搜主力舰也要开始在山东起舰了,而且据说第三艘和第四艘已经被佛宝奴命名为辽宁和山东了,历史的惊人巧合…… 之后就是在继宋辽自由通商、自由通婚之后的自由迁徙政策也会陆续开始推行,还有以郑州为中心,以洪州、潭州、鄂州为枢纽的经济区域建设工作。还有宋辽通用地图、通用语言、通用考试制度、通用户籍制度、通用税收制度的推行。宋北云觉得佛宝奴可能没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那这样吧,等这忙完了,我先回长安一趟。把家里那边的事安顿好了就去照顾你。” “把大儿子带来咯……我想他啦。” “他要念书。”宋北云摇头道:“等再大点的,别到时候我宋北云的儿子连个学都考不上,丢死人了好吧。” 佛宝奴觉得这话在理,毕竟那可也是一国太子,太子要是连学都考不上,将来不知道要遭人笑话多少年。 “那我大肚子的事怎么掩盖呢?凭空又多了个皇子出来总归是要有个交代的。” “唔,这很麻烦。” “倒也不麻烦,我随便纳个妃好了。反正我怀孕的时候也没法子跟你同房,给你找个人解决解决。” “你这不是胡闹么。”宋北云笑着摇头:“行了,用不着你操心了,总是有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宋北云嗤笑一声:“你只是怀孕又没口舌生疮。” 佛宝奴先是迟疑片刻,然后反应过来了,抄起鹅绒的枕头就摔在了宋北云的头上:“你可真是会想好事啊宋北云,还有你说的宋辽一体化计划书什么时候交给我?” “还在审呢,你急什么。这绝对是大好事。” “呵,说破大天不就是你想出来的统一计划呗。” “没底气?”宋北云笑道:“因为没有先例可循,我必须得摸索出一套自己的和平之道。至于最后你说归属问题,我会给你们一个在框架之内斗争的机会。” “嘿!好你个宋北云,你瞧瞧你说的话。什么叫你给我们一个机会?你是皇帝我是皇帝?” 宋北云没正面回答,只是双手捏住她的脸蛋:“我不是皇帝,但我可以让你当不成皇帝。” 佛宝奴一下子没明白,但龙体巨颤,惊愕万分,大受震撼。 884、十年6月29日 晴 端午节到了,泰山底下的气氛也达到了最顶点,因为场馆人数容纳极限的问题甚至开辟了三个分场馆。 买卖的东西也在不断更新,赵性这几天没见到人,估计是去勾搭戏班里来的那些小姑娘了,毕竟人流密集程度这么大的地方,要是没有几个戏班子来活跃气氛那可是太压抑了。 而戏班里的小姑娘大多都是些十五六、十七八的嫩妹子,赵性这种骚鸡公绝对是能干的出来的。 倒是宋北云就有点惨了,毕竟佛宝奴怀孕了嘛,而且她又易怒,而且这段时间也正好是辽国未来规划的关键时间点,所以宋北云除了参加了个开幕式之外,全程都没有去交易会的现场看上一眼。 “这几天官家去哪了?” 宋北云今天抽空回到了宋国那边的办事处,本来只是说办点事情,登记一下关于长安那边的物资交易和补充情况,正巧看到赵性的内侍也在那填表,便上前问了一声。 “这……官家不让说。” “你说,他骂人我给你顶着。” 那内侍看到宋北云这样说了,也不敢再搪塞,只好支支吾吾一阵后说道:“官家……官家在分会场支了个摊。” “哈?” 宋北云一听,当时是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的,什么叫在分会场支了个摊? 也就是说这几天没见着赵性的人,他没有去找戏班里的小姑娘而是去卖货了? 这狗东西是真的抓到什么就玩什么,一点没把皇帝的身份给当回事。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的意义有多大,如果让人给认出来了,往外头一传说“大宋皇帝摆摊经商”,那下头人很可能就会曲解这里头的意思,然后出现很多本不会出现的问题。 现在宋北云终究是明白《亮剑》里赵政委看到李云龙那个德行时该是有多头疼了,这个赵性啊…… “他都卖什么玩意?” 内侍沉默了许久,却是闹了个大红脸。 “你说啊,红什么脸。” “官家说……这天底下最好挣的钱是女人钱,再往下便是孩子钱,再往下是狗的钱,而那男人却是不如狗。所以官家说他要赚就赚女人钱,所以卖的都是些女儿家的物件。” “比如呢?” “肚兜……亵裤……胭脂首饰,还有……” “好好好,够了够了。”宋北云到底是明白了赵性在买什么了,他就是开了个女装专卖店,专门去赚女孩的钱:“行吧,等会带我去一趟看看那人到底在干些什么。” 等双方都办完了事,宋北云出门时候就发现内侍已经在等着他了,二人结伴便上了马车,直奔向了两公里之外的分会场。 分会场相比较主会场基本都是私人业主、手艺人之类的,很少有商会入驻其中,所以大多都是一些零售的物件,来逛的人也大多都是年轻人,没什么钱又想追一把时尚,看不上也买不起汝窑的茶盏、也没法子去买成匹的丝绸。 这时候这些零售商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纺织机现在普及之后,成衣业务已经非常成熟,除非是体型特别奇怪的,一般情况下都是可以找到适合尺码的衣服。而一些不那么昂贵又颇有意思的工艺品也是年轻人之间交际的上好礼物。 赵性选在这里,一来是最大限度的避免被认出来,因为主会场那边涉及到大宗买卖还有不少的刺史之类的人,很容易被认出来,而这里小打小闹也就没几个人认识他。 再一个就是赵性没那么多本钱,他现在的身份是赵三爷而不是赵性,做买卖的钱都是从身边几个随从、护卫和内侍身上集资来的,到时候赚了钱是要均摊的。 最后还有一点,赵性更加喜欢这里的原因就是这个地方小姑娘特别多,那些个娇滴滴水润润的小姑娘,其实最好的距离就是隔着几十厘米细细打量。用赵性的话来说就是“再好看的娘们,看看也就够了,不然进了被窝一个闷屁下来什么美好都随风而逝了”。 宋北云来到分会场,看到这个地方的第一感觉就是有一种时空穿梭了的错觉。 因为赵性在那整的新文化运动已经像是瘟疫一样蔓延开来了,年轻人恰好又是最能够接受这些东西的人群,加上棉麻、纯棉的纺织技术都上来了,那种轻薄的白衬衫、黑色的直筒裤配上牛皮带已经成为了时尚年轻人的标配。 白衬衫、黑皮鞋加上一身寸头,这怎么看都是一种时空错乱,而让宋北云有些难以接受的是这种错乱却并不是他造成的而是在里头卖女士内衣的某个皇帝一手促成的。 而随着男孩子们的审美变化,女性的审美体系却还是没太大的变化,裙子、绣花鞋和对襟衫仍是她们的钟爱,只是新文化运动带来的女***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她们会把膝盖露出来了。 只不过让宋北云觉得不妥的是她们穿上了这样时尚而新潮的裙子的同时,安全裤居然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蹦了出来。 对于宋北云来说,他始终认为安全裤绝对是让人类之间信任荡然无存的罪魁祸首。 “果然啊,难怪人类的科技会无限趋同。”宋北云下了马车之后看到这里的完全不同的画风后感慨了起来:“原来世界的通路也就是那么几条。” 这件事是当初他和妙言讨论的内容,原本是宋北云问妙言说会不会因为他们的存在而诞生出完全不一样的科技、文明模式,妙言回答说是绝对不可能,因为科学和文明在某种方面都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追逐安逸和方便。 只要两点间直线还是最短的、电流还是会挑选电阻最小的地方流过,那么两个世界的科技和文明就不会有本质上的区别。 走入这个分会场,这里的布置一看就很年轻化,少了很多工业制品的展台多了很多游乐区,比如投球游戏、捞小鱼、抓蚱蜢然后拿去换丑丑的玩具。 旁边时不时有女孩的惊叫声和欢呼声传来,看到她们那欢呼雀跃的样子,宋北云就知道每当她们摆出这样的姿态时就一定会有一个男孩子为此沉沦,然后智商-30%、勇气+100%、整洁+100%、口才+50%、反应速度-50%,获得增益勇往直前、获得减益无法自拔。 来到赵性的摊位,他正坐在那手上握着一个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女孩的手,半闭着眼睛念叨着什么:“岁末本有重逢日,别时恨月惊鸟飞。” 那个女孩子当时就哭了出来:“先生,那我该怎么办?还能见到他么?” “见时自能见。”赵性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站在那的宋北云,连忙把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咳嗽了一声:“走走走,再问就是泄露天机了。” 那个女孩子哭哭啼啼的拎着一个小包走了,而宋北云则往赵性面前一坐:“先生,给我也瞧瞧呗,我都三十了,还没来过月事,是不是不行啊?” 赵性斜了他一眼:“没救了,等死吧。” “哈,看来你是没办法。”宋北云双手撑在那张台子上:“怎么?看不出来您还有算命这一手啊。” “哎呀,略懂略懂。”赵性起身走到后头一点的地方,开始给货架上上货:“雕虫小技。” 看着赵性熟练的上货、记账、分拣,宋北云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皇帝是他娘个全才。 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被那样一副玩世不恭的德行给掩盖住了,但其实仔细看下来,他在每一个岗位上都是合格的,很多领域里他都甚至可以称得上内行。 他是皇帝,会开军舰、会种地、粗懂数理化、会做买卖、有一定的军事能力、性格好、沟通能力极强,甚至还会绣花、织布、裁剪衣服。 之所以他总是会表现出那种想要逃跑的样子,其实是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心,想要去尝试所有他能接触到的领域。 如果光是接触也就罢了,但如果回头看去会发现,他所有接触的领域其实都干的很不错。 赵性是个全才啊。 “今日毛利四十五贯七百二十文。”赵性拿着账本炫耀着:“抛开我今日的伙食,三十五文,场地租用七贯、管理费两贯和一些零零碎碎的耗损,今天纯利大概是三十六贯半。本金大概在四十贯左右,也就是收益基本上达到百分之百了。” 宋北云走入他这个小小的摊位后头,发现里头堆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还有一辆板车:“这都是你一个人拉过来的?” “对啊,四更天就要起来装货,然后拉到这里来摆货。还是很辛苦的。”赵性点头道:“不过这个收益还是很可以的。” “为什么不让人帮你一把?” 宋北云的问题让赵性笑出了声来:“让人帮那有什么意思?我打算想个法子,回去之后在院子里种点什么,然后再在城里开个铺子,我要看看全年收益怎么样,怎样才能让收益最大化。” 看着赵性兴致勃勃的样子,宋北云本来有一句“你折腾这个有什么用”的话却是没有能说出口。因为就他对赵性的了解,赵性这么干大概就是他人生的意义了。 “唉,你去打听一下斜对面那家店,他卖的东西跟我差不多,我看看他今天赚了多少。” 宋北云叹了口气,转身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回来说:“对面今天纯利十五贯左右。” “差这么多?”赵性摸着下巴沉默片刻:“容朕三思,朕到底干了什么才能超过他一倍多。” 看到他的样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三天之内赵性就能成为这一片的销冠了,因为在所有人都闷头买东西时,只有他会认真思考自己为什么比别人多。 “你看啊,朕在门口摆了几张凳子,还免费给他们烧了茶水。而且还免费算命。”赵性来回踱步道:“这应该就是关键了。” 说完他在掌心一锤:“朕明白了!” 宋北云大概能知道他明白了什么,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自己注意安全。” “放心。” 之后的几天,宋北云都没有时间再来,等到差不多展会进程到了中段时,他终于抽出了点空,问清楚之后发现赵性还在这里做生意,于是他挑了个时间再次来到这里。 这次一来,他整个人为之一震,因为跟上次来的情况完全不同,这次赵性已经把周围几个已经离开或者倒闭的展位全部都盘了下来,他把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摆在了不同的区域里,甚至还请了专门的小姑娘在这里卖东西。 而赵性在干什么?赵性现在正坐在一个空的展位里头教人绣花雕皮,外头还挂着一块牌子叫体验区。 这个昂贵的展位里头什么都不卖,只是摆上了桌子椅子和各种各样的工具,来这里的人可以免费体验掉皮具雕刻、丝绸绣花等一系列的手艺,如果不会还有专人教导。 赵性自然就是这个“专人”了,他的绣花手艺高超,雕皮要差一点,但宋北云记得几天前他都是不会雕皮的…… 而每位客人还面前都还摆放了茶杯,里头有外头卖的糖水,甚至还是冰镇过的,丝丝冒着凉气。 “姐妹,看你脸色不好,最近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那这凉的可就不能喝了。”赵性将一个顾客面前的茶杯拿走,不多一会儿就换了一杯温热的红糖水来:“喝这个吧。” 宋北云在外头看到这些,人都傻了,他此刻坚定不移的认为赵性绝对是老天爷降下来拯救这个即将破碎的山河的人……因为他的逆向思维能力太强了,强到令人发指。 而在这个展位的后头还有一堆奇奇怪怪的木头玩具,木马、木椅之类的,但尺寸都是小孩子才会用的,还有一个小门,门前站着两个金甲侍卫而门口则是好几个不过两三岁的孩童正在里头爬来爬去的玩耍。 相比较其他的摊位,赵性这个摊位的浏览人数绝对是恐怖的,宋北云站在那看了很久,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能再教给这个鬼东西的了,他是真的把社会机制玩明白了…… 885、十年7月9日 晴 交易会已经接近尾声,而赵性显然已经成为分会场最靓的崽,他从一百贯起家,只用了二十一天就让自己手里头的价值翻了三百三十五倍。 那一片最后基本上都让他全部盘下来了,顾客只要进了那个区域就可以享受到一站式服务,完全可以说是经营天才。 不过他好像对什么东西都容易腻,很快这经商对他就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了,把摊子这么一分,然后把赚来的钱按股份再这么一划拉,最终所有股东人均分红有五千五百多贯。 而赵性因为投资最多,所以净利润达到了一万三千七百多贯,也就是说人家毕生都难以实现的家财万贯到了赵性这里只用了二十一天。 虽然说是乘着交易会的东风,但不得不说这人真的是个通才选手。 而且要知道他全程没有利用自己的皇帝身份来进行强买强卖,一切都凭自愿,就连要求金甲护卫来站岗都是以摊贩的身份写信给主办方,说最好能让他们照顾一下带孩子的顾客。 “你还写心得啊?” 宋北云万万没想到的是赵性不光做买卖,他还写心得,上头从选址、进货、雇佣、服务等多个方面总结了自己这次例行胡闹的内容。 “那是自然,世上有那三百六十行,除了婊子朕当不得,其他的行当要是可以朕都想试试。” 拿着心得体会的宋北云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你要真的想,也不是不可以。” “使不得!”赵性厉声拒绝:“恶心。” “写的不错,不过你这个还是有点片面,你要知道这里有个东西你没有考虑进来,那就是耗损。你没有计算耗损也没有计算意外和竞争,你卖的东西都是人家倒闭或者撤摊剩下的物件,整个市场都算是独一份,而且食物之类的也都是直接在其他区进货,如果真的是在一个地区稳定经营的话,可能……” “知道,等回金陵之后,朕就去开一个杂货铺,一针一线都自己来。”赵性说着,抬头默默看着天上:“不过朕心中最大的念想还是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不可能,别指望了。” 赵性悠悠一声叹,却也是没有辩驳,他其实心中也是明白,身为皇帝有些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自由。 “最后阶段会有一个评比。” 一听到评比,赵性就来了兴致,他直起身子问道:“什么评比?” 既然是打算办成博览会性质的展会,那肯定是要为各地打出一个品牌效应,商标的概念现在其实已经有了,但商品质量却很难得到保障,所以现在可以利用现成的资源来一场评选活动。 活动内容么,其实也就分那么几大类,主要是日用品、食品、酒水等等四五个方面吧,评选出三个等级的水准。 评选分三个步骤,第一步是组委会筛选,这一步会把那些一眼看着就普通的、劣质的产品给筛选出去,最终只会剩下不到百分之十的产品。 接着这百分之十的产品会进入到下一个环节,也就是复选之中,到时将会由宋辽两国户部以及随机选中的百姓共同进行评选。 过了这道坎,可能每个类别可能也就会剩下十几样东西了,这最后一关就是赵性和佛宝奴进行评选,分别选择三样东西成为贡品,接着再由他们两个人定下这三类东西的名次。 等到这金银铜三级的规格定好了之后,业界也自然就有了标准,然后逐渐削减这个标准就可以成为一个行业的量化指数,接着逐渐让商业正规化、规范化。 赵性觉得这件事好玩,但同时也觉得宋北云这辈子活的好累,什么事都得往后想好几步。不过他不敢说,因为说了是要挨骂的。 之后的事情么,也就相对简单了,工作量也不像之前那么大,主要是这个评选的问题实在是有点难。 因为这里东西多好东西自然也多,就比如赵性,他看中了山西的一款酒,但问题是贵州也有一款酒很好,他两个都想选为第一,所以纠结了好一阵子。 而相对于赵性,佛宝奴就好很多,她没那么多需求也不喝酒,唯独喜欢苏绣、日本扇和福州的漆器。 但问题是她不管怎么样也要选出最好的东西,不管是食物还是日用品,所以她这几天每天看着那些她都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时也和赵性没有本质区别。 倒是宋北云这几天格外清闲,他把事情交代了一番后也就准备收拾东西回长安了,毕竟他这次的身份只是个参展人员并没有其他的什么意思。 “你把最难的事情交给我,你自己跑掉了?” 面对佛宝奴的质问,宋北云倒也是好一通解释,毕竟怀了孕的佛宝奴和没怀孕的佛宝奴不是一个概念了,所以他还是非常温声细语的。 而与此同时,正在宋国洽谈战争赔偿问题的韩琦也准备动身返回了,这次谈判的结果比较让人满意,因为每个俘虏可以以十贯的价格赎回并且宋国也会赔偿这次战争造成的全部损失,一来一回怎么的也得赚了有个一千万贯上下吧。 虽然结果并不是所设想最好的结果,但当下却是最好的结局了,唯一的变化就是争统的话语权回到了大宋的手里,严格说起来大宋输了却又没有完全输,因为话语权被夺了下来,而辽国赢了却也没完全赢,因为天下人都知道大宋去干什么的,所以宋国占了个义字。 这个时代啊,半新不旧的,年轻的时代和年迈的传统交融在一起,真正脑子聪明的人百不存一,大多数百姓是一群只会跟风的人,只要占了个义字,土匪也能被他们说成是英雄。 所以现在辽国境内的士气很低落,即便是赢了也很低落,因为读书人们对辽国的所作所为有些失望反倒对宋国的行为钦佩有加。 一支千里奔袭拯救孔圣家底的义军居然被辽军连打带撵,这件事真的不好意思说出口,说出去了脸上都无光。 韩琦再一次见识到了宋北云的厉害,他这一手的后劲太足了,纵观历史也见不到哪个国家打赢了反而挨骂,这没道理也不应该。 不过韩琦到底也是个宰相之才,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原有,因为话语权本身就掌控在宋国的手中,而现在他们更是控制了孔家唯一一支正朔,辽国在舆论战场上更是占不到半点便宜了。 更关键的是现在宋辽两国的互相渗透太厉害了,辽国本源的契丹文化已经所剩无几,恐怖的汉文化已经从各个方面开始侵蚀契丹文化里的好战基因,在面对这种明摆着风口不正的对抗时,即便是辽国人也会本能的去维护他们认为的正义的一方。 韩琦有些不甘心,但他没办法,因为他见识了什么叫天下大势,在这种大势之下,只要宋国不突然侵略辽国,那么等待辽国的命运就是再也分不出谁是辽国谁是宋国了。 而且现在宋北云在推行的两国通用制度,这简直就是杀人诛心之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胡闹,但这却是朝堂上、市井中无数人的希望,他们都希望这样,因为只有这样辽国才能更繁华而辽国的读书人才会有更多的机会。 没了,辽国没了。 韩琦站在大宋的钟楼上眺望,突然明白宋北云对他说的目之所及皆为中国的意思了。 那个人根本就不需要大宋赢也不需要大辽输,他需要的把原本泾渭分明的界线给搅合到一块,而到了那一步输赢已经无所谓了。 韩琦突然萌生了想要退出朝堂的心思,因为那种莫名的无力感。 倒不是因为宋北云有多可怕,其实那个人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这天下之势,这个势头让他看不明白,而恰好那宋北云就站在那滔天巨浪的浪头,高高在上。 韩琦从小接受的世界就是一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格局,而如今有一个站出来对他说他所有的想法都是错的。 他自然是不服的,既是不服那就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宋北云是错的。 可是他努力了呀,很努力了。绞尽脑汁,费尽心机,一日只睡一个或者一个半时辰,可即便是陛下对他信任十足,宋北云也没有利用和陛下的关系来掣肘,但不行就是不行。 就像宋北云在山东对他说的那样,这个时候放弃抵抗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时代的巨浪排山倒海,能够掀翻一切不信邪的倔强少年。 韩琦斜靠在砖石墙上,怔怔的看着金陵城的万家灯火,他知道自己已经输给了这个时代,没有任何转机了。 突然,他毫无预兆的哭了起来,双手捂着脸蹲坐了下来。 钟鼓楼上的士兵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毛病,辽国宰相?就这? 但出职责,他们还是派人去通报了正在下头等候的晏相国。 晏殊快步的走上来,好奇的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韩琦,好奇的问道:“韩相,这是怎的了?” “我输了……我输了……” 他嘴里反复嘀咕,鼻涕流进嘴里他全然不顾甚至还咂摸了一下滋味。 晏殊皱着眉头看着这个突然就崩溃的辽国二品宰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是说他输了,但他到底输哪里了啊?这不是刚拿到赔款么?还俘虏了宋国一万多人,这是一场光辉的胜利啊,怎么就输了呢? 但现在问他肯定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因为他心态崩了,车轮话来回说,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他冷静。 等了好一会,韩琦的情绪逐渐平复,他抹去眼泪用手拍在城墙上,叹气声一声连一声,整得旁边的晏殊都有些烦躁了。 “抱歉,晏相,失态了。” “无妨,韩相定是想到什么悲切之事吧,我常在家中写词,一想到我这辈子可能都超不过宋北云宋大人二十岁时做的词了,我也哭。” 韩琦愕然的看着晏殊,晏殊默默的摊开手,无奈的说:“男人嘛,输了就输了,也没什么丢人的。” “你也输给他了?” 晏殊愣了片刻:“我没太懂韩相的意思。” “唉……” 韩琦长叹一声,将在山东时宋北云对他说的话给晏殊说了一遍,然后感叹道:“天下大势无可匹敌,无可匹敌啊!罢了,这次回去我便辞官返乡,好好当一个闲散书生罢了。” “别啊,韩相。”晏殊摆手道:“你非跟宋北云较劲干什么?” 韩琦不明所以的看着晏殊,而晏殊倒只是笑了笑说道:“我认识他时十八岁,那时他也十八岁。从认得他那一天开始,便是我这辈子的噩梦开始了。你可知我的,临川乃至大宋第一才子,但自从他出现之后,谁再与我说晏殊是天下第一才子,我上去便是要跟人打架的。” 韩琦听到晏殊说的有趣,不禁笑了出来:“为何?” “丢人啊!”晏殊苦笑道:“前头站着那么一个怪物,人家再说出来就跟指着我鼻子骂没有区别了。” “那之后呢?” “争又争不过,打也打不赢,那就同流合污好了。”晏殊的扇子打在砖石墙上发出笃笃的声音:“争不过的东西就无需争了,就像你说的,天下大势如此,你非要逆势而为,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晏相的意思是?” “打不过就加入呗。”晏殊双手撑在墙头眺望远方:“宋北云曾在醉酒后喊过我一声同志,那时我也仍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呢,跟你并无二致。我也不想去挖祖宗坟啊,但他喊我同志唉。” “同志?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嗯。”晏殊抿着嘴想了想:“后来我问他同志所为何指,他可能是早有准备也可能是胡编乱造的告诉我,同志者是为共同理想事业而奋斗的人,是切切实实,脚踏实地,为着现在以及未来中国和中国人的生存而流血奋斗者,得引为同志,是以为光荣。” “中国者……” “中国者不分宋辽金之流。” 韩琦突然有些懵,但能感觉艹踏马莫名的燃起来了。 886、十年9月14日 晴 宋北云清晨离开了山东,最后的评选他也就不参加了,因为长安那边的机械展也要开始了,他得回去还得跟家里说清楚情况,然后再去洛阳照顾佛宝奴。 好像他真的是一刻也停不下来,好像总想要找点事情干,难怪赵性说他是属驴的,一天不拉磨浑身难受。 但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就是太无聊了,这个时代太无聊了,一个曾经在信息爆炸时代的人在这个贫瘠的世界里,真的干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 那种凌驾于这个时代之上的认知和见识,让他无时无刻不感到痛苦。 以往还能说是靠美色来稳住心思,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表现出来的淡漠和孤高却是愈发明显。 他愈发不喜欢跟人交流沟通了,并不是因为他看不起这些原住民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无话可说。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去一趟省城都是一件不小的事,要是去一趟金陵或者长安,甚至可能会成为他们后半生的谈资。 诸如“你爷爷我早年间也是去过金陵的人,还和XX或XXX同吃过一家馆子店”。 这种感觉就像是曾经听父亲抱怨说单位里的同事每天聊的话题大多都是麻将一样,因为贫瘠啊,刻骨的贫瘠。 所以宋北云此一生为了摆脱那种忧愁,他必须无时无刻的动起来,就像是阿飞正传里没有脚的鸟一样,落地之日便是死亡之时。 把长安的事情完全操持完毕也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这日他终于落了个清闲,正坐在院子里把菊花摊平在簸箕上晒着,就听无忧快步跑进来说外头有人找他。 宋北云过去之后发现竟是许久没见的王家少爷,也就是那个命途一波三折,但现在却重登辉煌的孔家嫡系赘婿。 人家现在的身份很不得了,可谓是遗老遗少们的领军人物,靠着一身孔家的光环熠熠生辉。 但他么,怎么说呢,也算是个厚道人,始终记得宋北云的一块馒头一方小院,对宋北云的态度出奇的好,听说逢年过节也都会专门派人送来各种各样的礼物,还有专门给家中的孩子们弄了一整套孔家签名盖章版的论语。 不得不说,这份心是真的到位了。 “王兄,你这般拜访也不怕有人说你的是非?我宋北云可不是什么好名声的人。” 那王家公子却哈哈大笑一声:“老弟,当年哥哥我落难,天下人嫌我做那狗屎味道,唯独你替我出头,赠我宅子,容我喘了一口气。如今哥哥再次起来了,虽说老弟你看不上,但哥哥知道这世态炎凉之下还有那么个人值得我去交他一程,至于名声简直就是笑话,我在牡丹园门口受尽凄凉时,他人也没给我半点好处。莫要说老弟你位高权重,哪怕你是个江洋大盗、杀人放火,但凡你对我好,那你在我这就是天下少有的好人。” 宋北云也是哈哈大笑:“好好好,这杯酒算我敬王家哥哥的。”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王家公子说道:“听闻老弟将要动身前往辽国了?” “有些公务得去办,毕竟得面见陛下。” “那老弟帮我行个方便,转增个礼物。”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方砚台,砚台上雕着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女,定睛一看竟然是十年前的左柔…… “当年哥哥我不争气,成了个废物。如今时过境迁,当年种种也都该随风而逝了,如今她已成辽国皇后,再见面也不合适了。这放砚台当年是我准备的定情之物,放在身边也毫无意义,倒不如赠了罢了。”王家公子爽朗一笑:“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给别国皇后送信物,哥哥好大胆子。” “哈哈哈哈,雅物罢了。辽皇总归不至于心胸狭窄至于此。” “嘿,哥哥还真错了,辽皇的心胸比你想的狭窄多了。”宋北云接过砚台:“不过哥哥放心,我定然亲手交于荣德皇后手中。” “多谢!好了,此事已了,不再提之。”说着,这王家公子从怀中掏出一份包裹好的物件递给宋北云:“这是哥哥给你老弟的礼物,前几次你都不在家中,此物么……怎么说呢,倒也是珍贵,亲手交到你手中才算安心。” 宋北云好奇的打开包裹,里头赫然便是一套竹简,竹简明显被修复过,他打开的极小心,而等他看清楚之后,大惊。 “这……这是孔圣手书?易经注!” 再仔细探查,这赫然就是孔圣原稿《十翼》。 世人都知论语,却不知孔圣对人间最大的功绩便是承上启下之德,他一生致力于编撰翻译和注解先秦上古典籍,这才使得中华文化连绵不绝,千秋万代。 而这东西的意义,天下间只有传国玉玺能与之媲美。这个、加上那个,站在那就是中华正统。 宋北云是见过风浪的麻雀,可在捧着这玩意的时候却仍然感觉自己的手在哆嗦。 王家公子也许看出了宋北云的虚,他倒是再次给宋北云倒了一杯酒:“哥哥是个苦命人,历经十载风霜,见惯了世态炎凉。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之道理,这东西放在哥哥这里,引来的只会是灾祸。而在老弟手中,哥哥不说功名利禄了,至少一个福泽子孙万载不变却是可以的吧?” 宋北云抿着嘴,手哆嗦的厉害,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缓缓说道:“哥哥说什么呢,孔家正统,历朝历代皆为中环正源。” “曲阜老家如何无的,我是心知肚明。金陵的亲戚如何没的,我也是知根知底,这便是命吧。”王家少爷苦笑摇头道:“如今我入赘孔家,王家那头也还望老弟也能照应一番……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奈乎无奈已。” “哥哥放心,我不知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我绝非小人。” “为老弟这句话,哥哥心中甚欣慰。话不多说,哥哥祝你一路顺风。” 一顿饭吃完,那王家公子也将《十翼》全卷都交给了宋北云,看着那一箱子东西,宋北云特意找了牛车来拉它,因为牛慢且稳,而且它在车上,宋北云在旁边伺候。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把那东西拉到了西北联合大学之中,那天下午……西北联合大学炸了。 《十翼》啊!那可是孔圣亲手所书的《十翼》啊!这就是华夏的图腾和信物。 全校的师生如临大敌,放置竹简的那间屋子别说人了,就连猫狗耗子都被严防死守,里三层外三层的把那间屋子给保护的死死的。 西北联大校长、各分院院长、化学院、工程院和宋北云围着这个东西直发憷。 之前它没有来的时候,大家都不担心,而它如今来了,如果让这玩意坏在了自己手里,那就是民族的罪人,谁也担待不起这个罪名。 所以就怎样保存它,各方大佬开始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油浸法、干燥法、密封法等等,各种方案层出,所有人吵得一团糟,甚至工程院还为这件事跟化学院差点干了起来。 “最好的方法是惰性气体。”宋北云用力敲了敲桌子,在不透光的盒子里充入惰性气体,然后每隔七天重新充入一次。这件事要成常例,永远这么干下去,这样可以极大的延缓竹简的风化、氧化速度。 化学院那头很早就有惰性气体的概念了,只是因为制备困难加上现在并没有合适的应用场景,所以项目一直搁置,而今天宋北云提起,他们顿时来了兴致。 其实他们现在已经能够使用过水法、燃烧法、碳吸附法来去除空气中的氧了,所以在他们的概念里惰性气体就是除掉氧的空气。 但宋北云却提出了新的概念,那就是氦的概念。 他甚至画出了一整个从火井气中提取氦气的示意图。 “你们按照这个发展,这种气体绝对可以有效抗氧化。” 这件事还真的得化学院和工程院一起干才行,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个院一下子又成了好哥们…… “给你们时间试错,它一时半会也烂不了。”宋北云说完退出门外,然后让人将大量的生石灰粉搬到了屋子里,然后密封起门窗,不让一丁点阳光射进去。 “还真是送了一份大礼。”宋北云跟几个院的院长往外走时感叹道:“但是也给了一个大麻烦。” “嗯,是啊。麻烦,这要是毁在咱们手里,死了没脸见祖宗。” 中国人最大的恐惧来源其实并不是死亡毕竟有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赚一个的说法,而死了没脸见祖宗却让人无端恐惧。 即便是宋北云这样一个异乡人,提到这句话时也不经的打了个冷颤…… “反正让他们加快进度吧,至少得保守让一千年之后的子孙能见到孔圣的手稿。不然既对不起祖宗也对不起后代。” 对不起祖宗也就罢了,现在再加一个对不起子孙后代,这简直就是终极折磨了…… 这几天宋北云每天都是折腾这件事,等他差不多折腾完了,也就到了出发去洛阳的时候了。 对于他又要走这件事,其实他并没有说是去照顾佛宝奴生孩子而是说是被公派出去的,这种事嘛……不好说透的,因为终究女人还是会吃醋的。 不过聪明如金铃儿却已经大概看出了个端倪,但她聪明就聪明在看破不说破,只是嘱咐一声照顾好佛宝奴便再没有说什么了。 这反倒整得宋北云挺不好意思的,但的确也不好说太多…… 现在长安到洛阳的路已经基本竣工,路上的行程没怎么变但平均速度却上来了,原本因为山路多,五六百里的距离最少都得七八甚至十来天,而现在两天多三天差点就能够抵达。 而在路上时宋北云就想着如果有了汽车,三百公里那一个下午就到了,要是有了火车…… 不过很快他就开始安慰自己很快就会有了,也不过就是十年的事…… 在抵达洛阳之后,他自然也不可能去皇宫,毕竟他又不是真的公务,要去也只能去到那个金屋藏娇的地方,只是不太巧,他是那个被藏的娇。 而在宋北云忙忙碌碌,东奔西跑的时候,赵性此刻正戴着一顶草帽在和尚的十多万亩试验田之中,经过半年的栽培,现在整个田地都是绿绿的一片,而很快第一次试种的作物都要开始收割育种了。 赵性在这干了三天活了,他就是一副农人的打扮,肩上搭着毛巾,头上带着草帽,地头上还摆着水壶和干粮。 “他娘的,这天气见鬼了,都快中秋了还这么热。” 正坐在旁边休息的和尚掰下一块干馍就着凉水吃了下去,听到赵性的话后他抬起头说道:“官家。今年春日天气寒冷,一直到清明前才抽芽,足足耽误了十日左右,今年粮食减产可能会达到两成甚至三成。” “这么多?”赵性瞪大眼睛:“那不是要糟?” 和尚摇头道:“储备还够,但若是明年还是如此,如果没有高产作物,可能就有麻烦了。” 这种地是一件懒惰不得的事,哪怕是耽误了一天,收成时也可能天差地别,农学可是一门大学问,要不宋北云也不会主张开设农学院。 而如今赵性在这种田只三天,所以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最快要几年可以推广?” “边种边推吧,选种育种,要有稳定种和特异种,然后把稳定种逐渐进行杂交改良,特异种则进行二次筛选,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 赵性长出一口气:“这种地可是真不容易。” “官家要是累了便去歇歇,万金之躯不可干这个的。” “不成。”赵性直起身子指着前方十万亩的试验田:“这虽然不是朕亲手种的,但朕要亲手采摘,然后当着天下人的面吃下去。不然人家不肯种的。” “那直接吃便好了,不用亲自耕种。” “哎呀,你这秃驴。”赵性骂道:“怎么这么老实呢?” 和尚哈哈哈的笑出了声:“官家可要多多注意身子,莫要过度操劳。” “放心吧。”赵性抹了一把汗,来到地头坐下拿起水壶:“不知道宋北云现在在干什么,听说长安那边的试验田也要出成果了?好像是种的是暹罗米和天竺米对吧?” “麦……米都在南方和东北那边试种。” “东北那边……那么冷怎么能种呢?奇怪。” “黑土地。”和尚目光深邃的说道:“肥力是黄土的十倍。” 887、十年11月19日 晴 江山社稷,江山与社稷从来都是并列而提的,粮食自古便是国家的重中之重。 赵性今日起了个大早,从农夫的衣裳换成了龙袍,因为身边没有个使唤人伺候,连龙袍的带子都绑错了位置,但他丝毫不在意的命侍卫把满朝文武都喊到了紫金山南侧的试验田之中。 广袤的良田,被命名为玉黍的新粮食茁壮成长,一眼望不到头。 周围还间隔播种着土豆之类的作物,这些作物长势良好,用和尚的话来说,这应该是大宋的舰队用最温良的方法才能换来的宝贝,因为如果不是土人自愿的话,谁也得不到这样优秀的已经选育过的种子。 选育过的种子本身就已经经过了数十代的选种,虽然还达不到和尚的预期效果,但绝对比野生种要来得更加美妙万倍。 “秃驴,朕问你。这一亩地能产多少?” 和尚有些不满的看了赵性一眼:“官家……等会可切莫叫草民秃驴啊……” “嗨,多大点事,你说一亩地能产多少就好。” “因是精细耕种,加上化肥、粪肥足够,试验田一亩地产量约为一千五百斤,土豆大约能有两千斤左右。” “咱们的麦子、稻子多少来着?” “试验田均在六百到七百之间,若是普通百姓种的话,五百上下已是丰收。” “这可太牛逼了……”赵性深吸一口气:“朕去掰一根看看。” 赵性说着也不顾龙袍的下摆沾染了泥土,跳下田垄就去掰了一根玉米下来,分开外头的皮,拽掉上头的须,露出里头金黄色的米棒子,赵性也不顾那许多,上去就是咬了一口,咀嚼一会之后抿着嘴:“不好吃……” “官家,生的它能好吃么……” 赵性沉默片刻,挥手召了旁边的侍卫过来,指着一块空地说:“来来来,这里搭个灶台,起锅烧水!” 不多一会儿,开水正咕嘟咕嘟响时,文武百官就已经到了,赵性此刻正蹲在锅边上吃着熟玉米,毕竟早晨没有吃东西,现在多少是有些饿了。 群臣看到赵性在这也不敢多说话,只是人数挺多,站在那里的确不太方便。 “你他娘的别踩庄稼!”赵性看到户部侍郎已经站在了土豆田里,当场暴怒了起来:“没种过地吗!” 群臣互相看了看,户部尚书铁青着脸指着那侍郎呵斥了起来,而赵性这时拍了拍手:“这次让你们来呢,就是跟你们说个小秘密,之前都是保密的。” 说完,在群臣的面面相觑之时,赵性咳嗽了一声:“秃……和尚,说说,这亩产多少?” 和尚清了清嗓子,拱手行礼道:“回官家,玉黍亩产千五、土豆亩产两千,红薯之数草民也不太清楚,但大抵是玉米与土豆之和。” 这话一出来,田间地头的官员之间嗡的一声就讨论开了,他们都觉得这事绝对不可能,这和尚怕是失心疯了,当着面居然也胆敢欺君罔上。 果不其然,赵性眉头一皱:“和尚,你可不要乱说话,若是到时查证不及这个数,你可知下场如何?” “草民愿用人头担保!” 赵性点头,对着群臣说道:“诸爱卿可都听见了,这和尚说愿用人头担保,那咱们群臣就一起来见证一番。来人啊!采样。” 赵性在这段时间种地可不是光卖力气,他不光学习耕种之法,更是把田间地头的术语给弄了个门清。 一般统计产量的方法便是随机采样法,在一亩地之内随机取十到十五株样本称重,取平均值后再乘以单亩植株数,便是一个相对精准的产量了。 所以赵性这一开口,就是老农民水准了。 不过百官可知道的不多,他们大多是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出身,即便是知道也只是因为猜了个大概,而真正种过地的官员在看到赵性的模样之后,大概也是心知肚明了,今天就是作秀……官家可能早就知道产量如何了。 侍卫开始在田间采摘作物,除了玉米和地瓜之外,还有红薯和花生也都开始采摘了起来。 很快地上就堆积了许多农作物,赵性指了指户部主管耕造司的侍郎:“你,去称重。” 那侍郎吞了个唾沫,接过旁边全新的称开始走到那些食物旁边开始称重,每称一个数都会报一个数,旁边就会记录在本子上。 等到称完之后,这么一计算,这侍郎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他连忙放下秤走到赵性面前,双手一抱拳:“禀官家,玉黍亩产一千五百三十五斤。” 看着群臣百官满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赵性亏了是没有尾巴,不然他尾巴一定得甩飞了起来。 “继续!” 接下来便是土豆,经过了刚才玉米的冲击,土豆已经让这侍郎没有太多的吃惊了,不过当计算得出亩产两千二百三十三斤时,他还是有些错愕和激动的,百官也惊讶的不行,甚至有些人已经错身上前看看究竟是不是造假了。 直到那侍郎来到红薯面前,这个东西甚至要比土豆和玉米更加恐怖,因为同样的采集点,这东西堆的要比土豆和玉米看起来还多。 人是没有办法想象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的,即便是跟耕种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耕造司也没有见过这样恐怖的画面,一株藤蔓时手都哆嗦。 “秃驴,这玩意怎么比土豆玉米还吓人?”赵性侧过头小声问道:“这玩意如果当主粮,那根本没饥荒了啊。” “天生的种吧……感叹造物神奇。不过这东西似乎不如玉米和土豆细腻,当主粮……若是饥荒时还行,平时吃多了要烧心的。” “哦……这样啊。” 赵性点了点头,他还真没吃过,不过等会他必吃一次试试。 “禀……禀……禀官家。”那侍郎此刻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说话已经不利索。 “说数!” “红薯亩产四千七百七十五斤!” 轰的一声,场面立刻炸了开来,即便是赵性在场也压制不住旁人的讨论声。 四千多斤的粮食亩产!什么概念? 而正在这时,和尚再次上前:“若是能妥善育种,加强田管,亩产可达六千至一万斤。” 这一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敲在了众人的心上,光是亩产四千就已经是一亩顶过去十亩了,若是这万斤……那岂不是一亩顶过去二十亩? 一个人平均产粮超二十倍?那干什么不行?大牲口能喂更多,鸡鸭鱼也能有更大的规模,不用再担心天灾也不用再担心饥荒。 这可是粮食!粮食就代表着富足!天下有此神物,不多叭叭,在座各位都能被写进青史之中,天下盛世,亘古为新! 啥玩意盛唐、啥玩意强汉,都是狗屁!从今日起,这大宋便是自古以来唯一的盛世。 赵性叉着腰,看着面前的粮食,抿着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这时,百官之中不知是谁先跪了下来,接着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叩首高呼:“恭喜陛下,启明盛世,开中华之太平!” 声浪一阵接着一阵,赵性站在着深秋的凉风之中,感觉浑身上下血脉喷张。 “他妈的。”赵性对着光芒的天地骂了一句,深呼吸几下之后他一甩袖子:“开大赦,普天同庆。祈我中华,千秋万代。” 接下来的事就是大家吃吃喝喝了,农场之中的东西可不少,不过这次主要还是吃这些新作物,经过几轮试吃下来,人们对土豆广泛肯定,因为烂糊、香甜,不管是蒸煮、炖烤还是当做主粮和配菜都可以。 特别是一道加醋加那个被命名为狼椒的香料制成的酸辣土豆丝,既下饭又管饱。 最不好吃的便是红薯了,因为不管是怎样烹饪,其中的丝丝拌拌都非常多,口感粉而干,咽下去时捶胸瞪眼。 但要说管饱么,其实还是很管饱的,就是吃完之后人不是很舒服,可若是用来喂牲口或者是当成灾荒年的储备却是极好的东西,哪怕是灾荒年现种,那也只需要三两个月便可以缓解灾情。 而之后就是庆典的准备工作了,大赦天下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难得出现的事情,非到万不得已一般是不会大赦的,而这次大赦不光是大赦,还有一个大宋全境之内的盛大庆典,以庆祝大宋得到了济世救民的宝贝。 而伴随着庆典,赵性则需要亲自下场推广这东西,这个工作大概要持续一个月左右。 不过庆典还没正式拉开序幕,民间就已经传开了,什么万斤之粮、什么一亩当二十亩这样的小道消息已是满天飞。 这可不是一个坏消息,再结合即将而来的千年大庆,哪怕是最底层的贩夫走卒也知道了这个消息,这件事的风头甚至压过了一切其他的消息。 粮食啊,终究是不用再为粮食发愁了,也再也不用担忧灾荒之年了。 这是压在中华民族身上几千年的大山,当它被推翻之时,无人不是欢欣鼓舞,哪怕平时再愤世嫉俗之人,此刻也不由得高兴了起来。 就在庆典进入倒数阶段时,城头的皇榜和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刊登了这个消息。 里头说的很详细也很具体,就是大宋终于有了亩产四千斤和两千斤以上的粮食,未来五年之内会广泛开始种植,并且从此宣告中华大地再无饥荒。 当天晚上即便是庆典还没有开始,满城的烟花却也是绽放了开来,百姓发自肺腑的快乐将整个金陵城渲染成了一片喧闹的海洋。 站在宫墙上的赵性静静的看着城中蒸腾而起的朵朵烟花,脸上却是平静无比。 很多人觉得以赵性的性格,现在应该在大宴群臣不醉不归,但谁也没有想到现在的赵性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官家,天寒了,注意身子。” 身旁的内侍呼唤了一声,赵性摇了摇头:“我在想一件事,为什么早在十年前宋北云就能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他跟朕说的时候,朕之觉得是他对天下最美好的祝愿,而当如今那东西就生生摆在朕面前时,竟与他说的一般无二。” “微臣不明白官家的意思。” “呵呵,没什么。”赵性摇了摇头:“他许真的不是凡人吧,是天上派下来救国救命的星宿。他曾说过,每当国破家亡、生死存亡之际,便会有英雄豪杰挺身而出,救天下于水火、治万民于苦难。” 说到这,赵性摇了摇头:“罢了,不想了,天底下的事太经不起琢磨了,琢磨多了人是要疯的。” 说完,他转身:“给宋北云写信,让他抽空回来一趟,协助朕主持大典。” “是……” 一个月之后,大典举办前一日,宋北云还真的满脸疲惫的站在的赵性的身边。 他哈欠连天,形容枯槁,就像是被女鬼吸了阳气一般。 “你这副死样子,是在辽国纳了妾啊?”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耶律大兄如狼似虎。”宋北云揉了揉眼睛:“我出发的前两天还跟我闹,说为什么宋国有那些宝贝他辽国没有,我说都会有都会有,她不信,非说我骗她,还说要过来当面质问你。” “可让她别来……” “怀孕的女人就是这样。”宋北云又一次打了个哈欠:“明天大典,我要干点什么?” “跟我去金陵广场,做宣讲。你今天早点休息,明天给老子精神饱满一点。” 宋北云扬起手挥了挥:“让东风给我准备稿子,我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 “是南风南风。” “哦,南风。”宋北云摆了摆手:“不管那许多了,我得赶紧去睡一觉。” “就睡皇宫里呗,反正屋子多,你也熟,年头不还住了几个月么。” “那你妈是我想住的啊?”宋北云骂骂咧咧的说道:“我不是住了几个月,我是差点死在里头。” 看着宋北云的状态,赵性哈哈大笑:“对了,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提前十年就知道这些东西啊?” “你又知道了?” “嗨,不是跟你解释过么。”宋北云不耐烦的摆着手说道:“我那年九岁,晚上做梦的有个白胡子老头告诉我的。” “你他娘的放屁,前几年还说是在村口救了一个老头,这几年又变成做梦了?你糊弄你爹呢?” 宋北云快速的眨巴了几下眼睛:“我是那个样子说的?” “嗯。” “哦,那年我九岁,在村口救了个老头,他告诉我的。” “滚滚滚!”赵性骂道:“欺负我不聪明是吧?” “这事你让我怎么解释嘛,说真话你说我怪力乱神,说假话你说我糊弄你。” “那你说真话会死?” “哦,我来自一千年之后。” “滚啊!胡说八道你是真的信手拈来。” 宋北云摊开手:“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那么只能是因为我师门传承了,当年徐福……对对对,徐福你知道吧。徐福其实已经去过新大陆了,但他没能回来但把这个种子的事给记录在了书中,成了师门典籍。” “嗯,这应当是真话了,合情合理。” “你是真的有毛病……” 宋北云说完便钻到自己熟悉的偏殿里睡觉去了,而赵性在那门口喊道:“红薯粥喝不喝?” “我不要啊!我要睡觉你别烦我了。” 赵性沉默了片刻:“一千年后什么样?” “我要睡觉!!!” “那你起来了告诉我。” 赵性揣着手手走了,而宋北云则闷着头睡了下去。 他晃回了上书房,看到晏殊正在喝红薯粥,便坐在龙椅上絮叨了起来:“宋北云那家伙不老实,问他怎么知道的,他一会儿说自己仙人指路,一会儿说自己来自一千年后,一会儿说什么徐福典籍,你觉得哪个是真的?” “都不是真的。”晏殊想也没想的说道:“我觉得大概就是猜的。” “猜?猜能猜的这么准?哦,知道新大陆、知道红薯、知道玉米,甚至知道这些东西在哪里怎么种。你猜个我看看。” “那官家听说过他父母么?” 赵性一愣,好像的确是没听说过,人家再怎么孤儿也会有个由来,但宋北云好像真的是天生天养的一样,以他的地位和能力,巧云那种不记事时的父母都能找到,他那会儿被红姨发现时已经七八九岁了,怎么可能连找也不找? “天生天养,仙人下凡。”晏殊吸溜了几口粥,抿了抿嘴:“日本国有个传说,就是有个男人娶了个婆娘,婆娘跟他说‘你干啥都成,别打听老娘的来历’,后来男人好奇啊,就去偷看他婆娘换衣裳,看到他婆娘从身上脱下一件鹤羽衣,然后他婆娘知道了,就变成鹤飞走了。” “你的意思是让朕别打听呗。” “打听了又有什么意思呢?”晏殊笑道:“难不成官家要把他定个奸细还是说要干点什么?” “是这么个道理……那就不打听了。”赵性翘起二郎腿:“红薯粥好喝不?” “得多加糖,不然真不好吃……”晏殊抬头说道:“对了官家,辽国使臣过来抗议了,抗议我们为何不给他们种子。” “你去回复一声,就说现在还未推广正在育种,等育得良种必有辽国一份。” 888、十年11月20日 晴 这个庆典究竟有多盛大,光听数据就能够知道。 首先它一次性联动了南京、金京,两京。拆路并省后一共十七省,其中包括归附的西夏、大理等地的行省,辽国十九省,南草原诸部、日本三国、朝鲜、吕宋七岛、西域三十六国之中的二十九国。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横贯整个东亚、东南亚、一部分中亚。 直接参与人数粗略估计近四千万人,调集粮食、水果、蔬菜、生鲜、肉蛋,数以亿计。 这样规模庞大的庆典,耗费的人力物力都是前所未有的,但好像并没有人在意。 因为宋国发布了一条消息,那就是只要参加的地区都可以获赠一部分种子回去试种。 这是粮食,粮食在任何一个文明体系下都是生存的重中之重,可以说有了粮食就等于有了未来。 就为了这点东西,吐蕃都红了眼,但他们那地方实在是种不动…… 祭典开始时,长城第一道烽火被点了起来,接着从东到西,一座城市一座城市逐渐就被烽火所笼罩,从连云港到成都,跨过了琼州海峡也跨过了阴山。 天下只要有名有姓的王侯将相,全部身着盛装宣布庆典开始,每个地区都开始以他们独特的文化模式开始庆祝这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典礼。 佛宝奴本来是不乐意的,因为这段时间她身子比较疲乏,但得到宋国那边肯定的答复后,她还是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他们育种究竟要多久?” 在祭祀的过程中,佛宝奴好奇的问从宋国赶回来的使者,那使者小声道:“陛下,我私下问了宋侯爷,侯爷说快则三年慢则五年,第一批改良种就能广泛种植了。” “他不是骗你的吧?” “回陛下,我们已和宋国户部和屯田司签了协议,这个种子的事陛下大可放心。” “嗯……”佛宝奴听着下头念着祭天的祭文,有些不满的说道:“要说这种宝贝,给辽国也就罢了,为何连那些弹丸之国也要给?” “这是宋侯爷的主意……微臣不知道微臣也不敢问。” 那倒也是,宋北云的想法从来都是天马行空,一个小小的使者的确是不敢随便去问他,毕竟他宋北云在这里是个临安侯,可在宋国他是三公之臣,地位高的吓人。 而与此同时,赵性那头也在问同样一个问题,而宋北云只是笑了笑,刚要解释时就轮倒他上去讲话了。 祭典嘛,就不用搞的那么复杂了,稿子是南风写的,倒也是慷慨激昂的很,只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等到宋北云回来,他坐在赵性身边凑到他耳旁小声道:“虽然我这个人是小心眼的人,但这玩意真的是属于全人类的。咱们可以不停的育种提高产量,但如果把这些东西锁死在了自己这边,会遭天谴。” “你信这玩意?” “信不信无所谓,你得敬。国运二字不是说说而已,而且饥荒也不光是大宋饥荒,这个世界都在饥荒。你吃的特别肥,人家会把你当猪宰的,你环顾世界,现在但凡是还能存在的国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靠武力讹诈,人家认怂一时,但一旦人家逆风翻盘,那就是末日来临。” 赵性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翻看起分配的清单来:“乖乖……巴蜀之地你这么看重?他们其实跟自治没啥区别,你这个重点建设……不怕到时候巴蜀之地拥兵自重?” “川人从未负国。”宋北云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从有记载以来,巴蜀之地就没有造反投降的记录,相反每到咱们这个民族危急存亡时,那边都是扛到最后保留火种的地方。你担心这个是多余的。” 赵性现在的皇后其实就是个正经的川妹子,他的父亲正是如今的川陕王,不过现在因为长安遭了宋北云,所以他现在只能说是四川王,坐拥四川盆地,承上启下。既是遏制吐蕃的桥头堡又是联系鄂豫皖湘赣的关系纽。 那老头子宋北云只见过两次,不过两次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是大宋的臣子不假,但实际上在那片地方他就是土皇帝,而且是皇家允许的土皇帝。 不过这个土皇帝跟其他地区的也不太一样,他们那个家族几乎可以说是无条件忠诚于大宋,即便是当初辽国去找他们商讨瓜分大宋的事情时是被他们把使者给宰了,头挂在城门上示众。 要知道那是近三十年前,大宋都快臭了,而金辽如日中天之时。 所以下个阶段宋北云的发展重心就会逐渐往四川盆地那边推进,然后逐渐吃掉吐蕃,经略雪区。 对于宋北云来说,版图上多一点不要紧,但要是少一块他都觉得自己这趟白来了。 “对了,说起来皇后有个亲妹妹,二十四五了还没嫁人,要不我把她弄过来嫁给你,到时候你经略四川时也好办一些。” 宋北云一愣,愕然的看着赵性:“不是吧,大哥……什么年代了还得靠联姻办事啊?” “那你不这么办怎么办?不是我说你,站在我这个位置上,你那些七零八碎的女人都可以不要,金铃儿一个、耶律大兄一个,再加一个四川的小郡主,你一辈子就齐全了。” 赵性的话说的很难听,但他毕竟是个皇帝,这样说来无可厚非,毕竟哪怕他再新派,对婚姻可始终没有什么好感,哪怕现在的皇后跟他关系不错也是如此,毕竟对皇家来说,婚姻就是维系关系的纽带,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感情之类。 而当年的宋北云没有这方面的忧愁而现在的宋北云可不一样了,他也到了要考虑政治效果的地位,每一次联姻给他带来的可能都会是一笔巨大的政治财产。 “不了。”宋北云摇头道:“身体吃不消。” 赵性不屑的摇头:“这亲事可不是我提的,是皇后提的,她的意思其实也大概相当于她家老爷子的意思。人家都有这个想法了,你居然拒绝?你还能吃亏不成?我跟你讲,皇后那个幺妹儿我见过一次,美的很。” “哎呀!说了不要就不要。”宋北云啐了一口:“以后这种联姻最好能少就少,不然旧贵族干趴下了,新贵族又起来了。” 正说着话呢,上头的丁相也讲话完毕了,就等着赵性上去压轴了,赵性整理了一下衣裳缓缓走上台前。 不得不说,赵总这个声望真的没谁了,宋北云上去的时候反响平平,晏殊上去的时候也是没什么风浪,丁相上去的时候大家甚至都不敢呼喊。 唯独这赵性上台的一瞬间,外头的百姓山呼海啸、震耳欲聋,什么五万人演唱会都弱爆了,百姓的状态近乎疯狂,不少人挥舞着手在人群中声嘶力竭的高喊万岁。 “这架势。”宋北云笑着摇头对旁边的丁相说道:“这要是有谁蹦出来说要造反,头天晚上集会说几点动手,天不亮就要遭人给举报了。” “哈哈哈哈……”丁相爽朗大笑起来:“我们这位皇帝,许也是千古一绝吧。” “嗯。”宋北云点头道:“可能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皇帝了。” 宋北云是很搞不懂赵性的脑回路的,他从来不管什么皇家威严,他就干他觉得对的事情,然后坚持贯彻的干下去,也没有什么脾气,而且更让人惊奇的一点就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凌驾于法权之上。 这是一个神奇的皇帝,虽然个人的德行一塌糊涂,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说他是君子更谈不上,但他就是受人爱戴,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戴和拥护。 “别说那个了,就问你这次你怎么回事?”晏殊这时突然抬起头质问道:“突然做出这个决定,然后让他们找晏殊详谈?你知道这几天我经历了什么?” 不用知道,猜都能猜的到,一听到这亩产几千甚至能上万斤的粮食未来会免费赠送,那他娘的各国使节不得疯了?估计晏殊拉个粑粑都会有人从茅厕上头探出个头来问上一句“哟,晏相,这么巧啊”。 “忙完这一阵就好了。” “好个屁!”晏殊着急上火的说道:“我现在不敢去上朝、不敢去衙门、不敢去外头吃饭,他们就恨不得按个帐篷在我家门口住下,只要我出门就会有一堆人围过来。” “哎呀,人家为了自己的国家又有什么错呢?”宋北云哈哈大笑:“你这个人啊,不能懒政。” “行啊,那我去转告他们,宋北云也是实职宰相,让他们找你去啊。” “哎!使不得。”宋北云连忙摆手:“我公休呢。” 其实这件事也怪不得那些使节,种子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极珍贵的生产资料,别说为口粮了,他们为香料都能发动战争,可想而知这些东西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代表着什么。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烦人?他们比谁都清楚,只是这件事涉及到他们国家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张嘴吃饭的问题,有些时候一些小国真的是没有办法的。他们难啊,吃口饭都必须要仰仗着大国的脸色。 那些使臣哪个不是读书人?哪个不是骨子里清高的人?如果不是真的没办法,谁愿意厚着脸皮给人当孙子呢。 “不过你这次可是真大气啊,倒给我大宋长脸了。”晏殊冷着脸讽刺道:“那么金贵的东西你说送就送?” “十年,不用太久,十年。”宋北云比划了一个十字:“十年之后,你肯定得发自内心的说‘宋北云真牛逼’。” 晏殊不明所以,看向丁相,丁相抚弄长须悠哉一笑道:“近者悦远者来,同文同种之下,统一大业指日可待。” “不信。”晏殊抿着嘴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 “赌。”宋北云掏出一枚铜板:“来。” 晏殊则掏出一张十贯的钞票:“来,大你。” “这玩意你都要争个赢?”宋北云也摸索了一阵,掏出了身上仅有的五贯钞票:“跟了,剩下的五贯欠着。” “堂堂宋北云混成这样了?” 宋北云一时语塞,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是有钱的,但他的钱都拿去开创各类奖项了,这几年技术井喷,每年奖励都要好几百万贯,他真的是拿不出什么钱了,现在他都不敢随便出去玩,身上穷的叮当响,零花钱都得厚着脸皮问佛宝奴或者金铃儿要,妥妥的混到了吃软饭的地步。 而且他基本上也用不上什么钱了,国家基本都给承包了衣食住行,又不豢养家奴也不包养花魁,久而久之身上自然也没有放钱的习惯了。 不过今天竟然遭到晏殊这样挤兑,他很是不开心…… “晏相,你就莫要调侃他了。”丁相笑着摇头道:“这几年他的花销的确是大了一些。” “就是。”宋北云在旁边附和道:“你那个晏殊文学奖都是我出钱的,你还好意思挤兑我。” 而这时赵性也讲话回来了,庆典也因此正是拉开了帷幕,外头的潮水声逐渐褪去,赵性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咕嘟了一大杯水:“你们两个玩什么呢?” 丁相把他们两人的爱恨纠葛这么一说,赵性顿时就乐开了花:“我当是什么呢,这主意其实是朕提出来的,倒不全怪宋北云,他只是帮朕传个话。天朝上国当以恩威并施,这几年光威了,恩典差了一些。其实朕还真巴不得养出个白眼狼。” 赵性这句话说出来,要是有哪个国家的使节在场,那可是要打哆嗦的,虽然后头半句没说完,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他不光不担心养出白眼狼甚至很欢迎养出白眼狼。 因为一旦出现了这种情况,那就等于白送的江山。 “你休假还有一年半啊。”赵性指着宋北云:“记得没有,别给我耍赖。” 宋北云啐了一口:“你这是什么地主算法?我给你搞展销会两个月不算了?过来给你组织庆典一个月不算了?一年零九个月,不然别怪我到时候不接你命令。” “好家伙,当众抗旨不尊,你真的是胆子大了。” “嘿,刚巧丁相在这,你让他评评理。” 丁相尴尬的一笑,起身道:“唉,年纪大了,这早晨喝了些凉水,肠胃有些不适,我去去便来。” “没人帮你了。”赵性竖起一根手指:“一年半。” “那行啊,那我有个要求,刚好我休假的这段时间你给安排一下。” “说!” 宋北云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说道:“我要在休假这段时间看到一条铁路铺起来,长度不得少于一百公里。” “那不得几十万人……我上阴间给你寻阴兵是吧?” “这点小事难不倒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889、十一年6月9日 雨 辽国皇帝已经一个多月没上朝了。 别问,问就是龙体欠安。但这位皇帝上不上朝已经不能很明显的影响到朝廷的正常运转了,就像隔壁宋国那位差不多,听说那人从去年丰收大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上朝,但宋国仍然稳中有序的在进行发展。 而在这期间,两国之间发生的大事其实也不少,比如第一支联合舰队正式开始建造了,不过为了避免浪费,这次舰队将会采用全新的编队模式,既八艘多用途主力舰加八艘快速驱逐舰。 旗舰则是二号改进型的先进战列舰,而作为第三艘旗舰的新型巨舰,将会采取颠覆之前所有设计思路的方式进行建设,建设周期在五到八年之间。 也就是说当第三艘主力舰下水之时,舰艇的概念将会完全被颠覆,它有着前所未有的排水量、载重能力、火力和功能性并且百分之六十到七十的动力都将会是蒸汽动力,这足够成为载入海军史册的一笔。 之后就是宋辽两国在农业方面进行了大规模的合作,多种新作物已经开始广泛试点试种,因为辽国相比较而言大多数领土在中部和北方,所以他们耕种作物更倾向于小麦、土豆和玉米,而宋国则更倾向于水稻、红薯、水果、蔬菜、橡胶等经济型作物,有效的形成了两国粮食互补的局面。 而在新历二月底时,辽国也正式通过法案废除皇帝年号制度,取而代之的是以新历为公用历法,并且通过了《宋辽户籍通用制度试用法案》,在宋辽接壤的九省之中率先试点。 户籍制度的改编最直观的就是考试、升迁和贸易方面的全面开放,虽然手续很麻烦,但却已经不再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了。 相应的,这种户籍改革本身就是一种属于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这对不少既得利益者是一种冲击,但他们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反对,因为强硬的中央集权制度让他们就连造反和作乱都没有了能力。 与此同时,辽国更是取消了两大贵族的特权,这无疑是佛宝奴直接跟耶律宗家宣战了,这件事造成了一定的动荡,但韩琦对政治的把控力绝对不亚于宋北云,他先是将耶律宗家的田赋减免政策一刀砍了,然后再把兵权收归国有。 这一整套的动作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甚至他们都没有能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连降了三级。 耶律宗家自然是不肯就范,他们报团取暖想要弹劾韩琦逼迫佛宝奴就范,但佛宝奴却一个都不见,就只是说一声身体抱恙全都给打发了。 这期间民间有传闻说辽国皇帝是个女人,而且好像还有人把证据给拿了出来,但这其实并没有能撼动佛宝奴在辽国的地位。虽然她的确是没有赵性聪明,但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一个好皇帝。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佛宝奴在位七年时间里,她作为皇帝绝对是够格的,不管她背后怎么样吧,至少相比较以前而言,各方面都有了很大的进步,特别是她上台之后没有出现过大规模的战乱也没有再出现过大规模的饥荒。 天灾也许难免但人祸可少了太多,在这个情况下谁还在意皇帝是男是女,换个人可不一定能有这种日子了。 而且她是女人这件事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她每次出来都会有经验的老太太说这个皇帝不光是女人而且还生过孩子。 大家对此大多也就是讨论讨论、热闹热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抵触,至于朝臣么……大家又不瞎,开始的时候她当“大皇子”的时候还掩饰掩饰,后来当了皇帝她掩饰的可不多,谁家男孩子的胸肌那么发达啊?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了,除了耶律宗家之外并没有人在乎他到底是男是女,特别是在辽国南下中原之后,这种观念也就愈发淡薄了,而且她是女的又能咋地,从当年她亲征把侵略山西的草原鞑子赶到阴山北之后,她的性别就已经不重要了,就用朝臣的话来说,如果不是宋北云,她就会成这一千年里封狼居胥的第一人。 所以佛宝奴对宗家开战,第一批响应的人恰恰就是他满朝的文武,而人们也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虽然之前也开战过几次,但从来没有一次有这样的大的动静,而这个手笔和动作并不是佛宝奴的风格,反而像…… 像大宋那时候对士族动刀的风格,讲究快准稳狠、手起刀落,连给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众所周知,当年大宋刀士族的时候,主刀人可是宋北云,而现如今…… 如果真的是宋北云来了,那么一个宋北云加一个韩琦,这两个刀神一旦强强联合,那在干掉了耶律宗家之后,他们下一个会刀谁就成了悬在这帮人脑袋上的利刃。 当然,除了这些事情,还有一件事也让人觉得很玄妙,那就是大宋牵头,宋辽配合,将要修建一条从长安到洛阳的铁路。 这里头的疑问太多了,首先就是为什么不先在宋国境内修,其次为什么会是长安到洛阳,最后为什么这条铁路是金陵牵头。 这里头的动机和目的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人家那边都已经破土动工,这段时间宋辽共召集工人近七十万人,两国户部被掏得赤膊精干,前些日子还有传闻说宋辽两国户部尚书在洛阳的一个酒馆里抱头痛哭,虽不知真假,但着实有趣。 至于其他的传闻,那就是关于两国皇帝的了,一个皇帝没了踪影,另外一个皇帝也没了踪影。 宋国赵性自从丰收大庆之后就无声无息了,有人说他是去东海边上开船了也有人说他是去最北边种地了,反正一点消息也没有。 而辽国皇帝的虽然一直都在洛阳但却也无声无息,也不露面也不出门,但有民间传闻说前些日子有个孕妇在一陌生男子的陪同下去了辽国的医学院中检查身体,其中一个大夫认出来那个怀孕的女子正是当今圣上。 至于这个消息可信不可信,大家一笑置之便好了,毕竟如果是真的,怎么也不可能去那么明显的地方检查身体,更何况还有一名陌生男子陪同,天大地大的哪个男人敢日辽国皇帝嘛。 不过民间的猜测倒也不是没有准过的,比如赵性,他现在就在金京种地,开着“无畏赵性号”去的。 现在他一个人掌管着六十五万亩田地,手底下两万三千多个农夫,成为了横贯亚洲最大的大地主。 在大东北种高粱、种苞米、种大豆、种稻米、种土豆,而这些田地都是生生拓荒拓出来的,生生凭借一己之力把荒芜的山区变成了塞上江南。 而与之同行的还有前金国完颜皇帝,他现在跟赵性一起戴着草帽在田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 据说在这期间,他第一次心服口服的认输了,话里的意思是他并不是输给了大宋的长枪短炮而是输给了赵性这个人,因为在赵性之前,他从来见过任何一个皇帝会愿意跟着一群泥腿子钻山林、拓田地、吃糙米、挖野菜。 虽然就连赵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才让他认输的,至于他干的那些事,他认为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毕竟天底下的人都能干,凭什么他赵性干不得? 如今的赵性,如果不穿上龙袍,根本就分辨不出他是个什么身份,大多数时候都是戴着一顶草帽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站在田地里吆五喝六,吃的也都是早上带出来已经凉透的干粮,好不容易有些肉对他来说就和那些农民一样也是欢欣鼓舞,要是厨房炖肉的时候多放了些瘦肉他便也会拍着桌子骂娘。 条件艰苦是真的艰苦,宋北云认为自己绝对顶不住这样的辛苦,但赵性不光扛下来了,而且还真的干的很好,春祭的时候,他甚至还带着当地的长官和不少民众一起下地干活,那时天气还是冰冷刺骨,但赵性真的就能挽起袖子撩起裤腿直接蹦下水稻田开始插秧。看到那些被冻得龇牙咧嘴的官员,他张嘴就骂,骂得极难听,弄得周遭的人是想笑也不敢笑出声。 每日傍晚,赵性大多会和一群泥腿子端着一大碗杂粮面蹲在田埂之上,聊一些粗俗的话题,什么白花花的腿子、粉嫩嫩的批都是他们的最爱。 要说赵性有什么收获,对国家来说真没什么收获,但对他自己来说至少这段时间白虎风是再也没有犯过,还有体重也轻了不少,人黑了瘦了也精神了许多,就是满嘴的粗话却怎么也改不掉了,骂起人来粗俗到能让礼部的官员悬梁自尽,而赵家宗堂几次三番来求他别再这样有辱国格,赵性甚至连搭理都不搭理。 “过几天等爷爷有空了,带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狗东西去我赵性号上溜达一圈,整天想娘们,娘们能有大炮带劲?” 赵性每日最悠闲放松的时候就在农活之后蹲在墙角跟一堆工友吹牛逼的时候了,而每每此时,只要他一张嘴,空气里都是快活的气氛。 “官家,我以前听说皇帝种地都用金锄头的,您咋不整一个。” “说你这吊毛没见识没见识,你还敢张嘴,那玩意能种地?当然得用铁的。”赵性啐了一口,抠了抠牙缝里陷进去的野菜:“爷送你一把金锄头,你来种地,种不出来脑袋给你砍咯。” 那人脖子一缩,忙不迭的摇头,周遭的人立刻笑成了一团。 “说起来,前些日子休沐不是,爷去了趟金京。”赵性蹲在那挺直了脊梁说道:“你们猜怎么着?” 周围的人立刻都围拢了上来,想要在这个奇葩皇帝身上听个新鲜。 “咱们农场出去的大棚菜要比其他农场贵一倍,人家都还乐意买,等到时候结算了,你们每个人分十斤五花肉!” 周遭一片欢腾,赵性则一拍大腿:“对了,我可是在那听说了,他们有人说老子没有个皇帝样,老子他妈的当时就把那人给揍了。” “真揍了?” “那还能有假?”赵性撩起袖子:“我这拳头可不是吃素的,爷当时揪着他领子问他,你他娘的倒是给爷爷说说皇帝该是什么样,问他想不想去当几天皇帝试试看做个样子出来。那**当时脸就白了,吓得磕头求饶,爷这才放过他。” 周围顿时笑声崩裂,气氛欢快无比。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着正装的内侍战战兢兢的穿过人堆走到赵性身边,弯下腰说道:“官家,宋大人送东西来了,您要不要去瞧瞧?” “走着。” 当他返回休息的地方之后,发现桌子上摆着一个很大的木箱子,他好奇的绕着木箱子走了几圈,摸过旁边拜访的钥匙开了锁,里头有一块红布罩着的东西,接着他将红布揭开,里头是一本书还有一面旗帜。下头则是一把造型古怪的枪和几千发子弹…… “喔唷……新家伙。” 赵性拿起这把看上去有些古怪的家伙,它的枪身很短,要比现在常见的单发式栓动步枪短很多,而且枪托和护木都采用了木质结果,加工方法也好像变了,而且增加了一个弹夹结构。 在摆弄了好久之后,他按照说明图示上的介绍将这把奇怪的家伙给安装好,然后对着不远处的一棵树扣动了扳机。 在一阵剧烈抖动之后,一梭子子弹完全被打了个空,而赵性也因此手腕发麻,腮帮子也被撞得生疼。 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也难掩高兴,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反复把玩着手上的铁家伙。 “厉害啊,狗东西,又给朕整出新花样了。” 而在一阵新鲜感过去之后,赵性拿出了那本书,上头白皮上写着《告赵性书》,赵性翻阅了几页,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因为这本薄薄的书上从开头就在骂他,一路骂到了书结尾,大概的意思就是“你这个王八蛋不务正业,让你好好坐镇金陵,你他娘的跑东北去种地,还把二号旗舰带走了”这样的斥责。 赵性看着心虚,赶紧放下了那本破书,拿起了里头其他的东西,除了枪和子弹,这箱子里还有几个木头盒子,上头有把手可以转动,赵性好奇的转动起了那个东西,接着里面就传来了清脆悦耳的音乐声。 “嘿!好玩!”赵性把玩了半天,把里头所有的盒子都听了个遍,连连感叹神奇。 而最后他则在箱子的最底下发现了一个染成红色的五角星,以及一封宋北云的私信。 看完信之后,赵性有些莫名其妙,因为这信一反宋北云的常态,写得让人云山雾罩,什么这枚红星是火种,燎原的火种,什么红星终将照耀中国,中国必将是无产者的中国。 虽然赵性看不明白,但他还是觉得这枚铜五星很好看,于是便顺手把它别在了胸口。 照了镜子发现这东西跟自己的气质还挺搭,设计的也好看,赵总很满意,瞬间就把被宋北云骂了一本书的事给抛在了脑后。 “给我一颗五角星,给我一把枪。”赵性在那重新给奇怪的短枪上子弹,边上子弹边絮絮叨叨的说道:“还真是宋北云的风格,奇奇怪怪。” 当天晚上,赵性做了个梦,一个特别奇怪的梦,梦到他在大雪纷飞的地方站在一个台子上高声喊道“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他醒后坐在那缓了好长时间,然后突然毫无预兆的宣布要暂离农场,说自己要到乡村去、要到广大的百姓中去,接着便真的一头钻进了大农村。 同年六月,就在宋家最小的小公主诞生的满月,宋北云接到皇城司秘信。 “赵性在武汉造反了。” 当时他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再仔细看了内容他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原来赵性在江西、湖南、湖北等地掀起了一场反乡绅、反官僚、反地主的民众运动。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宋北云用力的揉着脸,只觉得赵性肯定是疯了。 但根据皇城司的报告说,他组织了一批人在那些地方掀起运动之后,直接向各地的乡绅集团发起了武装袭击。那些地方的官员现在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上上下下都慌了阵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满朝联名请求宋北云出山阻止赵性的疯狂。 “你他娘啊。”宋北云坐在那满脸阴霾:“怎么就他娘的能这么狂野。” 赵性的狂野远超宋北云的想象,甚至可以说是突破了人类想象的极限,他用了一种非常极端的方法,而且要知道他本身就是最高统治者,统治者带头造反? 他就是纯粹在找刺激!普通的刺激已经满足不了这个混账东西了,他现在就相当于玩模拟城市玩到最后非得给自己扔一块陨石才舒服的程度。 “传令下去。”宋北云起身:“整备军务,我亲自带兵镇压叛乱。” “可……可那是官家啊,宋大人。” “他娘的,他疯了好么。”宋北云骂道:“他干的事,我闻所未闻。” “要不……宋大人,您去劝劝他吧,官家现在在江城。洛阳距江城也才一千里,能赶上的。” 宋北云听完,坐在那咬着牙,早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不去!大宋是他的大宋,随便他折腾!哪有皇帝亲自下场闹革命的?他就是脑子有坑!我不去,让晏殊去。” “晏相、丁相都已经在路上了,就差您了。官家这次闹的太大了,手中又握着军权,满朝文武都吓的够呛。如今官家已经贴出皇榜,说所谓人皇便要带着百姓重走一条路出来,纵使雷霆万钧也绝不可阻。” 宋北云一甩袖子:“备车!” 890、十一年6月19日 雨 如果说历史是有惊人相似之处的原因,那就是因为总有些人会突发奇想的去干某些事,并且因为性格坚定而始终坚持。 赵性恰好满足触发史诗级任务的全部条件,没有主义他就创造主义,没有动乱他就搞出动乱。 七万人啊,这个家伙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弄出了七万人,这七万人里大部分是农民一部分是工人,再让他继续下去,真的是要出大事情了。 “不管用,谁说都没用。” 在江城中,宋北云见到了丁相和晏殊,两个人站在那里急头白脸的,但却无计可施。 赵性手里有十七万精锐部队,还有七万参加他的革命的百姓,全国的支援纷至沓来,民间捐款捐粮支持皇帝造反推翻朝廷。 剧情就这样的魔幻了起来,丁相叉着腰毫无风度破口大骂,这次赵性是真的破了防了,就连这样一个儒雅老人都已经被逼成了这个地步。 “断了他的粮、断了他的饷,他倒好,号召军民开展生产自救,不光自己在种地,还往外卖,卖了钱换军饷!你说,谁敢不买?还有那些个民间的商人,一个个也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捐!往死里捐,倾家荡产的捐!” 丁相说的唾沫横飞,而宋北云反倒成了现在最冷静的那个人,他知道这里头的路径,而那些商人是真的没有办法。 赵性这其实严格来说并不是造反,而是掀起了第二轮整风浪潮,跟之前的相比这次他是从底层开始,这是民众最喜闻乐见的模式,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平时怎么压迫他们的这次就得怎么还回来。 商人多聪明?商人是这帮百姓中最聪明最突出的一拨人,他们对风向和气息的把握无比精准,他们当然会无条件支持赵性,因为现在的赵性要天时有天时,要地利有地利,要民心有民心,所到之处如狂风过境,寸草不生。 商人们要不现在捐,捐出来落下个好名声,要么等到这股巨浪来到自己头顶上时被吊死在路边的树上。 他们本就是国家养起来的猪,只是现在还没到过年呢,赵性就开始磨刀了。 “丁相,别急。”宋北云皱着眉头说道:“现在官家还只是贪玩,我相信他过一阵子就好了。” “他贪个屁!他已经拉出旗帜要废除帝制了。人家就奔着废除帝制去的。”丁相急得血压飙升,脸上都开始涨红了:“老子老来老来还摊上这样的事来,我丁家做了什么孽!” “丁相……您冷静点,什么意思?” 刚刚抵达的宋北云一头雾水的问道:“废除帝制?” 这时晏殊皱着眉头回答道:“嗯,他已经在他的那个所谓占领区之内宣布要废除帝制。” “可他就是皇帝啊。” “对啊。”晏殊摊开手:“他是皇帝啊。” 宋北云深吸一口气,无语看着天空,看了好一会儿,起身走到院子中转头对丁相说:“丁相不急,我去见他。” “见不到的,他现在谁也不见,说要为了永不坍塌的长城他豁出去了。” 宋北云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着。 其实现在的状况还不赖,因为是皇帝牵头的武装大改革,所以基本上没有破坏,衙门什么的也都在正常运转,只是当宋北云看到原本的差人胸口都别着自己送给赵性的同款铜五星时,他知道这是自己玩坏了事,赵性被他娘的激活了“天下大同”的任务开关。 “宋大人!” 走入到江城中心赵性的“临时指挥部”,门口放哨站岗的正是几个老熟人,看到宋北云的时候,他们情绪也十分激动。 “您总算来了……” 宋北云干巴巴的笑了笑,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就走了进去。 而进去之后,正巧看到赵性在屋子里慷慨激昂的做演讲,屋里屋外都塞满了人,他的声音洪亮气势十足,在宣讲他所总结出来的斗争方案,还有宣传他所理解的“天下为公、世界大同”的理念。 听着那时不时传出来的掌声,宋北云没有直接进去打扰,而是坐在树荫下静静的等着。 他从得到消息到赶来这里,前后十天左右,一贯才思敏捷的宋北云居然一路上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去规劝赵性,因为这正是他所满心向往的东西,否定它对于自己也算是一种辜负。 但任由它发展下去,问题很快就会浮出水面,社会进程太快,生产力跟不上,就会出现王莽的那种情况,一切社会变革都是需要生产力进步的基础上达成的。 而这些知识对于热血上头的赵性来说,可能很难听进去。 至于其他的,说实话宋北云倒是不反感,甚至还有点向往,毕竟谁能拒绝一声同志的呼唤呢。 里头的会开完了,赵性穿着一身板正的衬衫走了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身着大褂的宋北云,他脚下一顿,扭头就跑。 “站住!” 宋北云喊了一声拔腿就追,两人一个跑一个追,足足追到了河边上,实在没地方跑了赵性才停下。 这正是端午前后,闷热的天气,两人都跑得个汗津津,上气不接下气。 “等我喘好气的……” 宋北云坐在地上像个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而赵性则也是像个死狗一般坐在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石头上动弹不得。 两人相隔不到十米,已经都没有了力气。 休息了好一阵子,宋北云起身,赵性也想起身,但却被宋北云给一把拽住了裤腰带。 “跑!你还跑!” 赵性不断挣扎:“放开!你给我放开!” 这时候是能放开的?真的要是给他放开了,下次可就真的是宋北云率兵去围剿赵性了,最后说不定得逼得他往大西北腹地跑,到那时候可就真的是一出好戏了…… “你他娘的是疯了不是?”宋北云厉声骂道:“几个月不见,你自己跑来造反?” “这是造反吗?这明明就是救万民于水火!”赵性回嘴道:“还是你教我的。” 得了,果然是这样。 “你先撒手!” “你说好不能跑!” 宋北云缓缓松手,赵性果然没跑,只是把衣服扣子解了开来,不停用手扇着风。 “我眼看就要成功了。” “你成功个屁啊你。”宋北云就这样往地上一坐:“赶紧回去把人解散了,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行,办不到。”赵性这一次态度十分坚决:“我已经给万千百姓许了诺言,这次非推翻帝制不可。” 宋北云靠在那长出一口气,心中万般无奈,他是真的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啊。 事情到了这一步,真的是太难办了,推翻帝制可不是说皇帝退位那么简单,那可是要从里到外洗一遍的,他这个诺言一出口,就没有回头路了,因为他把火种点燃了,即便他不干也会有人打着他的名号这么干。 “赵性啊赵性!”宋北云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简直就是个混账。” “我严格按照你跟我描述的世界来执行的,不扰民、不剥削、不违法,一切都以律法为据,大家都很支持我的事业。” “那是支持你的事业么?那是支持你而已啊!赵性!”宋北云哎哟了一声:“你就这样,即使是成功了,最后你还是皇帝,转了一圈你又回来了。” “我现在没有回头路了。” “我答应你,让你率舰队出航!” 赵性想了想:“我觉得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件事比亲手推翻一个腐朽时代更过瘾更有趣的事情了。” “你……你他娘的……” 宋北云一直都知道,他知道赵性骨子里是个浪漫致死的人,满脑袋的聪明都用在了叛逆和任性上,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极致浪漫主义的皇帝遇到了赤色浪潮会是怎样的结果。 现在他看到了……这本质上就是一种信仰,唯物主义的信仰,当他不再是天子的那一天起,其实他就已经注定要走上这条路了。 没有天授人权之后,最终的归途就是终极的唯物主义,也就是走上这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反对?宋北云是没有能力反对的,打不过的……这件事已经被真切的证明过了,唯心主义永远干不过唯物主义。 “让我试试吧。”赵性竖起一根手指:“我保证不乱来,保证不会伤到工业基础。” 宋北云还是不说话,这回反倒赵性急了,他上前戳了一下宋北云:“你说句话,别不说话。” “我有什么好说的?你都走到这一步了。” “那你说怎么办嘛,我没有回头路了,这个皇帝我早就不想干了,我现在已经许诺了下去,现在半途而废,那我既是个改革的失败者又是个失败的皇帝。” “老子他娘的就想打你一顿。”宋北云双手撑在膝盖上,已经无话可说。 “打嘛……你打一顿嘛。” “算了,打你也没有用了。”宋北云长叹一声:“三样东西你不能动。” “你说。” “第一不能盲目玩均田制,王莽的教训在前头。第二不能碰第一、第二产业,也就是农业和工业,就让它们维持现状,自然发展。第三不要动高级知识分子。这三样你必须做到,还有就是必须有健全完整的法律作为依靠,不能你觉得怎样就怎么样,而且一定一定不能耽误生产,总之就三点,规矩、公平和正义,最后就是……你得想清楚未来该怎么办,该用什么模式往下走,又该用什么方法去让这个国家愿意跟着你往下走。剩下的我知道多说也没用了,剩下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个时代你才是主角。” 赵性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会怪我么?” “我恨不得宰了你!”宋北云起身:“我走了,此后我再不过问。” “你别走啊……我们一起来啊。” “一起?”宋北云啐了一口:“那就是赌博!我也不确定你未来会怎么样,所以我得继续干我的事,得把现在的基础留存一份下来。而且我丑话说在前头,一旦我发现你胡来,我立刻拥太子上位,定你为非法武装。” “好……” “玉玺交出来。”宋北云冷声道:“既然你非要走这条路,玉玺就不能在你手上了。从今天开始大宋转为临时内阁制,等你好消息。” “好!” 大宋变天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各个角落,朝中的大臣当天就告老还乡了一半以上,但中枢全部给按下了,一个都不批复,然后宋北云一个个上门去做思想工作,对上上下下的不安进行安抚。 本来的休假完全泡汤了,只休息了半年多一点就被迫重新上岗。 而对于赵性在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宋北云的应对方法就是完全当看不见,只要保障好春种夏收和秋收以及粮食储备工作,其他随便他们闹腾。 至于工业那边,金陵所有的工坊和工厂直接纳入了中枢直属,兵权问题扯皮了好一阵子才最终落实到了中枢部门。 换而言之就是赵性现在虽然跟退位没有什么区别,他却还是法理上的皇帝,中枢不会在他正式退位之前新立皇帝,可是他对国家正常运转的影响已经减到了最小,剩下的就是看赵性接下来怎么摆弄,看看他究竟会用什么办法来终结帝制。 总体来说,大宋现在高层士气基本降到了低谷,整体效率减少百分之十不止。 “那我能怎么办?我迟早是要被他累死在这里的。” 在一次晨会之后,宋北云正往外头走,几名官员上来哀求他想办法劝劝赵性,宋北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搪塞。 因为现在赵性掀起的火焰已经烧到了江浙,下一步如果宋北云没有猜错就会开始第三轮土改了,而当第三轮土改结束之后,是成是败也就是定型了。 如果没有意外,五年之内就可以确定大宋究竟是会变成一个笑话还是开创一个时代。 而几个月下去,百姓和百官都逐渐适应了,但有人却开始捉急了,因为赵性点的火终于也烧到了辽国。 辽国皇帝耶律佛宝奴递交国书,邀请赵性、晏殊、宋北云三人前往辽国。 而赵性直接没有收到,因为他现在人在贵州、湘西和赣北一代流窜,肃清山贼、土匪、整顿土豪劣绅,交通不便,信息不畅…… “怎么说?辽国那边估计也快坐不住了,听说那边的百姓闹的很凶,不少地方一整个村子的青壮年都去投奔官家了,现在满天下都在宣传官家的救国论。” “去呗。”宋北云叹气道:“我上辈子就是欠了赵性的命,这辈子来还债的。” 891、十一年12月22日 晴 此情可待成追忆 “你家这小公主,不似凡人。” 这是晏殊第一次见到宋北云家的小女儿后说出的评价,因为这个孩子天生就有一双闪亮亮的星辰之眼,明亮璀璨,再加上眉心天生一点胎记,看着就像是那画中走出的仙童托生一般。 “现在不是讨论我女儿的时候了。” 宋北云撑着下巴坐在石桌旁,一脸愁容,辽国已经给宋国发出了通牒,要是再这么胡闹,他们可就真的要派兵镇压了。 这事吧,宋北云能理解,赵性那玩意……真不是个东西。 只是现在宋北云能做的事就是拖,一拖再拖。但韩琦能等,但佛宝奴等不得了,因为大宋前两个季度整个产量下滑了大概能有十五个点,连带着辽国也崩了十个点。 虽然现在已经逐渐恢复了,但这么闹下去,大宋顶不住大辽也顶不住,赵性的确是在积极组织生产,但问题是从乱到序也需要时间,而现在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呢…… “那你说不讨论你女儿能讨论什么?拖着吧,希望官家能够想明白,他是个皇帝,他完全可以徐徐图之。”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旦他成功了会是怎么样?” 晏殊摇头,他的确是没有想过这一层,因为赵性的胡闹根本不可能成功,这是他心中早已经确定的事情。 宋北云轻笑起来:“会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新世界。” 想要晏殊明白,其实并不容易,世上两件事最难,把想法装进别人的脑子,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尤其前者更难上百千倍。 这个时候宋北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只能静静的坐在那,怅然一笑。 第二日,佛宝奴再次讨要说法,宋北云承诺在接下来的两个季度里,一定会完成今年初时制定的生产计划,并且明年一切绝对不会受到影响,如果无法兑现,明年春节之后立刻拥立新皇登基。 这大概就是最后的妥协了,没有任何办法了。如果赵性不能说话算话,那宋北云可就要说话算话了。 他现在执掌金印,成为了一言九鼎的那个人,他心中即便是百般不舍也必然要为天下苍生负责。 这个决定下的艰难,宋北云的心态其实有些崩盘。 也许是佛宝奴看出他的无奈和窘迫,晚上时特意去了别苑给他准备了酒菜。 “你也别怪我,我也得为百姓考量,去年收成不好,今年要是再耽误了,事情很不好办。” “我知道,没怪你的意思。”宋北云靠在小亭子里,握着酒杯看着天空发呆:“我想退休了,不想干了。退休回家去学校当个老师,教教学生,带带孩子,一辈子反正很快就过去了。” “莫要说些古怪的话了。”佛宝奴端着酒壶撩起袖子再给宋北云斟满一杯酒:“你说你难,天下谁不难。你说我难不难?你说韩琦难不难?每个人身上的麻烦都不少,怎么唯独就你喊累呢?” “你不知道我当年的梦想。” “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你执掌公器,百姓要靠你吃饭了,你走了,谁管他们?你放心将这天下交到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 宋北云长叹一声:“可是我真的好累啊。” “来,抱抱孩子。”佛宝奴把可爱的女儿从摇篮里抱起放在宋北云手上:“你不希望女儿以后被送去和亲吧?” “敢!” “好好干吧。” 宋北云低头看着正瞪着大眼睛滴溜溜看着他女儿,突然笑了起来:“人生果然处处不如意。” 之后的日子,宋北云的生活完全被公务给占满了,基本上没有了一丁点自己的时间。 直到年底时,生产基本上全部恢复了,一切都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赵性那边仍然在折腾,但经过了最热烈最躁动的时期,现在也逐渐平息了下来,许多东西他们也开始往正常的方向摸索前进了。 这日,刚刚主持完年底工作会议的宋北云,发现桌子上有一封辞呈,他展开之后发现竟然是丁相的辞呈。 他没有看信的内容,起身就前往了丁相那边,而过去一看发现丁相已经在打点行李了,显然是要打算离开了。 宋北云有些迷糊,这突然而来的辞呈让他有些慌乱:“丁相,您这是玩的哪出?” “到年限了。”丁相脸上都是疲惫:“过了一月,我便是个花甲之人,该歇歇了。” “可是你这一走,我这边怎么办?”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老丁抚须长笑:“宋大人尚年轻,老夫还盼望有生之年能见宋大人所言之中华盛世。” 说完,丁相起身长揖到底:“中华之未来,拜托了。” 宋北云咬了咬牙:“真的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老朽思维愚钝,政治之事已是跟不上时代了。”丁相坚定的说道:“剩下的便是看宋相与晏相了,还望宋相首肯。” 宋北云握紧了拳头,刚想说些什么,然后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拱手抱拳:“丁相注意身体。” 丁相轻轻笑着回礼,然后潇洒的转身离去。 外头此刻已是彩霞满天,宋北云一人坐在冷风嗖嗖的院子里,怅然若失。 又一个见证了时代的老人离开了,宋北云不知道这一别是否还能再见,而他甚至不知道怎样开口挽留。 “原来你在这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晏殊走了进来,他脸上有些许焦急,看到宋北云之后长出了一口气:“长安传来消息,定国公病重,应是旧伤复发……这次可能……” 宋北云听到这个消息,突然就颓然的坐在了旁边,好半天没有能缓过神来。 “怎么说,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唔?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宋北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现在已经不能轻易的下决策了,现在整个朝堂本来就是依靠在三个相国在维持运转,如今丁相告老,三巨头一下子残缺了。如果宋北云再离开,朝堂可能要大乱。 “我知道你的意思,丁相走的事我也知道了,不过他的工作都已经安排好了,很快也会有新人提拔上来。我……大概还能顶得住,我觉得你应该回去看看。” 宋北云长叹一声,却仍是半晌没有开口,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晏殊:“你真顶得住?” “天下唯有生死是大事,难不成我还能不让你回去看定国公最后一面吗?你去吧。” 宋北云长叹一声:“最终反倒落得不自由。” “人生在世,难觅自由。生如你宋北云,更是痴心妄想。”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打点好行装就朝长安进发了,他这一年的时间,真的觉得自己苍老了不少,虽然好消息也不是没有,但终究是痛苦更多。 在返回长安的路上,他看到了铁路正在建设,宋辽两国倾尽全力建设的铁路如今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只需要交给时间便是了。 当然,这算一个好消息。另外一个好消息就是第一个试运行的全蒸汽动力内河运输船在连云港投入试验了。只不过电力发展遇到了阻碍,没有办法进行远距离输电,但突破可能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因为第一批舰队返程之后,已经和那边形成了贸易网,而且新大陆那边的土人也在接收到信号后开始大规模割胶来换取工业品了。 橡胶带来的进步速度超过了宋北云的想象,但现在他真的无暇顾及这些,甚至他一直心心念念兵工厂那边都无瑕照顾。 而如今他又经常处在来回奔波的路上,现在想来他这辈子回来很可能是来还赵性一条命的,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诸葛亮会病死五丈原了,太他娘的累了,劳心劳力。 现在路程因为有了好路,速度快了许多,但仍是用了七八天才赶到长安。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休息就赶到了定国公的住处,他此刻正躺在床上,气色很糟糕。 看到他的时候,宋北云就知道他的日子不多了,当年他就跟左柔说过,定国公的身体因为战场上的创伤一天不如一天,现在终于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怎么样?” 福王妃焦急的问从屋里走出来的宋北云,而宋北云却只能轻轻摇头道:“左国公的身体……早年间受的伤一直没有养好,平时看着还算正常,可是一旦除了问题,身体一下子就垮了。” 旁边的福王爷脸色阴沉,坐在那长吁短叹一阵后抬头看着宋北云:“你怎的也憔悴成这副样子?” 宋北云哑然失笑,他总不能说让福王爷去质问他亲侄子吧? 说话间,正见左柔牵着女儿和左芳一起走了进来,他们看到宋北云后,左柔直接上前问道:“我爹身体怎么样?” 宋北云没回答她,只是抱起女儿:“我尽量。” 左柔不依不饶的在旁边追问,而左芳却听出了话中的弦外之音,只是长叹一声,眼眶却是红了起来,抬头对福王爷说:“没想到这么突然……” 福王能说什么呢,定国公是从十几岁就与他在战场上一起拼杀的伙伴,是上下级也是战友是兄弟,两人无数次面对生死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可如今…… 真正心如刀割的恰恰就是福王爷。 宋北云的尽量终究是没能让奇迹发生,定国公还在新年的前一天离开了人间。 葬礼很风光,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只是这些人都不过是冲着宋北云的面子来的罢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真正痛苦的只有至亲之人。 左柔好像在这一天突然长大了,原来蛮横不讲理的她,一夜之间变得安静了下来,跪坐在棺木旁边,虽然没有眼泪但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悲伤和憔悴。 那日守夜,宋北云正靠在那发愣时,左柔突然走了进来,抱着他嚎啕大哭了起来,用认识了近二十年都没有出现过的悲切语调说“从今往后我便无父无母了”。 听得让人肝肠寸断。 因为定国公是顶级勋贵,宋北云知会礼部让他们按照亲王之礼安葬定国公,追封义勇定安王。 陵寝应他本人临终前的要求,安置在了左柔蓝军的锅盔山上,下葬当日三军以最高礼节送行至此,设置礼炮二十一响,明抢八十一响。 办完定国公的后事,也便到了年关,今年过年稍早,所以他也不着急赶回金陵了,毕竟难得能与家人一道过年。 闲暇时,他总是会与金铃儿说起自己想要不干的打算,但金铃儿的话与佛宝奴的话如出一辙,久而久之宋北云也便再也没说过什么了。 如果说今年与往年的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今年的气氛有些压抑吧,因为家中最大的开心果再也开心不起来了。惹得宋北云好一阵心疼。 但心疼归心疼,人总归是要长大的,人生无外乎就是做一程减法,最后光溜溜的来光溜溜的走,这种事情外人不足道。 “一个人喝酒?” 大年三十,全家都在屋中围坐守岁时,宋北云一人来到院子里,抱着酒壶看着漫天星斗,半梦半醒。 听到有人说话,他微微睁开眼,看到正是瘦了一大圈的左柔。 “嗯。” “我陪你喝。”左柔劈手夺过酒壶仰头将所剩差不多一半一饮而尽,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扶着宋北云的膝盖:“我好悔啊……” “悔什么?” “悔啊……悔不该在我爹在世的时候跟他闹。他走的那天,我突然发现我的天快塌了。以后再有人欺负我,我再也没有爹爹可以告状了。”左柔说着说着便是哭了出来,模样凄婉:“我好悔啊……” 宋北云拍着他的后背,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任由左柔第二次哭了个痛快。 而从那天开始,左柔不知道怎么的就收敛了起来,不再胡闹也不再胡说八道,开始变得像一个贤妻良母的模样,虽然在战阵上她仍然勇猛,仍然是那个提到名字还能让北海军一哆嗦的左柔,但终究是变了。 ----------- 昨天一章被封啦,之前还有一章也被封了,等完本之后我找机会发去公众号或者别的地方。主要是之前封的那一章跟这一章是呼应的,赵总不是突然觉醒的……反正这两章被关禁闭也不影响总体进程,以后再发吧。 892、十二年4月5日 晴 清明节,遥遥的给逝者烧了一些纸钱,宋北云坐在小院中自斟自饮了起来。 这是他现在为数不多的休闲了,不过现在倒是比之前那段混乱期好了许多,因为辅君的作用这个时候就体现了出来。 作为名义上的大宋二把手,完颜皇帝真的可以说是尽职尽责了,很多本应该皇帝干的工作他都一把揽了下来,而他本身也是皇帝出身,这些事情轻车熟路。 “宋大人,宋大人。” “唉?”宋北云转头看去,正巧是已经改名完颜烈的辅君:“辅君大人好啊。” “这次我来是与宋大人商量一番关于沿海十六州的事情,宋大人之前划分的上中下三个区似乎有些问题。” “哦?我来瞧瞧。” 沿海城市大开发现在已经是正式启动了,宋北云的计划是沿着国家的海岸线分成上中下三个部分,形成三个体量巨大的经济区,专门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大航海时代。 第一个区是以泉州、广州两个地区为核心的南海区,其中涵盖了琼州到梧州这一片广袤的区域,第二个区域是以杭州、海州为核心的东海经济区,第三个则是以辽东郡、琅琊郡为核心的渤海经济区。 三大经济区的建设很好的涵盖了整个大航海时代的航线区间,为了将来能够更好的集散货物而形成的国家级城市群,这些区域理论上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可以在十到二十年之内就可以出现千万级人口的城市群了。 而且每个区域都对应了一个粮食、工业主要产区,南海有广州、雷州、梧州,东海有江西、湖南,渤海有东北三行省、江苏以及山东。 “我看了一下这个分布,宋大人将浙江划拨为中部,我觉得不太好,应当将江浙、安徽、福建、山东和夷洲岛划至一起,特别是夷洲岛。它虽中部多山,但却是东西南北四面都是绝佳的天然港口,将来海上贸易它注定会是重要的集散地。” “苏杭、安庆府、徽州、福州、建州……唔。”宋北云沉吟片刻抬起头问道:“辅君大人为何要出此言?” “这些地区条件优越,物产资源丰富,商业生产发达,工业门类齐全,且气候、水文、地容地貌、交通几乎类同。若是化零为整,可以快速将资源笼合,以此区域为基础扩散至其他区域,可以省下许多钱。” 宋北云好奇的看着这位完颜陛下:“您好了解啊……” “哈哈哈哈……”完颜皇帝哈哈一笑:“当年我也是有一统天下之心者。” “原来这样……是我小看天下英雄了,我明天拿到会上咱们一起讨论一番吧,我觉得完颜陛下说的在理。” 宋北云绝对不是那种不承认别人优秀的人,这位完颜皇帝的说法绝对是科学的,而且他甚至把台湾岛的未来都计算在了里头,果然是当过皇帝的人眼光和格局都不是常人能比的。 而如果这个计划一旦成型,那么这就会是长三角城市群的雏形,下头则会自然形成珠三角。 长三角、珠三角都有了,接下来可就是渤海湾了。宋北云长出一口气,感叹道:“果然科学的发展都是趋同的。” 他依稀记得自己那个时空,国家也是这个模式进行发展的,而现在跨越了一千年,识时务者仍然是以这个模式进行规划,果然科学的雷同是呈现必然而非偶然。 “辅君大人,一起来喝两杯吧?” 完颜皇帝倒也不客气,现在他虽然是名义上的二把手,但实权可都是在面前这位年轻人身上,他自然也不好意思找理由搪塞。 两人聊了许多,大多都是关于未来国家的建设和规划问题。对于这些问题,男人从来不会觉得枯燥,甚至会越聊越兴奋,一直到天色全黑他们都没能反应过来。 他们这次谈话,基本上将未来国家的格局都已经框在了其中,一张地图摆在眼前,脑中便已是万里江山。 “兹以为,未来之格局,西北之地唯有长安可称魁,宋大人你瞧。”完颜皇帝用手指在那一条线上画了个圈:“西北不适耕种,人口会逐渐集中于长安周边,甚至洛阳都不可及长安,所以未来百年,中南之境会成首富之地,东北、湖广、江西之境则会成为天下粮仓,而工业则会分布于长安周遭、江浙、广东、广南,以及……” “金国故土。” “不,中国东北。” 说完,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完颜皇帝指了指宋北云:“宋大人说话带坑啊。” “没有没有,玩笑罢了。”宋北云连连摆手:“那辅君大人对西南之地怎么看?” 原金国皇帝看了看地图,然后长叹一声:“苦啊,此地山高林密、水网罗布,还与诸多土人接壤,川峡四路将来……恐怕只有蓉城可称之为大,其余……只能等后人为之了,我辈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倒是渝州可以承上启下,只是渝州也是多山,地势极为复杂,不好办。” 宋北云嗯了一声:“政策是政策,但这地形真的没办法,我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只能暂缓缓了,若都是平原就好了。” “哈哈哈,若都是平原,中国还是那个中国,只是这皇帝姓谁就不好说了。” “我看八成是姓完颜。”宋北云笑道:“这可不是揶揄,早个二十来年,金国可是太强了。” 完颜皇帝抿着嘴,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不,我觉得应当是姓耶律。” “行行行,咱们不争这个了,没什么意义。”宋北云指了指地图的另外一端:“新大陆这里,辅君大人有何意向?” 正说话间,完颜皇帝的肚子咕噜了一声,宋北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干咳两声说道:“时候不早了,都忘记了用饭,您稍等片刻,我去找人喊菜来。” “不了,宋大人那重盐重辣的口味,老夫吃不惯咯。”完颜皇帝起身朝宋北云拱了拱手:“明日一早见。” “明早见。” 送走完颜皇帝,宋北云随便让外头的侍卫弄了点吃的,然后自己坐在那开始写起了规划方案。 写得入神,竟也是忘了时间忘了吃饭,一直到深夜抬起头时,却发现手也抖、眼也花,他这才想起自己什么都没吃。 连忙吃了两口已经凉透的饭菜,然后就要继续工作,而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门响了一声。 他诧异的回过头,却发现门口站了个人,把灯这么一照,却是看到了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晒得像个猴似的赵性站在那,手上还拎着两个大竹笋。 “握草……” 宋北云惊叫了一声,三魂七魄被吓掉了一半,而赵性却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嘴大白牙。 “怎么了?终于知道回来了?” “没有,只是恰好回来办点事。这不,看到你屋里还亮着灯,就进来了。” 赵性一身粗布的衣裳,还带着一顶八角帽,浑身上下都是尘土喧嚣,唯独眼睛明亮得像是烛火一般。 “你就吃这个?”赵性拨弄了一下宋北云的饭菜:“你好歹现在也是首辅啊,别这么对付。” “你说这话不亏心?”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这次来是想找你帮个忙。” “你搞清楚一点,赵性!你才是皇帝!” “首先,你得叫我一声同志。” “赵性!” 赵性这次回来其实不是为了其他,而是要找宋北云干一件事,就是签署一条法令,法令内容就是权在法下。 赵性把这一年多快两年弄出来的资料全部堆在了宋北云的桌子上,然后让他尽快落实这条法案,以法律约束权力,并且需要尽快明确“法无禁止民皆可为,法无允许官皆不可为”的法律边界。 “你要来就自己来,你他妈都回来了……你……” “哎呀,真的没空。你是不知道那些百姓过的有多苦。”赵性咀嚼着一个没味道的白馒头:“咱们上头以为开口就行了,但真切落实下去的东西太少了,得有人在说过么,希望我中华千秋万载,咱们就冲着这奔,这辈子能走多远走多远,等干不动了再说,趁着年轻。你这一边干一边抱怨,不就他娘的噶篮子敬神呢,最后篮子没了,神还得罪了。” “你他娘的……这哪来的歪理?” 赵性说着又从宋北云桌上拿了几个白馒头揣进怀里:“不跟你废话,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看着赵性的狼狈,宋北云却是无奈的一笑,他没有阻拦只是抬起头问了一句:“值得么?” “虽千万人吾往矣。” 宋北云把赵性送到路口,看着他欢脱的回头冲自己道别,一时之间千万思绪奔涌而出,宋北云突然感觉自己是个懦夫,他心中无尽的羡慕赵性,但却没有那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在这个时代以那样一个身份,他就能靠着自己的信念一往无前,他没有关于未来的记忆也没有前人的经验,有的只是勇气、信念和无可阻挡的坚持,赵性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啊。 极致且坚定笃行的浪漫主义者,永远是能让人热泪盈眶的。他终究没有走上王莽那条路,而是走了一条最艰苦也最艰难的道路,这一路上他注定要受伤,但不管结果如何,这一身的伤终究成为彪炳史册的勋章。 “好,就你千万人而往不行,我可不能让你独往。”宋北云戴上帽子,远远眺望:“等你好消息。” 要说赵性干的事,谁最难受最痛苦,那就是宋暖玉了,她现在人在长安陪孩子,有事没事就哭上一把,虽然太子是前皇后生的,但哪怕孩子自己都认为她是亲娘。 本来暖玉这辈子吧,从女匪到贵妃,最后安安稳稳当上西宫太后,这剧本完美无瑕,但谁知道自家的狗男人……大家都拥护他当皇帝,他自己却要跳出去反对帝制。 这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太子能不能当皇帝都是个大问题,虽然宋北云说了,如果赵性乱来就直接拥立太子登基,但现在赵性不但没有乱来还越干越顺畅。 这不急死人么,到手的太后就这样没了…… 而对此,所有人都没办法劝,赵性干的这事吧……真的太离谱,但偏偏放在他身上又是那么合情合理。 而且就现在的模式,停肯定是停不下来了,就燎原的烈焰,不以人的意志停止而停止。 哪怕像福王这样早就不问朝政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唉声叹气。 而如今长安也以赵性为原型创造了不少新的戏码出来了,大家也都大概知道了赵性这位离谱皇帝在干些什么事来。 不过相对于长安,金陵就稳当了许多,南方最火的新戏有两出,一出是话别离、一出是伤万重,话别离是讲一个孩子因为饥荒而和家人分别,然后四处流浪饱尝人间冷暖最后饥寒交迫死在街头的故事,伤万重则是讲述一个虚拟的时代三个普通家庭遭遇的悲欢离合。 这两出戏的编剧人都是一个叫曹雪芹的人,大家都以为是个女人,但谁也没见过这个作者长什么样子,只是这两个剧是真的看得人潸然泪下,让人不由得感叹苍天不公。 而对于这些内容之外,这段时间最值得人们探讨的我内容却离奇的遇了冷,除了一些读书人之外,几乎没有人讨论。 那就是朝廷之中颁布了一个很奇特的法案,那就是大理寺独立于九寺了,而御史台正式改名为检察院。 而各地也开始建设专门的检察院和大理寺衙门,每有一处新的两衙被建设起来。 民告官现在也成为可能,双方行为都在法律范畴被规范了起来。 换而言之现在当官越来越难了,门槛越来越高的同时,监管力度也越来越大、监管方式也越来越多样。 刑部、监察员和大理寺三方互相怼的局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激烈。 而对此,朝廷没有给出任何说法,只是赵性成立的督察队会随时在各地巡查。 893、十三年2月18日 晴 “这趟过去,你好好照顾点他,听说那孩子总是不按点吃饭。” 在临行的路上,红姨仔细吩咐着碧螺,她年纪逐渐大了,鬓角的头发也染上了白霜,人也爱唠叨了起来,前些日子玉生从金陵开会回来,说起北云时说他总是不按点吃饭,红姨也就记住了这一句,反反复复的唠叨了一阵子,过了年就与金铃儿说了一声让找个人过去照顾他。 最后是碧螺去了,而在路上的时候,红姨没有说别的,只是反反复复叮嘱让碧螺照顾好宋北云,别让他再调皮捣蛋,再捎上了两件羊皮的袄子。 玉生在旁听了也都好笑:“娘,你就别操心了,北云现在是首辅宰相了,早就过了调皮捣蛋的年纪。” “那孩子从小就不老实,现在在那边整天都是跟些大人物打交道,我是担心他说错话得罪人。” 玉生刚想说话却让身边的观音奴给拉住了胳膊,旋即他也反应了过来,便没有再说话。 是啊,虽然宋北云现在已经是大宋的首辅大臣,满天下的人都生怕得罪他,但在娘的眼里,他始终还是那个整天在山上疯跑的皮猴子,书不好好读书,也不考学,说话也不把门总是得罪人。 老人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来的,不认得什么万人之上,她心中记挂的只有孩子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穿暖、会不会遭人欺负,除此之外她似乎也并无所求。 而就在马车启动的瞬间,一个人影突然跳上了车子,碧螺一惊看清来人之后才笑道:“你怎的来了?今日该上课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家中晚辈的老大狗蛋,他已是十三岁,虽然还带着些婴儿肥,但却逐渐开始有了他们老赵家的特点——好看。 “姨娘,这是我跟几个弟弟写给父亲的信。”狗蛋双手拿着信递上前:“姨娘请帮我转交一下吧。” “好。” “那我便走了。” 狗蛋说完又跳下马车,一路狂奔而去。碧螺掀开帘子看过去,跟着他一起则是他宋家一群毛孩子。 而玉生在旁边喊了起来:“你们再逃课可别怪伯父不客气了!” “这群孩子……真是无法无天。”玉生嘀咕着嗔怪了起来:“学校中先生三番五次与我聊起时,提到这几个宝贝他是欲哭无泪。” “好了,你当伯父的多担待一点。”红姨倒是一脸宠溺的看着那几个落荒而逃的小兔崽子:“这群孩子多机灵啊。” “娘,你是有所不知,他们可是远近闻名的混小子,不知有多少人家来告过状了。” 观音奴这时又在旁边拉扯了一下玉生后,笑着对红姨说道:“母亲,你别听玉生哥的,他们啊好着呢,一个个都品学兼优。” 玉生受不得妻子这样睁眼说瞎话,但却迫于威压不敢出声,只能在旁边嘀嘀咕咕了半天不知所云。 而终于等马车启动之后,他们往回走时,观音奴搀扶着老太太上了马车后才返回到玉生的身边埋怨道:“你这人一把年纪了,怎的还这般不懂事?” “我怎的就又不懂事了?” “先不说孩子们怎样,你怎的能在母亲面前数落孩子呢?你这般一说,不就是在牢骚母亲没管好孩子么,再一个若是让有心人听去了,把话瞎传一通,那就成了你匡玉生埋怨宋北云,说他家孩子没人管教。” “妇人之见!” 玉生冷哼一声拂袖背手而走,观音奴知道丈夫的脾气,倒也不生气,上前笑道:“怎么?你还不信?你们两个是兄弟不假,可人家现在那位置可不是谁都能说的,你没生在皇家不懂这些,我可是清清楚楚。” “你说我不懂皇家?” “嗯。” “要我看,是你不懂北云。” 玉生说完便不再解释,他今天休沐还得去逮着那几个小兔崽子考察作业呢,没工夫跟这个不懂装懂的女人费唇舌。 这一下倒是激怒了观音奴,她冷哼一声:“到时候你出了什么岔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需要,你也莫要在这里给我搬弄是非,若是不懂回去问你家姐姐。” 观音奴相当生气,嫁到匡家有些年头了,他可从来没跟自己这么说过话,一着急一上火,观音奴扭头就真的去找姐姐去了。 恰好佛宝奴这几天带着小女儿正在这边过节,现在就住在万年宫中,观音奴没走几步就已是到了。 宫里的守卫一见是长公主来了,自然也是不敢阻拦的就给放了进去。 进到后宫时,她才不管不顾那些规矩,委委屈屈的闷头冲进了后宫。 这时佛宝奴正在给孩子哺乳,看到妹妹气冲冲眼红红的走进来,倒是笑了一声:“好大的胆子,也不让人通报就往里头闯。” “姐……我遭人欺负了……” 佛宝奴瞟了她一眼:“你能遭人欺负?谁有这么大胆子?匡玉生?不对吧,他性子温良的很,你要说是宋北云我还信,匡玉生我可不信。” 观音奴把自己跟玉生的矛盾冲突这么跟佛宝奴一说,佛宝奴却一点安慰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不是自个儿撞到了枪口上?该你挨骂,这亏了是匡玉生,要是换成宋北云,他能骂你三天。” “怎么?劝他还有错了不成?” “自古有云,疏不间亲。他们虽不是亲兄弟,但这些年你还看不出来,感情却是好过亲兄弟,你这般说了,里外里的意思便是宋北云不是当年的宋北云,谁心中听得乐意?” “可事实便是如此,如今大宋江山不就是宋北云说的算么?说他是皇家也不为过了,咱们宫闱之中的事还少么,哪怕是亲兄弟乱说话,掉脑袋也不稀奇。我劝还劝错了?” 佛宝奴将吃饱的女儿放入摇篮,整理了一下龙袍,斜靠在床榻上看着自己的傻妹妹:“匡玉生说的不错,他的确是不了解皇家而你也绝不了解宋北云。” “那你了解呗?” 观音奴说了这句话,顿时觉得自己像个憨憨,这不废话么……她肯定了解啊,都给人家生了两个了,怎么可能还不了解。 “你说宋北云如今算是皇家,这话可就是大错特错了,他只是在帮赵家守江山,换而言之他是最忠的那个保皇党。虽说由我说来却是唏嘘,但天下这么许多人,论忠他当之无愧。你总以为现在宋北云才是说话算话的人,但其实他多年前就已是大宋第一权臣了,而且当年他手中执掌兵权、武器、粮食,若是想要夺江山,现在天下早就姓了宋。” 观音奴惊愕的看着姐姐:“真的假的?” “那自然是真的,大概从你还待字闺中的时候,他便已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了。赵性那个顽劣,根本就无心国事,大半的家业都是宋北云打下来的。” “那辽国呢?” 佛宝奴眉头一皱,观音奴立刻不敢问了,而佛宝奴继续说道:“你当着匡玉生的面这般说宋北云,是个人都会生气。我就从来不在宋北云面前说半句匡玉生的事,按照常理若是以我的性子,肯定不能由他人掌控我根基之地,长安便是宋北云的根基,但如今长安监备是匡玉生。” “是喔……一切大小事务都是他操持呢,宋北云的确不发任何命令。” “男人之间的事,说不清道不明,你也别去试图琢磨。就像我始终不明白宋北云怎的就那么死忠赵性,你应是知道若是他愿意到辽国来,他就能监国。” “嗯……毕竟姐姐不如他聪明。” 佛宝奴看着这个妹妹是又好笑又好气,难怪说话得罪人,这是真不过脑子啊…… “枉我还觉得你冰雪聪明,你就是个榆木疙瘩!”佛宝奴责怪道:“千万莫要去挑这根线,到时候让宋北云知道了,你可能没有麻烦,可我就有麻烦了。” “他脾气那么大吗?” 怎么说呢,佛宝奴也不好形容。但那个吊毛脾气虽然不差但他絮叨啊,人家哄自家女人都是百般讨好,他倒是有意思,若是闹了变扭他非得坐在那拍着椅子说“来来来,今天我好好跟你分辨分辨到底谁错了”。 反正碰到这种人也算是倒霉吧,不过佛宝奴设想了一下如果自己真的在宋北云面前说观音奴说的这种话,她估计被会教育三天,哪怕是上茅房都会有人在门口说上一句“你知道错了没有”的那种恐惧,她是真的不想体验。 “好了,回去道个歉好好过日子,你是辽国的公主,以后可不能再说这般没有格局的话了。” “知道了……” 观音奴趴在摇篮旁看着沉睡的外甥女,长叹一声,却也是没再说什么。 而回到了那边之后,金铃儿也找到了她聊了一阵,大概内容就是跟佛宝奴差不多的内容,就是说千万不要去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不然哪怕温良如玉生哥也是会发脾气的。 不过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造访,那就是消失好久,据说在山沟沟里折腾黑恶势力的赵性突然造访。 看到这位大宋皇帝的到来,观音奴甚至都快认不出他来了,之前她见赵性的时候,赵性眉目俊俏,皮肤白皙。而这一次,他就像是个昆仑奴,皮肤黑的哟…… 精神倒是精神了许多,但看上去很是狼狈。 “哎哟,爹爹抱抱!” 赵性满屋追着女儿要抱抱,但女儿被他的模样吓得一边跑一边哭,弄得赵性尴尬的要命。 “我儿呢?”赵性最终还是放弃了追女儿,坐在那问宋暖玉:“你这些日子怎的就胖成这副球样了?” “啊?”宋暖玉一愣:“我胖了?” “你何止胖了,都成球了。”赵性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说道:“过了年你也跟我进山去!” “我不去啊!我不要去啊……” “我了个乖乖,当年你不也是在山沟沟里出来的么,现在怎么就不要去了?” 正说话间金铃儿走了出来,看到赵性的模样也吃了已经:“皇兄……你怎么?” “开荒晒的。”赵性摸了摸胡茬子:“以后等成功了,养两年就白回来了。唉,那些个崽子们呢,我给他们带礼物来了。” “他们去上学堂了。” “唉,这不是……那个谁……谁……”赵性指着后头出来的观音奴拍着脑袋说道:“那个谁……哦对,耶律啥来着。” “耶律观音奴拜见宋国皇帝陛下……” “对对对,耶律大兄的妹妹来着,我记起来了。”赵性咧开嘴露出一排大白牙:“上次见还是小姑娘,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陛下……我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牛批!” 观音奴一愣,完全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这话弄得她都不好接了。 而这时玉生也得到了消息,匆匆从外头赶了回来,看到赵性之后先是行了个礼,然后对赵性说:“官家怎的不知会一声,微臣好去迎接圣驾。” “圣什么驾啊,别提皇帝的事了。这次来呢,我是打算要到长安这边要点东西。” “陛下请吩咐。” “一百万吨水泥、七十万吨粮食,还有牲畜、药品。”赵性把清单从怀里掏出来递上前:“我打算从延安府开始到宁夏路中段开始拓荒,那边缺水,我得修个水坝,科学院那边你也去打个招呼,我得找人来给我支援建设。你把东西尽快给弄齐吧,四月份之前可以?” “臣尽量。” “好说。”赵性起身:“带我去城里转转,我让人来采买点物资。” “臣领命。” 他们的声音越走越远,最后依稀就听见赵性在那说“老子手底下现在有二三十万苦哈哈,不把他们带上路,我前头的苦就白受了”这样的话。 而他们走了之后,观音奴大为惊奇,小声对金铃儿说:“大宋皇帝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自己作的。”金铃儿脸上也不是很高兴:“要不是他作,也不至于我一家过年都不得团圆。” 894、十三年5月9日 晴 电报终究没有出现,但它的衍生物却仍是让人欣喜,留声机的诞生让宋北云第一次听到了这个时代相隔千百里的声音。 一首茉莉花从留声机中缓缓流出,让他喜笑颜开。 在信中,妙言说现在电报和无线电的最大难度就剩下两个了,一个是电力的稳定、持续供应,一个是长距离输电所需要的大量资源。 换而言之就是电力应用问题不大,最大的是电网的铺设,而这个建设是需要从无到有开始的,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但其实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那就是电报虽然暂时没有那么长的线路可以使用,但却可以沿途设置无线电的中转战,虽然做不到即时通讯,但矿石收音机问题可不大。 除了这些,剩下的都是坏消息,比如宋北云心心念念的五对负重轮,他那年走的时候是个壳子,现在仍然是个壳子,发动机以现在的技术实在太难解决了。而第三四艘战列舰也正在建设之中,一时半会也得不到结果。 不过宋北云倒也是认下了,他毕竟不是神仙,没有开口即事实的能力,有些东西还是慢慢来吧。 前些日子宋北云听说赵性在西北、西南最贫困的地方开始搞起了农场制,而且还从各地的学堂中调了一大批学生和老师共同组成了西南联合大学,现在主要开设了农业、工业和医学三个方向的课程而且也将会主攻这三个课程。 大运河继续在挖,水坝也有在建,这几年天气都很糟糕,传统作物减产四成,但因为新的高产抗病抗寒抗旱作物的栽培,总体粮食增产了大概有百分之三十五。 只是黄河仍然泛滥、长江也不是那么友好,就在前日,汉江、沅江、湘江、赣江,长江八条支流中的四条同时超出了水文记录,宋北云发动官兵转移人群超三百万人,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调集了大批的物资进行支援。 他和晏殊、完颜皇帝还有新相夏竦四人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在例行晨会之后,他们四个或坐或趴,却没有一个人敢回去休息,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紧急的消息。 宋北云瘦了也老了,他以肉眼可见的衰老速度变得像一个他这个年纪的人了,没遇见也没有了十年前那如沐春风的少年感,如今的他坐在那里便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只是他都忘记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放声大笑过了,济世救民从来不是用口号可以换来的,那必须是从上到下所有人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一榔头一榔头敲出来的。 宋辽两国进入了超高速发展阶段,这个时间节点上,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错误,否则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最大的欣慰就是子侄们写来的信,他每次夜深人静时总是会翻出来看上几遍,稚嫩而纯真的笔触,让他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 “诸位大人!” 户部尚书满脸汗水的冲了进来,也顾不得礼仪了,气喘吁吁的说道:“赣江决堤!滚滚江水一路而下,受灾百万亩。” 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宋北云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伤亡情况怎么样?” “有数千人来不及撤离被围困于山中,其余人都已安全撤出。” “我这就赶过去!” 宋北云刚起身,就被夏竦给拉住了袖子:“宋大人,你这些日子累怀了,还是我去吧。” “好。”宋北云也不客气:“那就辛苦夏大人了。” “理所应当。” 夏竦起身后也是摇晃了几下才站稳了身形,走路却因为腿脚发麻而像一只螃蟹,只是现在却没有人会拿这个开玩笑,因为他们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洪水泛滥持续了半月有余,受灾前后何止百万亩良田,看到那些损失的账目,宋北云急得晚上睡不着觉,因为如果按照这样下去,今年粮食恐怕还要持续减产,人口在涨,粮食减产。 这是要闹饥荒的!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正常生产,抢救还能抢救的田地和粮食。 所有士兵都进入了紧急状态,十万士兵除了极少数保持边防安稳之外,其余人全部都投入了恢复生产的运动中。 而任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这缺人缺粮缺药材的时候,赵性回来了,他不光回来了,还带了近三十万人加入了生产运动之中,之后还有陆续加入的人,总数竟达到了五十万之多。 谁能想到这个胡闹的家伙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干出这种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情。 这些千里迢迢赶来协助百姓有宋国的、有辽国的,甚至有草原的居民,反正浩浩荡荡。但在赵性那伙人的安排下却丝毫不显乱。 他们抵达一个地方就会留下一批人来进行抢种抢收,然后剩下的队伍就会继续前进到下一个地方,所有人似乎都充满干劲,原本需要一个月才能完成的重建工作,在他们的加入之后,几乎不用十天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这绝对是一次神奇的壮举,甚至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件事情来。 赵性的声望再一次暴涨一波,而他甚至可以说是创造了一个奇迹,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创造了会被载入史册的壮举。 这近五十万人,严格说来应该是四十七万人,按照赵性的指示将会参与中原地区未来的建设,而他们也会陆续将家庭都迁过来以补充生产密集区的劳动力严重不足。 对此,赵性的解释很简单,既能够把他们从穷山沟里解放出来又能在短时间内扩充劳动力,这绝对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当宋北云问起这些劳动力都过来了,他们家乡怎么办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是赵性居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因为他们的家乡大多都是贫瘠之地,要么就是荒漠戈壁要么就是崇山峻岭,如果不把这些人带出那里,那些地方根本就没办法让这些人好好的活着。 而当地的建设他也留下了一部分的人,这些人会在朝廷的支持下继续建设家乡。 宋北云这才知道赵性这几年究竟有多么牛批……他在民间的声望已经完成了从一个勉强及格的明君到风帆舵手的转变,百姓甚至愿意跟着他跨越千里向另外一个地方迁徙。 而在赵性送来的材料里,宋北云这才知道除了最初的两年混乱期之外,之后的时间,只要是赵性去的地方,各方面都没有落后,各方面的产能相较于以前出现了翻倍甚至翻数倍的情况。 “你老了啊。” “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 赵性的手上全是老茧,皮肤也被大西北的风吹皱了起来,浑身精壮的腱子肉让他再也看不出半分养尊处优的样子,只是模样上却苍老了许多,有一种怎么样也洗不干净的灰土感。 几人相互揶揄一阵,赵性将自己这阶段的工作内容报告往桌子上一放,转身便潇洒离开了。 临走时候只留下一句话:“你们别高兴的太早,我们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这只是个开头。” 宋北云送他到衙门口:“有需要就开口。” “我需要读书人,大量读书人。只要还有一个地方还有不识字的人,咱们就得继续干下去!” “这件事不是十年二十年能干完的。” “那就干一百年!”赵性将草帽往头上一扣:“只要有人干下去,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走了,爷很忙。” “自己小心。” “你也是。”赵性说着,走回到宋北云的手中,将一枚红铜的徽记塞入他的手中:“你给我种下的种子,现在再回到你手里。” 宋北云低头看了一眼,笑了起来:“好歹给个黄金的啊,用个铜的糊弄谁呢。” “你他娘的做梦去吧。” 赵性每次都是这样神出鬼没的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极潇洒也极帅气。 被留下的宋北云却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星星,他已经能感觉到热量了,他擦去上头的尘土小心翼翼的放入口袋之中。 因为赵性的支援,这次的事情算是有惊无险,但损失仍是损失,但幸好没有伤筋动骨。 当到了九月时,今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消息来了,那就是第一条铁路终于贯通了。 虽然离通车还需要一些日子,但全线贯通之后,剩下的铺设工作就简单太多了。 数十万人、数年、数以亿计的物资,终于贯通了这一条连通西北与中原的大动脉。 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而在那地势险峻的路段,不知究竟有多少人牺牲才完成了这种创世一般的壮举。 而接下来,好消息接踵而至,金陵、西北联大几乎同时宣布完成了新作物的脱毒和二次育种,并分别将土豆和玉米的产量提高到了两千七百斤每亩和一千五百斤每亩。 这看似没什么了不得,但这并非是试验田产量而是广泛种植后的实际产量。 第三个好消息就是西南联大,也就是赵性拉出去的那个分部,第一个提出了水坝的结构问题,接着便是重力坝的设计图被设计了出来,并且他们还研制出了第一台能够看到肉眼无法观测的细菌光学镜。 这是第一台真正意义上的显微镜,证实了之前所说的微生物论的真实性,而伴随着这个学说被证实,许多被认为无解的疾病也就随之攻克,许多离奇的瘟疫也正式宣告永远消失。 这是人类与细菌几十万年的协同斗争史上,第一次宣布阶段性战役的胜利,具有前所未有的重大意义。 或许赵性真的是时代之子,自从他出面之后,真的是一扫上半年的阴霾,在接连三个好消息之后,第四个重大的消息也接踵而至。 就在十月收获的前夕,弘文馆也正式宣布中华文明框架内的第一部字音字典完成编撰,用时七年零三个月,前后共有五千一百人参与编撰工作。 字音字典的诞生,标志着大中华区未来将会实现语言和文字的同步,上头包括了突厥文、蒙文、女真文和契丹文的汉文转译和发音。 这也成为了所有学堂必学的一门课程,甚至做生意的商队也都会随队携带。 而之后不到一个月,第二版便出现了,上头追加了波斯文、瓦剌文等不同变种的文字翻译。 之后弘文馆更是宣布,第一本大宋百科全书也已经进入尾声,其中包括人文、天文、水文、历法、地理、音乐、织造、典籍等等一百四十个大类的统计归纳,是当今最全面的百科全书。 宋北云这日参加完弘文馆的庆祝活动,与北坡二人携手登上了金陵城的最高处,遥遥眺望远方。 “北坡兄,开心么?” “夕死可矣!”北坡哈哈大笑道:“这辈子值了。” “那可不能死,还有的你忙呢。”宋北云双手撑在城墙上:“我泱泱中华上下四千年了,所知之甚少,能在咱们手里干的事,就别等着子孙来干了。” “那北云你呢?开心不开心?” “开心。”宋北云笑着长出一口气来:“好像什么窝囊气都一口散了。” “对了,你说他们那些外族信这个信那个,咱们究竟该信点什么?”北坡突然有些迷茫的问道:“该以何为图腾?” 宋北云思索片刻:“《尚书》中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论语》中曰志于道,居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若还觉得不够,那再加上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看,还都是四句,朗朗上口。这不比什么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更有底蕴一点?” 北坡听罢,哈哈大笑起来,拍掌叫好:“到底是北云,才学思辨,我等不及万一。” “哎呀,别捧了别捧了,我就是个站在他人肩膀上的人罢了,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不过有幸与时代造就的伟人们并肩而立罢了。” 北坡听完,深深鞠躬:“乃圣乃神,乃武乃文。” 895、十四年1月28日 晴 赵性究竟有多了不起,这件事现在还不到讨论的时候,因为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才哪到哪,差得远了,现在歌功颂德就是胡闹”。 但宋北云在新年前夕接到的一组数据却实实在在的告诉天下人,赵性几乎是玄学的存在。 他依托岳父的影响力在川渝、云贵、甘宁等地拉起了一支庞大的建设队伍,原本严重束缚生产力的乡老制、宗长制和部落制,被他用最极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扫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都说皇命不下乡,那么皇帝亲自去成不成?皇帝都下乡了,就问皇命下不下!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赵性跑烂了五十一双鞋,受伤十七次,生病六次,其中三次受伤一次生病差点要了他的狗命,但伤好了病好了,他一挽袖子接着干。 在那些老少边穷地区盖农场、修水坝、建工厂、筑学堂,还大幅度解放女性生产力,在宋北云的宣传攻势下,他们的势头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那些所谓的顽疾,根本就不值一提,大量被禁锢被束缚的生产力被解放了出来,再回过头投入生产建设。 三年,仅仅三年,原来政策触角接触不到的地方居然就这样实现了政令通达,实在有些地方太过于偏远甚至连语言都不通,赵性就不厌其烦的亲自去做工作,有些甚至整个村寨、整个城镇都跟着他一起迁出了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 三年六座新城拔地而起,这不是奇迹,什么才叫做奇迹? 即便是他依靠的是国家的全力支持,但一般人可吃不了这样的苦,他就像是当年带领百姓治水的大禹一样,只不过他现在治的不是水而是穷、愚和懒。 越来越多在城市中的年轻人被他激励了起来,有些甚至放弃了考学直接转身便投奔向了大山的深处,而这样看起来短时间内会造成高级知识分子缺失,但宋北云不慌,因为只需要二十年,只要赵性能在这二十年里这么坚持下去,那么二十年之后文盲率可以从百分之九十直接刷到百分之二十以下。 而文盲率的降低带来的必然是一批优秀的高级知识分子崛起,并且在掌握更先进的生产技术之后,未来粮食、钢铁、轻工制品等等的数量绝对会是几何倍数往上翻。 现如今,六座新城的人口规模都在百万人左右,而且大多都采用的是长安模式,使用一种文化混同方式管理。 现在来看,虽然国库压力大了一点,但问题也不是特别突出,还是能够持续运行。 期间赵性甚至还亲自前往了草原一趟,商讨的结果现在还没有通知宋北云,不过他大概知道会是什么内容。 “宋大人,恭喜啊。” 正在宋北云坐在办公室里吃面时,外头老远就听见了完颜皇帝的道喜声传来,他连忙放下碗筷,起身迎接道:“辅君大人何出此言啊?我怎么就有喜了?” “宋大人还不知道?” 宋北云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完颜皇帝撩起长袍坐在椅子上笑道:“那我可不能说,除非宋大人请我喝酒。” “喝,都可以喝。”宋北云笑道:“都轮倒您老人家要喝酒了,那肯定是大喜事。” “那等一会就天上坊走起?” “行,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完颜皇帝哈哈一笑道:“半个时辰之前,枢密院机要室传来喜讯,不日草原大汗即将进京,商讨未来百年之大计。” 宋北云听着那叫一个心砰砰跳:“以百年计?” “以百年记。” 听到这里,宋北云一拍大腿:“赵性,他娘的厉害啊!” 虽然不知道赵性到底跟自己那个便宜干儿子聊了什么内容,但现在他肯来到大宋首都并公开宣布商讨一件以百年为记的大事,这说明什么? 说明草原要归附了啊!或者说不能够叫归附而是统一。 “要说起来,草原这般决定,我大概心中也是了然。”完颜皇帝笑了起来:“对了,大人可知道西夏李家王与大理段家王也会一并前来么?”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番完颜皇帝,心中突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当初赵性找到你,跟你说让你来当个辅君的时候,我其实还多少有些一头雾水。”宋北云轻轻点了点头:“看来他在那时就密谋了起来。” 完颜皇帝也跟着点头道:“官家定下辅君之策,后自己却不管朝政当了个甩手掌柜,这一招何其高明。” 想通这一点,宋北云拍案叫绝,赵性是真的聪明,甚至可以称之为大智慧。 历朝历代,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亡国之君还能继续管理朝政的,但赵性不光让这位完颜皇帝继续当皇帝,而且还称之为辅君。 辅君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只是上头却还是有个皇帝在那。 可如果这个皇帝不管事了呢?那是不是国家的管理仍然是要落在辅君的头上了? 换而言之,赵性把自己架空之后,再把权力平摊在各位辅政大臣身上,而关键他只需要手握军权就足够了。而且有宋北云和晏殊在,政策不会走歪。 而他自然可以放心大胆去外头闹革命,而事到如今别说什么辅君的问题了,哪怕就是宋北云造反都造不起来了,因为广袤天地之下,赵性的掌控力已经是空前,只要他振臂一呼,响应者何止百万。 那么在这个时间点,他去跟草原聊统一问题,甭管之前草原是不是在大中华区的文化背景之下,至少在大汗的名字叫宋平的那一刻开始,它就是了。 而且经过宋北云的十年经略,草原上现在的小孩子会说突厥话的都不多了,张嘴闭嘴都是汉语,再加上商业的渗透、工坊的渗透和矿业的渗透,甚至连军队的制度都因为之前帮他们赶跑了北草原而沿袭大宋的军制。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宋平心中自然也是有考虑的,他是究竟继续当那个股悬在外的草原大汗还是来大宋这里当一个同样具有相当统治力的辅君。 金国皇帝的先例摆在那,有先例可循事情就好办许多,而且赵性肯定跟他说过了,现在手握实权的是他干爹,那还能亏待他不成? 多重因素汇聚在一起,于是乎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局面,而且宋平的思考内容肯定也包括的外部压力,因为北草原可还存在呢,而且辽国也虎视眈眈的,辽国跟他的关系可没那么好,甚至在和平阶段都有几次双边摩擦。 “不过草原与东北不同。”完颜皇帝沉声道:“金国虽为女真人,但自我父皇以来就坚持汉化,草原究竟是不同文不同种。” “嗯……麻烦肯定会有点麻烦的。”宋北云摸了摸下巴:“不过也还好,草原上没有一个切实的信仰根基,也是属于图腾崇拜。到时候文化策略方面做好一点,问题不大。” “那到时可就要劳烦宋大人了。” 完颜皇帝虽然这么说,但却还是表达出了自己的担忧,不过宋北云却并不太担心,相比较西域诸国、吐蕃这样的有着坚固信仰的文明,草原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归属认同,本身就是游牧民族嘛,游牧民族对文化的认同在这个时代还是属于强者为尊。 大宋够强,那么以汉文化的穿透力,数十年之后他们自然是会产生文化认同的。 而且长安之前收纳的草原人现在可以派上用途了,这么些年下来,他们已经跟汉人混杂不分彼此了,他们就是引导未来草原方向的人。 这一点宋北云并不担心,无非就是将来身份证上民族写个蒙古罢了,甚至大多数人都轮不上写这两个字,几轮通婚之后,不是大家族又生活在内地,鬼还记得自己祖宗是哪里人。 “我一直很佩服宋大人一点,那便是长安的民族政策。同工同酬同惩同罚,民不患寡患不公是真切的让宋大人玩明白了。” “哈哈哈,律法最忌偏袒,偏谁都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那既是如此倒不如大家一样好了,治国如治家,不求人人满意,但不能让人委屈。” “是啊。”完颜皇帝叹息道:“我此一生最失败的便是将本族人定于汉人之上,之后金国破碎时,却无一人为金国说上一句话。” “怎么?辅君大人想家了?” “不想,没脸。”完颜皇帝哈哈大笑道:“不过也好,听说黑山白水之间如今欣欣向荣,也算是老夫的功德了。” “想家也不丢人。而且说实话,若是赵性怀疑辅君大人,他也不会这么干。” “怀疑不怀疑不重要,人往高处走。金国那时破败不堪,即便是现在有人簇拥我复国,我又能如何?天命不可违、大势不可为,倒不如留着一肚子的货奔着青史留名而去,以后子孙提起时,脸上也是有光的。” “钱王爷家里也是这样说的。”宋北云靠在椅子伸了个懒腰:“吴越王是真的聪明人。” “嗯,不过有句话倒是得说,同文同种之间自然是无伤大雅,异族之间……宋大人可要留心啊,前唐之鉴。” “嗯,我明白的,我会小心。” “好,既然话已至此,老夫便不多说了。走吧,宋大人,放下你那干巴巴的面条,天上坊走去?” “走走走。”宋北云索性也不管了:“喊上晏殊和夏竦,要请一块请了。” 在吃饭时,四人提到赵性的皇帝收集癖,然后互相埋汰了一阵,最后就说到了宋北云身上,说官家喜欢收集皇帝,偏偏宋北云喜欢收集公主。现在算算,可能也就是大理和西夏的公主没到手了,大宋光公主就整了四个。 “不是,哪来的四个?”宋北云一脸迷茫:“你们不要胡乱编排我。” “赵橙啊,长平公主。哦,长平公主不是公主了呗?” “我跟她是真的清白。”宋北云嗤笑道:“你们啊……而且这也才三个,第四个哪来的?” “儿媳妇不算?你家那儿子没过门的小媳妇是不是大宋未来的长公主嘛。”晏殊抿了口酒说道:“儿子老子,加起来一门整了四个公主。” 这时完颜皇帝突然开腔:“五个。” “五个?”晏殊好奇的看过去:“咋?他偷偷摸摸的又整了一个?” “长安监备匡玉生。” “哦哦哦哦。”晏殊连连拍着脑袋:“对对对,辽国公主。一门五公主。” 这时夏竦咳嗽了一声:“六个……” “别啊,你们怎么越整越多了?”宋北云借着酒精嚷嚷了起来:“一个两个年纪大的为老不尊,辈分小的没大没小!夏竦,你他娘的说说,这第六个哪里来的?” “日本国公主……也是官家亲封的。” “我跟她比青天还清白!” “行了行了,谁不知道你宋北云呢,那是黄鳝成了精是泥鳅修了炼,见缝就钻有洞就探。”晏殊喝的也有些多了,抛开了那一副道貌岸然的人模狗样,开黄腔时那叫一个清新脱俗:“你说清白,那便是清白罢。” “唉,不是!”宋北云起身骂道:“你这狗东西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完颜皇帝和夏竦都只是笑,看起来他们绝对是认同晏殊的…… 几人最后都喝多了,大概是因为高兴吧。男人嘛,谁还没点家国情怀,只要等到草原一来,大宋的版图就要史无前例了。 只不过在大宋的版图之间,还插着一个辽国,这地方吧……基本上就是卡在喉咙上的一根刺,这看上去是最好办的却恰恰也是最不好办的。 同文同种不说,关系还密切,两国是兄弟之国,辽国甚至还是兄,大宋手中握着理统,辽国手中握着法统。打么,打不得,打了就是手足相残,谈么没得谈,辽国认为自己是正统。 现在这样的僵持,就连宋北云也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但问题就来了,如果赵性这么继续下去,辽国究竟会不会从底层开始发生变化,如果可以的话,那么最后统一可能还得靠赵性。 “辅君大人……你个老杂毛养鱼呢……” 看着床上说胡话的宋北云,碧螺也只是轻声一笑,而就在这时,外头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啊?也不通报一声。” “姨娘!” 一声姨娘直接将碧螺从屋里喊了出来,打开门之后却是让她吃了一大惊。 896、十四年1月29日 晴 门口站着的人是碧螺怎么都想不到的,因为为首的是狗蛋,剩下跟着一溜小朋友。 现在说是小朋友有些过份了,因为他们现在俨然已经是小少年的打扮了,包括太子和小公主也都在里头,除了那几个年纪实在小的,稍微大一些的可都站在这里了。 看着他们一身烟尘气息的模样,碧螺就知道他们肯定是长途跋涉而来,但除了他们之外却没有见到其他人。 “你们怎么来了?”碧螺出门,反手关上门:“饿坏了吧,来来来,姨娘带你们去吃东西。” 碧螺可不能怠慢了,这一帮小崽子,随便哪个出点毛病可就是要山崩地裂的节奏,而且这么多年下来,小崽子们一口一个姨娘叫着,看着他们灰头土脸的模样也着实让人心疼。 带着他们吃了饭洗了澡换了衣裳,这才终于能好好坐下来聊起来了,这大晚上的整这么一出,真的是把碧螺给弄得手忙脚乱。 这亏了她能力一贯都还不错,处理事情麻利干练,要换成左柔,八成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现在好好说说吧,你们父亲方才应酬喝醉了酒,今日就先不打扰他了。” 几个小兔崽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推在了老大身上。 狗蛋已经十四岁了,嘴唇上已经泛起了绒毛,老赵家的基因摆在这里,眉清目秀的少年透着一股机灵,而老二虽然也不差,但怎么说呢……性格比较蔫吧,不是很爱讲话,所以这样的场合一般情况都是老大出马。 “姨娘,我们是来金陵游学的。”老大一边从包里掏出他们从长安带来的东西:“先生说了,他已经没有什么好教导的了,但我们又还没到考大学的年纪,就让我们来金陵游学两年,说长安重工,金陵重学,来这里能学到不少东西。” “原来是这样。”碧螺大概明白了,但她左右观望一阵后问道:“没人随你们一道来?就你们?” “可不就我们呢,都这般年纪了,再让人随身跟着可是要遭同窗笑话的。”狗蛋笑道:“一路上倒是坐的自家车来的,也有护卫。姨娘倒是不必担忧。” “行了行了,你们可都累坏了,姨娘也不问你们了,早些歇息,明个一早你们爹爹看着肯定是要吓一跳的。” 说罢了,她又看向赵性的那两个崽:“你们二人要不要进宫去见见皇后娘娘?” 赵桓用力摇了头:“那不成,我二人与皇后娘娘可都不亲呢,贸然进宫……我也这般年纪了,可不成了。反正舅舅家跟自个儿家一个样,住在这里倒也心安。” 这个太子爷说来也是奇怪的,他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十几岁却还没有开府的太子了,就连老三在洛阳都有自己的府邸,但他却没有,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狗蛋他们住学堂的宿舍,现在整得跟他爹一样,一丁点皇家人的气质都没有。 “那行吧,明日一早再去。”碧螺找来侍卫帮这几个小崽子整顿好了房间,折腾一番后也到了后半夜。 宋北云家里一贯是没有仆人的,但宅子却很大,毕竟辅政大臣的规格在那里摆着,所以安顿几个小崽子那是随随便便。 而这些崽子也都是习惯了没仆人伺候的日子,睡觉就寝之前甚至还自己打探好了厕所的位置。 第二天近晌午时,宋北云才醒了过来,本来一看时间发现自己迟到正嗷嗷叫着就要往外跑的他,一想到今日是休沐日而且并非自己轮值,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但坐在那里缓了一会儿后却听见外头有嘈杂声传来,他皮了件衣裳好奇的走出去这么一看,却看到自家的孩子们正在厅堂前面争论。 而仔细一听却是争论长安和金陵哪个地方更适合考学,老二的观点是长安,赵桓的观点的是金陵,老二说长安的学风更开放,赵桓则坚持认为金陵的姑娘更好看。 天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两个不同的点上产生争论的,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不对称战争吧,你争你的,我吵我的,大家谁也不挨着谁…… 一开始宋北云看到他们时还以为是在做梦,可等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并不是在梦里而是真切的事情就发生在了眼前。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 听到他的咳嗽,堂前的争论立刻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的方向。 “父亲。” “舅父。” 宋北云心中惊愕,但表面上还是一副镇定,走上前好奇的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这会儿又是老大上前开始把昨天对碧螺的话又讲了一遍给宋北云听。 听到说学校的先生让他们来这边游学,估计是这几个小兔崽子在那边是真的安稳不下来,而且最后决策肯定是金铃儿,把这一群差不多要进叛逆期的小兔崽子全部扔到了这边来。 多少也算是金铃儿无声的抗议了。 宋北云心中明白,但却没有好说的,这么些年他的确是没怎么尽到为人父的责任,本来还想着慢慢隐退,谁知道赵性那个混蛋…… 罢了,不提这些糟心事,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给这几个小兔崽子安排好后续学业的事情。 不过现在春假应该还有些日子,所以宋北云倒也不那么着急,而且他其实并不在意这几个小兔崽子的学习能力,更不会担心他们成为纨绔子弟。 但怎么说呢,未来的路上有个好老师还是很重要的。 “行了,你们上次来应该都是六七年前了。”宋北云穿好衣裳:“都整理一下,我带你们出去逛逛,刚巧今日我也难得休沐。” 现在刚刚一月底,天气还很寒冷,虽然不像长安那般刺骨,但其实也并不是很舒服,只不过孩子么,看着再成熟也是孩子,即便他们是在长安长大,见惯了繁华,但乍一看到这个江南之地的风貌,其实心中也多有感慨。 南北方的差异在这个时代其实还是非常大的,即便是宋北云努力协调了,但在交通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之前,南北之间会有着难以想象的鸿沟。 最明显的就是食物方面,长安靠近草原,牛羊肉多,还有一些外来的食物共同组成了西北食物的大图谱。 而南方多山水,鱼多禽多蔬菜多山珍多,加上烹饪方法多,因此形成了更细致的菜品种类和更多的口感层次。 要说精致,南方菜品肯定是更精致,但要说过瘾,那必然是北方更加过瘾。这东西因人而异,没有任何可比性,如果非要说比的话,那就得看看不同地区同一道菜的水准,而那也只是厨师的手艺。 不过要说起来,这江南水乡的风情倒是大西北无法看见的,小兔崽子们即便都是有见识的人,却也免不得一惊一乍。 宋北云此刻就像个导游,带着小兔崽子们在金陵城内闲逛了一圈,然后却也没着急着回家,而是直接进入到了金陵科学院之中。 金陵科学院是最早的科学院也是能力最强的科学院,无他,只因这里有个旷世奇才。 宋北云始终认为,这辈子他干的最牛批的一件事并不是什么济世救民而是把本来应该默默嫁人然后淹没在历史浪潮里的张清给拎了出来。 这个张清啊,简直就是老天爷的亲生女儿,她从五年前开始爆发,到现在一共整出了一千三百三十五个数学公式,更是提出了世界三大猜想,曾经的费马猜想、四色猜想和哥德巴赫猜想,现在都被这个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的小姑娘给提了出来。 之后更是搞定了定摆定律、热传导公式和能量衰减问题,就这都还是她人生中不那么起眼的一部分,而她跟俏俏两个人共同设计的发条时钟和发条怀表,现在已经成为了推动工业前进的重大组成部分。 虽然那东西造价昂贵,但昂贵真的是有昂贵的道理,就像一块发条怀表,零件有八九百个,其中涉及到了数学、美学、力学、环境学、天文学、冶金、锻造等等三十多个领域。 而别小看了这一块巴掌见方的怀表,它为推动几乎所有学科的前进都做出了非常突出的贡献,甚至包括餐饮…… 去年的宋北云科学奖就是张清和俏俏弄出来的机械怀表,虽然现在俏俏不怎么搭理宋北云了,但宋北云其实能理解,毕竟妖妃也不怎么搭理他了,大家都很忙……每个人都是一个零件在不停的运转,成年人想要成就事业就不太可能再整天挂在儿女情长上。 就像宋北云现在不也没时间勾搭姑娘了么。 进入到科学院,几乎一瞬间,闹腾的小兔崽子们就安静了下来,因为这个地方的气氛实在不适合再闹腾,门口的墙壁上仍是写着寒窑赋还有后添加的求真务实四个字,四周围却早已经不是刚开始的荒芜了而变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园,生生将科学院簇拥其中。 这地方的环境也好、条件也好,甚至比内阁中枢还要更好,即便是最困难的灾荒年,这里仍然是物资最充盈的地方,而这帮天才们的要求也低到离谱,他们甚至不在意吃的是什么,一碗水几个馒头甚至都已经足够,但……人家不要,不代表国家就能不给啊。 “你们一定要谦逊一些。”宋北云小声对身后的小兔崽子说道:“这里大部分人看咱们,就跟咱们看狗差不多。” 宋北云自诩普通人,而这个地方汇聚着的都是从千万人里筛选出来的世界上最顶级的聪明人。 他们是这个大自然撒播给人类的礼物,是推动人类文明进程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对他们保持谦逊和尊重就是对这个世界本身保持谦逊和尊重。 来到数学组,张清没在,但副组长却是在的,他正在用小榔头在一根五毫米宽的铁条上敲东西,宋北云已经看不懂他在干什么了,但实在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都是在午休。”宋北云小声道:“你们不要大声喧哗。” 后头宋北云带着他们满院转了一圈,许多人也都看到了宋北云,看到他时都会毕恭毕敬的喊一声老师而非大人,这一点绝对是非常细节的地方,因为宋北云是科学这门学科的奠基人,而这里所有人理论上都是他的学生。 “父亲,他们为什么喊你老师啊?你教导过他们?”老三是个憨憨,他仰起头问道:“那敢情好,以后我也要来这。” 这地方……有这个心是好的,但可真的不是谁都能来的,宋北云认为自己的儿子并没有这样的水准,即便他是辽国太子。 “师父!”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宋北云转过头去,看到张清正拎着一兜子包子,手上还拿着两个苹果站在那,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却头发蓬松不修边幅,看着就像是个路边的疯子。 “你怎么也不收拾收拾。” “在这谁看我呢。”张清笑着走上前解释道:“师父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带孩子们来转一圈。”宋北云对身后的小兔崽子们说道:“喊师姐。” 张清极高兴,她蹦跳着走到小兔崽子面前对宋北云说道:“师父你去歇息吧,我带他们去逛逛就好了。”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看看你们有什么新成果。” 科学院不光只有理论知识,这里还真的是有各方面的研究内容,其中很多处于验证阶段的设备甚至先进到让宋北云都有些哭笑不得。 而在其中他也终于知道那个副组长干的事情是什么了,那是在用手工的方式设计数学结构,然后把它映射下来,形成新的进制数据后便可以应用在最新的运算工具身上了。 至于那个运算工具,宋北云看得是眼冒金星,因为如果不是他曾经在科普视频中看到过,他绝对以为这是外星人整的东西。 因为……数学院已经在折腾差分机了,现在出现在宋北云面前的就是一台半成品的差分机。 “这台机器不论在可能完成的计算范围、简便程度以及可靠性与精确度方面,或者是计算时完全不用人参与这方面,都超过了之前所有的想法。”张清这么介绍道:“后头我打算整一台蒸汽机来当动力试试,如果能完成自动运行,我们的运算精确度可以精确掉小数后五十五位。” 而她的话,终于让小兔崽子们知道了什么叫“他们看我们,就跟我们看狗差不多了”。 897、十四年2月19日 晴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宋北云真的受够了这帮**崽子,他现在一想到回家头就疼。 这种感觉让他真切的了解到了那种全职家庭主妇在家带孩子的痛苦,并且认为从基础战力而言,一个小兔崽子约等于五个师,而这一堆小兔崽子基本上跟西域二十六国的兵力相等。 “最近你有些不对劲。” 这天下值,晏殊找到了宋北云,因为明日就是元宵假了,但宋北云却赖在办公室里不肯走,这跟平时风大雨大太阳大下班最大的宋北云判若两人,所以晏殊决定过来瞧瞧,毕竟人到中年了,保不齐哪里就会出点毛病。 “不想回去。” 宋北云摘下眼镜,将文件整理入抽屉,然后靠在那双脚架在碳炉子旁,脸上的表情生无可恋。 “不对吧宋大人,认识你十几年了,你宋北云也有如此面露难色的一天?” “你就一儿一女,你懂个锤子。” 宋北云说话的语气都枯萎了,想到回去之后的折磨,他整个人就像要死了一样,提不起半点兴致。 果然啊,对男人来说不管是儿子还是漂亮妹子,离远一点都是最好的,这一贴近了,他就顶不住了。 大概听了一下宋北云的事情,晏殊哈哈大笑起来:“你堂堂宋北云宋首辅居然也有今天?不过说起来,我都分不清你家那一群孩子谁是谁了,给我说说都是谁生的。” 宋北云反正闲来无事,便拿出笔开始在纸上写了下来:“最大的是俏俏的那个,狗蛋。然后是赵桓,你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谁了对吧。” “太子爷。” “嗯,然后第三个是金铃儿的,我家老二,不怎么爱说话,脑子里的想法稀奇古怪。老三是佛宝奴的那个,也是个太子爷,在之后就是暖玉的女儿。接着老四是左柔的女儿,她年纪还小,没过来。再还有三个,一个巧云的一个碧螺的还有一个佛宝奴的老二,这些年纪也都小,你也没见过。” “别说了别说了,听着我都觉得头大,你这开枝散叶的能耐厉害。”晏殊由衷赞叹道:“前几日我返乡祭祖,家里还跟我说让我多生几个,甚至都打算给我纳妾了。” “生呗。” “看你这样,我生个屁!” 晏殊敲了敲他的桌子:“既然不想回家,那走啊,请你去吃点新鲜的。据说城里开了一家长安饭店,去试试。” “你脑子是不是坏了?”宋北云愕然的看着晏殊:“我从那边回来的,你让我去长安菜?” “我没吃过几回啊,走走走,我请客。” 现在整个大宋都在提倡精兵简政,各级衙门其实逐渐的要将官吏分流,而且每个衙门关于采买的预算都有所克扣,所以除非必要一般现在官员出行都不让使用衙门里的马车了。 而作为宋北云他们更是要起带头作用,所以他跟晏殊一般情况都是选择步行,倒是完颜皇帝是个特例,毕竟小老头五六十岁了,腿脚也不是很好,其他人却是能步行就步行。 这其实也是赵性的功劳,百姓的生活标准真的是提高了,人均工资高了、福利待遇好了、就连一些平时常见的欺凌侮辱都几乎见不到了,因为现在天下人都知道,再受了欺负可以去投奔赵性搞建设去,苦是苦了点但人人平等,不受那窝囊气。 而各级衙门更是得小心翼翼,因为要是再想以前那样牛逼哄哄、铺张浪费、大手大脚,人家百姓只要一个信号发过去,赵性那边带着五角星的纠察大队马上就过来掀桌子,包括懒政不作为人家都管,所以说现在当官是越来越难…… “最近贪污的案子少了,不过受贿啊……真的是个老大难。”晏殊在和宋北云往长安饭店走的路上感叹道:“你不管吏部你不知道,我现在看到那些人的名字脑袋都疼。还有些明明是受贿的,而且还收的不少,但当地百姓却给他写万民书的,这种是最难办的,既不可违民意又不可违法,法与民向左时真的很头疼。” “依法办理,酌情处理。”宋北云背着手说道:“有些东西嘛,弹性还是有的。不办就是害法,严办就是伤民心,那你不能变通一下?” “广州刺史,严赋开。受贿七百四十二万贯,按律当斩。”晏殊嗤笑一声:“但是他把受贿的钱八成拿去修桥铺路、建设学堂,完善堤坝。广州府递上万民书,一匹布,十万个手印,都是为他请命的。” “你怎么处理的?”宋北云好奇道:“别说没办他。” “办了啊,当然办了,不办那是要出事的。我先剥去了他的官位,但暂时不派新的刺史过去,留用察看,没收家产。若有下次,永不叙用,三年满之后,官降三级,异地为官去。” “还不错。”宋北云点了点头:“这种事真的难办,关键这种还真不少,即便是只拿了两成,可却仍有近一百五十万贯,这是他能拿的钱?该死的东西。” “那你咋办嘛。”晏殊长叹一声:“你不说过么,三年清刺史,十万雪花银。当了官啊,就跟这钱是离不开咯。” 宋北云也是摇头,这东西根本不可能根治,所以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只能是抓典型。 “对了,杭州出了件事你知道么?” “什么事?” 因为宋北云主管的是外交、生产和建设三方面,一般的内政他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处置的,他们四人各有分工,晏殊主要负责的就是人事和政策走向,所以一些不是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每月例会上才会互相通报。 “杭州商会自己成立了一个学堂,高价在各地聘请良师,不过他们并不对外招生主要是辅导商会中自家的孩子。” “还有这种事?”宋北云眉头紧锁:“关了,不许开,包括白鹿洞为首的几个大书院,全部关掉。” 晏殊一听就愕然了:“你这么坚决的么?” “办学只允许公学,不许私塾。不管对不对外招人,不许就是不许。这东西你放任它,过不了几年你就要吃到苦头了。” 晏殊抿了抿嘴:“说的也是,那我就下令关停好了。” “公学的宗旨便是保障公平,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头干翻了士族知识垄断,这个苗头一起来,将来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是最厉害的,入朝为官的多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受到家中的影响?” “那肯定会啊。”晏殊恍然大悟:“明白了。” “咱们不能用国运去赌。”宋北云沉声道:“哪怕你赌赢了一百次,只要输了一次就什么都没了。世上的确没有绝对公平,但至少咱们得保证相对公平,你说是这个道理吧?白鹿洞什么的,那地方跟你也多少有些渊源,我就不插手了,但是杭州那边的,你告诉他们,三个月内不解散,我就帮他们解散,大家都是体面人,不需要多说什么。” “嗯。” 首辅的话还是有威力的,晏殊想通之后也是了然了,只是江西四大书院对他来说多少心中还是有些眷恋的,但事到如今恐怕也是保不住了。 宋北云这个人办事他最清楚的,到了期限他只要问一声,如果问题还没解决,那他就一定会出手解决的,到时候可真的就不体面了。 “改私为公吧。”宋北云转头对晏殊说:“江西的几个书院你就想办法改私为公,但杭州的必须就地解散,绝对不能让钞票左右国策。” 说完他还补了一句:“不然就等赵性来掀你桌子。” 这一句双关确实让晏殊明白了一切,他点了点头,却是没再说什么了。 因为金陵和杭州相隔不远,所以没几日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递到了那边。 限期三个月就地解散的命令让整个杭州的商贾们群情激奋,他们甚至鼓动民间开始造势说朝廷打压杭州不想让杭州的学子公平考学。 这件事最后发酵的很厉害,当地官员却显得非常软弱,只是一味的安抚,可是效果并不明显。 终于,他们抗争的声音最终是传到了金陵的朝堂之上,宋北云当场作出革除杭州刺史的决定,并且直接派遣御史台入驻杭州开始彻查。 三月的天还是很冷的,但比三月还冷的是杭州上下各级官员的心,他们这段时间过的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能今天还在一起聊天的同僚,明日一早就挂在了城报上被通报了出去。 被御史台查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不是说花钱就能搞定的,更何况现在的御史台已经叫检察院了,分管监察职责,人家就靠这个吃饭。 专业人干专业事,效率自然是顶呱呱,不出三天整个杭州就有一百七十多人被通报然后丢了官,大到刺史、巡按、监查,小到提辖、提刑,甚至一些基层小吏都没能躲过去,一波收割之后,杭州的空气都特么的焦灼了起来。 接着第二步就是军队入驻杭州,杭州本来的部队调防离开,金陵守备五十军直接入驻。 当士兵入驻之后,杭州的氛围变得很古怪,而商人终究是顶不住这股压力,开始有人陆续放弃了抵抗。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只要有一个人溃退,那么后头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溃败。 很快商人阵线就抓了瞎,因为商会的会长被喊去了金陵,面见了宋北云。 他们之间聊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他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开始着手解散杭州商会的私塾。 非常果断,没有一丁点的迟疑,大家都说他是被吓唬了,但至于怎么恐吓的他却一个字都不说,甚至连说梦话都是小心翼翼。 不到三个月,严格来说不到一个月,整个杭州的风波就彻底平息了,接着杭州商会重组,里头的骨干全部下了台,有些人甚至二话不说直接把家中的产业往子侄身上一过,自己则宣布退休,不再过问生意上的事。 这件事很快也传到了各地的商会,他们心中也犯嘀咕,唯独江西商会和湖广商会一片淡定。 江西商会的会长是徐立,他甚至根本都不在意这件事,而湖广商会的会长是冯家三爷,有人问他时他也乐呵呵的打马虎眼,一句实话都没有。 这些商人可都是精明人,看到自家会长的态度就知道这把火不会烧到他们身上。 但为什么会烧到杭州身上,他们其实也不是很明白,不过徐家和冯家肯定是清楚。 “狂妄。”这是徐立在宋北云面前评价杭州那群商人的话,也只有这么一句评论,再多却是半句都没了。 而冯家对此也是评论了两个字——“无知”。 一个是新晋天下豪商,一个是老牌士族转型的大商,对杭州商会的评价可谓是耐人寻味。 但究竟是狂妄在哪里、无知又在哪里,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解释,不过终究杭州终究是要人帮着才能体面了一把。 而在杭州的事情完结之后,江西的几大书院很顺利的就被整合了起来,毕竟江西是晏殊的根据地,是他的基本盘,他在这里说话还是很管用的。 特别是白鹿洞书院,作为最负盛名的书院,它主动将所有典籍藏书一并打包上交,然后非常配合的进行改制分组,后与白鹭洲书院、鹅湖书院、豫章书院整合,在徐立的捐赠下,于滕王阁南麓共组江西师范大学,并获宋北云亲笔赠词——静思笃行、持中秉正。 同样的事情却有着迥然不同的结果,人人都说徐立厉害,但并非人人都明白徐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若是有心人去查,却是能查得一清二楚,因为即便是徐立往这所新学堂里投了近千万贯,但学堂只是将他记为名誉校友并立了一座碑在藏书馆之前且将藏书馆命名为徐立书阁,并铭志纪念。 剩下的,它仍是国家的,只要考学分够了,哪怕是最贫穷的农家子都是能在这里读书的。 898、十四年5月7日 晴 转眼又是春夏交替的时候了,处理完杭州和江西的尾巴,宋北云倒是迎来了难得的空闲。 几个小兔崽子都去学堂了,终究是托了关系才让他们去的普通学堂,因为只有普通学堂里才能学到东西,若是去了那些个权贵的学堂,纨绔碰上纨绔,那就他们几个的德行不争个的天下第一才有鬼呢。 独自坐在小院中,听着鹊起虫鸣,心中顿时有些感慨。 “这日子怎么这么快啊。” 宋北云咂摸了一番,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十多年了,前世的光景已成了镜花水月,轻轻一碰就碎了个彻底。 倒也不是他矫情,只是这人毕竟是来到了中年,可回头看看时吧,好像那日跟悄悄进城卖药却还是昨日一般。 身边的人有的走了,有的还在,有些却再也找不见了。仿佛好像什么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前些日子长安来信说红姨身子不太好,病了一场,虽然没有大碍了,但却让宋北云一下子明白原来人真是会老的。 福王爷上个月回了金陵一次,来参加太皇太后的十年生祭,当初福王爷满头青丝,如今却也是像一个小老头一般有了花白的头发,他没有再给孙子们表演举鼎,倒是花了一副上好的山水画。 曾经大宋最勇敢最强悍的人,终究是再也拿不动刀了,当时祭扫之后他在父母亲的墓前说了很多,宋北云当时远远的看着,虽然不知道王爷说了什么,但却大概是能猜到。 看到当年那些光芒万丈的人,一个个即将隐没在漫天星辰之中,宋北云突然有一种难以明说的压抑。 大概这就是中年危机吧,毕竟他的压力虽然从来没有小过,但随着年龄的增大他却越来越怀疑自己的能力,似乎逐渐了失去了当年一往无前的勇气。 大宋在过去的一年里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一切都好像到了瓶颈。之前的计划在缓慢而稳定的开展着,高速发展后的第一个平台期就这样来了。 前些日子,岭南一部分地区出现了春季瘟疫,但并没有酿成大祸,黄河段的冰凌化冻倒是让辽国紧张了好一阵子。长江今年到现在还算稳定,但据说松花江断流二十一天。 事情大大小小的聚拢在一起,有好事也有坏事。 赵性似乎很忙,而且越来越忙,原定在六月初的谈判他肯定来不了了,只是写了一封信给宋北云让他全权负责,但宋北云却把这个权力转交给了完颜皇帝,因为宋平毕竟挂着一个宋姓,是他的干儿子,要避嫌。 也许真的是到了阶段,宋北云觉得自己越来越老派也越来越守旧而且似乎也越来越顶不住新思想带来的冲击。 这不是好事,他心中明白的很。但有些时候的确是没有办法,因为本身不再年轻了嘛,过了最冲动的年纪也干不出冲动的事了,但这个世界是很爱开玩笑的,三思而后行的结果却往往还不如直接莽上去。 他当然会反思自己,但反思归反思,有些事却已经身不由己了,因为他现在任何一个决定,背后都会牵扯到上千万人的饮食起居,甚至是生老病死。 要不怎么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呢,现在宋北云可就是穿着鞋的,而且这双鞋还很贵很重,容不得一丁点的闪失。 玉门关外又乱了起来,西域因为水源的问题打成了一锅粥,每个国家都想让大宋主持公道,但问题是这种事宋北云不好接手,而更要命的是以楼兰为首的七国希望能够纳土归宋。 宋北云现在能干的就是暂时稳住他们,因为现在的大宋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资源去支援那边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窟窿。 水利要钱、大运河还要继续挖、种地要人、各地工坊也不能停下、铁路要修、部队要维护、民生建设要搞、电线杆子现在还只弄了不到三百公里。 大宋的国库干的就像晒足了二十天的萝卜片,户部尚书现在都恨不得去从墙缝里扣东西下来了。 难啊,真的难。难怪赵性死活不想干皇帝了,就连宋北云这种能一个冬天坐在家里憋出三国演义的人都都要坐不住了。 长叹一声后,宋北云看着天上的浮云掠过,百般滋味掠过心间。 不过他倒是没抱怨,因为人活着终究是不快乐的,他有他的哀愁不假,但天下人谁没有哀愁呢。 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就连赵性都愁的瘦了一大圈。 哦……倒是有人不愁,那些十五六岁、十七八岁学堂里风华正茂的少年、青年,他们不愁。他们唯一需要愁的便是即将到来的考学,但这却已是世上万般之中最简单的了。 所以他们在这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之际,游历山河、以诗会友,为赋新词强说愁。 说到新词,晏殊很久没有写词了,他那个小徒弟欧阳修倒是继承了他的衣钵骚了起来,隐约成为了金陵城中最有名的小骚客。 “嘿……嘿!” 墙头突然出现了招呼声,宋北云循声望去,却发现晏殊的头挂在了那里,一脸雀跃。 “你这是什么毛病?” “走啊,换身衣服咱们去看钓鱼。”晏殊扬起手上的鱼竿说道:“这不休沐嘛,路过你这就来看一眼,你果然在这里。” “那你走正门会死?三十好几的人了,要是让人看着,你还当不当人了?” “你这人怎的还有包袱了。”晏殊拍了拍墙头:“当年也不知道是谁翻去人家戏园子里看姑娘换衣服,还遭人逮住了。” “那是赵性!” 宋北云无奈的叹了口气,费劲的从墙头爬了上去,随着晏殊一起跳下了墙,他回头看了一眼这面破墙,骂了一声后说道:“当年我一只手就能翻过来的……” “行了,都这把年纪了,你还指望跟年轻时比呢。过了三十五,你都能自称老夫了。” 宋北云哈哈大笑:“老子可没那么老,三十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两人就这样拎着鱼竿来到了城外一处僻静的野水塘旁坐了下来,晏殊调整了一下姿势便靠在了一块大石上悠闲的钓起鱼来。 “对了,我给你家老二找了个不错的师父。” “谁啊?” “弘文馆北坡的表弟,庐州包拯包希仁。跟你还是同乡呢。” 宋北云一听便笑了起来:“我认识他时,他才十岁出头。如今都二十五六了吧?” “对啊,他还不错。如今任大理寺编纂,主修律法条目。性子刚正,博闻广识,刚好能收收你家老二的心。” “不成,让老大去差不多,老二不成的。”宋北云摇头道:“你别小看了老二,他的心思可太多了,包拯降不住他。” “那行吧,反正你的儿子你自己做决断。” 两人在水塘边钓了一下午鱼,却是没有丝毫收获,直到一个农人牵着头牛问他们在做什么。 “钓鱼咯。”晏殊回答道。 那农人摇了摇头:“这里钓不得。” “这不是野塘?为何钓不得?我找了一圈才找到这么个好地方。” “说了钓不得就钓不得。”老农也是不耐烦了:“你们这么钓,钓一辈子都钓不出个东西。” 宋北云听了倒是笑了起来:“这是为何?” 那老农像看憨子一样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不屑的说道:“真是两个五谷不分的憨傻书生。” 晏殊正欲发作,接着就听那老农说:“这地方原来就是个石灰坑,前几日下雨落了水进去才有的塘,这下头都是石灰,别说鱼了,就是你把手伸进去都刺挠。” 宋北云把手往里头这么一探,果然能感觉一股轻微的烧灼感,然后他捞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果然一股浓厚的碱味…… “哈哈哈哈哈……是我们两个傻了。” 老农牵着牛走了,宋北云哈哈大笑,而晏殊却闹了个大红脸。 “两个五谷不分的憨傻书生。”宋北云揶揄着,然后却又是把鱼钩甩了进去。 “都说是石灰窑了,你还扔钩干什么?”晏殊颇为不好意思:“我是不知情才像个憨子,你知道之后怎么还像个憨子?” 宋北云静静的注视着鱼漂,眼神愣愣出神:“再钓一会儿吧。” 晏殊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说出来,之后倒也是重新把钩子甩到了这个死塘里,安静的钓起了鱼来。 一个美好的春日的下午,他们就把它浪费在了这个不可能有鱼的池塘边,但好像却没有任何遗憾,回到家里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 晚上时宋北云照例给自家的小兔崽子们辅导功课,幸好这帮孩子都是聪明人,虽然喜欢惹是生非但成绩都很优秀。到后头倒也没什么更多好辅导的东西了,宋北云就开始给他们讲化学。 别的学科不行,但在化学方面老宋还是比较厉害的,他至今仍然是大宋化学行业的领路人,如果不是宋北云科学奖不好给自己颁奖,他老早就因为化肥、无烟火药、TNT这些东西还有青霉素等药品包揽最少十年的科学奖了。 “父亲,我在学堂时听先生说青霉素是天大的恩惠,救人无数,居然是您鼓捣出来的?”老三在听宋北云讲到青霉素的时候,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父亲:“我都没听说呢。” “你整天就惦记我皇妹,你哪能听说。舅舅不光弄出了青霉素,还有化肥呢,也是先生说功德无量的东西。” “但是还有炸药。”老二这时阴森森的来了一句:“杀人无数。” “炸药不也能开矿么?开路也要啊,你怎么老想着杀人?”赵桓不满的说道:“年轻人杀心这么重?” 眼看两人又要吵,宋北云抬起手摆了摆:“关于杀人还是开路,这个没有讨论的必要。就像菜刀一样,你拿它杀人就是凶器,你那它切菜就是厨具。行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了,都去休息吧。” 小兔崽子们一哄而散,唯独老三鬼鬼祟祟的凑了上来,满脸谄媚的笑容。 “怎么了?一看你这德行就知道你有事要求我。”宋北云放下书看着自己这个恋爱脑的傻儿子:“是不是要求我教你怎么选礼物送给妹妹?” “不是不是。”老三连连摆手:“父亲,我想学化学。” 宋北云眉头一挑:“你学化学?你娘不高兴的。” 老三脸色一夸,坐在那里埋怨道:“娘总是跟我说要让我跟你多学治国韬略,可我不感兴趣,我就喜欢化学,可是学堂里先生也不教,他也不会。还有数学我也喜欢,我都能看懂师姐的笔记。” 宋北云一口茶水差点呛着,他赶紧把嘴里的水咽下去:“你说你能看得懂你师姐的笔记?” “嗯!”老三点头道:“我一看就明白了。” 宋北云啥也不说了,连夜把三爷送到了张清那里…… 至于为什么,因为张清的笔记就是天书,宋北云根本看不明白,而三爷能看明白这代表着这位爷是个天才啊! 张清一开始也不信,但毕竟是自家师父和自家师弟,她决定试试看。可是谁想当他拿出笔记之后,三爷真的很准确把里头的内容解释了出来,虽然很多地方他弄不明白,但稍微解释一下他就通了。 然后从那天开始,三爷就再也没上过学了……一瞬间师姐成师父,两个人天天神神秘秘的凑在一起折腾一大堆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宋北云见状既高兴又担忧,因为那是三爷啊……要是老大老二都可以,偏偏是三爷。 这该怎么跟佛宝奴交代?堂堂辽国太子,未来的辽国皇帝居然沉迷在一堆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无卵用的数字上。 佛宝奴要是知道了,她不千里迢迢拿刀过来砍了宋北云那都算是宋北云不认识这个娘们。 所以他愁啊,但眼看着三爷开始急头白脸往数学家的道路上走了,宋北云也没有任何办法,孩子开心嘛。 而就在第七天,三爷突然在吃饭的时候问了宋北云一个问题,他说:“父亲,我跟师姐都不明白,为何一团纸在密闭的玻璃罐中燃烧成灰烬之后,重量却不减。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世上万物的质量不管是以什么形态出现都是恒定不变的?那如果我们假定在一个绝对密闭的空间里,即无论发生任何物理变化或化学变化,物体的质量都保持不变的话,那质量似乎就是物质的根本性质对不对?它是恒定量,那么造成它形态变化的原因是什么呢?” 宋北云咂摸了一下嘴,然后突然手就哆嗦了起来…… 899、十四年6月4日 晴 “千万不能跟你娘说,你是不是对数学跟物理更感兴趣?” 三爷面对父亲的质问,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宋北云顿时了然了,他面色沉重的说:“那你就必须加倍的辛苦,不然等你娘亲过来考校你功课的时候,你一旦露馅,连我都保不住你。你非得滚回辽国去皇宫里跟一堆白胡子老头学‘民讫自若是多盘,责人斯无难,惟受责俾如流,是惟艰哉’。” 听到这些东西三爷的脸都绿了,他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宋北云直起身子叉着腰说道:“那你得给你老子争口气,你现在可是被科学院特招了,这可不是我的功劳,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孩儿明白……” 其实三爷能被科学院特招这件事宋北云根本没有预料到,主要推手是张清,作为首席数学家她的推荐位非常有含金量,所以三爷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被直接划去了科学院,同时在数学院和物理院中学习。 宋北云本来想要他去化学院好继承自己的衣钵,但现在看起来他更适合的还是数学,甚至于他还是个天才的理论物理学家,这一点完美的填补了物理院现在一塌糊涂的残缺。 他跟张清凑在一起,两个人总是会有一些奇思妙想,而这些奇思妙想都在不断的论证演算,不夸张的说不用多久之后,这个时代的物理学会被往前推进一大步,甚至能够直接冲破现在的科技瓶颈。 至于技术瓶颈嘛,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窗户纸科技很简单,比如把铁壶改成锅炉只用了不到两年,但把锅炉变成核反应堆,虽然都是烧开水,但宋北云保守估计一切顺利的话都需要一百五十年到两百年。 因为材料学是穿越者也没办法处理的东西,那是国家级的大工程,是需要几代人在几千万种配方中不断摸索试验的结果。 换句话说,火车很容易弄出来,但高铁却基本得在一百年后了。而金属定装弹很容易开发,但电磁炮却也是得看看机缘。 前端科技走完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等这些种子慢慢发芽,至少对宋北云来说,一个天才的物理学家远比一个皇帝来的重要。 如果这个天才物理学家是自家儿子那就更好了。 要说他有没有私心,那肯定是有私心的,载入亚洲史册的功绩远不如载入人类史册来的更光辉,就像人们永远记住牛顿的是那棵苹果树,而记住路易十六的却是那座断头台。 如今如果能宋北云能在挚爱的故土上亲手种下这颗苹果树,那以后提起来的时候还了得? 不过这条路么,怎么说呢,他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因为宋北云没有办法给他更多帮助了,他们需要的是从无到有从零到一的转变和开拓,这就像是开拓一片新大陆,机遇和挫折如影随形。 在隔壁那个世界,中国错过了太多,错过了大航海时代、错过了思想觉醒、错过了科技大爆炸、错过了工业革命。三百年风云变化里头居然没有大中华的份,让未来的教科书里充斥着大量的外国人名,也让有些人的膝盖几百年都没能从地板上起来。 那么在这里,宋北云贪婪而自私的全部都要,一个都不能少。 至于什么时候富则兼济天下,那是富了之后的事,现在还早的很,任重而道远。 这里头虽然也包含了跟佛宝奴周旋的问题,但那都是小事,三爷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的修行,把能够影响未来万世万代的树给提溜起来。 不过除了宋北云,最高兴的就是张清了,她遇到三爷就像是遇到了个超级宝贝,早晨鸡刚叫就在门口等着三爷起床。 三爷才十二岁啊,还是个小朋友……宋北云都怕他身体扛不住,但谁能想到这有些东西真的是千金难买爷乐意,三爷现在甚至都不睡懒觉了…… 因为三爷的事,倒是引来了老二的不满,他心眼小而且又善妒,自己都没有资格进科学院,但偏偏那个从小就感觉不太灵光的老三却进去了。 老二当然不敢直接质问宋北云,于是就旁敲侧击的打探了一番。这毕竟也是自己亲儿子,他抬个屁股宋北云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也不跟他讲那么多道理,只是把三爷的笔记往他面前一摊:“看得懂么?” 老二绞尽脑汁费劲巴拉的胡乱解释一通,试图用文科的方式来解决理科的难题,最后被宋北云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少显摆了你,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你在别的地方可能厉害,但这一门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花花肠肠,你那套在这就是自取其辱。不是不让你去科学院,是即使你去了,不出三天也得灰溜溜的跑回来哭着跟你爹我说你再也不想去了。” 都是自己儿子,而且说实话老二还是最得宠的那一个,因为他全方面跟爹相似,就连吃饭的口味都跟爹一样。但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让他一起去瞎搅合,有些东西真的是随个缘法。 老二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叹了口气就要走,而宋北云倒是笑了起来:“别忙啊,那么嫌弃你爹?” “不是……父亲……”老二愁眉苦脸的说道:“就是心中有点落差。” “落差什么嘛,那你觉得你在什么方面比较精通一点?” 老二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精通……这才是落差之处,我便是好像个废物。”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圈儿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爹当年也是这么觉得自己的。” “怎么会……”老二愕然的抬起头:“我听娘亲和姨娘说了,父亲当年诗文才华一等一的,还是状元出身,据说当年父亲考学时还不是如今这副样子,那时百人中举不过一,状元之才本就是万中无一了。父亲怎可能是个废物?” 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而正巧这时外头有侍卫敲门而入,说是官家送来了礼物给宋北云。 宋北云先把东西接了过来,打开之后发现是个盒子,再打开盒子,赫然发现里头是一根根长长的东西,闻上去有炙烤的清香。 拿起这个东西端详一阵,宋北云却是笑了起来:“雪茄……” 没错了,这东西正是雪茄,应该是在西南那边种植的烟草已经收获了,他们肯定是折腾过这玩意怎么用的,现在应该是比较成型的东西了。 相比较粮食,宋北云并没有太在意其他一些植物和药材,但这个雪茄的出现却让他多少有些觉得有趣了,于是便拿起了一根,随手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煤油的打火机将雪茄点燃,轻轻吸了一口。 在剧烈的咳嗽中,他又把烟给熄灭了,老二连忙上前:“父亲你没事吧?” “没事,自己作死罢了。”宋北云随手把打火机放入口袋中,之后想了想又拿了出来:“认识这个么?” “打火机,是用铁皮壳子配上火石引燃浸透煤油的火绒制造而成。”老二不知道为什么宋北云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市面上也有得卖了,价格不便宜也不贵。” “嗯。”宋北云点了点头后把那个打火机放在了桌上:“就这样一个小物件,取代了费时费力的火绒和火折子,而设计它的是一个姓沈的人。他曾也是万千学子之中的一个,不突出也没有什么特点。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工科,于是从一开始便想法子进入了长安工学院,一晃也十年了。他最拿的出手的发明就是这个打火机,而你觉得这个不起眼的小物件,上头却是有着三十七个零件,并且这三十七个零件都有自己的用途,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之一。现在你的问题我不直接给你解答,反而我要再给你提出两个问题,一个是你自己给自己的定位是怎么样的,一个是你对你未来的方向有什么想法。等你想明白了这两个问题,你也就不再迷茫了。” “多谢父亲解惑。” “去玩吧。” 宋北云看着老二有些落寞的走了,他也是无可奈何,年轻人嘛,总是这个样子的,在没有遇到挫折之前从来都是认为自己天下无敌,直到有一天他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能力解决世上所有的难题之后,第一时间就是会迷茫,也是千百年来所有年轻人的症结所在。 直到三十岁左右,人才会逐渐接受自己的平凡和普通,才会慢慢和自己和解,而在少年时如果没有人引导,就很容易走进一条死胡同,自暴自弃是最常见的,甚至可能经受不住打击而彻底沦为疯子。 这种事屡见不鲜,越是出身好的人越容易出现这样的问题,因为他们从小没有受过什么挫折。 老二是宋北云和大宋最负盛名的公主的儿子,人家都说含着金汤匙出生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了,而他却是抱着水晶宫出生。 但越是这样,宋北云越是清楚的知道,老二表面的心高气傲是很容易破碎的,换句话说他就是个玻璃心。 这一点他不如老大和赵桓,老大稳重厚道,领袖气质十足,赵桓热血、冲动,百折不挠。而老二却因为性格原因,敏感、多疑还有些暗仄,所以他很容易走歪路。 而如果他走了歪路……宋北云自己都不敢想象如果将来政坛上出现一个暗黑宋北云会是怎么一个结果,他是有能力颠覆国家的,甚至有可能会挑起手足相残的序幕。 老二啊……真的是个难办的孩子。 但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把他引到到另外一个方向的话,老二可能最终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将来是能够肩负起振兴大业的人,因为他足够聪明。 “老二,不行你去找个姑娘谈个恋爱呗。” 宋北云突然毫无预兆的冲老二的背影喊了一嗓子,老二顿时一个踉跄,回头白了自己父亲一眼,然后远远的抱拳,接着头也不回的跑了…… “这孩子……” 还别说,家里的这几个宝贝在外头都挺受欢迎,基因好啊,不管是赵家的种还是宋家的种,那都是上好的基因杂交产物,身高、体魄、学识、见识、谈吐、气质、长相,放在学堂里那就是鹤立鸡群,换而言之就是当年的F4突然空降到一所普通高中里。 老大是沉稳可靠型、赵桓是霸道总裁型、老二是机敏风趣型、三爷是开朗阳光型,就这几个字都够女频写一本书了。 加上这些年的女***运动,女孩子们现在可主动了,宋北云当年在那种相对压抑的环境下都能主动有公主投怀送抱,现在这长安F4空降金陵那还了得? 不过他们几个的眼光那是都高,公办学校里头没几个姑娘是能入他们眼的,三爷虽然是恋爱脑,但人家死盯着公主妹妹不撒手,现在更是没空搭理别人了。 至于其他几个,那都是眼睛长在脑门上的,让他们谈恋爱……还不如让他们出去打架。 老二走出了家门之后,心情稍好了一些,刚一转弯正巧看到两个哥哥站在杏树下聊天。 赵桓远远看到老二,一脸调侃的说道:“让你别去让你别去,舅父还能跟咱们一样让着你?不把你骂个狗血碰头才怪呢。” “父亲没责罚你吧?”老大把手搭在弟弟的肩上:“行了,都是自家兄弟,父亲肯定不会偏袒的。老三一定是有过人之处。” 老二长叹一声:“就是因为他过人过的有些太离谱了……” 两个哥哥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便笑成了一团,而老二本还要在扮一下深沉,但看到两个哥哥这副样子却也是又好气又好笑,推搡一阵道:“你们居然还在那里笑!” “行了行了。”赵桓从荷包里掏出一摞钞票:“走,纸醉金迷去。” “你哪来的钱?父亲可不会给这么多钱的。” “傻!”赵桓推了他脑袋一下:“我有母后嘛,说几句好话,叫几声娘,钱还不是随便来。” “不行,要是让父亲知道我们去哪种地方,你们一个个都跑不掉,腿都得断。” “去哪里?”赵桓诧异的看着老二:“你……你不会是说去那个地方吧?怎么可能!我也得敢啊,我们周围几十个皇城司护卫呢,前脚进去后脚舅舅就提棍子来了,你还真敢呢,二爷牛批!” 而这时老大拍着老二的肩膀笑道:“太子爷可是特意为了你才去宫里骗钱的,说要带你大吃大喝游船散心罢了,你可想的太多了。” 老二一愣,眼泪就出来了…… “行了行了,怎么娘们唧唧的。”赵桓拍着他的后背咚咚响:“等会咱们包一条船,然后再喊上几个同窗。” 老二哭唧唧的说道:“喊上萃婷,我还欠她一顿饭呢。” 在两个哥哥的起哄声中,几人便去享受属于年轻人的夏天去了,而宋北云却蹲在了晏殊家的院子里,两人一人拿着一根雪茄,一边咳嗽一边抽。 “你怕不是要下毒害我。” “我跟你讲,有身份的人都这么抽。而且咱们得把这个风气带起来,国库穷啊,明年的计划都快完不成了……就这个,一年少说这个数。” 晏殊瞪大了眼睛:“两百万?” “加个零。”宋北云剧烈的咳嗽了两声:“一支88舰队的钱。” 900、十七年9月28日 “别拔了。” 宋北云按住了碧螺的手:“拔不干净了。” 碧螺面带哀愁的坐在了旁边,看着发中已经出现了白发的宋北云,难掩心中的悲切。 当年初见,宋北云意气风发,如同早晨八九点的太阳闪烁着光芒,笑容如春风拂面,一晃多年而去,他的鬓角却是早早的挂上了白发。 碧螺明白,他累,真的很累。一个国家的大事小事都要他亲自过问,上至黎民百姓下至鸡毛蒜皮,他就是在这样的日子中日复一日,眼看着他从那个白衣怒马的鲜活少年变成了一个中年人,但一切却都仿如昨日。 “人嘛,总是会老的。”宋北云穿上衣裳,胸口别上了胸花:“今天日本国使节过来觐见,不能耽搁时间了。” “唉……” 碧螺悠悠叹息,他看着从早开始便忙碌的宋北云,心中感慨万千。 而宋北云倒是还好,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过才三十七岁,还是虚岁,这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没有到要让人可怜的时间点。 倒是前段时间老头子的身体有些不好,他把老头子接来了身边照顾,虽然两人还是经常吵闹,但不管怎么样那糟老头子恐怕也是大限将至了。 他究竟多少岁,他从来不说,但要知道他只要还在,大医仙的名头就轮不到晏殊家的那个老爷子。 反正横竖也该有百岁了,这个年龄的老头还能有这样的矍铄,宋北云自叹弗如,反正他觉得自己大概活到个六十来岁就差不多了,毕竟自古不许英雄现白头嘛,他才不想让人看到他苍老的模样。 虽然他自觉地自己不是什么英雄,这辈子到现在干的坏事也是罄竹难书更是个超级大渣男,但总归他宋北云只要不要在以后那二三十年里使出什么昏招,这个名留青史的任务算是提前完成了。 现在其实整个国家都比较稳定,也没有刚从赵性那接手时来的艰难了,正儿八经新式教育的那一批人也都成长起来了,现在第一批新式教育的人都已经二十五六了,已经逐渐开始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 赵性那边这两年速度虽然放缓了,但却逐渐开始横向发展了,辽国被逼无奈只能被迫跟随他的脚步,这个天命之子啊,真的是让人没有办法,佛宝奴想反抗,但就像宋北云说的那样,在滔天巨浪的势头下,任何反对都是苍白而无力的,因为赵性站在了历史潮流的方向,他的想法和方法都是科学的、缓慢的,没有犯极端主义的错误,而是稳扎稳打的一步一步在改造着这个世界。 如今的赵性已经不允许别人叫他皇帝了,而是必须叫他同志,人人皆为同志,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宋在今年年后就会正式废除帝制。 七年,从提出到今年终于落下重锤,一共用了七年。从百姓到衮衮诸公其实都早已经在这七年里习惯和适应了没有皇帝的生活,当这件事真正拿到台面上来说时,其实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赵性亲笔书写的告示已经上了全国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内容归纳起来就是从今往后只有人民万岁、山河万岁。 有没有人反对?当然有啦,不光反对还起兵维护帝制呢,两广在去年就爆发了一场维护帝制的反叛,但只持续了三个月就被按灭了。 就用赵性的话来说就是:任何没有群众基础的反抗行为都是属于上层阶级为维护自身利益的诡辩,是注定失败的挣扎。 宋北云甚至全程没有派兵,赵性带着七万工农兵就把反叛给平了,人家被逮住了之后一把心酸泪的质问赵性说“我们帮你维护地位为什么你还要来抓我们”,而赵性的回答则是“少他妈给老子来这一套,你们想干什么爹还能不知道?”,然后就把这一股躁动给按了下去。 之后赵性的小朝廷逐渐和宋北云的金陵朝廷开始进行融合,预计年后就可以完成新老交替,将新的制度开始扁平铺开。 说实话,这一天宋北云等了很久,但没想到它能来的这么快,只用了七年,他曾经以为这是需要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但现在看来其实没有,不过他也告诫了赵性,因为没有血与火的洗礼,更加艰苦卓绝的斗争还在后头呢。 但赵性不以为然,他说他干完这一票就退休了,后头的事宋北云来干就好了。 宋北云骂了他一个下午,然后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赵性就跑了…… “居然是你来当使团长。” 宋北云看到来的人居然是紫式部,而她正式的名字现在叫做藤原佳康,很男人的名字,但不影响她风情万种。 “是啊,来祝贺大宋更进一步嘛。” 宋北云笑了笑,一只手托着腮看着紫式部:“一年多不见,你是不是有点胖了?” “那我可不知道,倒不如宋大人自己试试?” 宋北云哈哈一笑:“行了,这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国书交来吧。” 一切按照章程走完,宋北云之后也没了什么事,毕竟对待日本国也不用太上心,他们现在被琉球和虾夷给卡得非常难受,扶桑三国所有的斗争都得靠大宋扶持和支援,他们不听话就会被其他两国给按在地上摩擦。 倒是宋北云嘛,他本身就是个渣男,前年紫式部来这边的时候,他做东请客,然后喝多了一点,然后嘛……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管是从身份还是从关系上,这都不算什么事,紫式部也不是什么政治高手,一个三十岁的文学女青年是吧。 各取所需,连责都不用负的嘞,要负责人家还会不高兴的。 晚上的时候,宋北云作为朋友陪着紫式部在金陵城中闲逛了起来。 现在的金陵城一年就是一副样子,为了加快建设和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基础建设直接拉满,这样就业率自然就上去了,而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城市化进程快马加鞭。 科技遭遇瓶颈,那就建设跟上、经济拉满,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嘛。 如果严格说起来,现在其实东亚地区大概有百分之六十左右的区域已经步入了工业时代,虽然剩下的百分之四十难度有点高,但至少未来可期嘛。 “秋天的金陵跟长安有不同的气味。” 又来了又来了,文艺女青年的病症就在于此,她非得说每个季节和每个地方的风都有着不同的味道,而宋北云把过敏性鼻炎都吸出来了也没能感觉到。 “没考虑过嫁人么?” 宋北云一句话让紫式部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你让我该说什么?”宋北云背着手站在那,脸上全是不解:“让你来我这么,你也不肯来,嫁人么你又不嫁。” “没兴趣,都没兴趣。”紫式部摇头,她那具有平安风格的长发和服装随着秋风飘荡了起来:“我并不在乎是不是跟你有了肉体之欢,我更喜欢的是风。” 来了来了来了,就是这个态度。宋北云轻叹一声,倒也是没说什么,而且他也没办法说什么,这人不能说脑子有问题吧,但脑回路多多少少是让人看不明白的。 喜欢风,那直接把骨灰从富士山上扬下去啊,又要赖在中国又来这一套。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嗯。” “骂了什么?” “你好烦啊!”宋北云嘴一撇:“还逛不逛,不逛我回去了。” “这才是宋北云的性格嘛。”紫式部居然毫不在意:“你回去吧,我一个人随便逛逛。” 他妈的…… 宋北云扭头就走,这年头谁惯着谁呢。而紫式部也丝毫不在意,轻轻拢起袖子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回到府中,宋北云先去看了看老头子,老头子虽然身体不是很好,但精神状态不错,正在院子里教几个小兔崽子耍五禽戏。 看到宋北云之后,没等他逃跑就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领口:“老子我没多久时间了,那事怎么说?” “不。” 宋北云仍是一口拒绝:“我说了不的事,谁都改不了,你也别说我不孝,我对你足够孝顺但我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后半辈子跟你玩什么入道。” “只要你同意,这江山你便可以一直掌控。” “我现在都是被赶鸭子上架,你还跟我说我得一辈子在这?不可能!”宋北云抬起手:“请另寻高明。” “那你来找。”老头子也气的不行:“长生门总不能败落在你手上吧?” “嘿,你这话有意思吧?明明败落在你手上,我又没答应你。” 老头儿拿起拐杖就追,宋北云拔腿就跑,好不容易跑到巷子口终于甩掉了老头,一转身却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他定睛一看,却发现是紫式部那个跟了她一辈子的小丫鬟倒在地上哎哟哟的喊疼。 “你怎么来了?”宋北云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偷偷摸摸的干什么?你家小姐呢?” “小姐来让我问问您,说今天晚上要不要给您留门。” “不去。”宋北云赌气的往外走着:“没兴趣。” “小姐还说你只要去了,她带你玩点很刺激的。” 宋北云想了想,转过头就去了…… 之后的几天,宋北云一直都有点腰疼,但工作却还是没落下。 抽空还接待了大宋科技界的代表。 这几年科技虽然没有太多的增长,但理论却开始炸了,特别是三爷加入后的三年,很多猜想和假设都开始进行论证了,而佛宝奴始终还是认为自己儿子在这边是跟着宋北云学习御国之术。 这天,三爷因为要长期在这里搞学术,所以把他在辽国一部分的家当都给弄了过来,佛宝奴怕他想家甚至把一些他童年时玩的纪念品也都一并送了过来。 三爷在屋里整理东西,正巧宋北云也在,他靠在那笑着对三爷说:“老三啊,其实爹还是有点对不起你们哥几个的,你们童年阶段基本上老爹都缺席了。” “父亲,国家之事在先,没人责怪您的。”三爷笑着拿起一个物件说:“这是我满月时的玩具,没想到母亲还留着。” “虽然你娘又轴又固执,但对你是真的没话说的。”宋北云抱着胳膊笑道:“来,爹也来帮你整理。” “多谢父亲。” 而翻着翻着,宋北云却是翻出了一个望远镜,他看到这个望远镜时突然愣了片刻,抬头对三爷说:“这东西也是你满月时的?” “嗯,这一箱子都是,母亲说是各国使臣送来的礼物。” 宋北云点了点头:“这个东西父亲拿走了。” “好……”三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拿一个破单筒望远镜,但父亲要拿,那他还能说什么呢? 宋北云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现在的心里突突直跳,因为他最担心的事终究是没有躲过,因为这个单筒望远镜上外头是有logo的,而那个logo非常不吉利,虽然他现在拿不准,毕竟接触不多。 所以他拿着这个东西来到了弘文馆中,找到了所有的佛家典籍,翻看上头的万字符号然后逐一比对,但最终却没有任何一个佛家的记号跟它是一样的。 辽国是个佛教国家,所以出现这种东西合情合理,但这可是送给太子的东西,谁有那狗胆子敢将一个非正统佛教的符号的东西给太子? 那也就是说这东西很有可能是舶来品,而如果是舶来品的话…… “操啊!” 宋北云用力一拍桌子:“麻烦了!” 他的惊呼声惊动了周围看书的学子,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握着那个单筒望远镜脚步匆匆的就走了出去。 然后分别写了一封信写给了妙言和赵性,里头就是同样的五个字:“出大事,速归。” 在等待妙言的这几天里,宋北云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每次睡着都会被噩梦惊醒,因为他知道……自己曾经担心的东西并不是虚无的妄想而是真切存在的。 而这个东西,它可不是好东西,也就是说之前所假想的东西现在必须重新提上议程了,而且如果真是写出来都会被和谐的玩意的话,宋北云需要的不光是坦克,还有高机动性的覆盖武器,对这种东西绝对不能抱有一丁点的希望和怜悯,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理掉这个人类的毒瘤。 901、十七年10月9日 晴 古希腊哲学家爱比克泰德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感悟:对于不可控的事情,人们需要保持乐观与自信。而对于可控的事情,人们反而需要保持谨慎和节制。 现在摆在宋北云面前的问题是不可控的欧洲和可控的亚洲,根据现在的情况,他能做出最乐观的态势就是欧洲的整体实力弱于亚洲,甚至亚洲有着可以碾压的势力。而可控的亚洲方面,他暂时是没有办法去进行大规模备战的,只能先把兵线拉起来,所以布置肯定是要布置,但究竟怎样布置却是一门学问。 所以他把赵性和妙言都召回了,只有这两个人在场才算是完整构成了一个健全而强大的宋,或者说是完整而强大的中国。 这个时候肯定会有人问了:你宋北云不是走和平路线么,怎么上来就要跟欧洲做好打上一场生死局的准备呢? 拜托,那个图案是真的,那么代表着他们是那个不能说的名字,真以为那是个什么好东西吗?是,它其中的确是出过一个拉贝先生可以称之为英雄,但它其中出的更多的是人皮灯罩和人油肥皂,什么对亚洲人友好,在那样一个激进主义的世界观中,亚洲人撑死也就是蜡烛,跟他娘的肥皂凑成沐浴三件套。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是来一场和谈,强强联合。然后呢?抛开意识形态不谈,一个穿越都能不忘记重启万字的人,他一定是个死忠狂热粉,而很多人对那个组织了解的很少,但恰好当年宋北云在网上为了跟几个德棍对喷而查了不少资料。 首先,那个组织的核心思想是什么?是极端功利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有人觉得这个没什么,但如果说他真正的内核是淘汰掉一切可以淘汰掉的人,剥夺所有的所谓废物的生存权呢? 这是任何一个健全、正常的社会都不能够允许的事,同时也是和大中华区的核心思维模式刚好相反的。 古往今来乃至未来,中国式思维的核心从来都是提倡兼济天下、天下为公,而隐藏在这句话背后的内容就是对社会任何层面的弱者都秉持着不抛弃不放弃的态度,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这是中华文明信仰内核的一部分,而恰巧它跟极端功利主义是相违背的。 内核的冲突是不可调和的,为什么轴心国再强大也不能够成为伟大的国家,并不是单纯只是战败,而是它的内核思想本质是反人类。 后世人经常谈及的一句话叫“屠龙者终成恶龙”,这句话其实透露出的意思就是屠龙少年的行为跟本源价值观是有冲突了,本该屠杀恶龙被人敬仰,带着人们走向辉煌的少年最终变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利己主义的对错不予评价,但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利己主义注定会是一场闹剧。因为文化基因中镌刻的就是对奉献者的推崇,这句自古以来可以从三皇五帝延续到未来的任何一个时间点,只要中国还在,这个核心就永不磨灭。 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时代,都不可能抹去这个属于文明最本初的核心思想,否则招来的只有毁灭。 而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去跟一个内核里就是清洗掉所有其他低贱种族的思维谈合作? 对不起,宋北云丢不起那个人。 既然合作不了,东西方两个文明之间碰撞出来的绝对不是思想的火炬而是枪炮的火光了。 这场仗必须打,因为如果他不打掉那面***,就会是后代子孙去打,没有任何悬念。 几天之后,第一个抵达金陵的是妙言。 她并不知道宋北云怎么就这么心急火燎,直到她看到那个望远镜时,她的脸色也是非常难看。 “十几年前他们就具有这样的技术了。”妙言拿着那个单筒望远镜摆弄着:“同期我们的东西呢?” 宋北云拿出一个新历三年制造的双筒望远镜摆在了桌上:“费了很大劲才弄来的。” 妙言两边对付了一番,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们不如我们。” “但你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生产的,也许是……”宋北云抬起眼皮:“二十年前呢?” 妙言面色紧张:“下一步你怎么打算?” “我打算追查一下这个东西的来源,万年宫里应该有记录,你跟我回一趟长安。等赵性来了,他在这里主持大局,我们回去。” “嗯。” 妙言这次再也没有用工作繁忙作为借口了,因为这不光是穿越者之间的战争更是两个文明之间的冲突。 之后宋北云就对妙言提了要求,不过不是那方面的要求,而是让他和长安的武器小天才共同开发一款高机动能够饱和攻击的武器。 用宋北云的话来说,不管是作为穿越者还是作为中华文明的继承者,这一次都必须彻底把这个***给烧个干净,一点根都不能留下,它们蔓延到了多瑙河就把战火烧到多瑙河、蔓延到了莱茵河就烧到莱茵河、蔓延到比利牛斯山就铲平比利牛斯山。 “白旗插遍法兰西。”宋北云敲了敲世界地图:“断绝他们所有的念想。来人!” 一声召唤,外头便有内侍匆忙进来,抱拳道:“宋大人。” “去喊枢密院全体集合,大宋第二、第三舰队指挥官,宋辽第一、第二联合舰队指挥官,半个月内集结,去跟辽国那边通报一声,就说宋北云需要联合舰队的指挥权,不得有异议。” “是!” 很快,枢密院全体都在宋北云这边集合了起来,一屋子阳刚气,看着就让人精神爽朗。 “总经略西北,沿丝绸之路布防。长安部,沿北海线布防,北海军经波斯线布防。沿途所有国家必须给予方便,去通告全军,做好战备。顺便通知北鞑的使者,让他来见我。” 所有元帅齐齐起身抱拳得令,很快被赶出去的北草原使者,也就是金帐汗国的使者来到宋北云面前,也跟着呼唤了一声父汗。 “你别乱叫。”宋北云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看你面生,新来的?” “父汗,我乃是吉娜公主殿下的亲侄子,公主殿下是为草原天女,而您是……” “停一下。”宋北云连连摆手:“行了,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这次让你来这里,是想告诉你,这两年的时间会有大宋驻军前往你那边,你们给行方便。” “父汗是要打仗了么?” “是。”那小子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那……是不是我便可以领兵入侵波斯了?父亲看中了那里,但因波斯与大宋交好……” “你们还真是野心勃勃。”宋北云挥了挥手:“此事再议,如果这次输了,别说你们了,就连大宋都要无了。” 那小子一机灵:“父汗……我明白了。” 做好了前期布置之后,宋北云便让他离开了,而他自己则双手撑在地图桌前看着上头的几条通路:“他们会从什么地方过来呢?” 不过现在这个他没有办法那准主意,只是继续摇人,很快辽国辅政大臣韩琦都被他给催了过来。 韩琦和赵性几乎是同一天到的,两人一个前后脚。 赵性先找到宋北云,看到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就知道他这段时间肯定是快马加鞭。 跟他也没什么客气,而赵性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他从宋北云凝重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这次的事小不了。 大概给赵性解释了一下大宋……不,应该是整个中华文明将要面临的威胁后,赵性都有些难以置信了。 “还有这种东西呢?把人做肥皂?” “还有人皮灯罩。”宋北云点头道:“只要他们还挂着这面旗,我们就得干他,不死不休。” “干。”赵性摘下帽子,抱着胳膊:“那我要干什么?” “坐镇金陵,我需要更多的信息,不能闷头开战。” “行。”赵性点头:“小事一桩。” 现在的赵性如日中天,而在废除帝制之后,他仍然是所有人最爱戴的领袖,他跟宋北云的兵分两路政策起到了前所未有的效果,如今的宋国可以说已经强大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这个时候,宋北云说要跟一个杂碎国家开战,赵性自然也是摩拳擦掌,毕竟这可是宋北云为数不多的主动进攻,这还能不支持? 在赵性正在跟宋北云讨论布置时,韩琦也到了。 韩琦知道宋北云直接取了联合舰队的军权,他本身也是要过来亲自过问的,没想到宋北云却直接把他召了过来。而从他沿途看到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可以感觉出来,可能真的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从明年一月开始,辽国所有权力暂转移到我这里来。” 宋北云见到韩琦的第一件事就是这句话,直接把韩琦给整蒙了,他一时半会没能反应过来。 “可是……陛下那边。” “你回去告诉佛宝奴,这次是关系到中华大地生死存亡的一战,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空间。明年一月之前权力必须移交,包括军权和政权。” 韩琦嘴里的“不”字,犹豫再三却也没能说出口,他朝宋北云拱了拱手:“明白了。” 说完,他一天也没在金陵城多待,连夜就往洛阳赶。 而佛宝奴知道这件事之后,嘴唇都气紫了,但随着儿子的一封信到了她手中,她却再没说上半句话,只是默默的把交权的事转给了韩琦,然后自己则直接搬去了万年宫里,说是身体不适给自己放个假。 “陛下……” “罢了。”佛宝奴的眼角挑了一下:“只要他能让太子登基,我再也无遗憾了。” 佛宝奴走了,离开了那她坐了十几年的龙椅,倒不是她甘心放下权力而是儿子的求情,并把这件事的重要性全部告诉给了她。 还好,身边最后还有一个宝贝女儿相伴,女儿可爱又漂亮,极讨人喜欢。 坐在马车上的佛宝奴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熟睡的女儿,却是毫无预兆的笑了起来,轻轻撩拨着她的头发,仿佛一切都看淡了。 自己终究是没能赢下这一程,四十岁时终究还是被至亲之人赶下了那张龙椅。 还好,结局还不错吧,至少儿子还是会登基的,而自己也没有身首异处。 至于她为什么会失去皇位,原因很简单啊,一个皇帝在位期间把权交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中,这跟退位已经没有差别了,所有的威望在这一刻都荡然无存,之后就算要再掌权也只能等到儿子登基称帝了。 而真的到了那一天,儿子身边也有宋北云,这么多年下来了,她难道还不知道自己比不过宋北云吗? 至于辽国最大的赢家,不是佛宝奴也不是宋北云而恰恰就是韩琦,韩琦辽国在佛宝奴走了之后,坐在那想了很久,晚上时突然一拍大腿惊呼一声:“要统一了!” 当然,他也明白肯定不会那么快就统一的,至少要等到太子殿下登基,佛宝奴这一次算是为了太子主动放弃了皇位,而太子呢?太子可是宋北云身边长大的,他会不会受到宋北云的影响已经不需要讨论了。 宋国已经废除帝制了,现在虽然仍然是赵性执掌大权,但严格来说大宋已经没有了皇帝,宋北云也跟韩琦在信中说过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的名字可以用的。 当时韩琦还有些不解,他大宋定名字问他一个辽国臣子干什么?而现在看来……宋北云的意思也许不是给大宋改名,而是给统一之后的中国改名…… 不过随着佛宝奴的离宫,一个时代终究是落幕了,带领宋辽两国走向各自巅峰的两位皇帝都已经离开了龙椅,未来究竟会怎样,韩琦有些兴奋也有些迷茫。 因为他是忠于辽国的,但他却打心眼里认为宋北云和赵性是对的,这种冲突和矛盾,让他这也难免,辗转反侧。 而这一次宋北云直接对辽国下达了委婉的退位命令,直接不顾一切的拿到了军权,恐怕也是……突发的事情吧? 对,一定是这样的。听说去宋国开会的辽国将军发回来的消息称,宋北云好像在谋划一场前所未有的全面战争,只不过现在宋辽两国的军队都还只是在根据命令不断调动中,暂时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韩琦再看佛宝奴已经盖上玉玺的退位诏书,心里突然有些同情陛下了,她……她这不就是被自己的相公嫌碍事而赶下了皇位么? 真是绝情啊……韩琦无奈的长叹一声。 而宋北云在把事情大概都布置了一圈再把战略思想告诉赵性和各级主帅后,自己则跟妙言回到了长安。 在路上时,妙言就劝他先去看看佛宝奴,因为现在佛宝奴的状态肯定很差,说不定会想干傻事。 不过等他们去见佛宝奴时,却被万年宫给拒了……人家不让他们进去。 “我警告你啊。”宋北云指着侍卫长:“你别给脸不要脸。” 侍卫长都快哭了,吭哧就给宋北云跪了:“陛下说不见的……我放您进去,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宋北云抱着胳膊想了想:“你给我找个梯子来,我自己爬。” “哎哟……宋大人,放过小的吧,陛下说不见您啊,真不见……” 宋北云沉默片刻,朝他招了招手:“你就说……太子爷在来的路上舟车劳顿,病倒在公主府了,说是我传的消息,可能不行了,想见见他娘。” “这……陛下能信?” “你他娘的管那许多呢,让你这么说就这么说。” 不到半个小时,佛宝奴就杀到了公主府,她真的信了…… 也许这就是关心则乱吧,反正就跟骗子骗老太太说她儿子路上被车撞了,基本十拿九稳能骗到钱一样。母亲对孩子的情感是容不得理性的。 “宋北云,我宰了你!” 当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之后,佛宝奴抄起宝剑就杀向了宋北云。 “哎哎哎,冷静点冷静点。孩子们看着呢。” 回头佛宝奴看着家里的哥哥姐姐们正带着自己的小女儿站成一排看着自己追杀他们爹……于是恨恨的把手中剑扔在了地上,转身拂袖而去。 “干的好!”宋北云朝一群小不点们竖起大拇指,夸奖了一句,然后便追了出去。 “行了行了,还生什么气呢。”宋北云追上佛宝奴拽住了她的胳膊:“不就是逼你退位么,多大点事。” 佛宝奴满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宋北云一眼,显然不想跟他说话。 “这也是好事。”宋北云从后头抱住佛宝奴的腰,就在大路上:“这样咱们也不用偷偷摸摸了嘛。” “滚啊!” 佛宝奴一肘子捶在宋北云胸口,只听咔的一声,一阵剧痛传来,宋北云身子一僵,定在了原地。 佛宝奴也感觉不对,回头问道:“断了?” 宋北云惨白着脸,捂着自己的第四根肋骨的位置按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902、十七年10月19日 晴 写在前头的话: 昨天的章节引发了一些讨论,主要关于是在核心价值观方面,有一名读者使用了一种“不是吧不是吧,到现在还有人信xxxx”这样的句式,其实我可以在这里正面回答一下:有,不光有人信,而且信的人很多,未来也会越来越多。 当然,他当然有自己的理解和说法,这根本没有任何讨论的意义,因为昨天的章节里就已经说了,核心价值观不同必然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也就是为什么辩论没有意义的原因。不管是有人认为是需求也好、是手段也罢,这都是不同价值观体现,不分好坏。像有乌托邦就会有反乌托邦,有人心本恶主义就会有人心本善主义,但归根结底,我个人还是希望世界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吧。 所以现在各位看官理解为什么书中这一战必须打了没?因为不可能会有合作共赢的可能,从根骨里不认同对方的思维模式。 至于那位读者你也不要介意,因为道德经里就教导说过“合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古人先哲的思想在这个时代应当是老瓶装新酒,继承和发扬并且推陈出新,所以你对世界的理解站在你的角度怎么样都是对的,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 快四十岁的人了,真的扛不住这样的猛禽一击,躺在床上打夹板的宋北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不是那个飞扑在地还能来个鹞子翻身的少年郎了。 佛宝奴这含怒一击,打断了两根肋骨,到底是那个纵马天下,差一丢丢封狼居胥的奇女子啊。 不过宋北云也不冤,他一道旨意胁迫佛宝奴隐退,根本就没有跟她商量,虽然承诺会保障儿子的登基,但问题是现在所有的东西突然中断,谁能保证辽国当前的稳定? 宋北云说他来,可那终究是辽国而不是他北云国。而那个皇位是佛宝奴一生的执念和诉求,她为了自保和皇位生生把自己变成了孤儿,可这个位置但在当下却就这样因为一句话而失去了。 她觉得宋北云会以此机会推动宋吞并辽,如果是那样她必会拼死反抗。 “哎呀说了不会就不会,这需要一个漫长的协调期,统一必须是会统一,但还真不一定需要在我手上,看儿子的意思吧。”宋北云躺在床上看着怨念深邃的佛宝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能把格局放大点。” “我现在一刀捅死你格局就大了。”佛宝奴双手垂在膝盖上,表情十分不悦:“而且你现在怎么回事?居然这样便受伤了。” “我十年没练过了,阿姐。我跟你不同啊,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舞刀弄枪,你知道我这十几年有多忙的。”宋北云捂着胸口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现在满意了没有?” 佛宝奴看着宋北云比较竟也是出现了白发,她竟也是有些……有些不明的感慨。恍惚间她回到了当年的杭州城,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是他们第一次认识的地方,也是因为面前这个人自己才走到了今天。 那时她还是“大皇子”,带着轻狂的性子和浪荡的风情,但自从认识面前这个家伙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真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而这个被她仰望了一辈子的人,现在却也是有了白发和沧桑,眼中也没有了当年的清澈和明媚,少了许多机灵古怪也少了许多热情昂扬。 “你也老了。” 佛宝奴伸出手抚摸着宋北云额前的白发,幽幽叹道,语气中竟也是有着难掩的哀愁。 “对对对,赶紧。”宋北云挣扎着起床:“取发膏来,我得赶紧染黑,晚些红姨就该来了。” 佛宝奴不解的问道:“为何要染?你自己多大岁数心中没个数么?” “我是有数啊,可要是红姨看见我头发还是黑的,她就觉得自己还没老呢。”宋北云接过宫女递过来发膏:“来,阿奴帮我染。” 佛宝奴叹了口气,一点点的将佛宝奴额前鬓角的白发染成了黑色,他捂着胸口站在镜子前来回看了看:“啧啧,还是这么好看。” 佛宝奴翻了个白眼:“你可真令人作呕。” 刚说没多久,就听外头传来通报说红姨来了,佛宝奴将红姨引了进来,她看到宋北云那副狼狈的模样便嗔怪了起来:“你怎么一会子事,这么大个人了,儿子过两年都要讨媳妇了,你还这么没心没肺的?” “哎呀……摔了一跤嘛,过几日就好了。”宋北云躺在那满不在乎的说道:“红姨我要吃腊肉三蒸。” “吃,都可以吃。”红姨的拐杖在地上笃了几下,转头对佛宝奴说:“阿奴你便在这照看他一下,我去把饭做了来。” “红姨您还自己做啊?让下头人操持给他就好了,他也配您亲自下厨?” “唉,他挑食,别人的饭菜他吃不惯。” 红姨慢慢的走了,而佛宝奴回来则埋怨道:“红姨都六十了,你还让她做饭,你良心呢?” “你儿子回来,想吃你做的饭,你做不做?” “我不会。”佛宝奴摊开手:“真不会。” “好,你把天聊死了。” 宋北云虽然这边受伤了,但调查工作却还是陆续展开了,在妙言的主持下,他们先是查询了当年的记录,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但万年宫终究是皇宫,各种收据票据还是非常具体的。 于是他们查到了那个舶来品望远镜是时任户部尚书的耿大莫进贡。 可是麻烦的事也接踵而来……耿大莫在七年前就已经离世了,虽然也问过他的子侄,但谁也不记得这东西到底是从哪里得来。 而那时候的长安啊,早就已经是一个国际化的都市了,来往的商人一年以百万计,想要找这么一个人,根本就是比大海捞针还不切实际。 所以一切线索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 整整十天没有任何进展。 “我们把范围再扩大一点,直接张贴出去,就说如果认识这个标志的人,重重有赏。” 不过宋北云的提议很快被妙言给否决掉了,她认为这种东西如果贸然放出去会出现很多问题,知道这个东西的人不会主动出现,因为他们担心害怕甚至会逃跑。 那这又论到宋北云犯难了,他沉思片刻后转头问道:“你是个当皇帝的人,有什么好招?” 正坐在地毯上跟女儿玩宋北云买来积木的佛宝奴抬起头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我不配当皇帝。” “她还生气呢。”宋北云无奈的对妙言说道:“都气好长时间了。” “要换成我,可就不是生气那么简单了。”妙言摇头笑道:“你也太冲动了,现在辽国肯定乱的一塌糊涂了。” “不会,你得相信韩琦的能耐,那可是个高手。” “好了,不讨论这个了。”妙言托着腮看着面前临摹出来的图案:“要是能利用民间组织来找会不会好一点?” 宋北云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直起了身子:“还真有!” 当然,汤饼教是指望不上了,那样一个松散的社会福利机构,唯一的用处就是侵蚀其他国家教派的稳定性,但问题是长安可是个千宗之地,想要让宗教帮忙问题可不大。 他先是让人把各个宗教的领袖找到了一起,把东西分发了下去,请求他们帮忙寻找一切有关于这个图案的线索。 而就在当天下午,波斯猫就上门求见了。 波斯猫现在二十郎当岁的年纪,出落的愈发风华绝代,她因为是圣女的关系,终生是不得嫁人的,所以虽然追求者众多,但她仍然是独来独往。 再次见到波斯猫,她仔细看了一会儿宋北云后感叹道:“宋大人好久好久没见了。” “也就七年吧。”宋北云笑道:“坐。” 波斯猫坐了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要他们查找的图案:“上午时从掌教那里得到了这个东西,是宋大人需要寻找的吗?” “嗯,怎么?有消息了?” 波斯猫点了点头:“我第一眼看过去就觉着有些眼熟,觉得在哪里见过。后来想起,当年有一个金发碧眼的胡人四处张贴过这图案,但因语言不通却没人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宋北云眉头一簇,上下打量着波斯猫……碧眼的胡人。 “不是我不是我。”波斯猫连忙摆手:“是一个男人,但绝对不是波斯人,我听不懂他的话。” “多久以前的事?” “十年?对,应是有十年,那年我刚十八岁,记忆犹新。”波斯猫斩钉截铁的说道:“后来似乎没人当回事,这事便也再无人记得了。” “行,你跟我走。” 波斯猫是民间大神,而且她本身就喜欢布信息网,有时候这样的人比官方的消息反而更加灵通一些。 经过一下午的走访查证,很快宋北云就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这个图案十年前的确是出现过,是由一个胡人疯子四处张贴的。 但谁也不知道那个胡人的去向,不记得他的长相、不记得他的特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过以为到此线索又断掉的时候,突然事情有了转机,便是长安医馆有个医馆之中,有个学徒突然寻到了宋北云,告诉他这个胡人他有印象。 原来当年那个胡人在他们医馆被救治过,而送他去医馆的人正是当年宋大人的车夫,所以当时医馆对此十分重视,生怕有些怠慢,所以他才能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我的车夫?” 宋北云也愣了:“不是吧……” “千真万确,当时宋大人的车夫送他来时只是交代一声要治好那人,而当时师父说过一句话,说那人身上的伤是车马所致,应当是车夫撞了人。” 这么一说,宋北云当时就一拍脑门,他终究是记起来了,在几百章之前,有一天晚上他出门时的确好像是有个老外被他的车驾给撞了,但那是那个人大晚上拦马车,跟寻死差不多。 后来还是他亲自吩咐把那个人送去医馆的…… 宋北云懊恼的一拍大腿:“妈耶……” “后来那胡人醒了之后,便开始胡言乱语,我们听不懂,他便用纸和笔画下了宋大人这个图案,当时我虽尚只有十一岁,但记忆极为深刻。” 宋北云捏着拳头,继续问道:“之后呢,那人呢?” “之后那人似乎听说是因为疯的太厉害,让城防的给抓了,后头我就不知道了……” 这一听,宋北云立刻就来了激情,他立刻叫来城防的上将军。 十年了,这城防军都换了好几茬,甚至中途还将城防和警察两部职责割离了一次,但理论上这记录却是需要永久保存的。 “去翻。” 宋北云一句话,下头的人必然是要跑断腿的。长安人多,事情也多,大事小事、寻衅滋事,每天都有发生,其中胡人大概占了两成左右。 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整个警察衙门和城防衙门当天晚上通宵点灯,那些破烂的记录被他们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对比和查证。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的中午,终于在这些尘封的记录中找到了当年的关于这件事的记载。 然后警察衙门连忙将这东西呈给了宋北云,上头的记载大概就是十年前的内容,那个胡人因为发疯被关了起来,后大概一直关了两年才被释放,本来他的罪没有那么重,但他又发疯又语言不通,所以当时长官见他可怜便多关了他些日子,让他在牢狱中学一些技术好出去有口饭吃。 就这样他在牢中与其他人一起劳动改造,期间学习了一些技术和一些简单的语言后,就给放了出去。 “下官真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即便是活着……下官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长安城。” 宋北云眉头皱着,轻轻敲着桌子:“试着找找看吧,我等你好消息,这个人非常重要,务必上心。” “下官明白。” 警察衙门的头儿明白这其中的意义,要知道宋北云现在是个什么级别的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现在不是皇帝胜似皇帝,一个皇帝亲自下来查办一件事,可想而知这个重要性。 要是能把这事给他办了……那岂不是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所以警察衙门对于这件事特别上头,接下去的几天里,长安哪怕一只耗子都快被他们盘问出汁水了…… 而就在这样的力度下,事情终于迎来了一个巨大的好消息。 903、十七年10月20日 晴 好消息总不是不怕晚,这个人的线索一直指向了三年前,因为一直到三年前他才正儿八经的拥有了身份,而这个身份虽然并不是户籍,但却也能够让他在长安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虽然身份上的信息名字写的是黄阿毛,但籍贯那一栏却清楚的写着是色目胡。 接下去的事情就好办了许多,只要对整个长安的色目胡进行一轮排查就基本可以确定这个黄阿毛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如今长安早已经是这个时代屈指可数的超级大都市了,十几年的建设让它逐渐替换掉了盛唐时外人对长安的概念,如今的长安就是长安,是那个东方的梦想之都,是即便连大马士革在提起来和长安相比时都会被人说成是“波斯的长安”的巨大的城市。 常住人口达到了惊人的三百三十万,流动人口甚至一度达到了五百万之多,这在这个时代绝对是超巨型城市规模了。 但色目胡人的数量却不多,因为波斯人不喜欢这个称呼,他们更喜欢被叫做波斯人,而身份信息上他们也直接是属于波斯人,草原人则被称为蒙古人、原本被称之为色目人的西域人也尽可能的在摆脱这个名字,现在他们也都有了自己的名称,有些入了籍的西域人被称之为团结人或者联合人,而没有入籍的西域人则称之为阿尔泰人或者突厥人。 之后剩下的便是一些常见的南方民族,苗族、壮族之类。色目胡则是最小的一个群体,大概只有不到十万人。 而只要是被标注为色目胡的人都是没有入籍的,他们有自己的聚居区,在那里过着相对安稳的生活。 通过这个方向,宋北云很快就把色目胡的首领喊到了身边。 对于宋北云这尊大神,色目胡的首领虽然没见过但却早有耳闻,他用最虔诚的礼仪亲吻了宋北云的靴子,脸上的神态近乎朝圣。 宋北云倒也没有直接切入主题,大概也就是客套了一下,问了问他们色目胡人的生活状态,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之类的。问答几轮之后,话题这才切入到了那个奇怪的人身上。 “黄阿毛……这个人我没有什么印象,但大人给我一些时间,我回去问问,只要他还在长安。” “好。” 宋北云点头道:“对了,你顺便再问问你们的人里有没有从西边逃难过来的,问仔细一点。” “明白。”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静静等待结果,色目人的首领对宋北云的命令那可是当做圣旨来执行的,他很快就开始通过自己手底下的人进行地毯式搜索起来。 还别说,这认真办事起来,这帮家伙的效率是不低的,第二天下午时,那头就传来讯息说黄阿毛已经找到了,不过有四个重名的,来到这边的时间也差不多。 “那还等什么?全部带来。” 宋北云说完之后没多久,四个白人男性就被带到了他的面前,这四个人都是典型的白人长相,但身高却没有宋北云记忆中的白人高大,甚至还不如大宋百姓的平均身高高大。 “你们谁能说汉话?” 四个人都抬起了头,纷纷表示自己能够说汉话。想想也是,这些人来这里都十年了,要在长安这里生活工作,学中文是必修课,他们即便是再不愿意也都要去上夜校,所以他们会说汉话一点都不稀奇。 “你们四个都是黄阿毛?”宋北云的眼神徘徊在这四个人身上:“谁是从欧洲过来的?” 四个人脸上都是迷茫,而宋北云看到这一幕才意识到虽然大洲的概念在古希腊时期就被提出了,但这个时代普通民众对地理的概念仍然很模糊,所以并不可能去了解所谓大洲的称呼,所以他们的迷茫是可以理解的。 但宋北云真的不知道现在欧洲被称为什么,所以他想了想索性直接把那个画着万的纸抽了出来:“你们谁认识这个图案?” 四个人中有三个的眼神里都透露着迷茫,唯独其中一个在看到那个圈圈里的万字图时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他的头垂了下去,全程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上一眼,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的紧张状态。 “好了。”宋北云看到这样的场景,就已经确定究竟谁才是正主了:“你们三个领了赏钱就回去吧。” 那三个色目胡人千恩万谢的离开了,唯独留下了那个最紧张的老外。 宋北云来到他面前,搬了张凳子放在他身边,拍了拍凳子说道:“坐。” 那老外战战兢兢的坐在了凳子上,膝盖并拢在一起,浑身紧绷,显然是进入了恐惧状态。 “你先喝口水冷静一下。”宋北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等会再问你。” 那黄阿毛双手捧着水杯,手哆嗦的不成样子,就连足尖都弓了起来。 宋北云坐在那也不着急,他知道当一个人回忆起过往的大恐怖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要是有基础病说不准就直接犯病厥过去了。 大概等了有十分钟,那人才终于稍微好了一些,抬起头看向宋北云,用一种近乎碎碎念的口吻说道:“那是魔鬼……他们是一群魔鬼……他们都该死……” 宋北云点了点头,走上前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慌,这里是大宋,你很安全的。” 那人定了定神,深呼吸了好几次后才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对宋北云娓娓道来。 事情的起因其实就和宋北云预料的差不多,在差不多三十年前,有一个很奇怪的人借助当时教会的力量突然崛起了,只用了不到五年,他就在当时的意大利发动了一次政变,之后就成立了一个神权国度,他只用了几年时间就把这个国家变得非常强大,然后不断吞并周围的小国家。 之后的事情也是顺水推舟,这个时代欧洲的战斗力真的就是连狗都不如,前后只用了十年不到就被他几乎统一了下来,接着那个人就开始封闭国家并且清洗掉一切不服从统治的人和所有说希伯来语的人。 这个黄阿毛就是曾经说希伯来语的人之一,他之所以会逃到了这里,就是因为那场大屠杀。当时他只有二十岁,他的父母、妹妹、妻子和儿子都被那些穿着奇怪装束的人活生生的扔进了燃烧的炼钢炉里,而他则因为有一门铁匠的手艺而幸免于难。 之后他趁着那些人带着他们去河里洗澡的时候,利用从小就很好的憋气能力逃出了他们魔爪,之后他什么都不管,一往东方跑。直到来到小亚细亚周围被都拜占庭的人给救了下来才算安稳。 可是还没安稳两年,那些人又出现在了他所在的城市里,原本拜占庭的旗帜和徽章都被替换成为了那个死神符号。 他担心曾经的恐怖再次上演,于是提前离开了城市,跟随一个波斯的商队一路朝东方前进。历经五年才来到长安,后来经过了很多波折,他知道这个地方是一个强大而包容的国家,于是便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我尝试过警告这里的人,但他们都以为我是疯子。” 那人仍显得有些惊魂未定:“那些魔鬼一夜之间就能杀掉几万人,就像对待牲口一样对待我们。” 宋北云当然知道,曾经的世界日本对中国做出过不可饶恕的事情,可以说是人间的极恶了,但相比较日本来说,他们欧洲的同盟那才叫真正的地狱使者,在短短几年内消灭了六百万人,这个数字哪怕是米粒都是很大一堆了,更何况是人。 而在这个时代,他们干的事情绝对不会更仁慈,所以他能理解这个黄阿毛现在的恐惧。 而且黄阿毛说他们只要是说希伯来语的都不放过,那么可以断定,他们的屠刀可不只是伸向了犹太人。 这才是一场大恐怖。 再加上黄阿毛的说法,他们可能已经把触手伸到了君士坦丁堡,也就是这些地狱使者就已经摸到了亚洲的边了,而且他们很可能会一步步的从伊朗阿富汗那条线闯入大宋的势力范围,按照未来的世界地图来看,他们跟中国只有两个国家的距离了。 这是一个很近的距离,虽然在这个时代很远,但作为宋北云来说,保持克制的同时也必须要做好应对准备了。 接下来宋北云稳住了情绪,继续问了黄阿毛很多问题,主要是集中在对方的装备、科技和士兵数量等方面。 主要还是科技,科技的发展才是决定上层建筑的关键,如果对方有着大宋无法比拟的科技技术,那这场战争必然是一场苦战。 “我来时……”黄阿毛仔细想了想,然后突然抬起头:“我是铁匠,我不知道其他的东西,但铸造他们差很远。” “什么差很远?” “跟我们大宋差很远。”黄阿毛描述着:“他们的铁不足以锻造钢铁,他们的士兵大部分还是用的那种装填火药的枪,但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来。” 宋北云皱着眉头,拿起那个望远镜:“这个你认识么?” 黄阿毛看到那个望远镜,愣了片刻,忙不迭的点头:“这是我偷偷带来的,当时卖给了一个波斯商人。” “它是最新款么?” “应该是的,因为当时看守我们的军官对同伴炫耀过它……” 宋北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你现在把你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我要看看能不能一次性把那些人给灭掉。” 在得知宋北云的想法居然是要灭掉那些魔鬼之后,黄阿毛也彻底放开了,他把自己的记忆碎片搜了一个遍,能告诉宋北云的都说了出来,一点都没有遗留。 而通过他的语言碎片,宋北云逐渐拼凑起了对方的信息。的确是一个狂热的小胡子粉穿越到了那边,而且他具备一定的科研能力,但似乎有些问题,那就是似乎那个人更精通的是机械而非其他。 同期对比的话,那边的冶炼、化工、医药、后勤等等方面是要落后的,并且落后可能还挺多。 这些东西落后,那么他们的强度可能不高,但宋北云虽然是松了一口气却仍然不敢轻敌,因为对面那个玩意全民皆兵,而他们似乎开拓非洲也要比大宋开拓美洲早,各种资源也更加丰富一些。 再加上开拓非洲的成本远低于开拓美洲的成本,所以……不好掉以轻心。 不过嘛,有一条是让宋北云十分放心的,那就是他们没有赢抗的能耐,一轮打过了就打过了,打不过就抬走了,因为后勤保障方面他们并没有新作物作为保障也没有完整的物流结构。 这一点大宋超越他们数百年,而如果长距离、长时间和大纵深作战的话,大宋可谓占尽优势。 武器方面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了,因为冶炼落后所以必然武器也是要落后一个时代的。 但不管是哪个时代的武器,只要吃到一发子弹都是一条人命,再加上宋北云也不知道黄阿毛这一路上的十几二十年里,究竟对面发展的怎么样了。 虽然现在战略上可以嘲笑他们,但战术上必须要非常重视,狮子搏兔要是轻敌了也可能会被兔子踹瞎眼,况且对面可不是什么兔子。 “对了,我记得那个人在演讲的时候说过,他会血洗民族的冤屈,要一直往东。他们很快就会来了。” 宋北云听到黄阿毛的话,眉头紧蹙。但很快却也展眉一笑道:“那他大可以试试,试试看什么叫激活了噩梦级任务,你去领了赏钱就回去吧。” 黄阿毛听到这句话却没有动,他仰起头看着宋北云,看了一会儿之后,噗通一声给他跪了下来:“大人,求求你大人……如果要进攻他们,带上我吧!” “嗯?” “我要报仇……我能给您带路,我逃跑的时候沿途绘制了地图!是地形图!” “你还有这个手艺?” “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就是教会里的制图师,我会的。您稍等,我这就把地图去给你取来。只要能带我去,我什么都愿意干,我还是个很好的铁匠!求求你了,大人。” 黄阿毛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磕起头来,砰砰的声音听得人心肝发颤,最终他的额头上都磕出了鲜血却仍然没有停下。 “你去把东西取来吧。”宋北云朝他挥了挥手:“先到外头去处理一下伤口。” 904、十七年11月11日 雨 所有的部署计划都已经完成,后续就是逐渐将兵线往那个方向推进,想要依靠那边的土鸡瓦狗抵挡住具有一定时代优越性的军队只能说是痴人说梦,毕竟就他们那边……现在还普遍使用骑兵集群战术呢,用左柔左将军的话来说,给他足够的子弹,五百蓝军就能把整个西域给扫干净。 甚至都不用说左柔了,往前有王玄策,往后有辛弃疾……足以见得这个时代的战斗力真的是矮子堆里拔高个,在近现代化的军事力量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能对抗魔法的只有魔法,同理能够阻挡近现代化军队的也只有比它更先进的近现代化军队。 因为这次的补给线非常长,所以对现在的大宋来说也是一场考验,但还是那句话,真金不怕火炼,既然有胆子主动进攻对方,那么宋北云就有足够的信心和底气。 “其实我们的长项是防御,但如果防守,我们就要面临四个方向的布防,乌拉尔河、土耳其海峡、乌拉尔山脉和大高加索山脉,这里没有任何偷懒的可能,任何一个方向都可能被突破,而且你要知道这还没考虑他们从埃及线和红海那条线过来,所以如果要防御的话,难度太高。” 妙言在纸上仔细分析着几条战线的分布,多线开战绝对是忌讳,这样对后勤来说压力太大,而且还可能面临着错守、漏守的可能,人家不傻,即便是没有摩托化骑兵的闪电战术,但迂回纵深他们也是会的。 宋北云现在也不是当年那个带兵打仗的菜鸟了,多年的修行下来,虽然现在跟大宋这些年培养起来的顶尖军事人才相比还比较水,用不了什么奇兵战术,但大局观却也已经健全了。 在妙言的解释了之后,宋北云当然是明白现在最好的防御就是主动出击了,而顺着妙言的想法,自然是剑指君士坦丁堡了。 不过他倒是有个想法,那就是先由北海军作为前哨,逐步逐步进行推进,然后其他几路队伍从不同的方向进行钳制,等到时机成熟时进行一轮总攻,再配合舰队封锁海滩,以君士坦丁堡作为前哨站逐渐打通亚欧大陆的关节。 “现在你的想法都是丰满的,但咱们还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兵力才能打下那边,侦查是必不可少的,盲目进攻非常危险。”妙言沉吟片刻说道:“后勤先推进吧,然后大部队随重武器一起往前推。” “可以。” 接下来的日子,宋北云就坐镇西北,这里的军工厂里的研发部门开始了无休模式,疯狂加班加点制造武器弹药,而妙言跟兵工厂里哪一班武器天才也弄出了不少宝贝。 首先就是多管火箭炮,射程现在已经达到了三到五公里了,这个射程在这个时代就是无敌了,但显然妙言并不满足,她要求的标准是双七,也就是说射程达到七公里,七秒内射出所有九发火箭弹。 还有氦气飞艇的研制,这个技术还真的是得益于长安保护古代典籍而开发的技术了,七年前他们为了保护孔子手书而着手开发,经过五年多的努力,长安化学院成功分离和验证了空气中的成分,并且开始着手往下一步进发,也就是单独提纯某一种特定的成分。 在战争需求下,氦气的应用也就成型了,再加上宋北云的牛逼专业知识,这个项目进展十分顺利,不光是这样,因为第一批橡胶树已经可以割胶了,大量橡胶就已经涌入了工业领域。 因为有了橡胶,很多东西都有了质的飞跃,特别是化工领域,宋北云虽然在数学和机械方面一塌糊涂,但化学他就是神。 这几年的时间里,虽然宋北云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去过问工业,但三大化工领域却仍然在他的理论和基础支撑下有了难以想象的发展。 首先就是石油化工,煤油、汽油、柴油早就已经被利用了起来,就连沥青都开始广泛应用于建筑领域了。 而自从橡胶进入这个领域之后,很多后续的发展都开始蓬勃了起来。 其次便是有机化学和化学工程这两个领域,他们的领先程度是别的学科的望尘莫及的,要不是宋北云不参与科技奖评选,其他学科可能连机会都没有了。 再加上宋北云本身就是化学大佬,他特别喜欢扶持化学产业,在有钱、有理论、有材料的三有条件下,整个化学这门学科就像是坐了火箭,科技树已经快要点到一战前了。 说起来也悲哀,整个人类的历史之中,科技迅猛发展还真的就是工业革命前后的那些年,从1700年到2000年的三百年时间里,比人类过往三千年的发展都要迅速。 而宋北云和妙言的到来,把这个契机提前了,特别是宋北云,他完全可以说是开启了混沌时代的启明星,把科技井喷和大爆炸的年代整整往前拽了七百年。 很多东西在十几年的时间里逐渐孵化了出来,利用未来人类的智慧启蒙祖先,说起来有些好笑,但那个速度却是让人难以置信。 而在武器方面,兵工厂的常规武器已经出到了第五代,接近一战末期水平,并且从机枪运转原理之中进行了多次修改,最终研制出了各种枪炮的自动版本。 栓动步枪也在冶炼技术的加持下走上了新一轮高峰,前些日子的轻武器大展中,长安兵工厂、铜陵兵工厂、金陵兵工厂和连云港的东海兵工厂都拿出了看家本领。 长安兵工厂推出了往复式风冷的重机枪,射速极快并且可更换枪管,每分钟能滋出800发子弹,射速之快甚至听上去就像是在撕扯一块厚帆布。 铜陵兵工厂推出的是一款一米七二长的大口径步枪,三膛线更精准,有效射程达到了一千米以上,还在上头加装了一个八倍带有瞄准线的望远镜,造型丑是丑了点,但试射时八百米外八百斤的牦牛一枪就能干碎脑壳,威力无匹。 金陵兵工厂的产品是短款速射武器,轻便简单使用的是圆头弹,虽然威力和射程都不行,但它恐怖的射速和机动性却让它在短兵相接以及巷战中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东海兵工厂……啥也没干,只是把常规的步枪改装为可调半自动化并且把成本从均价两贯多近三贯钱缩减到了七百文。 然后东海兵工厂中标了…… 这帮工程师的脑子都不知道是怎么长的,那些奇思妙想真的是让宋北云叹为观止。 海军上也开始新一轮整备了,首先第一艘战列舰开入船坞进行重新调整和大修,拆卸掉百分之八十的舰炮并安装上了速射炮,船帆也被去除了百分之七十,但是加增了新的蒸汽动力室和新的船舵。 等这艘大宋第一代战列舰从船坞中再出来时,他便宛如新生。 而现在第七舰队也已经在泉州和连云港开始建造了,八八舰队配置,但新增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船舶类型,那便超级补给舰。 这艘补给舰的吨位超越所有现有舰艇,达到了惊人了三万三千吨,它主要的用途并非战斗而是集医疗、补给、运输、科研为一体,是现阶段能够造出来的最先进也最大吨位的船舶。 它采用的是整体金属结构,外层加装电镀涂层,在这个时代看来简直就是个科幻舰艇。 而这也是近三万人的智慧结晶,是代表着东亚最强制造能力的体现,甚至被称之为大宋的移动国土。 当然了,它并不能作为军舰使用,因为用途不同,建造它只需要考虑货轮本身的材料足够承受住装载货物的压力就可以,因为它的主要用途就是运货,至于说人员在上面的分布与舒适性也不是首要考虑的。 这也就是它为什么能被造的这样庞大的原因,但不管怎么样,如果连它都能被击沉了,那么它能不能战斗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百姓没人知道现在究竟怎么了,但战争的阴云已经逐渐密布了上来,一些嗅觉灵敏的人已经猜到要干什么了,但他们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国家需要像大宋这样的巨兽这么费劲的筹备。 当然,现在制约机动性的根本还是交通运数的不便利,很多地方并没有通路,所以现在仍然是以纯陆军和山地部队为主,海军为辅。 宋北云看到那些没有道路的地方直挠头,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所以路可以边打边修,铁轨也可以慢慢来,但陆军却必须要先行一步。 七个月,战争的筹备工作大概完成了百分之七。 没错,就是百分之七。这已经是非常快的速度了,在不考虑气候条件下,准备一场全面战争绝对不是“一声令下”那么简单。 就这百分之七都已经是全国上下加班加点的结果,毕竟产能不能全部进行转化,国内的日子还是得过的。 对此宋北云是非常不满意的,但想想却也释然了,因为这已经是非常快的了,因为大部分时候筹备一次全面战争,战争准备阶段短则两三年,长的甚至可以达到十年。 因为战争之前,特别是大规模战争之前需要的内部工作非常多,大概有四个方面。 首先是制造舆论,取得其他利益相关国家的支持或默许,这样才不会让自己在政治和外交上陷于被动。 其次是国内取得共识,压制反对派声音,加强国内生产建造和维稳工作,保障普通群众的生产生活能够正常进行,划拨生产资源进行更详细的分配,保障国家机器正常运转。 第三战前演练演习,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明确作战目标,以控制战争成本和风险。这就需要侦查、测绘、后勤等方面先行出动,并给出明确的评估。 最后就是战备物资的划拨,包括粮食、武器、弹药、药品、生活必需品、御寒衣物等物资的调配和统计。 打仗不是过家家,全面战争更是如此,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造成难以承受的损失甚至可能会导致战局的失利。 而大家常说的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那还真的只是一个小方面,这玩意真的是启动一次就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宋北云不喜欢打仗就是因为这样,因为不管是战争胜利还是失败,不可避免的会造成经济上的延误。 但谁让对面是那面旗呢,哪怕是他娘的星条旗都是可以谈的,唯独旭日旗和丸子旗是没的谈的。 大规模的侦察兵已经出动,三个月后应该就会抵达预定的地点开始侦查行动。 而现在侦查大队手中拿着的正是那个黄阿毛给的地形图,如果那些地形图是真的,很快侦查大队就可以根据地形图绘制出完整地图了。 到那时,也就是该真正启动战争程序宣布国家进入战争状态的时候了。 接下来的等待无疑是漫长的,而不知不觉长安又迎来了一个冬天。 想到那年宋北云入长安时也是冬天,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不由得让人叹息。 如今他很少出去晃荡了,因为他再也装不成少年郎了,毕竟狗蛋都已经十八叫十九岁了,而宋北云也正一步一步的走向四十岁大关。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长安今日大雨,一场冬雨将庆春楼浇得有些凄冷,宋北云站在楼上眺望愿望,烟雨朦胧中他依稀能看到正在建设的长安第一高楼和已经建好的巨大钟楼,每次整点时它都会发出厚重的钟鸣。 “是啊,真快啊。”妙言一只手托着腮看着宋北云:“咱们都来这里快四十年了。” 宋北云嗯了一声,双手握住围栏:“不知不觉,我都成了土著中的土著了,前几天我做了个梦,梦到一觉醒来我被老师用粉笔头砸中了脑壳,你是我同桌,正看着我笑。” “你肯定摸过我大腿!”妙言突然说道:“高中的男人最下流了!” “怎么?被摸过?” “那倒没有,但是我好闺蜜被摸过。” “她为什么不反抗呢?” 妙言想了想也是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她也喜欢吧,哎,你说咱们如果死了,会不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宋北云眉头挑了一下:“你想回去么?” 905、十八年7月19日 晴 “老大,听说了么,爹好像要打仗了。外头都在传这事,也不知道到底要打哪里。” 金陵紫金山向阳的斜坡树荫中,长安f4中的三个在那里躺了一排,享受着夏日最明媚的阳光下的阴凉。 老三现在可忙了,已经很久没有参加长安贵公子的聚会了,但是大家都能理解,毕竟他也算是找到了自己的乐趣,而剩下这三个现在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干了。 他们现在甚至连考学都不用操心。 其中最妖的就是老二了,老二在班里属于那种你玩我也玩,你学习我还玩,但考试成绩拿出来却是能纵横全年级的顶级玩家。 即便是不靠着宋北云的身份,他也成为了第一个拿到推荐保送名额的人。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松松垮垮的性子把宋北云随了个十足,但恰恰是三爷给他的刺激让他现在变得极端好斗,不拿个第一感觉自己就是个弱智。 而学堂的老师虽然很喜欢这个妖怪,但此子不可久留,因为他的存在会极大的冲击其他学生的积极性,所以三年的时间让他考完了五年的试题,接着就一纸保送让他滚回家等着上九月上大学去了。 其他两个嘛,太子爷最凄惨了,赵性给他下达了任务,就是毕业之后直接去老少边穷参与建设规划,而他今年已经和老大一起毕业了,也就是说等到八月时,长安f4就只剩下了两个,一个去了科学院一个去当村官…… 老大倒是很平稳,虽然他的成绩也很好,但却达不到二爷那个妖怪的程度,不过他在上个月的春季大考中也是拿到了完美通行证,已经被特招进了军营,明年二月就要去当书生兵了。 不过作为书生兵,他倒是不用上战场,主要负责的是给各级士兵上文化课,参与扫盲运动。 长安f4基本到明年就要被拆开了,他们现在虽然谁都没说,但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却马上要奔赴属于自己的人生了,这种分别让他们人生中第一次有了难以释怀的感觉。 他们没有成为纨绔,没有成为城中那些被圈养的废物一样的人,他们不光不会在外头提自己的身份,甚至如果有人提出来他们都会本能的觉得那是一种耻辱。 也许是因为受到宋北云家风的影响,他们对那些只会混吃等死,惹了麻烦就说“你可知家父是谁”的废物深恶痛绝,几乎也不参与那些人的活动。 不过他们呢,倒也是足够优秀,在学校中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而且自带气场,虽然平时吃穿用度都比较朴素却也没人敢招惹,反倒那些公子哥还总是会粘着他们,老大更是全校的老大,谁见了都会叫一声老大,不管那人平时在社会上有多跋扈有多蛮横。 “八月桓哥就要去当村官了,老大明年也要去当兵了。金陵就剩下我和三爷了。”老二长叹一声道:“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其他两人也都是一阵感叹,久久没有说话,他们知道经此一别,下次见面少则五年,多则十年,茫茫一声又能有几个十年呢,想到却也不免感伤。 “走吧,去喝酒吧。” 一贯沉稳的老大突然支棱起身子说道:“就当提前给赵桓送别了。” “走!” 三人来到一个小酒馆,拿出并不多的零花钱东拼西凑凑了一坛子最好的花雕和几份小菜,学着那些大人的模样推杯换盏,不知不觉却已是微醺。 一贯武勇的赵桓第一个绷不住了,他捂着脸哭得不成样子,脆弱的样子让人心疼。 “此去一别山高水长,再见之日不知经年。”赵桓长叹一声,用袖子抹去泪水:“还望兄弟多加保重,说好一起的事,怕也是再也无望了。” 这话把二爷也整破防了,他们年少时的约定,多少带着一些愚蠢和天真,现在干干倒也无妨,可时过境迁之后,再想去践行儿时梦想,恐怕却也是不可能了。 二爷眼睛红红的,靠在柱子上唉声叹气,倒是老大托着腮看着他们俩:“你们啊,真的是……你看我,我都不慌,我可是要去当兵的。这要是万一起了战事,我可是要上战场的。这上了战场可就说不得回不来了。” “父亲都写信来说了,你为何还要坚持去当兵?”二爷有些不解:“这些日子本来就局势紧张,说不准你可真要上战场,这若是……” 他说到一半就被赵桓擂了一拳:“闭上你那乌鸦嘴!” 倒是老大笑着摆手道:“父亲担心我,我心中明白。但好男儿当自立自强,守万顷国土虽死犹荣。真要死,那便死好了,人家死得我也死得,谁不是父母生养的,若是人人贪生怕死,大宋便完了,中国便完了,死谁都怕,但轮到谁头上就是谁,没什么好说的。” 赵桓和二爷都没有说话,倒是旁边一桌站起一人,高举酒杯:“兄弟这番话说的好,我明年也将参军,还望军营中再能见!” 众人抬头发现却是一个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他身材高大,手脚修长,虽穿着书生短衫但却透着一副英勇。 三人起身碰杯,老大笑着问道:“这位兄弟高姓大名?” “在下也就是无名无姓之辈,兄弟称我一声呼延守用便是。” “呼延?可是呼延老令工之后?” “呼延令工是家祖父。” 三人连起身举杯,呼延家在大宋也算是传说级的人物了,虽然老令公去的早,但一身是胆忠烈满门却也是足以让人称道的。 人人都说这呼延家后人,耳后都纹着“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的字样,是以彰显忠肝义胆。 而为了求证,二爷还真的特意看了一眼这少年的耳后,发现还真有…… 几人通报姓名之后,呼延守用并没有发现这里三个人两个国姓一个皇姓,反倒是把他桌上的酒坛子抱到了这一桌,开始聊起了天来。 “书生兵当来有几个意思,上阵杀敌啊!最近听闻好像是要打仗了,正当是杀敌之时啊。”呼延守用咋呼道:“到时你我若是在同营之中,战场上我护着你!” 老大笑着敬酒道:“那便多谢了。” 这个大嗓门的加入倒是冲淡了兄弟几人离别的愁绪,不过冲淡归冲淡,最终分别的日子还是到来了。 首先走的是赵桓,八月时候他就被赵性一纸调令赶去了盘州,也便是未来的六盘水市,此去一行四千里,比流放好不到哪里去。 赵性今天来送儿子,宋北云家几个小的也来了,赵性指着赵桓说道:“从村官给老子干起,别给你老子我丢人,知道没有?” “知道了!” “声音太小!” “知道了!!!” “很好!”赵性拍了拍儿子的头:“去吧!” 而赵桓的眼神流转到三个兄弟的身上,情绪一下就低落了下去,宋家的三兄弟也是黯然,走上前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递上给他,然后目送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就这样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赵性全程没有再讲话,只是怔怔看着儿子的马车离开,然后回过头看了宋北云的几个儿子一眼:“你们说我和你们爹爹是不是都老了?” 赵性问完,兀自背着手往回走:“狗蛋,过来。” 狗蛋闷着头走上前:“伯父……” 赵性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叫哥。” “不合适啊……伯父。” 赵性觉得扫兴,摆了摆手:“听说你要去当兵?你怎么想的?不是我说,要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伯父,我心意已决。我不能给父亲丢脸,叫人家说他宋北云挑了战争,自家儿子却没有一个上战场的。”老大挺起胸膛说道:“再说了,我自小锦衣玉食,如今正当是义无反顾之时。只是……伯父,这时可不好与祖母说,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我又是祖母带大的,若是她知道了消息,怕是要出事情。” “知道了。” 赵性也是叹了一声,他这个弟弟啊……倒也算是有骨气,还别说,现在看来这小子一身正气的,如果不是命途多变,他还真保不齐是要当皇帝的。 “我相信你爹也跟你说了不少,我也不多废话了。尽量活下来,虽说书生兵不用上前线,但若是真到万不得已也是要拿家伙的,平时作训的时候不要偷懒,打仗的时候机灵点。” “知道了伯父……” “好了,你们回去吧。” 三个少年告别赵性,而赵性却没有走,只是走到一处小桥上看着桥下潺潺流水。 “官家一个人在这里作甚啊?” 赵性抬头,发现竟是晏殊来到他的面前,他抿了抿嘴:“我啊,看到那些小东西,就想到咱们当年的模样。一晃竟也快二十年了。当初认识宋北云时,他还不如狗蛋大,朕也就比狗蛋大一岁,如今……一晃孩子都已经走上他们的舞台了。” 晏殊点头,长叹一声:“再过十年,便是知天命了。” 赵性轻轻摇头:“这辈子太短,我啊……还有很多贪图。” “是啊,谁不是呢。”晏殊伸展了一下胳膊:“不过官家,你猜猜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性一愣,随即大叫不好:“完了完了……草原和谈!” 看到赵性心急火燎往回赶的样子,晏殊却也是哑然失笑,这四十岁的人了,竟仍是和孩子一般…… 今天是草原大汗,宋平进京的日子,原本三年前就该定下的和谈,这一拖就拖了三年,如今和谈也正经的进入了日程,草原大汗亲自进京,为的就是这事。 而人家现在都在谈判桌前睡了一觉了,赵性却是还没出现……这不,晏殊亲自来找了。 这亏了宋平也知道这位爷的秉性,不然谈判的事恐怕真的得黄摊子。 和谈的事,本来是要宋北云来执行,但他认为宋平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干儿子,这个是需要避嫌的,所以现在就得由赵性来执行。 难度么,倒是没有什么难度,草原上的安置工作也推行了十几年,在靠近山西那条线周围早已经建立了好几个规模不小的草原城市,现在要谈的就是草原诸部的贵族安置问题。 草原的情况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几十个部族的处理非常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部族反叛。 这次宋平来就是商议这个问题的。 在情感上,草原合并统一已经不是太大的问题了,只是细节上还需要一定时间的磨合。 从这件事上来看,真的不得不佩服宋北云的部署,从新历三年开始他就在经略草原,到现在十五年的时间,草原化整为零、化零为整,最终还是选择了与中原合二为一。 而如今,其实草原的汉化策略可以说是大获成功,很多那边的孩子甚至都已经不会说突厥化了,张嘴便是子曰、子还曰,这统一走到这一步可谓是水到渠成。 “这是蒙古国书,还请伯父过目。” 宋平将国书递交给赵性,称呼则是伯父……不过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赵性,现在他没有一个明确职位,只是临时顶替宋北云,而大宋也彻底取消了帝制,再叫陛下不合适。 所以跟着叫一声伯父也不算违规。 赵性翻开国书看了起来,而宋平则侧过头小声跟随行的官员说起了话来。 而宋国代表团那边也将整理好的大宋国书递交了上去,双方这算是正式交换了国书文本。 赵性可不是菜鸟了,他带领队伍从底层重新树立起了国家威信,因为真的是见过也了解过,所以他在处理很多矛盾方面现在甚至能比宋北云还要得心应手。 “现在各部首领心中其实多少还是有些担忧,但草原百姓问题不大。” “这个首领制是大麻烦。”赵性合上国书后抬头对宋平说:“这样吧,现在咱们两个说话也不一定能让他们认可,倒不如你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我们把诸部首领都召集过来进行面谈,你看怎么样?” “伯父,这倒无所谓,只是我有个请求。” “说。” “还希望伯父在统一后将金帐汗国定为非法政权,若非如此,将来必有后患。”宋平抬起眼睛看着赵性:“驱逐所有金帐汗国的使臣。” 好家伙,赵性直呼好家伙。果然这名字里带个宋字的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啊…… “此事还得询问宋北云,你且暂住一阵,我去问问他。” “多谢伯父,还望伯父能与义父协商一番。” 906、十八年9月12日 晴 “事情朝着不可估算的方向越走越远了。” 宋北云手上拿着南京来的密信,附带的还有一份蒙古国书,这个宋平啊,果然不是个雏,现在看来他的野心还在,甩出了最后一张底牌。 “打算怎么办?现在我们可没办法一路掌控到贝加尔湖,如果宣布北方草原是非法政权,那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遏制他们了。你这个干儿子要跟你明牌了,一边说草原的酋长制不可控,一边说愿意完成大宋统一基业,再一边又逼我们不承认北方草原政权合法性,最后随便找个借口就能从大宋独立出来,然后依附整个西伯利亚平原进行战略纵深,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一手烂牌都能让他打起来,厉害。” 妙言放下国书后抬头对宋北云笑道:“他从答应谈到现在正式开始谈,中间足足拖了三年,这要是没有后手说出来你能信?” 宋北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西方的威胁一锅端掉,没工夫跟草原耗着。他能拖,我们当然也能拖,我这就给赵性回信,让他也拖下去。” “你打算怎么拖?” “下禁令咯,他们既然能选在咱们这战备的时候谈判,那我们就用战备反将一军好了。就说现在因为战争关系,工业产品出口减少百分之六十,粮食出口减少百分之三十,原材料出口减少百分之七十,增加进出口关税百分之百,再提高出入境核准门槛。”宋北云把信不耐烦的扔到桌上:“倒不是故意刁难谁,毕竟我们战备嘛,也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做生意了,毕竟地主家的余粮也不多了,一切解释权归大宋所有。他要耗,那我们就陪他耗吧。” “他们耗不起,你就不怕他们突然反水恢复到以前那种掠劫姿态?” “回不去了,他们从里到外都是大宋的形状了。”宋北云点了点地图:“内蒙的包头、呼和浩特、锡林浩特、巴彦淖尔,外蒙的乌兰巴托、达尔汗、乔巴山、额尔登特,一共八座大城市,哪一个不是大宋在持续输血?他们吃着我们的喝着我们的,现在玩这个心眼,我看啊宋平就是叫做不知死活。” 接着宋北云一边给赵性回了信,一边召来了辽国南北两院大王,命辽国开始沿山西线布防并在张家口以北直至通辽进行一次十万人左右规模的军事演习。 很快,赵性接到了宋北云的信,看到上头的建议,他是认为宋北云这个人吧……怎么说呢,有点无情甚至残忍了。 宋平怎么说都是跟他姓的,叫他一声干爹,草原上的人也都称呼他一声父汗,父汗就是这么对自己的子民的?这是把他们往绝路上推啊,再结合辽国的军事动作,脑子稍微正常点的人都知道宋北云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这大概也就是干大事的人所应该具备的特质吧,真的是一丁点私人情感都没有带上,赵性认为如果自己跟宋北云对着干,他说不定也会不带犹豫的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这辈子不让出门。 残忍……太残忍了。 不过残忍归残忍吧,他的办法却是现在最快能解决宋平问题的所在,所以赵性转手就跟宋平把进出口禁令的事跟宋平说了。 本来在谈判桌上还游刃有余的宋平,一下子被这一套毫无章法的拳术给打得是手足无措,他不断用突厥语开始跟身边的智囊团频繁交流,然后很快就提出了抗议。 “没办法啊,大汗也知道,我国如今正在积极防备西方侵略,实在也是无奈之举。国内能力有限,没有更多的资源。” 宋平本来还有一招就是利用武力威慑,可武力威慑的时候却发现辽国十万精锐就在自己枕头边上舞刀弄枪,他甚至连那一套早已经准备好的“若使民饥,冬日无依,不知其所为”的说辞都不敢说出口。 和谈终止,宋平连夜启程前往长安,平日需要十几天的路程,六天就到了。 到了之后甚至连热饭都顾不得吃上一口,直接闷头就闯入到了宋北云的面前。 他看着宋北云满心委屈的说道:“父汗,你为何要这样?草原上难道就不是你的子民么?” “是啊,怎么了?”宋北云放下笔,摘下眼镜:“怎么突然问这个?” “可是父汗您那政策……不就是要置之草原百姓于死地吗?” “没有啊。”宋北云一脸茫然:“我的政策主要是针对西域诸国和波斯的,你不是在跟你赵伯父商谈么,谈好了不就是自家人了?自家人又没有关税一说,也不存在进出口的道理。” 宋平怔怔看着宋北云,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他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明白面前这位便宜干爹已经完全把自己的想法掌握了,自己明牌了,但人家手里却还握着六个炸弹…… “平儿啊。” “父亲……”宋平连忙站起身:“请吩咐。” “你父亲当年把你托付给我,我就问你,这十几年我有没有辜负他的嘱托?” 宋平沉默了,因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这些年他的确是顺风顺水,而这顺风顺水的原因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兴办工业、养殖畜牧、改善民生、强军强政,最终草原归心,一统阴山两侧。 可以说如果没有宋北云、没有大宋背后的支持,任何一项他都很难完成,更别说一开始金帐汗国就是要比他们强大的,各方面都要强大,近乎是碾压的局面。 “父亲没有半分委屈过孩儿。” “行了,你也快三十岁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我也没法子教你许多了,回去好好想想,你要是恨我,我也没法子。” “孩儿不敢……” 宋平从宋北云那出来之后,在别苑之中大醉了一场,他明白自己终究是没有赢的可能了,如果一旦跟宋北云规划好的路线相违背,他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走上一条不归路。 宋国跟他们有贸易协定,辽国可没有。以辽国的军备和军力,碾压他们没有任何问题,而这时宋只需要说上一句“本国战备,实在无法协助”,那么任谁都挑不出个毛病来。 第二日宋平就作别宋北云,匆匆赶去了金陵。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草原诸部的首领进京共商大事,再也没提上一句过多的要求,也没有再悄悄留一手的小动作。 商议一直持续到第二年春末,大国走势基本确定,辽国至此也终于成为了国中之国,除了保有几处出海口之外,其余所有领土皆与宋国接壤。 同年四月,辽国太子继位登基,太子登基后并未改变国策,继续使用当前趋同政策,并将宋辽户籍政策全面放开并认可长安、庐州、金陵两地的考试成绩。且长安、庐州也认可洛阳、安阳两地的考试成绩,为双方和谐稳定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 六月,辽国耶律宗家于洛阳发起黄陵事变,意图推翻辽国皇帝统治,政变持续十七小时,最终因发起人全部被捕而告终。 其中耶律家宗正,逃窜后无果,于黄河壶口投水自尽。 至此,辽国皇家再无宗室,祠堂也被新皇下令一把火给点了。 不过也没差了,这算是儿子给娘报仇雪恨了,毕竟佛宝奴没有资格入宗祠,他作为佛宝奴的儿子也没资格入宗祠,既然他们都入不了,那一把火点了就点了。 因谋反大案牵扯辽国上下勋贵七百余人,太上皇佛宝奴有意留而置之,毕竟虽然谋反但当年却也都是为辽国立下汗马功劳之人。 但新皇却在太上皇皇命到达之前,赐下毒酒。虽无连坐,但上下七百三十九名勋贵尽数自戕守节。 辽国上下都被新皇的凶狠果断给震惊了,而宋辽两国的大员们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因为他们或多或少知道这位新皇是谁的种。 而在满朝勋贵半数自戕后,辽国在韩琦的主持下开启了一次前所未有清洗运动,大量前朝的老臣或被问罪或被辞官,但凡是那些不太干净的或者屁股不正的都被一次性洗了个干净。 大量年轻官员上位,着重提拔了一批有相应技术能力的理工学出身的官员。 而对此宋北云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放手让三爷去干,至于以后有没有骂名,他娘的历史上能被记录在册的皇帝,哪一个是没人骂的?要是因为怕挨骂就不敢动手,那注定就是个昏君了,当老板的可不能太心慈手软,不然下头员工可是会欺负老板的。 打压一批、拉拢一批、铲除一批、提拔一批,只用了四个月不到,在新历十九年九月时,辽国皇帝用不到半年时间就构建了一套完整属于自己的班底。 接着辽国接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削减军费、裁军、增加教育支出比例,大规模增加商贸、民生方面投入。 说实话,这宗家造反是谁都始料未及的,如果他们不造反,就他们在辽国的根基,辽国的气数最少还能有二十年到三十年之久,但宗家这一波骚操作直接让辽国的国运眼看着急转直下,虽然为了佛宝奴,新皇挣扎了一下,但作为一个学数学学逻辑的大佬,三爷知道辽国就现在这个样子,不到五年就要烂光了。 罢了,一百多年的国祚走到如今,天王老子也无力回天了。从上到下都抵挡不住辽国人对隔壁宋国的向往,虽然军政权都已经正式移交回了辽国皇帝手中,但终究是留不住了。 佛宝奴因为这件事大病了一场,宋北云在场差点都没能把她救回来,她弄不懂为什么自己一贯乖巧的儿子会突然如此叛逆,七百多个勋贵他说赐死就赐死了,这辽国的根底全没了,再也无人护着辽国了。 三爷也回来探望了佛宝奴,但她都四十多岁了,性子却还是如同一匹烈马,人家是皇帝,她说不见就不见,弄得三爷一点办法都没有。 “父亲,我干的没错。” 三爷极委屈,却也只能在宋北云那边撒撒娇,他现在是皇帝了,能够让自己显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地方,只有在父亲面前。 “你本来就没错,我都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造反,想什么呢。”宋北云拍了拍儿子的头:“好好干,别自暴自弃。功课也别拉下。” “知道了。”三爷叹了口气:“父亲,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进攻西方?” “嗯……可能还差点火候。”宋北云长叹一声:“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老大最近怎么样?” “哥哥前些日子来信说他在西北经略大营,已经驻扎在西域了。父亲既然担心为何不将哥哥召回呢?” “傻孩子。”宋北云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是因为他姓宋啊,所以我更是不能召回他。” 三爷心中也是明白,然后突然说道:“父亲,我已经写信给二哥了,想让二哥来帮我,您看怎么样?” “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你们自己决断,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最后别弄得老二成了皇帝。” “哈哈哈,不会的不会的。二哥才不是那样的人。”三爷连连摆手:“对了……父亲,还有件事,那个什么……” “跟赵慈的婚事对吧?”宋北云弹了儿子的脑门一下:“自己去办,不过你们年纪也都还不到二十,太早结婚不好。” “父亲……” “行行行,我这就跟那头说一下,让她当个皇后也不差。” 如今赵慈也有十六了,虽然早是早了点,但也确实是差不多了,既然他们俩意向都很强烈,那趁着婚姻法还没正式颁布,把事情办了就办了吧。 这其实都是小事,真正让宋北云担心的还是在前线的老大,唉……如果那小子真的出了个三长两短,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现在几个孩子的发展都还不错,剩下第二批那些也都慢慢长大了起来,最小的都已经十岁了,想想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对了,晚上你就在家里,我去把你娘骗过来,你哄哄她。” “怕是哄不住哦……” 907、十九年10月1日 晴 “我是该叫你一声陛下好呢还是该叫你一声圣主君上好呢?” “娘……你就别置气了,有些事根本不是咱们能抗拒的。” 三爷坐在那一脸愧色,多少在面对佛宝奴时还是有些愧疚的,他没什么好解释的,但归根到底是自己把辽国的国祚给办没了。 虽然现在辽国还存在,但真的是名存实亡,特别是实行新政法之后,大量具备新知识、新概念的官员涌入官场,对辽国本身的统治就是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原本大家都是统派,但谁统谁是有争议的,所以宋辽合一的事一拖再拖,大家各位正统,谁也不服谁。 现在倒好了,上来的人仍为统派,但主张却完全从“各为正统”变成了“合为正统”。 一字之差,相隔千里。辽国在没有失民心、没有失领土、没有失经济、没有失国统的情况下,生生把主导权给整没了。 现在辽国上下甚至都已经不是在讨论统一了,而是在讨论统一之后的局势变化。 曾经的反对派要么是老了,要么是牵连到谋反案被办了,要么就是“打不过就加入”了,十不存一,几乎掀不起气候。 今年六月的那场谋反也是蹊跷的很,在别人看来是合情合理,毕竟新皇登基之初,权力出现空档,然后这时突然出现宗家谋逆,这其实是符合皇权斗争规则的。 但在佛宝奴看来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和迷雾,这里有三个为什么,至今无人可以解答。第一:为什么早不谋反、晚不谋反,就在新皇登基的时候谋反,要知道新皇登基之前有差不多三年的时间辽国的权力都是没有落实在个人身上的,名义上是韩琦监国,这三年任何一个时间点谋反都说的过去,甚至不管成与不成都能占下一个理来,毕竟辽国根基不可落入外人之手。 第二:为什么声势浩大的谋反却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好像一切都有所防备似的,谋反前一天城防军换了主将、谋反时城中各处第一时间杀出守军,谋反后迅速清理掉所有知情人,上上下下无一活口,好不容易留下一个宗正,还据说跳了壶口,最终落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耶律宗家真正就剩下了他们母子二人,再也没有了别的宗家血脉。 第三:为什么要心急火燎的赐毒酒于勋贵?那些人佛宝奴都已经发话出去要保他们一命了,为什么就那么着急忙慌的要清理掉他们。而且这些人明摆着都是佛宝奴的支持者,其中不少更是当年拥护佛宝奴上位帮她坐稳江山的人,如今转头来却是落得个如此下场,为的是什么? 这三个“为什么”连起来,事情显然就不那么简单了起来,如今再看到自己这个儿子时,佛宝奴只觉得他面目可憎,像极了他爹。 “娘……” 三爷见佛宝奴黑着脸不肯说话,却见她眉梢眼角却已是有了皱纹,无端的感慨了一声:“有些事肯定是要干的,现在不干,以后也是跑不掉的。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自前唐陨落以来,中华大地已分割百余年,而如今风潮之上,合则两利啊。” “呵,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你这番说辞,二十年我不知道听那个狗东西说了多少次,如今倒是老狗不说了,换了你这么个小狗来游说了?” “唉唉唉,说话就说话,人身攻击干什么玩意。”宋北云笼着袖子站在旁边:“什么老狗小狗的,你好歹也是个皇帝出身,说话这么没素质吗?” 佛宝奴现在真的是看着宋北云就烦,听到他讲话,眼睛一翻:“滚!” “好叻。” “啊……父亲……” 看着宋北云跑路,三爷突然发现自己是被爹给卖了,他绝望的叫了一嗓子,然后便只能看着宋北云一路小跑的从花园中跑了出去。 宋北云可算是抹了一把汗,天底下最难办的事就是一个女人她开始不讲道理了,这可比横扫八荒的难度高太多了,特别是佛宝奴现在一肚子的怨气,自己在那只会火上浇油,而三爷毕竟是她生的,背个锅就背个锅吧。 走出巷子,宋北云站在一颗据说是李世民手植的银杏树下,看着已经泛黄的树叶,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年秋了,不知不觉他走上历史舞台已经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中华大地上的皇帝从七个变成了一个,而且没有意外很快就不会再有皇帝了。 宋、金、辽、西夏、金帐汗国、大理和蒙古,七国终究是完成了法理上的一统,泱泱中国也只剩下吐蕃仗着高原地势在那里偏安一隅了。 不过宋北云累了,他没有那么多心气再去平整吐蕃了,这件事他只能说尽可能去完成,但真正能完成多少却还是一个未知数。 同理还有西域诸国,他们现在虽说都是向大宋称臣,但称臣并不是统一,虽然他们是小国,但正是因为如此,大国反倒是要小心翼翼,都稳扎稳打走到这一步了,要突然口碑崩了,真的不知道要找谁说理去。 接下来的日子,宋北云除了积极备战之外,就是偶尔会去西北联大里当当客座讲师,他能上的课已经不多了,现在也就是个外交课和化学课是他能教的了,其他的他再教是会露怯的,所以一般情况下他每日悠闲的时间反倒是多了起来。 还别说,因为宋北云上课风趣幽默而且博学广闻,再加上他口才极好,逻辑通顺并能够深入浅出,他的课在联大里头是最热门的课,有时去晚了甚至只能像个猴儿一样蹲在窗口。 就像今日,他主讲的是地域以及民族间冲突与矛盾的起因和解决方式,在此之前很多人都普遍认为有些矛盾是不可化解的,直到宋北云开始讲解这门课时,他们才明白原来世上没有不可以化解的矛盾和冲突。 “整个西南方的势力派系众多,纷乱芜杂,光能叫上名字的就有大理、交趾、百越、暹罗,还有叫不上名字的各种土人氏族,大概我们可以把这个区域分成六个甚至更多个部分。在新历前,一直都处于互相斗争的阶段,甚至多次出现暴乱,包括新历前七年的西南之围等重大叛乱行为,但各位同学你们再回顾一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没有再听见西南作乱了?” 宋北云在黑板上画下了一个时间节点:“记住啊,这个时间节点非常重要,新历五年。” “为什么从新历五年开始呢?”宋北云继续讲述道:“因为从新历五年开始持续到新历八年,现任辅政相国之一的晏殊,一直在那边搞开发。开发什么?农业、贸易、基础建设和交通。记住这四个方面,后面还会用上。” 宋北云敲了敲黑板,下头的学生齐刷刷的在笔记本上开始记录,接着就听宋北云继续说道:“说到这,我们再回过头去详细说说民族和地区间矛盾形成的根本原因——资源。追溯之前的历史我们可以发现,通常地区民族之间发生冲突都会有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针对资源归属的抢夺。西南地区因为地形地势的原因,长期处于贫困和闭塞状态,当人口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必然造成饥荒、战争等问题,而如果这时朝廷不能及时的向发生问题的地方输送资源,就会导致公信力严重下滑,接着就是其他势力,特别是宗教势力、他国势力的趁虚而入,最终导致地区性冲突和暴乱的发生。” “新历前七年的暴乱,根本原因就是在此。之后在长达十二年的时间里,朝廷始终无法完全掌控那片区域,监管难度非常大。直到新历五年。”宋北云再次点了点之前那个时间节点:“新历五年,西南开始正式的进入到了发展阶段,在多次的开发和建设下,新的茶马道和新的耕种模式得以大规模的发展,并且利用当地水网发达的优势,构建了相当规模的水上驿站并顺江河而下,来到雷州、琼州,使雷、琼二州成为了新的西南集贸市场,大量资源在此处开始转化为财富和其他资源再反流回西南诸地进行二次分配。在这样的大前提下,整个西南地区都有了更广阔的生存空间,也为以后整体的发展带来了各种机遇。在这个状态下,边疆暴乱自然而然就会清零,最终消失无踪。这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根本由来。” 宋北云说的正起劲,外头突然有一个人费劲的挤了进来,朝他招了招手,宋北云点了点头,合上书本:“今天就到这里了,下课。” 全场起立鞠躬之后,宋北云来到那个内侍的身边:“什么事?” “宋大人,第一舰队传来消息,新大陆当地最大部族的酋长前来觐见了。” “嗯,知道了。” 宋北云把眼镜插回衬衫的口袋里,夹着书本走了出去,虽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但褪去少年青涩的他,如今看起来那可是太风度翩翩沉稳有量了,仍然高居西北联大最受女性青睐榜的榜首。 不过嘛,他是宋北云,敢直接上去搭讪抛媚眼的人可不多,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还是天下一等一的才子,这种人对于那些年轻的小姑娘们来说,真的只能远观而根本不可能靠近。 就这样一副打扮回到了办公室里,宋北云亲切的接见了来自新大陆的酋长,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会晤。 而那酋长对于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堪称是惊为天人,他曾经以为自己所在的世界就已经是世界上最灿烂的文明了,但当他从连云港上下船并一路来到长安之后,他才意识到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一座城市里面竟然能够容纳数以百万记的人,还有那些对他来说无异于入云的高楼。要知道在新大陆,最高的建筑也不过就是祭拜羽蛇神时的祭坛,但这里一家酒楼甚至就能有七层楼那么高。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国度的人竟然可以不用祭祀也能够获得粮食的丰收和酒水的甘醇,甚至在新大陆引以为傲的历法在这里都不过是挂再墙上的一张可以撕下来的纸,街边到处都有的卖。 其实当他踏入连云港时,信仰和自豪就已经崩塌了,当走入雄浑厚重的长安城时,他的双腿甚至都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特别是那一轮夕阳斜照在长安中心处那座近百米高的钟楼上,刚巧时间来到了下午六点,晚霞伴随着洪亮的钟声响彻全城时,他甚至难以抑制的哭出了声音。 对他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之国度,他根本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建设出这样壮观而美丽的城市,他穷尽一生追求的在此刻都没有了意义,信念被彻底摧毁,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家在海的那一边,他宁可永远安眠在这座城市之中。 在这样的冲击下,他跟宋北云聊了许多,双方同为农耕民族,可聊的话题就多了许多,再加上语言大师韩先生的全程翻译,这次会晤十分成功。 宋北云首先肯定和感谢了他们在粮食、水产和矿产等方面的支持,而后继续表示如果他们愿意,中国愿与新大陆上所有的国家一道,建设属于他们的美丽家园。 最后,宋北云吩咐参照新大陆使团的口味使用本土栽培的土豆、玉米、红薯等制作一批美食招待客人,而为了感谢当年新大陆的人民对大宋粮食事业的帮助,宋北云甚至还决定把最新育种的作物种子赠还给新大陆使团。 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那些作物居然能在别人的手中发扬光大,甚至不管从产量、口感还是品相上都全面超越了他们原产地的作物。 之后接下来的几天,宋北云亲自带领新大陆使团在长安各处参观了一番,在看到长安的工、农业水平之后,使团当即决定向宋北云提出学习的要求。 对此宋北云也并没有拒绝,只是还需要更多方面的细节商榷。 而在最后,宋北云将一套织布机和相关的技术图纸当成国礼赠送于新大陆使团并承诺会在五年内启动跨大陆经贸合作计划,意在为未来双方互利互助、共同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至于他们送给宋北云的东西是一座由一千二百公斤黄金打造的等身雕像……宋北云认为这东西有点夸张,就在收下之后偷偷摸摸的把它给融了,铸成了金锭子扔到了黄金储备里去…… 908、十九年10月5日 晴 这日,宋北云陪同新大陆来的使团参观完最新的贸易港口后,当场就拿下了九十九年的新大陆港口开发权。 这个世上是没有傻子的,纵观世界地图,但凡随便一指头下去点到的地方,只要那里还有国家,那么这个国家就不是省油的灯,那都是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国家和民族。 想要获取对方的信任,第一件事就是拿出自己的诚意,东方大陆的崛起是必然的,同时它并不会以白皮们的模式进行崛起,因为它拥有着自己的处世哲学,能够在这个恐怖炼狱中反复横跳数千年,这就足以说明东方哲学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并且是相对科学的。 其实对于这个宏伟壮阔的国家,新大陆的土著刚来时心中也稍充满了未知和恐惧,但当他见识到了这个强大国家所展露出来的诚意后,他们也开始逐渐放下了戒备并逐渐接受属于这个国家的理念。 不光是港口的开发权,后续两个同在一个维度上却相隔千万里的两个文明更是会在农业、工业、医学、天文、历法、文化等方面展开全面合作,互为良性贸易伙伴。 宋北云在这件事中其实是起到了关键的作用,甚至连新大陆的使团都没有想到这位赫赫威名的年轻英雄居然能够如此的平易近人也是如此的谦逊有礼。 不管是不是虚伪吧,但至少让人看到的东西里并没有称之为傲慢的原罪存在。 “我们的先哲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深切的相信,良善之人自会结伴同行。”宋北云在庆功宴上举起酒杯:“希望未来两国将以兄弟相称。” 一语说完,全室起身共贺协作。 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也不管未来是不是会产生矛盾,但就现在而言,不管是人口还是资源都远远还没有达到饱和状态,协作的意义远大于对抗,虽然说全球一体化的议题为时尚早,但从今日开始便打下基础,总归是好事。 称王称霸?那对中华文明来说是多么渺小的成就,在这个文明的文化体系中装的可是“天下大同”的雄心壮志。 “宋大人,听说你将人家赠予你的国礼融成了金锭子?” 韩先生在宴会之后急匆匆的找到了宋北云,他刚才才听闻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惊呆了,连忙跑来询问:“宋大人啊……那可是他们摘下羽蛇神的一片翅膀为您打造的礼物,若是让他们知道的话……” “握草?”宋北云一愣:“你不早说?” “真融了?” “对啊……黄金毕竟稀缺啊。”宋北云也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要是知道这么贵重,我打死也不融啊。” 韩先生急的脸都白了…… “别慌别慌。”宋北云连连摆手:“我找个人用铜重铸一个,明天就拿出去游街展示。” “若是让土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他们会多愤怒呢。” 宋北云自知理亏,咳嗽了两声:“没事,我整个假的骗骗人就好了。” 将心比心一下,如果大宋给了长城上的一块砖当做礼物,别人却把这块砖当成了垫脚石铺在了茅厕里,那是什么概念? 那就是赤裸裸的侮辱!这甚至可以视为对中华国格的侮辱了,就以现在中国的军事实力来说直接宣战也不是不可能。 是,没错。人家的综合实力的确不如这边,但做人不能太双标更不能太傲慢,宋北云开始之所以融化它,主要就是以为这就是普通黄金。 但得知这是人家把图腾信仰的羽蛇神的翅膀给掰下来融了当礼物之后,宋北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现在还能咋样?补救呗,总不能人家大老远来送了礼物,最后还带着一肚子愤恨的走吧。 宋北云让人连夜召集了能工巧匠,生生用一夜的时间复刻了一尊铜像出来,然后再在上头利用先进的镀金技术镀了一层原厂黄金图层出来。 不过就是这样小心了,第二天在全城展览时却还是让新大陆的使团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因为吧,大宋的冶炼技术太好,黄金提纯了。 这根本不可能糊弄的过整天跟黄金打交道的新大陆土著,他们就看到那明晃晃的黄金人在街道上过去,第一时间就咂摸出了不对劲。 自己送来的礼物哪有这么新这么亮,而且身上也没有锻打时的痕迹,平整无比,看上去就压根不是新大陆的手艺。 但他们死活高低也想不到自己送来的正版货早已经被这位不靠谱的爷给融了,当成原材料给锻掉了。 不过新大陆使团虽然看出来了,但似乎并没有认真计较的意思,而且韩先生也直接告诉他们这个是假的,正版的那个因为太过于贵重不方便展示而储存到了大宋的地下宫殿之中永久保存了。 挺好,整的使团挺高兴。 人嘛,有时候要的真不是个真相,有了面子有了里子,其他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拿下了最大一笔海外订单加上未来的开拓和发展权,宋北云认为这是为了国际化迈出了最坚实的一步,后头的发展很快就能走上正轨,到时广袤的美洲平原应该会成为水草丰美的大粮仓。 大粮仓啊!有了那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大粮仓,即便是未来宋北云死了小冰河时代再起波澜,往后子孙也不再至于饿肚子了。 “这算不算万世基业?”宋北云坐在房间里时,突然问了自己一声,然后却又轻轻摇头:“撑死一百年吧。” 而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巨大的身影从低空掠过,巨大的阴影让宋北云的房间为之一暗,他连忙走到窗口探头出去,却是发现天上一架长达百米的巨型飞艇缓缓驶过。 它的速度很慢,但却平稳而厚实,虽然离地近两百米,但却仍然肉眼可见的巨大。 这个东西的出现引来整个长安百姓的围观,就连宋北云忍不住来到了院子中仰头看着这个大家伙带着轰鸣声像一条巨鲸一般在空中翱翔。 不过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飞艇很快就失去了平衡,侧着身子栽倒了下去,宋北云二话不说连忙朝飞艇坠落的地方一路狂奔而去。 到了那里之后,发现周遭早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众多科学院的人正在那里记录着飞艇的数据。 他老远就看到了妙言,而妙言此刻正蹲在飞艇最前头仔细观察着飞艇的堕落方向和角度,似乎是要研究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而与此同时,天上一架木质的双翼飞机呼的一声从他头顶略了过去,飞行了七八十米后稳稳落在了空地之上,从上头居然跳下了一个人来,那人三十多岁上下,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抱着同伴痛哭了出来。 见到那人摘下帽子,宋北云这才发现这个人他居然认识,当年啊……当年工坊一成立,这群年轻人就开始研究那些会飞的东西了,他们曾经用的是滑翔技术,把鸡鸭牛羊猪狗都送上天过。 而今日,还是那些人,在他们早已不是少年郎的这一年,终于把人送上了天空。 和当年不同的是,他们的身边站着许多与他们当年一样的少年郎。 宋北云没有上前,一如当年他没有干涉他们那架载着猪的滑翔机一般,只是在后头轻轻鼓掌,庆祝他们这十几年为之奋斗的事业终于有了回报。 “我就知道师父会来。” 这时候张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宋北云身边,而他愕然的侧过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受大宋第一工程师的邀请来解决一些数据问题。”张清指了指远处的妙言:“师父,你不觉得奇怪吗?最优秀的工程师、最厉害的设计师,居然都是你的姑娘。” 宋北云背着手看着远处忙碌的身影,突然笑了出来:“你为什么不说最优秀的数学家是我徒弟呢?” “最优秀,这三个字我担当不起哦。”张清扶了扶眼镜:“不过要是师父这么说的话,我就厚着脸皮答应一声了。” 宋北云轻笑:“怎么样?差分机做好了么?” “没有,因为我发现大数值计算根本就转不动那些齿轮,不要说用蒸汽动力了,哪怕是我现在去修炼成仙都不可能。” “哦?怎么说?” “假设第一个齿轮速度是每分钟200转速,之后每个齿轮以前一个齿轮50分之1的速度运行,这意味着第二个齿轮的速度是4转每分钟,第三个是4.8转每小时,第四个是1转10.4小时,到十二个时就已经差不多要两万万亿小时才能转一圈了……” 宋北云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张清的脑袋:“没想到你也有碰壁的时候。” “也不算,至少我们现在知道按照这个计算公式,如果反推的话,假设我们能够驱动最后一个齿轮进行运动,那么前端齿轮理论上是可以突破光速的哦。” “哪来这么大动力?” “未来会有的。”张清感慨一声后问道:“师父不去道喜么,今天双喜临门哦。飞艇和飞机同时上天了。” 宋北云笑着摆了摆手:“这也没什么的,早就注定有这么一天了。” 张清看着宋北云笑了一声,然后背着手站在那,师徒二人神态近乎一致。 “师父,你说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变得可以创造奇迹的?” 张清的问题透着一种哲学思维,宋北云听到这个问题也是愣了愣,然后笑了出来,轻轻依靠在旁边的一棵小树上,看着远处的云卷云舒漫随天际,然后拿出烟点上了一根,轻轻吸了一口道:“曾经我看过一本书啊,里头也有这么一个问题。那本书里给出的答案是在三十万年前,非洲大草原上,最古代的人类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星空。从那时开始,人类就完成了一次蜕变,变得可以创造奇迹了。” 张清久久不语,然后也随着宋北云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蓝天:“真相上去看看啊,看看世界的边界。” 宋北云给了她一个眼神,然后慢悠悠的转身回去了,张清却一扭头跟了上来:“师父,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世界也分阴阳两面,两面都有各自的世界,但是因为科学发展不同,有的快有的慢,而当两个世界相交时,就会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而来到本来不属于他的世界里?” 宋北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个假说,因为世界上有太多的解释不了,比如在微观学还没开启时,就有人发现的青霉素。在化学还没有起步时,就已经有人提出了元素周期学说和分子理论。”张清仍是仰着头看着宋北云的侧脸:“师父你看,这其实是不符合事物发展轨迹的,我计算了一下,它足足让这个世界的科技提升了最少五百年,因为按照正常的速度,想要突破原有的技术壁垒,最少需要三百年,而从基础物理数学化学演化到微观领域,最少还要最少两百年,甚至更长。” “你太小看人类了。”宋北云笑了起来。 “那这个怎么解释呢?”张清拿起一本笔记本,上头是当年宋北云给张清的:“师父您看我发现了什么?热中子在撞击铀235原子核以后分裂成钡144和氪89,并释放出0.86MeV的能量,另外还将释放出2-3个中子!哎,师父!你跑什么呀,师父!我还没读完呢!师父!” “你好烦啊。” 宋北云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张清:“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曾经花了十年时间来琢磨这里的数字是什么意思,就在今年的九月份,物理院在研究比重时,突然也发现了一组数字,我就套用进去了,然后您猜猜我发现了什么?”张清的眼镜镜片闪烁着光:“我发现有人在微观论证试验都没有,就把元素周期表上的比重给完整列出了。而且数值几乎没有差别。师父?真的不解释给我听么?” 宋北云也推了一下眼镜:“那年我七岁,大雪封山,我在村口……” 909、十九年10月19日 晴 其实有些事真的不好解释,宋北云的笔记里记着什么他自己其实都不记得了,反正都是大致上曾经的记忆,为了防止遗忘,一股脑的都写在了上头,很多东西在当时那个时代看来就跟天书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很在意。 但谁能想到,科技大爆炸了…… 这种事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就连宋北云自己都是万万没想到的,十几年的时间里,先发展的是工业但理论却后发先至,早已经把应用给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而一旦出现了围观层面的理论,那么宋北云的笔记就不会再是天书,上头的东西也逐渐会展现出狰狞。 张清过来逼问他,这不让人意外,因为就连赵性那个憨憨都能隐约感觉宋北云的不对劲,更不用提清姑娘这样夺天地制造化的天才选手了。 很多东西太容易露馅了,要说没有微观理论培育青霉菌还能说的通,但在没有微观理论支撑的前提下提出细胞、分子和原子是不是就过了一点? 越往上追溯,宋北云身上的疑团就越多,至于他说的是托梦说、鬼神说,那都是臭狗屎,越是在科学的道路上走的远了,唯物主义就越是坚定,除非天上的神仙都说的是数学公式,否则神的存在就是根本不能够成立的。 当然,现在也有很多人在经过多年的攻关无果之后开始变得神神叨叨,那其实并非是因为他们相信神而是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开始求助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在他们开始相信那玩意之前可是经过了艰苦卓绝的论证到无果、再论证再无果、接着论证接着无果的过程,到了这个地步人不找点事情琢磨是会疯的。 而且清姑娘作为徒弟,探查老师的秘密也没什么问题。 最终宋北云在连珠炮一样的问题中逐渐崩溃,他索性靠在椅子上托着腮看着满脸认真的清姑娘:“答案对你很重要么?” “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主要是我想知道师父你还偷偷藏了多少东西。”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宋北云摆手道:“我把我能知道的能想到的能理解的都教给你们了,我现在其实也没有办法去教你们了,所以你能理解我吧?” 张清抿着嘴点了点头:“我大概也想到了,我们之前还在讨论,启蒙时代究竟有多少是因为师父你,后来我们得出了个答案,那就是你就是启蒙时代本身。” 宋北云喝了口茶:“批经费没有,你们今年的经费已经超额百分之五十了。” “哎……师父!”张清发现被宋北云看穿了目的:“我们就差一点点就出成果了。” “少来这套,去年科学院的经费是多少,你告诉我。” “两千……两千四百万贯。” “一年税收也就三亿贯左右,你们占了差不多百分之十。还要钱?”宋北云敲了敲桌子:“这样,要钱也可以。我们现在不是要开始全面对外贸易了么,你去把金本位货币制度给我弄出来,不然明年经费多一分没有。” “哦……”张清情绪低落,喃喃说道:“真抠门啊……” “你说啥?” “没有,我说师父你啊,真的是英明圣主呢。” “少给我胡说八道。”宋北云挥挥手:“赶紧去干你的活。” 张清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师父,你老实说,你到底是不是从别的世界或者是未来来这里的?” “是会怎么样,不是又会怎么样?” “如果是,我就要建立一套关于时间空间的问题猜想了。”张清的眼睛灼灼发亮:“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您知道也三十多岁了呀,我能感觉到我开始力不从心了,能出成果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在没有结果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了,我如果把时间和空间体系建立起来,几百年之后也许就会有人能够解开这个谜题呢?” “你建吧。” 张清一顿,抬头看着宋北云,然后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惊愕的表情,接着惊愕变成了狂喜。 看到她的样子,宋北云突然也似乎是释然了:“对了,这个问题你可以跟妙言深入探讨一下,她虽然懒,但她比我厉害的多。” “我就知道!!!”张清突然惊叫了起来,表情夸张的喊道:“我就知道!!!!” “哎呀!冷静!”宋北云皱起眉头:“一惊一乍的。” “我就说她为什么能这么神奇,在那么多领域都能完成从无到有的建设!”张清叉着腰来回走动:“我就说为什么很多刚建起的问题,她就能直接给出答案,我就说为什么她的很多公式能那么漂亮!我就说!!!!” 张清都快癫狂了,但宋北云却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行了,激动归激动,你赶紧干活去吧。” “师父呀,你就不怕我把你老底给揭了?” “揭呗。”宋北云倒是完全无所谓的:“人不能想象自己没见过的事情,连时间和空间理论的假设都没有,你到哪里去揭我的老底?” “等着!”张清突然就燃起了斗志,然后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宋北云的桌上:“师父呀,我有好多问题,你稍微告诉我一点呗。” “你问。” “你究竟是从其他时间还是从其他空间来的?” 宋北云抿着嘴摸了摸下巴:“理论上应该是其他的空间。而且如果没有意外,时间线是不会改变的,我经历的历史一定是改变后的历史,我那个世界并没有宋北云这号人也没有张清这个人,所以……应该是错位的时空。” “你那个世界的我呀,也许早早就嫁人了,生了个猴子样的孩子,整天跟着一群衣着光鲜的女子坐在亭台楼阁里聊天刺绣,最终郁郁而终。”张清开始给自己编排命运起来:“而科学也不会爆炸,没有工业化成果也没有科学这门学科。” “有,不过不是现在。大概……六百年后开始启蒙吧。” “哈哈哈,我就知道。”张清拍着手说道:“好了,师父。我会给你保密的。” “你大可以到处说的,但人家只会认为你是琢磨数学琢磨疯了。”宋北云笑道:“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还有工作呢。” “好!” 张清怀揣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出门找妙言去了。而宋北云看着她的背影却是笑了出来。 露馅就露馅吧,迟一些早一些罢了,因为科学的本质就是探求世界的奥秘和一切的不合理,这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路,所以路上出现宋北云并不让人意外,因为他身上本来就有太多的不合理了。 不过看到张清的样子,他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特别是她说出那句“你就是启蒙时代”时,宋北云就像三伏天喝了一大杯冰水似的畅快。 曾经他也怀疑过,一些开启时代的人物究竟是怎么样在十几二十来岁做到奠定未来千百年发展基础的伟业的,这些人的伟大其实并不是来自于他们的成果本身,比伟大还伟大的是他们以一己之力开拓出了一个时代,而这个时代最长能有三百年,三百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人类从苹果树进步到空间站了。 而在启蒙时代之后悠长的岁月里,整个文明都会处于大佬批发的状态,就像现在一样,十几年的发展却能让后代坐享红利数百年。 想着想着,宋北云却也有些无端失落起来,因为啊……属于他的时代终究也是快要落幕了,岁月不饶人呐,就连张清都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走到头了,宋北云又何尝不是呢。 在政治上他也许的确还是青壮年,但在科学这条路上,四十岁就是一道坎,纵观古今乃至将来,绝大部分的科学成果都是在四十岁以前迸发出来,然后终其一生不断完善。 年龄就像这个世界给人类上的枷锁一样,只听说老来从商从政大获成功,甚至可以九十岁生孩子,但却鲜有甚至是没有人在四十岁之后夜观天象突然领悟改变世界的科学法则。 有些事真的没办法了,宋北云的作为穿越者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幸亏他这些年都有在学习,否则他恐怕也要被更年轻的人给淘汰掉了。 不过总体来说,即便是没有未来视这些穿越者技能,他本身也还是很牛逼的,毕竟他的上限摆在那,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 而就在宋北云进入到冥想状态时,外头突然来人通报了起来。 “宋大人,侦查结果出来了。” 宋北云豁然站起身:“怎么说?” “情况和那个黄阿毛说的几乎一致,他所绘制的地形图也是正确的。现在对方已经把防线推进到了您所说的位置上,与西北总经略相隔四千一百里。” 听到这里,宋北云立刻来到了地图前,大概确定了一番现在西北经略的位置,两方真的相隔只有两千多公里了,这看起来很远,但其实已经是一个相当危险的距离了。 宋北云仔细看着地图,再计算相应的地球弧度之后,他认为现在把北海军堆到黑海旁是最好的结果,其他两部再稳步推进,等到抵近海峡时再突然发起进攻,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不过因为战线很长,补给线沿途都需要进行建设,所以这个进展会非常慢,但应该在两年内也可以完成攻略任务。 后头没过多久,前方侦查部队所拍摄的照片也被洗了出来摆在了宋北云的桌子上,侦查人员拍摄的距离几乎已经贴在了君士坦丁堡的脸上了,可以看到城墙上那个醒目的旗帜了,还有当地士兵巡逻时的样子也都被拍摄了下来。 因为路途遥远,照片上的士兵还是穿着厚重的冬装,但可以明显看出他们背上背着的同样是步枪,不过根据款式和造型来说,大概跟这边还有一代半的代差,不过可以肯定也是金属定装弹了。 有枪就一定有火炮,因为火炮的技术难度是要小于枪械的,因为定装弹的枪管不可以用铸造技术,只能用钻孔技术来保证它不会炸膛,而对此炮的工艺要求要低很多。 从照片上的情况来分析,这帮吊毛的技术大概相当于中期辽国的工艺水平,赶不上大宋但却也具备了相当的杀伤力,而且如果一旦开战是对方的主场作战。 宋北云双手按在墙上盯着地图,然后转过头说:“去,喊左柔来。” 左大将军现在可是不得了的存在,别看她是女的,但却已经是军事学院的讲师了,大宋现在的年轻将领有一半是被她折磨过来的。 而且作为蓝军的领军,打了这么多年大宋最精锐的部队,她对战术的把控已经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左柔来到宋北云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干啥?” “来。”宋北云点了点君士坦丁堡的位置:“你看看桌上的照片,分析一下对方的战力,我们在远距离作战时要怎么才能快准稳狠的端掉这座扼死海峡的城市。” 左柔抿了抿嘴:“渡海作战是大忌,你船呐?船呐!!!轰他娘的。之后就剩下封锁海岸,多点登陆,双线包夹。从北部和东部双管齐下,给他们留出其他方向的空档和喘息空间,用炮战来回折腾他们几次,然后再配合海防优势,他们自然是要向西撤退的。这种城市根本就扛不住炮火,只要我们不着急进城,他们就拿我们没招。” 宋北云挑起眼睛看了左柔一眼:“如果让你领军,行不行?” “行啊,这不跟玩一样么?只要从这里、这里和这里打出火力优势,对面半夜做梦都得叫娘。”左柔满脸诧异的用笔在地图上圈了几个红圈出来:“我多久没打过这种富裕仗了。” “别轻敌,对面不是省油的灯。” 左柔拿起照片仔细看了一阵,然后把照片往桌上一拍:“我签军令状,打输了你宰了我。” “我求你别闹。” 左柔却摇头道:“这不是闹,我是真看不起他们,但战术上你放心,我这些年净琢磨怎么减少伤亡了,给我五天时间,给你一个完美的战术办法。” “三天。” “你怎么什么都得讨价还价?五天。”左柔也是不肯松口:“我得调配火力、士兵、粮草和战术,三天你是打算让你手底下的兵去喂狗吗?” “行,五天就五天。五天之后给我一套方案。” 910、十九年10月20日 晴 金秋时节的杭州,第二届宋辽法学辩论会在昨日拉开序幕。 主会场在西湖畔的讲学堂里,这里曾经是杭州富商给自家孩子上课的地方,但后来他们很体面的将这个建筑群捐赠了出来,成为了杭州学院的讲学厅,在楼最醒目的位置上还镌刻着“杭州商会赠”字样来感谢为地方教育做出突出贡献的杭州商人团体。 今日的商楼之中行人如织,他们胸前佩戴特殊标识以进出庄严神圣的法律厅。 关于法律的辩论已经正式开展第二年了,这场持续三个月的法学盛宴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圣的辩论赛,因为每一个议题都会改变数以百万人的生活轨迹。 今年主持会议的是代大理寺寺卿的包拯包希仁,三十一岁的包拯正值风华正茂,虽然在法学界尚属新人,但他因为学识扎实,博闻广记,而且善于变通精通哲思,反倒在这个年纪就成为了法律界的当红炸子鸡。 不过他并非法家,甚至可以说跟法家隐约有一种敌对关系,因为法家始终主张以人治法、张弛有度,而包拯的主张却是法为纲常、情理不兼。 两个学术流派这几年打的不可开交,去年的时候包拯向宋北云递送了请求学术辩论的请求,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法学盛况。 虽然这几年宋北云都在忙着备战,但现在大宋的情况其实已经和以前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制度、职能和组织架构都已经基本完善,只要制定好目标,各地只需要按照量化分级完成目标进度就可以,中央、地方形成统一的配套制度,所以整个国家机器运转情况相当顺畅。 而现在唯一存在不小漏洞的地方,恰恰就是律法这一块,因为新的社会架构、新的职能分派、新的社交关系和产业模式,导致基本上整个律法框架都要进行变更,有些法律现在看来过于严格或者过于宽松,这都是需要修改的。 可修改律法并不跟修改政令一样可以适时调整,法律是具有严格逻辑性的,有些法条更是一环扣一环、一处连一处,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新增、删节都需要从现有法条处一条一条的推敲,不然很可能出现奖惩罪罚发生冲突的情况,所以大理寺这两年都熬走四个寺卿了,根本扛不住那么大的工作压力,包拯因为年轻不会那么容易暴毙,所以他现在基本上就是大理寺的最高执行人了。 再加上随着法条法典和法律内容越来越多,这几年参加法学考试的人越来越少,整个法律界的压力都非常大,而这场辩论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宣泄途径,甚至就在律法厅的外头都摆上了一个擂台,虽是看上去好笑,但辩论的几个月里,每天擂台上都有人。那些平日里满腹经纶、满身文章的学霸大佬,撩开袍子上去就给人来一套君子六艺的样子,其实还是蛮过瘾的。 今日辩论的内容其实是从“有”“无”开始,也就是“疑罪从有”和“疑罪从无”一直到“怀疑论”和“相信论”。 从实际内容到哲学思想,反正学霸们的事也不叫事,只是包拯作为裁判不能亲自上场,这让他浑身难受。 而本场最亮眼的选手是一位只有二十五岁的选手名叫富弼,是洛阳知谏事,在辽国算得上是韩琦的左右手,他的思维很有意思也很具有代表性和先进性,包拯已经注意他很长时间了。 就在他们讨论得冒火星子的时候,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有几个年轻人坐在那里钓鱼,远远的看着西湖边的讲演堂,聊的也是火热。 “二哥,要我说这天底下最难缠的就是那屋子里的人了,咱们要是一把火把里头的人都给点了,以后就没人烦我了。” “你他妈的想屁吃,你把他们都点了,你爹能把你脑袋砍下来祭天。”二爷冷哼一声:“别整这有的没的,想也不行。” “我就说说而已。”三爷缩了缩脖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帮人指着我鼻子哔哔赖赖的时候多烦人。” 老二长叹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坐在那帮他们穿鱼钩的弟媳妇:“小慈,你哥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没……他好久都没来信了,上次来信还是几个月前呢,就说他们那边闹蝗灾,他在想办法赈灾呢,然后就没消息了。” 这个姑娘就是赵性的女儿,也是即将成为三爷新娘的小姑娘,而之所以三爷对律法堂那么怨念深重的原因,就是因为那里头的人坚决不让他完婚,说是前脚刚制定法律说男得十八女得十七,现在他当皇帝的公然违法,他要坚持这么干,辽国律政堂和大理寺就集体罢官,不干了,干不下去了。 于是他和小慈的婚事不得不往后推两年,本来就因为当皇帝耽搁他搞物理的进度而不高兴的三爷,现在一提到那帮混账东西就来气,他这不还是为了早点整个儿子出来去哄娘亲自己好去继续搞他的力学方程么,这帮杂毛东西竟然不让。 关键他们不让也就罢了,父亲也不帮自己说话,就连韩琦也总是在这件事上闪烁其词,弄得三爷现在是火急火燎的。 没有父亲和朝中重臣的支持,三爷那是真的怂,即便是把二哥弄到了身边也无济于事,一个二爷可没办法掀翻刚制定好的法律。 “老大也没消息……唉……” 他们几个是第一批出来的,年龄相差不大,不会和那些弟弟妹妹一样,现在最小的是佛宝奴的小女儿,今年才十岁,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 但现在两个哥哥,一个去参军了,一个去乡下地方抓蚱蜢了,都没有了消息。这让他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惦记的。 “要我说,大哥就是作的,他要留在这边,宋辽随便在哪混混以后都能说得上话,能在我这更好,有你们两个帮我代管朝政,我就可以去做方程了。”三爷长叹一声:“他非要去参军,又辛苦又危险,真想不明白。” 二爷轻叹一声:“谁不知道又辛苦又危险呢,他不去就是我得去,不然宋北云的儿子不上战场,说不过去的。你以为老大傻啊,他聪明的很,只是他厚道,照顾我罢了。” “父亲也是,他就不知道想法子把老大调到个安全的地方,非要去前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把你那臭嘴闭上!” 三爷自知失言,连忙收声不再言语,旁边的小慈笑得咯咯响,自己这个三哥哥真的是……怎么说呢,真的是不会说话,总是让二哥给训的像个孙子一样,明明这么天资聪慧的人,怎么就这张嘴把不住门呢。 “父亲不会这么干,老大也不会让父亲这么干的,当年父亲跟老大那么大的时候,战南昌、平长沙、收长安、破西夏。到了老大那,参个军还得让人给调到后方,这脸往哪放?人家到时候一说起来,你宋北云的儿子就这点出息,你心里怎么想?” “这也倒是。”三爷愣愣的点了点头:“世上最难就是虎父犬子了,前些日子我娘还骂我呢,说我连我爹三成功力都没有,就是个只知道吃的废物,我可委屈了。我爹又没写出重力方程,真是的。” “你爹创造了科学这门学科。” 三爷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老三从小嘴笨,根本就不可能是老二这等刁钻古怪人的对手,总是被他说的抓耳挠腮却毫无办法,倒是旁边的小慈不忍心自己未来老公遭二哥欺负,帮起腔来:“二哥,你也别总说三哥哥呀……他的能耐可是舅舅认的呢,也不算虎父犬子了。” “是是是,就是我没用。”二爷把鱼竿一甩:“拉个屎去,不跟你们废话了。” 三爷立刻起身:“同去同去。” 这人啊,就是喜欢犯贱,明明从小就被二爷挤兑,但家里的弟兄,除了老大他就是跟二哥亲了,走到哪跟到哪,就连当了皇帝之后也没有什么改变。 “对了,你是不是忘记咱们这趟来是干什么的了?” 在草丛里蹲坑的时候,二爷突然问道:“我看你这几天玩的挺开心啊。” “啊?不是过来邀请钱王爷家去洛阳共建藏书院么?” “那你去见了钱王爷没有?” “还没啊,这不是这几天都在玩么。”三爷也是一脸懵:“不过二哥,你为什么那么想要弄藏书院啊。” “你啊,真的是对这种事一窍不通,你这个皇帝真当的不如姨娘。要换个时候,你老早就被人一刀捅死在龙椅上了。”二爷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洛阳你看着是多朝古都,可现在瞧瞧还剩下个啥?要文化没文化,要底蕴没底蕴,西边有长安,东边有金陵,你洛阳夹在当中啥也不是,以后要是真统一了,洛阳立刻就废了。所以你得想办法知道么,至少得让洛阳的底气提上来,以后真谈到统一的时候也不会跟宋平那样被父亲一招放倒。” “啊……二哥,你要跟父亲对着干啊?” “倒也不是对着干,只是我现在是你辽臣,我得恪守本分对吧。咱们不求什么多高的规格,但首先一点就是得让史书上写的好看一些吧?别到时候就一句话‘洛阳衰败,宋辽合一,百盛之都已作古’多难听。连带着你我都得给人说上一句废物,你高兴啊。” “可是以我名字命名的公式已经进了教材啊,人家怎么都会说上一句,这皇帝牛批!” “嘶……”二爷倒吸一口凉气:“我我我,为了我可以吧,你们一个两个都那么了不得,就不许我也想争一争么?” “那可以。你早说嘛。”三爷笑呵呵的拍着二爷的肩膀,把他的屎都给拍成一截一截的:“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其实还真的就是老二的私心,毕竟他其实一直挺不甘心的,他争强好胜但胆小自私,这一点他自己也是明白的,性格上的缺点嘛,据说跟父亲一个样。而父亲可以把当年那个岌岌可危的大宋干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就不能把辽国中兴一下呢?就算知道不能当罪人,但起码得让人提起来的时候说上一句这好家伙真的是挽大厦之将倾。 也许这就是存在感的意义吧,二爷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和钱王爷谈合作,其实就是想利用江浙钱家的影响力带动一下洛阳的学术气氛,不求说能和长安金陵一样,起码是得有点样子吧? 三爷的性子就像是的表哥那个不靠谱的老爹,也不太乐意掌权,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业,现在辽国其实实际权力就是掌握在韩琦的手里,自己现在去从他那夺点权过来,想必他也不会不给,毕竟他无论如何都是当今辽帝最信任的人,而且背靠着宋北云这三个烫金大字,分点权不过分吧? 那么就像父亲终其一生没有为辽国服务一样,他儿子专门帮助辽国,这也不过分吧?要说什么不孝,姨娘就不是娘了?帮姨娘打理一下江山怎么了? 既然父亲说不会强行统一辽国,那他就觉得自己还是有足够时间的,反正目标都是统一对吧,破破烂烂的统一会被人说是吞并的。得体体面面、光明正大还带着骄傲的合二为一,这没问题吧?父亲也不会怪罪对吧! 他的想法当然是好的,但……要是宋北云知道自家儿子脑里都是这些玩意,他一定会悔不当初,当年就应该用纸把他包起来糊在墙上。 不过宋北云现在可没工夫去折腾他们了,因为今天沉寂许久的好消息再次传来,短波无线电诞生了,宋北云也在这个时代第一次用矿石收音机收听到了长安之声。 不夸张的说,这带着杂音的播报声,在宋北云那里就是人类至今为止所发出的最强音,他代表着电气时代序幕正式拉开了,与蒸汽、燃料时代并驾齐驱。 “只有一个台啊。”宋北云拧着矿石收音机的旋钮:“来个说相声的啊。” 911、十九年10月23日 雨 有了广播,下一步就是无线电通讯,妙言点亮了半导体和三极管技术,虽然现在质量还在磨合期,但至少未来可期。 在基础理论支持的情况下,这个技术会非常快速的成型,并且拥有一定的实战意义。 不过现在这只能停留在实验室阶段的半导体估计还得要个几年才能广泛列装。 宋北云表示对此充满信心。 而好消息这几年一直不少,比如第一条铁路正式进入运营状态,剩下的七条铁路干线也正在紧锣密鼓的建设,长安到玉门关的铁路最晚会在今年十二月份正式通车。 这标志着这个时代的运载能力上升到了一个崭新的台阶,而且这也代表着中国的工业革命正式开始了。 这个文明的工业革命走了一条全新的,没有被人尝试过的道路,它并没有通过血腥的原始积累而是利用了本民族的一些特性来完成了这个人类史上的壮举。 如果幸运,宋北云有生之年是可以看到真正意义上的工业化国家诞生的。 他觉得自己保守估计还能活个四十年,四十年之后他八十岁时,即便是后续的科学进步都进入到了一个正常的发展速度,那也足他能够坐上民航飞机了。 所以今日宋北云的心情极好,即便是明天左柔就要上交作战计划了,但这仍然挡不住宋北云再次去了西北联大上课。 他现在再给人上课时已经不会再有人说他“太过于年轻”了,大家都已经习惯性叫他先生了。 有时候想想觉得人生真的是有意思,恍恍惚惚之间半辈子就过去了。 “先生,我有个问题。” 在提问时间时,有一个少年首先站了起来,他在面对宋北云时多少还有些心惊胆颤,犹豫了有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有一个波斯的朋友问我,将来我们会不会变成一头怎么都喂不饱的巨兽,肆意侵略别的国家,因为周围没有任何国家可以抵御我们的铁蹄,所以他们很担心。” 因为这堂课本身就是公共关系课,所以提出这样的问题其实是在情理之中的。 宋北云笑着抬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双手撑在讲台上,环视一周:“你们觉得会还是不会?” 下头传来了小声的讨论,但每个人都各抒己见并没有达成统一的答案。 对此宋北云并不意外,因为下头的年轻人是迷茫的,他们有很多东西还没有去了解和琢磨,这也就是课堂的意义所在。 宋北云轻轻敲了敲桌面:“回去告诉你的波斯朋友,答案是不会。如果他问你为什么,你告诉他,华夏文明从诞生之初开始就是一个谦逊、低调、求同存异的文明,它对任何理念的秉持都不是唯一性的,即便是曾废黜百家、独尊儒术时也并没有将其他学术赶尽杀绝。所以我们可以相信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们都尊重和认同其他文明的存在意义,我们无意去称王称霸,更没有兴趣对其他国家指手画脚,我们当下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终极目标是吃好穿暖,让所有人有尊严的活着。” “可是先生,我们现在已经在战争准备了呀。他们就是因此而感觉担忧的。” 宋北云对这个问题很早就有了打算,因为未来一定会有人问起来的,他需要回答也必须回答,对待疑问如果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就会被无限放大,阴谋论可是从来没有死过。 “很好,你的问题我很喜欢。” 说实在的,宋北云现在越来越喜欢听到质疑声了,因为有质疑就代表在思考,在思考就能讲道理,能讲道理就会去学习,会学习就代表会进步,这将是个人的进步同时也是社会的进步。 面对质疑时,一定不能用白皮们善用的政治正确去压制质疑声,而是应该学会积极的回应质疑,既然坚持干这件事那必然是有坚持这件事的道理和其背后的原因,这件事背后的深度和广度究竟各自代表着什么意思,这才是真正应该有的态度。 就比如现在,他们质疑是正常的,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远在欧洲的那个东西究竟代表着什么,更没有跟他们切实的接触过,而这次的备战本身就与大宋一贯以来坚持的国策出现了矛盾点。 所以宋北云需要的是一份系统的解释。 他很快把那个黄阿毛所讲的话复述给了在场的学生听,然后又把这些年那个集团所干的事情掰开、揉碎的讲述了出来。 更是仔细的阐述了这一战为什么是不可避免的,它看上去违背了当下的国策,但其实从深层次的意义上来说,这其实仍然是处于律法赋予的职权之内。 因为如今的备战本质上并非侵略而是要维持亚洲地区的繁荣和稳定,以及面对外来威胁时的主动出击。作为负责任的国家,需要协助所有与本国交好的国家进行对可能存在的风险的排查和肃清,这是一种责任也是必须要肩负起来的职责。 而且那个集团它本身就并非正常国家,它的理念充满了对反人类的向往,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执行他们罪恶的理念了,再加上这些年他们的阵线一直在向东方移动,如果不加以遏制,很快战火就会燃烧到边境线,继而席卷整个中国。 至于为什么不能用外交手段来解决,对此宋北云坚定的表示中国绝对不会与那个集团产生任何交集,更不会跟他们以对等姿态进行谈判,更不可能跟他们进行所谓的地域划分,因为那样无异于与邪祟为伍、与罪恶作伴。 之后宋北云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们觉得正义是否存在?” 有人说正义并不存在有人说存在,而对此宋北云也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没有定性的问题,怀疑论和肯定论斗争了几千年了,最终没有分出胜负,但只有坚持者明白他们坚持的是什么。 战争必然会发生,而宋北云个人的功过是非,他不去做任何考虑,因为如果他对了,历史会为他正名,如果他错了,历史会揭开他的伤疤。不要说什么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真正的历史永远存在于客观的事实之中,正确和错误也从来都会流传于其他人口中。 一切伟大的人都对篡改历史没有兴趣,宋北云同样也不会有兴趣,知我罪我其惟春秋,这是一种情怀也是一种胸怀。 他只干他认为对的事,小心谨慎和光明正大并非是反义词。 对战争结果,他抱有信心,而对战争的过程,他极端小心。质疑声会有,现在会有、未来依然存在,但这件事如果不由他来干,更大的磨难便会降临。 骂名什么的,谁在乎过?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当然,宋北云也没有把所有的内容都说出来,因为如果那个集团只祸害欧洲,他一点兴趣管的兴趣都没有,他是个自私的人,但问题是那玩意可是世界级毒瘤,它把亚非欧大陆给祸害了一个遍。 而且它和现在的日本国有着非常明显的诧异,现在的日本国有野心,但却仍然是汉文化圈的一员,****并没有转世托生,宋北云不能因为没有发生的事而去惩罚他们,只能预防和遏制。 但欧洲那个集团,它不光是转世投胎了,而且现在已经明目张胆的开始行动了。这是已经发生并且即将会恶化的事情,所以这两件事是有根本上的不同。 如果没有意外,现在整个欧洲都挂上了那面旗帜吧,想来还是有点恐怖呢,要知道欧洲加起来也能有个一千万平方公里,就现在来讲他们论土地论人口可都不怎么输大中华区。 没出几个小时,宋北云的言论就已经在长安所有的外国人那里开始传播开来了,他们不是完全放心但却也安稳了不少,因为说这个话的人不是别人恰好是宋北云本人,这无异于他给世界的一个承诺。 “挂红旗吧。”宋北云回去之后对妙言说道:“是时候了。” “哪面红旗?” “咱们心里的那面。” 一夜之间,整个长安的衙门、军队都挂上了红旗,它就像一把山火,开始逐渐辐射开来,一面接着一面,从最中心的陕西蔓延了出去。 而赵性还给他的星星也终究是照耀在了头顶,宋北云站在办公室里,仰头看着前方旗杆上迎风招展的旗帜,却是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按常理来说他不该哭的,他是站在浪涛之上的人,心志坚定到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还要冰冷。但这一刻他终究是忍不住了,被压抑许久的思念沸腾了起来,与之一起沸腾的还有理想和信仰。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终于还是做到了,而且他相信很快千里山河就会像霜天的红叶一样被染得通红。 痛哭之后,宋北云反而是安定了下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定,不光安定还愈发的坚定,因为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辜负那面旗帜赋予他的使命。 “虽千万人吾往矣。”宋北云突然念叨着赵性总是嬉皮笑脸说的那句话,他突然能够感受到赵性被星光感召时的力量了,他裹紧身上的大衣,看着天上飘落的冷雨,眉头紧蹙。 只是在一天之内,气氛陡变,战争的氛围愈发的浓烈,而随着他明牌宣战,越来越多的消息就聚拢到了这里。 原来不止黄阿毛是从那边逃过来的,有很多人都是从那里过来的,他们在确定这里要与那个恶魔宣战之后,都现身开始控诉那边的罪恶和野蛮。 很快这样的声音就掩盖掉了关于战争的质疑声,因为再也没人不信宋北云的话了,原来世界的那一端还真的是存在着那样恐怖的东西。 而这个信息所带来的副作用也是逐渐展露出来,那就是西域诸国都再次递交国书想要归附大宋,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们真的不想成为欧亚之间斗争的缓冲带,他们需要一份保护,需要强大、文明、正义的一方来保护他们。 波斯的使者也连夜寻了上来,他们甚至不顾之前跟汤饼教发生的不愉快,直接跟宋北云签了一百年的双边互助条约,允许中国的军队在他们本国的土地上进行过境、停驻、补给和休整,并且自己也会投放一部分军队加入到战争之中。 之后整个亚洲都动了起来,不管是不是曾经有间隙矛盾的国家纷纷向大宋递交国书,希望结盟或者成为战略伙伴。 但大宋从不结盟,所以很多国家真的是急的跳脚,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们索性学着西域诸国直接一纸诉求想要并入大宋。 可能是事与愿违吧,除了西域诸国的请求,大宋把其他国家的请求全部都否了。不过虽然不同意他们并入国土的请求,但宋北云答应会协助他们抵御外敌。 到了这一步,大宋这些年坚持的国策终究是起了作用,宋北云近二十年前的预言也终于灵验了,在极快的速度下,亚洲形成了一个命运共同体,备战备到在第二十个年头刚开春时,整个亚洲的贸易量翻了三倍还要多,甚至还在往上涨。 而这都是次要的,关键的是许多小国即便他们没有被大宋他同意入赘,但同样挂起了属于大宋的红旗。 “二哥……咱们挂还是不挂啊?” 三爷看着手上的红旗,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自己二哥,现在整个大宋都挂上了这面旗帜,而辽国就像是万点红中一点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韩大人怎么看?” 韩琦抿着嘴抬起眼皮:“陛下,臣以为不能挂。一旦挂了,辽国便没了。但要是不挂,等到宋国腾出手来,会收拾辽国。” 二爷死死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三爷。三爷蹲在龙椅上直发愁,如果不挂的确是会被收拾的,但…… “挂吧。”二爷突然仰起头说道:“辽国派出远征军协助宋国,远征军悬挂此旗,但辽国国内不许悬挂。” 韩琦一愣,看向二爷,突然发现这个年轻人……不愧是宋北云的亲儿子啊。 912、二十年2月3日 晴 “这个我觉得不对。” 宋北云手边摆着两份东西,一份是左柔递交经过数次修改的作战计划,一份是枢密院联合三省衙门共同提出的关于未来大宋版图以及领土扩充方案。 这份方案中提出,需要改变大宋的战略模式,进入到极强权领域之中对周边及其他国家进行控制。 宋北云看完这个东西之后,直接眉头都皱起来了,他点了点桌子上的方案,对下头坐着的诸公道:“你们研究了三年,就研究出了这?靠压制他国主权来维持霸权,这是哪个混账东西想出来的路数?” 他现在可不跟这些家伙客气了,根本用不着客气,就有些时候吧,他发现这些人真的是被时代局限性给限制的太死板了。 下头自然是无人主动应声,因为这是他们现阶段能想到的最好方式了。 宋北云大概也能明白,所以并没有太过于苛责,只是笑着摇头道:“我们的未来是不可以通过压榨他国主权和领土完整来实现的,这本质上是一种掠夺,掠夺和竞争之间的关系你们还没有搞清楚吗?我之前都让你们去上过经济学的课了,怎么还会想出来这种馊点子?给我整明白了再提上来。” 对于这些畅想,宋北云认为这绝对就是走上了霸权主义的老路,事实证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霸权主义并不能实现永久的兴盛。 他从未来来,看到过太多的例子,但他并没有在任何一个资本主义社会中谋求出路,因为两者之间的根本路径是不同的。 从经济学角度来说,纵观历史上出现过的殖民帝国,不管是西班牙、葡萄牙、英国、法国这些老牌殖民帝国,还是以美帝为首的新型资本强国,其都有一个核心的特质,就是他们本身就不是商品流通的最大市场,那么如果要开辟一个足够支撑他们资本扩充的市场,那么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武装殖民和主权压迫,以压榨他国主权来换取经济利益和获取市场规模。 鸦片战争和广场协议就是最典型的手段,这就是以强权手段来完成外部市场的融合,强迫其他主权国家被动接受,这本质上就是一种外交霸凌行为。 它的内核就跟文明二字根本不沾边,所以说这条路并非是宋北云所设想的道路。 竞争虽然也会导致战争,但和掠夺战争并不是同一个概念,甚至不在一个领域之内。 强权思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同时也是最大的市场拥有者时,会出现怎样的形态。 那个模型就一定不会是最常见的长手长脚的帝国主义形态了,而是恒星系模型,因为恒星必定是恒星系中最强大的星体,周围的行星则会因为它的存在而改变存在模式,但如果能够把握好那个程度,最终恒星系会变得持久而稳定。 这最好的先例就是唐王朝,前唐虽然现在看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但问题在于它的存在在当时那个世界架构里就是一颗无比亮眼的恒星,于是乎一个近似完美的万国来朝就展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庞大的人口基数、最大的贸易市场和最健全的社会行业体系,这就必然会成为一种核心趋势。那就是——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无法拒绝我。 因为内卷嘛,就像西域诸国一样,只要其中一个国家对大宋进行了全面放开和双边互惠,那么其他国家必然是要效仿的,即便是像黑突厥那样恨汉人恨到牙齿打颤的国家也没有办法拒绝让自己日子过得更好,他们虽然也会偶尔搞一些小动作,但在大方向上必然会无条件支持大宋的所有行为,因为是利益共同体,市场和民生决定了他们的思维角度。 试想一下,如果像楼兰那样屁股大小而且特产只有漂亮姑娘的国家,因为和大宋的合作而受到了保护并且自身得以发展,哪怕是只在大宋的唇齿之下捡一些漏下来的汤汤水水都足够它在西域那片地方成为地区性强国,那其他小国怎么想?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就知道了,那些国家的皇帝恐怕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们干什么自己就干什么,依靠着东边的庞然大物来维系自身存在的价值。 于是大宋就成为了诸多国家的恒星,它拥有着市场、规模、人口、技术的绝对制高点,并且拥有着绝对的军事主导地位。 最关键的是——大宋欢迎所有人。 宋北云不止一次去告诫那些官员,无知一点都没事,蠢一点都能原谅,但千万不能傲慢,无知和弱小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而这帮人现在就有这个倾向了,这让宋北云怎么能够不生气? 被宋北云训斥一通的大佬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走了,他们走到门口时刚巧碰见赵性夹着包走了过来,他们连忙向赵性见礼,而老赵看到他们却饶有兴致的停下了脚步:“哟,挨骂了?哈哈哈哈哈……” 哎哟这个气啊,被宋北云骂都不如被这混蛋前皇帝嘲笑来的气,这人……真的是哪里都好,就是嘴太欠了。 “你们啊你们,我是不是提醒过你们了?你们的预想方案肯定是不可能通过的,它既背离了我国的核心思想也背离了人民群众的核心诉求,不接地气而且透着一股穷人乍富的洋洋自得,你们不听,现在好了吧?挨骂了吧。” 衮衮诸公脸色都极难看,小声告罪一声便找出了千奇百怪的理由落荒而逃。 赵性此时走了进来,宋北云把位置让给了他,但他却在旁边随便找了个椅子一坐:“咱们之间就别玩这一套了,这次来我是要跟你提辞的。” 宋北云愣了一下:“啥?” “辞职!辞职辞职辞职!爷不干了!” “你他娘的疯了是吧?又疯了是吧?” “不是,我的历史使命完成了,我再不下来,会有人想复辟帝制的。这个阶段咱们最后一步就是彻底把遗老遗少们对皇帝的念想彻底断了,要么你让我流放他乡要么你把我送到城门口一刀砍了,我怕死,不想被砍,那我干脆就辞职好了。”赵性摆着手说道:“你看我陪你也煎熬了二十多年了,是不是得把长生不老药给我了?” “你还惦记这个呢?” “嗯。”赵性点头道:“你要吃你就吃,你要不吃就给我吐出来,爷也不跟你客气。反正不管真假,咱们总归是得有一个去试试看,万一成了呢?” 宋北云皱着眉头,半晌没有回应。赵性却有些等不及了,他轻叹一声:“咱这么些年也算是熬到头了,年纪么也四十来岁了,趁着这个点,我去外头走走瞧瞧,也算是一种修行。到时候咱们喝一顿,然后趁着酒未醒天未亮,我一走了之。你对外头就说我喝酒暴毙了,然后给我立下牌位,儿子女儿都留给你了,帮我照顾好,老婆么……你看着也给照顾一下。”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负责任啊!”宋北云突然涌出了一种无力感,赵性这个人……有时候真的让人很无力,都已经四十多岁了,却还是像个孩子。 赵性靠在那也不说话,两人僵持了一阵,最终赵性还是开口了:“其实也要怪你吧,你给我描述了这个世界,我心里就整天想着他,也算是人各有志。我不想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坐着轮椅被人推到灯塔上去感慨此生已尽,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 “那你那大几百万的穷弟兄怎么办?” “你啊!火苗本身就是你递给我的,你再接过去就好。” 宋北云的牙咬得咔咔响:“我真想打死你啊。” “你现在可不一定打得过我咯。” 赵性笑了起来,宋北云也跟着笑了起来。 罢了罢了,既然都说出了人各有志,宋北云也没有什么好劝的了,反正赵性一生都是放浪颠簸,他本该生来就是一个诗人却无奈成了皇帝,如今他自己把皇帝作没了,再次成为了诗人。 “对了,我有个问题,将来宋辽统一之后,你打算定都在哪里?” “我是北平侯。” “行,明白了。那地方确实不错。”赵性点了点头:“走了,过两天出发之前一起喝个酒。” “等会!”宋北云起身:“你跟我来。” 既然赵性去意已决,而且这样不管不顾,那宋北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送他完成最后一段的念想吧。 于是宋北云把赵性带到了老头子的面前,因为他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以根本不相信什么九纹龙、长生药这一套,所以就不如让赵性来代替他来发扬门派好了。 虽然老头子对宋北云的行为表示愕然,但在说明白之后倒也是释然了,既然大家都退而求其次,那其实也不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赵性就这样直接投到了老头子的门下,成了他的关门弟子也成了宋北云的师弟。 这对老头子也好、对宋北云也罢,都算是一份交代了,什么长生不老不长生不老,其实两个人都不确定它到底存在不存在。 赵性也很高兴,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极端追求新鲜感的人,当皇帝也好、打仗也罢都不过是图个新鲜,现在有新鲜的东西给他玩,他自然也就不想着那么快的离开了。 不过虽然不离开,但的确正如他所说的,他要是再不卸任跑路,那就一定会有人开始复辟帝制的,毕竟开化程度也就到这了,现在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思想割裂,需要最少二十年的教育才能把整体水平提上去。 而就在此时此刻,身在异乡异地的狗蛋正靠在战壕里跟同伴分食着一瓶罐头,参军条件艰苦,但他虽身为大宋最顶级贵族却一声苦都没喊过,白天跟寻常士兵一样作训整备,晚上则在大帐里和其他书生兵一道教士兵识字扫盲。 虽然很苦,但却让人很充实。 再加上狗蛋本身身体素质过硬又有文化,在军营中他很受喜爱,许多士兵写家书都靠他执笔。 这日,月明星稀,他们接到了侦查任务,本来狗蛋并不需要出来执行任务,但他却不肯在后方待着,便随着侦察连一起出动在茫茫的群山之中摸索着前进。 “等打完仗,我回去之后应该能当个连长。”跟狗蛋一起吃罐头的那个大兵笑着说道:“到时我就能将爹妈接到城里去住了。” “战场上不要说这些话。”狗蛋吃了一口罐头,探出头观察一阵,发现并没有动静后,他继续坐回了壕沟之中,拍了拍身上的土:“吃完了没有?吃完我们要出发了。” “吃完了。” “走!” 狗蛋一招手,十几人立刻从黑暗中如鬼魅一般出现,然后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们沿着道路两侧走走藏藏,可刚要到预定地点时,突然听到远处有连成片的犬吠声,他们互相看了看继续往前摸索了一阵,却是发现前方开阔地居然有一个两万人规模的军队驻扎在那里。 “停!” 狗蛋伸出手示意,然后从怀中拿出地图借着月光看了起来,因为在这里居然出现了目标军队! 他仔细比对了一下路径,发现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尼尼微。 也就是说……对面终于开始进军了。 “走这条线么。”狗蛋扬起手一握拳,在地图上标注上位置之后,一行侦察兵迅速撤退而去。 他们很快把这个消息带给了他们那个大营的主将,主将听完眉头皱了起来:“两万人么?” “将军,我以为他们绝不止两万人,根据地势图来看,他们可能兵分两路而来。” “我们只有八千人。” 主将抿着嘴沉吟道:“遣人求援,其他人准备依托有利地形阻击敌人。” 狗蛋应了一声,立刻就要出去准备,但却被将军喊住了:“你等一下。” “将军何事?” “明日之前你必须离营,向后方大本营而去,不要留在这里了。” “为什么!”狗蛋满脸惊愕:“我是犯了错吗?” “祖宗唉,我叫你一声祖宗了。”主将双手撑在桌子上:“你是云帅的亲儿子啊,这要真让你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云帅交代?” 这个将领当年跟宋北云一并从南昌开始,一步步从最底层的城门小兵成为了将军,他自然是认识狗蛋的。 “我不,正因为我是云帅的儿子,我更不能退后半步!即便战死也不可为父亲、为家、为国抹黑,我不退!” “这是命令!”那将军重重拍在了桌子上:“立刻执行,你去大本营求援!” 狗蛋极不忿,但在听到“这是命令”四个字后还是本能的立正:“是!” 913、二十年2月9日 雨 根据侦查连传递回来的讯息,对方的军力远在己方之上,而且装备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落后。 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将军,在执行计划时一定是需要随机应变的,在这样实力悬殊的军力对比下,最好的战术仍然是大宋延续多年的防御战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大本营的支援。 大本营距离先锋营相隔大概为四百公里,也就是说支援部队最快最快也需要十四天抵达,这还是急行军的状态下,一般情况则是需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够抵达战场并投入战斗。 也就是说大宋第四先锋营需要依靠有利地形在这个地方死守下二十天。 先锋营的将军解开脖子上的扣子,他知道这会是一场硬仗,甚至可能会是一场有死无生的战役。 在前几天时,他已经发动部下对当下他们坐镇的城镇进行了坚壁清野,城内的居民都已经在当地官员的配合下撤离了出去。 “报将军!对方正以急行军朝我部靠拢,似乎是发现了我们的意图,核实人数大约为三万七千人。” “我的天......” 先锋营的将军名为谷大为,曾是跟着宋北云收复过南昌城,也一路打到了长安。后来参加了军官训练营,因为读过几年书,所以后又被选拔入了北海新军,成为了军官教导团的一员。 他的战术能力在北海军中不算突出,但的确也算是良将了,在得到情报之后,他立刻对双方战力进行了评估,但评估的结果不容乐观。 先锋营没有重火力,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再加上对方持有一定的重火力,所以这场仗非常难打。 但越是难打越要打,因为一旦撤出这个关隘就等于把背后的千里平原暴露给了敌人,这会造成战略上的被动。 谷大为叉着腰长出一口气:“不管了,先打再说。” 当日下午,敌人的先锋就已经抵达了三十公里之外的地方,**则静静的**在战壕之中,双方暂时都保持平静,但这个距离,其实已经可以说是一触即发了。 “报!将军,侦查连逮了两个敌方的探子。” 谷大为跟着那名士兵来的关押俘虏的地方,因为语言不通,这边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但他们的装备却让谷大为觉得有些眼熟。 他们背着步枪,身上还佩戴着手枪,这个配置跟**几乎一样,甚至于他们身上的武装带都让人看着极眼熟。 谷大为将他们的装备摆在桌上和大宋列装的制式武器进行对比,这才发现这两个从来没打过照面的国家所弄出来的东西不光思路一样,就连结构也相差无几。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的东西更加粗糙,不像大宋这边的精致,他们两把同样的武器之间有的零件能够互换但有的零件却怎么也对不上,子弹的做工相对可以,但卡壳率也在百分之十五左右,这基本上八枪就要一卡,跟大宋三十五发才卡一下的构造相差甚远。 但武器装备略落后不代表这边就能掉以轻心,要知道他们一路途径西域波斯诸国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看到同款武器的,而其他国家大部分还是在用钢刀冲战壕呢。 就在谷大为惊愕之时,外头突然响起了枪声,这代表着阻击战正式打响了。 很快,情报被不断递送过来,而外头的枪声也变得像过年一样开始噼啪乱响其中还夹杂着不知名的炮声。 听到这个声音,谷大为心中咯噔一声,因为对面有炮...... 炮声隆隆作响,震得谷大为头顶的房屋簌簌掉灰尘,他紧张的看着地图,试图找出一个突破口。 而这时在城外,双方的遭遇战毫无预兆的开始了,这突如其来的冲突两双方都很惊讶。 大宋惊讶的是对方居然也有热武器,而对方惊讶的是这亚洲的野蛮人居然他娘的有机枪! 这一照面,双方都有些打蒙了,就只能凭借本能开始进行射击,因为对面拥有炮击优势,所以面前还能顶得住这被伏击的绝对劣势。 而当战役开始的第二个小时,对面指挥官都处于一脸迷茫的状态,他对这里的估计是三万人,四小时解决战斗占领这座遏制咽喉的要塞城市。 但现在两个小时了,自己这边损失三千多人,但却被死死钉在了原地不得上前。 对面到底是什么人?欧洲部队的指挥官脑子里一直盘桓着这个问题,他们作为欧洲最精锐的部队,从来都是在战场上如神一般的存在,那些只会拿弓箭和砍刀的野蛮人根本就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但今天怎么会这样? 这时候他手下的斥候冲了进来,激动的喊道:“将军,前线快顶不住了!需要炮火支援。” 而此时此刻,谷大为那边也收到了消息:“敌人势微,很快应该就会开始炮击。” “全员入战壕。” 果不其然,就当他下达命令之后不到三十分钟,大量的炮弹便从天而降。 虽然这些炮弹的杀伤力有限,但架不住数量庞大,而且顾大伟发现他们使用的好像抛射炮,也就是迫击炮。这就让他犯难了,用迫击炮炸战壕虽然效果并不明显,因为大型的堑壕具备完整的作战系统,里边会设有指挥所,眺望台,通讯所等等军事工事应有尽有,是部队用来打时间较长的战争时用来休息生活的场所,并非只是临时构建的几个排水沟。 但在这样的火力压制下,他们也没办法露头了...... 先头部队的难处就在这里了,如果是后方大本营的遭遇战,遇到这样的炮击,直接就可以用炮火回击,双方炮战就是了。 但先头部队的轻装前行,执行任务的方向不同让他们无法携带太多的弹药,更别提炮弹了。 “等天黑。”谷大为被炮弹震得缩了一下脖子:“四营抹黑出去打一波屁股。” 黑夜永远是战场上最可怕的死神,因为谁也不知道漆黑之中隐藏着什么,但这恰巧是肩负着侦查任务的先锋营最擅长的事情。 黑夜逐渐来临,外头的炮声渐渐停止,四营悄悄的摸了出去,而此刻对方将领也在临时指挥部中分析起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 他意识到对方显然缺少重火力,但单兵能力极强,而且具有相当先进的军事作战知识,自己在火力优势下居然没有捞到一丁点好处,从下午一直到现在,他们就损失超过五千人,然而这五千人基本就等于白白牺牲了,因为他们的战线并没有推进半步。 “我从没听说过那些下等野蛮人能有这样的战力,你们之前不是说这里的人还是只会骑在马上用刀砍吗?” 欧洲方面的指挥官是个大胡子,他在指挥部里大发雷霆:“这样让我怎么跟元帅交代!怎么跟那位大人交代!” 他的参谋和副官都是无言以对,这次他们明显错误估计了对方的战斗能力,他们以为这座城市里也许会抵抗,但绝对抵抗不了几个小时就会被完全占领,就如他们一直推进时的顺畅,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锋利滚烫的热刀切黄油,毫不费力。 但今天他们却遭到了远征以来最大的挫折,甚至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对面是谁! 这让他们不得不放下傲慢,将暗哨重新启用布置在周围。 而他们的暗哨此刻却正在遭到一场屠杀......大宋先锋队的四营正是狗蛋的那个营,他们是最精锐的士兵,最擅长的就是摸哨、偷袭和制造混乱。 那些暗哨对他们来说都不过是日常演练中经常出现的部分,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就像无声阎罗一般收割着这些暗哨的生命。 也许是一支黑暗中的弩箭,也许是突如其来被扭断脖子,四营三百余人就这样地毯式的清理着遍布在树林之中的暗哨并一步一步朝他们的炮兵阵地抵近。 “要是我狗蛋哥在,他那身手才叫利索。”脸上抹着油彩的连胜趴在隐蔽处仔细盯着前方的那黄豆大小的敌方大营:“就刚才那个瘪三,都来不及叫唤就没了。” “狗蛋哥不是求援去了么?”旁边的周成小声说道:“其实我挺不希望他在的,他是读书人,读书人就不该来这。他得好好读书才对。” “好了,别说话!” 连胜看到前方正有一队四个人牵着狗朝这个方向巡逻而来,隐藏在黑暗中的四人将背后的**拿了出来,连胜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前方的四个人,轻轻握住了拳头。 同伴会意,纷纷举起了弩箭对准了自己的目标,当对方的巡逻士兵抵近到了射程之内,四把弩箭几乎同时发射,不费吹灰之力就击倒了那几个巡逻士兵。 而他们的狗甚至还没来得及吠叫就被连胜扑过去一把扭断了脖子。 可就当他们打算补刀的时候,地上的一个哨兵用最后一口气吹响了那该死的哨子。 “他娘的!”连胜将手弩一扔,抄起身后的短柄枪:“准备战斗!” 这一声哨子划破了夜空,敌人的炮兵阵地立刻紧张了起来,原本休息的士兵都开始慌乱的冲了出来,拿着武器开始四处扫射了起来。 “就这?” 连胜猫着腰嘀咕了一阵,然后带着人就冲了上去,他们利用黑夜和特殊加工过的武器借助着石头和灌木丛的掩护开始对敌人进行的突击。 一开始时,敌人还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但在慌乱之中他们并没有掌握连胜一行四人的动向,所以被打得十分被动。 这时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敌人主力来了”,然后整个炮兵阵地当时就乱了阵脚,连胜抓住这次好机会,一路突击到了敌方腹地,然后直接从背包中拿出了炸药贴在了阵地周围的弹药箱上。 很快,一声惊天巨响和一朵赤红色的云朵从炮兵阵地上蒸腾而起,巨大的火光甚至在几公里之外的**营地都能清晰看到这道火光。 “好样的!” 谷大为用望远镜看到对方炮兵阵地的场景:“四营不愧是老子的心头肉。” 而就是这声爆炸,让敌人彻底乱了起来,不光是炮兵阵地周围的敌人开始四散逃跑,就连赶来增援的人都被这阵仗给吓了个够呛。 他们前后大概能有了四五百人,就这样被连胜四个人撵着屁股跑。 有个跑的慢的,被周成一脚踹到,照着脑袋上就是一枪托。 而这时,其他连队也逐渐有了成果,利用连胜这边制造的混乱,四营其他弟兄迅速组成突击阵线,开始全面清扫敌人炮兵阵地。 这时敌人的大后方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他们寻思着大家都是先锋营,凭什么对面能打夜战?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细想了,在指挥官的沉着冷静下,他们迅速组织了撤退,保护了有生力量。 不过即便是这样,仍有近两千人被四营给缴了枪,所有的炮阵都被彻底给掀了盖子。就光是连胜这四人小队就足足俘虏了一百三十余人。 天亮时,**前往地点打扫战场,谷大为也亲自去了,看到连胜身后捆了那么一长条的敌军,他有些懵:“这......都是你们几个干的?” “对啊。”连胜脸上全是黑灰,声音有些许沙哑:“昨日我们出了些小失误,被发现了。索性就跟他们干起来了,这帮杂种不但不投降,还胆敢朝我还击,那不能忍。” 谷大为站在那,有些怀疑人生。 而对方指挥官此刻也明白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从意大利一路横跨欧亚大陆,他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经过这一夜,双方对对方都进行二次评估,之前欧洲军认为这里是只会挥舞菜刀的野蛮人,**下意识认为欧洲军是和锅盔山蓝军一样的怪物。 但现在......他们的评价完全两级反转了,大**对他们的评价就五个字“他们会打仗?”,而欧洲军对这股不明武装力量的评价也是五个字“他们会打仗!”。 “不能轻敌。”谷大为此刻拿着评估报告对下头几个营长说:“他们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的补给也不多了,后面会非常辛苦,甚至要做好跟他们拼刺刀的觉悟。” 914、二十年2月14日 晴 吃了一场败仗的欧洲人并没有轻易放弃,他们很快重新分析起敌人的优劣势来。 首先,对方有着精良的轻武器,并且拥有强大的作战能力,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们能够轻易规避横扫欧亚战场的炮击并且能够趁着炮击间隙组织有效反击,这明显跟那些听到炮声就抱头鼠窜的土人有着天壤之别。 其次,这些人的战术能力是优秀于己方的,虽然不想承认,但对面的单兵作战能力异常强大,绝对是优秀的职业军人。但为什么这样恐怖的军人集团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并且没有丝毫迟疑的开始阻击自己,这件事他们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最后,对方拥有着超高机动性,完全可以跟得上他们一贯以来无往不利的快进快退打法,甚至可以进行绕后包抄,这样一来之后的战斗就必须要进行的硬碰硬的对冲了,但这方面对方明显有优势,他们有战壕也有充足的准备,还配备有机枪。 机枪啊,那可是机枪,就以欧洲的工业能力,至今也只有不到一百挺机枪,还都装备在最精锐的党一师里,但在这里他们却遇到了比他们的机枪更快、威力更大的机枪,对面到底是个玩意? 不过同时,作为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他能够明确意识到双方的优劣之处,那就是对面缺少重武器,没有重武器就代表着他们是轻装上阵,辎重补给都不会像自己这边这样充足,只要消耗掉他们本来就不多的补给,那么这个地方很快就能被夺下。 那么问题来了,怎样消耗?自己这边的大部队还有四天就要抵达了,如果因为这座城久攻不下而导致战机延误,自己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在经过一番苦想之后,他做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拍案叫绝的决定,那就是将后方被他们关在集中营里的普通土人当做前锋去冲击那座城市。 那些土人足足有五万人,五万个炮灰甚至都不用拿武器,只要闷着头去送死,对面恐怕都够喝上一壶了。 这条命令很快被发布了出去,大批的俘虏和被抓获的普通百姓就被拉上了前线,他们只是说了一句谁能攻进那座城市就给谁自由,但谁要胆敢逃跑当场击毙。 就这样,平民炮灰团就这样成立了,他们乌泱泱的从后方被迫涌向前线,直接朝大宋驻军的城市席卷而去。 “那是什么?” 从瞭望台上一名侦察兵看到了远处地平线上如潮水一般涌动的兵线,等到他看仔细之后,那一刻他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门,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入了谷大为的指挥所。 “将军!不好了将军!敌方组织进攻了,人数暂不可估算,但最少有三万人以上!” “他们疯了?” 谷大为抄起望远镜就登上了瞭望台,当他看到远处的光景时也是不仅头皮发麻,放眼望去这哪里是士兵,全都是衣衫褴褛的普通百姓,他们哭嚎着朝这个方向涌来,分明就是对方想利用他们来消耗自己这边有限的弹药。 “这帮人简直没有人性了。” 这个战术真的是灭绝人性的,用普通百姓来当炮灰这种事如果是自己干了,甭管这一战赢不赢,回去都是要被枪毙的。 但现在问题是对面使用了这种绝户战法,打还是不打?不打?战场上那么混乱,根本不可能任由任何人跨越屏障,否则自己的防线就等于被撕裂了,而打……对面都是平民。 “他娘的。”谷大为骂了一声:“对面那帮杂种!打!” 在这样的状态下,作为指挥官的谷大为不能够有任何犹豫,为了防线为后续整个战线,他都必须要死守住这座隘口城市,否则要是被敌人占据了,可能后头牺牲的人会成倍增加。 所以这一枪必须开了。 在万般无奈之下,当前方的难民兵线抵近时,宋军机枪的火舌就催动了起来,那些被逼迫的人就像被狂风摧残的麦子一般开始成片倒下。 他们有的人因为害怕而跌倒在地,然后立刻就被后方的人踩踏而死,而更恐怖的事还在后头,这些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人开始出现大面积溃散、踩踏、晕厥等等情况,这进一步的加速了战场的混乱局面。 谷大为看到这个场面牙关紧锁,他是真的恨自己没有重火力,不然他非要来一轮蓝军模式的齐射把后方那些蓝眼睛的杂种们给炸的血肉模糊。 强迫平民冲锋,这已经是战争犯罪行为!!!是十恶不赦的犯罪!!! 谷大为双手死死握拳,军人的职责和生而为人的同理心之间激烈碰撞,他既要保持铁血的冷酷严格执行任务,又无法避免的对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平民产生同情和愤怒。 但他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战场变成一台绞肉机,鲜血和硝烟的气味笼罩在城市的上空同时也笼罩在所有将士的心头。 他们甚至能够听见对面那些畜生的狞笑,但他们毫无办法,因为在增援抵达之前,他们还要死守六天。 机枪的扫射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枪管打坏了一打,子弹壳在战壕中堆积成了小山,每个士兵坐在那脸上都挂满了沉重,许多人甚至连饭都不吃,只是抱着枪靠着土堆。 “都起来吃饭!” 谷大为亲自来到战线上:“别给我像个娘们一样,都起来!” 这时不知是谁第一个哭了出来,接着哀哭声就连成了一片,谷大为站在其中却是不知所措。 “够了!”谷大为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哭什么哭!留着力气,杀光对面那群畜生!” 他现在只能尽可能的安抚,因为即便是职业士兵,他们的前提都是一个人,很多人不了解数万人在一天之内死在自己面前是个怎样的概念。 那些尸体堆积在自己面前,如同山峰一般,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扭曲的,他们衣不蔽体、他们手无缚鸡之力,有些人还没有死透而在地上翻滚哀嚎,内脏就这样暴露在外头。 如果是敌人,这毫无疑问是痛快的,但那都是平民,这不得不让人,他们中年级最小的不过才四五岁,最大的已是白发苍苍,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家中的父老乡亲。 说什么士兵就该铁血,但问题是他们都是人,许多人甚至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在面对这样的场面时,不可能让他们仍然能保持绝对的冷静,能够完整的打完这一场阻击战就已经说明他们的心志坚定了。 而此刻对面的指挥所里却是在庆祝,他们喝着从国内带来的美酒,高谈阔论着关于对手到底损失了多少弹药的话题。 他们的指挥官甚至兴奋的说道:“如果再来几次,他们的弹药和士气都完了。可惜我们没有剩下多少土著了,不过对面的弹药恐怕也不够了吧。” 正如他们所料,宋军先锋团的补给现在已经严重告急了,粮食虽然还充足但弹药已经所剩无几,如果不能节省使用,他们最多还能再打一天。 而距离大部队抵达,还有五天。 谷大为双手撑在桌子前,抬头看着下头几名参谋:“不能撤退,如果没有猜错,这也是对方的先头部队,我们哪怕用牙咬也得撑到大本营到来。”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营房外头悬挂的旗帜,咬了咬牙:“军需官,清点弹药,让弟兄们省着点用。医疗物资优先供给重伤的兄弟,轻伤的尽可能自己克服一下。” “是!” 说着谷大为再次来到阵地上,再一次的鼓舞起那些士兵的士气来,各级政委也跟着一道安抚起士兵的情绪来。 “弟兄们,今日我谷某有幸与你们共生死在这异国他乡,若是有幸能回去,那我们到时便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若是回不去!你我黄泉路上也当个伴,去那阎王殿里闹上一闹去!” 接着他喊来各营的营长:“去,把你们营里的年纪最小的人叫来!” 很快一群稚气未脱的少年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谷大为看着他们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们多大了?” “十六!十七!十五……” 大概就在这个年龄段之间,谷大为点了点头:“很好,年纪轻轻的,好样的!不过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把这里的情况通报给大本营,为了防止意外,你们几个每个人携带一份情报。来人。” 很快他们每个人手中都分到了一个包裹,里头鼓鼓囊囊的,却是不知道都有什么,但谷大为说这里都是绝密情报,不可私自打开,让他们记住自己的队伍番号就行,然后就让这一群少年连夜启程朝后方送信去了。 送走这些少年,谷大为好像松了一口气,他站定在战壕的射击口,抬眼看向远方,长长叹了一声,然后便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此刻三路军正在朝这个方向赶来,因为携带了重炮等装备,所以进程并不快,预计会在2月20日前后抵达预定地点。 指挥官是总指挥杨文广旗下三大金刚之一,曾经被宋北云扔去草原十二年的潘惟熙。 他曾因战场抗命而被调离北海军,后因为军事才能突出而被二次启用,而这也是他在从草原当了十二年最高军事顾问后第一回归宋军并担任西路总指挥。 当年被他看不起的杨文广现在已经是他的顶头上司了,不过能够再次上战场为国而战,他已是无怨无悔。 “你不能回去。”潘惟熙抬眼看了一眼狗蛋:“如今前线可能是围城之势,你要是被俘,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我劝你不要意气用事,否则我直接关你起来。” 狗蛋嘴唇哆嗦了一下,却是没有继续接话。 “我当年也是与你一般性子。”潘惟熙盯着狗蛋:“后被你父亲扔到草原磨了十二年,方知这战场之上容不得半点意气用事。谷大为让你回来,也是如此,你怕让你父亲蒙羞,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若是战死还好,若是被俘,这宋大人究竟是救还是不救?别添乱。有你上阵杀敌的时候,对了,你不是号称全能兵么?” “我并未如此说过……” “别跟我来这一套,全军大比武的结果我可是知道,你的大名赫然在榜首。我让你在这里管一个炮营如何?”潘惟熙盯着狗蛋:“怎么?看不起炮营的兄弟?” “没有……可是我的部队是先锋营。” “少废话!” 潘惟熙手一挥:“去吧,没事不要找我,你的身份若是再越级汇报,我可是要处置你的。” 而就在之后的两天,时间已经来到了二月十八日,这几日的仗打得愈发艰难,敌人的大部队终究是先来了一步,原本的战线不得不开始往后收缩。 从十八日开始,大宋守军的伤亡开始变得多了起来,八千人的队伍,如今能够战斗的已经不足五千,按照正常的军事理论,部队耗损超过百分之二十就会出现溃散,但驻守的宋军在损失近乎四成后仍然具有强大的作战能力,即便是的对面十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仍然能打得对方头皮发麻。 但补给终究是断了,而敌人也终究是兵临城下了,这地方的破烂城池根本不足以抵御敌方炮火的轰击。 谷大为手上缠着绷带,他的手指被流弹剐断了三根,肩膀上也多了一个窟窿眼,样子很是狼狈。 他在一张黑黢黢的地图上指着说道:“这座城市海拔高,我们可以用剩余队伍依托有利地形继续抗击敌人。” “将军……快要弹尽粮绝了。” “不是还没有么?再咬咬牙,两天!咱们再撑两天!两天之后若是潘帅的增援还没到,我做鬼都不放过他。” 外头的炮击再次开始,谷大为一把将参谋按着趴在了地上,弹片就这样擦着他们的头皮飞了过去。 而城中的剩余守军在经过炮击之后,又一次的打退了敌人第七次进攻,但这次的伤亡尤其惨重。有些连队只剩下了两三个人,但他们仍死守着自己的阵地。 四营虽然战果累累,但如今也难以避免的损失惨重,他们靠在隐蔽点中吃着冰冷的干粮,粮食快告急了,他们也无法点火,只要稍微有一丁点烟火就会招来敌人的炮击。 “你上次说回去要娶媳妇的是吧?没的了,老婆是人家的了。” “你他娘的……”连胜笑骂了起来:“兔崽子怎么跟营长说话的?” “我可不认啊,我只认孙营。唉……”周成也靠在那短暂休整:“孙头儿就这么没了。” 连胜笑了一声:“狗蛋哥还说要请我去长安吃烤全羊,我还没吃过烤全羊呢。” 915、二十年2月19日 晴 “报潘帅,先锋部队传来讯息,已抵近达达城三十公里处,但重炮已无法上去了,只能轻装前行。” 潘惟熙手中紧紧握着前锋营八千人的花名册和由那几个少年所带来的先锋营各营的旗帜以及还没来得及寄出的几百封家书,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川。 “就是给扛也得给我扛过去!炮营听令,你们就是用牙给叼也得把东西给我叼上去,听见没有?” “末将明白!” 因为这地方道路坎坷,海拔也有近千米,地形极为复杂,所以重炮根本没有可能直接用畜力拖运上去。 而且前锋营根本就没有做交战的打算,他们原本的计划任务是以这座达达城为目标,依照沿线布置防线,以当初发兵之时就制定好的计划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整个先锋营里有一半都是工兵部队,虽然工兵部队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但总归任务性质不同,如今被围困了,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情况如何。 “潘帅!我申请出战!” 这时大帐的帘子突然被掀开,狗蛋冲了进来,他眼眶泛红,双拳紧握:“我亲自带人将炮带上去,我愿立下军令状,若是有半点差错,您便枪毙了我!” 潘惟熙鼓起腮帮子:“现在就要去?” “夜战正是属下所擅长之事,而且我在此地方驻扎虽然时日不多,但却已经有明确的路线图,知道哪条路好走!潘帅,就让我去吧!” “给你五个小时。” “是!”狗蛋立正行礼,然后继续说道:“我想带着我先锋营来的几个弟兄一起上!我们要为战死的兄弟报仇。” 潘惟熙一摆手,肃然道:“去吧。” 狗蛋也不废话,直接走出大帐之外,立刻与炮营的营长协商之后,直接带上了五千人开始拆炮。 重炮是别指望了,但炮营之中还有另外一种炮,正是父亲所创的神机炮,相比之下它的重量更轻而且能够进行拆卸,不过即便是如此,这场营救也是极危险的,因为一旦开始携带这些零部件,他们就必须轻装上阵,靠肩扛、靠背驮才能将发射架和炮弹带上那高海拔的山头之上。 一旦自己这边被敌人发现,那么就会成为瓮中之鳖,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了。 但现在根本顾不得那么许多,前线的弟兄生死未卜,如今再要耽搁哪怕一分钟都可能让先锋营全军覆没。 “卸装!” 军队之中无需太多废话,一声令下齐刷刷的卸装声就传了过来,每个人仅配一把手枪九发子弹,再多就是一壶水,甚至连干粮都没有带,完全破釜沉舟。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一去代表什么,但他们也都知道这喊话的人是谁,那是大宋最高权力代表的宋北云的嫡长子,他们没文化不知道那么多弯弯绕,只知道这人是太子,太子亲自带队冲锋,哪怕便是跟他一起死了,那也是无上荣光! 三百具火箭发射架和数千枚火箭弹就这样被他们生生背在了身上,一行人就如负重的骆驼一般,低着头朝着前方走去。 在队伍的最强方,就是手中举着火把的狗蛋,他身后同样背负着一组零件,一百多斤的零件背在后背,宽布条将他的肩膀磨出了鲜血,鲜红的血液浸透了背带,疼痛和寒冷让他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但他却没有一丁点迟疑,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带着身后的五千人开启了一次前途未卜的生死之旅。 五个小时,距离天亮只剩下五个小时,而他们距离达达城还有三十公里,算上火箭弹的射程,他们最少还有二十五公里的路要赶。 一定要在天亮敌人发起攻击之前抵达前线,这就是信念,所以他们没有任何停顿的时间,一个小时必须要翻越这崎岖的山岭。 山间的碎石将他们的手脚割破,血液洒了一地,混杂在一起,早已经分不清彼此,但前方就是兄弟的命、是国家的尊严,他们没有任何停顿的理由,即便是死也必须死在冲锋的路上! “天亮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狗蛋咬紧牙关,心中默默祈祷,在形走到二十公里时,已经距离天亮不到一小时了,虽然他们并没有遇到敌人的队伍,但极端的自然条件让整个队伍都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但大家没有一个人喊一声苦痛,队伍之中只有脚步声。 “兄弟们,胜利就在前方!” 只要过了最后一个坡道,上去就能够看到达达城了,这座伫立在崎岖之上的城市是他们遏制关隘之关键,绝对不可落在敌人的手中。 脚步愈发沉重,体能也处于崩溃的边缘,他们所有的行动都只能靠着心中的一股气,而就是这口气让他们达成了所有人都无法完成的壮举。 来到预定地点,狗蛋根本没有时间去调整,立刻就组织炮营的弟兄开始组装发射架,而这时……天却已经是亮了起来。 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天一亮,敌人就再一次的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如今先锋营的人数剩下不到一千人,弹药也只剩下人均十发左右。 他们现在龟缩在城中最高点的城堡之内,利用城堡的残垣断壁和内城与敌人周旋,而敌人的大部队甚至已经进入了城市,他们知道对方所能支撑的时间不多了,而现在他们也不忙着强攻,毕竟这十几天的战斗打下来,他们的损失远比对方惨重。 人家一共才七八千人,而自己这边即不算上平民也足足有了七万多人,兵力是人家的十倍,但这十几天打下来,人家在没有重武器的情况下,干掉了自己近三万人,好多番号都让人家给打没了。 现在自己赢了,那怎么的不得像猫戏弄老鼠一样慢慢调戏? 现在他们困守在高处的城堡之中,应该也是弹尽粮绝了,自己这边只需要死死围困就好,迟早他们是会被彻底消灭干净的。 而此刻,在城堡内部,宋军先锋营靠在那些残垣断壁之间,算得上是苟延残喘吧。 这地方他们暂时攻不上来,他们的重火力没办法击穿那厚重的山石,而这里曾经的领主在城堡下头还有一个非常大的酒窖以及地下室,先锋营就依托这个地方打了几场漂亮的防守反击。 但零星的战斗一直在持续,敌人就好像是在玩弄猎物一样,一刻都不让他们休息,也一直在消耗他们的补给。 水、粮食、弹药、医疗品都没了,谷大为因为腹部被弹片切开了一个口子,现在正因为感染而发着高烧,可能是挺不过去了。各营的营头儿也都牺牲的差不多了,就连尖刀营的营长都变成了周成,连胜被炮掀翻在地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他到底还是没法子回家娶媳妇了。 靠在断壁上的周成抱着枪小憩,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现在他早已经弹尽粮绝,身上有且只有一把手枪里还有一发子弹,而这发子弹是他用来保障自己不被俘虏的。 这时旁边有个满是血污的手递来了半块饼,那饼干上却也是沾满了鲜血,周成一看却发现是一名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战友。 “你吃吧。”周成笑了笑:“你伤员,比我需要。” 那伤员拽住了周成的手,似用尽力气一般的说道:“你吃……替我活着……我累了。” 周成骂了一声:“别他娘的睡!增援就快来了!他们就在城外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自己终究是没有撑到增援部队抵达,虽然所有人互相之间都在对别人说“增援就快来了”,但终究增援是没来,而他们恐怕也熬不过今天了。 而此刻的敌方指挥官正坐在一处尚且完好的小屋中吃着面包和青豆,他的心情并不轻松,因为这次的损失也太大了一些,虽然自己终究是赢了。 “对面也是值得尊敬的对手啊。”他叹气道:“我从军三十年了,从没有见过这样恐怖的军队,如果他们不是八千而是八万人,又或者他们拥有重武器,我们恐怕……”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为值得尊敬的失败者干杯。” 他的几个参谋都举起了杯子:“为值得尊敬的失败者干杯。” 可就在这时,东方的天空中突然一枚信号弹直冲天际,带着耀眼的光,这束光瞬间吸引了全城的瞩目,不光是欧洲军还有宋军。 “来了!增援来了!炮营来了!!!”周成看到这束照明弹,第一时间跳了起来:“狗蛋哥回来了!!”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看到这熟悉的特务营焰火,他不断摇晃着旁边已经睡着的人:“都起来!全部都起来,转移!转移!!!!” 说完,他在所有人都在朝酒窖和地下室移动的时候,从剩下战友身上寻出了三把信号枪,以先后次序为标,两发同时射击,一发延迟三秒。 而在城外的狗蛋看到这三发信号弹,突然就愣在了当场。 “狗蛋哥……”旁边一个先锋营的少年突然就哭了起来:“将军他们……” 狗蛋的眼睛也是红了起来:“炮营,上弹!” 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这样两长一短的意义,那便是先锋营特有的暗号——向我开炮。 “炮位左倾十五度、上扬二十二度。”狗蛋眼中噙满泪水:“放!” 火箭弹带着特有如同风琴口哨一般的声音从阵地上喷射而出,在天空中划出漂亮的尾巴,但此刻他的心却充满了痛苦,似是从牙关中挤出了几个字:“永别了,兄弟。” 炮阵齐射的阵仗非常恐怖,城中的欧洲军先是听到了声音,就连他们的指挥官也走了出来看向了东方,他的手中甚至还端着家乡的红酒。 “诶?” “诶?” “诶!!!!炮击!!!” 可是等他反应过来时也已经晚了,第一轮一百四十发火箭弹已经狠狠砸在了地面上,高爆破片的火箭弹主要用于人员杀伤,而这个被称之为北云弹的弹药更是具有恐怖的燃烧特性。 霎时间,大量的火焰将达达城彻底笼罩在了其中,猛烈而连续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许多欧洲士兵连反应都没有就被恐怖爆炸气浪给抛到了天空,然后就再也没有了气息。 第一轮结束,他们以为这样就完事了的时候,第二轮居然无缝衔接的就又过来了。 一轮一轮又一轮的炮火覆盖,生生把欧洲军刚打出来的气势完全给抹平了,他们抱头鼠窜,但却根本无法逃脱这恐怖的连环炸弹。 恐怖的炮击一直持续到了中午,炮营携带的弹药全部消耗一空,这时大本营的轻步兵刚好抵达战场,轻步营的长官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一眼狗蛋,但却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剩下的便交给我们了。” 而狗蛋眼神凌厉,从腰上抽出手枪:“我要去报仇!” 说完,他手一样,带着那些先锋营剩下的少年们就冲了上去,甚至很快就冲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在他的感染下,炮营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掏出手枪就跟着冲了上去。 达达城已经被炸的稀碎,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活人极少,虽也有侥幸活下来的,但只要看到的是金发碧眼的,他们上去就是一梭子。 傍晚时分,战斗基本结束,战果虽然还没出来,但狗蛋却已经不在意了,他坐在那捂着脸,愤怒和仇恨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根本不知道疲惫,而在激素效果褪去之后,他坐在那却只能感觉到深深的懊恼和痛苦。 而就在这个时候,山顶的废墟上有什么东西在动,然后一面残破烧焦的红布被举了起来。 狗蛋听到有人在惊呼,他连忙仰起头看过去,当他发现这面旗帜时,他突然就像疯了一样:“还有活人!我们的人还没死!” 他嘶吼着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接着轻步营的人也跟着冲了上去。 抵达那座废墟时,只见周成半跪在地上,用身子当成旗架,生生让这面饱经战火的战旗屹立不倒。 “周成?周成!!”狗蛋冲过去时没有停稳,脚滑了一下,一脚铲在了周成的屁股上。 “嗷……”周成惨叫了一声:“哎哟……” 916、二十年2月21日 晴 “前线情报要三个月才能到我手上,这中间任何事情我都没有办法第一时间知道,这是什么?这就是你们的无能!” 宋北云在开会的时候就差拿把枪顶在工部诸公的脑袋上了,只因为在新一轮的核查时,发现现工部内部存在严重的推诿和拖延情况,这导致了除了三大重点项目之外的其他所有项目都有不同程度的延误。 问起来,就是没钱、问起来,就是没人。 但钱给够了人给够了,可事情却还是没有办出来,宋北云现在是急到快要吐血,而且因为赵性的撂挑子,高层人手奇缺,再加上金皇年纪也过了六十,这些日子身体不好,决策层就剩下了两三个人,每个人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工作,宋北云已经好几周没有正儿八经的好好睡个觉了,其他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下头还出了这种破事,他真的是快要气急攻心了。 电报技术已经成熟,但电线杆子到现在才推到了玉门关外一百二十公里,这别说前线了,连伊犁都离得远着呢。 可按照整体部署规划,现在电线最少应该南到喀什、北到阿拉木图,正是因为工期严重延误,现在导致整个计划出现了重大变故,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工部。 “张大人还在位时,从没有一次延误。他才退休几年啊?你们就玩这一套?”宋北云重重的拍着桌子:“行了,也别跟我讲道理了,我不听你们的道理。从即日起,工部一分为三,重工业部由左侍郎萧成统协、轻工业部由右侍郎何归统协,住建部由原工部尚书孙绍管办。” 虽然宋北云没有明着惩办主事者,但这一拆三的动作其实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原本六部之一的工部,现在成了三个独立部门,虽然三部之首的官阶没变,而且统协和管办的称呼有差别,但实权是实实在在的被分走了。 工部尚书孙绍垂着头,其他人看到他的样子不免也是心生恐慌,他这明摆着被贬了官,虽然要比直接罢官来的体面,但该有的却实实在在的无了。 走出会议室之后,六部尚书同行于路上,众人情绪都低落的很,毕竟今天这明查工部其实也是一种杀鸡儆猴,而大家也都知道宋北云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所以不免感觉到从内而外的巨大压力。 “老孙啊,你你你……你真的是……”旁边的吏部尚书曾是工部尚书孙绍的上官,两人关系历来不错,如今却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个节骨眼上,你怎的就办出了这种事,往小了说是你御下不严,往大了说就是你能力有限,上头这是给你个台阶和警告,你要再是如此,恐怕就不是削权这么简单的事了,你啊你啊你啊。” “好了,你也别埋怨孙大人了,要我看啊,咱们谁都逃不掉,赶紧回去自查,不然让上头查出来,有孙大人在先,咱们可是要倒血霉的。” “是是是,安大人说的是……” 六部众一顿附和后便不自觉的加快了脚下的步调,赶紧回去自己的衙门中开始自查起来。 他们慌啊,真的慌。自打这宋北云掌权之后,他们的日子说好过也好过说不好过也是真难过,因为宋北云这个人很奇怪,他对能力极看中,只要能把下达的任务完成,其他的错都是小错,他一般是不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拿大臣开刀,若是无事,大家的日子过得极舒坦。 但这种完不成任务的事情一旦发生,那他可就真的是死咬着不松口了,今天能查工部,明天就能查吏部,而且已经听说有风声了,说是礼部下个月也要拆了重组,据说还是直接取消,原本负责礼制的几个衙门都要合并到内务府,成为秘书处,而剩下的则重组为外交部。 此后恐怕六部会一步一步的被拆散,而这样一拆,分权者就越多,尚书可就没有原来那么吃香了。 似乎工部就是为了抗议这件事而出现了消极怠工问题,可现在好了,人家宋北云压根不妥协,上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工部给拆了…… 论铁腕,到底还是得看这个狠角色。 而与此同时,远在辽国都城洛阳,张清正斜靠在辽国皇宫里的躺椅上午睡,旁边的三爷正在批阅奏章,因为这些日子张清一直都在长安忙碌,突然想起三爷在洛阳,于是便找他过来玩几天,而她睡在这个地方显然是违反礼制的,但就连三爷都不敢叫醒她,其他人哪里敢说上半句话来。 不多一会儿,老二拿着文件匆匆走进来,刚要说话却被三爷制止,三爷指了指摇椅上的张清:“大师姐在睡觉。” 老二一见也变得蹑手蹑脚起来:“前线传来三个月前的消息,说远征军已入列,正在编入宋辽联军的整体编制之中。还有……老三,你说实话,你跟大师姐是不是那个……” “哪个?” “算了。”老二摆了摆手:“你们的事我不搀和,但是我跟你讲啊,你自己小心点,父亲可不喜欢乱来。” 三爷迷茫的看着他,却是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正当两人说话时,张清缓缓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她打了个哈欠说道:“这不是老二么,来让姐姐看看。” 老二讪笑着跑了……毕竟他现在都在辽国这边入仕了,再让人当小朋友对待,心理上承受不住。 张清见他跑路,撇了撇嘴,抬头看向三爷:“你哥还真的是无趣。说起来,前些日子让你做的论证怎么样了?” “最近比较忙,不过我倒是通过折腾电路,弄出了一套数学语言逻辑。” “说来听听。” “就是我认为电路信息之间只有两种状态,即为开和关、或无,所以如果我们用0和1来各为表示开和关,那么就可以实现复杂电路的底层逻辑计算,并可以以2为基数记数。我还试着把这种二进制和十进制进行的互相转换,先将二进制的数写成加权系数展开式,而后根据十进制的加法规则进行求和。而十进制转二进制则可以分整数部分和小数部分分别转换,最后再组合到一起。” 聊这个张清可就不困了,两人很快就进入状态开始在那说天书,这亏了是老二跑得快,不然铁锭自闭,因为这个世界上终究是有他不可深入的领域。 一个人的琢磨是琢磨,两个人一起来那可就是要创世纪了,他们就这样趴在地上写了十六张纸,然后张清突然灵光一闪,拍着三爷的大腿说:“差分机咱们弄不起,但咱们有别的方法做计算器了!” 三爷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谁也不知道今天的讨论结果和三爷那个通断路设想会把人类引入到什么地方,但至少张清心中清楚的知道,自己未完成的差分机终于可以在另外一个体系中被体现出来了! 有电、有电子管、有线路,那么只要再增加一个计数器,是不是就能够完成庞大数字的自动计算呢? 理论成立,实践开始,当天下午,辽国皇帝陛下就被大师姐给拽去了长安,剩下了韩琦和老二在上书房中大眼瞪小眼。 “要不……”韩琦有些丧气的对老二说:“去和宋大人商量商量,统一算了吧?” 而就在他们讨论是不是要趁着皇帝不在都城完成统一大业的时候,辽国的远征队打出了近二十年来最漂亮的战果。 人类轻骑兵历史上的巅峰——骑射兵。 一万三千骑兵端着枪在宋军炮火的掩护下,将后续敌人七万两千人的支援大部队给打得仓皇鼠窜,只用了一天时间,剿灭敌军两万五千余人,缴获各类补给物资不计其数。 超强的机动性,枪械带来的杀伤力,都让辽国的骑兵焕发了第二春,在没有机械化部队的当下,这样的骑兵简直就是步兵的噩梦。 唯一能够阻挡他们的只有火炮,但敌人的火炮射程远远不如宋军的火炮来凶,射程、威力和灵活度相差甚远,甚至于就连熟练度和组织度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在战场上的宋辽军队那可都是在恐怖如斯的蓝军手底下苟延残喘活下来的,甚至后期还能赢上几次,可想而知这帮人的战斗力究竟是有多恐怖。 一方面是面对远不如日常训练强度的敌军,一方面是日常碾压手拿砍刀的土著军队,两方在同个维度下已经形成了完全不能匹配的战斗力。 大量的牺牲让他们陷入了完全被动,根本就无法有效的组织作战。 前方的队伍在追,后方的队伍则交替休整,这是宋军车轮战的精髓,不会给敌人留下一丁点喘息的机会,当初他们不是把自己的先头部队打得那么惨么?现在那帮欧洲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被骑射军团的追击下,他们只能疲于奔命,而刚等重新整队,后续的炮击就来了。 然后迎接他们的就是轻步兵的扫荡和冲锋,部队之间的配合就像精密的齿轮一样契合,而欧洲军那只能欺负冷兵器时代的打法在宋军的面前无异于排队枪毙。 还玩大方阵?蓝军早就教育过喜欢大方阵的宋军了。玩分割战术?蓝军提前十年就把分割战术给打得一塌糊涂了。钳形攻势?当年宋辽联军对蓝军玩钳形攻势的时候,可是被他们给炸得直接灭队。 十几年的筹划,终于在战场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威力,各级将领都惊讶于对方的孱弱,但仔细分析才知道这并非对方弱,而是自己所有的训练似乎都在针对对面的战法,真正意义上打出了绝对优势。 而且宋辽两国都是使用的精兵政策,各级将士的训练度十分高,射的比对方准、武器比对方先进、战术比对方高明,战损比达到了惊人的三十二比一。 欧洲方面也傻眼了,来的时候好好的,打到这里回不去了。 跑?平原上跑不过人家的骑兵,山地上跑不过人家的山地师。 炸?迫击炮炸不过火箭炮,轻山地炮炸不过人家的野战炮。 打?拿头去打!对面的队伍打到百分之二十都还有战斗力,自己这边打掉百分之二十士气就崩盘了,战死的人不如踩踏致死的人多。 现在他们困守在一座一处峡谷之中,死守一个入口,剩下的不到两万人在里头苟延残喘,而到现在他们对对面那支恐怖的军队唯一的记忆点,就是那些人全都是黑色头发黑色眼睛,有点像是之前的匈奴人和突厥人。 “前方战报到了。”营长将战报递给狗蛋:“你受嘉奖了。” 狗蛋躺在后方医院中,因为在之前的大营救中,他因为摔了一跤把左手胳膊给摔断了,无法正常上前线了,如今只好跟着自己的老首长谷大为躺在一个大帐篷里等待康复。 “我看看我看看。”旁边正在照顾他们的周成把脑袋凑过去:“唉,真的有狗蛋哥的照片!受嘉奖了!” 狗蛋挥了挥手:“去去去,你就看得懂个照片,这字读啥?” 周成挠着脑袋,试探性的问道:“读……读……中?” “认字认半边,冲!冲锋的冲。”狗蛋敲了他一下:“让你好好学习,你是死活不肯。” 而这时旁边的谷大为也醒了过来,因为抗生素的效果拔群,生生把他从生死线上给拉了回来,虽然脸色仍然不好,但起码精神头是回来了。 “将军醒啦!”周成连忙凑了上去:“将军,咱们的番号保住了!” 谷大为迷迷瞪瞪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狗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却是掩面而泣。 这一声哭,让本来充满劫后余生喜悦的病房里一下子就灰暗了下去。 是啊……八千人剩下一千人,还有什么资格沾沾自喜呢,狗蛋也将军报上的嘉奖塞回了枕头 战争之残酷,即便是大获全胜也免不得有所伤亡,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这是喜悦,但对于死的人来说,这就是一场灾难。 但没有办法,就看对面能够驱赶平民进行冲锋的行为,他们绝对不会是什么爱好和平的军队,一切似乎都在父亲的预料之中,他发起的这场战争,现在看来无比正确,因为从对方的路径来看,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将欧亚大陆贯通,一路打到玉门关。而那时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轻松,会有更多的人家破人亡。 “等我伤好了,咱们给死去的兄弟报仇。”狗蛋低声对周成说道:“一路杀过去!” 周成重重的点了点头:“干他娘的!” 917、二十年3月9日 晴 关于跳科技这件事,现在真的超乎宋北云的预料了,本以为能够出来的东西迟迟没有动静,但本以为根本出不来的东西现在却发疯一样的往外蹦。 本来他以为汽车和坦克会先一步被折腾出来,但谁知道因为发动机的问题,这俩东西迟迟没有出现,但飞艇的技术却日趋完善。 继上次飞艇坠落之后其实没多久,也就一年多一点的时间,这第二艘飞艇就上天了。 现在发动机的问题就在于马力太小,现有材料很难克服这个阶段性问题,但飞艇却没有这个顾虑,马力小就多怼几台上去,蒙皮也可以使用橡胶和丝绸的混成物,龙骨甚至可以使用竹子来减轻其重量。 不过还是因为整体马力太小的问题,发动机仍是心头大患,这东西怎么说呢,理论成立但工程不允许,耐久度达不到要求,本来要求的是两百马力续航一千五百小时,但成品却只有七十五马力,续航更是只有不到两百小时。 换句话说,它们的工艺根本达不到要求,完全不能进行列装,至于恶劣天气和恶劣环境那就更不用想了,空转都不行,进了沙子还指望它能动起来? 对此宋北云倒是并没有苛求,因为他知道这玩意是真的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穿越者的作用再次体现出来了,强大的未来视让他和妙言知道哪条路不可走哪条路可以走,蒸汽动力、电动力和内燃化石动力其实是完全可以独立发展的,谁先牛逼就用谁,现阶段并不存在取代和竞争关系。 只不过电动和化石动力对材料学的要求极高,而材料学又是一门必须要花重金、大价钱和大量人力以及时间堆积的学科,所以现阶段反倒是蒸汽动力这种傻大黑粗的东西成为了主流。 但宋北云自然是不可能放弃的,他知道这些东西未来的前景,更知道它们代表的意义,方向大纲都已经存在了,他们只需要让人看到进步就足够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倒是出了一个顶尖的天才,只不过这个人并不是宋人,反倒是一个波斯人,而且还跟波斯猫有点沾亲带故的人。 他名义上是波斯猫表弟,其实就是拜火教教主的儿子,今年二十四岁,本是来恭迎圣女回波斯的,但自从去年来了长安之后,他就不走了…… 至于为什么不走,他也没给个说法,反正现在他也不提让圣女会波斯的事,问起来也不正面回答,有事没事就赖着姐姐吵闹着想要去工坊做学徒。 为了这件事波斯猫找了几次宋北云,宋北云其实倒也是无所谓,安排一个学徒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波斯猫这段时间也帮了不少忙,前线部队能够很轻松的在波斯地区驻扎休整,很大程度上都是通过她的人脉才能进行良好沟通的,而且她还在当地帮忙找了不少精通土话的本地人充当宋军的向导,真的是给大宋省了很多事。 所以安置一个学徒倒真的不是问题。 而让谁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波斯小老弟在工坊展现出了惊人的工程天赋,他的很多奇思妙想都能让人眼前一亮,比如他折腾出了一款涡轮机,可以使用蒸汽机的蒸汽进行传动,虽然最终因为里头的轮盘会在运转中扭曲和变形没有能够形成高效的应用,但他的理念却得到了认可,因为如果有更好的材料,这个发明是非常有价值的。 还有他似乎对电非常有兴趣,并且用了四个月自学电力启蒙课程,然后竟然能通过铜线的缠绕,弄出了一个可以悬浮在半空中的磁场线圈,并且通过将这个线圈进行逆向切割,他整出了一场导致工坊停工三小时的电磁爆事故。 但这件事并没有让他受到惩罚,反而他被特批进入了长安国家工程院中去学习,虽然这个地方是绝密的机构,但相比较这个年轻的天才来说,秘密并不是问题。 二十年了,宋北云曾经记得看过一个关于诺贝尔奖得主的纪录片,里头的科学研究大概就是以二十年为一个周期,二十年科技树就会大爆一次,如今算了算正巧是这大爆的年份,而出现的成果也果然没让他失望。 而从报上来的成果来看,化学院和材料院一马当先,工程院紧随其后,反倒是数学院和综合科学院沉寂了下来。 对此宋北云倒也不着急,因为化学和材料这两个学科,就是科学中的老实人,只要肯花时间花精力就一定会有所收获,这是毋庸置疑的,它不想数学、物理那样,可能研究几十年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同样也是这两门学科,因为是老实人,所以别想着有什么突然的突破,只能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积累,在数千数万种材料中一点一点的摸索探寻。 理论突破是很快的,但这种基础学科跟不上,一切都是枉然。 火车现在已经出现了第三代蒸汽机头了,马力更大、能耗更低、速度也更快,但仍然没有跳脱蒸汽机的范畴,但火车的研发速度再快,铁轨却是跟不上,桥梁技术也跟不上,长江黄河就成了火车的天然屏障。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制约发展的东西真的不是某样成果本身而是它的配套设施技术。 “不知道啊,战线太长,没有合适的即时通讯,我最少得三个月才能接到一次战报。” 这日,宋北云正在福王家中吃饭,席间福王问到了前线战场的事情,他也只好据实告知。 如今福王早已不过问战事,自从定国公去了之后,这位为了大宋征战一生的老帅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每日沉迷花花草草、舞文弄墨,家中也没有了半分武将的模样,任谁看他都只是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子,即便是说了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够相信这人却是曾经名震天下的大宋第一战神。 宋北云现在已经不太敢去福王爷那边了,一来是不敢看这种自古不许美人现白头的场面,还有一点就是不太想让福王爷看着自己想到曾经而黯然神伤。 因为硬要说起来,这位老王爷才是真正被时代抛弃的那个人,这种落差放在一般人身上,恐是要一蹶不振的。 “老夫已是迟暮了,如今大宋落在你们的肩头,赵性那混账不争气,你可是莫要让老夫失了望。” “尽人事听天命。” 赵性被骂的很难听,不过这也难免,谁见着赵性不要骂两声呢,宋北云都忍不住何况福王爷,这种半道撂挑子的人最是可恶。 但又能怎么办呢,他就不是那种有恒久毅力的人,这二十年对他来说已经很难为他了,按照他的设想,他早在十五年前就应该被吊死在宫中的老歪脖子树上。 不过么,现在想吊也是没机会了,老歪脖子树的那个皇宫被改成了博物院,旧皇宫被翻新建设成了皇室宗亲的集体宿舍,这大宋啊……已经没有皇帝了。 “赵桓呢?他最近如何?” 赵桓现在正在老少边穷当村官,据写信回来的消息看,他现在还不错。不过宋北云也是给人当过儿子过来的,年轻人只要稍微有点能耐的都是会报喜不报忧,那个地方多苦宋北云心中知道,但年轻人嘛……宝剑锋从磨砺出。 “赵祯呢?” “狗蛋……在波斯求学。” “他是不是参军去了。” 宋北云默不作声,福王爷却好似心中透亮的看穿了一切,他抿了口酒:“我一猜他便是参军去了,罢了。赵家的血脉就是如此。” “我本来是不让他去的,可是他脾气倔的很。” 福王摇了摇头:“去了就去了罢,老夫算是看出来了,我那孙儿是一点帝王相都没有,十足像个奸臣模样。反倒是这赵祯,一身浩然紫气,天生一副帝王相,即便是当不成皇帝,恐也是要有大作为的。” 嘿,老头看人还真准呢。 宋北云心中暗笑起来,这狗蛋是赵祯,而赵祯是谁?那可不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宋仁宗皇帝么,他有帝王之气那是天生命格如此。 不过要说起来,这些年宋北云可是一点都没委屈过他,绝对的视如己出,很多地方对他甚至比对自己的亲儿子都要好。 至于狗蛋参军,宋北云只能私下劝劝,当众是不好说的,道理大家都明白,毕竟你宋北云的儿子不参军又怎么能让其他人去参军呢,谁不是爹生父母养的。 狗蛋懂事,宋北云心知肚明。只是参军危险,他自然也从上到下都打了招呼,只不过……战场上的事,谁又说的清呢。 “你得堤防点老二。”福王再次说了起来:“虽说他是我血亲的孙儿,但这个孙儿心术过多,若是一朝得势,必如龙遇云雨,那可是要兴风作浪的。而且他与你那时近乎一样,多智近妖,喜怒无常。且他不如你之处在他未受过挫折,若是一朝受挫,极易走偏。” “我明白的。”宋北云轻轻点头:“孩子的事,我不好多问,说的多了,他倒是会以为我是偏瘫别人。” 福王也只是暗暗叹气,一个国家有一个宋北云就够了,再多一个,真的是要命的。这父子两个,恐怕将来会成前世的冤家。 至于其他的孩子,因为跟福王也没有血缘关系,他并不好过多点评。 只是在临了时,他突然问道:“你现在还算是年富力强,若是有时间再让金铃儿生一个吧。” “唉,我知道了……” 一顿饭吃完,宋北云回到家中,正见三爷坐在那像饿死鬼一样吃饭,看到他来了立刻站了起身:“爹!” “你怎么来了?”宋北云一脸愕然:“你是国君啊。” 三爷一抹嘴,咧嘴一笑:“我被清姐抓来的。” “洛阳那边怎么办?” “有二哥和韩相呢,没事的。” 宋北云心中咯噔一声,方才福王爷那句“若是一朝得势,必如龙遇云雨”炸响在了耳边。 “你把内务大权给你二哥了???” “那是亲哥哥啊,怎么了嘛。” 宋北云无奈的笑了一下:“完了。” 三爷不明所以,但他并不在意,兴高采烈的跟父亲报告自己为什么被师姐抓过来。 当听到他说自己把二进制整出来了,宋北云的惊愕程度不亚于听到二爷可能要谋朝篡位的消息…… “然后师姐就说这个是个修改差分机的好机会,就把我拽来了。” 宋北云双手撑在膝盖上,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神神叨叨的儿子,说他是张清的儿子真的都有人信,这孩子既不像自己也不像佛宝奴,跟张清那绝对是亲生的关系。 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和佛宝奴生出这么样的儿子来…… “去看了你娘亲没有?” “还没呢,我不敢去……怕娘亲还在生气,这不刚到长安就来家里了。” 宋北云长出一口气:“别说你了,就连我都被你娘给记恨上了,她现在都不搭理我了。你那妹妹都快跟我不亲了。” “那怎么办?”三爷对人际交往那是一窍不通:“娘那么凶……”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番三爷,突然心生一计…… 晚上的时候,宋北云命人去找佛宝奴,说三爷病重,洛阳御医束手无策,现在已经被送到了长安来。 这一招之前就用过了,现在宋北云又拿出来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佛宝奴不可能再上当时,她真的就又一次的出现了。 “你看,我就说你娘不会不顾你死活的。” 宋北云得意洋洋,佛宝奴抄起鞭子就要打他。 “这一回两回的,没完了是吧?你就是恨不得我去死是不是?” 正在宋北云逃避追杀时,三爷赶紧站了起来:“娘亲……你别怪父亲了,是孩儿太过于思念娘亲才让父亲骗您的……这不是怕您还在生气么。” 佛宝奴停下追逐宋北云,把鞭子往台子上一扔:“你身为辽国国君,怎么能够因为儿女情长之事就把家国大事抛在脑后?” “晚了。”宋北云坐在那叹了口气:“这小兔崽子可是干了件混账事,你辽国恐怕真的没了。” 918、二十年3月15日 晴 边塞的日子总是很苦,但人是种适应力超强的生物,即便是在极恶劣的情况下,人们总是能想到让自己快活起来的法子。 虽然军营中的纪律十分严明,但却顶不住在大后方的小伙子们去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有的时候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他们会干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在人家的圣湖里偷鱼这种事他们可喜欢干了,已经被当地老乡告到师部多次了,但仍然会有人偷偷摸摸的去偷鱼。 “来来来。”周成用衣裳兜了一兜子活蹦乱跳的鱼来到他们休整的地方:“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之前上头三令五申说不要偷人家的鱼,你们这……” “罐头已经吃恶心了。”周成把鱼放到一个水盆里坐在了狗蛋的身边。 他们的确是不缺补给,从大宋来的各种罐头每天都会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健全的商队和运输队体系让他们可以在任何地方都吃到可口的食物。 可是吃太多了……真的吃太多了,牛肉罐头再好吃那也是罐头,永远不可能替代新鲜食物带来的满足感,所以他们总是去偷鱼,师部就总是跟在后头赔钱。 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前线受伤来修养的,所以师部也并没有太多的为难,后勤师的师长虽然说是说抓到严惩,但真正惩罚的却也是没有,大多都是赔偿一些东西和财务就算完了。 这也就造成了这帮小兔崽子明目张胆了起来,估计再有几次,师部恐怕真的是下狠手了。 “连胜好点了没?” 狗蛋的手已经恢复了大半,现在稍微能活动活动了,这些日子真的差点把他给憋死。 “好是好点了,不过一只耳朵聋了,三根手指也断了。”周成长叹一声:“可能要转后勤了。” “可惜了。” 狗蛋轻叹一声,上次全军大比武时候,连胜可是第二名,而要知道狗蛋从小就是受到各种精良教育长大的,功夫是小姑妈教的,小姑妈是真正意义上的冷兵器之王。射击、战术和各级军事理论是左姨娘教的,人家是蓝军统帅,全军上下从元帅到将军就没有没被她吊打过的。野外求生等等的都是父亲传授下来的,父亲宋北云就不用细说了。 就这样天生自带光环的人,得了第一并不稀奇,但连胜可是正儿八经的乡下孩子,放牛出身,后来有幸得在村里的学校读了几年书,到了参军的年纪就去了军营,一路摸爬滚打在全军大比武中拿了第二,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可惜现在他肯定是不能再留在先锋营了,而离开了精锐先锋营,后头可能国家的确会留他在军营之中工作,但却已经没有太多实现自我的可能了。 想到就让人觉得惋惜。 不过相比连胜,先锋营六千三百弟兄的伤亡更让人心中苦闷,可也正是如此,先锋营是真的打出了威名打出了阵仗,在敌军持有重火力并且兵力数倍于自己的情况下,坚守近二十天等待援军抵达,打到最后甚至都没有出现士气崩盘的情况,主帅杨文广了解情况之后甚至都忍不住喊了一句“先锋营万岁”的口号出来。 这可是多大的荣耀! 现在先锋营的确是撤回休整了,但假以时日就以这样的精气神传承下去,不管多少代都必然会是一支钢铁部队。 只是那六千多弟兄是再也看不到了,想到时就算再威猛的汉子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先锋营主将谷大为肯定是不能继续参战了,留在后方等待伤势好一些后就要回家了,但现在却没人敢贸然去看他,因为这样一个能带领先锋营身先士卒抗下敌人所有冲锋的猛将,现在整天以泪洗面,提到就是泣不成声。 这玩意放谁那恐怕都承受不起,毕竟先锋营可是谷大为一手带出来的,那些战死的弟兄对他来说就跟自己的孩子无异。他这些日子反复念叨没有法子跟那些孩子的父母交代,甚至数次想要自戕。 “拿去给将军炖汤吧。”狗蛋指了指地上的鱼:“我没事,就是摔了一跤而已。” “唉……”周成叹了口气,坐在那也是久久没有声响。 这时外头突然伸进来一个脑袋,看到屋子里的人之后,来的人笑了起来:“该吃药啦。” 周成仰着头看着这位进来的随军大夫,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一位妙龄少女,年龄也就十七八岁,长相清秀的很,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 “狗蛋哥,你们先忙。” 狗蛋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我忙什么?” “你忙……你忙……” 周成最后还是走了出去,留下了狗蛋跟这个漂亮的大夫在帐篷里。 “师兄来,吃药了。” “这些日子老家有消息么?” “还没呢,路上太远了,来回可是要好几个月呢。不着急。” 狗蛋叹了口气,吃了药,然后便跟这个少女聊了起来。 她倒也不是生人,她父亲正是天下巨富徐立,两家关系本就不错,加上她比狗蛋小不得多少,而且两人从小关系就不错,虽然家中大人不知道,但在狗蛋参军之后,医学院出身的小姑娘也在第二个月毅然决然的跑去报名参军了。 究竟怎么回事么,所有人也就心知肚明了,倒也没拦着,徐家又不傻,宋北云现在什么地位,人家狗蛋是他宋家嫡长子,跟在他身边,家里女儿又能吃什么亏呢。 再者说了,他们两家现在到了第二代也算是世交了,关系一贯都好,两人在前线多少也有个照应。 “这地方多少有些辛苦,你不该来的。” “师兄都不怕辛苦,我怕什么嘛。再说了,我在这后方安全的很,倒是你在前线才叫危险。这要是让叔父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担心。” 狗蛋长叹一声,正要说话,却听外头一声呵:“宋祯,出列!” “到!” 狗蛋从床上直接跳了下来,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鞋子来到了门外。 “主帅叫你过去,快!” “是!” 狗蛋根本来不及跟这个可爱的小师妹多说一句,拔腿就来到了主帅大营外头,通报之后他走了进去。 “杨帅!” “坐坐坐。”杨文广见到他来了,笑呵呵的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根熏香肠递给他:“怎么样?伤好一些了没有?” “好多了,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再上战场。” “那不成,伤筋动骨一百天。” “可……” “这是规矩!”杨文广十分严厉的说道:“我叫你一声哥哥了好吗?你千万不能再给我出岔子了,不然我真的没办法跟云帅交代……你这是在要我的命啊,祖宗。” 狗蛋觉得委屈极了,似乎每个人都在跟他说同样的话,从本部主将到次帅再到主帅,他们的说辞都是一样的。弄得好像他来这里就是为了镀金一般,简直就是对他能力的一种侮辱。 “我知道你委屈。”杨文广敲了敲桌子:“但是你也得为云帅考虑吧,你是嫡长子,你要真出了什么事,你想没想过家中的弟弟妹妹以后谁去管?” 杨文广从十六岁就跟了宋北云,一路从庐州小校打到了三军主帅,两人的关系就像是福王爷和定国公,明面上是上司下属,但本质上与兄弟无异,杨文广自然是对宋北云的情况知根知底。 狗蛋可是他宋家的嫡长子,嫡长子的意义可是非凡的,长兄如父自古有之,现在宋北云四十岁了,年岁渐长之下很多事情是会力不从心的,这时嫡长子的作用就呈现出来了,他是要协助父亲处置家务的,成为家长的助手。 特别是像宋北云家中这种复杂的情况,没有嫡长子,下头的弟弟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呢。 再等到宋北云百年,如果运气好,宋家便成了世家,而运气不好,世家就别指望了,兄弟之间不相残就已经是谢天谢地,所以狗蛋的作用在宋家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我明白你深明大义,但有些事你真的是要三思。你说是说性命无贵贱,但人家可没有你这样的担子。有些话云帅不能说,那就得我说,你要还叫我一声叔叔的话,你就给我老实一点。” 狗蛋是很聪明的,他知道这话里的意思,同样的话宋北云绝对不能说,就因为他是宋北云。但别人说来却是没有问题的,但听到这里却还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出来。 “你现在功也立了,伤也负了。冲在第一线,翻山越岭火线营救。名有了、义有了、忠有了,天下再刻薄的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那你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孝了?你父亲年龄渐长,他不可能再像当年那般游刃有余,他是需要帮手的,你家弟弟的情况你也清楚。老二心高气傲,老三心性单纯,后头的弟妹也都还小,你终归是要为父亲分忧的。” “我知道了……”狗蛋低下头:“不再强求。” 杨文广见他低落,走上前拍着他肩膀安抚道:“听叔叔一句劝,我与你父亲自庐州一路走来,知道他有多不易,你可千万不能让他中年丧子。” “明白了……” 狗蛋从杨文广的大营中出来,没过多久一纸调令就下到了他手中,因为负伤的关系,他被从先锋营中撤裁了出来,暂留在后勤本部中修养,修养好之后则继续于大本营中留守,专心致志的当他的书生兵,负责教导后续来的新兵。 面对这样的结果,狗蛋心中只有无奈,因为他知道杨叔的安排没有问题,只是他心中仍有一团火,因为说好与先锋营的弟兄们一起杀到欧洲去的,但现在……恐怕只能跟大本营一路推进了。 不过这个消息对他那个小师妹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她高兴极了。 “那师兄不就可以一直在这里了?” “嗯。” “好呀好呀!”她激动的已经拍起了手:“等你再好些,我带你到处去转转,这地方周围可有意思了。” 狗蛋强打精神跟她聊了一会儿,直到她被喊出去为伤员换药。 这时周成再次走了进来,他显然也知道了狗蛋的调动,坐在那手上握着一罐橘子罐头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这个给你。”狗蛋从怀中掏出临行前父亲给他的那颗红铜的五角星:“我父亲给我的纪念物,我不能上战场了,你替我去。它能保你平安。” 周成接了下来,却是长叹一声:“侦察三班就剩我一人了。” 说着,他眼眶都红了一圈。原本四人的侦察班,小九阵亡,连胜负伤、狗蛋退养,就剩下了周成一人,而他们连队也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还是互相认识的了。 这样看来,心中多少有些伤感。 狗蛋也没办法,只是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那颗五角星按在他的手中:“祝凯旋。” 战争从来就是极端残酷的,他们还只是整个战局上的小小一隅,若是将视线拉动起来,其实这已经无异于一场世界大战了,沿线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和地区都被牵扯在了其中,影响人数具体不知,但绝对超过了世界总人口的百分之八十。 但没有办法,不管是宋军还是沿线的国家都已经看到了,对面那支军队用邪恶来形容都已经不能完整概括了。 光是用数万平民冲锋就已经足够判定他们的死刑了,没有人会怪宋军,因为那个场面下,谁也没有办法。 所以现在沿途所有国家可谓是同仇敌忾了起来,即便是原本想要保持中立的墙头草也不得不重新考虑立场了,因为任何一个人都负担不起与恶魔为伍的代价。 更可怕的是后续当联军的骑兵横扫对方时,竟然发现他们已经将沿途的百姓屠戮殆尽,即便是有些没有直接杀死的也都被关进了畜棚一样的地方,肆意凌辱。 反人类不管在任何时代都是不被允许的存在,所以他们是敌人这个概念已经在所有人的心中根深蒂固,这一战必是一方被灭的场景。 而欧洲人恐怕也没想到他们的一次突袭,让纷争一千三百年的亚洲怪物房,全体集结…… 919、二十年3月21日 雨 金陵长安双双落春雨,桥边杏花桃李并蒂开。 又是一年好时节,行人如织,游人如梭。分明是看不出半点国家正在打仗的模样,反倒是一副国泰民安。 长安的春院中正是落樱之时,纷纷飒飒伴雨滴答,有那文人骚客冒着雨驻足而观,透过学校的悬窗看过去,如梦如幻如诗如画。 “狄青,你将来想干什么?” 十三岁的狄青坐在课桌边上,看着外头的雨水正出神,却听闻友人在耳边呼唤,他回过头来倒是看了一眼,略微思索后说:“倒是想当个将军为国争光,倒是我爹却想让我子承父业。” “听说了没有,长安北海军校开了课,你报了名没?” 狄青赧然一笑:“报了,只是那地方都是些天纵之才,我这样的,人家可是瞧不上咯。” “那可说不定,你平日不是最喜欢琢磨那军政之事么,还有排兵布阵的。” “哈哈……” 狄青有些害羞,倒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外头匆匆进来两个人,身后还跟着学校的大先生也就是校长,他们几人在班中扫视一圈,那大先生指了指狄青,接着那两人便拿出一份名册看了几眼:“狄青。” “在呢在呢!”狄青连忙站了起来:“怎的了?” “收拾东西,明日起去北海军校报到。” 班级里原本各干各的人一下子都愣住了,接着便是嗡的一声闹开了锅。 这军校可不是一般人能上的,天下就两个军校,一个是在金陵城的雨花台军校一个便是长安的北海军校,其中北海军校尤其好,都不用说出来当个将军什么的,但凡是能进去的,将来都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前途。 那若是能当上个将军,更是了不得,那可是光耀门楣的事,就像狄青这样家里是商人的孩子,能进那北海军校,真的可谓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他爹恐怕今晚上要摆席了。 而且吧,这军校出来之后便直接是个校尉,不用去当那大头兵,若是能再进北海军操练几年,出来文则参谋武则参将,若是混得好,过不得几年便是参谋长或者是偏将,甚至是主将。 这放在谁那不招人羡慕? 狄青先是没能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了,却是一蹦三尺高,闷着头就往外跑,不过跑到一半却是让大先生给一把拦了下来:“跑什么?” “不是去军校么?” “我看你也是糊涂了,这交接的手续还没办,你着什么急。” 狄青一愣,然后便是讪讪的笑了起来。 今日啊,这一贯严肃异常的大先生说话也格外柔和,狄青倒是不知道为什么,但大伙儿却是心知肚明,这能直接被从普通的学堂里提到北海军中去,要么是这孩子家中有人在军中就高位要么就是他天赋异禀,亦或者他天赋异禀且家中有人,而且只要没什么意外,等出来之后他可就是要拜将入仕的,他这小小的校长可犯不着得罪人家。 而就在狄青正式踏入历史舞台的这一刻,前太子赵桓却正坐在一块大青石板上喝着一碗稀粥,他裤管子卷着,身上湿透,全是泥水。手边摆着一担稻苗,面前的田间正在蓄水,等待插秧。 他的身后是一众相亲,大伙儿都在喝着各自家中女人给带来的苞米面粥,还有几个大白馒头。 赵桓在这没有家,一般也就是东头蹭两天西头吃两日,他也总是自嘲说他堂堂太子爷竟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不过乡亲们倒也不把他当外人,这孩子有些莽撞,但却也是真有能耐,才一年多的光景,他带领着村子的人先是把通往县城的路给修整了,然后还引了江西的橘树过来,又是蓄水养鱼又是围山养鸡,生把这个往年一到年底就要上山打猎的穷山沟子给带出了一条活路来。 大伙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只是知道他是朝廷拍下来支农扶农的读书人,有时辛苦的活儿倒也不会让他干,至于吃吃喝喝什么的,一个村子摆在这谁还缺他那一口粮食呢。 穷山恶水的地方,刁民多也不过是因为那一口吃食,如今日子有了起色,刁民倒是也少了许多。 赵桓不光在这里当村官,晚上时候还会开课教山里的孩子读书写字,初来乍到时的细皮嫩肉现在早已不复存在,活脱脱变成了一个质朴的山里汉子。 “桓哥,你的信!”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冲到了田埂上来,兴冲冲的挥舞着手上的信,脸上都是兴奋。 自从这路通畅了,外头的货郎、邮差隔三差五的就会来上一次,带来属于外头世界的新鲜,而每次取信取书时,则是这帮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刻,这从邮差那取信再分发到各家中的活儿,那还得是孩子王才有资格干的事。 赵桓接过信,抖落了两下手上的泥水,又在身上蹭了蹭,这才撕开看了起来。 这展信一看,都不用看署名就知道是谁写给他的了,毕竟天下能将“宋体”写得如此工整的,只有宋北云一人。 赵桓看到这封信,却是没由来的长叹一声,自己亲爹从来也没写过一封信,自己所有的家书都是舅舅写来的。而一想到自己那个爹,赵桓就很愁…… 信中宋北云大概把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对他说了说,然后就开始切入正题了,也就是关于他调离现在的山村去协助主持福建鹭岛开港的事情。 虽然这不是正式的调令,但以舅舅的身份来说,话既然说到了这里,就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只是本应该高兴的赵桓却怎么样都高兴不起来,怎么说呢……人都是有感情的,他在这里一年多,每日跟这里的人朝夕相处,那自然也是有了感情的,再说了如今那些孩子的学业还刚刚开始,这骤然离去的话,谁知道他们还要多久才能等来一位先生。 但他也知道,自己如果拒绝调令的话,那是会被舅舅派人抓走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毕竟要是自己亲爹还有的商量,亲爹到底是不太管事,但舅舅可是纯纯的铁腕,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所以赵桓此刻就显得格外沉重,但也只能默默的把信送回到了怀中。 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跟乡亲们提起这事,毕竟所有的工作干到一半,他要是跑了这件事可就太不厚道了。 而今日同时也是前线主帅与各国签盟约的日子,杨文广将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给各国的使臣过目,然后以他全权代理签署了“亚洲多国装备物资租借赠与法案”。 要不说宋北云牛逼呢,这个法案五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这次出来随军就带了出来,当年就已经通过了中枢审议,如今只需要直接签署就好了。 这个法案重点就是在发生抵抗外部侵略时,宋国可以允许盟约国以租借和赠与的形式获得宋国的军事援助。 援助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武器装备、生产物资、人员训练、战略补给等。 以丝绸之路为纽带,横跨整个亚洲形成一条完整、完善且互相信任的战略链条,而之前宋北云所提出并被很多人诟病的“互不干涉、和平共处”原则,则成为了当前所有法案通过的基本基础。 在此基础上构建了一个军事、经济、人口、文化完全平等的一体化战略部署,而从这天开始,真正的亚洲怪物房才算是上线了,在不远的将来,在宋军帮助建设下的新概念的亚洲军团会重装上阵,并且得到大量来自大宋的装备支持。 至于大宋担心不担心有人会用这些装备翻过去侵略大宋,大宋表示根本不用担心,这里是亚洲怪物房,而大宋则是怪物头子。即便是有那么一天,那就证明了大宋已经衰落,而衰落的国家被任何人侵略都是有可能的,跟装备关系并不大。 落后是会挨打的,虽然落后和挨打没有因果关系,但这个世界本身就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所以发展么就大家一起发展,反正不是吹牛逼,只要大宋保持现在的姿态发展下去,把握住大海、把握住科学,别说中亚那破地方了,就算是亚欧大陆捆一块也不是对手。 至于为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天生比较牛批而已。即便是被自己人嚯嚯了两三百年,凋落的不成样子,仍然能在五十年内重登世界舞台而不是跟波斯、埃及、印度那些地方一样被干了个稀碎。 这个东西要问有什么因果,那因果可太多了,但真的要说来,恐怕只能是一句天生桀骜吧。 在协议签署下来之后,亚洲联盟正式出现在了历史进程之中,分割了千多年的亚洲,互相之间打了千多年的亚洲,在此时此刻成为了一个恐怖的超级集团。 而诸如波斯、突厥、金帐汗国这些地方人听说欧洲有四百万可耕种平原之后,他们现在很躁动,恨不得当即就纵马杀过去。 毕竟中亚这破地方……真的是太惨了,他们又打不过东亚,那么现在欧洲就成了他们眼中的大肥肉。 什么?欧洲有枪炮?没关系,他们现在也有了。 而且这次签署协议,亚洲诸国都是拿出了十分的诚意,因为从他们的使团代表的规格就能看出来,有不少甚至都是国王亲自带队,最次的也是亲王级别的队长。 他们敲定法案之后,第一件事就统合军队,而且指挥权可以完全交给大宋,而十七万远征军到现在,人数已经扩充到了五十二万。 这五十二万人都是啥玩意,可能亚洲人提起来就记得一个草原鞑子,但欧洲人可能记忆会比较深刻,因为里头有上帝之鞭的后代、有后来让君士坦丁堡改名伊斯坦布尔的弯刀勇士,有横扫多瑙河的草原猛汉、有让欧洲不少国家到2021年还管中国叫契丹的契丹佬,以及那个从来没人真切的体验过,但却能在这帮猛汉里冲杀1500年的神秘国度。 编写史书的人哪怕再严肃,在这一刻恐怕也是会笑出声音来,欧洲人的傲慢真的将要成为他们生存的最大阻碍了,就连新大陆的土人都派了三千人带着吹箭参加了远征军。 全世界黄皮联合起来? 这东西恐怕是白皮们根本想象不到的,他们现在可能还在总结这次战役的失败,但完全不知道在遥远而神秘的东方,一根箭头已经直接指向了省城巴黎。 而就在盟约签署的第九天,波斯湾内,一支联合舰队在薄雾的晨曦中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上头的旗帜分明扎眼,它们的体型庞大无匹,就像是传说中的深海巨妖。 同期,大量的工人随着舰队进驻苏伊士,他们带来的最新的设备,最尖端的人才,还有大量的钱。 一夜之间,数十万当地人和远道而来的技术人员开始在苏伊士的东方十七公里处破土动工,计划工期两年,不计成本的干出一条横跨印度洋和地中海的超级大运河。 而联合舰队就这样停靠在波斯湾之中,他们手中拿着海图,给当地的商人指向了一条通往东方的海运路线。 “那就是传说中的联合舰队吗?” 随船而来的波斯猫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故土,见到了波斯王朝的哈里发,只不过现在波斯猫已经是特使身份,即便是哈里发见到她这个让他牙痒痒的女人也无法动摇分毫。 “很壮观对吗?这位大人。”波斯猫仰起头,脸上全是戏谑:“没想到我们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的,您肯定很希望我是坐着囚车回来的对吗。” “你回来是为了羞辱我的?” “那可不敢,我是给舰长充当向导而来的。” 波斯猫让开了一条路,接着就见从船上走下来一个人中年男子,但并不是常见的武夫,而是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正是曾经负责开拓新大陆的韩先生,他现在已经是联合舰队的最高指挥官。 而他虽然站在地面,但身后那庞大而宏伟的舰队却让他仿佛站在大宋的城墙之上,不过韩先生始终彬彬有礼,他先朝迎接他的国王隆重行礼,然后满脸笑容的说道:“感谢您的迎接,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波斯猫走上前翻译之后,偷偷摸摸夹带了一句:“想不想去人家的船上看一看啊?” 920、二十年4月17日 晴 庞大军队第一个要保障的就是物资,但现在因为多国盟约达成,物资反而没有之前那样紧张了,再加上前些年大宋就公开了所有的新作物,粮食供应倒是能跟得上,就是作训却是个大问题。 这个联军之中光是语言就有七八种,这还都没算上方言,要是都算上可能五十万人得说一百五十种不同的语言,沟通也好、发令也好都是极难的事情。 所以多国作训,第一件事就是统一语言,那么语言怎么统一呢?当然是说中文,因为不管枪炮的说明书、罐头上的标识还是作战地图,统统都是用中文标注的,他们就算为难也只能硬着头皮学。 这一下子大宋的书生兵就派上用场了,当初那应召入伍的一万五千书生兵全部被从前线召回,开始在大后方成为了教职员工。 此时此刻,狗蛋对父亲的钦佩真的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当初他其实很诧异,为什么父亲会让这些珍贵的读书人报名参军,但现在看来,似乎每一步都在父亲的掌控之中。 宋北云到底是宋北云啊,这一点狗蛋心中是拜服的,父亲一生似乎从未出过错一般,特别是对局势的把控和对未知的应对,他总是能超过当下许多年。 听说父亲在十七年前就开始派人出去寻找可以充饥的食物,十五年前开始筹划舰队为的也是新大陆的新作物。十二年前开始筹划与西方的战争,并且从始至终用一种极温和的姿态处理各邻居之间的关系。 当时许多人不能理解甚至是反对,一来劳民伤财,二来因为无法彰显天威,让那样高高在上的大宋居然要和那些弹丸小国平起平坐的做生意。 但现在看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设计出来的一环套一环,每一件事单独拿出来都让人费解,但当下全部凑拢在一起时,却逐渐构筑了一张以天地为棋盘的大局。 用十余年的时间找到了高产的粮食,有了粮食就有了远征的可能,温和平等的姿态让沿途所有国家对大宋的态度都非常好,对战争的准备让敌人的战术战法在他们的眼中无所遁形。 之后的书生兵更是第一时间用在了这里,多年前就成立的外事大学、编纂的多语字词典更是成为了大宋最强而有力的工具,比刀枪更强的武器,并且无往不利。 而在韩先生那边,他正在波斯王廷之中参加周围诸多国家共同的晚宴,这场晚宴的配置之豪华令人咋舌,即便是打了近百年的两个国家之间,现在也都能坐在一起享受这场盛宴。 “这条线,是未来丝绸之路的分支,我大宋我中国将竭尽全力帮助沿线的国度摆脱贫困、饥饿和战争。” 韩先生拿着酒站在一副地图前对身边的人说道,波斯猫将他的话翻译成了波斯语和突厥语给周围。 “我想请问一下先生,那么为了迎接这条丝绸之路,我们将要准备什么呢?” “美酒、美食和美丽的风景。” 韩先生说话是极有水平的,他不光是新大陆的开拓者,联合舰队的指挥官,更是大宋关系学的创始人,他专门为日本国撰写的书被日本天皇亲笔提名再有知名女学者藤原佳康撰序,现在已经是日本国必学的经典范本之一了。 而对于新大陆的研究更是当世一绝,在他的努力下,新大陆现在已经从十三个分裂并敌对的民族开始进行聚合,在不远的将来可能就要诞生新大陆上第一个以国家为单位的集团了。 现在他在六十岁高龄时再一次踏上征程,来到了这一片土地上,而他大概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执行任务了,所以他对这次的工作十分上心,因为一旦成功他就将会成为与张骞齐名之辈,这对他来说就是毕生所求。 远方正在打仗,而这里却在商量着怎么发财,听上去有些荒诞,但正是因为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正所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命都可以不要了,区区敌人怎么就不能坐在一起谈呢。 其实早前韩先生已经把这个新丝绸之路的计划给他们大概的解释过了,这是未来两百年的国家级顶层合作,是“新丝绸之路”和“新海上丝绸之路”的统称,依靠中国与沿途国家既有的双多边机制,借助既有的、行之有效的区域合作平台,借用古代丝绸之路的历史符号,高举和平发展的旗帜,积极发展与沿线国家的经济合作伙伴关系,共同打造政治互信、经济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和责任共同体。 自前西域诸国大半统一入中国后,这一片区域就将成为路上丝绸之路的核心区域,喀什跟伊犁将成为横贯东西南北的两大路上核心集散地为整个亚洲提供商贸上的服务,同时甘、陕、宁、青也将成为其他国家进入中国学习、工作、经商的跳板和枢纽。 而海上丝绸之路则分为上中下三个区域,上半部分则以大连港、青岛港、烟台港、连云港四个港口为北上集散地,主要负责连通新大陆之间的商贸往来,中部则以黄埔江入口开埔入使,形成上海港、杭州港、宁波港,三港并行的东部延伸,而下部则是以福州港、厦门港、海口港、湛江港四港为基准,绕行吕宋沿线,直至欧洲大陆。 这里头有多少商机,是个人就能明白,所以真的是要为了那点面子问题去跟这个较劲,过几年……说不定自己还是这个逼样,但是仇人都发达了,到时可就不是脸面不脸面的问题了。 要知道大宋可是不干涉他国内政的,即便是盟国之间的战争,他们也只是外交级别的调停,绝对不会干涉战争。 这无疑就是给所有人施加了一层内卷debuff,不开放就是死的终极内卷buff。 更关键的大宋并非画饼,他们第一步已经开始在修建苏伊士大运河了,而只要这条运河一开,天下商机那还不是源源不断? 这一手其他国家怎么能不眼红,他们也是盟友,为什么就不能先在他们那开始呢?所以一个个很快就把韩先生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位大人,感觉如何?” 正在韩大人焦头烂额的应付周遭使臣的时候,波斯猫端着酒杯身穿着曼妙的轻纱裙来到波斯的老大面前,她脸上仍是带着挑衅,但却丝毫让人讨厌不起来。 “你这个人很让人厌烦。” “哦,现在不是你追杀我的时候了。”波斯猫展颜一笑:“船你的见了,运河也给你挖了,你还摆出这样的姿态?” 那老大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他上下打量了几圈面前的波斯猫:“难道是你的功劳?” “你猜。”波斯猫喝了一口酒:“不过你大可以叫人来抓我呀,你当年不是说想把我抓起来当你的妃子吗?” 就很烦知道么,这个娘们真的很烦。她本身就是国宝级的美少女,虽然现在年纪比十年前大了许多,但风韵却丝毫不减,哈里发对她的炫耀和挑衅也是头疼的很,他担心波斯的建设工作是她牵头的,又担心波斯的建设不是她牵头的。 因为如果这些浩大的工程是她牵头的,那么就代表着她在那头混的很好,很得那位大人的器重,甚至可能…… 反正她肯定是很重要的人物,自己跟她的关系并不好,曾经甚至还发出过誓言,说这辈子必须要像豢养波斯猫一样把她养在皇宫里,后来还一路追赶把她追到了长安。那如果她的地位真的这么高……后头的事有的麻烦了。 而如果不是她牵头的,那么大宋未来的重心可能会偏离波斯,因为谁都知道这边的草原蛮子跟那头的关系极好,甚至他们所有人都承认那位大人是他们的天可汗。 自己打不过那些蛮子,如果真的没有一个重要的桥梁人物,一旦大宋的政策改变,草原蛮子占了上风,接下来波斯可是吃不住的呀…… “别闹好不好。”哈里发低声说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很简单。”波斯猫撩了一下裙摆:“我要恢复我的身份,恢复我教派的合法性。” “啊……这……” “不同意吗?大宋可不喜欢一神教国度。”波斯猫盯着哈里发:“想想汤饼教的发展。” “你真的是磨人……” 还真是没想到就在第二天,这位高贵的哈里发真的就直接宣布波斯猫的拜火教合法了,并且直接取消了正在筹建中专门针对异教徒的阿萨辛团队的建设,并宣布自己接受了神的旨意,神说:希望你们不要用衣服相貌言辞信仰来区分世人,当怀慈忍,不要以我的名义去镇压、征服、惩罚、残害,也不要去与人争执、辩论,我是万能的无上的,也是宽恕的仁慈的。 之后他更是宣布波斯猫为波斯圣女,不光赦免了她和她的族人一切的罪,还对外宣称她是波斯的神女,应得到尊重和敬仰。 识相,就是这个时代聪明人最好的辩词,这里头没有人有错,毕竟这本就是一场双相的奔赴。 而且亚洲诸国还达成了一项额外的共识,那便是不论他们互相之间是否发动战争,只要悬挂大宋旗帜的商队一概不允许进行攻击和掠夺,否则将被视为整个世界的敌人。 韩先生在等了几日之后,见到时机成熟,他终于把最终的法宝祭了出来——未来五十年火车路线图。 这是一条横跨欧亚大陆的火车计划,将会由大宋主持,沿途各个国家各自修建属于自己的铁路并自行维护,并且所有的铁路干线都会与宋国的铁路干线相连接。 而一旦修建完成,从金陵到波斯的首都只需要二十天、到金帐汗国的首都只需要二十二天,并且相配套的产业包括沿途的电力设施、农耕计划、沙地改造计划、菜篮子计划、养殖计划和教育计划。 持续时间以百年为单位。 这些计划一旦完成,那么将彻底终结过去数千年的战乱纷扰模式,百姓将得以安居乐业,人民将在人间获得天堂。 难度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场极难的修行,但浪漫主义是任何一个执政者都必须把握住的东西,因为这是绝佳的发展机会,甚至可以说是千年未有的大变革。 反正这些计划被搬上台面之后,各国闷头同意就完事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牛批! 韩先生现在每天都很忙,每天都会有别国的使者匆匆赶来听他讲解这个计划,恨不得当天就开始干。 不过韩先生也再三告诫,这个计划一旦执行就不能停止,否则谁那里断了线就会成为全亚洲的敌人,而且这个计划的难度很大,时间跨度也很长,并不是一两代人能完成的伟业。 但他说归说,干就完了。只要有饭吃、只要有和平、只要有发展,再苦还能比战乱不断苦? “先生呀……” 波斯猫一只手托腮坐在韩先生对面好奇的问道:“我想不明白。” “嗯?”韩先生抬头看了一眼这位足够让人惊为天人的美少女:“说。” “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听话,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们很凶的,不讲道理的。” 韩先生合上文件,摘下眼镜:“我是第一个踏入新大陆的人。” “嗯,我知道。先生是英雄嘛。” “呵呵,我算什么英雄。”韩先生摇头道:“当年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夺取所有新大陆原住民的资源,然后杀光他们。他们的武器也好、他们的军力也好,根本不可能阻挡的了大宋的铁蹄。” “还一个呢?” “强健其体魄、文明其精神。”韩先生看着对面的绿眼睛姑娘:“用最大的诚意来换取两个文明之间的对话,甚至不惜放低姿态。” “为什么?我始终想不明白。” “大义。”韩先生轻笑了起来:“你在长安十年了,还不知道我民族之大义取舍吗?” “可是这样……不担心将来他们会侵犯大宋吗?我很担心,他们都是狼。” “真正的强大并非是靠吼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能够经年累月立于世界之林,所取之道必安天和,以天时地利人和之中,人和为贵。大宋与周遭国家没有核心利益冲突,世界很大很大,我们开拓的很少很少。” “但他们要真的侵犯大宋怎么办呀。”波斯猫忧心忡忡:“我有点担心。” “道德经所云: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善成。此为大国、强国、恒国之道。” 921、二十年5月4日 晴 东线的欧洲军终于终于撤回到了黑海海峡西面的君士坦丁堡,这次他们损失惨重,打光了先锋军,打光了四年的进攻成果,打光了自己的战术底牌。 不光如此,还被打得士气崩盘、情绪崩溃,甚至还打到了整个亚洲同仇敌忾。 可是他们却至今不知道那天敌人的名字。 先锋军的指挥官打没了,数个高级将领也没了,据说是被火力覆盖掉的。 火力覆盖……这个词敲打在他们心中,就如同刀割,因为这个词曾经一度只属于他们,但现在他们恰恰就是被这样简单粗暴的战术打回到了君士坦丁堡。 他们的最高领袖肯定不会高兴吧,那位神一般的人物究竟会怎样做呢? 军团的将军已经回柏林复命并请示下一步的行动纲领了,他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支撑下一轮的对决,只有等那位大人进行裁决。 而就在此时,德国波茨坦市北郊的新建的无忧宫内,一名衣着得体,处处展现出过人魅力的男子正端着一杯从非洲进口的咖啡坐在阳光明媚的露台上与他的情人轻声絮语。 明明已经五十岁了,看上去却仍然优雅而矜持。 毫无疑问,他就是欧洲的王,无可动摇的王,拥有着绝对无匹力量的天神。用了十年就统一了欧洲又只用了二十年就让欧洲成为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人们信仰他,为他痴狂,他带领着欧洲达到了这个时代的顶峰,没有任何一个人不被他的远见和魄力所折服。 “如果我能造出飞艇、如果我能造出战列舰,整个世界将会在我脚下颤抖。” 他的声音深沉动听,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只不过他说的话倒是现在欧洲最大的短板。 化学、化学工业、冶金锻造、航海学等等,他们并没有技术能力突破海洋的封锁去到那个满是黄金的美洲大陆,这也就代表没有橡胶,他们也没有技术去开发油田,这也就代表他们没有足够的化石燃料。 而没有足够的化石燃料,很多技术都不得不保持在验证阶段。 但他知道,哪怕只有这些就已经足够用了,这个时代的人们啊,愚蠢、卑微,除了欧洲人他们甚至没有见过火药。 哦,也许东方的那个国家有了火药,但谁在意呢,野蛮人的火药也不过就是烟花,他们如果见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步枪和炮弹,恐怕也会和那些野蛮人一样被吓得浑身颤抖吧。 “东征已经开始了,我想用不了十年,我们就能在东边看到太平洋了,到那时我们就能从白令海峡前往新大陆,那里有黄金和粮食。” 他对未来充满了畅想,靠在椅子上轻轻的笑了出来,眼神中都是骄傲。 当然,他有骄傲的资格,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统一欧洲,即便是罗马帝国也做不到,但他做到了,不光做到了,还让欧洲成为了世界的巅峰。 他的枪炮,足够撕裂世界上任何一个文明的防线,没有人能过抵抗他的军队。 统一全世界,对他来说不过也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到这里,他轻蔑的从喉咙里哼了一声出来,好像他已经是世界之王了一样。 “先生,前线有人回来了,现在正在军务处。” “回来干什么的?” “求援。” 欧洲之王显然没有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个词来,他的表情明显迟疑了片刻,仰起头问道:“什么?求援?” “是的,求援。先锋军和后续支援部队被人全歼了,就连阿登纳将军都已经阵亡了。” “阿当阵亡???” 他不可置信的起身,甚至连咖啡都顾不得喝完就匆匆的前往了军务处,见到那个灰头土脸的将军之后,他意识到可能这不是一场玩笑。 “先生……” “什么情况?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精锐的先锋军会被全歼!” 他抑制不住的诧异和愤怒让他原本沉稳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对面的将军低着头:“我们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抵抗,在达达城。他们先是有一个八千人的队伍阻击我们,后来对方的后续部队抵达,对我们进行了多轮火力覆盖。” “火力覆盖!!!” 那个优雅的男人当场就破音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先生。后续支援的部队也被他们的骑兵给冲散了。” “骑兵?你仿佛在故意逗我开心,什么样的骑兵能抵抗住枪炮?” “对方的战术很小心,他们都是用重炮对我方阵地进行轰炸,打掉我们的炮营之后再出动骑兵的,而且他们的骑兵也是拿枪的。” “重炮?枪?” “是的,重炮和枪,甚至比我们的武器还要更加先进,因为同样的距离,我们无法够着他们,但他们却能够精准的打击我们。” 欧洲之王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了起来,他脑子里瞬间流转了几百上千个可能,最后突然冒出了一个很危险的想法。 “他们有没有战旗?” “有!” “画给我看。” 很快,那位将军就把他在战场上见过的恐怖旗帜画在了纸上,当看到上头的星星时,欧洲之王的脸都绿了,翠绿翠绿的。 “它是红色的对吗?” “是的,先生。您怎么知道的。” “好了,没事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这并不怪你。” 其实当知道对面旗帜颜色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意外这件事的出现了,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世界真的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同伴。 不过幸好,那并不是苏联的旗帜,这让他不由得安心了许多。虽然他仍然难以置信对方居然能有重炮和更先进的枪械,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那他就必须要再进行一轮战术调整。 而真正让他难以接受的,恐怕就是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唯一了,但倒也不是多难受,因为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敌人,当然是敌人,但现在看来对抗应该也不是不可战胜的敌人对吧。 “军务处,向前线增兵并且增派新式的速射炮。” “明白先生。” 而与此同时,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长安,宋北云案头摆着一份飞艇的入列的条款。 新式装备要得经过实战的检验才能算是合格的装备,虽然他们原本想要制作氢气飞艇,但被宋北云否决之后,现在的氦气飞艇体积太过于庞大了。 因为只有容积达到十万升以上才会有足够的升力来携带弹药。 但每次带个一百来公斤也不像话对吧,所以最少得有五百公斤以上的载弹量,所以现在的飞艇长度已经超过了三百米直径超过了六十米。 这就是个飞在天上的山,用可怕来形容都不为过。只不过为了减轻重量,它的骨架主体都是以竹子制作,所以抗击打能力有限,但优点就是它的机动性、速度和载弹量都大大提升,可以携带近五百公斤弹药和三名成员。 “我们现在全力生产能够生产多少架飞艇?” “因为化工材料的量产问题,我们现在可以最多装备七十五艘吧,多了就维护不过来了。” “安全性呢?” 妙言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其实如果用氢气,可以保障一百二十架的,你不同意嘛。” “氢气不靠谱。”宋北云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兴登堡,而且等到发动机一旦成功研制,我们飞机就上天了,到时候飞艇就是淘汰品了。” “也有道理,那就维持七十五架吧。”妙言点头道:“反正估计对面也没有那么长的射程来打飞艇。” “要多久列装?” “三个月。” 宋北云不再废话,抄起大印啪啪就给按下了许可印。 而就在这时,外头的通报声传来,说是前线消息传来。 宋北云赶紧过去取了情报过来,看到几个月之前的战报后,他抿了抿嘴,把战报推到妙言面前:“白皮果然是傲慢。” “不傲慢就不是白皮了。”妙言接过战报仔细看了起来,然后皱着眉头说:“驱使平民冲锋?这是战争犯了吧?” “现在又没有国际法。”宋北云摇头道:“不过当他们驱动平民冲锋的那一刻开始,这场战争就没有停下来的可能了。” “真的是脑子不清醒。”妙言点了点桌子上的表单:“两个月,我再给你多凑个五架出来,到时候让这帮白皮感受一下什么叫飞艇阵列。” “哦,整了半天你三个月还是得带休息日的是吧?” “那不然呢?工作不让磨洋工,那乐趣少一半。”妙言一边看战报一边说道:“对方的武器样本有没有,我看看代差。” 这东西自然是有,很快敌人的枪炮样品就已经摆在了妙言的面前,作为一个国家级的工程师,妙言很快就把这些装备的数据都列了出来。 枪炮等各项指标都大概相当于大宋十年前的水平,而且这十年大宋的发展速度过于夸张,所以敌人的武器已经不具备参考水平了。 而且就他们的重工业水平,想出坦克,那简直是做梦。所以宋北云对欧洲的一切想法都被推翻了。 那既然推翻了,现在前线部队恐怕打的是很轻松的,因为之前宋北云所有的预案都是冲着人家有坦克自己没有并且敌人的轻重武器跟自己方差不多甚至更先进的方向打算。 然而现在可以看出,欧洲跟亚洲实实在在存在着代差,这边甚至还有最新的冲锋枪和自动步枪因为太浪费资源而没有登场,可即便是这样敌人的武器不管是威力、射速、精度、耐久等等都跟自己这边不是一个水平线。 总体形容大概就是二战时期的日本和美国的轻重武器差距,也就是三八大盖和加兰德步枪的差距,甚至可以说是汉阳造和加兰德的差距。 都是热武器,但热武器之间也有巨大差异的。 而重武器的差距更为明显,虽然为了适应山地和复杂地形作战,双方都没有使用大口径炮,但就现在缴获的敌人的炮来说,口径大概也就是在三十五到四十毫米左右,而大宋先锋军的炮是以88速射为主,107火掺杂其中的配置。 这高中低配置,打对面那真比打儿子简单。更别提后方还有四十门因为地形原因无法打主攻的巨炮。 这个差距大概就有李云龙的意大利75炮和楚云飞的美国M102榴弹炮那么大。 但问题是一旦进入人家的主场,对方是可以打出数量优势的,即便是原地炮战对方不占优势,但数量优势是一时半会无法弥补的。 战争是一门艺术,而且是容错率极低的艺术,轻敌最容易导致战争的失利,甚至彻底丧失主动权。 所以既然是没有谈判可能的灭国战,那就干就玩了,集中优势兵力推过去,把欧洲从邪恶的轴心恶魔手中解放出来。 当然,其实解放不解放欧洲,但欧洲可以不解放,轴心恶魔必须死。 “如果他们用尽诚意来谈判呢?” “惹了方丈还想跑?”宋北云仰起头看着妙言道:“从他们东征的那天开始,他们就没机会了。要和谈可以啊,宣布他们自己是非法政权、非法武装,解除武装,只能保留最多三千人的自卫队。每年接受一次战胜国的例行检查,并且战胜国要保持驻军。” “量体之刑啊。” “那怎么办?我为什么轮番扶持虾夷琉球日本,为什么按着日本三国让他们爬不起来?不就是担心么。对了,前段时间基辅罗斯大公雅罗斯拉夫一世弗拉基米罗维奇过几天要来拜访了。”宋北云笑道:“你看,他们终于也忍不住了。” “因为他们的战争压力也很大吧,毕竟欧洲佬可是不带毛子玩的。你打算怎么办?” “帮他们统一北欧。”宋北云抬起眼睛,轻声道:“把欧洲一分为五,再给他们画画国境线吧。” “学英国佬的?” “嗨,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嘛,世界级搅屎棍的水平还是有的。”宋北云笑道:“光一个领土纷争够他们玩几百年了吧?” 922、二十年7月18日 晴 今日的长安,万人空巷。 原因是长安的郊外升腾起了数十个巨大的飞艇,它们脱离的地面的束缚之后,高高的飘向了远方,看似速度缓慢,但远比车马要快上许多。 一艘飞艇就已是如同小山一般,这七八十艘飞艇看着就如同连绵的乌云,伴随着隆隆的声音就这样飞向了远方。 同时每艘飞艇上都携带了各类设备和技术人员,毕竟这东西可不是前线随便一个士兵就能玩得转的,他们甚至携带了一整套备用氦气制备的装备过去,这幸亏是飞艇数量足够多,不然那么多东西想要运输可是真的要耗费好大的功夫。 宋北云今天也出席了飞艇的入列仪式,因为这不光是单纯的飞艇入列,还标志着空军正式成立了。 这标志着时代的彻底往前推进了一大步,勇冠三军之名从今日起也正式从前军、中军、后军变为陆军、空军、海军。 而如果没有意外,这次战争之后就要进行元帅授衔了,因为三军的配置完全不同了,所以各级将军、元帅的配置也会进行变动。 “两个穿越者真的恐怖。” 宋北云在主席台上致词之后,下来小声对妙言说道:“这是把世界线极限拉扯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很正常啊。”妙言拿着望远镜看着自己的心血逐渐消失在了天际:“一个人稳定政治,发展民生竞技,另外一个人闷头搞技术,发展快是理所当然。” “不过我们能跳的科技已经不多了吧?” “嗯,从大马力内燃机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现在能跳的科技所剩无几了,后头的都需要慢慢来了。不过也没关系了,基本上……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最多再有二十年吧,下个二十年我们基本就已经无法再给人任何帮助了。” “那是好事呀。”宋北云走过去握住了妙言的手:“至少咱们干了该干的事。” “好恶心。”妙言抽回手:“四十岁了,别这么腻歪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浪漫。” “我是个拿扳手的工程师,不是青楼里的美娇娘,我只是长得好看一点而已,本质上我一点都不浪漫。” “也对。” 宋北云坐在那,轻轻摸着脸上的胡茬子,两人再没说上半句话,只是在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妙言才突然开口道:“电线杆铺到哪了?” “快到喀什了,过了喀什就快了。”宋北云清淡的回道:“有电报了,就会有电话,有电话了,就会有短信,有短信了就会有BB机。” “次序有点问题,不过无所谓了,咱们可能看不到了。” “嗯。” “嗯。” 又是一阵沉默,妙言突然将头靠在宋北云的肩膀上:“我们生个孩子吧。” “高龄产妇很危险的。” “也对,那就算了。” “嗯。” “嗯。” 不知不觉已经到高龄了,宋北云看着外头的蓝天,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时光,那时候好像大家都是明眸皓齿,而现在却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 年龄究竟是不饶人啊,四十岁了,偶尔在夜晚也开始回忆曾经了。 他还记得自己和玉生哥坐在牛车上去参加公主殿下的诗文会。 也记得在画舫上看到了氢氦锂铍硼和奇变偶不变时的震惊。 不知不觉,时间就已经走到了现在,人生已经过半,有些人已经去了,有些人再也见不到了,有些人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说就彻底消失了。 虽然没有了青春的迷茫,但取而代之的是随着中年一并而来的无力感。 宋北云能清晰的感觉自己的步调缓慢了下来,没有了当年为了一件事情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耐力,更没有了对风花雪月的憧憬和惆怅。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听说了没,庐州给你立碑了。” “嗯,我让人拆了。”宋北云笑了起来:“我不配。” “哈哈哈哈哈……”妙言笑出了打嗝声:“那将来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希望能把骨灰埋在随便哪个大学校园里,上头就竖个墓碑,墓志铭就用元素周期表吧。” “就这?” “不然呢?加个二维码?”宋北云轻笑一声道:“死后的事,我不在乎。” “倒是好洒脱。” “嗯。” “嗯……” 有一搭没一撘的聊了很久,宋北云起身就跟着妙言去到了长安的研发中心。 因为现阶段重点项目是内燃机的开发,所以几大研发中心都在铆足了劲干这个项目。 发动机绝对是一个长期工程,现在所有工坊都没有出现能够驱动坦克的大马力发动机,更没有出现能够让飞机上天的航空发动机。 如果能够有螺旋桨飞机也好啊,那他也不至于弄飞艇了,但现在……先用飞艇顶着用吧。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大马力军用的发动机暂时弄不出来,但延伸的产品却没少出,现在在坦克的设计工厂内,各种造型的汽车都摆在了那里,甚至是直接跳过了蒸汽动力汽车这个阶段就开始了内燃机阶段的汽车测试。 反正现在可以肯定,那就是造汽车的厂子一定都是可以转换为兵工厂这件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不光是发动机领域,还有更夸张的是现在还停留在纸面上的一个计划,那就是移动机场计划。 理论就是生产一个巨大的陆地堡垒,这个堡垒上可以供飞机起降,并且自带各种级别的火力,再加上周围各类的支援和补给,一个堡垒要塞就是一整个军队。 这个计划想想就刺激,虽然并不太可能被实现,但大胆而疯狂正是人类进步必不可少的阶段,陆地堡垒不可实现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这种东西根本没考虑到地形的干扰。 它的设计重量能达到十五万吨,十五万吨的陆上堡垒,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地面能够经得住这样的重量碾压,而且还要考虑河流、湖泊、山川,庞大的体积和夸张的重量都限制了它的发展。 地面上不可能,海上却还是可能的,这不就是航空母舰么? 虽然现在理论摆在这,甚至连验证都无法验证,但在工程界,理论超过实际两百年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在原本的世界里,1842年就有磁悬浮理论被提出了,但差不多两百年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磁悬浮却仍然没有被广泛应用在各大领域之中。 所以科技的发展么,有的很快有的很慢,但理论的发展一定是很快的,因为理论上的理论都是世界本身拥有的一些特质,它静静的躺在那等待着人类去打开宝库的大门。 但很多理论被人拿到之后,怎样去破解它、应用它、设计它、使用它,那却是需要长达百年,甚至数百年的时间去探索。 这辈子宋北云可以看到的东西封顶就是飞机了,他心中也明白,至于什么手机、电脑,他必然看不到,因为射击精度无法达标,基础工程短板就摆在那,别说一两个穿越者,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成。 这还亏了宋北云和妙言都是学的理工科,要换俩文科的人来,他们现在要么是在内耗要么是在宫斗。宋版的易小川和马尔泰若曦嘛。 当然了,这也亏了这个世界是个低武世界,不然也就像隔壁刘阳那样了,聪明人都去修仙了,鬼才来当科学家。 而今天除了空军正式建立,还有一件事也算是大事了,那就是有史以来第一步真正意义上的电影正式开始放映了。 内容讲的是东晋年间凄美的爱情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 这个故事其实是家喻户晓的,说书先生也好,戏园勾栏也罢,甚至老人的口口相传,让它都显得没有那么特别。 但这第一次被以电影形式展现出来,这可是让人太惊喜了,更关键的是因为有妙言的技术加持,虽然电影是黑白的,但帧数却提高了到了二十四帧每秒并且是具有同期配音的。 这就让这部三个小时的电影有了里程碑一般的意义,因为电影的沉浸感和代入感是任何其他的艺术表现方式都无法触及的。 第一批去电影院看这部电影的人,几乎都是哭哑了嗓子出来的,特别是当祝英台殉情化做蝴蝶,经典曲目《梁祝》这么一出来的时候,全场哭的惨烈。 不过这电影倒是没有被宋北云给夸奖,因为他不喜欢这个稀碎的烂故事,因为同样作为被时代祸害的马文才凭什么就要被人骂?最初的范本里可没有提过马文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后续的传说里他可就是被人骂了几百年呢,只因为他没死呗?所以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三观的题材,特别是这种东西很容易造成人们抛开历史观去观历史,抛开事实不提谁弱谁有理。 其实他更期待的是能出现一部类似《摩登时代》那样充满讽刺的电影,因为只有不断的鞭策和激励,社会才会愈发的往好的方向去发展,这个东西是毋庸置疑的,任何社会想要往前走,就必然少不了质疑和对质疑的解答也少不了讽刺和对讽刺的回应。 任何一方沉默,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宋北云知道自己不可能永生,他不知道也不确定后代会怎样,他当然是希望越来越好,但风险终究是会存在的,所以他提倡的是尽可能的多打预防针,多做出建设性的意见。 那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的,该死就去死吧。 当然了,爱情也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之一,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去干涉的,只是千万别太多,男男女女都是恋爱脑,就会很容易被资本给腐蚀的。 “崇古绝对是一种病,要治。应该鼓励年轻人对未来进行幻想,对文明、科技、人类的走向进行大胆的畅想,对社会、政治和宗教进行丰满的假设。” 宋北云是这样说的,而这句话也被写入了文化领域的教科书之中。 而此时此刻,远征军已经抵达了土耳其海峡的东岸,开始了一场对峙。 这场对峙必然是旷日持久的,因为在没有火力优势的情况下,强行渡过海峡可能是一场失败的开始。 根据蓝军统帅左柔的绝密作战计划,现在联军就是要从两个方向遏制敌人的行动,让他们无法横跨山脉和海峡,等待着己方超级武器的抵达,以火力优势换取纵深空间而非使用原始的冲锋战术消耗有限的有生力量。 这个战术的作战纲领是用火力换空间,现在火力不足,空间自然也就不足。 而如果没有意外,算上飞艇的中途补给和维护时间,大概是三个月左右会抵达前线,也就是说最晚十一月时,就可以展开对土耳其海峡西边最重要的城市君士坦丁堡发动一场前所未有的降维打击。 也许对方根本没有想过,亚洲的联军不光有炮,还他娘的有空军。他们的想法可能很简单,就是隔海对峙徐徐图之,因为在这个时代两军对峙个十年什么的,太正常不过了。绝少出现未来战场上那种长则几年短则几个月甚至几天十几天就结束一场战争的模板。 现在可观察到欧洲军也在前线布置了大量的军队,还有大量的重武器进行布防。 这些都在左大将军的预测之内,就连杨文广都不得不赞一声军神左将军,左将军怎么说呢……虽然感觉脑子不太清楚,但一旦让她上了沙盘,她就是永远的神,杨文广可没少在这位嫂子手里栽跟头。 现在进入对峙后,双方其实都还算是平静,前线也相对安定了下来,开始利用现有的资源开始拓展农田和生产基地了,毕竟对峙嘛,日常训练之外可还是有大量空闲时间的。 狗蛋这日坐在海边眺望着远处,他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的高地上布满了炮阵,也就是说对方也在等着他们进行渡海作战。 “狗蛋哥,明天轮休打算干点什么?” “我也不知道,最近联军换防比较空闲。” 923、二十年8月8日 晴 飞艇已经行进到了伊犁境内,虽然相比较飞机来说他的速度仍是缓慢的,但对比这个时代其他的交通工具,它无异于是神速了。 所到之处无不被人惊愕讨论,这种巨大的飞行器,即便是在离地数百米甚至上千米的地方都显得格外巨大,更别提倾尽所有资源生产出来的八十多架飞艇一起行动,那个效果简直可以称得上地动山摇。 它们缓缓的在天空上飞行,下头的人不断跟着跑,跟一段发现跟不上了,很快就会有另外一个地方的人跟着一道狂奔。 人们对它们惊愕、叹服甚至是恐惧,因为古往今来,除了鸟儿,还没有任何一种东西是能够这样无拘无束的征服天空。 虽然它是武器,但同时却也是极致浪漫的体现。 而另外一边,同样是极致浪漫的海洋之中也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波斯的联合商队第一次通过海上丝绸之路的信标抵达了泉州港,他们的海船和大宋的海船虽然有着巨大的差距,但却幸好有更加强大和先进的舰队为他们做出了海上的航道信息,这也标志着海上丝绸之路的第一阶段正式开启了。 海运和陆运相比,承担风险更少,运费成本更低,而且速度相对更快,原本需要半年甚至八九个月才能抵达的路程,只要通过马六甲海峡,只需要不到三个月就能够成功抵达。 波斯人大量聚集在泉州港口,带来了属于他们的毛纺织品、绿松石、藏红花、巴旦木和漂亮的波斯女孩。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贩卖人口,而是因为是个人都知道如果要参加在泰山脚下举办的秋季展销会,这些漂亮的女孩子就是最鲜明的活招牌。 除了波斯,还有周围一众效果也都蹭了人家波斯的船来到了这里,他们本国要么是没有足够的国力建造海船要么是没有合适的出海口,但因为贸易盟约的签订,他们只需要花上一部分租赁费用就可以搭上贸易的便车前往东方那个传说中寸土寸金的国家。 在波斯的民间谚语之中,有这样的一句话:魔鬼教你种罂粟、天使教你种松子。 因为大宋严格禁止任何形式的罂粟输入,所以市场的需求问题,现在那一片原本大面积种植的罂粟都已经被铲除,取而代之的是大宋所需要的农产品,而且波斯那一片的牛羊肉品质也是极好,虽然在某种意义上它冲击了原本草原所垄断的牛羊制品生意,但大宋并不在意,因为它足够大,吃得足够多,即便是再多几个波斯,它也完全能够吃得下。 在巨大的市场面前,所有的探索都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而为了应对巨量的境外交易买卖,大宋也逐渐开始施行金本位货币制度了。 金本位当然是有其局限性的,但在这个时代无疑是先进而高效的,因为跟黄金储备挂钩,所以大宋的货币非常稳定和坚挺,很快就成为了市场上最受欢迎的货币没有之一。 很多外来的商人来到大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随身携带的金银和本国货币折换成大宋新发型的货币“元”,这些花里胡哨的纸币一经发型就迅速的开始驱逐原本的铜板,而正因如此,第一家银行也正式挂牌营业了。 跟这家银行同时挂牌的还有一个新衙门称之为招商局。 纸质货币本身是不值钱的,它的价值是代表它背后的购买力体现,这一套复杂的交换体系是在经过反复计算之后才得出的,所以市面上的货币存量现在还并不算多,仍是有大量的金属货币流通。 但随着银行收到一份金属货币就会替换出一份纸制货币,所以市面上保持的流通总量仍然不会发生变化。 货币发行单位也是大宋自变法以来执行死刑最严酷的部门,其他的单位的审核是年度和半年,而这个地方的审核标准是月,而且都是从长安和金陵随机抽选审核员进行审计。 哪怕有一厘钱对不上都必须找出这一厘钱花在了什么地方。 而且这也是唯一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砍头的部门单位,什么发生火灾、水灾,只要出现了货币损失,直接拉出去砍了。 这个不讲道理的方法引来了不少诟病,但上头根本不讲那么多废话,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这种地方要出了岔子,完蛋的可不是大宋那么简单。 战争本来是烧钱的买卖,但它另外一个作用是彻底打通了丝绸之路的一些细枝末节,甚至就连东欧一些国家都主动开始和这边进行联系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基辅罗斯大公了。 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便对这个高度发达的国家充满了羡慕,并且在参观了长安的一些基础建设之后,表示希望能跟大宋进行长久的合作。 而且他还表示对宋国的双边对等理念的支持并在结束访问前往金陵前表达出了正式建交的想法。 宋北云对此表示欢迎也对两个未来的双边合作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而在金陵的参观过程中,基辅罗斯大公又对宋国的教育理念和文化理念表示了高度的肯定并且通过一系列的了解后,对两国之间更深层次的交流表现出了极高的期待。 基辅罗斯公国的态度就是整个东欧的态度,他们本身就被欧洲那帮白皮排除在外,原本是为了自保而寻求更有价值的合作伙伴,但现在他们发现东方这个国家完全可以用伟大来形容,所以基辅罗斯大公当即拍板正式与东方这个神秘而伟大的国家进行深层次的经贸、文化合作。 不过相对比基辅罗斯和大宋的生产力差距巨大,双方的贸易主要是由基辅罗斯购买大宋的工业制品和粮食产品为主,其中光是基辅大公自己就签订了十万个煤炉的生产需求,而大宋为了双边贸易对等则从基辅罗斯公国订购了十万吨各种粮食、木材和一百万吨煤炭。 这些巨大无比的订单,即便光是预付款就已经足够促使基辅罗斯的产业迎来一轮新的生机。 对此基辅罗斯大公非常感谢宋国,并且希望能面见大宋皇帝陛下。 但听闻宋国居然已经废除了帝制后,大公当场陷入了沉思,因为在他的理解概念里,一个王朝如果没有了皇帝根本就无法正常运行。 可现在这样强大的宋国居然真的没有了皇帝,这让他十分好奇,于是他主动提出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儿子前来宋国交流学习,并且希望能够修建一条直通两国首都的公路。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现在就答应下来,毕竟金陵到基辅的距离差不多一万公里,要知道……从金上都去新大陆,加上海峡轮渡也不过就是四千八百公里。 不过总体来说两国之间的第一次会晤是得到了非常不错的收获,虽然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但就以现在的模式看来,只要互相之间保持与对方有利,那么朋友还是不会少的。 而没有走帝国主义路线的宋,它用了一种更温和也更亲善的方式来开放边界,不开也不强求,因为大宋明确表示自己永不干涉他国内政。 一开始的确也是有几个国家不开放边界的,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已经快被卷死了,当初他们和周围的国家都差不多,大家都是苦哈哈,但是他们的邻居纷纷开始乘上了大宋的马车开始飞奔,而他们却始终原地踏步,一抬头却发现当年一起分吃一口锅中剩饭的国家现在都开始烤肉吃了。 所以……铁头娃不多,但是有,不过无所谓。毕竟就连太阳都做不到人人喜欢,有那不喜欢的属实正常,而且大宋本来就不是要让别人喜欢才存在的,更何况他们的不喜欢归根结底不过就是因为大宋的存在是影响了他们自身的垄断地位,就比如西域诸国里,大部分国家是亲大宋的,还有一部分国家是极亲大宋,可却还是有几个是非常抗拒大宋的。 之前宋北云还比较纳闷,而后来才知道,因为大宋的丝绸之路计划,导致现在许多国家都能向大宋出口天然的磷钾肥矿,而这直接动摇了之前那几个国家的化石矿地位。 看,国家和人本质上是没有太大区别的,国家就是许多人平均个性的集中体现,人的通性在国家层面上也会体现出来,这都是正常。 而与此同时,狗蛋正在隔着土耳其海峡眺望着对面的炮兵营地,不到一公里的海峡,可以看清楚对面的一举一动,而在靠近敌人阵营的地方,还有人在海水的浅滩上游泳嬉戏,甚至有白皮会游过来悄悄用葡萄酒和朗姆酒换一些罐头。 双方都对此心照不宣,亚洲军这边不让喝酒,欧洲军那边没有肉吃。两边算是各取所需吧,在非开战的情况下,只要双方的士兵不进入对方禁区,谁也懒得去管这些小偷小摸的行为。 这日狗蛋正坐在海边,他是书生兵,虽然身为兵王级的大佬,但他其实并不需要每日训练,即便是去了训练场也会被劝说回去好好看书。所以他也会觉得无聊,而作为一个在内陆城市长大的孩子,大海是他最向往的地方,他总是会在无事的时候坐在这里看看书,发发呆,学着父亲的样子写一些随笔。 而就这时,海里突然出现了两个赤膊身子干瘦的敌人士兵,他们看上去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上的单薄和瘦弱超乎了狗蛋的想象,不夸张的说如果不拿枪,单纯的用身体对抗,狗蛋能打十个。 他们从水里小心翼翼的冒出来,然后费劲的拽了一个布口袋出来,满脸笑容的把里头的葡萄酒摆在了狗蛋的面前,然后用狗蛋听不懂的话指着上头的酒说着什么。 狗蛋明白这是对面值班巡逻的士兵偷偷过来换罐头了,狗蛋冲他们点了点头便返回了营地,跟营长说了这件事。 营长听闻之后倒也不奇怪,只是吩咐了一句让狗蛋别吃亏,然后就随他去了。 狗蛋很诧异的问道:“真的不管管么?” “倒也没必要,听他们说过些日子对面可能还会过来一批人在这卖东西。” 狗蛋不理解,但着实被震惊了一把,好奇的问道:“卖东西?” “嗯,说是先头部队之前驻扎在这里的时候,对面就经常来卖东西的。对面的日子比较苦,粮食虽然够但却没有肉食,不像咱们这么舒服,还能让你有水果吃。所以对面知道之后,就经常会偷着来卖点军资,换点罐头什么的。” 狗蛋大概明白了,他回到营房之后跟几个战友也说了这件事,他们似乎是老江湖,带上了东西就跟着狗蛋过去了。 黑色头发和金色头发的两堆年轻人在放下枪之后就化作了商人的模样开始讨价还价,最后得到了一个双方都觉得不错的价格,这头高兴的抱着酒回去了,对方也拖着一兜子肉罐头离开了。 而分到一瓶朗姆酒的狗蛋坐在那看了看海峡对面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却是突然笑了出来。 果然一切就真的如同父亲所说的那样:单独个体的意志通常是没有差别的,只有当单独个体汇入集团之后,集体意志就会呈现出不同的分歧,而通常这样的分歧足够造成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所以战争从来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而是针对一个集体、一个集团。 就像现在,狗蛋发现刚才跟他做生意的少年与驱赶百姓上战场的少年既是同一个少年又是不同的少年,对立统一出现在了同一批人身上,所以有时真的很难分辨。 而狗蛋还发现在朗姆酒的木盒子还有一本很色的画册,上头写着一段话,交给翻译之后,那翻译笑着喝了一口狗蛋的酒,指着那画册上的笔迹说:“我叫威廉,我是农民的儿子,希望和你们交个朋友。” “哈哈……”狗蛋也是笑了起来,然后突然却抿起了嘴不再言语。 翻译是个老江湖了,他懒洋洋的靠在树荫下:“战争嘛,就是这样,残酷的很。当我们放下枪的时候,我们也就是普通人,但端起枪的时候,我们就是野兽。唯一不同的是,我们的纪律保证了我们能够留存最后的人性。这没有办法,宋先生说,他一生都在避免战争,但这一次他避无可避,因为对面那面旗帜是能够将任何人变成野兽的怪物,我相信的。” “你认识宋先生?” “唉,大哥。我可是名校出来的,长安外事学院知道么?主修突厥语和拉丁语。”那翻译慵懒翘起了二郎腿:“我还上过宋先生的课呢,怎么?你也认识?” “我爹。” “吹牛吧你。”翻译嗤笑起来:“你去问问,光咱们营里,自称是宋先生儿子的就有几十个。” “我,宋祯。父亲的长子!” “操!”那翻译从土台阶上翻了下来:“真是啊?” “昂……” “那你不是太子爷么!” “别胡说八道!要让人听见了,我保证你关禁闭。”狗蛋坐到了他旁边:“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打完这场仗?” “看对面什么时候输,你上没上过战场?” “上过。” “那不就完了么,那帮人不是人,宋先生当时怎么对咱们说的?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924、二十年9月11日 雨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死盯着远征和宋国的一系列政策准备跟紧风潮时,辽国的皇宫内部一股暗流已经逐渐流于明处。 这日韩琦正在办公,这些日子他总是有些寝食难安,倒也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要发生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快四十岁的人,执掌辽国半辈子,即便是在风雨飘摇之时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而现在基本安定了,就等着时机成熟之时宋辽上谈判桌聊统一议题时,这种感觉突然涌上了心头。 “渊童,渊童?” 他呼唤着身边下属,但却始终没有人回应,他觉得有些奇怪便起身去查探。 可就这刚一开门,却发现外头一队士兵正小跑着冲入了中枢衙门,韩琦眉头一皱站在门口却是没有说话。 不多一会儿,外头走进来数人,为首的正式大辽皇帝陛下的哥哥,宋家的二爷。 “韩先生,请吧。” 韩琦到底是见过风浪的,经历过无数次的磨练之后,他现在气沉如山,看到这位二爷以这个姿态出现,他大概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但他到底是不如他的父亲,韩琦最切身的体会就是自己在宋北云面前根本就提不起气来,数次交锋没有一次能够逃开宋北云的手掌心。可在这个小子面前,他却一点都不慌张,因为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哭闹着要奶喝的孩子。 “王爷,您虽贵为亲王,但你可知政变夺权,该当何罪?” 韩琦的声音让二爷愣了一下,然后却是摆手道:“我几时候政变了?不过就是趁着我主万岁不在时打扫打扫庭院罢了,废话不多说,韩先生请移步。” 韩琦轻轻甩了甩手,面带微笑的走上前去伸出双手,但他的身份摆在那呢,谁敢给这位爷带镣铐呢,即便是二爷而不敢呐。 “韩先生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请韩先生去避暑山庄休息些时日,仅此而已。” 韩琦朗声一笑:“王爷的好意韩某倒是心领的,不过正当这个节骨眼上,王爷还是做好打算。” “什么打算?韩先生莫要说笑。来人,送韩先生前往山庄。” 二爷这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为什么不敢动韩琦,不就是因为如果自己真的把韩琦给杀了,那事情可就不是胡闹那么简单了,那到时候可就即便是弟弟求情都保不住他了。 而现在他之所以政变,就是想要拖住辽国统一的时间,只要能够熬到父亲退下来,那时一切都还有转机。 毕竟辽国是中原王朝,论声望并不比宋国差,现在虽然宋国势头正红,但问题是辽国也不差,而且即便是辽国四面与宋国接壤,其实问题也不大,拖着嘛,只要拖着就好,至于会不会发生战争,那肯定是不会。 “王爷,我奉劝您一句。”韩琦坐在马车上对二爷说道:“以如今之势,天下归一不过是早晚,你想试着拖延,清理统派,不光无济于事反而会适得其反。” “哦?韩先生为何如此说来?” 韩琦微微一笑,却是不再言语,因为他已经确定这小子根本不了解他爹,甚至都不如自己对宋北云的了解多。 不过也难怪他,这些年来他们父子相处时间并不多,而宋北云这个人也是奇特,若是不仔细了解他的所作所为,很容易将他当成依靠顽劣皇帝上位的弄臣。 但其实不然,大宋有今日,一半是赵性一半便是这宋北云,他们两人互相扶持互相依托,一起让国家走到了今时今日。 论铁腕,宋北云堪称当世第一,他就是大宋那个唱黑脸的,赏善罚恶里的罚恶。 而这位小王爷竟连这一点都不明白,看起来他们父子之间恐怕还真的没多少交流。 韩琦不着急,他大不了就是去修养几天好了,算算日子,今天早晨兵变,两天内消息就可以传到长安,最多不过二十天,这位王爷就要全盘落空了。 以韩琦的眼光看来,这位王爷若是能再沉稳一些,未来一定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能,甚至说能接宋北云的班。 但他到底才十几岁,气质不够内敛,处处透着张扬,想当然的处理很多问题。 这不是好事啊,想来这次之后,他恐怕是捞不到好处了,以宋北云的性子,他可不会因为这个是儿子而轻易饶了他。 韩琦颇为可惜的看着二爷,而二爷被他看得发毛:“你是觉得父亲会制裁辽国?” “制裁不制裁辽国,那已不是王爷考量的事了。”韩琦轻轻说道:“王爷这些日子记得把行李备好。” “呵,韩先生还真的是会损人呢。”二爷摇头道:“那既然韩先生如此不看好我,那我倒要看看我究竟会怎样。” “效仿宋国变法,不错,是好事。可是变法初衷却与大势相违,不会有好结果的。辽国本还有二十年的气数,如果王爷仍是执迷不悔……”韩琦突然笑了起来:“恐怕……” 韩琦才不怕呢,他有能耐就杀了自己,给他一个胆子看他敢不敢,他的确是冲动而且心急,但聪明人到底还是聪明人,他不敢下屠刀的,这次说白了就是一次试探,试探他父亲的态度。 但还是那句话,他对自己的父亲了解仍然太少太少,都到这个地步了,他恐怕还以为他父亲的地位是靠花钱买官买上去的吧。 倒也不怪他,韩琦看到他便想到自己那十来二十岁的日子,其实内核里也是天不怕地不怕,这也不服那也不忿的模样,总想着能够干点什么证明自己,甚至哪怕被先皇启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着要跟宋北云一较高下。 后来才知道,即便是辽皇启用自己,居然也都是宋北云提出的意见。 总之,时光从不言语,但却能为人解答一切。 果不其然,就在韩琦被软禁的第二天下午,二爷政变的消息就传到了长安,摆在了宋北云的桌上。 他将密信推到了正在一边做证明一边吃饭的三爷面前,三爷只是瞟了一眼,却是抬起头:“可不敢跟娘亲说。” “你江山都没了,还惦记这?” “父亲,孩儿本来就不是坐江山的材料,没那个意思,还是解公式有趣。但娘亲若是知道了,少不得要暴跳如雷。辽国也好,宋国也罢,跟我有半点关系,难不成我当不成皇帝还能饿死不成。” “你说怎么处理老二。”宋北云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傻儿子:“你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哟。” “二哥嘛,其实也没有恶意,他老早就跟我说过了,他就是想证明虎父无犬子,可是大事都让你办了,他也只能走这条路了。您可不能处置他。” “那怎么行,不处置就乱了规矩。”宋北云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就像你大哥说的那样,越是我宋北云的儿子越不能干些离谱的事,如果干了就得承受比以往更重的惩罚,不然你老子我革命二十年,那他妈的不就白费了?” “父亲……二哥是辽国皇族,你不能杀……” “你还护着他。”宋北云眉头皱了起来:“人家都快把你赶下皇位了。” “可那是我二哥啊,反正你不能杀。” “其实他还罪不至死,这小子聪明,给自己留了一线,他要真的把韩琦一众给砍了,我真的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了。”宋北云长叹一声:“明天我就动身去辽国。” “好的。” 听到二哥没有性命之虞,三爷也就放下心来,反正皇位不皇位,他其实不在乎,但二哥要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那真的是不划算的。 他虽然也是个不太称职的皇帝,但终究是皇帝,知道有些事即便是父亲不想也没有任何办法,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就只能拼着皇权特许的名号去保二哥一程,不过到那时,辽国大概也就真的完了,连跟大宋上谈判桌的机会都没了。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怜就可怜母亲那辽国万世的心愿恐怕是难以达成了。 “父亲打算怎么……处置二哥?” “小兔崽子不听话,当然是要打一顿。”宋北云收起密信笑道:“送去给你表哥打下手吧,搬砖磨练心智去。” “桓哥啊,那好那好。他们两个也有个照应。” “好了,不说了,我去给你姨娘通报一声。” “我随您一道去。”三爷合上本子:“不然姨娘肯定要伤心的。” 金铃儿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冷不丁的一听差点没晕过去,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造反了,而且还将一大批朝中重臣给办了。 自小在宫廷中长大,金铃儿最是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三爷就忙不迭的解释了起来。 当听到儿子那不算造反时,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看向宋北云:“你是不是连儿子也要杀?” “你这个问题问的很糟糕。”宋北云靠在门框上,手上点着一根烟:“这个主要是你家儿子决定的,他要真的下了杀手,我是保不住他的。你以为我不担心啊?我比谁都担心。小兔崽子就是欠收拾。” “那你去收拾。”金铃儿长出一口气:“子不教父之过,你的责任。” “知道啦知道啦。”宋北云也是长叹一声:“明天一早我就出发。” “下手轻一些……” 宋北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笼着袖子走了。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亲自动身前往辽国,而他刚走,佛宝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气势汹汹的杀上门来问宋北云要个说法。 但他天没亮就跑路了,佛宝奴只抓到了正在吃早饭的三爷,冲着三爷狂发了一通脾气,甚至还迁怒到了金铃儿身上。 不过罪魁祸首宋北云大清早跑路这个操作真的是秀翻了所有人,用金铃儿的话来说“这个逼人老了老了,却是老奸巨猾,比年轻时还要狡猾”。 最后佛宝奴也气不起来了,要气就气自己儿子怎么就是这么软蛋,搁那跟金铃儿说了很多话,全程在旁边听完的三爷默默的来上了一句:“孩儿的成就旷古烁今,千年之后没人记得谁是耶律家的皇帝,但人人都会知道耶律家的定律。” “还敢顶嘴!”佛宝奴瞬间暴怒:“你皇位都快被玩没了!” “但孩儿……” 见他母子俩要杠起来了,金铃儿默默叹了口气,把佛宝奴拉到了一边:“这宋家的种,没有一个让人省心。” 而他们这边闹腾,二爷那边却开始大刀阔斧的进行新人认命了,原本的革新派、统一派大多都被原地革职,新上来的官员绝大部分都是坚决反对统一的保皇党。 也就是说当初在宋北云帮助下辽国的革命成果直接被二爷给完全推翻了,现在整个朝堂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难以置信和欢呼雀跃。 但二爷却并没有那么开心,因为军队失联了…… 换句话说,武装政变之后的第三天,辽国所有军队全部跟他断了联系。 这让二爷慌张了起来,但问题是各级军营都在正常运作,只是完全不听中枢指挥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军权已经被别人夺取了,而夺取军权的人甚至都没有露面。 但即使不露面,以二爷的聪明才智也大概知道是谁了,但问题是现在他根本无法跟任何一级的将领联系上,朝中的武将全体失踪,军营不听调令,哪怕是城防军都不行。 也就是说别看二爷现在闹得欢,其实他就是个光杆司令,是个空壳。随时随地能叫人给一把推翻。 而且更恐怖的事还在后头,他被限制行动了。 没错……军事政变的头领被限制行动了,他是怎么发现的呢,就是这天他打算出城亲自去一趟城防军的军营,但在城门口时却被拦了下来,城防士兵态度坚决的不肯让他出城,其他人都行,唯独他不行。 到这一步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可能是被控制了起来。 他连忙去到软禁韩琦的地方,但韩琦却以身体不适之名不见他,二爷近乎抓狂,他焦急的在韩琦软禁处的外头来回走动,直到韩琦的书童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封信。 “王爷,这是先生让我交给您的,说是您的家书。” “我的家书?” 二爷打开信,上头只有一行字:“留在原地,静待处置。” 看到那字体,二爷的心突然就凉了下来,但他却不想向命运低头,起身对身边随从说道:”召集亲信!死守皇宫。“ 925、二十年9月14日 雨 秋雨初落,正是中秋微凉时,天色暗仄不堪。 辽国皇宫内,一切看似都是戒备森严,已经三天了,外界却没有一丁点动静。但二爷悬着的心却一直挂在那,不敢用半分松懈。 他知道这里有许多耳目眼线,所以他在这两年时间里扶持了一批自己的狗腿子,这批狗腿子这个时候还真的派上用场了,这也让他安心不少。 他现在仍是很慌张,因为对于外头的情况他彻底两眼一抹黑了,虽然当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选择退守皇宫这个昏招的,但问题是他就这么干了,现在想来的确是有些不冷静也不理智了。 但问题是现在木已成舟,他甚至也没想过到时候究竟该怎样会怎样。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任何人处在他现在的情况下,都不会比他更冷静也不可能干的更好。 只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的孤立无援,现在反倒像是自己被软禁起来了一般。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安那边才会来人,更不知道来的究竟会是谁,也许会是伯父,如果是伯父就好办了,伯父仁厚……能通情达理。 要是三弟来了,那就更好办了,因为他干的事完全就是为了巩固三弟的皇位,至少不能那么快让父亲把他从皇位上赶下来。 可要是…… 有些事情他不敢多想,生怕随便一想就成了真。 他早晨起来,见外头天色尚早也没什么异样,倒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毕竟这就算是他又熬过了一天。 在房间中枯坐了一会儿,觉得腹中饥饿,便吩咐人去准备些吃的,然后便在宫女的伺候下洗漱了起来。 随便吃了些东西后,他便换上了衣裳去往了上书房,毕竟每日的功课还是要做的,这么多年下来都已经成了习惯,练字三千、阅读三篇策论再加撰写一篇心得。 可刚进上书房,他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周围的侍卫看上去也有些古怪,而自己的亲信也都消失无踪了。 他带着诧异走到了书房,可刚一进去却发现正在龙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正在吃东西,手边还拿着自己这些日子写的心得和策论看着。 二爷一眼没看清,本能的有些生气,毕竟那椅子可不是谁都能坐的。 但等到他继续往里头走两步,看清楚上头坐着的是谁时,他的膝盖当时就软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父亲……” 宋北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但却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检阅着他的功课,顺带着把最后一块米糕吞了下去。 等到宫女收走了碗筷,宋北云这才放下了功课本,看着跪在下头不敢抬头的儿子。 父子二人谁都没有说话,二爷的脸上已满是白毛汗,他不知道父亲究竟是怎样进到皇宫的,更不知道为什么全程一个通报他的人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见父亲没有开口,于是便小心的抬头瞄了一眼,却见父亲正在用朱笔批阅这几天囤积下来的奏折。 而二爷不敢动弹,就这样跪着,一跪就是几个钟头,直到外头天色大亮,似乎都临近中午了。 一早上没有动弹,二爷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存在了,但他仍然不敢惊扰父亲,虽然他觉得自己父亲的能耐一般,但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教育其实是很好的,家教算是同龄人里数一数二的。 这时宋北云也终于处理好了积压了好几日的奏折,放下笔抬起头,端起宫女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便挥了挥手让宫女退了下去。 书房中点上了灯也关上了门,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二人。 “何谓政治。” 宋北云突然问了一声,二爷仰起头张了张嘴,却是重新低下了头。 “嗯?”宋北云眉头皱了起来:“为何不答。” “父亲想教训那便教训,因为父亲既然问了,那便是觉得我错了,既是我错了,那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哦,你的意思其实是你没错,而是我压着你的头逼你认错?”宋北云笑了起来:“反倒是你老子我错了?” “孩儿不敢……” “政治。”宋北云摇了摇头:“你啊,是真的嫩,你能看到却只能看到。我问你,政治究竟是什么,你会告诉我这是一盘棋,可究竟是什么棋,怎么下,什么规则,你一问三不知。” “是……” “你发起政变,囚禁维新派,启用守旧派。在你看来,不过就是想让他们来对抗我,对不对?” “孩儿……是……” “人事即政治。”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从表面上看,人事安排不过就是一个安排,每个职位安排上一个相对合适的人,就像小时候你玩的积木一样,简单明了直接。但,你想没想过人事之后的事呢?” “有……” “有?那你怎么还不知道什么叫政治?”宋北云咄咄逼人的问道:“人事它看上去是形形色色的人,但你要知道一件事,就是他们所有人的立场发端是为什么,支持一项工作和不支持一项工作的动机是什么。这里头就涉及到了人事背后千丝万缕、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 二爷低着头点了点脑袋。 “利益关系其最直观的表述就是政治形式和政治手段,什么是政治?政治就是争端权利的斗争,权和利。什么是权?权力是获取和分配利益的能力。什么是利?利是维持和发展一个人或者一个集团的生存资源。而在当下乃至未来很长时间,利益往往会向社会中身份最高、背景最雄厚、实力最强的人身上靠拢,而这三个内容集合起来就是人事问题。” “是……孩儿受教了。” “人事问题,之所以敏感。就是因为它发端于身份,牵扯到权力,核心是与利益挂钩。而对利益的争夺,就是政治。”宋北云敲了敲桌子:“你现在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了吗?” 二爷低着头不敢言语。 “你可能还不明白,因为你成长环境的关系,你没有深切的接触过这些东西,也怪我这些年没能好好教导你。”宋北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身上的错,有我八成。” “孩儿不敢……” “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肯让宋辽一统吗?就是因为人事无法调和,换而言之就是利益的集团无法调和,有冲突。资源有限,我没有时间既一边集中国力发展工业又一边处理宋辽两国庞大的利益集团。换而言之是一个朝廷没有办法接受两套班底。谁上谁下?”宋北云轻笑了起来:“可能他们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不会说什么,但一旦我下位了,你们能不能镇压的住这些蠢蠢欲动的利益集团?” “现在看来,你们不能。”宋北云说着叹了口气:“真正影响统一的,就现在来看不是宋辽之间的文化、经济,就只是一个尾大不掉的利益拉扯。” “你现在把半个朝堂的官员都给推下去了,他们背后的集团不会放过你的,而剩下被你拉上来的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也会拼死反抗,最后的结果就是无尽的内耗。所以政治斗争,要铲,铲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是需要铲掉它一整个链条,挖出萝卜带出泥,一个都不能放过。所以为什么说政治斗争残忍而黑暗呢,因为是屁股决定脑袋嘛,你屁股坐在哪边,即便是没有干任何事,脑袋都可能要搬家。” “孩儿没想到这一层……” “而且你以为换上了一批守旧的人就完事了么?他们之间利益也不是统一的,也是要争夺的。不出两年,他们又会分化开,一部分固守阵地,一部分寻求合作,政治非黑即白,守旧的阵地摆在那,那么另外一部分人自然就会投入到维新党的阵营里,继续冲锋陷阵,并且双方的集团都不会轻易的再让你拿捏了,会把你架空,让你成一个只有身份没有地位的统治者。皇帝好当么?你以为呢?” 说实话,二爷是真的被震惊到了,父亲从小到大在他的映像里就是那个在家给大伙儿扎纸鸢、做饭、耍赖、扮丑、逗孩子笑,还会被老婆骂的傻乎乎的男人。 但现在当他用另外一副面孔时,原本只能用一句“这里水很深”形容的政治却被他三言两语拆了个零碎,掰得稀碎喂了过来。 也就是说,现在在他面前的父亲,跟他认知里的父亲和传闻里的父亲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那个统协大宋万里江山,万万人之上、一言九鼎、不是皇帝胜似皇帝的宋北云。 “经营者,善断。” 宋北云说完,抿了抿嘴:“虽然我答应你娘亲不会过于为难你,而且让我去杀自己儿子,也说不过去。不过死罪可免,毕竟你也没有向韩琦他们举起屠刀,但活罪难免吧。” “孩儿认罚。” “嗯,很好。你是大人了,犯错要承认,挨打要站稳,父亲这些年没有好好教你,我也有错,所以这次的屁股我给你擦。”宋北云轻轻用手指叩着桌面:“我让你去福建,给你表哥打下手,从最底层开始干,你乐意不乐意?” “孩儿乐意。” “嗯。”宋北云点头:“明日一早就出发吧。” “是……” “退下。” 被屏退二爷,出了门被冷风一吹,这才算是活了过来,不知不觉他一身已经被汗水浸透,冷风袭来浑身竟是打起了哆嗦。 父亲一个字都没有责难他,但他却浑身紧绷,差点就尿了出来,恐怖的压迫感和那种气势真的是太可怕了,可怕到让他都不敢承认坐在那的人竟是自己的父亲。 而一个问题也在他的脑海里缓缓升起——那就是上位者吗? 相比较而言,自己简直就是个没长毛的雏鸡,所谓大权在握也不过是自以为的天高海阔,跟父亲一比简直就是个笑话,他如鹰隼一般俯瞰大地,草木细微皆入眼底。而自己呢?小小的一个宫殿就是他的全部了,看上去不小,但相比较父亲的眼界,这宫殿不过就是个鸡笼。 之后的事,倒还真的是宋北云去处置的,他先是登门拜访把韩琦给请了回来。 韩琦看到他,两人相视一笑,只是无奈叹息却无半句对这件事的讨论,只是聊了聊远方战局。 之后在韩琦的帮助下,宋北云把这次的乌龙都给解决了,原本的维新派和守旧派又回归了胡闹之前的模样。 两边的人其实都没什么怨言,毕竟就是一场闹剧,虽然这起起落落的闹了笑话,但面对宋北云时,多多少少都是要给些面子的。 按照常理来说,二爷是要赐毒酒的,但好在这次他心眼留足了,大家也都是被好吃好喝的软禁了几日,就当是疗养。既然没有杀人,所以这流徙三千里的刑罚也算是很重了。 不过他们倒也是真的佩服宋北云,这换成他们谁不忍心直接把亲儿子给流放到三千里外的福建沿海去。 服!铁腕就是铁腕,没什么好说的了。 二爷昨日就已经启程去了福建,三千里,一里不多一里不少。 在路上的时候,二爷倒是没什么怨言,毕竟去表哥那里嘛,表哥可是大宋的太子,人家都肯沉下心去,自己没道理比他差的。 只是经过这一次,二爷也算是心性大变了,至少是不狂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跟天下英雄比起来,真的是太嫩太嫩了,而重新开始审视父亲之后,他这才发现原来有些东西真的是需要自己亲眼所见为实,道上的传闻都他阿嫲的不靠谱! 谁说宋北云只会吃软饭的?谁说宋北云一点能耐没有的?人家三言两语就能调停一场政变,用七天时间就能将一个国家拨乱扶正,而且只是他一个人,只是动用了他一个人的信用和名望。 这天下谁能做到? 二爷坐在马车里,翻开临行前父亲给他的笔记和这些年的心得,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看着却是笑出声来,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956、二十年10月7日 晴 “这个好吃。” “上汽,蒸个三分钟,抹上大蒜和辣椒,味道就绝了。” 二爷和赵桓坐在一间小破屋里,正守着一口锅等着里头的东西。 他们吃的东西是福建沿海出产的一种蚝,当地称之为海肥肉,因为吃的人不算多,所以每年到秋季的时候,泛滥的到处都是,大的甚至能长到男人的巴掌长。 因为这地方缺蔬菜也缺新鲜的猪牛羊,沿海的人更喜欢的是那些肥美可口的鱼虾,这种肥美的贝壳他们反倒是不怎么吃。 但这对内陆长大的孩子来说就是无上的美味,现在正处于生产筹备阶段,相对的工作比较少,之前赵桓来这之后,完成日常的工作就会去海边拿把刀从石头上撬生蚝,每天的生活清贫、充实但孤单。 这老二来了,赵桓不知道有多高兴,破天荒的抠了一百多个生蚝来招待二爷。 “老二。” “嗯?怎么了桓哥。” “你就是个傻批。”召唤一边吃着生蚝突然骂了二爷一句:“你脑子里都装的是个什么玩意?” 因为兄弟之间的关系极好,在辽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爷被骂了一句却也是没生气,只是用一张铁皮刀慢慢剐着生蚝,低头不语。 “在舅舅眼皮子底下搞政变,你真以为舅舅是假的?不是,你到底是怎么看你爹的?” “我……” 这让二爷有些尴尬,他真的不知道怎样回答赵桓这个问题,自己当时究竟想的是什么他自己都不太好理解。 至于怎么看他的父亲,说实话,他之前其实也是有些迷茫的,因为跟父亲接触的少,老二对父亲所有的概念就是一年之中的寥寥几面和大量民间充斥着的关于宋北云的传说。 但随着年龄的增大并且成为了老三的顶级参谋之后,他却愈发的感觉父亲的传闻似乎太多的不靠谱了,因为有些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纯粹胡说八道。 所以他始终认为父亲不过就是一个被人捧上去的弄臣,唯一厉害的地方就是慧眼识人,诗文才华也不错,再加上一些机缘巧合,这才让他登顶大宋乃至中国的权力巅峰,主要还是仰仗着身边一众神仙一般的辅助才能够越来越强。 但现在……他其实对父亲是改观的,虽然并没有更新的资讯,可那天父亲所施放在他身上的威压却是真真切切,即便是现在,他每每想到那天的场面都会觉得一阵后怕。 “其实我也不太知道……” “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啊。”赵桓揭开锅盖将里头的生蚝取出放在盘子里:“就是心眼太多,太聪明。人心眼一多就容易生出怀疑来,你怀疑上舅舅的传闻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再加上他对家里的孩子一贯慈眉善目,所以你觉得他不过也就那样了对吧?” “嗯。” “要不说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呢。”赵桓叹气道:“我来之前跟我那个不争气的爹聊了一夜,他告诉我,江湖上关于舅父的传闻,十有八九都是真的,而假的那一二还是搂着说的,怕把真相说出来,人家以为吹牛逼。” “啊?” “你啊什么啊,你这叫什么?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舅舅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带着你娘亲俩人救了庐州上下四十万灾民。那会儿他俩加起来,一个十八一个十六。之后他只身前往徽州破获惊天大案,后导致南方十省造反,他又独身夺南昌、取长沙、破荆州、定襄阳,以一己之力把南方叛乱按死在了襁褓之中,之后占长安、收西夏、三征草原、镇守北平。再后来,定朝之策、改革科举、破除世家、清理劣绅、重整秩序、改革兵制,创工坊、开学堂、通商贸,至今为止万国来朝、天下归心,舅舅又一人成书,开创科学,太史公那边定格为以圣人论。你倒好,觉得你爹不如你是么?” 说完,赵桓还补充一句:“这不是我说的,是太史公那头的史官记的,将要入国史的。老二啊老二,你知道不知道,你爹在史书之中的字数已经超了始皇帝、汉高祖,他才四十岁啊。你何德何能去跟他掰手腕?” 二爷抿了抿嘴:“我知错了……这不都流放三千里了么。” “嘿。”赵桓拍了拍他的肩膀:“狗东西,你还嫩着呢。” “别说了……别说了。” “更关键的是舅舅至今除了被人诟病手段残暴、行事铁腕之外,竟是找不到他一丁点私德有亏的地方。他赚的钱几乎是没有给自己和家里留,全部投到了奖励各级发明上了。也没有跟任何人结党营私。朝中百官那时绞尽脑汁搜罗关于舅舅的毛病,翻来覆去都找不出个可以把他拉下马的名头,忠孝理智信,舅舅占全了。你从小到大,家中除了姑姑的贴身婢女,你见有过下人么?” “对哦……家中没有下人。” 这样一说,二爷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里,其实并没有被所谓的伺候过,大部分时间都是需要自己动手的。 这在同阶层的人里是不可想象的,家中除了母亲从宫中带来的几个贴身侍女之外,再也就没有别的下人了。 而且从小到大,父亲除了俸禄之外,一个铜板都没有拿回到家里,家里大大小小的开支都是依仗着母亲和几个姨娘维持着。 这样看来,到底是自己太嫩生了,父亲的确是低调,低调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他的身份其实跟皇帝也差不多了,但私生活却愈来愈质朴简单,他平时最爱吃的菜也不过就是个梅菜扣肉、腊肉三蒸,除了遇到了农民打的野味会买来给家中尝尝鲜,其余的时候并无特别的优待。 身在权力的最顶点却不把公权私用,就这一点已经是为人所不能了。 唉……到底是年轻啊。 “行啦,你也别感伤了。”赵桓又递了一个生蚝给二爷:“这就当给你个教训,舅舅也算是教了你一手,你现在应该是不会再有乱七八糟的怀疑了。好好干吧,陪着哥哥我啊,就在这穷乡僻壤干活吧。” 赵桓倒是没什么怨气,他对这种乡土气息浓重的地方有着天然的亲近,虽然身份上从太子到村官,落差有点大。但他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赵性让他沉下去慢慢来,他就慢慢来好了,至少在这里不用去跟人勾心斗角。 原本么,倒是挺孤单的,但现在老二来了,他也不孤单了,干活更有劲儿了。 “不过你得有吃苦的准备,这活可不好干。” “嗯……” 二爷虽然已经做好了被折腾的准备,但自从开始跟着赵桓开始干活,他就一天没有舒坦过,前几天他跟着哥哥亲自下地打桩,打了一天晚上回来连端饭都困难,浑身更是酸胀得跟要死一样。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又要起床,跟着一群泥腿子同吃一口锅里的东西,二爷吃不惯加上身上疼,躲到了没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泪。 但难受归难受,可看一眼赵桓,其实也没多大的怨气,人家可是太子,但赵桓却能跟身后的土地浑然一体,精赤着身子手拿着锄头,一副干活人的模样。 再看自己……浑身上下白白嫩嫩,一点都没有那干活的模样,更别提像赵桓那样浑身上下疙瘩肉了。 要知道当年他们可都是从一个学堂里出来的,同样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现在赵桓已然脱胎换骨而自己却还是这么一副病仄的模样。 想来到底是不甘心吧。 不过他也是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群众路线”的威力,赵桓在这里的号召力、凝聚力真的可以说是无与伦比,人家当地的百姓可能连大宋有没有皇帝都不知道,但对赵桓却是一点怀疑都没有,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舅舅的信里跟我说过。” 午休的时候,赵桓坐在工地旁边的沙土堆前:“百姓的心中是有一杆秤的,他们有最质朴的价值观,你能带他们往前走,他们就跟你走。你把他们当人,他们就把你当人物。这个东西就是你得用心思、想法和行动来换的。” 这时候后方的妇女们来这里送饭来了,赵桓饭盒里的饭菜永远是最好最精致的,不吃还不行,因为是村子里最老的老太太亲自给他的,不吃是要骂的。 而看着赵桓的饭菜再看看自己的粗茶淡饭,二爷又有些委屈了。 “你吃我的。”赵桓把饭盒递给他:“我们换换。” “不换。”二爷也是个拧巴脾气:“我得让他们给我送最好的。” “那可以啊,好好干。”赵桓拿出木勺子在身上随便蹭了蹭就开始吃起饭来:“我让女人们开始收集海产晒成干货,他们只需要闷头干,销路的事我来给他们找。反正我来这里的任期大概是五年,这五年我要是不能让这每户收入翻三倍,我就不走了。” 赵桓一边吃一边说:“你脑瓜子好,可以多想点招。肯定比我干的好。” 其实二爷是个挺好高骛远的人,就很矛盾…… 而太子桓也不是笨蛋,他当然知道舅舅把自己这个心性骄傲的弟弟送过来是干什么的,还不是怕他一念之差走了歪路,这个家伙要是走歪路了,那等舅舅年纪一大,真的除了一刀砍了就没有好办法能治了。 所以赵桓每天都想着法子把二爷的体能磨损个干净,让他回去倒头就睡、见饭就狂吃,根本就不留一丁点思考空间给他。 等到他过段时间适应了这种生活,再慢慢的谈磨练心性的事。 而如果真的是宋北云把二爷一个人扔到外头去,那真的不知道究竟会出些什么事情。 这地方没什么娱乐活动,每天的生活都单调乏味的很,赵桓是习惯了,而二爷却不习惯,碰到休沐时,他总是会一个人坐在门口的磨盘上发呆。 赵桓看在眼里,后来一到休沐就拽着他去钓鱼…… “早知道我就该替大哥去前线。” 这日,二爷在钓鱼时冷不丁的冒了这么一句话出来:“你们都比我有出息。”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你是宝剑啊,二蛋。” 二爷哈哈一笑,顺势靠在后头的石头上:“我要真是宝剑还会落到这个下场?”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 赵桓指了指自己:“你说的下场可是我的事业。”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赵桓摆手道:“别说屁话了,再说我揍你了。” 二爷立刻闭嘴,一起长大的几个孩子里,二爷的武力值就是食物链的底端……但是现在关键是智商的天花板已经被三爷给占了,二爷现在是十三不靠,这才是他心态崩溃的根本原因。 “也不知道老大现在那边怎么样了。” “是啊。”二爷长叹一声:“希望咱们四个有生之年……还能重逢吧。” 而说到狗蛋,他现在正在小集市里闲逛,这是对面第二次来这边做买卖了,这次的规模显然更大了一些,能买到的东西也更多了一些。 狗蛋觉得这种感觉还挺有意思,虽然语言不通但却仍然能有那种莫名的快乐。 和平真好啊,即便是短暂的和平。 狗蛋这次就买了一本书,是一本欧洲古代思想家柏拉图的著作《理想国》,虽然狗蛋看不懂上头的语言,但他那边不是有翻译大哥么,这本书听他说还不错,而且也是翻译大哥一直想得到的著作。 而其实自从对面发现这边并不是软柿子野蛮人之后,双方的交流已经开始多了起来,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思想的流动性就彻底的展现了出来。 这其实已经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开端了,彼此承认对方都并非是野蛮人,其实是交流和沟通的必要环节。 虽然将来他们必然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但至少现在,他们中的一部分正是在进行一种文化上的交流。 而对于此,狗蛋是很乐于接受的,因为父亲说过:“无论何时,不可傲慢。” 957、二十年10月12日 晴 从大宋出兵已经两年有余,联军与欧洲军对峙也超过了六个月,之前大大小小的战役也打过了十余次,现在战争进入到了一个平稳期,双方都拿对方没有什么好办法的,除非有破局之物出现,否则这场对峙只能够等到舰队到来才能出现转机。 但横跨两块大陆之间的桥梁哪里是那么好修建的,即便是最精良的建筑队在面对这苍茫的大地也要脑壳疼上半天。 这条运河虽然多年前就已经被挖掘了,但荒废这么些年头,着实是有些让人看着心里慌张,虽然预定工期是两年,但只要稍微懂点行情的人都知道,这个任务究竟有多艰巨。 不过幸好,大宋的特长就是筑城和挖坑,现阶段在建设方面已知的所有文明都跟中华文明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既然现在无法破局,这样的对峙就要持续下去,甚至看不到尽头。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好处,因为补给需要运输,大量的资源都会集中在一起,在运营的过程中沿途的建设也会跟着一起水涨船高,虽然缓慢但却夯实,整个亚洲都因为这样的一场战争被调动了起来,经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 据说铁路也会一路修到这个地方来,这代表着在未来的某些时候,天堑变坦途,而且一旦苏伊士运河完成挖掘,再让铁路跟上,那么陆地和水面的勾连就会变得紧密起来,甚至可以辐射到隔壁埃及文明。 “那是什么?” 狗蛋刚完成日常作训,打算去洗个澡休息一下,突然看到东方的天空中出现了许多黄豆大的黑点。 他取来了望远镜对着天空中看了过去,却是发现一整个队列的飞艇正在朝这个方向驶来。 看到这一幕,狗蛋的心突然突突的跳了起来。 大概在半个多钟头之后,那些黄豆大的飞艇已经逼近到了大营上方,巨大的身躯已经呈现出了它们的华丽和丰满。 预定降落的地点正在进行最后的平整和检查,而大营之中也聚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士兵。 近三百米的大家伙,视觉上的威压就已经是近乎恐怖了,而且七十多艘的数量也真的是让人心惊胆颤。 看着它们缓缓停在早已预制好的场地之上,上头的工程人员下来进行检查和调整,接着便是纠察大队原地进行警戒隔离。 看着这整齐停靠着的飞艇,狗蛋不自觉的哇了一声,费劲的挤过了人群之后,他第一次看到了这个大家伙的真容。 旁边的技术人员正在跟主帅杨文广汇报情况,狗蛋这也是第一次使用了自己的特权,凑到了跟前听起了他们的对话。 “高度大概是在五百米左右,我们还不清楚敌人的武器是否能够击中我们。每艘飞艇大概能携带三百到五百公斤的炸药,一个飞艇中队就可以执行一次轰炸任务。” 杨文广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执行?” “等到技术人员进行性能检查之后就可以了。不过为了保障安全,第一次出动三分之一以威慑就可以了。” “好!” 杨文广也显得很高兴,他知道这破局的东西终于到了,他们的对峙终究是有了结果。 而其实这个东西到底实际战斗力怎么样现在还真不知道,不过毕竟是新式武器,看着就带劲。 飞艇和人员都需要一段时间来休整,但它们既然已经来了,那么就代表着海峡已经不是问题了。 狗蛋也是非常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结束对峙的最终结果就是可以更快的结束战争。 和平是非常珍贵的,但就像父亲说的那样,真正的和平永远是打出来的。 “大帅,宋大人口谕。” 杨文广立刻立正:“请说。” “宋大人说:不接受对面以任何形式投降,你们只管打,狠狠的打,打到他们彻底失败为止,只要那面旗帜还有竖着,战争就没有停止的一天。” “是!” “好了,没事了,请问宋祯在哪?有家书。” 杨文广默默的看向了旁边的狗蛋,而那人回头也看了一眼,眼神中都是询问。 “宋祯。” “到!” 狗蛋立刻应了一声,跟飞艇一起来的人立刻毕恭毕敬的把给他的家书递了上前。 狗蛋抱着家书宝贝的很,喜悦甚至超过了看到飞艇的激动。 而这一幕可是让不少人看见了,人家的家书都是信使送来的,可这位爷的家书居然是飞艇送的? 他们老早就知道宋家的太子爷在军营之中了,但一直都不知道具体是谁。这下好了,大家都知道兵王居然就是宋家的长子。 这算是高调宣布了,狗蛋还比较年轻根本想不到这一层,但杨文广却是门儿清,但他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太多的话。 要不怎么说宋北云这人诡计多端呢,这样高调的给家书,无异于就是把狗蛋的身份直接给公布了出来,而且对狗蛋本人来说也不算是违反了他的低调计划。 “操,你真的是宋家的太子爷啊?” 狗蛋回到营房之后,他的翻译朋友第一时间就找上了门,满脸惊奇的问了起来。 狗蛋只是笑了一声:“你不去看飞艇,来这看我干什么?” “飞艇哪有你好玩啊。”翻译大佬嘿嘿的笑了起来:“快给我讲讲宋大人私下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窥私欲嘛,人之常情。毕竟要说人气的话,宋北云在大宋那绝对是顶级爱豆的水平,只要上过他课程的人几乎都会成为他的迷弟,这个翻译也不例外。 狗蛋么,倒是很落落大方的人,他并不会刻意隐瞒也不会刻意张扬,既然人家都问到头上来了,他自然也就说了,不过就关于宋北云这一块,其实他也并没有了解很多,因为在他的童年、少年时,刚巧是宋北云最忙碌的几年,他们的想见的时间太短。 但从来都有一个概念,那就是父亲是一个极尽可能保持公平的人,他基本不会对谁有过多的偏袒,家中几个同龄孩子之间,他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差不多,奖惩力度也都差不多。这就导致了兄弟之间的关系非常好。 以前的狗蛋没有意识到,而现在他才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父亲的有意为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父亲算是修炼到家了。 而且与别家不太一样的是在他们宋家,其实一贯是慈父严母的模式,父亲反倒是好说话的那一个。 其余的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外人想的那样,既不奢靡也不跳脱,家风都已经不能用优秀来形容,放眼整个世界来说,地位能达到这个程度人,家庭教育还有这样的水平,可能真的是找不出第二家了。 所以从小到大他们几兄弟在同龄人里都是鹤立鸡群的,这虽然的确是一种压力,但这种压力来源的并非家庭而是他们自身。 也许兄弟之间的性格会有差异,但在是非面前其实并没有什么分歧。 “我倒是有些想家了。”狗蛋抱着膝盖坐在营房里笑道:“想念跟弟弟到处去玩耍的日子。” “一个这样的家族,能一碗水端平,宋大人可是太了不得了。” “其实父亲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我家里甚至都没有下人,大部分时间都是由自家人来做饭的。” “这更是了不得……” 而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外头响起了隆隆声,他们出门探查,却发现一艘飞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空,正朝着海峡对岸飞过去。 “这是干什么去?” 翻译大佬仰头看着天空,看着那巨大的飞艇拖着影子从他们头顶滑过,而狗蛋也好奇的看着那东西慢悠悠的朝对面飞了过去。 “我也不知道。” 飞艇缓缓驶过,慢慢出现在海峡的上空,欧洲军看到它的时候,其实也是非常惊讶的,他们第一时间就是举枪射击,但即便是飞艇从他们头顶飞过,他们的武器却似乎根本无法达到飞艇的高度。 子弹叮叮当当的重新落回地面,而天空上的大家伙仍然完好无损,而且软式飞艇有个很鲜明的特征就是可以通过调节气囊来完成高度的调整。 就像现在他们在满负重状态下,极限高度大概是九百米左右,而欧洲军的武器极限射程也就八九百米,而且那还是平射的状态,向上射击根本无法抵达飞艇的飞行高度,也就是说现有的武器并不能对飞艇进行有效的攻击。 不过那艘飞艇并没有进行投弹,而是在欧洲军惊愕的目光中从上头抛下了大量的传单。 这些传单都是提前制作好的,因为在战场之上,心理战和舆论战也是非常重要的环节。 传单的正面是用他们那边的语言写着的各种关于家乡美好的诗句、谚语和童谣,背面则是写着“三日内我们将要轰炸你们所在的区域”这样的话。 至于为什么要把轰炸的事情说的这么清楚,因为这次的轰炸可是要直接干君士坦丁堡的,而这个时间段的君士坦丁堡可是欧洲数一数二的大城市,里头拥有保守估计七十万到一百万的居民。 宋军如果直接对君士坦丁堡进行轰炸,很可能会激发起当地百姓的仇恨心理,从而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而要说直接杀光吧,那又跟宋军的军事纪律相违背,干的事情跟对面那个旗帜也就相差无几了,又当又立显然是违背了亚洲军事盟约的章程,而且在舆论上也会受到质疑和谴责。 既然要走文明路线就一定不能去学习野蛮人,这是宋北云对杨文广的最高指示。 所以飞艇上大量的传单,作用就是让平民尽快撤离,而他们则会在三日后开始对当地进行地毯式轰炸。 这是一项君子协议,也是极富骑士精神的契约。 飞艇在洒完传单撤离之后,君士坦丁堡中的场面可就混乱了起来。 首先他们并没有见过飞艇那样的怪物,但他们明白什么是轰炸,在这样的压抑气氛中,君士坦丁堡开始乱了起来,当地驻军不得不开始镇压君士坦丁堡的居民。 其次,就是当这些传单散入各级士兵之中后,原本就因为打仗而打出创伤应激的士兵现在士气已经开始出现断崖式下跌,飞艇的心理冲击和对未来的不确定让他们开始出现了哗变的前兆。 最后就是关于舆论内容的引导,因为不少传单里都相信的列举了一大堆关于欧洲先锋军的虐待和杀害行为。这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欧洲军内出现了质疑的声音。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人家轰炸都还没开始,君士坦丁堡就已经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有趁乱掠劫的行为,并且还因为当地士兵的介入镇压,百姓和欧洲军出现了割裂的痕迹。 这玩意已经不算是阴谋了,它就是一轮赤裸裸的阳谋,打得对方是无从还手。 而接下来宋军的操作更是骚了起来,飞艇上能够头投递的东西范围也越来越多,第二轮前往散播传单的飞艇上已经开始进一步的打舆论攻坚战了,他们从飞艇上投递了大量的食物、药物等等。 三天,亚洲联军只给了欧洲军团三天时间,这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是因为如果条件允许,指挥官是会先给总部打上报告,接着就针对这个情况作出反击计划。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了,社会因为恐是陷入到非常可怕的境地。命令开始不受最高指挥官的先知,而且对那面旗帜的信任感开始逐渐动摇。 三天时间在修修补补中很快就鼓秋了,全部正常挂弹的飞艇终于是开始从亚洲联军基地内缓慢的飞了,气到想着欧洲最快一口窝囊气感受到了。 “刚才那那都是什么玩意?” 一个伊斯坦布尔城内的居民将一张传单识曲 ======== 真的要命啊,这几天颈椎的问题让我稍微久坐一会儿就会头晕目眩,根本就没办法久坐,人到中年不得已啊……在二十年前我甚至都不知道疲劳是个什么概念,作孽啊…… 958、二十年10月15日 晴 两个中队的飞艇共计四十八艘飞艇从亚洲军的营地缓缓起飞。 近五十艘巨大如山的家伙所带来的压迫即便是友军都能清晰感到威慑。 飞艇就这样看似缓慢的度过了海峡,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它前进的脚步,就像是压境的乌云一般,浩浩荡荡。 沿途它们没有理会布防在周围的欧洲军士兵,就这样在他们头顶八百米的地方掠过,欧洲军的驻扎士兵也只能无计可施的看着头顶飞过的庞然巨物。 因为提前三天就得知要轰炸的消息,所以七十五公里之外的君士坦丁堡已经差不多搬空了,所以这些士兵并没有特别在意这次轰炸。 只是在飞艇飞过的时候,没有由来的感觉到了恐慌和压力,因为这是战场上,而敌人手中出现了自己根本无法应对的武器,这就代表战争的天平彻底失衡了。 飞艇抵达君士坦丁堡上空之后却并没有投弹,但四散分开来了,各自搜索了起来,很快西南方向就有所发现,敌人的大本营就驻扎在这个地方。 接着在飞艇指挥舰的闪灯的指引下,所有的飞艇都聚拢了过来,乌泱泱的来到了敌人大本营的上空。 下头的敌人没有任何反击动作,当下就选择了撤退。他们的人还没有完全撤离,头顶飞艇的弹仓就已经打开,里头的投弹手开始往下撬动炸弹。 一艘飞艇大概携带了五百公斤炸弹,大概就相当于二十七发常规的火炮弹药,但因为飞艇数量足够多,而且相对于整个战场来说,飞艇投弹的范围极小,所以就显得格外密集,密集到爆炸点一个连着一个,没有一丁点分散的趋势。 密集的爆炸声之后,飞艇已经调转航向开始返程,留下的只有一地的废墟和冒着烟的大本营。 这个过程持续了只有不到三十分钟,在整个战争中的占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给敌人造成的伤害却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武装行动。 以往虽然也是以赢面居多,但没有任何一次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和愉悦,敌方的军队在这样的降维打击下就变成了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白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摧毁自己的指挥部。 而这一次的轰炸不光让敌人大开眼界,就连各国的盟军都突然有些恍惚了,他们从没意识到原来战争还能这样进行,那些有经验的将军一个个怅然若失,因为他们知道从今天开始,世界战争史就要被一分为二了。 曾经过去的所有战术都将作废,靠着步骑兵就能纵横天下的时代终究还是过去了,斥候前哨的时代也终于过去了。 未来便是从今日开始计算,大威力、高机动还能够查打一体的空军将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大宋空军的首秀,着实的震慑了整个欧亚大陆,难怪听说有人把飞艇当成神来跪拜的士兵,它实在是太恐怖了,并非单纯的是破坏力,更恐怖的是它的破局能力和心理威慑。 原本不知道要僵持多久的海峡对峙,只用了一次飞艇就让对面变得岌岌可危,接下来只要在每天的固定时间去投一次弹就可以了,盯着对方的阵地炸就完事了。 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一边倒的收割了,即使没有调查,他们也知道对面的士气现在几乎快崩了。 毕竟大家都是带兵的人,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在某些极端的情况进行绝地反击,但那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自己还有一线还击的能力。 但现在……那些飞在天空中的怪物们,根本不给任何人还手的机会,在没有能够成功反制它的东西出现之前,它就是无敌的,可以撕毁任何一道防线的存在。 而且在它的面前所有的伏击都成了笑话,只要超过两千人就必然会引来飞艇的轰炸,甚至连做饭、点狼烟都会成为攻击的目标。 各国盟军的将军不约而同的开始推演如果自己的军队遇到这样的怪物该如何应对,但即便是他们绞尽脑汁却根本想不出破解之法。 超纲了,真的超纲了。他们知道怎么对付步兵、甲兵、骑兵和弓手,甚至后续还有对付热武器的方法。 但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敌人会从头顶而来,这怎么玩嘛…… 飞艇回到基地之后重新填充弹药和补充气体,总共三个中队的飞艇开始轮番起飞,不分昼夜的在空中搜寻敌人的位置,白天锁营地、晚上锁灯火,找不到目标就关掉发动机悬停在半空等着,只要看到一丁点动静立刻便会像是觅食的眼镜蛇一般迅速出击。 五天,欧洲军的海峡防线只用了五天就被彻底撕碎,数十万队伍虽然并没有太多的损失,但却完全无法再让防线成形,损失了大量装备物资之后,上级指挥官只能无奈的宣布撤离海峡防线。 但即便是如此,他们面对飞艇仍然没有什么有效的防范手段,那个高度似乎刚好卡好了他们的射程一样,既不会让飞艇的结构受到伤害也不会使用过多珍贵的氦气还能刚好卡在他们的射程上。 他们随行的也有工程师,所有工程师都一致认定这些飞艇的设计者一定是个天才工程师,而欧洲军面对的不光是素质优秀的作战人员、沉着冷静的指挥官、优秀精良的装备、坚韧不拔的战斗意志还要面对为他们提供支持的那些可怕的工程师和科学家。 换而言之就是欧洲军面对的是整个亚洲的肌肉和智慧,被打成这样其实是不冤的。 因为敌人的防线后撤,所以大宋先锋军再一次出动,开始朝海峡对岸进发,大营也开始重新整备,准备跨过这道海峡进入到真正意义上的欧洲。 很快,远在德国的那位先生也知道了欧洲军的大撤退,他看到简报上的内容,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曾经的傲慢自负在这一刻似乎被完全摧毁了,他没有想到敌人居然已经能做到这一步了,他不理解,真的不理解。凭什么会输给那些东方人? 但现在他在不理解也没有用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对面抛出橄榄枝,他下令派出使者去与那些东方人进行会面。 而大概二十天之后,刚进入到君士坦丁堡的宋军就迎来敌人的特使。 他们面见了杨文广,而让杨文广觉得有趣的是——一群求和的弱鸡居然不带上翻译,并且坚持用优势方听不懂的语言和文字进行沟通。 这不扯犊子么,难怪云帅说了这帮白皮骨子里就是一群不知所谓的傲慢贱种,都到这一步了,他们还在那装,凭什么? 杨文广甚至都没让那些使者说完,就驱逐掉了他们,而给他们的回复只有一条双语的信息,就是他们并没有诚意,亚洲军拒绝谈判。 也许宋北云早有预料,杨文广这边拥有许多长安外事学院出来的语言天才,他们即便是遇到不认识的语言文字也能迅速找出同源的语言来进行破译,所以现在欧洲军和亚洲军之间其实是存在信息差的。 但这也无所谓,因为宋北云的口谕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拒绝一切对方的和谈要求,换而言之就是联军只管一路往前推,从东欧推到西欧就完事了。 宋军在轻松取下君士坦丁堡之后,依然是采取稳扎稳打的战术,屯田、修路、恢复生产等等,这都是他们擅长的,而战争则从一个平衡进入了下一个平衡。 对此联军中有些激进的将领表示不能理解,对此杨文广都会很耐心的进行解释。因为是长距离作战,必须要留出充足的纵深空间和容错空间,平推过去突出的不是推而是平,这个平必须是平稳的平,在任何一个节点被攻下之后都要经过几轮强化让它可以跟后方的基本盘保证连接,这样才能够进可攻退可守。 作为一个统帅是需要为国家、将领、士兵和自己负责的,以无意义的牺牲来堆积自己的军功,这就是一个统帅最大的耻辱,一个优秀的统帅要做的必须是在战略上进行全局的协调,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成果,因为大宋从来便以人为本,即便是在军事活动中也会优先遣散平民。 这个政策非常重要,说是大宋的基本国策都不为过,不管对外还是对内,一定都要尽可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果,特别是这种碾压局的时候更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就像现在亚洲军很轻易的就接管了君士坦丁堡这座欧洲最重要的城市之一,一来是许多逃里的居民还没有回来,再一个就是它并没有经过大规模的破坏,城市结构仍然完整。最后一个原因就是大部分平民是对这支军队抱有一定的好感的。 因为他们发现这些面孔不一样的人带来的并不是杀戮和恐怖,反倒是第一时间开展生产和组织建设,谁不喜欢搞建设的人呢。 当然城市中还是残留着欧洲军的卧底,但对于排查这种事宋军有着天然的优势,要知道在亚洲军的队伍里不光是有勇敢无畏的战士,还有大量从各级院校里招聘上来的文化人,这个时代能够从那些院校里出来的人,那都是顶级的水平,甚至可以说都是未来治理国家的储备人才。 他们将要治理的是世界上人口最多、民族最复杂、地幅最辽阔、信仰最多样的国家。 在这样的一个国家中成长起来的优秀年轻人,他们的眼界和见识并不是别的地方能够比拟的,因为在大部分国家看来,一万人已经是海量了,但对于中国来说,一万人也不过就是长安几所学院之间开了个运动会。 这个就是绝对优势。 在接管君士坦丁堡之后,那些尖子生们迅速被组织了起来,首先他们将君士坦丁堡按照区域划分成了二十七块,君士坦丁堡人口曾经巅峰时大概在百万左右,经过那面旗帜的折腾,在战前大概只剩下不到七十万人,而七十万人在经过战争后,算上逃离未归的,大概还有不到四十万人。 把这四十万人划分成了二十多个一万来人的小区,在这一万多人里再选拔出几个领头的当地人,再逐一对这些人进行登记,全程也就是不到三天就完成了对君士坦丁堡的核查和登记工作。 真以为一个县城很难管吗?困难?能有长安困难吗?能有金陵困难吗?长安光是草原人、党项人、吐蕃人就差不多五十万了,还有多年来的波斯人、突厥人等等,光是少民就有一百五十万之多。这么多年有过冲突么? 真以为外事学院是开玩笑呢,人家这可是专业对口。 这个效率是震慑了一把联军里的其他国家观察员的,他们都知道大宋的组织能力强,但谁也没想到能够强成这个样子,他们甚至可以在三天之内推出一系列的奖惩办法还有规章制度来适应战后的恢复工作。 并且这里的工厂、农田、渔场等等,都在被接管之后第一时间恢复了生产,除了照常发薪水之外,还会有一笔额外的补贴给回来上班的工人。 而且他们甚至原地拉起了新罗马的政权,还喊出了罗马是罗马人的罗马这样的口号。 对管理这一块,用神乎其神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这让那些个通常认知里要屠城、血洗才能完成接管的文明大开眼界。 “汉文明的文化特征,从来不是屠杀和征服。”狗蛋坐在那跟几个朋友聊天,这些朋友来自五湖四海,有的是波斯的小王子有的是突厥的高等贵族,他们坐在一起讨论起这些的时候,狗蛋自然就成了明星焦点。 “我父亲说过屠杀和征服永远不能让和平真正到来,用枪炮骚扰他人的美梦,最终会被枪炮回访。所以我们从来都是以最文明的方式来面对其他的国家和文明,这些你们应该都知道。”狗蛋笑着说道:“比起战争我们更喜欢交朋友。” “可是这场战争就是你们发动的。” 狗蛋抿着嘴笑了笑:“那不如去问问我们的新朋友,这场战争到底有没有必要。我们不喜欢屠杀和征服,但文明不代表软弱,儒雅不代表没有力量。他们的残暴你们也看见了,远征是为了更好的保障自己的安全,这一战必须打。” 959、二十年12月3日 雪 围绕着君士坦丁堡的小规模战役始终在持续,因为敌人因为飞艇的关系无法集结成大部队,但战争本身就是一种不断变化的艺术,他们现在已经学会新的规避战术,开始用另外一种方式展开对这个兵家必争之地的进攻。 小口径炮火、大规模散兵战术和多元进攻战术都被应用在了对君士坦丁堡的进攻之中。 说实话,这让联军打的很头疼,虽然无法对整体战局产生太大的影响,但却在战术层面跟联军打了个有来有回。 双方的进攻防守在不断转化,城里天天都能听见炮声隆隆,很是带劲。 杨文广拿着军报对潘文熙说:“爷就说了敌人肯定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现在我们真的不好冒进,人家现在打不到飞艇,但飞艇也无法对他们产生有效的威慑了。” “嗯,利用掩体和隐蔽,飞艇很难再出现第一次时的效果了。而且我估计他们应该已经快要弄出来能打飞艇的武器了。” 杨文广和潘惟熙,一个出身东海新军一个出身北海军,都是将门之后并且都具备一定的先进知识,他们对于整体战局的把控还是十分精准的。 对手其实很强,远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支部队要强(蓝军除外),虽然一开始亚洲军的确是打出了很好的战况,但随着战争进程的深入,联军逐渐开始在对方主场上作战,很多情况也发生了变化。 综合实力当然是亚洲军要更强的,但问题是为了避免大规模的伤亡,所以联军现在相对还是比较被动的。 “现在我们需要安稳的过冬,大概会有四个月封山期,这段时间我认为刚好能够腾出手来进行一轮休整,不然长年累月的战争会让士兵过于疲惫。” “可以。”杨文广略微思索片刻:“不知不觉快三年了。” 潘惟熙笑了笑,靠在椅子上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还要多久。” 其实战争真的是很消耗的人心智的行为,死亡永远都伴随在身边,任何一个人在战场上都会成为亡命之徒,这亏了是联军的军纪真的非常严格,否则早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甚至于为了平衡士兵长期以来的精神失衡,杨文广已经放开对当前城市妓院的管制了,只要别穿联军的军服,其余的事纠察也不会过多刁难。 现在冬天到来,敌人的攻击频率也开始降低,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会迎来双方第一个休战期,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在春暖花开之日就会迎来一场艰苦卓绝的大战,但四五个月的休整在现在看来真的是弥足珍贵。 果不其然,正如杨文广所预料,在第一场寒流袭来之后,敌人的滋扰就消失了,他们整体退回到了塞尔迪卡,凭借着冬日寒流来抵御亚洲军的脚步。 而至此,战争的第一阶段宣告结束,双方都进入了冬日休战阶段,不管是亚洲军还是欧洲军都算是舒了一口气。 休战的第一件事就是统计战损,经过统计来看,亚洲军功绩伤亡四万三千三百余人,其中宋军伤亡一万三千五百余人,联军伤亡两万九千余人。 欧洲军的损失相对比较惨烈,他们共计损失人数达到了二十七万三千人,损失达到了参战人员总数的百分之二十五。 这是非常惨烈的战损,欧洲方面恐怕日子也不好过了,因为武器、战术的差距,还有大宋这边的精兵战术等原因,欧洲军真的快要顶不住了。 所以这个冬天对他们来说也许比对亚洲军更重要,至少可以给他们一个缓冲的时间。 而他们自从求和的使者被驱逐之后也就没有再派遣使者了,但却写来了求和的文书。 根据宋北云的指示,联军不允许以任何方式接受敌方的和平协议,除非他们主动投降,否则绝对不会跟他们进行任何和谈。 随着第一阶段战争的结束,驻扎在城市中的士兵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弛了下来,除了例行训练之外,大部分时间他们都保持着相对的清闲。 狗蛋因为作战成绩比较突出,而且具有相当高的文化水平,他被提拔到了总参谋部任职,成为了一名参谋。现在休战了,他也算是彻底清闲了下来。 他跟徐家的小姐两人现在算是打的火热,毕竟两家算是世交而且两人年纪也差不多,并且人家姑娘还挺主动的。 这日,大雪纷飞,君士坦丁堡城外一片白雪皑皑,把战争的硝烟覆盖在了纯洁的白雪之下。 “师兄!” 徐家的小妹妹提着个篮子走到了狗蛋的面前,他们今日本来是要去城外的战争孤儿收容所里进行慰问的,但因为昨夜雪太大,道路不通而导致无法前去。 狗蛋无奈只能来到了自己老部队的训练场外看看兄弟们的日常作训。 他其实是有些手痒的,但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先锋营的人了,所以也只能看着眼馋。 “你怎么来了?” “我问了人,他们说你来这了。”徐家小妹笑道:“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亲手做的哦,香喷喷的……” “这……”狗蛋看了看周围,一片静悄悄,但他却还是脸红了起来:“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嘛。”徐家小妹一脸娇俏:“反正等回去了,我就让我家父亲去跟宋叔叔提一声。” “别别别……”狗蛋咳嗽一声:“别在这说。” 徐家小妹好奇的看了看周围:“这也没人啊……” 说完,她眼睛已经笑眯了起来,嘿嘿笑着走上前:“要不师兄偷偷亲我一下吧?” 狗蛋连连咳嗽,一脸尴尬。 “怎么嘛,是不是你认识别的女孩了?嫌弃我了?” “没有……只是……”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信号弹升起,就见狗蛋周围的雪地突然动了起来,接着一百多个弟兄披着白色的斗篷从雪地中站了起来,然后向目标点发起了冲锋。 而周成在跑过狗蛋身边的时候,还喊了一句:“赶紧亲一个啊!” 看到这一幕,徐家小妹的脸腾的一声就红了下来,她捂着脸就蹲在了地上。 狗蛋长叹了一声…… “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徐家小妹跺着脚埋怨了起来:“你肯定知道这周围都是人对吧!” 狗蛋张了张嘴:“我说……我说别在这说了。” “你欺负人……没脸见人了。” 小妹把篮子往他手里一塞,捂着脸就跑了,而狗蛋却也没好意思追过去,站在那一脸茫然。 过了半小时左右,先锋营的兄弟们结束的操练,纷纷回到了这里,所有人看着他都是一脸戏谑,周成更是探过头去看了一眼他的篮子:“哟,肉卷饼,好口福啊狗蛋哥。” “哎呀……”狗蛋尬笑:“别闹了……” “狗蛋哥……我要亲亲……”周成不依不饶的把脸凑到狗蛋面前:“你要不给我亲亲,要不给我个饼吃。” 狗蛋推开他的大脸,将篮子递给他:“拿去给兄弟们分了吧。” “得了吧,就这么几块,你自己留着吃吧。”周成摘下帽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卷烟点了起来,靠在树边:“前些日子连胜回去了,他可能没办法再继续留在先锋营了。” 听到这个消息,狗蛋不由得叹了一声:“可惜了连胜,他真的是个好苗子。” “那怎么办呢,一只手没四根手指头,瞎了一只眼,聋了一只耳。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 周成递了一根烟给狗蛋,狗蛋摆摆手表示不会,然后席地而坐,将手中的篮子递给老战友:“本来我应当陪你们并肩作战的。” “行啦,我们的命都是你救的。”周成摆手,然后很自觉的从篮子里掏出一张饼吃了起来:“要是你晚来个两小时,我们肯定死透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狗蛋心中却始终放不下这个疙瘩,曾经并肩作战的弟兄,现在死的死、伤的伤、退的退,自己却连跟他们并肩作战的机会都没有。 这对一个军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但没有办法,就像杨文广说的那样,他得学会保护自己,因为他是宋家的长子,必须肩负起长子的职责。 “狗蛋哥,你放心。”周成朝他竖起大拇指:“你那份冲锋,我替你冲了。” 而此时此刻的长安,宋北云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内部整顿的会议。 晏殊也从金陵过来了,因为现在这些事情还是比较棘手的,大宋双极必须进行磋商。 “这些人很少是出于对国家的忠诚而参军,大多贵族参军只是单纯的为了镀金。这对军队的士气和风气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必须要限制。甚至有些没有继承权的次子想要参军,就是为了在未来的争名夺利里得到更多好处。” 晏殊用力的捶着桌子,他快要被金陵那帮家伙给逼疯了,他没有像宋北云那样的铁腕也没有像他那样的魄力,现在他只能把这些棘手的事转到宋北云身上。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宋北云笑着说道:“其实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你得知道不管在什么时代,这帮人的身上都会带有三个标记,混吃等死、贪污腐败和党同伐异。” 他说完,然后笑盈盈的看着晏殊:“现在我真的腾不出手来收拾这帮人,不过也快了。等欧洲攻略结束之后,他们就要倒霉了。” 其实宋北云哪能不知道那帮人是个什么德行呢,但问题是只要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地位的高低,这种情况就不可能杜绝。 所以这是一场斗争,持之以恒的斗争。 这帮人现在看到了远方的战争中出现了可以用来镀金的点,他们自然会闷头往里头冲,但问题是这帮贵族子弟所组成的军队不但不会给现有的体系带来新的血液反而会把那股子恶臭的腐败气息带到军营之中。 他们当然不可能身先士卒的冲锋,甚至可能还要人去照顾这帮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物。 所以让这帮人去前线,那绝对是不可以的。但问题是这其中有漏洞啊,因为他们的确是符合军队的报名条件,而且你宋北云的儿子都在里面,凭什么别人的儿子不能去? 所以这里头的问题就在这了。 “那你怎么打算的?” 晏殊有些好奇的看着宋北云,而宋北云却只是摆了摆手:“先不聊这个了,咱们先去吃顿好的,我挺长时间没到外头吃饭了。” “这么忙?” “嗯。”宋北云叹了一声:“越来越忙,毕竟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地盘越来越大。” 两人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特别奢华的地方,就是一家长安比较有名的吃下水的牛杂铺子,虽然这东西有些不上台面,但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大碗配上辣椒和花椒的牛杂。 晏殊辣得嘴里嗦嗦响,辛辣的滋味让他头晕眼花,但的确是舒服,舒服的让他忍不住解开了衣裳的扣子。 “这样,让他们上战场也可以,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能去作战部队。”宋北云笑道:“只能在后勤岗位。” “他们能愿意?” 宋北云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晏殊,脸上全是戏谑:“他们会愿意的。” 有些话不用挑明,懂的人自然是懂,不在后勤就冲锋,这没什么好说的,想要镀金也不是不行。毕竟他宋北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而就在说话间,突然他们头顶传来了呜呜声,晏殊凑到窗口看了一眼,却见到一架全木制的螺旋桨飞机从他们头顶飞过。 晏殊瞪大眼睛指着那架丑丑的飞机,而宋北云摆了摆手道:“飞机而已,而且没有什么什么实际价值,还在试验阶段。” “不是说发动机不行么?” “发动机当然不行啊,现在我需要的是坦克,铁乌龟。可是马力不足,而且缺少运载能力,很难投送过去。飞机这东西真的是随便就能弄出来的,更关键的是……这帮家伙的飞机吧。” 还没等他说完,那架飞机突然就空中停车了,那飞机忽忽悠悠的滑翔一阵后,一头载入到了河变的软泥地里…… 960、二十一年1月4日 晴 因要上首都参加新年的工作汇报大会,所以宋北云早早的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日他与晏殊去吃个便饭,还是那家老铺子,就是曾经偷摸着卖牛肉的铺子。 现在牛肉不用偷摸着卖了,甚至也不算什么金贵物件了,因为红薯、苞米这些东西的广泛推广种植,现在大牲口早已经不像当年那样紧俏。 只是坐在那吃饭的两人却怎么也没法子想当年那样一人干掉一整盆了。 而这铺子的老板也在前两年过了身,现在接下他位置的是他儿子,手艺沿袭了他爹,没有什么突破但也没有什么退步。 时隔多年再吃到熟悉的味道,其实会让人很感慨,一口浓汤下来,记忆仿佛被拉回了曾经的某个冬日,那时候大家都还年少,心里头想着的东西现在都忘记了,但回味起来却是透着一股亲切。 阳光还是一如往常,庭院中的柿子树仍是到了冬天便光秃秃的,闲聊中聊到了过去的人,聊到了大相国寺、聊到了太皇太后,但那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晏殊很久没有新的诗作问世,宋北云也没有更多的发明创造震慑周遭,大家好像都平淡了下来,亦步亦趋的被时间撵着屁股跑。 路上看到了那些十八九岁漂亮的小娘子,两人也会会心一笑,但却已经没有了上去搭腔的心思。 时间好像改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只是带走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坐在小院中,两人都看着自己面前剩下的牛肉,默默感叹。要知道当年,就这一份都不够他们塞牙缝,而如今却只能是望肉兴叹。 “前几日我去看了看太后。” 宋北云给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酒,最近胃寒,颈椎也有些不舒服,就没有要那烈酒佐餐,这清清淡淡甜滋滋的娘们儿酒,却成了现在小酌时的必备。 “太后……她怎么样了?” “快六十了,老了。”宋北云轻笑道:“一头的银发,笑起来满目慈祥。如今在那条巷子里,帮衬着邻里带带孩子,教文识字,倒也充实。” “亏你还会去看她,我上次见她,已是十五年前了。” 宋北云上下打量着晏殊,却也是笑了起来:“你也老了。” “你看得起谁呢,不老才怪呢。”晏殊指着宋北云道:“你也不照照镜子,你的鬓角都白透了。” 按照道理来说是不应该的,四十岁而已,不算多大的年纪,只是这些年太累了。每天大事小事就没有断过,劳心劳力之余,却也是没了几日快乐。 “对了,你可还记得那个在杭州城击鼓骂宋的?” 宋北云被这么一问,却是愣了神:“依稀记得,怎么了?” “他过了年就要被晋升为刑部尚书了。不过也没有什么尚书不尚书了,过年之后刑部也就拆了。” “哈哈,倒是有意思。当年他骂我可骂的凶。” “毕竟佞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晏殊倒也是一脸戏谑的说道:“不过说起来也有趣,他现在可是朝中有名的宋系官员,是你宋北云的忠实拥趸,谁要说上你半句不好,他可是要急眼的。” 宋北云撇撇嘴,倒是不太在意,随口敷衍两句便掠过这个话题了。 之后晏殊还跟他聊了一些别的话题,就比如在江西那边有人偷偷摸摸的搞人殉,两广之地出了许多骗子。 就有些时候吧,唯一能够对抗陋习的就只有教育了,那些没有受过教育或者抵触教育的,总是会拿出一些这样或者那样的幺蛾子。 宋北云很无奈的,但却也没办法照顾到方方面面,虽说这二十年方方面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但跟他理想中的世界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让他很开心的事,比如整体文盲率经过这二十年的开拓,已经从九成锐减至六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年就可以开始搞免费教育了。 系统的免费教育,也就是义务教育和希望工程,这两个点是宋北云非常看重的点,教育这件事真的是一刻都不能耽误。 战争因为离的太远,他其实也懒得过多插手,但教育却真真切切是他心头的一个大疙瘩。 还有人口,人口问题是这几年讨论比较多的问题,因为二十年无大战,加上粮食充足,城镇化的进度也随之加快,人口正在呈现一个急速上涨的模式。上涨的速度远超宋北云之前的预期,去年年净增人口甚至突破了三百万。 而虽然人口压力的逐渐增大,一些大城市出现了非常严重的生存问题,也就是任何一个区域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遇到的问题。 比如就业困难,同一个岗位现在甚至可能会出现十几个人竞争,再加上女性参与劳动率的普遍上升,竞争愈发的激烈,都不用说首都和长安这样的世界级大都市了,就是杭州、广州、苏州这样的富庶之地都面临着这样的问题。 因为人员疯狂涌入,导致城市快要进入饱和状态,特别是进城务工的年轻人,压力十分巨大。甚至像金陵这种地方已经出现了年轻人不敢结婚不敢生孩子的情况。 这个问题也是接下来要讨论的问题,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更多的拓展新的城市来容纳富余劳动力的问题。 之前虽然早有准备,但谁也没想到,这一波进城大潮来的这样汹涌,甚至有些迅雷不及掩耳。 接下来的扩充大概就集中在以金陵为核心的长三角区域,然后以广州为核心的珠三角区域、以长安为核心的西北区域、以上京为核心的东北区域。 这四个区域,如果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将会在未来二十年内逐渐形成四个国家级的城市群落。 也就是说在未来,这里每一个区域都会拥有完整而齐全的农业、工业、文化和贸易体系,而它们的体量都会相当于一个中大规模的国家。 在开完汇报会之后,宋北云倒是有个二十天的假期,这是每年唯一能够休假的日子。 晏殊倒是得回老家祭祖,而宋北云则回了一趟庐州,去看了看小莲庄。 他只是回去看看,并没有表明身份。不过看到的东西却是让他大吃一惊,小莲庄现在可真的是面目全非,只因为是宋北云故居,这地方如果不说明白,就连他这个本地人都已经完全不认识了。 本来不大的庄子,现在可谓是富丽堂皇,就光是当地衙门赠送的匾额就足够七进七出,庄子入口处就是一尊宋北云的雕像,穿得人模狗样做出指点江山状。 这…… 那一刻宋北云是真切的知道朱元璋在当了皇帝之后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当年家乡来投奔他的父老乡亲了。 这帮人啊,真的没什么言语可以形容了。 更夸张的是他们还立碑,上头重点描述了小莲庄里出了两柱国的信息,恨不得高亮加镀金的那种。 而红姨的老宅子现在更是被装修成了一个小皇宫的模样,也不让进,就这样摆着。旁边宋北云原来住的屋子早就被扒了,原地居然修了个硕大的三进套间。 问起来,当地人一口一个宋北云就住这,生怕让人知道这宋大人当年住的是破屋一般。 而那些跟着宋北云长大起来的小兔崽子们,现在也都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了天,现在也都三十多岁的他们,显然成为了捍卫宋北云名誉的坚定信徒。 看到这些,宋北云本人没有再往里头走,因为都是假的,十几年没有回这里的他,再也没有了半分留恋。 倒是在合肥城时,他倒是找回了一些关于当年的记忆,他在早已经改成学校的王府门前站了一会儿,这里的布局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里头出入的人都已经变成了背着书包的学生。 而那个他与金铃儿初次相遇的酒楼仍然还在开着,老板是不是原来那个不知道,但曾经的新店却也成了当地的老字号。 这家店里最显眼的地方就是曾经宋北云在这里写的那首词,只有上阙而没有 这地方俨然已经成为了当地的网红打卡点,无数人就为了闻一口宋北云二十年前的骚味而专门来到这里,然后为当地旅游产业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真正让他心中产生悸动的,其实还是那个不起眼的小河湾,原本这里因为有画舫青楼而人畜兴旺,但如今画舫没有了、青楼也没有了,只剩下岸边的杨柳依依和周围的生活嘈杂。 原本的繁华褪去,只剩下了柴米油盐,游客都没几个。但这地方对宋北云却是有特别的意义,因为他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就住在这,面前的小河就是他心中回不去的故乡,那年的冰棍、电视机里的动画片和母亲呼唤他吃饭的声音,就是压在他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哪怕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足够能让他将曾经的记忆完全唤醒。 原来有的记忆不管多少年都不会忘记,现在他也已经奔着知天命的年纪去了,回望过去却更是惆怅了起来。 而他在这一刻大概也明白一条大河波浪宽里的河为什么能让天南地北连吃饭的习惯都不一样的人感受到同样的触觉,因为每个人童年记忆里家乡似乎都有一条河,也许不大甚至很小,但都代表着心中最深层次对家乡的回忆。 “宋大人,天色不早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不急。”宋北云站在小河畔突然回头问了一声随从:“你说在这弄个纺织厂怎么样?然后把生活区放在前头。” 随从愣了一下,他其实是很难理解的,因为到了宋北云这个层次,要说也只是会说这座城市应该重点开发什么而不是说在某个地方建个什么。 这就好比一个三军统帅直接对一个连长下达命令让他们前进三十米一样荒诞可笑。 但他说了,而他只要说出口了,这个地方就已经会出现一个纺织厂,而且生活区一定是在他所指的地方,不差分毫。 “就这么决定了,你去安排一下吧。” “是……” 这真的就是宋北云的一己私欲了,也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动用国家资源,但……就这样吧,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就算是自己破例给自己鬓角的白发一丝安慰好了。 他之前其实还考虑过想要去连云港看看,听说第五联合舰队已经完成快一半了,这次的旗舰终于更换成了全铁甲舰,动力为三部水平三汽缸往复式蒸汽机、12座圆式燃煤锅炉,功率一万三千马力,正常排水也是一万吨左右,主炮是320毫米后膛炮4门。 不过看上去整体是上去了,不过么……说实话这东西也就是个正常时间段里欧洲一八零零年的技术水平,并没有先进到哪里去,什么时候能换成内燃或者电驱甚至是核动力,那才是真正的传奇。 当然,在这个时代,那也算天顶星科技了,妙言、张清yyds。 不过想想去一趟连云港还是挺远的,现在上行铁路还没有完全通车,所以他也就暂时放弃了去连云港的念头,转道就直接从庐州回到了长安。 回到长安之后的第三天,家里的老头子就病了,九十九岁,可能熬不过一百岁了。 宋北云天天守在旁边,但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因为他真的是老了,老得像一截枯萎的树皮。 他没有把他那宝贝的长生不老药传给宋北云,也没有把十二纹龙传给赵性。因为赵性的性子不能当传承人而宋北云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去试图长生不老。 两人分别继承了他两样东西,宋北云最后的任务是寻找传承而赵性最后的任务是当一个守望者。 其实守望不守望的,赵性也不在意,只不过原本好好的人突然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的确也是有些不舒服。 “老头子,你这辈子真的是精彩。”宋北云坐在床边看着奄奄一息的老头子,轻声跟他聊着天:“你先走一步,去那边给我准备准备,等我过去的时候好继续跟着你混吃等死。” 961、二十一年1月9日 晴 新历二十一年1月9日,宋北云经历了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离死别。 老头子没了,在一个清冷的冬日,在睡梦中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就像三十多年前那个清冷的冬日他把饥寒交迫的宋北云重新带回这个世界时一样,又是一个这样的夜晚,宋北云亲自把他送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躺在床铺上的老头子面容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三十年前没有区别,苍老的很。按照他家乡的习俗,人死后是需要将胡须剃掉的,但宋北云手持着剃刀怎么也下不去手。 本以为自己早已经水火不侵,但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仍不过是那个没卵用的懦夫。 他坐在床边,脸上没有表情,心里也没有什么悲痛,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至亲之一已经永远离他而去。 他就这么坐着,子孙们都来了,围绕其中。大人们张罗着老人的身后事,孩子们茫然的在那里不知所措。 唯独宋北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上夹着烟,一根接一根,也不抽,就任由烟头让手指感到烧灼,然后扔掉换上另外一根。 “我来吧。”玉生走上前轻声道:“我知道也没法子给老爷子剃须,我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事还是我来。” 宋北云将剃刀递给他,两人也没说话,只是默默的走了出去。 在外头他看到了正在忙碌的红姨,红姨将他拉到一边唠叨着一些家乡的风俗,要请什么样的半仙要找什么样的棺椁。 但宋北云仍是坐在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去睡一会。” 他突然起身对红姨说了一句,红姨伸手抹了一把宋北云满是烟尘的脸:“去吧。” 没有人打扰他,因为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他来操作,自然会有人给安排的妥妥帖帖。老头子从生病到离开,其实也不过就是几天的时间,倒是没受苦,只是这几天宋北云却是没能合眼。 躺在床上,宋北云一下子也没能睡着,只是躺在那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曾经的画面,混乱而有趣。 两个人,特别是两个男人,幸运的能成知己,不幸的一辈子也就是你我。而要是能成为父子师徒,这是该有多大的造化。 曾经宋北云很难理解一句话,就是:男人成长从来不是过程而是一瞬间。 而就当昨天,老头子握着他的手慢慢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第一次能理解这句话了,在感觉手上逐渐失去温度,感觉曾经那双能把自己揍得嗷嗷叫的手逐渐没了力气。 那一瞬间,什么都不用说却什么都懂了。 是啊,不知不觉也活到了这个年纪,也要面对世界上所有人都要面对的问题了。 时间并没有因为宋北云是穿越者而给他更多的优待,度过了做加法的人生,往后的日子一定会慢慢开始做减法。 在杂乱无章的思绪中,他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当年那间小瓦房,回到了因为被罚而赌气时的模样、回到门打开时老头子神秘兮兮拎着一只山鸡得意洋洋的朝他炫耀的模样、回到了自己为了偷懒装病而被老头子追得满山跑的模样。 笑声抑制不住了,但却立刻没了笑意,笑容僵持在脸上,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心里好像少了些什么。哦……大概是避风港吧。 老头子还在,不管他跑到哪里,不管他在干什么,宋北云从来不会担忧,因为仍然会有人手拿着鞭子到处追他,而即便是他已是天下无双、已是儿女成行,他还能当孩子。 可是老头子不在了,从今天开始,他再想当孩子也只能是在清明冬至坟头烧纸时了。 其实这种感觉不是孤独更不是恐惧,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和不知所措,毕竟这算是宋北云第一次直面死亡。 真正意义上的直面死亡,曾经不光有多少人死在他的面前,他是可以抽身其外的。 疲惫感慢慢袭来,他紧绷的全身慢慢松弛了下来,慢慢的睡了下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 从床上坐起,外头传来唢呐的吹吹打打,没有哭声只有锣鼓喧天。 他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双手撑着膝盖,双眼无神的透过玻璃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柿子树。 而这时,窗口突然冒出一个人头,宋北云被吓了一跳,看清之后却发现是赵性正扒在窗户上往里头瞧,看到宋北云坐在那,他就开始咚咚的敲打玻璃。 给他开了窗,赵性仔细打量宋北云许久才开口道:“你睡了七天你知道么,差点以为你死了。” 宋北云愣了一下:“七天?” “你以为啊,老爷子清早时都出殡下葬了。” 话音至此,外头突然扬起一阵冷风,吹得宋北云浑身打了个哆嗦,他抬头看了一眼外头明媚的阳光又看了一眼赵性,突然浑身一软,却是哭了出来。 一个中年男人的嚎啕大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滑稽。 赵性趴在那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等到宋北云那股劲儿彻底缓了过去,他才从窗口钻进了屋里。 没有人回去埋怨宋北云,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细腻而敏感的人,有人觉得他这么铁腕,不应当这样软弱。但铁腕和细腻其实并不冲突。 “外头有腊八粥,我去给你弄一碗来。” 一碗甜滋滋热腾腾的腊八粥,宋北云吃着却是味同嚼蜡,但随着身体的复苏,强烈的饥饿也随着席卷而来,他将一大碗稀粥吃了个干净,坐在那也仍然是无声无息。 “过些日子我也要启程了。”赵性靠在桌子前对宋北云说道:“到时候你送送我,这辈子……我们可能没法见面了。” 宋北云没有说什么,赵性本就是风一般的性子,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他要离开也是在所难免,毕竟他本不能活到今天,按照正常的发展趋势,他应该在二十多年前就死在某一场伤寒之中。 “多加小心。”宋北云轻声嘱咐了一声:“打算干什么呢?” “先环游世界再说,然后去见识见识天地之广袤。”赵性笑道:“不好意思,没能跟你一起把白旗插到法兰西,但我真的等不到那一天了。” 宋北云轻轻点头:“好。” 丧事办完之后,日子又恢复成了往常,而赵性也终究在这一天决定要离开了。 他要用脚步去丈量世界,宋北云不能理解,但他支持赵性的决定,因为那是真正属于他的浪漫。虽然他作为父亲、丈夫、皇帝其实都不称职,但也许他生来就不是为了这些职责而存在的。 没有夸张的送别,只是在十里长亭之中,几道简单的小菜,一大壶温热的黄酒。 两个人从早晨聊到了下午。 “长生不老药我就不给你留了。”赵性嬉笑着说道:“也许有用也许没用吧,我撑不下去的那天就偷偷把它给吃了,要是有机会咱们还能再见面,要是见不了面,每年三月的第一场雨,就当是我回来见你了。” 宋北云轻笑一声,举起酒杯:“祝顺风。” “国家的未来就交给你了。”赵性举起酒杯,也是笑了起来:“我干什么都不称职,想来是因为我本就不该属于这个世界。” “你其实干的很好。” “但我不开心。”赵性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我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其实我思考了很久。可不管是要当好丈夫、当好皇帝还是当好父亲,那最后能留给我的时间就不多了,我四十多岁了,没多少年了。我想把最后一点时间都留给我自己。” “可以。”宋北云点头道:“都可以。” 赵性突然发现自己没话说了,因为他感觉面对的宋北云是一个……新的宋北云,他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被这一句“都可以”全部给顶了回去,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你怎么不劝我了,我还准备着你劝我而我不听,然后把我一腔的孤勇都泼洒出来。你为什么不劝了呢?” “如果今年你我二十岁,我会求你。因为你才二十嘛,人生尚有万千可能,欣欣向荣,正是整装待发之时。如果今年你我三十岁,我会劝你。因为任重而道远,中流砥柱,不可或缺。”宋北云摇了摇头:“你我四十了,虽说四十并非垂垂老矣,但往上看往下看,却刚好悬在了半空。回望二十年前,二十年前你我热血满腔,跪坐在硕大的世界地图之上是行踌躇满志,发誓要让中华之国祚延绵千年。展望二十年后,你我垂垂老矣,满头白发,吟诗唱曲,感慨时过境迁。无趣啊,无趣。倒不如有个人选了一条别人怎样都不会去选的路,往后年过花甲,与人谈起时,倒是多了几分猜想和好奇。” 宋北云仰着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眼神漫随天际,思绪翱翔太虚。 许久之后回过神来:“倒是让人羡慕。去吧,去吧。要是能再想见,你就来与我说说这万里之行。要是不能再见,你就在远方中秋月明的时候,对着家乡遥敬三杯,也算是风月同天。” 赵性抿了抿嘴,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 宋北云此刻起身朝赵性抱拳:“此生与君并肩而战,实为人间幸事,今日一别,请多珍重。” 赵性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背上行囊,头也没回的走了。 他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因为这是属于他的一鼓作气,一旦回头,也许此生他就再也没有勇气踏出这一步了。 宋北云坐在那看着赵性的背影,轻描淡写的给自己斟满一杯酒。 他手中握着酒杯,心中突然想起了弘一法师的词。此刻,有长亭、有古道、有芳草,却是少了耳边悠扬的笛声。 最后的最后,几时还却是没能说出口,空余夕阳照晚襟。 赵性离开的第二个月,大宋第一座火力发电厂正式在连云港挂牌了,这标志着工业时代开启了2.0时代,电力进入广泛应用序列。 接着便是第一艘全铁甲舰下水进行全面海试,再接着便是大宋正式与吕宋达成协议,永久性的拥有了马六甲海峡。马六甲海峡两侧正式成为大宋的飞地。 同年四月,在君士坦丁堡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战争,欧洲军聚集了八十五万人对君士坦丁堡发起了进攻,而坚守其中的亚洲军在密集而强大的火力网下赢得了这场战斗,但却也同样伤了元气。 至此,欧亚大陆的战争正式宣告进入全面战争阶段,这场人类有史以来规模最大、影响人数最多、投入资源最多、总兵力最多的战争至此才算正式拉开序幕。 在战争的刺激下,几个月的时间欧洲就已经可以拿出能够对付飞艇的武器了,在没有了天空优势之后,亚洲军的攻略进度也十分缓慢,双方互有攻守,都打得格外艰难。 但唯一不同的是欧洲具有主场优势而亚洲军则占了个境外作战优势。 双方都很强,而且都有极为优秀的指挥官能够扬长避短,互相之间咬的很死,再加上欧洲本身就有足够的纵深空间,所以这场战争到这里才算是有看头。 但有一点欧洲方面却是没有办法赢过亚洲军的,那就是作为离境作战的亚洲军,他们只要补给不断档,那么就永远不会有失败这么一说。而作为防守方的欧洲军,不论如何都必然会失去一部分的资源产出地,而且受到战争影响,粮食、工业进程和人口都会开始出现滑坡。 可偏偏汉民族又是具有传奇级坚韧属性的民族,论持久战,敌人并非对手。 欧洲很急,但亚洲不急,因为这场战争对亚洲的整体影响是正面的,开拓出了很大范围的自由商贸区域,甚至逐渐开始反哺大宋。 而这,却也是宋北云战略部署中的一个环节,也正因为此,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全新的名号——亚洲唯一的神。 不过宋北云本人并不喜欢这个称呼甚至可以用讨厌来形容。 962、二十一年7月4日 晴 “上半年度的报告至此结束。” 宋北云接过报告,将那一摞纸扔在了桌上,脸色看上去并不好,下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我提出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为什么频繁出现冤假错案和数据虚报,这里头的基层官吏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们有没有实际管理到位,有没有出现监管官员与地方官员相互勾结。”宋北云看向原吏部的一众人:“这是吏部的责任,而且就现在查出来的,就已经多达三十二起,没查出来的呢?谁来承担这个责任?责任到人的规矩,已经不起效了么?”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西南等地在受灾之后,不予以真实上报?报上来的全都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宋北云豁然站起身将桌子前的东西全部掀翻在了地上:“我要你们督查官是干什么吃的!?” 在场所有人都默默的低下了头,而接着宋北云第三问却才是让他们心中一惊。 “各地村霸、乡霸甚至镇霸层出不穷,明面上政策开明,但实际上百姓倒个马桶都要给交税,这钱落在谁的身上去了?那些地痞流氓?他们有这个胆子跟朝廷跟国家对着干?嗯?问你们呢?” 见下头人都不说话,宋北云一脚踹翻了案台爆喝一声:“说话!” 这时夏竦咳嗽了一声,起身道:“地方关系盘根错节,加之许多地方山高水长,消息闭塞……” “不要跟我说困难。”宋北云手一挥:“我要的是解决方法,辛辛苦苦二十年,一夜醒来还越活越回去了,这就是你们的态度?这件事你们不要跟我说任何困难,你们去给我办,谁阻拦你们,我帮你们清理,难?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难!夏竦,这件事你去办,你哪怕一个乡一个乡的给我下去走,也得给把事情办妥帖咯。你们剩下的也别给我庆幸,别让我知道你们跟那些人有牵连,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宋北云是个铁腕的行动派,他是正儿八经的从铁与火中走出来的人,顾虑?他有个锤子顾虑,他自己本身就没有任何派系,也不靠谁哪个家族门阀起家,所以他对谁发脾气谁都得硬接着。 跟他闹?跟他玩消极?那怕是头都不要在脖子上了。更别提什么公然对抗、搞煽动、搞对立了,他可是在金陵城外挖了个人工湖的,那个湖虽说是为了造景,但知道的人都明白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夏竦也是个从长安一路走上来的人,他跟宋北云明显就是一个思想走下来的。他其实早就从各级数据和信息里隐约知道了这件事,但事情没爆,他也就没说。 要等,就等的是这一天,等到宋北云踹翻桌子的这一天,他下手自然也就可以快准稳狠了,他现在倒是要看看那些一天到晚跟他找借口摆困难的人究竟还有什么理由能说出来,要再有理由也可以,去跟宋北云说啊,去看看他给不给机会。 这次查办,其实就是一次自下而上的二次梳理,这种情况未来可能还会发生很多次,但不管怎么样,这种风气都必不能够继续蔓延。 会后,宋北云来到书房坐在那开始看起了书,这时夏竦敲门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面前。 “知道为什么让你去办这件事么。” 宋北云戴着眼镜轻声问道。 夏竦轻笑:“因为你明白,我这个人心狠手辣,不会给那些人留情面。” “这件事还是很危险的,你自己多加小心。而且往后,可能每二十年就要来一次。”宋北云有些无奈的摘下眼镜叹气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不隔段时间翻个身是要糊锅的。这十几年来,原本秉性不错的官越做越大,但却离初衷越来越远,这在朝堂上是个相当普遍的问题。那些人当了大官,张口闭口说自己是什么父母官,觉得群众百姓离开他活不成了,笑话,真的是个大笑话。本来好好的鱼水关系,到他们那就成了油水关系,自己浮在上头,还让不让下头的透气了?” 夏竦的危险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政治上的危险,倒不是人身上的危机,毕竟他现在带队下去,别说被人暗杀什么的了,就算是他自己在住的地方洗脸呛死了,当地从上到下都得给他陪葬。 这放在之前那就叫钦差,只有乱世中的乱世才会有人胆敢对钦差下手,否则真的就是不知死活。 “这次你下去之后,记住三个原则。” “你说。” “第一个,苍蝇再小也不能放过。第二个,老虎再大也不能松口。第三个,去跟包拯那边接洽,以法定罪,昭告天下。” “明白。” 其实谁不希望官场能够稳定呢,但没办法,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拥有强大的自控能力以用来和心中的贪图作斗争。时间长了,距离远了,难免就会有人开始腐败变质,从最开始觉得这样一点没有关系到最后根本无法收手,天底下的事无外乎如此。 靠自觉治国,最后必然是要国破山河碎,所以治国得需要法,人治固然灵活但却太灵活了,灵活到很多东西就是个囫囵罪口袋罪,法律死板但死板就死板在于它可以遏制住绝大部分的罪行诞生。 法律的轻重缓急、因果逻辑就这样摆在那,人最后最多只占三成。 说实话,宋北云其实并不在乎什么纲常、什么人情,他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没有太多乐趣的,没有乐趣也就没有贪图,随着年龄增大越发是这样。 回到家中,刚巧佛宝奴和金铃儿都在,他就坐下跟两人聊了一下最近的事情。 其余的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生活嘛,无外乎如此,柴米油盐酱醋茶久了,话题也就少了,能坐下来一起心平气和、安安稳稳的吃一顿饭,就已经是家和万事兴了。 大家都四十多岁了,人生早已过了年轻时的冲动和激情。金铃儿不是当年那个穿着绿色衣裳活脱的少女而金铃儿也不是那个一袭白袍摇着纸扇的俊俏郎君。 这里唯一没有变的,可能就是左柔了,但即便是左柔,眼角也开始有了些皱纹。 年龄摆在这里了,哪怕是再生花的妙笔也无法勾勒出新的枝桠。 有时候家里人也会坐在一起回忆青春,可那些荒唐却怎么都已经说不出口了。 时光最终会把一切激情归为平静,最终其实大家都知道,陪伴才是故事最好的结局,烈火烹油终究不得天长地久。 “师父,你到底图个什么呢,我其实很好奇。” 这日张清来家中蹭饭,这个宋北云唯一正统弟子在老张大人去世之后,也就成了宋北云儿女一般的人,来到家中已经不算是客了,只是她老是不结婚,这让宋北云头疼的很。 “别管我图什么,你怎么还不找个人嫁了?你年纪不小了,明年也该三十四五了。” “哎哟……师父……”张清一听这个话题就会炸毛:“我这边还等着出成果呢。” “你不要怪我罗嗦,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知道啦知道啦。”张清一脸哀怨:“您别见我一次就唠叨我一次啊,这吃饭都不安生。” 宋北云冷笑一声:“狗到了年纪都得配个种,你真的是不着急啊。” “师父……”张清被逼无奈,突然使出了乾坤大挪移:“不过师父作为未来人来到这里,却这样励精图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人总归是有个动机吧,我想如果师父是为了舒服,那其实二十年前您就能很安稳了吧?” 宋北云垂下眼皮:“因为我比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国家、这个民族遭受过多少苦难,我身为它的一员,其实是有责任和义务去帮它避免那些苦难的发生。” “都有什么苦难呢?” 宋北云抿嘴笑了笑,却是没说话,而张清则一直瞪着眼睛看着他,表情很是期待。 “真不说啊?” “没必要了。”宋北云摇头道:“它不会发生了。也许我的使命到这里也算是结束了,未来还是靠你们的了。让它更强大、更先进、更文明,致力于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成为践行者、引导者和调解者。” “师父到底是师父啊,不过现在师父你可不能退休,真的要退了,麻烦可就大了。” “你以为我不想啊?”宋北云摇头,颇为无奈的说道:“你都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 “是什么?” “就衣食无忧、游手好闲过完混吃等死的每一天。”宋北云抿了抿嘴道:“可浪漫终究不能成为永恒的追求,沉溺于浪漫主义的大潮里,是会被淹死的。” “所以师父才走上了这条路对么,但师父你有没有想过,世上可能没有什么是比革命、是比逆天改命更加浪漫的事情了。所以一生都在追逐唯物主义的师父,其实是一个极致的浪漫主义者?” “哈哈哈哈哈……”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话我喜欢。” 极致的浪漫主义者。 也许吧。 现在的中国正处于千年未有的大变革时期,在这个时期各种思想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的涌现了出来,他们有些是继承了过往的诸子百家,有些则是新生的思想流派。 思想虽多且杂,但中国的寿命太长了,长到即便是再新的思想都能在古籍中找到对应的表述,并且总有鲜明的例子来证明这个思想是对是错,人们总是在不断的反驳,而正因为这一大堆思想者的出现,现在的大宋乃至中国都处于一种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之下。 它甚至比文艺复兴还要来的激烈,比启蒙运动来的还要深刻。它骨子里镌刻着这个民族传承而来的智慧和与生俱来的辩证思维,对自由和秩序的理解没有任何一个文明能够达到这样的高度。 而在这样的思潮之中,它诞生了大量的思想家、教育家、科学家和文学家,国运虽远未至顶点,但却已经呈现出了极端灿烂的征兆。 就像宋北云说的那样,他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让一个文明璀璨而光辉的,这个文明之所以光彩夺目,因为它本身就是宝珠,而宋北云的作用仅仅是擦亮它,让它绽放出原本属于自己的光芒。 在过去的世界里,宋北云见识到了以西方文明主导的世界究竟是个怎样的模样,他甚至想也没想过当东方文明开始影响世界之后的模样究竟会是怎样。 但今天他看见了逐渐摒弃掉封建思维禁锢的东方思想究竟是有多么的迷人,就像张清说的那样,原来当唯物主义达到极致之后,其实也会是那样的浪漫。 当然,问题仍然有很多,但终究会得到解决,功成不必当代,因为没有人能与日月同辉,但日月之下终有人在砥砺前行。 新历二十一年七月。 世界最大港口青龙港正式落成并更名为上海港,十二天后,世界第二大港口崖州港正式落成并更名为海口港。两个港口可同时接纳全世界现有所有船舶入港并且配备极为便利的陆上交通能力,并且在不远的将来火车将会直接入港,形成快速转运枢纽。 而就在同年八月,欧洲方面直接绕过前线指挥官,向大宋政治中心发来求和文书,全篇以中文书写,但宋北云拒绝和谈,双方战事依旧。 同年十一月,第一支埃及使团携商队经瓦汗走廊进入大宋境内,成为第一个与大宋建交的非洲国家。 同年十二月,吐蕃诸部放弃农奴制,自愿并入大宋,周仙林成为第一任吐蕃刺史,完成了对吐蕃区域“自古以来”的统治划分。 次年一月,第一条横跨长江的铁锁浮桥在金陵建成,结束了长江之上千年无桥的历史,也结束了两岸百姓需要靠船渡过江的历史。 新历二十二年三月,辽国皇帝递交国书,开启双方统一意向谈判,统一话题正式进入对话阶段。 新历二十二年四月,第三次亚欧战争开启,四十万亚洲骑兵登陆欧洲平原。 963、二十二年5月4日 晴 “宋辽统一的议题,现在进入第三项内容的讨论了,主要是关于定都的位置,根据父亲的想法,定都于北平城比较好,但现在南方官员的意见比较大。” 三爷正在给母亲汇报情况,佛宝奴现在其实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至少现在看起来这次的统一的议题并非是谁吞并谁,看上去更像两边进行一种整合。 在整合之前,经济、文化、贸易等等都是需要细致的谈的,因为突然合并必然会给两国带来各种难以预料的问题,特别是在经济和文化领域。 而且因为两个政体国体都不一样,再加上宋北云一口咬死这一项不可让步,所以更改国体和政体还需要细致磨合。 所以从上谈判桌到正儿八经的统一,这里头可能还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之后还有进行迁都并完成完整的行省划分,这又是要个五到十年。 想来现在很多人是看不到真正完成统一的那一天了,但不管怎么说,中华大地结束漫长的分裂已经是可以看到边界了。 既然能看到边界,那么就是未来可期。 “之后便是语言问题了,现在统计有方言共计三百二十七种,文字十七种,许多偏远地区甚至只有语言而没有文字,这也将会是一项漫长的大工程。” 佛宝奴斜靠在床榻上听着儿子的汇报,她其实并没有听太多的内容,因为她手上已经没有了权力,她的意见并不能左右事情的进展。 倒是看着儿子的模样,她恍惚间想起了当年这孩子还在襁褓中的模样,自己一点点的看着他长大,而如今他已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论成就,自己这个儿子应该是最接近宋北云的人了,学术上也好、政治上也好,他都有杰出的成就,而他今年也才刚刚二十岁。 “母亲。父亲其实还是希望能够保留各民族自己的本身的文化特色的,但保留的同时一定要能够进行多民族的文化融合和交流。如果这个任务完成了,我们便能够奠定未来至少三百年的文化基础和思想基础,真正意义上完成中华大一统。” 佛宝奴侧着头看着儿子:“那世上没有皇帝了,你有何想法?不觉得委屈?” 三爷抿着抿嘴,抬起眼睛看向母亲,目光坚定的说道:“人民万岁!” 佛宝奴差点一口血给喷出来,儿子这话听着极耳熟……曾经也有一个皇帝满嘴都是这玩意,这敢情好是吧,那个混账跑了,这又来一个? “母亲曾教导说君是山,可父亲也说青山依旧在,故君几人还。千秋轮转,唯有泱泱百姓亘古恒存,天下交替、王朝迭起都作了古,留存唯有史书上的只字片语,儿子觉得既然无法以物质形式天长地久,那便让赞颂传遍千年。” 佛宝奴半闭着眼睛,朝他挥了挥手:“别跟我说这个,你那个爹跟我说了半辈子,我听腻了。去见见妹妹吧,她这些日子老说想你了。” “唉……儿子这就去了。” 走出母亲的卧房,三爷这才感觉到一脑门子都是汗,母亲到底也是一代君王,身上的压迫感实在是强。三爷认为这亏了是父亲,随便换一个人恐怕都压不住母亲的气场,自己这样的怂蛋要是以后找一个母亲那样的妻子,恐怕这辈子也是抬不起头来的。 见到妹妹时,他紧绷的心思这才算放下,如今妹妹已经十二岁了,长得活泼可爱,虽然之后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但同父同母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所以他们两个极亲,而加上这个也是家中最小的妹妹,所以她几乎就是全家最宝贝的宝贝疙瘩。 “哥哥!”小妹蹦跳着投入三爷的怀里:“给我带好吃的了没?” “忘记了……”眼看着妹妹可怜兮兮的嘴巴一撇,他立刻改口道:“不过哥哥可以带你去买……” 在小妹的欢呼声中,三爷带着他离开了府邸,不过他是个极懂事的人,带着妹妹去到了公主府,把其他几个弟弟妹妹也都一起喊了起来。 几个哥哥不在这里,他就成了孩子们心目中的大哥大,虽然是皇帝,但在家里的时候,其实还是很有哥哥样子的。 就在他领着一群弟弟妹妹要出去玩时,正巧碰到下班回家的宋北云,他立刻打招呼道:“父亲。” “出去玩啊?” “嗯……”三爷对父亲既尊敬又害怕,别人不知道,但当了这些年的皇帝,三爷才真正的明白自己这个爹有多牛逼。 一个一手缔造万国来朝、一手结束军阀混战完成中华统一的男子,这用奇迹来形容都不为过,但面前的这位却只用了二十多年。 虽然这里头还有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功于赵性赵伯父,但真正影响未来的人,终究还是自己的父亲。 虽然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名声不是很好,也挂着一个铁腕蛮横的名声,但身处乱世之中,有时候真的没有办法。 “路上小心点。”宋北云点了点头:“别把弟弟妹妹们给弄丢了。” “请父亲放心。” 三爷走出门去,一眼便看到父亲的马车停在旁边,车夫正在给马儿梳洗。 看到这一幕,三爷其实还是有些感慨的,因为都到了父亲这一步,他的生活却多年如一日,没有半点奢华之意,马车是旧马车,车夫也是跟了他十几年的老车夫。 “三少爷。”车夫冲三爷打招呼:“您回来了?” “是的啊。”三爷回道:“胡叔,最近有见到小鱼叔了没?” “你说总管啊,总管现在在金陵呢,像我们这些身子有残缺的人,年纪越大越不喜欢抛头露面。总管现在大多时候都不见人了,专心训练新人呢。” “帮我给他捎个信呗,说让他去我那边帮我一把。” “行,三少爷的话就当是老爷的话了,我一定给您捎过去。” “多谢胡叔了。” “三少爷客气了。” 车夫是当年大宋取消宦官制之后的宦官之一,当时现存的宦官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为了保证他们的生计,宋北云给他们都安排了差不多的工作,即便是像宋北云这样一个仆人杂役都不用的人也招了一个宦官当车夫。 他对宋北云的忠诚度根本是不需要质疑的,当年同为司命司下最强几位之一,这些年他为宋北云可也挡下了不少袭击。 而就在三爷在这里当孩子王时,已经在福建干了两年活儿老二此刻坐在海边,眺望着海的那头。 旁边的赵桓正低着头在生火,因为老乡送了一只鸡,两人都有些嘴馋。 两年的磨砺让二爷成长了不少,人间的疾苦他不光见了,还亲身体会了。当村官不好过,因为要和百姓同甘苦,还要带领他们脱贫致富,还要协助建设等等等等。 繁忙的工作让他终于从云顶落回了地面,现在他满脑子想着的也并不是什么跟父亲证明自己了而是明天去县里的时候怎么跟县长耍赖让他多给这乡里一些优待政策。 “哥。” 二爷抱着膝盖:“你说咱们啥时候能走出去。” “走出去?你且等着吧,政绩不达标,你半辈子就在这住下吧。我爹你爹可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而且你想想,连一个乡你都摆不平,你凭什么去治国?”赵桓将炭火吹得明亮,再将鸡拜在了上头:“别人我不好说,就说你父亲,他绝对不会为了单独开个后门的,你想从政就得拿出能耐来给他瞧。不然啊……呵呵。” “不然全国上下都会效仿父亲,大行方便加塞子嗣,最终又会回到二十年前的模样。” “对啊,就是这样。你要真是个废物,舅舅看在姑姑的面子上,给你安置个弘文馆的闲差,让你不痛不痒的混日子。或者是让你去跟徐家合伙弄点生意,倒腾倒腾东西赚点钱,但实权位、重要岗,你想都别想。” “呵,你把父亲想的太善良了,他许是会给我安排,但安排完了之后会昭告天下。”二爷冷笑了一声:“昭告天下说:诸位抱歉了,我这个儿子是个废物,这个职位就是专门给废物准备的,你们也可以把家中的废物塞过来。” 赵桓笑得快要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了。还别说,就舅父那个德行,他是真的能干出来这种事,因为他必须堵住加塞的路径,所以即便是把二爷给塞进去了,也一定会允许别人也塞人进去,但问题是他还会画地为牢……圈死这帮人的晋升空间。 然后二爷真的就会成全天下的笑柄了……既可怜又悲哀。甚至等到宋北云死后,二爷那一脉都会被人当成笑话来对待,一个默认的世袭废物,国家看在宋北云的面子上的确会养着他们,但…… 悲切啊。 “我挺想大哥的。”二爷抱着膝盖看向海的远方:“也不知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听说那边战况激烈。” 其实说实话二爷真的是有些不甘心的,但一对比下来自己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是,二十多年前父亲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开始着手改变大宋的现状了,但在同样的年龄时,自己却还在一个乡里翻泥玩。 即便是不跟父亲相比跟其他几个兄弟相比,自己都是弱爆了的存在,大哥听说立了战功,在军队里风生水起。赵桓已经开始主持一个特区的建设工作了,老三更不用说,天下一等一的才能,学术政治两开花。 而自己……还在跟县级单位软磨硬泡。 “你也别那么难过啦。”赵桓笑道:“舅父的安排肯定有他的意思,你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当父亲的怎么会不为自己儿子着想呢。你多磨几年吧,到时候会有你的出路,记得多看书。” 当然,为了这个儿子,其实金铃儿也跟宋北云闹了很多次,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宋北云这条线咬的很死,就是不肯松口。 “我还有十几章就收官了,你可千万别最后给我留下个污点。” 宋北云总是这样对金铃儿说,但金铃儿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已经两年没见到孩子了,当娘的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俏俏随着年龄增大,事业心也没有当年那么强了,现在她又成了总是伴随宋北云左右的人,主要是因为狗蛋不在身边,而她也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空闲的时间逐渐多了起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陪着宋北云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的,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走了一条无比正确的道路,可是等到人近中年却已经没办法回头了,但其实也没关系吧。 不过倒还好,宋北云对俏俏始终还是很好,因为两个人一起长大,哪怕什么都不说,只要看到就能感受到美好。 “对了,无忧最近干什么呢?”宋北云放下碗筷,突然问了一声:“你们要是得空也给她介绍介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她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家出两个老姑娘吧。” 说话时,他的眼睛还不停的看向张清,张清连头都不敢抬,只是闷头吃饭,生怕跟宋北云的目光相对,然后被他的AOE给蹭到。 说起来也是无奈,这一个徒弟一个师妹都是这样的臭毛病,而自从老太太前几年走了之后,他其实就成了长兄如父的角色,可无忧真的是不让人省心,当年无忧十五岁,现在也快三十岁了,虽说比张清还小一点,但这个年代三十岁不结婚,怎么都说不过去。 人啊,活在世上就会是有烦恼,不管手中有多少权有多少钱,这烦恼该来的时候就一定会来。 “无忧还不是不想被你唠叨才躲着你的。”俏俏一边给清姑娘夹菜一边说道:“你真的是越活越唠叨,有时候我都听不下去了。” 被数落一通的宋北云气鼓鼓的背着手上班去了,然后下午黑着脸把前来给他汇报工作的人都给吓得心惊胆颤,纷纷猜测是不是谁那里又出了纰漏把这位大爷给惹不高兴了,整得整个衙门一下午都噤若寒蝉。 964、二十二年6月4日 晴 从来没有人能够想到,一支打仗凶悍不要命,战场上打到剩下最后两个人还能坚守阵地四小时的军队,居然能有这样严格的纪律。 这是一个欧洲军被俘的将军所看到的,他真的难以相信被俘之后所看到的一切。 从古代战争史来看,几乎所有战争在胜利之后都会有一场泄愤似的狂欢,而这样的狂欢通常是以屠杀、建银、掠劫为媒介,甚至于这在战争的任何一方看起来都是正常的。 但现在这只军队让他感觉有些难以置信,战场上他们就像是杀神一般,即便是在面对数倍于自身数量的军队时也根本没有任何恐惧,但在后方时,他们却有着难以想的自律,没有发生任何掠劫行为,更没有出现过任何屠杀行为。 这位将军原本是欧洲军里很有名的军事理论家,他对这样的行为其实并不好理解,因为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对敌人进行武力征服,而死亡则是最好的威慑手段。 失去这样的威慑手段,敌人在知道自己即便是被俘虏或者被占领的情况下也不会死亡,那么对方的士气会变相增加。 所以他在战俘营吃过早饭之后,第一次提出想要见一见亚洲军的指挥官,并为此亮出了他一直小心隐藏的身份——帝国精锐第三步兵军军长、德意志帝国陆军研究学会副会长。 这大概是亚欧战争爆发以来被俘虏的最高级别将领了,所以即便是杨文广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很诧异的,在核实过情况之后,他亲自接见了这位欧洲军的顶级将领。 “元帅先生您好。” 翻译将这位将军的话翻译给了杨文广听,而杨文广轻轻点头道:“你好,将军。” 两人的气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尴尬,因为这场战争中最困难的一场战斗就是跟这位将军的军团对垒时出现的,双方共动用了二十五万人的兵力对布达佩斯进行反复攻坚,这导致布达佩斯四度易主,最终还是因为亚洲骑兵的超强战斗力才让亚洲军彻底吃下了布达佩斯。 但即便是如此,在这里也出现了战争以来亚洲军最大规模的伤亡,光阵亡人数就达到了七万人之多。 所以在战场上,这位将军可以说是棋逢对手之敌,是需要被尊重的对象。 而杨文广这边就更不用说了,亚洲军的攻势现在已经推进到了多瑙河畔的维也纳,现在双方前哨部队正在争夺维也纳的所属权。 这样的队伍要是还不值得尊敬,那么世界上恐怕就已经没有值得尊敬的军队了。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帝国精锐第三步军团军长、德意志帝国陆军研究学会副会长。曾担任德意志陆军总参谋长,并且是欧洲陆战学术学院的创始人。” 杨文广听到这一长串的名头,倒是笑了起来:“那么请问将军,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世界上是有那么一种人的,虽然他们知道轻易暴露会可能让他们丢掉性命,但强烈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始终会推动着他们抛弃一切去进行探究,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是所有智慧种族都会诞生出的美德。 这位将军把自己的疑惑全部提了出来,他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了,虽然现在可能已经是他生命中的最后阶段了,但他仍然遏制不住想要去求知。 聊到这个杨文广就有的聊了,虽然他少年时也是生长在旧知识体系中的将领,但自从进入到了新军之后,接受到了新的知识体系,他现在俨然已经成为了顶级的统帅。 而作为一个统帅,他专注的可就不能是单纯的战争了,更需要的统筹各项资源的分配,特别是这种远程作战在没有中枢的即时命令的情况下,杨文广其实就需要肩负起一个规划者和统筹者的角色。 首先他回答了这位欧洲将军的问题,就是纪律是宋国军队一贯以来都秉持着的传统,因为只有有纪律才能够有效率。而且作为文明之师、威武之师和正义之师,他们绝对不能够干出任何违反法律的事情。 至于说这样相对比较仁慈的手段可能会反向激励敌人的士气,杨文广对此的说法比较官方化,就是士气如果需要敌人来激励,那么战争的胜利就必然不可能成为现实。 之后两人倒是还挺惺惺相惜的聊了一阵,这个欧洲将军表示自己其实也并不认可最高领袖的核心思想,作为一个文化人,他对屠杀本身也是比较反感的,但在军队之中屠杀和掠劫似乎是不变的主题,所以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下属的军队尽可能的少参与对平民的屠杀。 并且当两人聊到了这个方向的内容时,杨文广摇头道:“我那边的最高领袖可是给我下了死命令的,就是在任何情况下,宁可撤军也绝对不能对任何区域进行屠杀,即便是非要进行肃清,也一定只能选择驱逐。” 宋北云对他的指示其实很简单,解释也很简单,对于军队杀戮平民的行为也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无意义的杀戮是会提前把国运给败光掉。 这玩意很玄学,而且还是出自于唯物主义战士宋北云的口中,多少是有些不伦不类,但杨文广他们倒是坚定的在执行着。 而真正系统的解释早在上军事理论课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不过当时并没有针对这个行为,说的是:任何军事行动都需要小心谨慎,必须避免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那么根据这个战略思想引申下来,如果选择一路清空人口,那势必会让敌方所有人都进行统一战线,而到那个时候在客场作战的亚洲军将要面对的是一场毫无胜算的进攻。 现在他们的战略方针倒还真不是多么仁慈,因为打仗打到这个程度了,一道命令让那些杀红眼的士兵放开了掠劫杀戮,甚至可以极大的鼓舞士气。 但这样显然就属于短视行为,在中国甚至整个亚洲乃至整个世界,任何大规模的战争行为都必须占有大义,这个大义看上去就是个文字游戏,但偏偏缺了这个游戏就是不行。 他们出兵欧洲,就必须占有绝对的大义。就比如现在,被亚洲军占领的地方直接被称之为解放区而非占领区,几个字的差别意义上天差地别。 在解放区之中,政治、经济仍然是由他们当地人自行管理,不但帮助当地人恢复了生产生活,还帮助他们摆脱那些铁十字恶魔的掌控,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是客场作战却还能够保持十分旺盛的战斗力的原因。 因为一部分补给就是从本地购卖而来的,军队所到之处带来的不是毁灭而是新生,那么这个军事行动的大义就占了下来,时间越长优势就越大。 对于这个战略思想,欧洲军的将军思考了整整一天,然后突然一拍大腿,就在战俘营中撰写出一篇论文形式的文章。主要就是论述长期战争的可行性,德文翻译过来就是《论持久战》。 这片稿子被放在了杨文广的案头,他和潘惟熙和一种参谋都看了,然后所有人都笑了…… 至于为什么笑,因为这个东西当年就是北海新军的一年级新生教材中的一部分,而那东西是宋北云在十七年前写的…… 也就是说他们宋大人的军事思想领先了敌人整整二十年,对方最优秀的军事战略家也需要在得到启发之后才能撰写出来,而宋大人在近二十年前就已经把这些道理阐述清楚了。 虽然他说是抄的一个伟人,但天下兵法就那么多……杨文广可没有见过别的人这么说。 现在亚洲军就是以这个模式在行进的,以战养战,每打下一块地方就开始搞建设搞贸易,后头那一群嗷嗷待哺的商队很快就会冲过来,要物资有物资、要人力有人力。 没钱?没关系,抵押贷款、分期付款,甚至是期货,啥都整上了。就这样,亚洲军所过之处,一片繁华。 甭管是表面繁华还是实际繁华,就问是不是发展了当地经济吧。大宋的租借法案也是相当的给力,虽说是有租有借有买卖,但因为技术门槛摆在那,剪刀差收割了人家,人家还感恩戴德。 虽然大家都不傻,但问题是这本身就是买卖嘛,即便是他们知道这样做生意多少会吃点亏,但总比被铁十字恶魔拉去做肥皂要好多了吧? 而且那边做生意也还算挺公道的,比如某个项目没有谈拢,他们还会拿出其他的项目来供人选择,哪怕都没谈成,他们也不会用军队来进行强买强卖,大不了就换个别的项目来就是了。 生意嘛,赚钱,不磕碜。 不过大宋提供的项目一般是欧洲这边难以拒绝的,粮食、轻工、舟桥、住建,这都是重建家园所必须的。想要人家门前三包就多出点钱,想要自己动手就在人家买点工具材料,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战争进入到第四年,大宋终于扭亏为盈了……战争带来的亏损已经完全被贸易带来的收益给覆盖掉了。正式进入了良性运转模式,而根据估算,未来三十到五十年,贸易额会不断刷新纪录。 但相对于欧洲解放区的游刃有余,铁十字恶魔那边可就有点难受了。 现在亚洲军已经干到了多瑙河畔,维也纳眼看就保不住了。 随着战争的进程,欧洲军的纵深空间越来越少,敌人却越打越多你敢信?因为许多欧洲本地人居然也加入了亚洲军干他们,原本八十多万亚洲军,但经过几年的战争,现在人家一百二十多万人了。 更关键的是那些加入亚洲军的欧洲人恰恰是作战最凶狠最不留情的那一群人,他们真的是那种红着眼打生死仗的架势。 现在两军打仗,欧洲军最害怕听到的就是对方的冲锋号,只要冲锋号一响,对面就会有无数不要命的家伙端着枪直接骑脸,更关键的是这些不要命的大部分都是欧洲本地人。 亚洲人甚至都不如这帮家伙凶狠,真的是战斗意志直接拉满,完全不给对面活路也不给自己活路的打法。 他们肯定不明白什么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些加入亚洲军的欧洲人就是为了报仇去的,仇恨让他们化身成了战场上最恐怖的血色闪电,被亚洲人俘虏是能活下去的,但要是被欧洲军团俘虏,死那已经是最舒服的方法了,只要是亚洲军里的欧洲军团所参加的战役,基本上都没有俘虏。 对此杨文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能尽可能约束,但将心比心吧……这是他们自己的血海深仇,自己这个外人不好说什么,更何况他得到的命令是彻底消灭铁十字恶魔。 不过这里头他也是多了个心眼,那些参加亚洲军的欧洲人,他给了他们一个单独的番号和单独的指挥体系叫欧洲独立军。 他们干的事跟亚洲军可没有关系,欧洲是欧洲人的欧洲嘛,对吧。 现在半个欧洲差不多都成了解放区,还有基辅罗斯那个天然亲东方的二五仔在那煽风点火,欧洲军的日子不好过了。 他们的最高领袖现在已经没有悠哉坐在阳台上喝咖啡看书的闲情逸致,每天的战报堆积如山,大多都是需要增援的战报,剩下的基本也都是哪哪失守的战报。 这个时候正常的行动应该是投降的,但亚洲军就像是水火不侵一样,根本不给他们谈判的机会,就压根不和他们坐上谈判桌。 不过就在欧洲的最高领袖一筹莫展时,他突然得到了一封信,信中的是内容让他觉得事情迎来了转机,因为亚洲的最高领袖决定见他了。 地点在交战中心的维也纳,双方各自退兵五十公里。 “云帅要亲自来前线?” 杨文广这时也接到了信,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这多危险啊。” 潘惟熙倒是喝了口茶:“我会安排好会议流程,誓要保护云帅周全。” “你他妈……”杨文广把信往桌子上一扣:“这个责任是你能担的起的?” 潘惟熙抬起眼睛看着杨文广:“杨文广你别给我骂骂咧咧,你有能耐你自己去劝云帅,他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你跟他二十多年了。” “哎哟……”杨文广长出一口气:“你一定要把安保给做好,不然咱俩就是罪人!” “不,你是罪人。云帅真出事了,那我肯定已经死了。” “你……这……” 965、二十二年6月11日 晴 年轻的时候宋北云不是很懂那首《送别》,他只觉得长亭外古道边的芳草映衬着夕阳很漂亮。 随着年龄逐渐增大,他也渐渐明白这首歌曲中的意味。人啊,过了那个俱欢颜的年龄,剩下的便是纷至沓来的道别。 就在他将要动身去欧洲的前夕,忽闻噩耗。丁相因在院子中不慎摔倒,与世长辞。 他走的很突然,甚至没有一声体面的告别,宋北云抽空去了灵堂,看着棺椁之中的老丁,他脑子里浮现出的画面仍是那个四十来岁不苟言笑的法家宗师。 那时候的老丁,头发黑黝黝,面容严肃,偶尔有些笑容却也让人觉得那不是在笑。 宋北云给他上了三炷香,应了孝子贤孙的礼便转身走出了房门。 自己终究也到了直面死亡的年纪了,但……人嘛,只要自己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就必须要往前走。因为他们迟早都会在另外一个世界相见,到时候宋北云辛苦一点,给他们讲讲他们走后那些年的变化好了。 登上了前往欧洲的飞艇,宋北云坐在里头感觉到身体逐渐腾空,他半闭着眼睛靠在垫子上,望着外头白云浮动却是一言不发。 “宋大人,请喝茶。” 飞艇缓慢而平稳,因为宋北云的关系,高度也就维持在离地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即便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来保障他的安全。 这次随行人员只有七人,大多是一些中枢上来的新人,换句话来说就是当接班人培养的人,而如果这艘飞艇爆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但不堪设想肯定没错。 “这次路途大概要多久?” “宋大人,这次路途上的时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概会在两个月左右,中途会有几次停驻休整。” “嗯。”宋北云点头道:“还是慢。” “是啊,因为飞艇的结构强度不足够支撑高速飞行,而且发动机也没办法持续长时间运行。但这已经比第一批飞艇速度快多了。” 宋北云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至少要比马车快就对了,毕竟前线战士用双脚跑了四年才跑到维也纳,他只需要两个月就能抵达,这已经是非常可观的速度了。 而此刻的前线其实是保持停战状态了,双方都很自觉的让出了维也纳并且两军的后勤都进驻其中开始了清理和日常的排查。 至于为什么,那还用问?两个月之后,交战双方的最高领袖就要在这里进行会晤了,但凡是哪一边出了事情,那都是要掉一大堆脑袋的大事,这还不得小心谨慎? 双方的后勤人员也许是这次战争中第一批也是唯一一批达成谅解和平的人,因为真的责任巨大。 停战?不,当然不是停战。这次宋北云前往维也纳的目的,就是看看那边的穿越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除非他能自愿放弃铁十字恶魔,否则停战是绝对不可能停战的,而如果他一旦放弃的话,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所以战争仍然会继续,和平只是短暂的假象。 真的,哪怕这孙子换个星条旗都有的谈,但他非要选那个阵营。对于宋北云来说,任何f都是天然的敌人,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敌人。 他虽然在原来的世界没有经历过战争,但所有中国人都是f的受害者,任何对法x斯罪行的否定和洗白都是对全世界为了反抗它而牺牲的英雄的侮辱,也是对曾经惨遭迫害的普通人的羞辱。 所以当欧洲再次举起这面旗帜的时候,这场战争就没有停止的余地了。打,打到完全胜利为止,打到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游荡的f幽灵为止。 这才是真正镌刻在dna的信息,是不容辩驳的憎恶。 飞艇缓缓从长安出发,沿途经过兰州、西宁,绕行张掖、酒泉,最后抵达和田进入哈密,再从哈密行至喀什,经瓦罕走廊前往阿富汗,再进入波斯境内。 在波斯境内会停留七天休整,然后便要经巴格达上行前往君士坦丁堡并在君士坦丁堡休整三天后,直接进入现在亚洲军所驻扎的布达佩斯。 在布达佩斯停驻休整后,这才会前往维也纳进行第一轮亚欧跨大陆谈判。 飞行进入第二十七天,宋北云在非常疲劳的情况下终于抵达了巴格达。 波斯当地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欢迎东方的真神来到这里,并且驻扎在此地的大宋海军也列队欢迎宋北云的到来。 波斯的哈里发专门设宴款待了这位传奇一般的人物,并陪同他参观了巴格达的地标性建筑“智慧馆”和“尼采米亚大学”。 这里的文明非常灿烂,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宋北云和妙言的出现,他们在此时此刻的文明程度绝对不亚于东亚的任何国家,而他们在教育、学术和科技等方面投入也是非常惊人的。 深处在文明国度里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他们的规则和法律是健全的,他们也有着自己的信仰和习俗,没有那些蛮荒文明所带来的让人不适的生活习惯也没有那些嗜血文明特有的不确定性。 稳定、安定是所有文明国度的共性。 宋北云跟这里的哈里发进行了非常深入的探讨,亲自敲定了未来五十年双边合作与发展的总体纲要并首次提出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即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惠、和平共处。 之后,哈里发在大朝会上进全国言,广称宋北云为大先知。 这他其实配得上,完全没问题。 因为就从宋北云本身来说,他现在就是亏了没死,只要他一死,基本上国内也是要给他封圣的。 有人肯定问了,他宋北云何德何能就能封圣啊?其实道理很简单,按照标准来说,封圣需要三立,立言立德立功三不朽。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 他哪一样不符合?所以他基本就差一个原地去世,立地成圣了。 所以他在这边挂个大先知的名,不是他沾了波斯的光,而是波斯沾了他的光。 明白了么? 而在这几天的访问中,那个波斯猫又找到了宋北云,她本身就跟宋北云熟悉,再加上她现在沾了大宋的光在这里的地位平步青云,所以想要见宋北云根本不需要哈里发的同意只需要宋北云的同意就可以。 “宋大人呀,一别好几年咯,你有没有想我?” “你不要在我面前卖骚。”宋北云这时正在午休,因为明天他就要结束对这里的访问前往君士坦丁堡了,所以休息是必须要保障的。 “宋大人宋大人。”波斯猫坐在他的象牙榻旁,一身被腌入味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加上天气也比较炎热,她穿了一身轻薄的衣裳,露了个肚脐眼,一眼看过去就很骚:“等你返程的时候带我回去吧。” “这里不好么?为什么非要回去?” “不习惯了,我在长安十多年,早就习惯了那里的气候那里的饮食,这个破地方哪里比得上长安,而且长安还有宋大人呢。” “哎!你这人不要什么都往我这里扯好吧。”宋北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你要没事就自己玩去,要回去就打个报告上去,飞艇你肯定没得坐,到时候让你跟着补给队回去。” 波斯猫一听,哪里能肯,拽过宋北云的手就放在了自己光溜溜的大腿上:“好不好嘛……” 宋北云抽回手,眉头轻皱了起来:“你别跟我来这一套啊,飞艇不能让外国人上的。” “我要入籍!” “波斯圣女入籍?你想都别想啊。”宋北云冷笑一声道:“你再胡搅蛮缠我就要驱你出去了。” 说实话,骚归骚,但波斯猫是真的不敢乱来,宋北云这个人心黑的很,真的是把他惹急眼了,他说不准真的会挖个坑把自己埋在这个院子里,然后在自己的尸体上还得种一盆花。 所以她坐在那委屈的很,就像个小猫一样哼哼唧唧的。 “哎呀,你别烦我。去去去,让你跟补给队回去就行了,你非要坐飞艇。” “我给你当侍女啊,当侍女总可以吧?你年纪也大了,身边总归是要有个人伺候的,我当侍女总可以上飞艇吧?” 宋北云都被这厮给逗乐了:“你就真的那么想上飞艇?” 这都白问这么一句的,波斯猫现在已经不能满足于大宋的无敌舰队了,她心心念念的就像上飞艇看看,但她的身份再高,没用宋北云的点头她这个念头也绝对不可能完成。 至于给他当侍女什么的,那真的是有一天宋北云说自己缺个侍女,排队的人能从长安轮到巴格达,别说什么波斯圣女了,就是波斯皇女都不委屈,天底下可没几个人比波斯猫还要了解这位大爷的身份和地位。 神啊,他是在民间快被封神的人,就连这里的哈里发见到宋北云都得跟三孙子一样,给他当侍女那真的是做梦都要笑醒的。 “到时候再说,你先别烦我睡觉。” “那我去给宋大人煮茶,这里的花茶极好的。”波斯猫很快就已经带入了角色,欢快的去到了厨房门口准备给宋北云煮茶。 但在门口时她却被护卫给拦了下来,任凭她好说歹说,这里的护卫都坚决不肯让她触碰餐具。 “我是他的侍女!” “哈里发有命令,不论是谁都不允许触碰大先知的餐具,请圣女自重。” 哦……她这才反应过来,这要是宋北云在这个地方因为吃喝出了问题,几十万远征军当场就不打了,转头就得过来把波斯给灭个干净。 能理解能理解,毕竟都到了这个级别的人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街头吃馄饨的宋北云了。 不过总体来说宋北云其实还是默许了这件事,大家老相识了,波斯猫也就是想蹭个飞艇炫耀炫耀,问题也不大。 而且她真的好烦的,而且她还极聪明,原则性问题她从来不会开口,而非原则性问题,她能烦上十年。 没错,十年…… 就在所有人都围绕宋北云这次谈判进行讨论的时候,远在福建沿海的小角落里,二爷正在夜观天象。 自从前些日子老三给两个哥哥送了一台天文望远镜来之后,他们两个就沉迷在了浩瀚的星海之中。 从望远镜中他们可以清晰看到月亮、甚至木星的真容。 原来月亮上没有广寒宫,而三十三天外也没有南天门。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两个沉迷在这广阔无垠的星空之中,两人一般吃过晚饭就会凑到这里来,然后就在这山顶喝喝茶、吃吃点心、看看星空、聊聊天。 茶是本地周围产的茶叶,是帮助周围百姓脱贫致富的主要农产品之一,点心大多数时候是烤红薯有时候会是土笋冻,要是遇到有集市那就会买些绿豆糕之类的东西,都算不上奢侈,多少带着点清心寡欲的味道。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跟父亲一样哟。”二爷让出了望远镜坐到了一边:“哥,你说你从太子变成个村官,有没有不甘心?” “什么不甘心?有什么不甘心?你的意思是让我跟舅舅夺权呗?钢蛋,你胡说八道不要紧,别连累了我,行么?” “不是那个意思。”二爷笑着摆手:“我的意思是,你本来现在应该是皇帝的。” “皇帝有什么好呢?落得个不自由,权力也没有那么好掌握的。我其实也想过说如果我是皇帝会怎么样,但你也看到了,咱们的能耐就这样了,有了权力反而也不一定是好事。德不配位,祸害无穷。如果你真的够优秀,你觉得你会没机会?” 虽然赵桓这个人有时候比较莽,但他毕竟是正统皇家出身的,有时候看待事物的角度还是很犀利的,他明白自己和狗蛋现在被发配到了这里,其实就是让他们一点点的磨练。 因为时代的关系,他们没有上一代人那样的铁与火,但不代表他们就会从此被埋没,慢慢来吧。毕竟真正有能耐的人,只要自己肯干,终究是会被发现的。他那个逃跑的爹就跟他说过,所有的怀才不遇都是才德不匹,只要自己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很强,那么终究有一天是会弄出名堂的。 966、二十二年8月8日 晴 宋北云在明日将要抵达前线大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亚洲军的营区,今日整个大后方都在为了迎接他而在大扫除。 负责安保的副帅潘惟熙让人把所有可控区域排查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倒不是说什么面子工程、形象工程,这玩意真的就是要确保一个万无一失。 宋北云何许人也?他是大宋临时内阁制的首相,是整个亚洲权力范围最大的人,他的命令可以决定数十个国家的生死。 如果这样的人在这里遭人暗杀了,那么会是什么结果?大宋国内先不提了,远征军的士气是要崩盘的,接着一系列的问题都会接踵而至。 他是现阶段大宋的定海神针,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对于他的任何防范机制都不能算过份,要知道即便是在波斯,他所在的地方方圆五百米是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的,三步一哨、五部一岗都是基本操作。 虽然这也让宋北云本身感觉到了不自在,但真的没有办法,因为即便是在和平年代也不能掉以轻心,更何况是乱世嘛,乱世总是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顾虑。 而现在最紧张的人除了潘惟熙和杨文广,剩下的大概就要属狗蛋了。 他今日刚好休沐,他特意好好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之前都舍不得穿的新军装,将自己得到的嘉奖章和军功章全部都戴在了胸前,一贯行事雷厉风行的他,今天却在镜子前摆弄了好长时间。 “狗蛋哥,怎么感觉你这么不安定呢?” 面对徐家小妹的提问,狗蛋表情有些僵硬的笑道:“明日父亲就要来了,我得给他做汇报的……总不能邋邋遢遢的吧。” “哦……对对对,宋叔叔要来了。”徐家小妹也不再跟狗蛋废话,她连忙往外跑了出去:“我也去准备准备。” 狗蛋想要阻止但却徐家小妹已经跑远了,狗蛋默默叹了一声,因为即便是徐家的小妹,想要见到父亲恐怕都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外头的高级将领现在跟狗蛋的状态也差不多,因为这次宋北云的到来不光是要与对方进行首领级谈判,更是对前线将士的一次检阅和表彰。 多年艰苦卓绝的作战,现在就是他们得到他们应该有的荣誉的时刻了,所以将士们真的很珍视这次的机会,争取要给最高领袖一个好印象。 飞艇队全员出动盘旋在天空进行警戒,各级侦查部队也都分散了开来,出现任何可疑目标,哪怕是一只猴子都会立刻枪毙。 而在欧洲军那边情况也差不多,因为他们的最高统帅也到了,他们的狂热并不比亚洲军这里差,甚至因为他们的最高领袖更是他们的精神寄托,所以相比较而言,亚洲军的将士像是在迎接一个受人尊敬的领袖,而欧洲军则像是狂信者在举行祭祀典礼。 当天晚上十一点多种,关于宋北云最新的消息传来了,他乘坐的飞艇将会在明日上午十一点钟左右抵达。 抵达之后的工作安排,因为涉及到保密和安全,要到明天早晨八点半时才会被公布。 所以现在大宋将士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静静等待着明天的光辉时刻。 而当天光再次降临,宋北云在飞艇上正在由波斯猫为他修整鬓角、胡须和头发,他同样也需要以一个饱满的精神状态去迎接那些可爱又可敬的将士。 他现在比年轻时胖了不少,看上去倒是沉稳大气了许多,穿上简单轻便的工作装,显得人还是很有精气神的,更加上常年以来的上位工作,他的气质真的已经达到了人生的顶峰,就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能让人觉得心中安稳的感觉。 “宋大人,说起来您年轻时真的好看呢。”波斯猫一边用小刮刀给宋北云清理胡须,一边笑道:“十几年前我第一次看到您时,真的是惊为天人,我就总是想办法与您偶遇,可是最后都没有个结果,可惜了。” “你变化倒是不大。” “是啊,圣女嘛。又不用干活又不用被生活拖累还不用生孩子带孩子,老的慢是正常。”波斯猫轻笑道:“不过大人您虽然现在看上去也有些老了,但我觉得老了之后更好看了,让人看了心里安稳。” 这话宋北云没去接,但被人夸奖心情自然是会好起来的,看来这波斯猫哄人的能耐真的是天下少有。 之后因为要精细操作,所以两人谁都没说话,直到将胡须修整完毕之后,波斯猫才再次开口:“宋大人。” “嗯?” “我前些日子在研究亚洲历史,发现一个您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怎么说?” “中华历史几千年了,其中变革无数,但鲜有成功。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您这样明明什么都不用干就能风生水起舒坦一生的人,却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起来发动改革,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您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吧。我能斗胆问一句,您为了什么吗?” 宋北云沉吟片刻,睁开眼睛看着玻璃窗外的白云,突然笑了起来:“曾经我特别喜欢一个诗人,他叫北岛。他有一首诗叫《回答》,里面有一句话,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是日本的诗人吗?听名字挺像藤原小姐那边的人呢,诗的风格也像。” 宋北云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抿着嘴没有再说话了,而波斯猫也自觉的没有再问,只是默默的反复咀嚼了宋北云的那句话,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话里头有股子滋味,特别是从宋北云的口中说出,它就能给人力量,竟是恍惚之间就有了力量一般。 飞艇继续缓缓前行,下头已经能看到一些在战后重新聚拢的村落了,大片的农田也在夏日的阳光中随风摇曳,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战争所带来的摧残。 站在观景台旁的波斯猫再次好奇的问道:“宋大人呀,为什么这里都不像打过仗的样子啊?我看 宋北云坐在那手上捧着一本书,听到波斯猫的话,他起身来到观景台外看了一眼,然后嗯了一声后说道:“因为大战略决定的,经营一个区域来达到战争的平衡是现在乃至未来战争中的一个重要趋势。保障一个地区的生产生活,稳定一个区域的经济活动,帮助当地居民百姓生产自救,并以交易的方式刺激当地经济的复苏,这都是能够快速恢复地区经济的方式方法。你要知道大宋的军队里可不光是有军人武夫,它是正义之师也是文明之师。” 波斯猫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珍贵的读书人被征召入伍了,这些人一来可以保障这些被战争摧毁的地方的重建,还有一个就是可以锻炼他们在未来回到国内之后在各级管理岗位上的适应能力。 果然这种高度的决策已经是他一个女流之辈无法理解的了。这宋北云也神奇嗷……这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能想到这些个弯弯绕绕的东西。 不过书生兵这个体系的介入,一开始军队高层也是颇多意见,毕竟读书人一个两个也就罢了,这一次塞进来一万多人金贵的宝贝疙瘩,这些书生兵都是金贵的主儿,又不是每个书生兵都能像狗蛋那样猛成那样的,还得小心护着,这不多此一举么? 但随着战争时间线的逐渐拉长,战争区域的逐渐扩大,曾经反对书生兵的将领现在再提到这件事没有一个不啪啪甩自己大逼斗的。 虽然在作战上书生兵的作用的确不怎么样,但在战后的工作上,这帮读书人可真不是盖的,他们可以让几十万人的城市快速恢复秩序,可以给那些金发佬传播东方思想,可以用以物易物的方式短时间让流民重新聚拢,他们也可以让占领区变成解放区。 文化的力量在战后被展现的淋漓尽致,他们就跟在军队后头帮助当地的生产生活,据说现在君士坦丁堡基本已经恢复到了战前的水平,亚洲的商人也在这几十年里第一次进入了欧洲的地盘开始进行贸易。 而随着商业文明的发达,所有曾经被战火摧残的地方都开始如同野火烧不尽的草原一般,焕发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第二春。 要知道,这里所有的政策思想可都是这帮书生兵们折腾出来的。 最开始坚持让他们来战场的宋北云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被彻底封神。 宋北云的飞艇逐渐靠近大营,所有人都翘首以盼。 随着飞艇稳稳落地,工作人员立刻上去协助铺设移动楼梯,接着挂仓的仓满缓缓打开,宋北云一身清爽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哇……那就是宋先生啊!我第一次看到真人,好有气质啊!” 虽然衣着普通,但宋北云真的是完全hold住了白衬衫加黑长裤,那种板正的身姿和从容的姿态,真的是越老越有魅力。 “好看……真好看……” 军中的小护士眼睛里都冒出了星星,亮晶晶的看着宋北云。 而人群中的狗蛋远远眺望着父亲,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因为自己的父亲真的是个光芒万丈的人,而自己跟他相比……真的是一无是处。 “宋大人老了许多。”狗蛋的新朋友,那个翻译小哥凑到狗蛋面前不无感慨的说道:“十年前我还在长安读书时,他看着可年轻了。” “是啊……父亲老了。”狗蛋莫莫叹气:“我都二十三了,父亲还能不老么。” 宋北云在这里跟各级降临打了招呼,然后便被接走去休息了,毕竟两个月的长途跋涉,任谁都会疲惫不堪。 而他刚抵达休息的地方就找人将狗蛋喊了过去。 狗蛋来到门口,重新整理了一下衣着后才轻轻敲门:“父亲,我来了。” “进来吧。” 推门而入,正见到宋北云在拿着毛巾洗脸,狗蛋连忙上前说道:“父亲我来帮您。” “哎呀!你是多看不起我,这点事还用人帮?”宋北云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你坐那等我。” “哦……” 过了一会儿,宋北云洗完了脸,走了回来坐在了椅子上,上下打量着狗蛋:“瘦了、高了、黑了也健壮了。” 狗蛋讪笑起来:“毕竟已经二十有三了。” “军功章还挺多。”宋北云满意的点点头:“没给老子丢人,可以。” “要不是后头不让我冲锋了,我肯定能拿更多。” “你啊。”宋北云摇头道:“就是好强。” “父亲,家中母亲和姨娘都还好吗?弟弟妹妹们呢?” “你那个弟弟……” 两人聊了一阵家常,狗蛋这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几年家中居然出了那么多事,钢蛋他……真傻啊。 不过想想这也正是钢蛋能干出来的事,那孩子要强不服输,而且总认为自己天下无敌,狗蛋虽然也劝过,但他也知道,如果那孩子不被生活闷在麻袋里打一顿,他是真的不会知道天高地厚的。 家中其他都还是挺太平的,就是奶奶身子这些日子不太好让狗蛋心头有了牵挂。 他是奶奶带大的孩子,在八岁之前基本都是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的,祖孙俩感情最为深厚,而听闻奶奶身子骨不太好的时候,他真的是很难受。 “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奶奶知道我过来,就只是让我看看你武勇不武勇,争气不争气。现在我回去可以跟老太太说‘你家狗蛋啊,勇敢的很,军功章胸口都快挂不下了’。”宋北云笑着说道:“然后说说吧,给我汇报一下这几年的工作。” 狗蛋一听,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以非常正式的形式开始给宋北云汇报工作。 按照道理来说,他的级别哪轮得到他来给宋北云汇报工作呢,但谁让他管宋北云叫一声爹爹呢,儿子给爹报告,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他把这几年的经历和见闻一股脑的都告诉给了宋北云,甚至还包括涉险救援的故事,听得倒是让人为他捏了一把汗。 “父亲,我不喜欢战争。”汇报完之后,狗蛋给自己的报告下了一个定义:“但我也绝不惧怕战争!只要国家需要,儿子万死不辞!” “嗯。”宋北云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不愧是你,不过我可不需要你万死不辞,你要真死了,你奶奶能把我打过去陪你,你先把你的想法写成书面报告给我,没事的话,带你那个小女朋友一起过来让我看看。” “哎呀……父亲,什么女朋友……” “徐立的女儿啊,怎么?你不是始乱终弃了吧?徐立可是为了她到我这闹了好几次,说是他的宝贝女儿追随你上战场了。” 967、二十二年8月13日 晴 交战双方的最高领袖终于要见面了,他们最终的选定地点是在维也纳偏北方十四公里的一处庄园,而这个选址一直到会晤前三个钟头才被公布出来。 宋北云的飞艇缓缓落下,而站在门口的欧洲军领袖早已等待在了那里,他们两人同时站在庄园上的一瞬间,除了各自留下两名心腹的翻译人员之外,其他人全部后撤至了一公里以外的警戒线处。 正值盛夏,维也纳的气候却十分宜人,宋北云看着面前那个帅哥,然后笑了起来:“你居然还继承了第三帝国的军服,看来你还真是个狂热者。” 翻译官把他的话递送过去之后,那个男人却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看着宋北云胸口的那枚红铜色的五角星。而这枚红星在他看来格外眨眼。 “喜欢?”宋北云拽起五角星:“喜欢我可以送你。” 那人仍然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的与宋北云一起进入到了农舍之中。 屋里空荡荡的,所有的角落都一目了然,没有任何地方能够隐藏哪怕一盒火柴。 除了一张光秃秃的桌子之外,就连一个水壶都没有。 他们坐下之后,身旁的亲信翻译立刻用自带的水壶给他们分别倒上了他们自己带来的饮料。 “我用我的茶换你的咖啡怎么样?”宋北云笑道:“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姓宋,宋北云的宋。” 那人在听完翻译的话之后,也介绍起自己来,他说自己是德国人,名为约翰多尔。 “嗯,很好。”宋北云点了点头:“那么现在你肯定也知道我们是来自从一个地方了对吧。” 对方轻轻点头,然后开口问道:“你来自哪里?” “很难看出来?你看我的长相,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中国人呀。” 对面显得很惊讶,他诧异的问道:“中国人不应该是……” “停一下。”宋北云摆手道:“我不想听你对中国人有什么样的偏见,我甚至都不想问你来自什么年代。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重新举起你胸口的铁十字。” “大概原因就和你一样吧。”多尔指了指宋北云胸口的红星:“为了信仰。” “那真的是抱歉,你的信仰可不是什么好信仰。” “你我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我知道的GCZY从来不是美好的代名词,就像你认为的NZ一样。” 翻译人员无法翻译这两个名词,而宋北云却能是能听明白的,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我没兴趣跟你在这个地方辩论到底谁的主义是正确的,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你们输了,就像第三帝国输给了红色的五角星一样。你们又输了一次,只是这一次是另外一枚红色的五角星。而且我告诉你,正确和错误从来不是你我嘴里说出来的,它是历史来证明的。” 多尔抿着嘴唇,目光深邃的看着宋北云:“真的没有转机吗?” “抱歉,我刚才已经说了,没有任何转机,除非你立刻宣布投降并且宣布你的政府为非法政权并且将你的主义定义为恐怖主义,否则我们之间是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 “为什么?这个世界本可以属于我们,只要我们能够联手,这个世界将没有人能够反抗我们,让我们成为伙伴不好吗?” 宋北云的手指在桌上嗒嗒的敲着,甚至翻译都没有翻译完成,他就已经笑出了声来。 “我的态度很明确,我的立场也很坚定。我没有兴趣跟你合作。怎么说呢,瓜分世界对我来说不重要,你对我也不重要,但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你还有最后一次承认失败的机会,当我走出这间屋子之后,我将会亲自埋葬你所有的梦想。”宋北云抬起眼皮看着对面的多尔:“我不管你有多么强大的意志。” “可是我并没有冒犯你们,我们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你们,甚至我认为如果能够有合作伙伴的话,你们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你们这是侵略是霸权!” 宋北云听到这番话后,抑制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什么叫侵略?什么叫霸权?这分明是解放欧洲嘛。他说他们没有打算对东方下手,小胡子还说过要为欧洲谋福利呢。一个NZ党人,他说的话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相信。 从他派人踏入亚洲大陆的那一刻开始,宋北云就默认他们开启了长城守望副本。 世界级任务一旦开启,想放弃可没那么简单。 而且这个白皮从一开始就没有放下他的傲慢,虽然宋北云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但猜也能够猜到在他的概念里,东方国度的人大概还是矮小蜡黄,头上留着鞭子,身上穿着古怪的服装顶着一张扁平的脸和夸张的眯眯眼吧。 这是白皮们的共识,他们甚至从来没有睁开眼去仔细看过。 这种傲慢让他们始终保持着一种“即使我愿意与你合作,但你必须听我的安排,因为你不过只是个野蛮人”的态度。 这种态度用来敷衍敷衍那些棉花田里的西瓜,的确是能让他们欢呼雀跃。但宋北云可不吃这一套,中国人更不吃这一套。 他伸出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现在是新历二十二年,也是西元1032年。没有清朝也没有列强,而你更没有资格在这对我和我的国家指手画脚,我们选择怎样的路线,不会因为你的诧异而改变。” 宋北云说完便起身了,他指了指门口:“你还有最后的投降机会,当我走出这道门,你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多瑙河以南全部归你!” 多尔站起身朝宋北云喊了起来:“欧洲分你一半!” 宋北云的脚步并没有停下,而多尔不甘心的继续喊道:“加上莱茵河流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正常人一定是会心动的,因为多瑙河加莱茵河整个流域,就相当从卢森堡、比利时开始切,一路就把法国、瑞士、意大利、西班牙全部割让了。 换而言之是他决定用整个黑非洲加上半个欧洲来换取他的生存空间。 这个条件有多诱人那自然是不用说了。 但宋北云虽然回头了,但脸上却仍然挂着那种奇奇怪怪的笑容,他看着多尔,沉默了起来。 多尔以为有戏,连忙补充道:“战争如果持续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对了,法国国旗现在什么颜色?” “白色啊。” 宋北云用力的拍了拍手:“哈哈哈哈,好好好。” 说完,他就没有再给任何回应就走了出去,而多尔看着他的背影,只是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本以为这次会是转机,但没想到对方从头到尾并没有过多的讨论,这么大的阵仗摆下来,最后还是认输或者死的结局。 而宋北云从来都不认为这是一场谈判,他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主要是为了激励前线士气,还有就是了解一下对方是什么人。 接着他就要干一件大事了,那就是亲自吹响冲锋号。 他本以为他会遇到一个智者,但现实告诉他,这个人其实就是一个绣花枕头,着实草包。难怪他会被几十万远征军打成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如果他肯放弃,也许很多事都可以进行讨论,但他却还是那么骄傲呢,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却还抱守着那些可笑的偏见和傲慢不撒手。 《我们其实是考虑过和你们合作,现在是你们不肯合作》 《如果你们按照我们的计划一定能够伟大起来》 《我们正确的,你为什么不肯接受?》 《我们对你们没有恶意,前提是你们得靠向我们》 《你们不过是野蛮人,而我们才是真正的文明》 这简直是祖传艺能,一直流传几千年。他们似乎从来没学会什么叫尊重和辩证,永远试图在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凌驾他人。 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宋北云看很多好莱坞电影时的感觉一样,他们的骨子里真的是透着一股“因为我们很发达,所以我们不理解为什么你们要拒绝我们的统治”的愚蠢。 他们没得救了,等着英特纳雄耐尔的洗礼吧。 宋北云登上飞艇前,回头看了一眼多尔,然后突然笑着对他说:“对了,这艘飞艇叫齐柏林伯爵号,它将会轰炸柏林。” 说完,他转身登上了飞艇,然后飞艇缓缓升空离开了这个农庄。 原地只留下了多尔仰望着天空愣愣出神,而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对方来这里只是为了羞辱他而已。 他现在很愤怒,但愤怒却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接下来恐怕就是打硬仗了。 宋北云回到了大本营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各级将领开会,因为接下来的战争他会接过指挥权,亲自作为指挥官来进行战略方针调整。 对此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毕竟他也不是外行指导内行,人家可是真正的三军统帅,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拜读过他的军事理论知识,严格来说在座各位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当然,这里头还有一个隐藏的原因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要完成与赵性的约定,将大宋的旗帜插遍欧洲。 这是两个少年的浪漫,如今即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也一定要亲手完成年少时吹下的牛逼。 因为宋北云的接棒,全军战士士气暴涨…… 之后双方又开始了激烈的拉锯战,但这一次铁十字恶魔们发现对面的将士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战争嘛,有时候的确是会互有攻守,而亚洲军的士气恐怖到了什么地步?就比如在维也纳周围一处高地上,一个连队负责守卫高地,但因为大雨的缘故而导致支援没跟上,敌人提前进入了总攻,而就在阵地上的连队被炸得只剩下七个人时,连长邵志武却在这时吹响了冲锋号。 七个人冲四千三百人,对面没看到人就听见了冲锋号,他们当时什么都不管了,扭头就跑…… 足足跑出了十五公里,然后被后续赶来的支援部队逮住,然后全歼。 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的发生,欧洲军因为耗损的缘故,现在铁十字恶魔的先锋军大部分都是新兵蛋子和没经过多少训练的农民,他们深埋在骨髓中的恐惧就是亚洲军的号角声。 而高昂到恐怖的士气让亚洲军甚至能够在只剩下数人时都敢吹冲锋号。 这是催命的号角,欧洲军现在的精锐可都开始往本土后撤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臭鱼烂虾,他们可不敢去验证这冲锋号的真假,那些有经验的老兵在多次的战役后总结出来的保命要诀就是不管在什么时候听到对方的冲锋号扭头跑就对了,千万不要去验证这是真是假,因为生命只有一次…… 士气极端低落的欧洲军现在已经是被像撵兔子一样冲得七零八落,而因为宋北云亲自指挥而时期高昂的亚洲军现在一听德国鬼子要来了,一个个那恨不得抄起菜刀就干上去。 原本拉锯几个月的维也纳在宋北云抵达之后的第七天成功拿下,并且一路把欧洲军干出去一百七十公里。甚至有时候队伍打红了眼,追击敌人时追着追着就发现对面从敌人先锋军变成了中路守备军,甚至大宋杀红眼的精锐先锋军根本都没发现对方换了一批人,一路碾压式打法打穿了敌人的防线,天一亮发现对面的敌人已经从先锋军、守备军变成了卫戍师团和铁十字精锐…… “真恐怖啊。” 狗蛋蹲在树下跟几个同伴在那看着战事地图,其中一个人说道:“自从宋大人来了之后,他们就跟疯了一样,一个人真的能让整个军队振奋成这样?” 狗蛋抿着嘴没有出声,因为他清楚的很,甚至他还专门写了一篇《论士气对战局的影响》的文章给父亲。 但要说为什么宋北云一个人就能把士气给激励成这样,那是因为最高统帅亲自抵达战场,这玩意什么概念? 这理论上跟皇帝御驾亲征没有区别,玩的就是对将士们的十二分的信任。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站在沙盘上表情凝重的对几个高级将领和参谋说:“十一月前,我要站在德国本土的土地上。” “这……进攻难度比较大。” “一鼓作气,不能给敌人以喘息,战争持续时间太长了,将士们该回家了。” 968、二十二年10月27日 雨 “前面的高地打不下来。” 进入德国大门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对方严防死守,敌精锐第七师就像不要命似的守在那里,因为这里交通情况特殊,地势险峻,周围又因为连日大雨而导致山石松动,重型武器根本无法抵达。 双方就在这里僵持了七天,不间断的冲锋导致两边都损失惨重,但即便如此敌仍死咬着这个高地并不断派兵增援沿途防线,而且他们将路上一切可见的路桥都炸毁了,不惜一切代价在阻止亚洲军前进。 “大帅!前线军报抵达,我第九、第十、第十五师伤亡惨重,已无法前进。” 宋北云接过战报仔细看了几眼后说道:“前线攻势暂停,后撤三十公里。” “云帅……好不容易拿下的防线,怎么就后撤了?”一个参谋惊愕的看着宋北云:“这将士们不是白牺牲了么?” “你以为我想吗?”宋北云凝视着沙盘:“敌人在这条线上布置了二十一个师,全国近半兵力都压在了这里,有重武器还有地形优势,我们强攻的代价太大了。” 欧洲军之前撤回全部精锐部队的目的现在看起来就是要在这一条线上布置固若金汤的防线,只要拖到冬季来临就能够给他们争取到几个月的喘息时间。 这个战术现在看来是对的,中欧地区是阿尔卑斯山脉及其支脉喀尔巴阡山脉盘踞的主要地区,南部是以山地和盆地为主,北部是以平原为主的地形。从北部平原进入显然不可取,会被人当靶子打,而从南部崎岖的山区进入,这显然也不符合作战规划,很容易因各种因素导致非战斗减员。 所以这里基本就是进入德国境内唯一可行的路线,而敌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全部家当都堆在了这里,甚至无视伤亡进行高强度的对线。 宋北云后撤三十公里,其实就是给部队一个休整的时间,现在这帮铁十字精锐的战斗力可不是之前那些臭鱼烂虾能够比的,应该是多尔把他压箱底的宝贝都给端上了桌,而面对这样高强度的战役,避其锋芒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重武器暂时无法抵达,咱们现在承受不住这样的损失,你总不能让兄弟部队去当敢死队吧。” “那大帅觉得应如何是好?” “先等大雨停了再说。” 泥泞而湿滑的山路对重武器来说就是噩梦,而且这种天气会严重影响火箭弹的工作效率,所以避开这场大雨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得不说,德国佬的运气真的好,就在最后发起总攻之前的前两天,一场旷日持久的大雨救了他们的狗命。 亚洲军艰难推进,而对方却可以利用大雨的掩护肆无忌惮的朝他们进行炮击。 这要是不后退,还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损失。 宋北云下达完命令之后,从小镇中的房间里走了出去,放眼望去帐篷一顶连着一顶,里头装满了伤员,初步估算已经有近十万人负伤,每天药品的消耗都是天文数字。要知道青霉素这类的东西,即便是在能够量产的大宋也是价值不菲的东西,而在其他地方它的价格堪比黄金。 而除了药物的消耗,更可怕的是这种潮湿寒冷环境可能会带来的瘟疫,战地临时医院本身就不能指望它有多么好的消毒隔离措施,再加上伤员的抵抗力又普遍偏低,一旦爆发伤寒、流感和流行性肺炎等疾病那可是会非常麻烦,更不用说因为潮湿寒冷环境而导致老鼠等啮齿类动物主动靠近营区而可能传播的鼠疫。 所以撤退不光是要保障前线战士的安全,更是要保障后方伤员的安全。 作为指挥官,谁不希望自己的部队一路高歌猛进呢,但有时候真的是需要审时度势。 “大帅,命令已经传递,后撤三十公里后原地休整。” “嗯,让舟桥部队和工兵部队用最快速度把道路清理出来,没有重武器,我不能让我的兵用肉身抗炮弹。” “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双方再次进入了短暂的和平期,欧洲军并不敢从防区出来,而因为天气和路况的原因,亚洲军也不会深入战区。 大雨还是持续在下,多瑙河、莱茵河的水位也开始暴涨,而看到这个情况,宋北云认为这大概就是天要亡NZ了。 因为对方主要防区就是在河流平原中的几处高点,一旦水涨了起来,他们就会被分割成孤岛,而洪水带来的污泥和杂物会让他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接到后方大本营的补给,而且受到污染的水很可能会导致他们大面积的患病。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大雨过去之后,敌人已经完蛋了呢? 有,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发生的,而且是很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 秋冬季洪灾虽然并不常见,但因为小冰河时期的气候动荡,导致这两个季节的降水明显要比以往的记录要多,甚至是多出许多倍,而且德国的气候条件和水文条件其实都跟中国中北部地区,特别是山东到辽宁这一段的气候极为相似。 所以根据之前辽宁、山东的地方天气记录,这十年来的洪涝灾害并不罕见。 所以即便是真的发生了洪灾,宋北云认为这跟天选之子刘秀比起来还是差太多了,虽然他真的很想一流星砸死对面那群狗日的。 “父亲,吃烤番薯吗?” 狗蛋拿着两颗番薯走了进来,这玩意是前线战士在紧急时刻用来充饥的食物,但因为这玩意量太大,而且前线战士没有条件生活,所以他们大部分都选择罐头和蒸过的土豆而不去选择番薯。 所以这玩意就成了后方部队里平日里的辅食,因为它的纤维含量高,可以有效缓解因为缺少蔬菜而导致的拉不出粑粑的情况,所以在后方部队里还是比较受欢迎的。 宋北云接过番薯,然后指了指凳子让狗蛋坐下。 “战争结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狗蛋愣了片刻后就陷入了沉思,他坐在那想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可能还会继续留在部队里吧。” “你自己的路你要自己走,我没有办法帮你太多,你明白么?” “儿子明白。” 狗蛋当然明白,如果宋北云只是个省部级的官员,他可以帮到自己,而就是因为宋北云是宋北云,他反而没有办法给自己过多的帮助。 但换个角度想想,他从小就已经接受了天底下最好的教育、衣食无忧完全没有任何生活的压力。他该知足了,前半生已经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了,至于后半生如何,那只能靠自己慢慢的闯荡出来。 宋家不能出纨绔子弟,这一点是根植在所有的宋家后人内心深处的,不管多叛逆、多顽劣,但一定不能是个没出息的浪荡子。 “其实你也不用勉强,一切量力而行。”宋北云拍了拍狗蛋的脑袋:“天底下九成九都是你我这样的普通人,不用太过于勉强,不要钻牛角尖。” 啥?宋北云说自己是普通人? 狗蛋人都傻了,天下谁说自己是普通人都行,唯独父亲说出来却是莫大的讽刺,如果他是普通人,那谁才是不普通的?宋北云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其他人是普通人好吧。 “行了,去休息吧。”宋北云笑道:“还有,下次来的时候带你那个小姑娘来让我看看,别老找借口。” “是……父亲。” 让狗蛋离开之后,宋北云再次来到窗口,看着下头的伤病听到满耳的痛苦哀嚎,他心情愈发沉重。战争真的一件糟糕的事情,此时此刻宋北云最希望的事情还真的就是那个传说级的笑话——世界和平。 而此刻,二爷正坐在海边钓鱼,今天赵桓去外头应酬回来喝了些酒,两人坐在那里相顾无言。 因为赵桓的调令下来了,他即将启程前往江西,成为洪都府成为一个六品督办,而二爷却仍然要留在这里顶替了赵桓的工作。 相处两年多的时间,二爷的确是成长了起来,而成长的代价就是要独自飞翔。 如今赵桓又一次临别在即,二爷心中多少有些不舍,但大家都是大老爷们了,却也是没有办法依依惜别。 “也不知道我爹现在在干什么。” 赵桓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他已经离开一年多快两年了,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终究还是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了。 不过还好,他终究是把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才走的,毕竟赵桓也二十多了,是个成年人了。 有时候回过头想想,他这个爹虽然有些胡闹,但真的是让人向往。 “舅舅是从长安出发的,据说是走了下行路线,重走了玄奘法师的天竺路。”二爷说道:“按照路程,他现在应该到女儿国了吧?” “女儿国?哈哈哈哈……哪里来的女儿国,胡说八道。” 二爷也笑了起来:“有时真的羡慕舅舅,换成是我,我没有那个勇气一把斩断尘缘。” 说话间,身后的弯月缓缓升起,海面上一片平静,让人不由得凝神静气了起来。 赵桓这时突然按住了二爷的肩膀:“老二,你要老婆不要?” “哈?” “我听说江西那边漂亮姑娘多,我去了之后给你物色一个?” “你憋了半天就憋了这么一句出来?” 赵桓快速的眨巴着眼睛:“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觉得……挺寂寞的。真怀念小时候啊。” 谁说不是呢,想当年他们一起打架、一起逃学、一起干坏事,兄弟姐妹之间关系极好,总是能找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获得快乐。 但随着年龄增长,快乐真的越来越少了,大家好像永远有忙不完的事…… 而就在这时赵桓突然一拍脑袋:“我差点就给忘了。” “你又干什么?” 赵桓什么都好,就是这一惊一乍的毛病让人头疼,狗蛋听完他说的之后,满脸迷茫的看着他,等待着他后头的发言。 “前两天老三写了信过来,我不是这几天特别忙么,给忘了。”赵桓起身:“你在这等我,我去取信来。” 很快赵桓取来了老三的家书,两人就坐在海边借着篝火的光读了起来。 信中说了很多最近家中的事情,也有一些无聊的琐事,但最重要的信息就是宋辽统一已经正经提上日程了,而统一之后的名称却始终没有定下来,这件事倒是让人头疼不已。 “你知道现在咱们的版图有多大么?” 赵桓看到一半突然回头对二爷问道。 “知道。” “没意思……” 二爷可是在辽国辅政的人,他当然知道现在的版图有多大,北方一直延伸到了北方冰原冻土,那个地方冬天滴水成冰寒冷异常,甚至连熊都是白色的,这是地质学院科考队伍记录的内容。 而南方一直延伸到了星落暗岛之外,那地方离海口港直线距离一千六百多公里,是为最南端。 往东,理论上是到琉球诸岛为止,因为琉球虽然独立建国,但却怎么也不肯脱离中国,始终称臣,琉球国王每年都会以省长之制强行来参加年初的工作会,父亲已经不止一次嘀咕过这个家伙了,但人家始终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高高兴兴的。 再往西,一直到喀什为止,包括那条连通整个亚洲的走廊都属于领土之内。西域诸小国在今年六月份时已尽数纳土归宋,而喀什则成为了第三大经济重镇,现在每天都盼着铁路早点贯通东西。 摊开版图看过去,这已经不是史无前例那么简单了,这巨大的区域虽然大部分都是无人区,但却都已经被打上了烙印。 二爷曾经问过父亲说为什么连那些无法住人的无人区都不肯放过时,父亲当时的回答很戏谑,他说:你怎么知道无人区里能有什么宝贝呢?你用不上,子孙后代也用不上不成。现在有能力当然得多圈一点无主之地,以防万一。 “我其实想去经略北方。”二爷突然转过头说道:“带领一群人从无到有的去经略北方。” “北方很难的,那里除了山就是树。冬天还死冷死冷。” “那在那样的地方如果我能发展起来,是不是就证明我一点都不差了?” “你本来也不差啊二爷,你可别想不开!” 二爷不搭理他,当场开始写信,父亲不在,他就直接写信 969、二十二年11月4日 晴 雨在今日停了,洪水席卷了整个战场,宋北云原本后撤三十公里的命令现在就成为了拯救整个战局的决定。 所有原本还心有不甘的将领现在都服了,云帅到底还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不过其实宋北云还真没想到这一出,反正就是属于基本操作嘛,谁能想到还真的出现德国历史上百年不遇的超大洪水了呢。 洪水持续肆虐,面前所见之处皆成汪洋,宋北云站在湍流潮水之外看过去,眉头紧蹙。 天气这几天十分异常,在瓢泼大雨之后虽然放晴,但气温却急剧减低,虽然刚刚进入深秋,但气氛却逼近了零度。 这在平时的时候其实无妨,但在战场上却是十分要命的,因为前线作战的军队通常很少会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携带御寒衣物,突然遇到这样潮湿寒冷的气候,极容易造成大面积的冻伤甚至减员。 亚洲军已经把所有能够御寒的衣物都拿了出来,但却还是得等待后勤补给快马加鞭从后方仓库中调集棉衣,这亏了是他们后退了三十公里,如果现在还停留在前线的话,被洪水这么一围困那就可就是只能硬挺着了。 至于欧洲军方面,他们应该是来不及撤离了,洪水来的突然而且汹涌,补给线理论上也是被切断了,虽然可能补给线只是被切断两三天,但这两三天的低温天气足够他们喝一壶了。 “大帅,后方道路被山洪冲垮,辎重队上不来。现在他们已经距离我们不到五十公里了。” 宋北云点了点头:“不着急,这是天意,没必要硬抗。这个月之内我们应该是有机会能够打到德国本土的。这场洪水对我们来说也许是困难,对他们来说可就是灭顶之灾。” 其实宋北云猜的一点都没错,这场洪水对欧洲军来说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灭顶之灾,因为他们的战线密集也狭长,所以导致弹药、粮食等物资在洪水来临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搬运,大概有三分之二的粮食和弹药都遭了洪灾,能够抢救回来的可谓是十不存一。 这个消息传递到多尔耳中之后,他整个人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他真的难以想象世界为什么就这么为难德国,打进攻的时候遇到百年级的严寒,打防御的时候又遇到百年一遇的洪水。 哪怕调个方向都不会这么难受,但最差的天气都让他们给遇到了。 多尔现在大概是能体会到小胡子的痛苦和无奈了,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在这个蛮荒的时代重新续写灿烂的篇章,一雪曾经的屈辱。 但没想到最终仍然有一颗五角星冲出来把它给扎了个头破血流。 他不理解,真的不理解。凭什么亚洲人能强到这个地步又是凭什么连这个世界都站在了他们的一边? 来到这个世界五十多年了,一点一点把这个时代蛮荒落后的欧洲一只脚带进了文明社会,还有一只脚则踩在了工业革命的大门之内。 欧洲成了伟大的欧洲,如果再有几十年,它一定可以统治世界,前提是没有现在亚洲的那一群怪物。 为什么还会有其他人从别处来到这个世界?这不科学也不公平。 不过绝望归绝望,多尔却也是一个不愿放弃的人,即便是在现在这个局面之中,他也是不想抛弃最后一丝希望。 他开始传下命令,召开最后的动员,并且告诉柏林的居民,即将攻打这里的军队是多么的残忍和多么的残暴,一旦让他们攻入柏林,那么他们所有人都会沦为野兽的食粮。 而就在他召开动员大会的同时,早早等待在红海上的联合舰队经过近两年的趴窝之后,终于再次开动了。 它们再次开动唯一的原因就是苏伊士运河贯通了,这条运河的贯通代表着欧亚大陆之间的海运路线足足缩短了一百倍,同时也标志着无敌舰队只需要穿过这条运河就可以直接抵达欧洲。 波斯人为了运河的贯通而开了一场大赦,全国上下一片欢腾,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恒久隽永的文明才有资格开凿运河,而现在波斯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大运河,这无形中就等于告诉了全世界,它拥有了成为伟大存在的资格。 人们簇拥在运河的岸边看着巨大的舰船排列成行有序的通过这新开凿的运河,巨大的船舶在近距离通过的时候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上头的武器闪烁着让人胆寒的光。 所有人无不羡慕。 曾经波斯人也问过那边来的技术人员,说如果想拥有这样的船只,需要作什么准备。 那个技术员只是淡淡的一笑,说:建造一艘这样的船,需要的是一群伟大的人组成的伟大国家。 这回答多少带点玄学,但所有人都能明白,因为作为一个和中国接触最多的中亚国家,波斯人其实知道那艘船上任何一个部件哪怕是一枚钉子背后都是有一整条连贯的生产线在持续对它进行改进和维护。 其中涉及到的产业从算数到天文、从地理到医学、从冶金到织布,可以说是将现在世界上所拥有的产业都涵盖在了其中。 而拥有这样全面而完整工业以及文化体系的国家,即便是没有这些船,它依旧会是一个伟大的国家。 所以当初有人去找宋北云想要求他施舍一些海船的图纸时,他从来不遮掩的把图纸给了人家,然后那些人满怀兴奋的将图纸带回了自己国家,但打开之后却傻了眼,因为上头的任何东西都复杂到让人头皮发麻,甚至只是一个连接部件就需要最先进的铆接工艺,而铆接工艺所需要的铆钉则需要最先进的锻造和整铸工艺。 中国从不吝啬于把这些东西分享给别人,但却从来没有人能复刻出其中任何一件东西,从枪炮到船舶都是如此。甚至于有时候他们好不容易弄出了低级而粗糙的仿制品,正欢呼雀跃时却发现同类的产品在中国已经更新八代之多,他们用来当参照物的原版都已经成为了过时的淘汰货。 千帆舰队缓缓通过海峡后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地中海的海平面上,接下来他们将会有为期九个月的航行计划,具体航行计划是绝密的,除了舰队本身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究竟要去到什么地方,就连当地那些从国内来的技术人员都不清楚接下来舰队究竟要去哪里、去干什么,但有一点,舰队这次出行携带了满仓的弹药和能够持续航行一年以上的食物,身后还足足跟了三条补给舰。 这就说明它们有大动作了。 而相对于境外的风声鹤唳,国内那可就是歌舞升平了,因为各行各业都处于蓬勃发展的状态,而且那些有钱人也被严格限制了产业方向,所以娱乐业就成了他们最喜欢进入的行业。 当大量金钱进入一个行业之后,这个行业必然是会飞速发展的,就比如在许多商行开始涉足娱乐产业之后,电影技术仅仅两年就取得了前面十年都没有过的长足进步。 一下子就从那种粗糙的纪录片时代跨越进了有专门学科的剪辑时代,曾经的演员也因为电影产业的发展而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体系。 而几个大型商行为了增加更多的目光,他们已经开始攀比着砸钱想要弄出更多的花样来。 于是乎这两年的时间,电影呈现出了一家独大的阵仗开始在各个地方蔓延了起来。 而相比较电影,曾经的勾栏戏园现在却成为了上等人聚集的地方,里头轻歌曼舞、纸醉金迷,虽然这个东西怎么看来都不像是好东西,但他倒也是有个优点,那就是它不坑穷人。 再加上有钱人的品味也逐渐在提高,所以很多优秀的剧作家也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他们不光开始改编现有的优秀剧本,还会创作一些顺应了时代发展和针砭时弊的优秀剧本。 就比如一本以金陵为背景的长篇巨作,讲述了一个孤儿悲惨的身世及遭遇。主人公是一个从乡下进城务工的十三岁少年,经历学徒、逃难、误入贼窝、被迫与狠毒的凶徒为伍,最终惨死在深夜街头的故事。 该书揭露许多现下的社会问题,比如黑心孤儿所、童工、黑帮泛滥、青少年参与犯罪等等问题。 一经推出轰动全城,甚至在短时间内被改编成了词话本、各类舞台剧、话剧、电影等等。最终甚至还引得了内务宰相晏殊的注意,并成为首个引发社会反思并成功让法律为其进行变更的文学作品。 它的作者获得了二十二年晏殊文学奖的优秀作品奖,而因为这件事的原因,文坛一改情情爱爱的、神鬼仙侠的风气开始直面起各种社会、婚姻、家庭的问题来。 这帮文人以独特而歹毒的视角将原本隐藏在太平盛世下头的肮脏赤裸裸的暴露在了世人面前,不过文学作品嘛,水平参差不齐,有的起手就是王炸而有的真的是只要是个人就没眼看。 所以在这样的大前提下,由晏殊牵头成立了一个全新的部门为文化部,专门审核评定各种电影、话剧和剧本文章的尺度和内容问题。 对此文坛的意见还是比较大的,但晏殊并不在乎那许多,然后第一个被处罚的就是眉山文人苏洵苏明允,这逼在年轻一代的文化人里是个异类,人家歌颂爱情他写小黄文,人家描述亲情他写小黄文,人家歌功颂德他写小黄文,人家针砭时弊他还写小黄文。 光市面上知名的小黄文十之八九就是出自他手中,其中最有名的几部分别是以唐代如意君薛敖曹为主要视角描写的《车轮君》、以唐代女相上官婉儿为视角而写的《芳草萋萋》,甚至还有以人屠黄巢为视角写的猎奇类读物。 这一次大围剿,第一时间就把这逼给封掉了,还罚了一笔不菲的罚金。 但没想到……这封禁的官文一出,这几本小黄文直接他娘的卖爆,就连苏洵都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彻底没了前景,但却因为朝廷的一纸公文二次蹿红。 拿着一大笔稿费的苏洵不再敢折腾,毕竟聪明人……他连夜就从金陵带着大笔的稿费回到了眉山老家,结识了作为同龄人的原眉山大理寺丞程文应的女儿程氏,然后就一边在家乡想办法延续香火一边继续玩世不恭。 不过这人才华倒是真的有才华,虽然年仅二十三而且读书一点都不勤奋,但妙笔文章信手拈来,小黄文不能写了,就写其他的故事,满肚子的故事只要把那些个床笫之间的快乐去掉了,无一不是惊为天人的上好文章。 而现对于这种小事,晏殊真正头疼的是文化方面的野蛮生长,他跟宋北云两人一文一理,作为内政首相他清晰的知道这样的文化氛围并不是什么好事,过度的自由会严重侵犯到秩序的边界。 但这帮读书人嘛,说实话好人不多,一旦朝廷想要遏制他们,他们就会满处嚷嚷说什么“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之类的话,恨不得就直接指着晏殊的鼻子骂他意图焚书坑儒。 所以作为执政手段相对婉约的晏殊,一时之间竟也拿这些孙子们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这时倒是知名狗贼庞吉出了一个计,那就是将这帮骂的最凶的狗贼们中的一部分直接诏安了。 毕竟众所周知,宇宙的尽头是编制,的确有些人不屑一顾,但在乎的人大有人在,于是在一部分人被诏安后成立了一个文管会的机构,专门克那帮胡说八道的读书人。 骂,两边对着骂,国家养他们就是为了骂的,而且他们虽然拿着国家的钱,但那叫津贴而非俸禄。那些闲散的文人骂他们是鹰犬,他们则骂人家是牛马,骂战最终升级,越演越烈。 但晏殊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轻松,他这才发现身边的庞吉还真的是宋北云留给他的宝藏男孩,毕竟有的时候有的问题可是君子无法解决的。 970、二十二年11月21日 晴 有一个完整医疗体系保障的军队是一个什么概念? 正如宋北云所预料的那样,被命名为欧洲伤寒的病毒性感冒席卷了整个战场,接着到来的就是因为水源遭到污染后的各类型胃肠系统疾病也接踵而至。 但作为医生出道的宋北云早早的就调集好的相关的药品和防疫物品,口罩、抗生素、抗病毒的草药和专业的医生都被从大后方调到了前线上来。 虽然传染病偶尔还是会爆发,但爆发之后很快就会被扑灭,前线将士的身体和士气都没有因此受到打击。 但欧洲军那边可就惨了,因为洪水的关系,同样的疾病也肆虐在了他们的营地之中,大量的士兵因此丧失战斗力,仅仅十五天的时间里就因非战斗减员超过了七万人,而且因为大量尸体得不到处理,即便是在秋冬季节这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战场瘟疫其实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但其实如果没有提前做好应对准备,那除非有非常先进的医疗手段,否则该怎么死就怎么死,一点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就在瘟疫爆发的第十七天,前方报告说敌人已经从阵地上撤了下来,而且并不像是换防,反倒像是直接放弃了阵地。 这种事对战场上那些新嫩的将军们来说倒像是一件奇事,自己这边死攻不下的阵地,敌人居然放弃了,他们许多人都认为这其中肯定有诈。 但阵仗之中其实也有经验老成的人存在,他们从前线的报告上分析出来这可能并非是诈术而是他们耗损太大了。 在经过再三确认之后,对方真的是将这条战线让出之后,亚洲军就这在这一脸茫然的气氛中登上了那之前死攻不上的高地。 而当他们登上之后,所有人才恍然大悟敌人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放弃防线。 高地之上足可以用尸横遍野来形容,整个阵线上算下来,竟能有近十万具尸体,而其中还有一万人左右还有一息尚存,但却仍然被抛弃在了这个地方等待死亡。 他们病的极重,甚至于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而那些层层叠叠的尸体就堆积在那里,像是沙包一样,用恶臭熏天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件事因为太过于震撼,所以宋北云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戴着口罩来到高地之后也免不得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从欧亚大陆正式开战以来,欧洲军伤亡人数虽然超过了三十万,但死亡人数却远远没有那么夸张,但只是一次洪水就让他们死亡的人数达到了现役部队的十分之一。 这是何等夸张的战损,难怪他们连这个命脉关隘都不要了,直接抛弃掉了这条战线。 这要是再耽搁下去,任凭瘟疫蔓延的话,全军覆没都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那场西班牙流感足足导致了近四千万人死亡,甚至改写了战争的结局。 而那已经是20世纪了。 不过现在的亚洲军的当务之急可不是追击敌人而是要把残留在阵地上的尸体全部清理掉,否则转过头来等到春天来临时,整个欧洲一定会被一场前所未有的可怕瘟疫给席卷掉,那么身处在欧洲的亚洲军恐怕也不能幸免。 但这里却有个很重大的问题,那就是这一万人左右的病人该怎么办,理论上这里最少有六成是可以救回来的,但现在的关键是到底该救不该救的问题。 这个数字太过庞大,所以下头的人直接递送给了宋北云,而宋北云也立刻召开了相关的会议。 在会上的意见并没有统一,有人认为要救,理由是如果把这些人救活之后,他们将成为最好的宣传工具,因为按照现在的局势,德国境内的百姓一定会认为亚洲军是邪恶之军,抵抗起来绝对不遗余力,这会对之后的战略部署产生极大的阻碍。 所以这一万人如果救治之后,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当地百姓的敌意。 而反对方则是认为这些人本身就被抛弃的人,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消耗珍贵的人力和资源,对于这些垂死之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放任自流,让他们回归本来的宿命。 毕竟亚洲军也因为洪涝灾害而面临着相当严重的物资匮乏问题,多出这一万多伤员病号的消耗,足够亚洲军五万人的正常消耗,这绝对是得不偿失的一种尝试。而且就算治好了也未必能打消当地百姓敌意,没有必要用实际的物资换虚无缥缈的好感。 双方各执一词,大家都立足于自己的想法在进行着讨论,两方都没错都很有道理,但任何一方的想法都各有优缺点,所以最终决策也就被推到了宋北云面前。 作为最高的决策人,宋北云早已经不是那个能当即拍板的性子了,他现在就连说一句话都要思考再三,更别提做出一项影响到万人生命的决策了。 但现在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他思考和辩证了,因为外头那一万多病人就在那,每一分钟就会有一个人死去。所以宋北云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做出这个决策。 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不管做出什么决策都会遭人非议,那么……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宋北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板,放在手心:“正元通宝就是救。” 随着铜板被他弹了起来,屋子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铜板下落的轨迹上,而就在铜板即将落回桌面的瞬间就被宋北云一把握在了手心,然后扣在了桌子上。 他环顾四周:“双方各执一词都有道理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时,这个方法从来都是解决争端的最好办法。” 其实这还真不是宋北云儿戏,因为他当然可以做出决策,但在远征军之中他做出的任何决策都会让另外一部分人多想,会出现诸如“云帅是不是对我不信任”亦或者是“云帅是不是对他更有好感”之类的想法。 这种想法要不得但却非常难以避免。 但扔硬币这种事,其实就跟长子继承制一样,如果没有长幼有序,那么任何人都可以拥护其他的儿子来进行继位,因为“好”这个概念非常主观,每个人都有优点同时也有缺点。 那么在这个时候这种无法用人力左右的方法却可以打消所有人的顾虑。 姻缘嘛,上天安排的最大。 缓缓打开手掌,上头赫然是那印着“正元通宝”的一面,所有人看到这个结果,其实也就没什么好再争执了。宋北云将硬币装回口袋:“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开始吧。” 救援行动很快的就施展了开来,而那一万多个欧洲军的士兵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的命竟然是一枚硬币给的。 但这件事没人会往外说,世人知道的只会是历史书上的一句话——中国自古以人为本,故救死于敌,彰显大国本色。 在全面占领这条战线之后,其实德国本土就已经在亚洲军的俯瞰之下了,换而言之就是哪怕现在亚洲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欧洲军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翻盘的可能,所有的煎熬都只是负隅反抗。 多尔显然知道这一点,他其实在下令战线后撤的同一天就已经携带着所有技术人员和精锐卫队从后方朝法国方向撤离了,他将要在那里与最后的欧洲军汇合后横渡英吉利海峡,进入到岛上据守最后的阵地。 换而言之,前线现在还有近百万的欧洲军已经成为了他的弃子,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你们还真会卡时间。” 宋北云踏上德国本土的时间是新历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下午三点二十七分。他当时吹下的牛逼多少也算是被实现了,不管其中经过了多少艰辛,至少他现在就已经站在了德国的土地上了。 看着面前的德国,宋北云呼出了一口白气,回头望向了那正在向这个方向汇聚而来的主力部队,心中诸多感慨。 “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些人救好,然后把他们放回去。”宋北云背着手对着副官说道:“接着我们要开始对柏林进行围城了。” 围城战术是最磨人的战术,它考验的就是城市守军的意志力,而他们既然选择救治那些伤员,那么这些人就必须要被利用起来,不然好吃好喝供着,他们一点作用都起不到那可不成,所以根据这个救人的举动,宋军的战术也跟着进行了变动,从最开始的炮击、轰炸改成了轰炸加围城。 而这里头最困难的部分大概就是德国寒冷的天气了,不过它既然对他们是困难,但对城内被围困的人来说更是一场噩梦。 在之后的冬季里,战线推进的很慢但却很扎实,一边推进还一边在开展政治工作,这是宋北云所坚持的理念,他始终把曾经在那个世界看到过的听说过的和学习过的内容当成一切行动的指导方针。 至于为什么,主要是因为好用,真的好用。群众路线永远是世界上最好走的路线,只要将节奏和利益方向与群众调整为一致,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被称之为民心所向。 这套路宋北云熟悉的很也顺手的很,甚至为了适应当地的发展方向,他甚至还对汤饼教进行了一系列的改动以适应当地的信仰习惯,并以此来进行文化侵蚀和改造。 欧洲人其实也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征服者,他们甚至很快的就融入了这种新构建的文化氛围之中没有一丁点别扭的地方。 在他们眼中这些奇怪的亚洲人并不像是士兵,反而像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对比之前他们的经历,现在这些亚洲人来了之后他们的生活反而要更好了。 肚子里有了面包、壁炉里有了柴火,那么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来说,这就是天堂。 战斗节奏逐渐放松,亚洲军逐渐收拢了包围圈,将大部分欧洲军聚拢在了柏林城内,而当春天来临的那一刻,就是战争宣告结束的那一刻。 现在老宋就是在想,如果非要给这次战争取一个名字,那么叫世界大战肯定不合适,因为它还没有到世界范围。而叫欧亚战争也不是那么好听,最终他想破了脑袋,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名字,就叫欧陆风云之军团降临。 而就在宋北云在欧洲徐徐图之时,狗蛋也收到了晏殊的回信,就是想去北方可能比较难,但现在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因为吐蕃刚刚收回,上头仍然存在着大量的奴隶主抱团反抗,所以狗蛋如果愿意带兵上去彻底解放吐蕃区域的话,倒还有一个吐蕃行省监备的职务空缺。 不过晏殊当然也不会去坑宋北云的亲儿子,他把这一程的苦难都说的很清楚了,吐蕃地处高原,可以说是个什么都缺的地方,而在上头甚至都很难吃上一顿熟食,甚至一个伤风感冒就可能会要命。 所以究竟要不要去,全凭二爷自己衡量,如果他做好了准备,立刻就可以启程去成都,那边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为了这件事二爷纠结了三天没有睡觉,但当他迷迷糊糊睡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递交辞呈,然后拎着包袱就直奔四川而去。 男人嘛,总归是要做出点成绩给人看看的,提及少年一词,就应与平庸相斥,彼方尚有荣光。 二爷并没有把自己的行程告诉任何人,除了晏殊就是他自己知道,这对他是个前所未有的好机会,朝堂上的失利已经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短板所在,他终究是意识到了,真正的建功立业绝对不可以依靠他人的施舍,即便这个人是父亲或者弟弟。 二爷姓宋,宋北云的宋。作为宋北云的儿子,他其实已经明白自己到底应该走怎样的路才不会遭人看不起了。 所以他走了,直奔向那个最苦、最难熬的地方,重走了文成公主走过的路,去达了雪山之巅、去达了离天最近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战斗,如果能够活着回来,他就已经无需再额外证明自己的存在了。 971、二十二年12月25日 晴 今天是西方的重要节日,大概就跟那头的春节差不多,而双方在前一天已经确认今天将会停火,之后便会将已经康复和快要康复的俘虏送返给对面。 其实欧洲军方面现在已经是困兽之斗,他们并不想接纳这些俘虏,但如果不接纳的话,士气必然会落入谷底,现在本身就因为高射武器耗损殆尽没有有效手段打击飞艇,再拒绝己方俘虏的话,恐怕这场仗就没法打了。 俘虏还剩余大概八千人,有两千多人是实在没办法救回来了,这事怎么说呢,还真不是亚洲军不努力而是他们被拖延的时间太久了。 这八千多人在飘着雪的圣诞节早晨在亚洲军几名士兵的带领下进入了敌占区,亲自将这些俘虏在数十万欧洲军的面前交给了他们的最高指挥官。 “我们的长官给你们带了句话,冬天还很漫长。” 说完,这几个亚洲军的士兵就离开了这里,而他们的话让这里的最高防卫长官非常愤怒,冬天还很漫长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们很难熬过这个冬季了么。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士兵投降还好说,但军官投降之后会立刻被审判的,而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 “过节休战这可太没意思了。”周成受伤了,现在正在后方队伍中养伤,但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于是就找到了狗蛋,两人偷偷摸摸跑到了最前线,通过望远镜他们已经可以看到敌人的战壕和城墙的,而大雪皑皑之下,对面看上去冻的够呛。 “他们的物资可能不够了。之前水灾把他们大部分的御寒衣物都给泡了,现在他们是困守孤城,真的可能熬不住这个冬天了。” 狗蛋放下望远镜转过身躺在战壕的斜角上侧过头对周成说:“可能一月初我们就能攻进去了。” 周成接过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听说今天是他们的大年三十啊?” “他们叫圣诞节。” “没差,反正都是那么个意思。”周成挠了挠下巴:“你说咱们过节的时候吃的是啥?面条、肉汤、排骨、橘子还有什么?” “罐头,各种各样的罐头。” “对对对,我听后方的弟兄说,咱们这都吃恶心了的罐头,放在被这帮白皮鬼子扫荡过的村子里能换个小孩。”周成叹了口气:“饿死了不少人呢。” “现在怎么处理的?” “不知道,反正我们队伍要是出任务碰到这样的村子,一般都是每个人留下一半的口粮给他们,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呗。不过好像宋大人签了命令,说明天开始给周围村镇的百姓下派一定的粮食和帐篷。” “嗯。” 周成从脏兮兮的衣服中摸出一块肉干嚼了起来,梆硬的肉干除了咸就没了一丁点滋味,但就这一块肉就已经是周围那些村子里无上的美味了。 “宋大人是真好心。”周成觉得咸了,顺手就抓起一把雪吃进嘴里:“要我说,那帮鬼子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还用咱们的东西去喂他们。” 狗蛋坐在那笑了起来:“以后要是你坐到父亲的那个位置时,你就明白其中道理了。” “可不敢乱说啊,狗蛋哥……你是太子爷,我可不是。你胡说八道我可得株连九族。” “胡说八道!”狗蛋瞪了他一眼:“我才不是什么太子爷呢,这东西又不是世袭的,我不是跟你蹲在一个战壕里啊?” “要不我说宋大人了不起呢,这是能把亲儿子送上战场的人,而且还不是当将军,就是当个兵。”周成搓着手笑道:“要是我,我儿子去战场,高低好歹得是个元帅。” “让我当个元帅,然后亲自下令把我给砍咯?”狗蛋弹了他脑袋一下:“说话也不过脑子,元帅那么好当的?” 周成没说话只是嘿嘿的笑,接着又拿起望远镜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却发现对面似乎是开饭了,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块薄薄的黑漆漆的片片在吃着,样子倒是十分凄惨。 “那个就是面包吧?” “黑面包。”狗蛋解释道:“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粮食了,面包里头加了麸皮和锯木屑,为的就是抗饿一点。” “这他娘的也太惨了。” 而就在这时,狗蛋突然一拍大腿:“我有个想法!” “啥想法?” “跟我来!” 狗蛋带着周成来到了前线指挥部之中,杨文广正在那折腾一个花盆,看到他来了之后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杨叔,咱们要不要来一场收买人心?” “什么意思?”杨文广放下了他的花盆,好奇的看着他:“去他们防线外头给他们炖汤喝啊?” “啊?你知道啊?” “你爹二十年前就用过了,收复延安的时候就这么干的。”杨文广笑道:“怎么?你也想来一次?” “我是这样想的……” 狗蛋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杨文广,其实内容么跟他爹二十年前干的事十分相似,但唯一就有一点不同,就是这次狗蛋除了现场熬汤之外,还会给对面准备一点礼物,礼物的外头都会有他们能看懂的文字写上一行字,说是凭那个东西投降可以直接回家。 这个东西的吸引力具体有多大,他还不知道。但这玩意一旦传播开来之后,动摇军心都是轻的,重的甚至可能直接就让对面在饥寒交迫中瓦解士气了。 “行,我去请示一下你爹。” “嗯。” 杨文广骑上马飞快的去到了后方找到了宋北云,把这件事跟宋北云这么一说,老宋倒是笑了起来。 “他还会玩心计了?可以。”宋北云点头道:“反正你看着抽调吧,物资绰绰有余。这种事就不用汇报给我了。” “明白。” 杨文广再次快马加鞭的回到了前线,立刻就开始组织人去着手干这件事来。 首先是要准备给对方炖菜的大锅,这都还好办,难办的就是手写传单是真的要命,因为军营里的翻译就那么一点,而还剩下一些俘虏却也没几个认字的。 所以这一大堆的字条就成了最繁重的任务。 至于礼物,其实战场上还能有什么好礼物呢,也许是一个橘子也许是一块肉干,反正就选能用这个纸条包下的东西就行了。 忙碌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分,所有的准备终于都做好了。虽然没有办法同时给几十万人做饭,但前线对峙的这两万来人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当亚洲军抬着锅来到前线中间区域架锅起火时,对面的欧洲人满脸迷茫,完全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但很快大锅中开始下食材了,香料的味道也随着风飘了过来,在这饥寒交迫的圣诞节之中,没有什么比这个东西更加吸引人了。 上百口巨大的铁锅里头的肉块上下翻飞,这里头炖的可都是上好的肉,再加上土豆和波斯运来的香料,味道可以说是香飘十里。 欧洲前线那些啃黑面包的可怜人哪里顶得住这个,他们的肚子开始此起彼伏的叫唤了起来。 而偏偏就在这时,在炖肉的大铁锅旁边有当地人开始用他们能听得懂的语言招呼了起来,呼唤他们过去吃肉。 本来军官还是想压制的,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的生活过的太苦了,面对这样肉香弥漫的浓汤,即便是下级军官自己也都多少有些扛不住了。 但私自过去肯定是会被督察队枪毙,所以他们连忙派人去询问了那些高级将领。 这无形之中就是把难题踢到了高级将领的面前,让或者不让,这都将会成为一个问题。 “你说对面会同意么?” 狗蛋和周成也站在一口大锅前静静等待着,周成甚至还忍不住已经拿出一个碗弄了一碗喝了起来,汤汁鲜美、肉块肥厚,香料的气味充斥鼻尖,再没有什么比大冷天喝上这么一碗汤更让人惬意的事情了。 狗蛋倒是个守纪律的人,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静静的等着,听到周成的问题后笑道:“不来,不来我们就当着他们的面吃一顿好的。” “哈哈哈,那可是太好了。” 果不其然,敌高级指挥官迟迟不予回应,而肉的香味随着炖煮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变得愈发浓郁,那味道就好像停在了对方的阵地上空一样久久盘旋不去。 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只见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枪,踉踉跄跄的跑向了离他最近的大锅,而他身后就有一个督查已经拔出手枪对准了他,但今天是停战日,一旦开枪就等于是率先打破了停战协议,对方的炮火会在第一时间覆盖过来。 所以即便是督查也不敢贸然开枪,但这样的结果就是越来越多的人不顾一切的冲到了大锅之前,开始享受敌人送给他们的温暖大餐。 东西不多,一碗汤两小块肉和一张面饼,哪怕是吃不惯这种口味的人也没有办法拒绝在这样的严寒气候下有这么一碗油腻浓厚还很咸的肉汤。 他们就站在那吃,有人甚至忍不住唱起了属于他们的圣诞歌曲,但更多的人在吃喝完之后却是哭出了声音,然后拿着敌人送给他们的礼物回到了他们原本的位置之上。 “做到这一步,后头咱们就等吧。”狗蛋看着远方阵地上的星星点点,然后回头对周成笑道:“晚点的时候,咱们再来送一次饼子怎么样?” “反正我能捞着吃,我没事。” 第一轮的投喂其实效果还没有那么好,而等到第二轮投喂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见到了效果了,敌前线士兵其实已经开始出现哗变迹象了。 而狗蛋也发现他们并非是之前遇到的那种铁十字精锐而是最普通的士兵,甚至许多人在吃东西的时候都说自己其实是当地的居民被强制拉到了军队里成了军人,其中甚至还有那种十岁出头的孩子。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狗蛋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现在摆在他们面前都是假象,而真正的精锐可能早已经撤离了这里。 但他把这个重要的问题汇报给杨文广之后,杨文广却也只是让他别管那些不该自己过问的事情,只需要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虽然狗蛋也带着疑问,但仍然还是继续执行着分发食物的任务,在半夜时他又带人给对面送去了饼子和一些罐头,然后就退回到了自己的阵地中。 让人没想到的是天刚蒙蒙亮,敌人就开始陆续有逃兵从阵线中逃了过来,按照那些纸条上的内容,他们并没有被刁难,分到了一些食物就把他们放走了。 而这些事大家都心照不宣,直到第三天晚上时,事情终于出现了巨大的转机。 经过一个白天的轰炸,晚上的时间是双方休息的时间,可突然就听到对面阵营之中一阵枪响,响声持续了不到三分钟就消失了,接着就看到在敌人阵地中燃起了一支火把,接着越来越多的火把被点亮了起来。 亚洲军见状立刻严阵以待,但没想到的是那些人走到之前喝汤的位置上后,将身上的武器全部扔在了地上,排着队走向了亚洲军的阵地。 这是自开展以来第一次出现成建制的投降,而这个守备营是在先杀掉了负责监管他们的人然后在营长的带领下向亚洲军投降的,之后杨文广直接二话不说给他们发放了食物、御寒衣物和一定数量的货币就把他们给放掉了。 这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此后的几天一直到新年来临之前,敌前线部队就出现了五次以上的大规模投降,原本在柏林城外跟亚洲军对峙的部队,瞬间就空出了一大块来。 这件事本该引来他们高级将领的重视,但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成片的投降却并没有等来换防,反倒是熟视无睹一般。 由此宋北云断定,敌守军高层肯定也出了问题,否则绝对不会出现这样重大失误。 而以此为开端,亚洲军在新年的第一天开始向已经被轰炸了半个月的柏林吹响了冲锋号。 972、二十三年1月1日 雨 “报!我们抵近城市四十公里外时,遭遇猛烈抵抗,我放损失惨重!” 宋北云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站了起来:“具体战况!” 在听取前线汇报时,他终于知道从早上就开始的心惊肉跳来源自哪里了,他就说这帮人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放弃抵抗,而他们的前线部队被放弃看来是要将所有的物资调配给城内真正意义上的精锐军团。 根据报告,在亚洲军进入城市外围后,立刻遭到了隐藏在掩体之中的火力进行压制,一些明明看上去只是废墟的地方里头会突然伸出一挺机枪对亚洲军进行扫射。 在这样的情况下进攻脚步受到了严重的阻碍,甚至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现在的问题是柏林城地形复杂,房屋和废墟成为了它最好的掩体,而且敌人分部非常散乱,根本就是在依托有利地形展开全面的防守。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最精锐的部队碰见这个程度的伏兵都会吃大亏的。 而且他们把外围前线部队的补给都供给了城内,现在他们城内的补给可以说是十分充足。 那么如果强攻,可能真的是要被人打得七零八落。但围城的效果已经不足以威慑敌人了。 “这两块区域的火力尤其密集,但问题是这个地方地形狭窄,根本挤不下大部队的进入。而火炮和飞艇的压制能力现在也非常有限,城内复杂的地形已经……” 参谋在给宋北云分析军报的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宋北云甚至感觉自己的脚下都震动了起来。 他立刻喊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参谋跑了回来,他一脸焦急:“报,我军遭到重炮轰击!” “敌人还有重炮?” 正说话间又是一发炮弹炸在了亚洲军的营地里,而这声爆炸距离更近了,但问题是这个地方离柏林足足有近六十公里,而这个炮声还如此清晰,这是什么概念? 那么他们就是在亚洲军的阵营之中对这里开炮,要么他们就拥有射程超过四十公里的巨炮! 随着第三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宋北云当即认定敌人是真的具有超级大炮了,只不过可能因为这个炮太过于沉重,就像是长安的那几门巨炮一般,根本无法搬上战场所以才会作为城市防御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些巨炮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前线传来的损失也越来越大,宋北云不得不下令让队伍撤离回到了原有的位置进行休整。 等到傍晚时分,四面的攻城队伍已经回到了最初的位置进行待命,各级将领灰突突的站在宋北云的面前,满脸的丧气。 “方案,我要方案!” 宋北云用力的拍着桌子:“怎么才能解决那些巨炮。” “我们已经探明敌人巨炮的位置,但飞艇无法靠近,他们的地形非常好,而且我方的炮火没有对方的射程。”一名前锋营的将军死死咬着牙说道:“我们试过几次冲锋都被隐藏在房屋和废墟中的机枪打退了回来。” 宋北云听完,也知道这可是不好办的事,也许胜利最终会属于他,但代价也一定是让人难以承受的大。 “不能拿孩子们的命去填,必须想办法。”宋北云皱着眉头说道:“先锋营。” “到!” “你们特务的营还能不能支持作战任务?” “能……但是大部分的精锐都在第一场战斗中损失了,现在有经验的老兵没有多少了。” “从全军调集。”宋北云点了点地图:“不惜一切代价把这几个关键部位的暗哨和碉堡都给我端掉!” 敌人有重炮,而且射程要远远高于亚洲军的火炮,所以敌人的暗哨和碉堡就成了亚洲军的头号敌人。 而如果能够将那几个关键位置占下来,这边就能够布置迫击炮对重炮区域进行回击,只要能给大部队创造一个喘息的机会,那么就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城市。 第二天亚洲军没有进攻,但他们从全军之中抽取了曾经的特务营的精锐组成了新的敢死队。 狗蛋重新穿上了作战服,调整着手上的冲锋枪,手上拿着一个苹果正啃着,旁边的周成也在保养着自己的武器,而在他们身边大概有一支两百人的队伍也都这样静默无声。 “狗蛋哥,你不该来的。” “什么该不该的。”狗蛋将子弹上膛后把枪甩到了背后:“我这么久在后方闲的都长毛了。” “可能会死的啊。” “咱们可是战士,死在战场理所应当。”狗蛋靠在干草垫子上继续吃着苹果:“就是有点对不起父亲母亲。” 正说话间,外头传来了集合的哨声,所有人中断了手中的一切活动,立刻奔向了集合地点。 外头天色已经渐晚,天空还淅沥下着雨,呼出来的白气连成了片。 这些敢死队成员惊讶的发现站在最前面的居然并非是平时的长官而是最高统帅宋北云。 他的面前一字摆开了上好的酒,每一碗酒旁还有一摞用油纸包着的钞票。 “家中独子的向前一步。” 宋北云的声音传遍各个角落,但却没有任何人动了一下,而他继续说道:“尚未婚配的向前一步。” 仍然没有人动弹,他轻笑了一声:“你们啊,跟我耍滑头。” 而这时,一个十分高大的士兵率先走了出来,端起酒一饮而尽:“大帅,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有人做了表率,后头的人纷纷上前将酒水端起一饮而尽,而轮倒狗蛋时,他只是端起了酒却不敢看宋北云。 而宋北云也是死死盯着狗蛋,然后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裳:“多加小心。” “是!” 狗蛋喝完手中的酒慢慢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等到所有人都喝完了这壮胆的酒,宋北云却发现桌上的钱没有一个人伸手拿了。 “都不拿钱么?” “报大帅!”这时狗蛋的声音突然响起:“如果为了钱,谁也不会来打仗了。” 宋北云深吸一口气也端起了一碗酒:“祝凯旋!” 两百多名全副武装的特务营精锐在宋北云说完之后就转身消失在了漆黑的雨夜之中。 看着他们逐渐模糊的背影,所有留在原地的人心中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那似的,十分难受。 现在已知这次任务的暗堡有十七座,而且都是十分坚固的子母堡,而且暗哨遍布四周,一旦发现任何异响他们就会不间断的发起攻击,而那些地堡中的机枪可以形成一个完全交叉的火力网,根本不留一丝空余。 所以这种时候只能是小股部队进行分割作战,并且尽可能的保证不惊动暗哨,然后直接端掉地堡。 可想而知这究竟有多难,因为没有即时通讯更不能发信号弹,所以分散开来的特务连战士只能凭借着自己的经验来完成这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咱们前方就是敌人的阵地了。”狗蛋与周成还有几个战友通过缓慢匍匐的方式进入到了一个弹坑之中,他们不敢冒头,只能慢慢观察:“现在咱们视野里最少有三个暗哨和两个地堡,地堡的位置应该是这和这。” 狗蛋拿出一张地图,只是用极微弱的火折子的光指给了战友们看:“这两个点就是地堡的所在,而暗哨会围绕着它以扇形布置。” 他用脏兮兮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扇形区域:“而通过观察我们可以确定这三个点其中一个绝对是暗哨,所以我们十二个人要分成四组,其中三组分别探明这三个点,而第四个组作为机动组,随时待命。” 狗蛋将人数清点了一下,将弹坑里的十二个人分成了四组,然后他和周成分别带领了一组就在夜色的掩护下向敌人可能存在的地方前进。 因为不能知道队友的情况如何,所以每个小组在抵达之后如果发现没有敌人的话,就会暂时现在那个隐藏点等待下一步作战计划。 这时别处已经传来了枪声和呼喊声,但他们这一片仍然是一片寂静,狗蛋也抵达了自己需要探查的地点。他运气好,发现这个看似废墟的东西的声音。 狗蛋朝身旁的两个战友做出了握拳的姿势,战友立刻会意,接着他便竖起三根手指,再变成两根。 等到“一”数完,他的拳头再次握紧,三人突然一个翻身从废墟的空隙中钻了进去,里头的德国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们三人一人一刀给结果了,甚至都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他们在短暂的等待后,根据经验判断其余的战友应该也完成了任务,所以他们很快就开始向下一个可疑的区域进发。 根据狗蛋的作战思路,只要他们一直根据计划排查,如果没有暴露的话,很快十二个人就会在九号地点重新集合,而九号地点离堡垒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远处的机枪声连绵不断,狗蛋知道那一定是有的兄弟被暴露了,正在跟机枪堡垒搏斗,但同时他也知道血肉之躯想要跟机枪抗衡,那也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 而因为远处的枪声,这一片的敌人也警惕了起来,周围的许多油桶都被点燃了起来,火光照亮了一大片区域。 “他妈的。” 狗蛋快速翻到了一个坑道中,暗自骂了一声。刚才只差一点他就被火光照亮了,而一旦被照亮的下场恐怕就是会被打成筛子。 不过幸好,自己这十二个人似乎都没有被发现,但敌人巡逻队的声音也远远的传来了,其中还有狗的叫声。 现在的局势变得有些不同了,首先就是敌在明自己在暗,这样对于摸哨来说其实是十分不利的,毕竟只要不傻都可以很快发现自己的暗哨被摸掉了。 “要快,在巡逻队来这里之前一定要解决掉最近的那个堡垒。” 狗蛋探出头来,看到最近的堡垒就已经在五十米之外了,而他也惊愕的发现堡垒的外头居然已经靠着一个人了,借着周围的光火他看出那人就是周成。 突然,一声枪声响起,周成应声倒下。狗蛋眼睛瞪得老大,快速一个翻身钻出了掩体,直接冲入到了枪声响起的地方,正见到一个德国士兵举着枪在射击,他二话不说直接抽出匕首一刀插入了那个士兵的脖子,然后翻过身踢翻了另外一人,而就在第三个德国士兵反应过来之后,正要拿起哨子时,狗蛋的队友终于赶到,一脚踢在了那个要吹哨的士兵面门上,然后就拧断了他的脖子。 但这时其实也已经晚了,因为枪声的关系,巡逻队和地堡都已经警惕了起来,大队的德军正在朝这个方向赶来,狗蛋咬紧牙关探出头来,却见到地堡中的机枪已经架了起来,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受伤的周成却摇摇晃晃的重新坐了起来,他捂着胳膊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在腰上摸索了一圈,拿出了炸药包。 狗蛋侧过头对剩下的几个战友说:“你们就在这等我,千万不要动!” 说完他一个健步就跳出了掩体,而说时迟那时快,机枪的火舌也开始猛烈的吐了出来,狗蛋一路狂奔连滚带爬,身后的泥水被打出了一团团的泥花子,五十米的距离在此刻对他来说甚至比一万米都要难熬。 甚至有好几次如果不是他敏锐的从废墟的空隙钻过去,他就已经被子弹撕成了碎片。 也许是幸运之神的眷顾,他居然真的毫发无伤的冲到了碉堡下头,靠在了周成的身边。 “厉害啊。”周成长出一口气:“我看你上蹿下跳的。” “别说这个了,你伤势怎么样?” “没伤到筋骨,就是把我琵琶骨那地方打穿了。”周成抹了一把鼻子:“个婊子养的,一只手没法子操作炸药包。” “我来。” 狗蛋抬头看了一眼两层楼左右的地堡:“手雷呢?有几个?” “不是把,哥……那个窟窿比朱营长的心眼还小,你能扔进去?” “赌一把。”狗蛋咬紧牙关:“不然咱们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973、二十三年1月5日 雨 “砰” 就在敌军巡查队即将到来的前一刻,黑夜中突然一声枪声响起,巡逻队中领头的人立刻倒了下去,他的提灯落在了地上,后头的人刚捡起来就又是一声沉闷的枪声传来。 “操啊,谁开的枪?”周成一拍大腿:“好枪法啊。” “别好枪法了。”狗蛋从随身的小包中撕出绷带帮周成简单包扎了一下:“战友暴露了,人家马上就要迫击炮了,我们最多就五分钟。” 周成嗯了一声,两人翻过身来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铲子开始疯狂铲土,他们的目标就是炸毁堡垒,现在有友军帮他们阻击敌人为他们争取了一丁点时间,那这个点就绝对是不能浪费的。 他们很快就安置好了炸药,但头顶的机枪已经开始覆盖式的火力打击了,他们根本没有把握能退回到安全的地方,所以这时狗蛋赌博一般的计划就要上场了。 “咱们赌一把。”狗蛋将两人所有手雷都掏了出来:“五秒引信时间,我们要在三秒内扔出去四枚手雷,四枚扔完,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突防撤退。” “那不也是个死?”周成指了指头顶的机枪:“你跑的过那玩意?” “赌了!” 两人到底都是精锐出身,三秒内一个人扔出两枚手雷的任务其实并不难完成,而真正难办的是怎么才能扔进那个只有碗口大小的射击孔里,射击孔是倒喇叭形的,外头很小里头才会有机枪调整的空位,而如果没有扔出去,他们就要冒着被机枪扫射的危险而撤离。 狗蛋冲过来是因为他能大概卡一下射击死角,但要撤退的时候可就没有死角可以卡了,他们会被当场打成肉泥,毕竟这个世界上能看得住机枪扫射的活物还没有诞生出来。 “我们数123。” 狗蛋一只手绕在线上抬头看着疯狂吐露火舌的射击孔:“准备。” 随着倒数结束,周成和狗蛋两人迅速的拉开保险,朝射击孔的方向投出手雷,他们也不管能不能扔进去,四枚手雷扔完之后,两人一弯腰拽下炸药的火稍子扭头就跑。 身后的爆炸声响起,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手雷的爆炸声还是炸药包的爆炸声,反正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碎石打在狗蛋的背后就像弹片一样在他身上打出了个血窟窿,剧烈的疼痛让他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倒,但周成眼明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武装带生生将他拽到了旁边一处弹坑之中。 背后碉堡此刻突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仿佛大地都跟着振颤了起来,而紧接着就是迫击炮那带着呼啸声的炮弹声传了过来。 好巧不巧就有一枚在他们身边不到五米的地方爆了开来,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就让他们两人失去了意识。 过了不知道多久,狗蛋缓缓醒来,他感觉自己一身都在疼,身底下的血液已经流了一滩出来,像散了架一样痛苦不堪。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嘹亮了冲锋号,接着就是敌人巨炮的轰鸣声。 但多处碉堡被炸毁让敌整体火力防线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我军在穿插前进的模式下很快就进入到了敌巨炮火力盲区之中进行固守。 但这一切已经不是狗蛋能看到的了,他现在连动弹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只能躺在那等待着后期打扫战场时被人发现,而至于生死他无法估计。 “狗蛋哥,咱们是没死对吧?” 周成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牛逼!老子又没死成。” 狗蛋也跟着笑了起来:“你的命是真的大。” “我腿好像断了……”周成哎哟叫了两声:“你快给我看看是不是炸没了。” 狗蛋用尽全力力气看了一眼,发现周成的两条腿都在,只是被一个弹片打中,血肉模糊的,大概是因为疼痛而造成的麻木让他已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了。 “没事,就是被炸伤了。” “那就行那就行……”周成松了一大口气:“咱们就在这等着呗。” 而狗蛋这时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肚子上竟有一个豁口,不过大概是没有伤到内脏,但现在他百分百肯定如果自己乱动,场子一定会露出来。 “我肚子上有个豁口……”狗蛋抿着嘴笑道:“我八成是活不了了。” “别啊……”周成着急了起来,放开嗓子大声喊道:“救命!这有活人!” 可是他们都清楚,在这样嘈杂的战场上,谁能听到他们这细弱蚊蝇的呼救声呢,而狗蛋哥如果再得不到救治,真的可能会因为流血和失温而死在这里。 “救命……” “别叫了。”狗蛋倒是异常平静:“能死在战场上,挺光荣的。我现在还挺精神的,应该是回光返照。” “别啊,你千万别这么想。我继续给你喊人!”周成费劲的翻转了过来,不顾双腿的伤口费劲的在地上爬了起来:“我出去喊人!” 狗蛋其实已经没有力气动弹了,他躺在那只是笑了笑:“回去之后你把我那份钱领了,应该能够你回家娶个媳妇。” “操你妈,闭嘴!”周成一边骂一边往外爬:“不对,你继续说,多说点!” 狗蛋摇了摇头,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大量失血让他现在极端虚弱,再加上天气寒冷,他躺在那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劳。 而就在这时,我军的火箭弹开始发射了,天空上划过了火箭弹特有的漂亮烟尘,狗蛋睁开眼睛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火箭弹划过天际,他满心欢喜的笑了起来,然后便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不过也就是在这时,本已经绝望的周成,看到了大量友军从战场的薄雾中冲了出来,宛如天神。 因为昨天晚上的攻势十分成功,敌密集火力点被摧毁了百分之七十,敢死队成员用生命换取的防线前推直接让城内的巨炮进入到了火箭弹的射程之内,而我军也使用了饱和攻击来摧毁地方最后也是最坚固的防线。 一上午的时间,七万多枚火箭弹倾泻到了敌人的阵地上,他们在这流星火雨的洗礼之下,别说是反击了,就连抬头都抬不起头来,甚至于地皮都被生生炸下去三米。 等到敌人的巨炮营彻底失去作用之后,我军的重炮也终于入场了,双方在最后的区域内进行了长达三天三夜的炮战,整个柏林化作了一团火海。 “情况怎么样?” 宋北云已经两天没能合眼了,因为狗蛋现在就在帐篷里进行抢救,最开始的时候甚至是他亲自操刀,但后头因为太过于疲劳而不得不换人上去。 狗蛋的情况非常糟糕,失血过多、腹腔感染还有多处骨折,这种情况即便是在后方都是很难救回来的,而现在在前线上这样简陋的环境,真的是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 之后虽然宋北云没有再进手术室,但他也没有离开,全程都守在那里,而里头徐立家的小姑娘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询问了情况。 小丫头眼睛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累的,在听到宋北云的问询后,她这才恍恍惚惚的缓过了神,仰头看着宋北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宋北云就已经慌了,他本以为大概就要到这了,最终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局面。 但谁知道这小姑娘大喘气,在嗷嗷哭了一阵之后才说:“已经稳定下来了……” “那你哭个屁!” 宋北云大声斥责一句后撩开帘子就走了进去,看到狗蛋躺在病床上虽然没有苏醒的迹象,但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 这时一位日本籍的外科大夫走上前摘下手套对宋北云说道:“宋老师,真的是奇迹,我从来没见过有人收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挺过来。” 这人在长安医学院中学习了十年,而长安医学院本身也是宋北云一手拉扯起来的,他叫宋北云一声老师没有任何问题,而他现在是全军乃至全国最好的外科大夫。 “他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摇了摇头:“您也清楚,这种事就已经不是我们医生说的算的了。” 宋北云坐在旁边,双手抱着头小憩片刻,年龄上来了,他再也没办法跟年轻时一样几天几夜不睡觉了,现在他的状态已经快到极限了。 外头的隆隆炮声还在继续,但听前线说作战十分顺利,已经推进到柏林中心的区域外围,而敌人依托着他们的国防部大楼在做最后的抵抗。 这次进攻,亚洲军伤亡也很惨重,光是这几个月就有差不多七万人阵亡,至少三十万人不同程度负伤。而现在终于也到了收割成果的时候了,只要敌人最后的防御被攻破,他就彻底的将这万恶的旗帜给拔了出来,兑现了他一开始的坚持。 代价太大了,他倒是没有去问值得不值得,因为这一仗迟早是要打的,现在不打难道等他们发育起来么? 而就为了能够能够减少伤亡成功打进城市,两百多人的敢死队活着回来的不到七个人,其中还有两个重伤,四个轻伤。只有一个人毫发无伤还顺便协助其他队伍打掩护,用一柄没有瞄具的破烂欧洲步枪和一百五十二发子弹打掉了一百四十七个敌人,其中包括大量中高级军官,甚至还有一个德国陆军师的师长。 这个传奇级狙击手肯定是要嘉奖的,但这能回来的其他六个人也同样需要嘉奖,因为太不容易了,真的太不容易了。真的是在命换来的战线。 “宋老师,您要不先去休息一下?” 宋北云听到他人的提醒,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们去忙吧,我在这看着他。” 当帐篷里只剩下狗蛋和宋北云之后,宋北云怔怔看着他的脸,早已经褪去了青涩。而宋北云却清晰的记得二十多年前那个小客栈里他被扔到自己面前时的模样。 而现在他能不能清醒都是一个未知数,宋北云心里其实是愧疚和懊恼的,甚至会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最差的后果,而这大概也是每个中年人所茫然的东西。 四十二个大小弹片、全身上下缝了近三百针、血流了差不多得有三分之一出来、内脏外露、颧骨骨折、左手三根手指粉碎性骨折。 随便一个伤拿出来都足够挂上勋章了,而他一个人占全了。 宋北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缺少英雄,勇气的传说应该会被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吧。 外头的战况仍然焦灼,敌人进入了最后的垂死挣扎,疯狂而顽强,亚洲军虽然占尽优势却也打得十分辛苦,但终究人数上和装备上的压制还是非常影响战局的。 在新历二十三年一月五日下午四点三十二分,德国国防部大楼上的那面代表邪恶的旗帜终于被一刀砍成了两段,代表着胜利的旗帜终于招展在了欧洲的上空。 但在战后打扫战场时却并没有发现敌人最高领袖的身影,包括他身边的一些亲信,海军元帅、陆军元帅等等都没有被找到。 宋北云似乎并不着急,他只是下达命令继续肃清参与势力并且尽可能帮助当地居民恢复正常生产生活,至于其他的他也没说很多。 严冬终究是过去了,战争最激烈的部分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进行一系列的破后而立了。 当然,敌军首领多尔的行踪谁也不知道,但他恐怕也逍遥不了几天了,因为他现在能够逃的地方只有法国,至于法国嘛……那也是开春之后的事情了。 再让他快活几天,就现在的局面,除非多尔能远程召唤星际舰队,否则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不对占领柏林后的第二十八天,狗蛋终于苏醒了过来,他虚弱不堪,但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宋北云自己的任务有没有完成。 “完成了,都完成了。”宋北云笑着抚摸着他的头说道:“你现在好好休息就行了。” “完成了就好。”狗蛋咧开嘴笑了笑,然后又问道:“我战友呢?” 974、二十三年2月2日 晴 天底下有哪个做父亲的愿意看到自己儿子牺牲呢,但宋北云没有阻止狗蛋走上战场,也没有阻止他率先冲锋,明知道他可能会死,但却只能如此。 而如今他身负重伤,身上的伤疤让人看着都起鸡皮疙瘩,如果不是命大他就要被留在战场上。 狗蛋没有怨言,但宋北云心中却满是愧疚,但愧疚归愧疚,办法却是一点都没有。 早些日子狗蛋还没苏醒的时候,杨文广就已经“以下犯上”的过来跟他吵了一架,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危险的任务也要让狗蛋上去,他是长子长孙,没了是要出大事的。 但宋北云当时只是说了一句“别说是让他上,就算轮到让我上,我也得上。这种事由不得选,但凡能够选自己选择是生是死,国家也就没救了。我宋北云的儿子是儿子,他王狗剩孙二麻子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吗?战场上没有高低贵贱,只有职责分工”。 他比任何人都要难过,但真没的选。一旦宋北云选了,那么后面就会有无数人选择和他一样的选项,当官的孩子、富人的孩子就永远能安全,而穷苦人家的孩子就该去死? 那最后谁会去保家卫国?谁再会去甘心将孩子托付给国家?所以这种问题根本都不能称之为问题,哪怕是真到了那一天,递上一把枪上来,哪怕是宋北云都必须端着枪往前冲。 如今全国上下都知道,宋北云在前线,他儿子也在前线,而且宋北云同意自己的儿子加入敢死队,这就是立下了一个标杆,未来哪怕三百年、五百年,只要标杆还在,国终不倒。 一场战争不光要打出斗志、打出气势,还得打出未来几百年的国运,要么就不要参军,只要来了,那么他的身份就根本不重要了。 人人都说宋北云心狠,但明白的人才知道,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掌控这样的国家和军队。 “父亲,我不想要军功……”狗蛋拄着拐杖来到宋北云面前,他现在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年轻带来的恢复能力着实强悍,但身体的虚弱却是能看得见的,原本强壮的他,现在瘦弱的一阵风就感觉能够吹走。 “不要军功?为什么?” “我的弟兄们都战死了,特务营就剩下不到十个人了。我没脸用踩着战友们的命去领军功,跟牺牲的战友比,我什么都不是,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没错。”宋北云点了点头:“你还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奖赏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拒绝了,其他人该不该拒绝?” “啊……我……他们领他们的就好了呀。” “好,你了不起你清高,你说放弃了军功章就放弃了军功章。那剩下的人呢?你不是不知道他们是付出了什么才能拿到这种荣誉,你一句话就把人家拿命换来的荣誉给否了。他们接受了授勋,风评怎么办?就一定会有人说为什么他们不能学你,放弃荣誉,打仗是为国为民,怎么还能惦记奖赏呢?” “这……”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你爹是宋北云,但他们不是。他们有些人负了伤,再也不能留在军队了,要靠这笔钱和这个荣誉回到老家或安生生活或谋个差事。那么多人拼死而战也许就是为了以后能叫人高看一眼或是奔一个大好前程,你一句话给人家的功劳否了下去,你算什么东西?” 狗蛋张了张嘴却是没发出声音,而宋北云只是挥了挥手:“回去自己想明白。” 被父亲训了一通的狗蛋拄着拐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刚出去这坐在轮椅上的周成就溜到了他面前,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着说道:“我听见大帅骂你了,你怎么惹他了?” “没事。”狗蛋摇了摇头:“我欠骂。” 周成知道这帮知识分子的臭毛病,他倒是满不在乎的说道:“行啦,别闷闷不乐了。听说城里开了一家家乡菜的馆子,我请你吃一顿啊,咱俩喝一杯,这眼看过年了。” “喝……你就知道喝。”说完狗蛋从手里扔出了一包烟:“我刚从我爹桌上摸的,给你了。” “你好大的狗胆啊!这你也敢偷?” “他年纪大了,抽烟不好,最近他总是咳嗽,所以干脆我就给他摸了过来。”狗蛋朝周成使了个眼神:“摸哨我可是第一。” “走走走,请你喝一杯去,这烟可好,有钱都买不着的。” 在亚洲军占领柏林城之后,这一个月的时间都在趁着冬季帮助当地居民进行生产生活的全面恢复。 亚洲军打仗从来就是本着解放到哪里商队就跟进到哪里,大量的商人会带着各类的货物来到这里,而商人的嗅觉是灵敏的,他们看到这里驻扎着大量的宋军,所以在这里开个老家菜的馆子,几个月就能赚的盆满钵满,毕竟这帮当兵的出手大方而且没那么多屁事,而且亚洲军军纪严格,宋军尤其严格,让他们不给钱他们都不敢的那种。 所以这老家菜可是远征军最爱的饭馆,去的晚了可是要排队的。 虽然狗蛋和周成都负伤了,但他们身上的便服却还是特务营的作训服,这俩人就像天残地缺一样在路上缓慢走着,但路上只要是穿军装的看着他们两个都会主动让出一条路来。 穿着特务营的衣服,而且伤成这个样子,这摆明就是敢死队里侥幸活下来的种子选手,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来的,如果没有他们以死相博,之前攻城战时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是自己死在冲锋的途中。 精锐特务营打光了,听说就剩下了不到十个人,但就这十个人,一般哪怕师长见了都得敬个军礼的。这两人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但这会儿谁要是在他们面前逞个能耐,回去关禁闭那都是轻的。 “狗蛋哥,我觉得我牛逼哄哄的。”周成笑道:“他们看咱们就跟看神仙一样。” “别显摆了,快走……” “可惜了……”周成突然叹了口气说道:“要是肥牛大壮他们都还在就好了。对了,连胜前段时间来信了,说他现在在后方过了年就回去了,让他们有空去他家乡那边玩,他给我们上山打野猪吃。” “这仗啊,总算是差不多了。”狗蛋突然感慨了一声。 自从新历十八年开始,到现在新历二十三年,整整打了五年。五年的战争过去,狗蛋看到无数人在自己面前牺牲,战友换了一茬又一茬,最后老部队的人就剩下了周成这个命硬的不像话的狗东西还健健康康的活着。 真的是让人唏嘘不已。 不过要说起来吧,这个周成真的是个命硬的货,他参加了几乎所有亚欧战争中最激烈的战役,而且都是作为尖刀突入的,执行了数不清的必死任务,但他都能活着回来,这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据说周成的军功积累的已经非常高了,战后理论上他就能升成校官了,之后能不能成将军就要看他争气不争气了,不过狗蛋估计周成的话最次最次也会是个少将退役,而且他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的是特级战斗英雄了。 一个活着的特级战斗英雄,恐怕找遍全军都很难找到几个。 看到周成的模样,狗蛋突然明白了父亲的话,像周成这样普通人家来到部队的人,不就是靠这一级一级的荣誉加身才能闯出个样子么,他们没有像自己这样的“太子”光环,也没有像宋北云那样的父亲,他们的晋升就是靠一次次的战斗,用命一次次的搏杀而来。 别人的话,狗蛋也许不清楚,但他却对周成一清二楚,他每次战斗都是悍不畏死的,不然也不可能比自己还要早抵达碉堡 这样的人如果因为自己而被诟病,那么他宋祯真的是活该千刀万剐。 “听说这次之后的授衔,咱们都有级评。”周成坐在饭桌上美滋滋的规划着未来:“听说就算是战后回到敌方,也能安排个相当不错的差事。那狗蛋哥,你说我回去之后能不能当个牢头?” “你就这点出息?”狗蛋哭笑不得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要当个什么呢,就是个牢头儿啊?” “昂,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见那些牢头过得可滋润了我。我总不能当县长吧,我跟你又不同,我大字都不认几个,当个牢头差不多了。” 狗蛋笑了笑:“你放心吧。” 说完,他凑到周成耳边小声说:“我打听过了,你要被评特级了。” “啥?”周成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狗蛋复述一遍之后,周成甚至都忘记了他的腿是瘸的,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然后脚下一软一屁股就坐回到了轮椅上,疼得嗷嗷直叫。 “你看你那没出息那样。” “狗蛋哥,你可别哄我。” “我哄你干啥。” 周成高兴的都快晕了过去,特级作战英雄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荣誉,那玩意到现在全军都没几个,而且活着的人基本也没太大可能的,能够得到这个称号,都别说什么衣食无忧了,这根本就是光宗耀祖。 一个男人一辈子,有几次机会能够光宗耀祖? “我爹要是知道了,得高兴疯咯。”周成激动到眼眶都红了:“到时候我看看村里那个狗日的胖子还敢不敢欺负老子了。” 没有什么宏伟的情怀也没有豪言壮语,就为了一个“村口的胖子不欺负我”,这大概就是一个普通人真正的核心诉求之一。 这时宋北云的话再出现在狗蛋脑海中时,却让他满心的愧疚,自己果然还是那个不成熟的年轻人。 “今天咱们吃好的!”周成高兴的不行,抬起手喊来家乡菜的老板:“你们这最好的菜都有啥,挑几个来,要有肉的!” 狗蛋笑着摇了摇头,而老板这时也走了上来,俯身询问道:“两位可是特务营的战士?” “是啊,怎么了?不让吃饭?” “没事,只是小店有个规矩,英雄吃饭是不用花钱的,两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让后厨准备。今天刚好从当地老乡那买了点上好的猪肉,我给两位露上一手。” 而此时此刻,在西南边陲,云南迪庆德钦的梅里雪山脚下,一个衣衫褴褛的旅人拄着一根棍站在了巍峨的梅里雪山之下。 此刻正是日出时分,雾浓散尽,雪山露出真容,天空万里晴空,万丈金光从天而降照射在雪山之巅,宛如天宫仙境。 那旅人看到这一幕,长出一口气,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倒不是因为他多虔诚而是在这八百里无人区里他已经走了十五天,粮食断了、水也断了,他再也无法支撑了。 而就在这绝望之时,他颤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然后从里头倒出一颗外头用蜡封闭的药丸,犹豫半晌之后,他一口咬开了腊封,然后不管不顾的吃下了里头那恶臭熏天的药丸。 不过就在他吃下药丸之后没多久,他就彻底的失去了意识,咕噜噜的从山巅滚落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醒了过来,而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最少掉了能有三百米的距离而自己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甚至于连饥饿感也都消失了,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浑身上下都没有问题。 就连随身携带的那根棍都断成了七八截,但自己似乎什么毛病没有,就连之前受过的伤都已经完全好了起来。 “怪了……这都没死吗?”赵性拍了拍自己身上,他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疼痛,这时他再次仰头看了上去:“不会这破药是真的吧……” 不过现在他也顾不得真假了,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能够走出这个破地方,至少得找到个有人家的地方安顿一下才行,不然万一天黑遇到了狼群的话,那明天这个时候他就要被拉得满地都是了。 而在离开之前,他再次起身眺望了一番远处苍茫的雪山:“当真是河山大好啊。” 975、二十三年4月28日 晴 新历二十三年四月,亚洲军正式更名为联合军并开始向西北方的法国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沿途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很多地方的守军看到联合军抵达甚至就已经举起了白旗主动投降。 联军一路高歌猛进,抵抗联军最长时间的是法国境内的卢瓦尔河、罗讷河、加龙河、塞纳河等几条大河。 而原本作为欧洲舆论中心的巴黎在联合军抵达的前几天,当地的报纸媒体发表了十分慷慨激昂的抵抗宣言,并号召当地百姓奋起反抗,报纸的标题上用最坚定的语气写到——“我们一定要让来自东方的腐臭恶魔沉睡于法兰西”。 仅仅过了一天,同一家报社的同一张报纸上再次打上了一行大字——“吃人的东方恶魔带着它的军队朝我们过来了”。 之后的标题称呼更是从“吃人的东方恶魔”一路变成了“无敌的联合军”,而就当联合军抵达距巴黎城外一百二十公里时,那家报社加印了五千份报纸,上头用最虔诚的语气和最醒目的中文印着——“欢迎伟大的东方皇帝和他英勇的联合王国军队莅临他忠实的巴黎”。 所有的报纸其实都会在第一时间放在宋北云的手上,他看到报纸上一长条称呼的变化之后,坐在帐篷里休整的宋北云不禁发出疑问——法国人到底咋回事? 而就在当天晚上,巴黎的市长亲自来到了宋北云的面前,他向宋北云保证巴黎会以最崇高的礼节欢迎联合军和伟大的宋,为他献上美酒、美食和美女。 宋北云当时的表情真的是全程老头看手机,这就是传说中的伟大法国对吗?可真的是太有意思了,如果他们像柏林那样殊死抵抗甚至不惜战到最后一个士兵,还真的能让人高看一眼,可是这仗还没打,巴黎就已经准备好了美酒、美食和美女。 作为一个具有典型东方思维的宋北云来说,这其实是不好理解的,怎么……怎么就能这个样子,它就这个样子…… 宋北云记得当年还看过几篇关于二战时法国的帖子,当时他以为那是开玩笑,但现在看来这其实根本不是玩笑而是传统艺能。 好像战后那些被法国男人送出去当做礼物的巴黎女人都被自己国家的男人欺负到没人样了。 这个民族可真的是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三天后,联合军开进巴黎,当地的巴黎士兵在他们到来前三个小时主动缴械并列队欢迎,坐在马车上的宋北云看到从三十公里外就出现的迎接队伍,感觉不可思议…… 而当他进城之后,他立刻受到了皇帝一般的待遇,就连曾经掌控法国的卡佩王朝皇帝罗贝尔二世都亲自出来迎接了宋北云。 魔幻…… 就这个罗贝尔二世,他大概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主动臣服于两个穿越者而且还安稳活着的皇帝,真的是相当不容易了。 不过也对,就他这样,想死恐怕也比较难,大丈夫能屈能伸他算是修炼到家了。 法国的皇帝陛下亲自为东方来的领袖开马车门,亲自为他铺好地毯甚至亲自为他引路,把卑微做到了极致。 但是幸好,宋北云这个人狂傲归狂傲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过度膨胀,因为天道定数摆在那,人做的太满就会遭天打雷劈,多尔就是典型的例子。 所以宋北云并没有享受于法兰西皇帝恭维和顺从,反而主动要求他不要那样做,并且宣称自己带来了新的欧洲攻略,来这里也并非为了征服而是要打造一个更好的欧洲。 巴黎的街道上无数人想要一睹这东方恶魔的模样,因为在宣传画里这个东方恶魔长着魔鬼的长角还有恐怖的红色皮肤,额头上是燃烧着的六芒星就连瞳孔都是山羊模样的怪样子。 但当他们真切的看到这个东方恶魔时却发现他是一个高大、英俊而且贵族气质十足的中年帅叔叔,他的衣着不华丽但举手投足之间的英武气质却是把旁边的罗贝尔二世给比得没了影子,他脚上的新款的皮鞋看上去也非常时尚,还有他干净的指甲、白皙的皮肤,特别是他那足足有一米八的高大身材,第一时间就征服了这座骨子里蕴藏着浪漫的都市。 他往那一站,就像是个伟岸的英雄,像极了《荷马史诗》里的阿波罗,他快乐、聪明、拥有着阳光般的气质,只要在他头上戴上用月桂树、爱神木、橄榄树或睡莲的枝叶编织的冠冕,他就是真正的阿波罗在人间的投影。 这次迎接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之后他就被安排在了刚刚建成的枫丹白露宫中,这是一座全新的宫殿,历时十三年才建成,即便是整个欧洲都陷入战火而这座宫殿的建筑计划也没有耽误。 它豪华、富丽堂皇、光明、美丽,一切人间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来描述它的美貌,而这种美好刚好可以用来陪衬这位来自东方的神明。 这是法国前皇帝的原话,宋北云自己要是吹了半个字牛逼,他天打雷劈。 坐在用小鹿皮围城的沙发上,宋北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端起从波斯带来的一种名为“卡波”的橘子味饮料喝了一口,然后对杨文广说道:“他娘的这法国佬是会享受啊。” “那可不。”杨文广如今也换上的轻便的便服,坐在对面的长沙发上,半坐半躺的,这让他因为常年征战而落下的腰疼舒展了许多:“说实话,就这里的豪华程度,要放在咱们那,皇帝得留下千古骂名。” “那倒也不至于,但肯定捞不到好名声是真的。”宋北云脱下鞋子斜躺在沙发上:“波尔现在撤到哪里去了?” “他们现在困守在海边,很快就要跟我们接战了。” “嗯,按死他们。” 宋北云曾经说过,那面旗帜跑到哪里,他就要追到哪里,天涯海角绝不放过,现在多尔再牛逼那也就只是秋后的蚂蚱、江边的项羽,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今年六月之前欧亚战争就要彻底结束了,而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给欧洲用切蛋糕的方法切出新的国境线了。 是吧,中国人就喜欢横平竖直,并没有恶意切分国境线,只是按照典型的东方审美来切割,毕竟总面积也不会变化多少嘛,而且这种事大家也还是有商量的,毕竟他宋北云也不是什么恶魔嘛。 “大帅,您觉得和会的地点选在哪里比较好?” “就巴黎吧。”宋北云笑道:“巴黎和会听上去挺有意思的。” “行,我这就去张罗这件事。”杨文广拿过一张毯子盖在身上:“不过我得先睡一会儿,这几年我可没睡过几个好觉。” 战争其实到这个地步,基本就已经可以宣布结束了,多尔那边大概还有十万人左右的规模困兽在海岸边,而这些人根本起不来什么风浪了。 很快,时间就来到了五月,在巴黎住了快十天的宋北云终于和赶来这里的各方实力代表都碰过面了。 至于他提出在巴黎举行和会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毕竟他现在就是欧亚大陆权力最大的人,他说在巴黎就在巴黎,即便是他说是说大家可以商量,但商量归商量,谁没事给他找麻烦呢,真的是万一他哪天不痛快了,那保不齐自己一辈子都不痛快。 巴黎和会的内容主要大方向是亚欧战争之后关于欧洲的重建工作和国境重新划分的问题,当然还有关于亚欧大陆通商和未来最重要的重开丝绸之路计划的展开。 这是所有人都很期待的一件事,因为欧洲是欧洲人的欧洲嘛,他们被恐怖统治太久了,急需要一个全新的秩序来从头再来。 而在正式签署和平条约之前,各方势力就已经碰头开始商量怎样重新划分领土的问题。 宋北云提出的方案就摆在了桌面上,他也提出了相关的意见,但这样也是有问题的,那就是一旦这样划分之后,有些地方……就会变得很奇怪。 比如法国、西班牙、德国三地,就会同时出现一个国家内有好几个主体民族、好几种文化、好几种语言的情况,文化和国籍既不相容也不可分割。 这样划分明显是让人感觉不对劲的,可大家都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反倒是如果按照原来的分割结果,总有人是因为利益受到了损失而发出抗议。 “我的议题就这些,谁赞成谁反对?”宋北云点了点桌子,抬起眼皮问道:“反对的举手我看看?” 全场各国派遣来的外交官没有一个抬手的,这就等于是变相认可了宋北云那横竖交错的地域分割。 顺带着他还把非洲也这么分了一圈。 非洲嘛,那地方无所谓了,分起来还挺好看的,但欧洲这么一分,似乎每个人嗓子眼里都堵了一块屎,吞下去难受吐出来还不如吞下去。 但要不这么分,总有些碍眼的国家跳出来摇唇鼓舌,所以现在所有的欧洲外交大臣互相之间似乎都不是那么看得很顺眼,看谁都像是对面欠着钱。 而此时此刻多尔也得到了巴黎和会的消息,他甚至还知道了巴黎和会的具体内容,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手底下那些废物的情报人员能够得到这些机密的消息,但他就是得到了。 当他看到里头对欧洲的划分后,他坐在海边的城堡里,用颤抖的手捏碎了一个玻璃杯,嘴里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宋北云。 但他没有办法阻止,就像当年顾维钧没有办法阻止山东被割让给日本一样。 他狂热的热爱着自己的故乡,欧洲本应该强大的! 就在这时候,下头突然又递上来了一封情报还有一封信,信居然是宋北云给他的,而他打开信之后,上面只有一句话:该摘眼镜了。 多尔看到这句话之后满头雾水,翻来覆去的琢磨这句话却也没有任何可用的信息。但在之后的情报里,他看到了自己所有安排在巴黎的情报人员的名单,大到法国的防长,小到爱丽舍大道上的面包师,所有人都被点了出来,无一幸免。 那么之前关于巴黎和会的内容到底是怎样泄露到他手上的,那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这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愤怒的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摔到了地面上。 在极度愤怒之后,他掏出手枪就把面前的情报部长给一枪爆头,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尸体,他起身对身边的几位元帅说道:“我们必须马上撤离,明天!明天我们就要离开,度过海峡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第二天清晨,大雾。 大量的物资,包括黄金、武器和一些先进的图纸都被装进了油纸包裹的袋子里,大量的士兵都在忙碌着。 多尔站在海边,静静的看着,他终究是没有完成自己毕生所追求的事业,但幸好自己没有完全失败,不管怎样还是有一线生机,只要能够到达英伦三岛,据守海峡,只要静静的等待!信仰,信仰绝对不能被人再次熄灭。 早晨八点,雾气仍然浓郁,但海面上却隐约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多尔侧过头问自己的工程部长:“接应我们的船只已经使用蒸汽动力了?” 工程部长:“???” 就在这时,一声炮响从海面传来,多尔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接着身旁的保卫人员就要上来保护他撤离。 可还没等多尔走上几步,海面的薄雾中突然迎着光线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丛巨大的黑影,黑影的黑逐渐浓烈,接着一艘恐怖的巨舰破浪而出,就这样横在了海峡之上。 多尔愣在了那里,脚下再也没有走动的力量了,而此时一阵风吹过,吹散了海上的雾气,这次除了多尔之外,其他所有人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看向海的方向。 数百艘大小战舰就停在了海面上,风帆一直延伸到了海与天相连的地方,而那巨大无匹的旗舰正缓缓调整着那三联装足够把人放进去的巨炮。 炮口正对着港口。 “左104、上15。”旗舰上闪烁的灯光让舰队里所有的主力舰的炮口都开始调整了起来。 “舰队主炮齐射。”韩先生拿着望远镜看着岸边那如同蚂蚁一般的德军残部:“护卫舰自由开火。” “放!” 希望大家2022平平安安 账号登录 qq登录 微信登录    忘记密码 自动登录 登 录 +86 中国大陆+852 中国香港+853 中国澳门+886 中国台湾+60 马来西亚+61 澳大利亚+64 新西兰+65 新加坡+1 美国+93 阿富汗+355 阿尔巴尼亚+213 阿尔及利亚+376 安道尔共和国+244 安哥拉+1264 安圭拉岛+1268 安提瓜及巴布达+54 阿根廷+297 阿鲁巴+43 奥地利+994 阿塞拜疆+20 埃及+372 爱沙尼亚+251 埃塞俄比亚+353 爱尔兰岛)+968 阿曼+971 阿联酋+1242 巴哈马+973 巴林+880 孟加拉共和国+1246 巴巴多斯+375 白俄罗斯+32 比利时+501 伯利兹+229 贝宁+1441 百慕大+975 不丹+591 玻利维亚+387 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267 博茨瓦纳+55 巴西+1284 英属维京群岛+359 保加利亚+226 布基纳法索国+257 布隆迪+354 冰岛+92 巴基斯坦+970 巴勒斯坦+507 巴拿马+675 巴布亚新几内亚+595 巴拉圭+1787 波多黎各+240 赤道几内亚+850 朝鲜+45 丹麦+1767 多米尼克+1809 多明尼加共和国+670 东帝汶+49 德国+228 多哥+593 厄瓜多尔+7 俄罗斯+291 厄立特里亚+238 佛得角+298 法罗群岛+679 斐济+358 芬兰+33 法国+594 法属圭亚那+689 法属波利尼西亚+809 法属西印度群岛+63 菲律宾+48 波兰+57 哥伦比亚+242 刚果+243 刚果民主共和国+506 哥斯达黎加+53 古巴+220 冈比亚+995 格鲁吉亚+299 格陵兰岛+1473 格林纳达+590 瓜德罗普岛+1671 关岛+44 格恩西岛+245 畿尼+592 圭亚那+509 海地+504 洪都拉斯+7 哈萨克斯坦+599 荷兰加勒比+31 荷兰+82 韩国+855 柬埔寨+1 加拿大+420 捷克共和国+686 基里巴斯+253 吉布提+241 加蓬+233 加纳+224 几内亚+996 吉尔吉斯斯坦+263 津巴布韦+237 喀麦隆+1345 开曼群岛+269 科摩洛+6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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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沪网文〔2021〕0374-020号 网络出版服务许可证:(署)网出证(沪)字第055号 $(fun () { stat.it(); }); 976、二十四年1月18日 晴 巴黎和会几经推迟,终于在次年的1月18日正式召开,这次和会的内容不光是要商定战后欧洲大陆的总体发展方向和国家势力分步,还有欧亚之间的跨大陆贸易商定以及对战犯的统一审判。 并借此机会退出国际公约和国际法两部具有跨时代意义的法典,并组建的新的国际事务维持机构。 而就在和会召开的前一天,前方传来好消息,逃窜数月不知踪迹的前欧洲战线领导人多尔被发现用手枪自戕于德法边界的一个村庄的牛棚里,经验明正身之后,消息就很快的被传到了巴黎。 至此,持续多年的欧亚战争彻底画上了句号,而和平终于也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上。 和会一共到场七十二个国家的代表和发言人,盛况空前。 和会的第一天,宋北云用致开幕辞的机会发表了长篇演说。他形容这场战争为“生于不义,自当死于耻辱”,同时还提出了制裁战争祸首、重铸秩序的基本方案并要求和会首先讨论建立国际联盟的问题。 之后宋北云连续送出了一系列的制裁法案,比如强制德国不允许发展军工业、不允许持有超过三千人以上规模的军队,并且放弃对非洲地区的殖民统治权力。 这个法案被强制通过,也就是说这个议题是没有经过讨论而强制执行的,这对现在的德国来说虽然不公平,但其他在场的国家并无异议,德国现任总理大臣也表示并无异议。 还有针对神圣罗马帝国、拜占庭和葡萄牙三国的制裁措施,理由是这三个国家作为战时德国最坚定的盟友给欧洲人民带去了极端的痛苦。 这三个国家同样不允许保有军队,并且将罗马帝国一分为四,分别为米兰公国、威尼斯共和国、热那亚共和国、佛罗伦萨共和国。 之后他又将已经被屠戮一空的地区重新划分,而因为欧洲风云巨变导致国境线不得不重新规划,所以宋北云拿出了《欧洲国家国境分割计划书》呈交大会商定。 其中北欧三国表示反对,其余国家全体表示赞成,最后四十二票同意三票反对,国境分割计划正式实现。 当然,宋北云说这只是一个倡议,如果其他国家能够有更好的分割方式可以直接提出并过会商讨。 这种分割方式其实很奇怪,因为这样分割之后,欧洲一共现存的三十七个国家,两两之间都有了领土纷争,就拿最经典的法国、德国和比利时这样互相接壤的三国来看,比利时占了法国一块地方但是被德国占了一块地方,法国占了德国一块地方但被比利时占了一块地方,德国占了比利时一块地方但被法国占了一块地方,这就形成了罗圈架…… 而其他国家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领土争端问题,只是他们不管是谁提出异议,另外就会有人对他们的异议提出异议,所以在大家都是平等的情况下,这个议题就只能这样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亚洲作为战胜区域,他们是可以取得很多相对不平等条约的,但宋北云却第一个宣布中国放弃一切不平等条约,转变为平等互惠条约。 但像波斯、突厥这样的国家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他们对欧洲方面提出了长达数十页的不平等条约,而且基本上不给对方任何反抗的权力。 欧洲战败了,那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一众欧洲国家跨起个批脸跟亚洲一众国家签订了不平等条约。 唯独在跟中国签订条约时他们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容,因为在所有战胜国里只有这边是独一份的双边互惠条约,并没有明显的外交压榨和不平等对待。 而在第一轮会议结束之后,狗蛋倒是很好奇的问了宋北云为什么要这样,宋北云却是笑着回答说:在可以用科技压榨的时候就无需用外交压榨,不平等条约是一根悬在头顶的刺,不光是悬在他人的头顶也是悬在自己的头顶,报应迟早会来的。 这一句话直接将狗蛋给点醒了,他立刻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父亲不光把欧洲用国境线坑了,还用这些不平等条约把亚洲的盟友给坑了。 如果没有意外,五十年内欧洲大陆之间一定会再次爆发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这场战争的规模甚至可能会超过当下这场战争的规模。 但这把火至少在名义上是烧不到中国头上的,而中国甚至还可以利用多边互惠条约在未来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发一笔财,这笔财究竟有多少钱,如果没有估计错误的话,应该足够未来中国坐吃山空三百年。 这个外交术的高明就高明在他根本没有玩心眼,而这没玩心眼恰恰就是最返璞归真的手段,利用他人的贪婪让他们自己搞自己。而即便是将来在战火再起的时候,打仗需要人种粮食吧?打仗需要人造武器吧?打仗之后需要人重新维持秩序吧? 那么粮食谁最多?武器谁最好?谁建设最厉害? 答案不言而喻,换而言之这就是两面挣钱,而从父亲上位以来就一贯奉行不结盟、不干涉、不欺压政策,就是为了应付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变数而准备着的。 只要跟着宋北云的思路走,未来一百年都可以安安稳稳,至于一百年之后……那可就真的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了,真的有人把国家给败落了,那也怪不得宋北云。 换而言之就是宋北云给当下的中国定了一个百年的十字国策——闷声发大财、专心攀科技。 而这其中所有最高明的就是不结盟,亚洲军虽然也是一支联军,但中国没有和任何国家形成联盟,他们参战只是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 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世界是大家的世界,不能任由铁十字恶魔胡搞瞎搞。 巴黎和会一支持续了两个多月才落下帷幕,至此世界格局终于已经形成,接下来的就是回家疯狂发育。 在回程的路上,宋北云坐在飞艇里看着外头的白云成片,突然无端的叹了一口气,小声念叨着:“赵性,老子说到做到了。” “操,这玩意咋恁牛逼嘞?” 赵性叉着腰站在铁轨旁的站台上,看着呼啸而过的转瞬就消失的火车,满心感慨。 新历一八五年,他醒过来的第二年。 经过一年多的适应,从最开始的连个马桶都要琢磨半天的赵性,现在也开始逐渐适应了现在的新生活。 他曾经无数次畅想过未来,但真的身处未来之中时,他却百般不适。 这一觉睡了一百多年的赵性,现在就像是个土包子,看什么都会很新奇。 他的国已不再是他的国了,但他的国仍是他的国。 其实这里头最离谱的是赵性发现自己的头像是被印在钱币上的,而且也不止一个人说他长得跟钞票上的人很像了。 只不过现在大家很少使用纸币了,大多使用的电子货币。 赵性在离开那个时代时还很先进的纸币,在这里已经成为了古董收藏家的心头好。 下了车,第一次来到城市的赵性感觉自己有些天旋地转,不过他也多亏了帮他办理身份信息工作人员,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这一年以来他利用自己的一些小技能赚了些钱,虽然不多但却也足够生活,而他这一次来到首都为的只是到这里的图书馆里看一看他睡死过去的一百多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这些资讯在网上都能找到,但赵性始终还是习惯于书本的质感,即便是他也买了手机,上网也是随时随地能上,但书本给他的感觉却是不同。 首都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金陵,而是北平侯的那个北平,他从车站出来一路跟着导航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而当看到那高大的门楼上写的字时,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因为弘文馆还是弘文馆,仍是当年宋北云亲笔提下的字,看着上头的烫金大字,他好像看到了那个混账东西的得意神态。 “弘文馆啊……” 走到门口时,他却停下了脚步,因为不敢……他不敢去看这一百多年所发生的事情,因为一百多年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却能看到无数自己熟悉的人出现在书本之上。 但他们都已经走了,赵性是被留下来的那个人,他甚至想到都会感觉到一种深邃悠长的孤独感。 想了很久之后,他将背包一甩,转身消失在了城市之中。 赵性先是找到了安顿的地方,因为是首都而他身上的钱也只够租住在地下室之中。 他将自己不多的行李摆放好,然后坐在了昏暗的房间里,脑子里不断出现各种各样的画面。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拿出来看一眼却只是一条新闻消息——我国探月工程第二阶段取得圆满成功。 赵性往床上一躺,看着手机里的新闻,他出现了一种时空带来的错乱感。 迷茫,现在他就有一种迷茫。 虽然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一年多了,但那种迷茫还是没有消退下去。 不过他是谁?他是赵性啊,是头像被印在钞票上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屈服的? 在经过一夜睡眠之后,他再次从霜打的茄子变成了吸饱水的海绵。 他开始趴在不大的小桌前写下他的计划,笔还是当年宋北云送他的笔,而写下的却是一百多年后崭新的人生。 现在对赵性来说,当务之急并不是找工作,他在网上给人鉴定古董每个月都有一笔还行的收入,而且赵性一手书法也是极好的,所以钱虽然不多,但也勉强够用。 所以他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学习,学习这个时代的一切,从大雪山那边跑出来,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大城市里,他不求能征服这里,但首先得保证自己不被征服吧。 之后的一段时间,赵性不停的买书、学习,再加上通过这个神奇的互联网,短短两个月他就已经把这个时代的一些基本内容给吃透了。 吃透了基础之后他这才发现,原来历史真的不曾重复,却总是押韵。时代看上去不同,那也只是蒙上了一层不一样的皮罢了,内核却总是如此。 当然,生产力进步了,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了,但赵性发现这个时代铠甲虽然已经淘汰,但打造铠甲的人比他那会儿还多。 他进步的速度非常快,快到他自己都难以想象,很快他就有了自己的电脑也从地下室搬入了新的出租屋。 出租屋也没隔多少时间就换成了三居室,之后他就开始准备自考大学,他用了不到半年自学了英语、法语和日语,然后又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啃下了基础数学,然后以非常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大学。 神奇的人在哪里都是神奇的,赵性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大学里他也是特立独行,因为年纪比所有同学都大,大家都叫他老赵,而这个老赵每天所干的事就是吃饭睡觉学习,好像全世界都等着他拯救一样的匆忙。 人家需要四年的时间,他只用了一年零九个月就完成了大学所有课程并且成功的拿到了本校的研究生名额。 而让所有人惊奇的是,本来已经是法学研究生的老赵,在几个月之后转头直接奔向了化学的怀抱,从零开始一点一点的苦熬化学。 很快,这位爷就成了学校里的传奇,而别人问起来的时候,这位老赵都只是笑笑而不说话。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续读下一门的时候,这位诡异的老赵突然在拿到双学位硕士的身份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之后的他一直在全世界到处飘荡,每个地方都住上几年,虽然没有能耐把所有知识体系都给吃满,但以他现在的水平来说,他绝对可以算得上是顶级的数据库了。 可他似乎还不满足,一直到他找到物理学和历史这两个领域之后,他才终于算是消停了下来。 后来有一次他与同实验室的师兄聊天时,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时间穿梭理论可行,那么为什么没有人从未来回到现在?那如果时间穿梭理论不可行,为什么一百多年前就有关于时间的理论数学建模?” -------- 还没有结束……重复一次还没有结束。还有两三章呢。 977、五十五年4月7日 晴 早晨的时候宋北云喝了点粥,最近他胃口不太好,前几天又掉了一颗牙,右边的耳朵也听不太真切了。 七十三岁的宋北云去年的就已经退休了,退休之后他就在大学里教书。 “你别光着脚在地上跑!你是个老头了!” 旁边传来金铃儿的絮叨,她看到宋北云又赤着脚满屋子转悠,她当时就唠叨开了。 宋北云没有回嘴,只是嘀咕了几句就穿上了鞋,然后将自己打扮得精精神神的,坐了回来,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报纸上说欧亚大陆之间又爆发了战争,国际社会希望中国出面进行调停。 还有美洲印加共和国代表团抵达首都进行国事访问,以及琉球特首换届的消息。 外头这时停了一辆轿车,上头下来了几个人,他们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然后一脸严肃敲响了宋北云的家门,警卫员开了门,然后转身来到宋北云身边说道:“首长,他们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进来的是人是狄青,也是现任的国防部部长,他见到宋北云之后先是敬了个礼,然后笑道:“这次我们过来是想问一下您这边的意见,就是关于我们是否要出面进行调停。” “打嘛,让他们打嘛。喜欢打就让他们打。”宋北云摘下眼镜:“我们从来不干涉别人的内政,调停什么?我们不当和事老。” “明白。”狄青点了点头,旁边的秘书记录下了宋北云的指导意见。 “前段时间是不是印度那边又开始闹了?” “只是简单的边境冲突。” “去跟他们说,我们不希望看到战争,但也不害怕战争,如果他们继续一意孤行,那就勿怪言之不预了。” “明白。”狄青表情严肃的说道:“东南亚方面希望我们能出手教训一下印度,他们最近在印度洋上经常骚扰过往的渔民并且在政治上也对周围的国家进行了武力恐吓。” “你看着办吧,差不多也该动一动了。” “是。” 因为世界线的重大变故,印度因为没有遭到入侵和破坏,他们很快就成长为具有一定区域武力霸权的国家,特别是这两年,他们不停的在对中国进行挑衅,虽然之前已经教训过他们几次,但因为这样可以让他们转嫁国内矛盾,他们似乎挑衅上了瘾。 而随着中国进入到了第十一个五年计划,现在全国的力量都主要集中在了基础建设、开发西、北部和环太平洋经济枢纽上,并没有什么心思在那个边陲小地方跟印度互相拉扯,所以这也导致他们愈发的嚣张。 狄青在这里逗留了一上午后也离开了,宋北云也随便吃了些东西,然后睡了个午觉。 等他起来时,警卫员上前告诉他下午时,二爷来找过他,但看到他在睡觉就离开了。 “兔崽子。”宋北云就骂了一声:“他来找我肯定没好事。”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二爷就找上门来,还带着孙子孙女,看来今天是有大事想求他爹来着。 “爸……” 二爷五十多岁了,但看到宋北云还是怂的一塌糊涂,他看到老爷子的时候,一秒就进入当年被爹支配的恐惧。 “嗯,你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天来这,怕是没好事。”宋北云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吧,找你老子来干什么?” 家中的兄弟姐妹们,其实真正有能耐的也就是调皮捣蛋三巨头加上一个赵桓。 现在狗蛋可是实打实的元帅了,他对政治兴趣不大,一辈子都在军队,现在是陆军第四集团军司令,元帅衔。 而二爷在西藏干了三十年,前几年才从那边回来,现在是组织部任职,换成以前的职位大概就是吏部尚书了。 三爷大概是最牛逼的,他完全没有走政治路线,现在是科学院的院长兼微观研究所的所长,并且是中国原子能机构的创办者和组织者,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打开了科学界的微观领域,被列如本世纪最伟大的一百位名人榜第七名。 因为宋北云和妙言的破壁者效应,这边的科技跳的很厉害,虽然离原子弹还有一段距离,但这东西已经出现在了理论上,并且原子能研究所的重要项目就是研究这玩意。 至于赵桓,他作为宋北云的接班人,已经成功登顶了,只不过现在一些大方向还是由宋北云在掌控,别看他退休了,但其实工作也并不算是太轻松。 “爸……我想请你去做个演讲。” 还没等宋北云开口,旁边的金铃儿就埋怨了起来:“你爸都多大年纪了,你让他去演讲,再死台上怎么办?” 二爷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再次开口说道:“妈……您是不知道这次咱们这边有一个年轻干部的选拔,这次提拔的名额大概有五千人,这五千人都是要分配到各地去担任中层的,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压阵。桓哥怕压不住,这不……他让我来请我这够分量的爹出马。” “你们兄弟几个还真是会使唤人。”金铃儿冷哼一声:“赵桓也是,也不考虑他舅舅年纪这么大了。” 宋北云沉默一阵,抬起头说:“要不就开一个全体大会吧,我刚好有几个问题要提一下。” “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二爷高兴的站起了身:“那父亲您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忙了。” “几点了?你现在去忙?” “时间宝贵,父亲,你好好休休息。稿子啥的我就不给您准备了,我不配。” 宋北云笑骂道:“兔崽子!” 没过几天,这次大会正式召开,宋北云出席并发表重要讲话,他先是鼓励各级干部一番,然后就开始提出问题了。 他说:因为这些年国力空前强大,所以国内出现一些盲目自大的声音,讲不得困难,总说敌人是崩溃的,我们是伟大的胜利。还有一些声音认为,就这样下去就可以秋千万代,这也是不对的,社会的发展是运动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不能盲目的否定别人也不能盲目的拔高自己。 他还说:我们现在的问题还很多、困难也还很多,未来是复杂的、多变的,不光要把眼睛放在国外,也要把目光放在国内、不光要把注意力放在基层,更要把目光盯紧在高层。特别是未来的领导干部,要在最坏的可能性上做打算,要有对付非常的困难,对付非常的不利情况的打算和准备。发展的道路永远没有尽头,而这条路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之后他总结到:我们现在有些领导干部乐观自大,膨胀傲慢,这是不对的。长此以往,必然会重蹈风剑官僚主义的覆辙,历史上曾经有过几次表现了大的骄傲,都是吃了亏的,而且是吃了大亏的。如果眼睛里没有东西、没有问题,那就是最大的问题。革命者始终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革命远未成功也远没有达成目标,未来还很长,同志们既要英勇奋斗又要谦虚谨慎,不要重犯历史上“小了就舒舒服服,没有事情,一大就胀起来了,脑壳胀得很大,骄傲起来了,心里也躁了”的错误。 之后他罗列出十六条未来可能会面对的困境和危险,还有一系列可能会遇到的问题。这些问题非常残酷也非常现实,都是现在已经出现苗头或者以后非常可能出现的苗头。 在他讲完这一段之后,全场起立鼓掌,但他却只是摆了摆手,指着自己说道:“前些日子,我又掉了一颗牙,我真的老了,可能没办法看到你们创造未来了。唉,在场的有没有学生朋友?” 立刻旁边就有几个年轻人举起手来,宋北云指着他们笑道:“很好嘛,有个伟人说啊,你们年轻人就是早晨八九点的太阳,你们要多读书,你们就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未来和希望,如果你们看到不好的东西,勇敢的站出来,我年轻的时候就站出来了嘛,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是我。不要怕,你们没什么好怕的,该怕的是那些坏人,你们觉得他们不好,就革他们的命嘛,这是应该的,死气沉沉的是要坏事情的。所以年轻人,你们要记住,不要人云亦云也不要畏首畏尾,年轻没有失败,你们可以犯错,只要不一错再错,你们就会成功的。你们要记住,我们的征途是星辰是大海,是遥不可及的宇宙。” 说完,他咳嗽了两声,轻笑了起来,眼神也渐渐变得清澈了起来,慢条斯理的把拐杖放到了一边,离开了讲台,来到旁边朝台下深深鞠躬。 他这一鞠躬把全场都给吓起立了,上万人的大会上鸦雀无声,所有人连个大气都不敢喘那么一下,旁边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搀扶住了他,而他却只是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搀扶。 “同志们啊,我要走了,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说到这宋北云再次轻轻躬身:“中华之未来,拜托了。” ======== 明天还有一章或者两章,宋北云就结束了……其实你们不舍,我也不舍。不过没关系,我们下本书见,也就这几天的事。 978、七十七年1月7日 雪 终是瑞雪兆丰年(大结局) 新历七十七年,一月。 南京城外车水马龙,这日已经九十五岁高龄的宋北云提出想出去走走,身边的人都不是很同意,因为宋老的身子这些日子以来都不太好,特别是在携手相伴七十余载的妻子赵玲去世之后,他的精神显得萎靡了许多。 但他今天非要出去走走,谁也拦不住他,而且他不需要旁人跟着,独自一人带着同样苍老的俏俏拄着拐棍就走了出去。 两人走走停停,也不知是走了多久才终于停在了南京的古城楼前。 说是古城楼,其实也就是南京城的旧址,这几十年城市的飞速发展,南京城往外扩张的脚步非常快,原本的外城现在都已经近乎成为了市中心的存在,古城楼也几乎成为了一处名胜古迹,每日都有人来旅游参观。 宋北云坐在城外的休息处,仰头看着巍峨的城墙和城墙上已经斑驳的“金陵城”三个字,突然笑了起来。 “俏俏啊。” 俏俏身体很好,而她也成为了那个从七岁一直伴随宋北云到九十多岁的人,两人也算是相守走完了这辈子。 “俏俏!” 宋北云见她没有反应便加重了语气,而俏俏仍是没有反应,这一下只好用手中的拐杖戳了戳她的脚背。 “啊?”俏俏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叫我?” 宋北云指了指金陵城的牌匾:“我记得它才刚修葺没多久吧,怎么就这么旧了?” 俏俏仔细听了半天后才说道比划着说道:“七十多年了,它修了七十多年了。” 宋北云听罢,却是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块城门上的牌匾。 竟然已经七十多年了吗?不知不觉已经七十多年了啊。 也对,当年重兵把守的金陵城门,如今已经成了免费开放的公园,前前后后都是些游玩的人群,挺有意思的。 这时不知道从哪传来有人唱歌的声音,高亢嘹亮,正是当年宋北云最爱的那首《定风波》。 他听着那声音,莞尔一笑,拍着大腿轻声跟着应和了起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天上此时飘起了雪,宋北云突然想到很多很多年前,他就是在这样一个大雪天来到这个世界的,站在村口冻得颤颤巍巍,第一个认识的人却恰恰是对面坐着的那个皱巴巴的老太婆。 这时城头下,一少年背着包仰头看着沧桑古朴的南京城墙,嘴里小声的嘀咕。他口音不像是南方人,带着几分北方的口音,身材倒是也挺高大,看着也颇为俊俏,只是眉目间有些跳脱轻佻。 “陈颂平!” 前方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气哄哄的插着腰喊着他的名字:“又在看什么呢!平时磨蹭就算了,考试你也磨蹭,下午就要考试了,你期末考试要是考不过你死定了!别指望我寒假会给你补课。” “来了来了,天天催催催,催着赶投胎啊!”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今天好漂亮。” 少女穿着厚厚的衣裳,斜挎着一个包,虽然有些瘦,也没有什么S形身材,但胜在灵气逼人,一颦一笑都带着那种纯正十五六岁少女特有的灵动,毫无风尘。 那名叫陈颂平的男孩在答应完之后还侧过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亭子里的老叟,然后轻轻点头示意,接着便加速跑了过去追上了他的女伴。 宋北云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了,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场面,但一下子又记不得了,而看了看旁边的俏俏,他刚想开口,却听俏俏说道:“以前我也是这么催你的,那天我们进了城,捡了狗蛋。” 嗯,那天我们进了城,捡了狗蛋。 可那都已经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 宋北云觉得有些累,他靠在那小憩了起来,嘴角带着一抹笑容。 --------- 新历474年,四月。 人类在掌握可控核聚变技术之后的第五十二年,首次完成曲率引擎测试,终于走出了被困几十万年的太阳系,开始向人马座前进,试图开辟第二家园。而他们把第一颗用于探索的飞船命名为宋北云号,并且目的地那颗E493R671类地行星也被命名为宋北云星,以此来纪念伟大的科学先驱者宋北云。 “老赵,你说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死后真的就只留下了这么点东西?” 一个历史系的研究生站在校园后山的宋北云墓前上下打量,然后将一瓶酒一包烟放在宋北云雕像的台子上,双手合十:“保佑学生课题通过……” 他身后站着的是一个住着拐杖的中年人,是他的导师。被他称之为老赵是因为这位导师性格平和,总是能跟年轻人打成一片。 老赵听到他的话之后笑了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宋北云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死后怎么就只是留下这么一丁点的东西。” 跟那些王侯将相的墓不同,宋北云的墓就在西北联合大学的校园之中,一座雕像、一个坟头,之后学校每年毕业季的时候都会有历史系的学生过来修葺维护,所以他的墓每年爬起来都跟新的一样。 但跟那些历史上发现的大墓不同,它没有地宫、没有奢华的装饰更没有什么陵园,就是一个十平米见方的小墓,里头的随葬品就是一本小册子,上头记录着一些历史年代的大事件,一本相册,里头都是家人朋友和当时一些关键历史人物,还有就是一碗梅菜扣肉、一碗蒸咸鱼、一碗烤羊腿和一碗西红柿蛋汤,以及一兜子土豆、一兜子玉米、一兜子辣椒。 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简单的让人以为他的墓被人盗过。 “你好好想想再说话,不然你课题必然过不了。”老赵半开玩笑的说道。 那学生一拍脑袋:“对对对,我错了我错了。世上就他跟孔夫子两人封圣了,留下的东西可不是一点点。” 他在老赵的提示下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因为宋北云留下的东西并不是以财富可以衡量的,光是开辟了科学这个学科就已经足够他光耀万年了,而更不用说他坚实的捍卫了中国的大一统思想。 作为一个历史系的学生,他清晰的知道,根据当年留下的史料记载,宋北云出现的时期正是宋王朝最虚弱的时期,而同期还有辽国和金国。 根据历史发展规律,最终宋金辽之间终归是要互相撕扯到山河破碎,而这时北方游牧民族一定会趁虚而入撕裂掉整个世界。 虽然人类的发展轨迹必然是相似的,没有宋北云也会有别人来启迪科学,但那个人不一定就会是中国人,而中国在未来也不一定会有良好的发展,那么现在世界的格局可能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雕像上的这位老兄,在历史上的分界线就是以宋北云为分界的,在宋北云执政之前的新历十年被称之为古代,而在他去世之后则被称为近现代, “老赵,你真没发现你跟宋先生相册里的赵性长得很像么?而且你也姓赵。” “你就没发现你长得很像宋北云吗?” “哈哈哈哈哈……像啊,我也觉得像啊,特别是他年轻的时候,我跟他简直一个模子刻下来的。要不是我姓曹,还真以为我是他宋家的儿孙呢。” 老赵呸了一声:“天下帅哥长得都差不多,赵性跟我都是帅哥,长得像都是正常的。” “你这个人胡说八道可是一绝啊,你这为人师表可真的是太奇葩了。” 说完他取出一包烟点上一根放在宋北云的雕像前,转身对老赵说道:“走吧,你不说今天要来新师妹么,带我看看去。” “别急,我跟人家约了来这。她应该马上就到了。”老赵看了一眼手表:“不是我说你,人家是个软妹,等会来了之后你别跟饿急眼的狼一样。” “我这个人一表人才,你看我的眼神。”他扒拉着眼睛走到老赵面前:“多诚恳。” “哎呀,走走走。”老张扒拉开他的脑袋。 而就在这时,老赵点了一下手环然后就开始通话起来:“好,我们就在这等你。” 挂了电话,他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人家来了,你正经一点。” 不多一会儿,一个短发少女从小路上走来,她皮肤白皙,个子小小的,只是抹了点润唇膏就已经感觉光彩照人了。 “哇……美女来的喔!” 老赵翻了个白眼,而那女孩走上前说道:“赵老师好……” “我介绍一下,这是你师兄,以后课题上有不懂的找他就好了。”老赵指着那小子:“你说话啊,愣着干什么?”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感觉好熟悉。”那小美女歪着头打量了一阵,然后突然反应了过来,伸出手笑道:“你好师兄,我叫余佩佩,你可以跟老师一样叫我小鱼。” “曹驴!”老赵叫了一声:“你握着人家手不放干什么?” “是曹吕……”曹吕抬起头看向老赵:“奇怪了……我也觉得她好熟啊,刚才好像看到了幻觉。” 而他只是惊奇,对面的小美女此刻却已经眉头紧锁了起来:“你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马车?” “对对对,马车!” 老赵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走吧,请你们吃饭,别废话了,你们这个套路两百年前就不流行了。” 说完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宋北云的雕像,然后便转身而去。 -------- 大结局啦,过几天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基本上就会上新书了,新书的名字还在等编辑一起敲定。 后记 “我是不是见过你?” 宋北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他依稀还是感觉面前的场景很模糊。 就像……就像……哦,对对对,科幻片里的思维空间,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下雪的南京城,身边最后陪伴他的人也是最初陪伴他的人。 他大概意识到自己是死了,毕竟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呢。 差不多了,也该死了。九十五岁,九五之数,大吉。 不过现在看来,他倒是好像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面前站着一个女人,很面熟但是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皮肤很紧致,大概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水嫩,身体也不再沉重了,就好像很多很多很多年前那样。 “理论上我们是没见过,但也许你见过我。”那个女人背着手绕着他转了两圈:“在好多年前我出现在你梦里过,我让你一定要活下去。” “啊?” 宋北云挠了挠头:“完全没印象了。” “那你总该记得你是个穿越者吧?” “这个我还记得,但也很模糊了。毕竟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女人一指,身边一张椅子出现,她示意宋北云坐,而她自己也顺势坐下,屁股下头瞬间多了一张椅子。 “谢谢你啊。” “谢我?”宋北云一脸迷茫:“为什么谢我?” “我是万神殿的工作人员,或者说……怎么解释呢,就大概是你们嘴里说的高维度生物吧,我以这么形态来见你,基本上只是为了让你更好理解我一点。”那个女人抿了抿嘴:“我的工作就是在无限多个世界里面进行调试和测试。而谢谢你,就是因为你让我赢了我的同事。” 宋北云脑子还是迷糊的,他看向面前的人好奇的说道:“也就是说,我的穿越是你主导的?” “是啊,对你来说也是一种幸运嘛,对吧,至少你经历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你跟你同事打赌的内容就是你们随便选穿越者然后看谁选的人活的时间长?” 那女人笑得咯咯响:“当然不是,哪有那么简单。我们的赌博的内容是在随机在一个历史节点上投放一定数量的穿越者,然后看看究竟能不能改变历史。” “那不是废话呢,一定能改变啊。” “不一定。世界会自带排他性和纠错性,而且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历史都是被纠正过后的历史,这个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我换个简单的方式跟你说吧。”那女人打了个响指,宋北云发现周围的景色顿时变成了无尽的宇宙:“一个宇宙是近乎无限大的,而一个宇宙就代表一个世界。每个世界相互独立却又相互影响,如果只修改一个宇宙的进程会因为其他相似宇宙的干扰,世界会尽可能的修正到原来的轨道上,比如有王莽就会有陨石砸他,关键点不是陨石也不是王莽而是历史的轨迹进行的偏斜。” “停。”宋北云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也就是说,我是死了对吗?” “对,哈哈哈哈……”那个女人再次笑了起来,她看起来很爱笑:“我给你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死法。” “我谢谢你哦。”宋北云不屑一笑:“赵性那王八蛋呢?他死了没有?” 那女人打了个响指,然后指了指宋北云身后,他惊愕的发现赵性居然穿着一身笔挺的衣服,戴着眼镜在他宋北云的坟头献花、倒酒还他娘的抽烟。 “他怎么还这么年轻!” “长生不老药是真的。” “我操!!!”宋北云激动的站了起来,然后给了自己一巴掌:“亏了!亏了呀!让这王八蛋在我坟头跳舞了。” “别激动。”那女人笑道:“我谢谢帮我赢了比赛,所以我可以满足你两个愿望,一个是选择另外一个世界带着记忆和我给你的奖励再活一次,还有一个是不再复活了,而是进入一个你所希望的乌托邦,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你在那就是神。但同样有好有坏,一旦你选择了,就不能够重新选了。” 宋北云眼眉低垂,他沉思良久:“我够了,不想再重活一次了,我要去我梦想的乌托邦。” “好!”那女人打了个响指:“你可以去了,那么我们有缘再见。” 宋北云起身,回头,看到有一扇门在那里,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把手伸向了门把手。 但伸到一半,他停顿了下来,回头看了那女人一眼:“你确定是我最希望看到的世界。” “一个唯心主义的世界,一切都存在于你的希望之中。” 宋北云再次深吸一口气,转动了门把手,走入了那看似无垠的黑暗。 经过短暂的黑暗,他的眼前逐渐亮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大院的门前,那是他的家,在长安的家,熟悉的大门、熟悉的石狮子。 “嗨,说的那么玄乎,不过就是让我重活一次。” 他撇了撇嘴,推门而入。 而就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人,他上一辈子的父亲和母亲正在院子中聊着天,看到他之后,母亲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红包:“再过两年你可就没红包了,就该你给我们发红包了。” 这时门外的鞭炮声响起,宋北云茫然无措的接过红包,而父亲走过来拍了他的头一下:“进去吧,我跟你妈等会就进去,大家都等着你呢。” “大家?” 宋北云近乎麻木的走进门廊,掀开帘子。第一眼就看到了七十五岁去世的左柔,她如今是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吊带裙趴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有动静抬起头看了宋北云一眼:“我饿了……啥时候开饭啊。” 宋北云的手开始哆嗦了起来,他咬紧牙关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往里头走了几步,正巧和端着饭菜出来的红姨迎面撞上了,红姨弹了他额头一下:“多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等会就吃饭了,今天姨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笋蒸腊肉。” 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他顺着门帘看过去,就看到赵性和玉生蹲在一台电视机前正在打游戏,赵性骂骂咧咧的,看起来输的很惨,但以他一贯又菜又爱玩的性格来看,估计玉生哥烦透了他。 而在他们旁边的是坐在那指点江山的晏殊,晏殊一脸正经,脸上全是作为顶级高手的自信。 他们三人看到宋北云在门口,赵性先喊了一句:“等会啊,等我干赢一把让你玩。他娘的老子还不信了!” 宋北云轻轻的回了一句:“不急……” 说着,他继续往里头探索,再看到的就是俏俏正在画画,而她的模特是一个抱着水缸的佛宝奴,佛宝奴看样子坐了很久有些不耐烦了,见到宋北云过来却是嚷嚷了起来:“你死哪去了?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 “我……忘带了。” “别动别动,坐稳坐稳。”俏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百五十块钱递给宋北云:“妈让我去买点牛肉回来晚上包饺子,你等会去帮我买了吧。” 宋北云接过钱,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揣进了自己口袋:“好……” “对了,赵玲找你有事,她在里头等你。” “知道了。” 从长长的走廊过去,看到金铃儿正坐在屋中愁眉不展,听到有动静她抬起头看向宋北云,然后立刻委屈了起来:“我怀孕了……怎么办嘛,都怪你!让你做好措施,我才高三呢,这让我爸妈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宋北云一时语塞,刚要说话却被碧螺拽出了门,后院正中间正摆着一个巨大的烟花,碧螺手上拿着打火机,而看到女孩子模样的小鱼、巧云站在那不知所措,看到他来了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正当宋北云接过打火机要去点时,他突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他回头看去却发现是同样一脸茫然的妙言。 “操……”妙言骂了一声,伸手去捏住了宋北云的脸:“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刚才……看到我妈了,跟你说也没用……你只是我想象出来的人,唉……” “不是哦。”宋北云突然笑出了声音:“我们好像进入了一个大乱斗的时空。” 妙言愣了很久,然后退后了一步,在身后几个女孩子惊愕的目光中拽着宋北云就冲到了安静的地方:“宋北云?真人?” “嗯。”宋北云点了点头,然后连说带比划把自己怎么到来的情况说了说:“你呢?你没有被选中?” “我没有啊,我就记得……我死了,六十五岁吧,挺早的。你当时陪着我的,然后再醒来就到这里了。”妙言上下打量宋北云:“你活了多久?” “九十五……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你这个不公平唉!为什么你九十五我六十五,你能选我不能选!” 宋北云突然抱住了妙言:“我觉得很好……” 妙言也渐渐放松了身子:“再在这活一辈子吗?” “嗯……”宋北云想了想却没有直接回答:“不好吗?” “先说好,我不想再变老了。”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