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未分卷 ------------ 第一章 冲喜 傍晚的京师格外静谧。 镇远将军府中张灯结彩,府门上贴着鲜红的“囍”字,一应仆从俱是守在门外,就听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众人极目望去,就见一支轻骑由远至近,当先的男子三十来岁的年纪,一身戎装,目露威严之色,见状,守在门口的管家眼皮一跳,立时迎了上去,对着骏马上的男子行了一礼,“恭迎将军。” 万重山眸心幽暗,看了一眼将军府,不等他开口,管家已是言道;“将军容禀,梓安少爷病重,老夫人没法子,打算为少爷冲喜。” 闻言,万重山翻身下马,顿时有侍从上前,为他接过缰绳,万重山脚步不停,向着府中走去,管家一路小跑,才得以跟随在其身后。 “何时的事?”万重山开口。 “梓安少爷从昨夜起就已经昏迷不醒,老夫人便想着按着民间的习俗,为梓安少爷速速娶一房媳妇,说不定这喜事一冲,少爷的病就好了。” “娉的是哪家小姐?”万重山又问。 “回将军,是陈侍郎家的千金。” “陈侍郎?”万重山声线低沉,“礼部侍郎,陈晋中?” “回将军,正是。” “陈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万重山浓眉微皱,万梓安这一次病势凶险,已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好端端的,谁家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将军有所不知,这陈侍郎家有两个女儿,此番嫁来的乃是妾侍所生的庶女,听闻在陈家素不得宠。”管家一五一十,将所知之事尽数告诉万重山知晓。 “难怪。”万重山吐出了两个字,语毕也不再赘言,大步向着厅堂走去。 厅堂中亦是布置的十分喜庆,万老夫人坐在主位,眉梢眼角满是忧虑之色,一屋子的下人俱是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出。 老夫人今年已是六十许人,平日里虽是养尊处优,也还是显出了几分老态,尤其近日为孙儿的病担忧,更是疲惫的厉害。 见儿子赶来,万老夫人赶忙站起了身子,哑声道;“重山,你可算是回来了。” “母亲。”万重山抱拳向母亲行了一礼,万老夫人望着面前的儿子,立时吩咐;“再过一会儿,新娘就要进门了,你快换下衣裳,好替梓安拜堂。” 闻言,万重山心中顿觉荒唐,“母亲急召儿子回府,就为了此事?” “梓安的病实在是等不得了,咱们家除了梓安,便只有你一个成年男丁,你替梓安拜堂,又有何不可?”秦老夫人心下焦急,忍不住捶了捶手中的拐杖,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万重山黑眸炯深,只道;“母亲,梓安是我的亲侄子。” “这又如何?事出权宜,咱们万家也不必顾忌这些虚礼,你只有这么一个侄儿,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梓安早夭,你才甘心?” 万老夫人声音颤抖,一语言毕,便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望着母亲的泪水,万重山心下无奈,又见大嫂由丫鬟搀扶着,从外面赶了过来,刚看见他,泪水便是扑簌扑簌的往下掉,作势便要向着他跪下。 “大嫂!”万重山心头一凛,立时要将宁氏扶起,宁氏却仍是跪在那里,攥住了他的衣角。 ------------ 第二章 拜堂 “重山,你大哥只留了梓安这么一点儿骨血,若是梓安有个好歹,我也是活不成了.....”宁氏唇色惨白,容颜哀泣,眼中满是恳求。 “大嫂,先起来再说。”万重山声音沉稳,话音刚落,就见管家匆匆前来,对着厅堂中的众人开口;“老夫人,新娘子的花轿已经到府门口了!” 万老夫人闻言,顿时对着周边的下人开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服侍二爷换衣裳!” 万重山刚欲开口,就见宁氏满眼的泪,泣道;“重山,算嫂子求你.....” 万重山见状,想起早逝的大哥,和病重的侄儿,心中也是恻然。 待丫鬟捧着喜服走近时,万重山黑眸向着喜服一瞟,沉声道;“不必换了,直接拜堂便是。” 见他答允,万老夫人与宁氏俱是喜不自禁,宁氏匆匆抹了把泪,让丫鬟扶起了身子,与秦老夫人立在了一处,下人们进进出出,这一场婚事虽说办的仓促,也不曾来及宴请宾客,然将军府中应有尽有,老夫人又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倒也安排着下人将这场婚事办的有模有样。 未几,就听喜乐声响,喜娘们已是簇拥着新娘走了过来。 一屋子的下人俱是向着新娘看去,就见那新娘身段窈窕,露出的一双素手纤纤,头上盖着盖头,让人看不清容貌,从身段上看,倒也该是个美人胚子。 喜娘搀扶着新娘跨过火盆,立时有媒婆高声唱了句“红红火火”,待新娘跨过马鞍,媒婆又是热热闹闹的喊了句“平平安安”,跨过火盆与马鞍,喜娘方将新娘送进了厅堂。 陈轻舟的心砰砰跳着,一张俏脸如雪,胭脂也掩不了脸颊处的苍白,她犹如木偶般接过了喜娘手中的红绸,因着嫁衣的裙摆太长,又看不清脚下的路,进了厅堂后不久,她便是一个趔趄,不等她摔下,便有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身子,即使隔着布料,陈轻舟也能察觉到那大手骨节粗大,分明是男人的手。 陈轻舟心底一怔,这些时日,万梓安重病不起,在京师已经不是秘密,新郎既然缠绵病榻,那身旁这个要和自己拜堂的男人,又会是谁? 陈轻舟心乱的厉害,透过盖头的下摆,能瞧见男子的一双军靴,想来将军府中最不缺的便是郎将护卫,万梓安并无兄弟姐妹,将军府怕是没有法子,只得出此下策,让属下代替主子拜堂了。 不等她回过神来,就听礼官的声音已是响起,吉时已到,要拜堂了。 陈轻舟心中酸涩,她晓得似她这般的冲喜新娘,十有八九都是要守寡的,若非如此,凭她一个礼部侍郎家的庶女,又怎能嫁到权势熏天的将军府?若换了平时,就连她的嫡姐,将军府也是瞧不上的。 待喜娘来搀扶自己,向着主位上的老夫人弯腰时,轻舟垂下眼睛,压下眼眶中的湿意,无声的拜了下去。 拜完高堂,夫妻对拜时,喜娘扶着陈轻舟,站在了万重山面前。 万重山望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念起这一桩荒唐的事,眉眼间便是浮起几分无可奈何,只掩下眸心,与轻舟对拜。 ------------ 第三章 初见 拜完后,轻舟刚欲起身,却有一阵风吹进了厅堂,那风势来的突然,先是将火盆中的银炭灰吹得到处都是,几个喜娘被那些碳灰眯的睁不开眼,风吹灭了厅堂中的几盏烛灯,也吹起了新娘的裙摆,吹起了她的盖头,露出一张新月清晕般的面容。 惊鸿一瞥,万重山见眼前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张瓜子秀脸,肤色晶莹如玉,她的眼角凝聚着一颗泪,犹如夜空中最美的一颗星。 万重山眸心微震,只一瞬,便有喜娘匆匆上前,为轻舟盖好了盖头,她一直低着眉眼,盖头滑落时,也不曾去看面前的男人一眼,此番拜过堂,她便正式进了将军府的大门,不论万梓安是生是死,她都成了万家的孙媳妇。 是夜。 虎狼骑已是整装待发,管家见万重山上了马,遂是恭声挽留;“将军,梓安少爷病重,您何不在府中多留两日?” “前线军情紧急,容不得耽误。”万重山沉声开口,想起病重的侄儿,眉心也是微微皱起。 “可梓安少爷....”管家欲言又止。 临走前,万重山也曾去侄儿的院子里瞧过,眼见着万梓安昏病重昏迷,的确是凶多吉少。 念及此,万重山心中一叹,只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见万重山眉间蕴着隐忧,一旁的副将便是劝慰道;“梓安少爷如今娶了妻,身边有少奶奶照顾,一定会好起来,将军不必太过忧心。” 闻言,万重山微微颔首,“但愿如此。” 语毕,男人想起方才与自己拜堂的小新娘,他回过头,与管家吩咐;“若梓安有何不测,告诉母亲和大嫂,将那孩子送回陈家,别难为她。” 管家心中一凛,轻舟既然已经嫁到万府,即便万梓安不在了,她也是不能再回陈家的,可此时万重山既然已经吩咐,管家不敢不答,只恭声称是。 万重山回过身子,一双黑眸在夜色中十分精亮。 “出发!”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说完,便是一马当先,领着将士们离开了将军府。 屋外安静到了极点。 陈轻舟端坐在床沿上,这是她的新婚之夜,却不会有新郎来为她揭开盖头。 “小姐,”连翘守在一旁,瞧着轻舟纤瘦的身段,小声道;“要不我先服侍您歇息?” 轻舟摇了摇头,她无声的揭下了自己的盖头,露出一张苍白美丽的面容。 “连翘,外面有消息吗?”轻舟抬起眼睛,她的声音十分清甜,带着女儿家的稚气,听在连翘耳里,却是一阵心酸。 “老夫人和大夫人一直在姑爷房里守着,宫里的太医也在,小姐别担心。”连翘是陪嫁丫鬟,只将万梓安唤成姑爷,连翘嘴巴上劝慰着轻舟,心里却也生怕万梓安有个好歹,那样,她家小姐岂不是刚进门就成了寡妇? 轻舟垂下眸子,想起生死未仆的万梓安,心头也是揪着。 “小姐,你说这万一.....”连翘犹豫半晌,还是结结巴巴的开了口;“我是说万一....姑爷要是没了,小姐有什么打算?” ------------ 第四章 照顾 轻舟心里一咯噔,只轻声道;“连翘,你知道的,父亲好容易才将我嫁进将军府,即使万少爷不在了,我也不能回陈家的,更何况....”轻舟微微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父亲答应过我,只要我嫁来冲喜,他就会好好对我娘,哪怕是守,我也要在将军府守下去的。” 连翘自幼在陈家长大,对轻舟母女的处境也是清楚的,此时听着轻舟的话,连翘心里也是难过,主仆两相对无言,一时间都是沉默了下去,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听外间传来一阵喧哗,主仆两一惊,从彼此的眼睛里俱是察觉到一抹惊慌。 “吱呀”一声响,有人推开了新房的门。 轻舟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嬷嬷领着两个丫头快步走到自己面前,那嬷嬷满面红光,眼角都笑在了一处,冲着轻舟开口就是一句;“少奶奶大喜啊!” 轻舟美眸错愕。 “少爷醒了!”那嬷嬷依旧是喜笑颜开的样子,只笑的合不拢嘴。 “真的?”轻舟声音轻颤,满是不敢置信。 “是真的,老夫人让奴才来和您说一声,您这刚进府,少爷就醒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连翘闻言,顿时喜不自禁,俯身握住了轻舟的胳膊,“小姐,小姐您听见没,姑爷醒了!” 轻舟回过神,就见连翘已是笑了起来,看着连翘的笑容,轻舟也终是抿起唇角,露出一抹清柔的笑涡。 翌日,万梓安从大病中醒来的消息已是传遍了京师,也传进了陈府。 “什么?万梓安醒了?” 轻舟的嫡母姜氏听得下人来报,顿时秀眉紧蹙,将手中的盖碗重重的搁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是啊夫人,从将军府那边传来的消息,只说二小姐进门没多久,万少爷就醒了,万老夫人高兴的不得了,直说咱二小姐有福气。” “福气?”姜氏一记冷笑,眼底透着轻蔑,“贱婢生的孩子,能有什么福气?” 丫鬟闻言一惊,顿时不敢说话。 姜氏深吸了口气,重新端起茶碗,向着丫鬟吩咐;“去,再去打探,务必要将万梓安的情形给我打探清楚。” “是,夫人。”丫鬟毕恭毕敬,从主屋退下。 姜氏眸心幽暗,那万梓安病重多日,原本想着将轻舟嫁过去自是要守寡的,没曾想万梓安竟会醒来,若他日痊愈,陈轻舟岂不是要因祸得福,在将军府当上少奶奶? 念及此,姜氏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低声道了句;“谅她也没这个命。” 将军府。 距万梓安醒来已有三日。 这三日,轻舟一直是衣不解带的在万梓安身边照顾,万梓安病重未愈,就算醒来要不了多久也还是沉沉睡去,老夫人和宁氏瞧着轻舟年纪虽小,心思却极是细腻妥帖,便放心让她在万梓安的房里服侍。 这一夜,万老夫人已是让人扶回院子里休息,宁氏见儿子的病情逐日有了起色,又听太医说万梓安已是在渐渐痊愈,多日来悬在心上的巨石终是落了地,见儿子安睡着,宁氏对一应的丫鬟仆妇细细嘱咐,又叮咛了轻舟几句,才领着下人离开了儿子的屋子。 ------------ 第五章 嫌恶 轻舟经过连日的熬夜,脸颊处越发苍白,眼底也是浮起淡淡的青色,她不敢去歇息,倦极了,也只是在万梓安的床前眯一会儿。 夜深了。 轻舟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刚察觉到一点儿动静,立马便睁开了眼睛,待看见万梓安时,轻舟怔在了那里。 “你醒了?”轻舟见病榻上的万梓安正在看着自己,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瞳透着打量之色,因着有病在身,万梓安面色蜡黄,却仍掩不下那抹俊逸。 “你是谁?”万梓安皱起眉头,他的声音干哑,几乎低不可闻。 “我....”轻舟脸庞微烫,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他自己是他的新婚妻子。 “祖母和母亲在哪?”好在万梓安也没心思问清楚轻舟的来历,只开口问起万老夫人与宁氏。 守夜的嬷嬷听到动静,匆匆赶了过来,见万梓安醒来,顿时让人去后院将老夫人与宁氏一道请了过来。 屋子里灯火通明。 见万梓安这次醒来神情清明,万老夫人与宁氏俱是欣慰不已,宁氏眼含热泪,万老夫人则是一口一声心肝肉儿,万梓安不胜其烦,眼睛一转,见轻舟领着连翘在一角站着,低垂着眉眼的样子分外安静,看穿衣打扮,又不像府里的下人,他吃力的举起手,向着轻舟的方向一指,对着母亲问道;“那是谁?” 宁氏看了轻舟一眼,对着儿子笑道;“娘还没来及告诉你,那是陈家的小姐,是祖母和母亲为你娉娶的妻子。” 万梓安闻言,眸心顿时大变,他强撑着支起身子,惹得万老夫人好一阵心惊肉跳,连忙让人在后头扶着,万梓安眼角扫过轻舟,对着祖母与母亲道;“谁让你们给我娶媳妇?” “安儿,你这些日子一直病着,祖母就想着给你娶一房媳妇,好给你冲喜.....”万老夫人话音未落,就见万梓安皱起眉头,对着轻舟道;“让她滚!” 轻舟领着连翘虽站的远些,可对万梓安的话还是听了清楚,听见那一声“滚”,轻舟眼底微怔,她抬起头,就见万梓安黑眸中满是嫌恶,冷冷的看着自己。 就是那样的一道目光,让轻舟遍体生寒,如同坠进了深渊。 宁氏安抚着儿子;“我儿,你这病才刚好些,咱们有话慢慢说。” 万梓安大病初愈,说不上几句话便开始气喘吁吁,他不耐的打断了母亲的话;“我这不是好起来了,她从哪来你们就把她送回哪去,别再让我看见她。” 话音刚落,万梓安便是支撑不住,咳嗽了起来。 见状,万老夫人顿时心疼;“好好好,小祖宗,”说完,则是捶着手中的拐杖,对着轻舟道;“还愣着做什么,你还不赶紧出去!” 轻舟脸色苍白,只觉手足冰凉,她按住了想要说话的连翘,向着老夫人与宁氏行了一礼后,才带着连翘离开了万梓安的屋子。 “小姐,这万家也太欺负人了,这些天还不是小姐不眠不休的在万梓安身边服侍,他这刚醒,凭什么这样对你?”连翘一脸的委屈,却又不敢高声嚷嚷,只小声在轻舟身边嘀咕。 ------------ 第六章 叔父 轻舟心里也不好受,想起万梓安刚才看着自己的眼神,轻舟眼眸一黯,她握了握连翘的手,不知是安慰连翘,还是在安慰自己,“万少爷如今还在病中,生病的人,语气都是好不到哪去的,咱们别放在心上。” 说完,轻舟默了默,又是道;“何况,万少爷是万将军的亲侄儿,脾气难免会大些。” 轻舟知道,这些年万重山手握重兵,膝下却无子嗣,只有万梓安一个侄儿,早在嫁来之前,她便听过万梓安的名头,心知他自幼丧父,被祖母和母亲溺爱长大,又加上叔父战功赫赫,偌大的一座将军府却只有他这么一点骨血,万重山又是常年在外征战,对这个侄儿也是疏于管教,就连那些世家公子,也无不是看在万重山的份上,事事让他三分,如此种种,只让万梓安越发骄纵。 “说到底,不过是仗着万将军的军功罢了。”连翘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轻舟闻言,连忙对着连翘摇了摇头,示意她这种话不可再说,连翘会意,只吐了吐了舌头,没有再说下去。 自万梓安那日醒来后,对轻舟一直没有好脸色,轻舟却还是尽着本分,每日里都会去万梓安的院子里服侍,这一日,轻舟端着熬好的汤药,刚走到万梓安的屋前,就听里面传来一道男声。 “娘,你和祖母当初是如何想的,为何要给儿子娉这样的妻子?”万梓安倚在床头,眉头紧皱着,经过月余的休养,他的身子已是慢慢恢复,这些日子已是勉强能下床走动。 宁氏一脸温和,只轻声劝道;“当初你重病,祖母和母亲也是没法子,只得匆匆下聘,将她娶进了门,你若不喜欢,等你养好了身子,祖母和娘再给你挑一个喜欢的。” 万梓安摇头;“您和祖母说说,把她送回陈家去。” 宁氏一怔,劝道;“她虽说是庶出,可品貌也是顶尖的....” “您也知道她是庶出,”万梓安打断了母亲的话,“咱们堂堂将军府,和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结亲已是让人笑话,更何况娶进门的还是庶女,今后您让儿子如何在京师立足?” “这....”宁氏犹豫道;“总归是明媒正娶。” “这有何妨?”万梓安冷笑道;“她父亲不过是个言官,哪里能及叔父万一?” 轻舟立在屋外,只将母子两的对话听得清楚,她手足冰凉,自己也不知是如何离开的院子,唯有那手中仍是端着药碗,刚出月洞门,却不期然与一个人撞了满怀,手中的药汁也是洒了出去,轻舟愕然抬眸,就见眼前站着一个戎装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长眉入鬓,黑眸炯炯,甚是英伟不凡。 那男子身后亦是跟着几个戎装侍从,见状便要上前,那男子却是一个手势,令他们停下了步子。 轻舟压根不认识此人,见自己手中的药汁洒在了他身上,顿觉赧然,只开口道歉:“无意冒犯,还请尊驾不要介怀。” 那男子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只落在轻舟身上。 骤然被一个陌生男子这般打量,轻舟有些心慌,刚要退下,却听那男子声音浑厚而低沉:“你叫轻舟,是吗?” 轻舟一怔,只茫然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不待那男子说话,有嬷嬷从万梓安的院子里出来,看见这一幕,慌忙上前行礼,口中只道;“老奴见过大将军。” 轻舟闻言,心底一震,难道面前的男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镇远将军? 万重山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微微颔首,与轻舟说了句:“我是万重山。” 轻舟美眸中有惊愕浮过,回过神来,便赶忙行礼;“轻舟见过将军。” 万重山虚扶一把,示意她不必多礼,他的双眸漆黑,望着眼前的女子,声音却是温和下去;“你是梓安的妻子,日后你便与梓安一样,唤我叔父吧。” ------------ 第七章 家宴 轻舟听了这话,有片刻的怔忪,万重山统辖重兵,成名已久,在大渝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人物,她怎么也未曾想过,这样的人,竟会这般温和的与自己说话。 可是转瞬,她便是想起了万梓安,想起他一心要休弃自己,轻舟的心便是凉了,连她自己也不知还能在将军府待多久,又哪儿有那个勇气和脸面,去唤万重山一声“叔父?” 轻舟没有吭声,只垂下了眼睛,见她不说话,万重山只当她年纪小,脸面薄,不好意思喊自己,当下也不以为意,只道:“梓安身子不好,这些日子有劳你照顾。” “将军言重了,这些都是轻舟该做的。”轻舟连忙开口,她的眼瞳如水,看着万重山时,却有浅浅的讶然浮过。 自打她嫁进万府的这一个月来,即便万梓安不喜欢她,她也一直是端茶煎药,尽着妻子的本分,只不过不论她如何悉心,万老夫人和宁氏都不曾说过她一个“好”字,如今竟是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威名赫赫的将军,与她说上这一声“有劳。” 轻舟心跳的极快,只觉有些不敢相信。 见她还唤自己为将军,万重山也没有多言,只微微点头,继而便越过轻舟,大步走进了院子,去看万梓安。 待男子走远后,轻舟略微松了口气,抬眸一瞧,就见万重山的背影十分挺拔,孔武而有力,原来,他就是闻名于世的万重山。 万老夫人听得儿子回来,只觉欣喜,立时吩咐厨房去做几个万重山爱吃的菜,刚吩咐完毕,就见万重山已是赶了过来,向着母亲请安。 老夫人唇角含笑,这些日子孙儿的病情日益好转,只让她心头踏实,气色也是比之前好了不少,看见儿子,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向着万重山问道;“何时回来的?” “午时刚到的京师。”万重山在母亲下首坐下,方才他已是去南苑看了侄儿,见万梓安的病情的确有所好转,才算放心。 “母亲刚才让厨房做了些你爱吃的菜,又赶上梓安的病也是好多了,晚上母亲让人把梓安也搀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万老夫人眉眼间俱是笑意。 万重山念起自己常年在外,无法在母亲身前尽孝,此时听母亲这般说起,便是颔首称是。 晚间,厅堂中灯火通明。 万老夫人已是在主位候着了,万重山也是换下了戎装,穿了身深色常服,刚伴着母亲坐下,就听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万重山寻声望去,就见宁氏与丫鬟一道搀着万梓安走了进来。 “叔父。”万梓安大病初愈,脸色仍是有些苍白,只向着万重山行礼。 “坐吧。”万重山点点头,与宁氏拱手道;“大嫂也请入座。” 宁氏答应着,在儿子身边坐下,万老夫人见人已来齐,便是命下人上菜。 “慢着。”万重山开口。 “重山,怎么了?”万老夫人不解的看着儿子。 万重山看了侄儿一眼,与身后的管家吩咐道:“去把少夫人请来。” ------------ 第八章 呵斥 管家先是一怔,继而才明白万重山口中的“少夫人”指的正是轻舟,他恭声称是,退出了厅堂。 “叔父?”万梓安眸心透着不解,“咱们一家人吃饭,何苦要喊她?” 闻言,万重山浓眉微皱,“她是你新娶的妻子,既是家宴,为何不带她过来?” “叔父!”万梓安仗着祖母与母亲的宠爱,平日里骄纵惯了,此时只道;“她不过是侄儿病重时进门为侄儿冲喜的,如今侄儿的病也好了,不妨把她送回陈家.....” “荒唐!”万重山不待侄儿说完,便是一声呵斥,他本就是带兵打仗的人,这一声训斥自是极具威势,只将身后的丫鬟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重山,安儿病刚好,你有话好好说。”万老夫人立马开口,维护孙儿。 “你也知她嫁过来是为你冲喜,你这病刚好,就要休了她?”万重山声音低沉,语气中透着严厉。 对万重山,万梓安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畏惧的,此时见叔父不悦,心下本是怯了,可见身边有祖母与母亲撑腰,顿时只将心一横,与万重山开口;“叔父,她不过是礼部侍郎家的庶女,咱们把她送回去,谅陈家也不敢说什么。” “庶女又如何?”万重山黑眸如电,“咱们万家祖祖辈辈皆是庶民,礼部侍郎家的小姐,莫非还配不上你?” “叔父!”万梓安不曾想到叔父竟会这般说,当下还要开口。 “够了!”万重山打断了侄儿的话,“你既然娶了人家,就要好好待她,以后再不许生这种不知好歹的念头。” 见万重山语气中隐含怒意,宁氏心里一咯噔,赶忙按住了儿子的手,也是跟着劝道;“安儿,听你叔父的话,陈家的小姐虽是给你冲喜,可也是明媒正娶进门的,若这般随随便便的休了,你让咱们将军府的脸面往哪搁?” 他们孤儿寡母的寄居在万重山府上,虽说有老夫人在,将万梓安疼的跟眼珠子似得,可说到底,这座将军府的主人也还是万重山,此时见万重山态度坚决,她又哪敢帮着儿子说话? “娘....”万梓安不满,又向着祖母看去,万老夫人显然也是不赞同孙儿的,只随着宁氏一道,好声好气的劝着。 瞧着母亲与大嫂将侄儿宠溺成这样,万重山心下无奈,抬眸,却见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屋外走了进来。 是轻舟。 今晚的家宴,本来并没有人去请她,直到管家一路小跑着去通传,轻舟才带着连翘连忙赶了过来,匆忙间连衣裳也来不及换,仍是一袭碧色长裙,不过七八成新,虽是十分寻常的装束,却还是硬生生的让她穿出一股柔婉的女儿风韵。 轻舟垂着眼眸,只向着众人行礼,万老夫人抬了抬眼,让轻舟起身,坐在了孙儿身旁。 老夫人也心知今日不曾去唤孙媳妇出席家宴,确实是不妥,只因万梓安一直不喜轻舟,就连她自己心里,也的确如孙儿一般,有些嫌轻舟出身低微,又加上今日有万重山在,时下男女大防虽不算严谨,可对公爹与儿媳妇的大防还是十分讲究的,虽说万重山并不是轻舟的公爹,可却是梓安叔父,说起年纪,也不过比梓安大了十二岁,倒更应该避嫌才是,是以才没让轻舟过来。 ------------ 第九章 多谢 轻舟见万梓安一脸不忿,看也不曾看自己一眼,她默默坐在下首,倒还是依着礼节,为长辈布菜。 她盛了汤,先是双手送到了老夫人面前,轻声道;“老夫人,请您用汤。”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按着习俗,新娘子过门后是要给长辈奉茶,好改口的,自轻舟嫁来后,万梓安一直在病中,诸如奉茶类的礼节老夫人和宁氏也没心思理会,也不曾让她改口,唯有此时,听了儿子方才的一番话,万老夫人知晓万重山已是承认了这个侄媳妇,于是开口对轻舟说了句;“给你娘也盛一碗。” 轻舟一怔,听着老夫人的话,便是要她改口了,她垂下眼睫,又是盛了一碗汤送在了宁氏面前,小声道;“娘,请您用汤。” 宁氏从轻舟手中接过碗,只答了一声;“好。” 轻舟盛起了第三碗,送到了万重山面前,她不敢去看男人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再不好喊他将军的,只恭声改了口;“叔父,请您用汤。” 万重山见她瘦瘦纤纤的一双手,白腻如玉般,许是紧张,手指尖还带着些许的轻颤,他接过汤碗,吐出了两个字来;“多谢。” 轻舟从不曾想到他竟会对自己道谢,不免心中一震,万重山成名已久,轻舟儿时便已听闻过他诸多轶事,心知他以带兵严谨著称,本以为像他这般以庶民之身,凭着战功一步步杀将出来的人,定是凶恶的,不近人情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对自己这样一个人微言轻的人说谢。 轻舟退回自己的位子,为万梓安也是盛了一碗汤,万梓安却也不喝,依旧是看也不像她看一眼。轻舟低着眉眼,只吃着面前的饭菜,席间安静极了,轻舟偶有抬眸,看见万重山时总是有一阵恍惚,她怎么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与大名鼎鼎的万重山同桌进食,想来只觉不可思议。 家宴吃到一半,便有侍从匆匆赶来,先是向着众人行了一礼,而后则是俯身在万重山耳边说了什么,万重山闻言,遂将碗筷搁下,与老夫人道;“母亲,军中有要事,儿子先回营一趟。” 万老夫人已是习惯了他诸事缠身,只嘱咐了儿子两句,让他路上小心。 万重山起身离席,见宁氏也是站起了身子,便道;“嫂嫂请留步。” 说完,万重山黑眸一转,见轻舟也是起身相送,他没说什么,只将眸心深敛,领着侍从大步离开了饭厅。 万重山这一走,又是好几天不曾回来,万梓安的病已是几近痊愈,老夫人与宁氏却生怕他再有何闪失,每日里也不许他出门,惹得他怨声载道,服侍他的人全是遭了殃,偶尔,万梓安也会将怒火发在轻舟身上,轻舟知道万梓安在将军府便如同混世魔王,老夫人和宁氏都是宠着惯着,从不会说他一个字,即便受了委屈,也只有自个承受下去。 直到这一日,温氏回来了。 ------------ 第十章 敏懿 轻舟知道,温敏懿是万重山的元配夫人,曾是县令家的小姐,当年万重山还只是军中的一个百夫长,温县令慧眼识人,认定他非池中之物,便将爱女下嫁于他。 温敏懿今年三十有三,比万重山还要年长三岁,夫妻两人成婚多年,膝下却一直虚无,轻舟未出嫁时,也曾在家中听嫡母与姨娘们闲聊,只道万夫人早些年也是怀过身孕的,只不过不慎小产,自那以后肚子里便再无动静。 妇人们聊起此事,倒无不感慨,只道万将军虽大权在握,却也是重情重义的,这些年来,将军府中竟连一个姨娘也没有纳过,任由万老夫人如何不满,温敏懿将军夫人的位子,也还是坐的稳稳当当。 轻舟进门时,恰好赶上温敏懿长兄病故,万重山军务在身,无法随她归乡奔丧,只派了卫兵护送,一路千里迢迢,待温敏懿回到京师,轻舟已是嫁过来快两个月了。 得知温敏懿回来,轻舟没有耽误,连忙领了连翘,主仆两匆匆去往大厅请安,刚踏进前厅,就见老夫人坐在主位,一脸不愉之色,宁氏则是陪在下首,厅堂中立着一道女子的背影,许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女子回过头来,向着轻舟望去。 轻舟见她三十余岁的年纪,肌肤细腻,穿着素雅,许是一路风尘仆仆,眉目间透着些许的倦意,那一双眸子却甚是温和,几乎只一眼,轻舟便知道,眼前的这位女子定是温敏懿无疑。 “这是你二婶母,你快来见过。” 见到轻舟,宁氏出声道。 轻舟闻言,先是向着老夫人与宁氏行了礼,继而上前两步,向着温敏懿拜了下去;“侄媳轻舟,见过婶母。” 温敏懿这些日子人虽不在京师,但对将军府里的一举一动却还是清楚的,她唇角含笑,不等轻舟跪下,便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口中只道;“都是一家人,快别多礼了。” 轻舟起身时,才发觉在温敏懿身后,竟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那孩子瘦瘦小小的,一双眼睛格外漆黑,透着惧意,他蜷在温敏懿身后,手指紧紧的攥着姑母的衣角。 “你兄长早逝,我老太婆听着心里也是难过,可你也不与重山打声招呼,也不遣人送封信回来和我老婆子说一声,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把这个孩子带了回来?”万老夫人开了腔,声音中透着隐隐的怒意。 温敏懿回过身子,与婆婆温声道;“娘,这事的确是媳妇不对,等二爷回来,媳妇自会好好儿跟二爷解释。” 万老夫人一记冷哼,手中的拐杖在地面上重重的敲了敲,只将那小男孩吓得一哆嗦,又是往温敏懿身后躲去。 “你若想照看着你娘家,接济你嫂嫂侄儿,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我老婆子断不会说什么,可你若想把你这个侄子带回将军府,当作重山的儿子,我老婆子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娘....”温敏懿开口。 “住嘴!”万老夫人呵斥道;“你虽是将军府的女主人,可我老太婆一日没入土,重山总归是要认我这个娘,你嫁到万家十多年,一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如今,你从娘家领个男孩回来,要过继在重山膝下,我儿重山今年不过才三十岁,他何须要你这侄儿?” ------------ 第十一章 委屈 温敏懿一直低垂着眼眸立在那里,任由婆婆数落,对于自己不能为万重山诞育子嗣的事,她也是心中有愧的,此时见婆母反对自己将侄儿过继在丈夫膝下,她不曾再说什么,只低低的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十分细微,身后的轻舟却仍是听了个清楚。 “小姐,奴婢有句话,您可别怨奴婢多嘴。”回去的路上,连翘跟在轻舟身后,小声开口。 轻舟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话儿?” “方才您也瞧见了,那温夫人说起来可是将军府的女主人,可就因为没给万将军生个儿子,您瞧她在老夫人面前哪儿有一丝儿脸面,当着下人的面,也是说训就训的。”连翘说完,细心的留意了周遭,见没人留意她们主仆,于是将声音压低了些,又是与轻舟开口;“小姐,您嫁过来也有两个月了,姑爷的病也慢慢痊愈了,您总不能一直和姑爷分房睡啊。” 连翘话音刚落,轻舟的心便是“突”的一跳,如连翘所说,自从她进门后,她与万梓安一直住在不同的院子,之前是他病情未愈,自然不好和她同房的,可如今他的身子已是慢慢好了,他们,总归是要住在一起的。 轻舟想起万梓安待自己的疏离与嫌恶,一颗心便是凉了,她没有说什么,只轻轻摇了摇头。 “小姐,在这将军府里,您还是要生个儿子才是正经。您看宁夫人,虽然大爷早逝....” “连翘,”轻舟语音轻柔,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 见她如此,连翘只得闭上了嘴巴,想起轻舟在将军府的处境,心里便是捏着把汗,却又无计可施。 夜间。 温敏懿换了身家常素色长裙,听见男人的脚步声,便连忙迎了出去,待看见丈夫的身影后,遂向着万重山福了福身子,喊了句;“二爷。” 万重山扶起她的身子,灯光下,见她眉宇间蕴着憔悴与倦意,念起她兄长早逝,一路奔丧,便道;“一路辛苦你了。” 温敏懿莞尔,微微摇头,先是服侍着万重山更衣,继而命下人传菜,待晚膳一道道摆上桌,温敏懿净手后,亲自为万重山布菜,温壶烫酒,无一不妥帖。 “一道吃吧。”万重山端起碗,见妻子这般忙碌,便是开口,温敏懿应了一声,在万重山身边坐下,万重山吃饭时向来不爱说话,温敏懿用筷子夹起一块鳝段,搁进碗底却也不吃,她看了眼身旁的丈夫,有心想将娘家侄儿的事说出来,却不知从何开口,心思一转,便如家常闲聊般,温声言道;“今儿一早,妾身回到府里去给娘请安时,瞧见梓安新娶的媳妇,听闻叫轻舟的,瞧起来倒是个好孩子。” 万重山手中的碗筷微顿,他的眼眸幽黑,脑海中浮起当日惊鸿一瞥,那张新月清晕般的面容,他敛下双眸,只颔首道;“不错,的确是一个好孩子。” 语毕,男人顿了顿,又是沉声说了句;“嫁给梓安,倒是委屈她了。” “二爷说的哪里话,”温敏懿听到这话便是笑了,“梓安是您的亲侄儿,哪有叔父这样说自己侄儿的?” 万重山闻言,便是淡淡勾了勾唇,不再说话了。 ------------ 第十二章 回门 清晨。 轻舟起的极早,刚与连翘来到万梓安的院落,就见万梓安已是穿戴整齐,一脚刚踏出门槛,看见轻舟后,万梓安眸光一冷,透出一股轻蔑,看着面前的妻子,也不理会。 轻舟掩下眸子,向着他行了一礼,这几日,两人早上都要一块儿去老夫人那里请安的,万梓安即便不愿与轻舟同行,可顾忌着这几日万重山每日都会回府,言行间也不敢放肆。 万梓安再不看轻舟一眼,只领了小厮向着祖母的院子走去,轻舟见状,只一语不发的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穿过游廊,万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喜喧哗,住的地方十分幽静,直让二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刚进屋,就见宁氏已是带了丫鬟与嬷嬷在那里服侍,见到儿子与儿媳,宁氏面露微笑,对着二人道;“快去给祖母请安。” 万梓安与轻舟应了一声,一道向着祖母行下礼去,老夫人眼见孙儿气色尚佳,心中不免十分宽慰,只笑道;“快快起来,眼下时候还早,你们也别在我这儿守着,难得今日你们叔父和婶母都在府里,去给他们请安吧。” 说完,万老夫人看了眼天色,又道;“去和你叔父说一声,让他今天就别往我这儿跑了,他事情多,一会还要去军营,切记让他吃了早膳再走。” 万梓安想起叔父,心中便是老大的不愿,直到宁氏冲着他使了个眼色,万梓安会意,也知道如今温敏懿回府,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要去请安的,只得应下,而后与轻舟一道退了出去。 待小夫妻走后,万老夫人瞧着两人的背影,与一旁的宁氏道;“我瞧着梓安这孩子近日的身子也大好了,你去安排下,就这几日,让他们两圆房吧。” 宁氏一怔,面上浮起两分犹豫,“娘,梓安一直嫌轻舟出生低微,媳妇只怕....” 不等她说完,便被老夫人打断道;“那日重山的话你也是听见了,这个侄媳妇他是认了的,你和梓安好好说说,他叔父定下的事,谁能说个不字?” 说到这里,老夫人顿了顿,又道;“再说,这些日子我冷眼瞧着,轻舟那孩子也是个安分守己的,就算出身差了些,咱们也认了。” 听婆母这样说来,宁氏只恭声称是,应下后便着手让人去安排。 后院中,万重山与温敏懿也是早已起身,温敏懿为丈夫理好衣衫,又让人将侄儿温子良带来,向着万重山见了礼,看见孩子,万重山也没说什么,只问了两句闲话,见这孩子对万重山一副惧怕的样子,对姑父的问话一个字也不说,温敏懿心中无奈,生怕惹得万重山不喜,只得让嬷嬷又将侄儿带了下去。 温敏懿经过婆母的训斥,未曾将想让侄儿过继在膝下的打算与丈夫说出来,只盼着让这孩子在自己身边养着,日子一长,万重山能对这孩子多多少少生出几分亲情,日后也好顺理成章。 万梓安与轻舟赶来时,恰好瞧见嬷嬷带着温子良出来,那孩子一副怯怯的样子,倒像是弱不禁风,经过轻舟身边时,那孩子微微抬头,轻舟对着他温和一笑,温子良眼睛中似有光闪过,继而便低下头,跟着嬷嬷离开了屋子。 “二爷,梓安和轻舟来了。”温敏懿瞧见侄儿侄媳,遂是笑着与万重山开口。 万重山抬眸,就见万梓安长身玉立,身后的轻舟亦是温婉娇柔,两人站在那里,年貌相当,实在是一对璧人。 “侄儿(侄媳)为叔父,婶母请安。”两人一道弯下了身子。 “不必多礼。”万重山抬了抬手,手指一旁的座椅,道;“坐吧。” 万梓安和轻舟却都不敢入座,万梓安清了清喉咙,将祖母的话带到,见万重山颔首,万梓安不愿多待,请了安便想走。 温敏懿见状,便是含笑挽留,让侄儿侄媳留下一道吃早膳。 万梓安连忙回绝;“谢婶母好意,侄儿的院里也是备下了早膳,侄儿不敢耽误叔父婶母,回去用即可。” 万重山见他一刻也不想多待的样子,心知是自己平日对侄儿过于严苛的缘故,他的眸光一转,却落在了轻舟身上。 自从进屋后,轻舟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除了行礼请安,再不曾听她出声,即便他时常不在府中,也听得府里的人说过,只道这位少夫人最是好性儿,平日里即便受了少爷的气,也是从不多口,就连对下人,也是十分宽厚。 此时见侄儿要走,万重山搁下手中的茶碗,沉声道了两个字;“等等。” “叔父还有何吩咐?”万梓安十分不情愿的停下了步子。 “我看你身子已经恢复了,你今日便陪轻舟回陈府一趟。”万重山声音平稳,不疾不徐的开口,万梓安一听,便是不解道;“叔父让侄儿去陈府?” 万重山见他这般问来,便是微微皱眉,“先前你有病在身,回门的事自然是耽误了,如今你已痊愈,这事自然不能再拖下去。” 听了万重山的话,轻舟的心顿时一震,她不敢置信的抬起眼睛,就见万重山坐在主位,似是在吩咐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她的心跳的渐渐快了起来,嫁过来这样久的日子,老夫人和宁氏从不曾提起回门的事,她也是早已对此事不报念想,她本不过是个庶女出身的冲喜新娘,在娘家与夫家一样的不受重视,丈夫病愈已是她天大的福分了,对回门的事,她又哪儿敢去想? 即便回门是老礼,即便回门时送往娘家的礼物是新娘在夫家地位的一种象征,即便每一个出嫁的女子都是要有回门的,可她....又哪敢奢望? “可是叔父....”万梓安还欲再说。 “我会让管家备好礼物,去吧。”万重山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的威严,令人心中一凛。 ------------ 第十三章 风光 万梓安即便心中不情愿,可也不敢违逆叔父,当下只得称是。 “多谢叔父。”轻舟掩下眸心,向着万重山行了一礼,她的道谢是发自内心的,嫁来将军府的这些日子,轻舟心中一直在牵挂着母亲,她清楚自己的地位,从没有和老夫人或宁氏提起归宁的事,如今竟是由万重山主动提起,许她回一趟娘家,自然让人十分感激。 “你不必谢我,”万重山声音沉稳,看向她的眼睛:“替我像你父亲问好。” 轻舟微怔,她心知自己的父亲只是个地位轻微的言官,在朝中历来是说不上话的,而万重山手握重兵,数不清有多少人想要争相巴结,就连她父亲也曾挖空心思的想与万重山攀上些许关系,万重山身为武将,对言官向来不喜,只让那些前来巴结的人寻不到机会,直到这次父亲将她嫁到将军府冲喜,才算是与万重山搭上了亲戚,有了这一层姻亲关系,陈晋中在朝中的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是,叔父。”轻舟的声音透着恭敬,万重山见她这般敬畏自己,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示意他们退下,待万梓安与轻舟离开后,温敏懿唇角含笑,轻声道;“二爷如今倒比先前心细了些,对梓安也是更为上心了。” 万重山明白温敏懿话中的含义,内宅的事,向来都是由万老夫人做主,如今却由他提起回门一事,自然是有些让人不解。 “陈家既然将女儿嫁了过来,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万重山向着身旁的妻子看去,沉声开口。 “二爷说的是。” “我时常不在府中,那孩子,你便留心照看一二吧。” 万重山话音刚落,温敏懿立时明白他口中所嘱咐的正是轻舟,温敏懿心思一转,仍是微笑道;“二爷是担心轻舟在咱们府里会让人欺负?” “母亲和大嫂这些年眼界甚高,难免会嫌弃她出身低微,日子一长,只怕那些下人也会做出欺主的事。”万重山神色如故,与温敏懿徐徐开口,似是在闲话家常。 “二爷放心,妾身理会的,轻舟是将军府的少奶奶,任谁也没有那个胆子,敢让她受委屈。”温敏懿唇角仍是噙着温和的笑意,待下人端上来早膳,她便是亲自为万重山将早膳布好,一面盛粥,一面柔声开口。 万重山略略颔首,不再说话,温敏懿眼角稍稍打量过丈夫的面庞,见他目色深敛,侧颜犹如斧削般硬朗坚毅,倒是一如往昔般,她略微定了定心神,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轻舟是他们的侄媳妇,纵使万重山上心些,怕也还是因着侄儿的缘故。 自从万重山吩咐后,管家便着手做起了轻舟归宁的准备,马车已是备下,回门要带的礼物也是让人从库房一样样的送了出来,万重山甚至还派了一支亲兵护送,倒是将这回门的阵势操办的十分排场。 轻舟与连翘瞧着那些即将要带回娘家的礼物,直让人目不暇接,连翘看着先是惊,再是喜,忍不住和轻舟道;“小姐,您瞧瞧,大将军派人送了这样多的东西,让您多风光啊。” 轻舟看着那一箱箱,一抬抬的物事,心里也是有些怔忪,她知道万重山这些年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每一次和胡人打了胜仗,皇上都会赐下无数珍品,此外她也曾听过外面的谣传,只道他每攻下一城,所得珍宝俱是不胜其数,除了上交朝廷的那些,将军府中所余下的那些宝贝,只怕比皇宫内院的还要多。 即便如此,看着那些回门礼,轻舟的心仍是“砰砰”直跳,这些礼物,倒是远比她当日的嫁妆要多出数倍,这让人怎能消受的起? ------------ 第十四章 归宁 “少夫人,您看看,若还缺个什么,只管和老奴说。”管家立在轻舟面前,毕恭毕敬的开口。 轻舟连忙摇头,温声道了句:“有劳管家了。” 管家闻言只道不敢,说话间,轻舟抬眸,就见万梓安已是领了小厮从院子里走了过来,瞧着眼前的阵仗,万梓安眸心有不忿闪过,也不曾理会轻舟,只从鼻孔中发生一声冷哼,径自上了前面的马车,也没和轻舟同车。 “小姐,你瞧姑爷.....”见万梓安如此,连翘跺了跺脚,这回门的小夫妻都是要坐一辆车的,似万梓安这般,等回了陈府,让轻舟的脸面往哪搁? 轻舟瞧着,心中也是生出两分黯然,她握了握连翘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自己则是领了连翘,坐上了后面的马车,从将军府出发,一路浩浩荡荡,向着陈府赶去。 陈家早已收到了消息,陈晋中得知女儿今日归宁,特意留在府中,与夫人和几个姨娘俱是穿戴整齐,等着轻舟夫妇的到来。 一路上轻舟的心都是“扑通扑通”跳着,一想着马上就可以看见娘亲,唇角便是不由自主的噙起淡淡的笑涡,衬着那张脸蛋更显娇美动人。 蓦然,车队却是停了下来。 轻舟与连翘面面相觑,均不知前面发生了何事,连翘掀开车帘,恰好见万梓安下了马车,连翘瞧着便是大惊失色,失声道;“小姐,你快看,那是姑爷!” 轻舟向外看去,果真见万梓安已是领着小厮,看那样子,竟是要半路离开。 “夫君....”轻舟忍不住,出声喊了句。 万梓安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他的眉眼间顿时变得冷冽起来,只道;“叔父赏了你这么些东西,已经给足了你们家面子,你自己回去吧。” 语毕,万梓安便是头也未回的转身离开,万重山派来的护卫统领上前一步,恭声道;“少爷请留步。” 万梓安向来除了万重山外,是谁也不怕,此时见那统领挡路,顿时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完,万梓安抬腿一脚,踢在那统领身上,那统领碍于万梓安身份,自是无法还手,只得看着万梓安带着小厮大步离开,将轻舟与一众侍从丢在了那里。 看着万梓安的背影,轻舟的心如坠深渊,只觉凉了个彻底。 陈府。 老远,便是瞧见了归宁的队伍,见女儿此番回家,将军府竟是派了卫兵护送,陈晋中心中顿时一喜,待队伍稍稍走近,又是瞧见了那连绵不绝的回门礼,陈晋中先是一怔,回神后笑意已是遮掩不住,挂在了眉梢眼角。 姜氏见眼前这阵仗,只暗恨的银牙紧咬,忍不住将手中的帕子攥的死紧。 护卫统领上前,先是向着陈晋中行礼,继而将礼单呈上,陈晋中笑意拳拳,只命人请统领进屋喝茶,一双眼睛却是落在马车上,众目睽睽中,就见那马车上先是下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婢女,陈府人俱是认识,晓得那是轻舟的陪嫁丫鬟,连翘下车后,小心翼翼的将轻舟扶下了马车,主仆两走到众人面前,轻舟一直是垂着眼眸,向着父亲与嫡母俯下身子,“女儿轻舟,见过父亲母亲。” “怎么就你一个,姑爷呢?”陈晋中脸上的笑意已是微微凝固,一双眸子在人群中四处搜索,却也不见万梓安的身影,忍不住低声对女儿喝道。 ------------ 第十五章 好人 轻舟顿觉有口难言,女儿回门时不见了女婿,这对娘家来说无疑是大失颜面的一件事,对整座陈府都是极大的羞辱,轻舟眼瞳中有羞愧之色划过,她没有去看父亲,只轻声说了句;“是女儿没用。” 陈晋中心中一沉,面色只变得阴郁下来,姜氏面色如霜,瞧着周遭那些前来看热闹的街邻,声音亦是变得阴冷,只对着轻舟低声呵斥;“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轻舟压下心头的涩意,只与连翘一道随着父母进了院子,那些回门礼依旧连绵不断的让人从外间抬了进来,此时瞧着那些礼物,无疑是种讽刺。 “你随我来。”陈晋中对着女儿说了一句,便是拂袖离开了院子。 轻舟望着父亲的背影,跟在其身后,与父亲一道进了书房。 陈晋中在太师椅上坐下,望着面前的女儿,轻舟今日因着回门的缘故,穿的比以往要精致些,一袭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束着窄窄的纤腰,衬着身段更是玲珑有致。 轻舟的生母原本不过是府上的一个歌姬,生下轻舟后才被抬成姨娘,陈晋中对这个女儿虽不甚在意,可对女儿的容貌,他却是十分满意的,万梓安重病期间,他也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用上所有的人脉,才将轻舟嫁进将军府冲喜。 这些日子,他也是留意着将军府的动静,听闻万梓安对轻舟不甚在意,两人至今都不曾圆房,陈晋中心下不免焦急,待女儿回府,自是要好好叮嘱几句。 “你和姑爷的事,父亲也有所耳闻。”陈晋中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开口便与女儿言道。 轻舟面色一白,生怕父亲会嫌自己无用,累及生母,她刚喊了声;“父亲....”就见陈晋中对着她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姑爷年轻气盛,这些年在京师也是见惯了胭脂红粉,你讨不了他欢喜,为父也不怨你。” 轻舟心底微松。 “将军府如今虽说有万老夫人在,可说到底,府里的女主人也还是温夫人,你记着父亲的话,往后你在府里,一定要讨的温夫人喜欢,日后家中若有何事,也好让温夫人能在万将军面前美言一二。” 陈晋中谆谆嘱咐,轻舟听在耳里,心中微有酸楚划过,她心知自己不过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至于这枚棋子过得如何,是生是死,父亲又怎么会在意。 “女儿记下了。”轻舟眉眼低垂,恭声开口。 陈晋中点了点头,示意女儿退下,轻舟却没有离开,她望着眼前的父亲,终是吐出了一句;“女儿想去看一看娘亲.....” 陈晋中微微皱眉,终是道了两个字;“去吧。” 轻舟如蒙大赦,向着父亲行礼后便是匆匆离开了书房,向着后院行去,刚踏进生母的院子,就见刘嬷嬷端着药碗从屋子里走出来,瞧见轻舟后顿时一喜,“小姐回来了!” 轻舟应了一声,看着那药碗,眸心有担忧浮过,轻声问道;“嬷嬷,娘的身子近日怎么样了?” 刘嬷嬷闻言,面上的笑意便是隐去了,只摇了摇头。 轻舟见状,心中便是一紧,她再顾不得和嬷嬷多说什么,只匆忙进了屋子,就见苏氏脸色蜡黄,瘦骨嶙峋的倚在床上。 “娘亲....”看见生母,轻舟的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听见女儿的声音,苏氏睁开眼睛,看见轻舟后,眼瞳中立时露出一抹光亮,就见唇角也是绽出一抹微弱的笑靥,对着轻舟伸出胳膊;“月儿,你回来了....” 轻舟握住了母亲的手,眼见着母亲孱弱至此,鼻尖便是一酸,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 “早起你父亲就让人来传了话,说你今日回门,娘这身子不争气,也不能出府接你。”苏氏笑意柔和,凝视着女儿白净柔美的面庞,只觉怎样瞧,都瞧不够般,说完,苏氏强撑着,又是微弱开口:“怎么就你一人,姑爷呢?” 轻舟不敢将实话告诉母亲,只怕惹得母亲难过,她压下喉间的苦涩,只温声道;“夫君在前院,和爹爹叙话。” 苏氏闻言,宽慰一笑,轻抚着女儿的手,接着问道;“快和娘说说,姑爷对你好吗?” “娘亲放心,夫君待我很好。”轻舟虽是违心开口,面上却还是浮起微微的笑意,只盼着母亲安心。 “那就好....”苏氏轻声呢喃,“娘生怕将军府会嫌娘出身低贱,连累了你....” “不会的,娘,”轻舟连忙开口;“祖母和婆婆都对我很好,就连府中的下人也十分的照顾我,您别多想。” 苏氏微微撑起身子,握着女儿的手,低声道;“还有万将军,你见着他了吗?” 轻舟点了点头。 “万将军那样的人,定然凶的很,他有没有吓着你?”苏氏不放心。 “娘,叔父一点儿也不凶,”轻舟想起万重山,想起自己与他初见时,他对自己说的那一声“有劳”,想起那一顿家宴,自己为他盛了一碗粥,他对自己说的那一句“多谢”,想起今日,他派人护送自己回门,轻舟眼瞳柔和,与母亲轻声细语的说了一句;“娘亲,叔父他,其实是一个好人。” ------------ 第十六章 难为 “傻孩子,”苏氏却是笑了,“那样打打杀杀的人,哪儿有好的。” 轻舟心知母亲对武将历来不喜,此时听母亲这般说来,她也没有再多话,只从丫鬟手中接过米粥,亲自喂着母亲吃下。 苏氏缠绵病榻多年,与女儿说了一会儿话已是疲累不堪,轻舟心细如发,将母亲照料的无微不至,念起下次自己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轻舟心中一酸,只盼着能陪着母亲,多留一会儿是一会儿。 待苏氏睡着,前院也恰好来人,只道老爷和夫人请轻舟前去用膳,轻舟为母亲掖好被角,又与服侍的嬷嬷和丫鬟细细叮嘱了一番,看着母亲憔悴苍白的睡容,轻舟压下心底的酸楚,只得离开了生母的院子。 席间的气氛十分压抑,陈晋中与姜氏俱是不发一言,轻舟坐在下首,面对这一餐少了回门女婿的回门宴,只觉心下惭愧,无颜抬首。 吃过饭,陈晋中便是离开了府邸,轻舟立在厅堂,自然少不了嫡母的一顿奚落与羞辱,轻舟一语不发的听着,直到姜氏出尽了心头的气,才大手一挥,示意她离开。 轻舟看了眼天色,有心想去后院与生母辞行,却见嫡母身边的嬷嬷一脸不耐之色,她打消了念头,也心知自己和母亲道别不过是让娘两徒添伤悲罢了,她轻掩眸心,与连翘一道上了马车。 卫兵仍是一路护送,马车缓缓而行,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府门外,连翘扶着轻舟下了马车,管家得知了消息,已经领了仆人在那里候着,晚间风大,有丫鬟捧来了披风,为轻舟披在了身上,一行人刚要进府,却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轻舟抬眸看去,就见一支轻骑从远处赶来,待离得近些,诸人俱是瞧见当先一人正是万重山。 见万重山回府,一些下人连忙跪地迎接,轻舟也是留在原地恭候,男人看见轻舟,黑眸中有暗光闪过,待他下马后,轻舟已是向着他行下礼去,唤了句:“叔父。” 万重山微微颔首,心知她是从娘家回来,男人的黑眸略微一扫,却见人群中并无侄儿的身影。 “梓安没和你一起回来?”万重山开口。 轻舟心里一“咯噔”,不等她说话,一旁的连翘已是插嘴道;“启禀将军,姑爷今天压根没陪小姐回门。” “连翘!”轻舟连忙出声。 连翘向着她看了一眼,有些委屈的咕哝了句;“奴婢说的是实话。” 万重山眸心暗沉,向着一旁的卫兵统领看去,不等他开口,那统领已是心中一凛,上前两步恭声道;“将军容禀,少爷在半路上下了马车,也不让属下派人跟着,属下也不知少爷去了哪里。” “胡闹!”万重山闻言,英挺的眉峰顿时皱起,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形笔挺如剑,与一旁的管家吩咐;“派人去把他找回来!” 万梓安历来散漫惯了,平日里趁着万重山不在京师,最爱往那些秦楼楚馆,赌坊画舫里钻,管家心中有数,闻言立马遣了家丁和小厮,前去寻人。 万重山的眼眸又一次落在轻舟身上。 轻舟身量单薄,周身笼在那鹅黄披风下,更是显得不盈一握,万重山顿了顿,将语气尽量缓和,只道;“等那小子回来,我会让他像你赔罪。” 轻舟听了这话,立马摇了摇头,她的眼眸如水,轻声恳求:“叔父,您不必为了我,去责怪夫君。” 万重山眸心微沉。 “夫君大病初愈,在府里闷了许久,今天好容易可以出门,一时贪玩也是有的,还请叔父恕罪。”轻舟声音细微而轻柔,她在将军府的日子本就举步维艰,实在不愿再生枝节。何况,万梓安本就对她不喜,若再因回门的事惹得万重山不悦,只怕到头来他还是会将一切怪罪在自己身上。 万重山未在多话,隔了片刻,才道了句;“难为你了。” 说完,男人便是收回了目光,迈开步子,向着府中走去。 ------------ 第十七章 同寝 轻舟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是乱滔滔的,直到万重山走远后,才与连翘进府。 夜色渐深。 轻舟换了衣衫,丝质的寝衣犹如小儿的肌肤般嫩滑,她的长发如墨,已是尽数松散,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轻舟回过头,就见连翘脚步匆匆,走到自己面前言了句;“小姐,赵管家已经派人找到了姑爷。” 轻舟眼眸清亮,问道;“那他去哪了?” 连翘脸庞一红,眼底有扭捏与不忿之色闪过,小声说了句;“说是在宜春楼找到的。” 轻舟一听,脸庞也是热了起来,即便她一直养在深闺,也晓得宜春楼是京师最具盛名的风月场所,光是里面那些妓女的花名便是让人听着臊得慌,轻舟虽也知晓京师里的一些达官贵人平日里最爱往宜春楼里钻,可却不曾想到,万梓安年纪轻轻,竟也会去那里。 “小姐,您也别难过,我听前院的人说,万将军晓得姑爷去了宜春楼,发了好大的火,就连老夫人也劝不住,眼下姑爷还在祠堂里跪着,万将军罚他足足跪满三个时辰呢。” “叔父罚了他?”轻舟开口。 “可不是,”连翘滔滔不绝,“要我说,万将军就该给姑爷立些规矩,今儿是什么日子,他不陪您回门也就罢了,还跑去宜春楼,让他跪三个时辰都轻了。” “连翘。”轻舟微微摇头,连翘见状,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逾距,她撅了撅嘴,小声嘀咕道;“我就是为小姐不平。” 轻舟闻言,便是握住了连翘的手,温声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咱们身在将军府,一言一行都要格外小心,往后说话千万要留意些,不能让旁人听到。” 连翘也明白轻舟的处境,她微微点头,“小姐,奴婢有分寸的。” 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轻舟便是莞尔笑了。 看着轻舟的笑涡,连翘却是有些不解了;“小姐,听到姑爷去宜春楼喝花酒,您不难受?不生气?” 轻舟唇角的笑意凝固在那里,她默了默,才轻声道;“他从未把我当作他的妻子,他去宜春楼也好,喝花酒也罢,我又哪里能生气。” 连翘听着这话,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轻舟,只得陪着她一道沉默下去。 翌日,轻舟醒来后便是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请安,一路上都不曾看见万梓安的身影,想来昨夜万重山将他罚跪,估计万梓安这一天都会在屋子里补眠。 轻舟向着老夫人请过安,接着便去了宁氏的院子,刚进堂屋,就见宁氏已是坐在了主位,轻舟悄眼看去,就见她面色憔悴,眼底乌青,显是因着儿子受罚的事,一夜没有睡好。 “儿媳给娘请安。”轻舟上前行礼,宁氏微微颔首,与她道;“你来的正好,娘刚想找你。” 轻舟微怔,“不知娘有何事要吩咐儿媳?” “昨夜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宁氏想起儿子昨夜跪了一宿,便是十分心疼,她自然不敢怨怪万重山,便只能将不悦发在儿媳身上;“梓安年纪还小,平日里荒唐些也无妨,你是他妻子,要知道体谅。” 轻舟没有出声,只将脸庞低垂。 “你进门的日子也不短了,总不能一直和梓安分房睡,我和老夫人商议过了,今晚,我就让梓安搬到你的院子里住。” 闻言,轻舟心头顿时一紧,她不安的抬起头,就见宁氏仍是在看着自己,见她抬眸,又是说道;“你自己也要花些心思,把梓安留在府里,不要再让他去外头胡来,惹他叔父生气。” “娘....”轻舟声音有些沙哑,一想着要与万梓安同房,心头便是一阵阵的发虚。 “你先回去准备着,梓安平日里要用的东西,我已经让人全都搬了过去,让底下那些人仔细些。”宁氏打断了轻舟的话,言语间压根不容轻舟出声。 轻舟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宁氏的屋子里离开的,刚回到自己的院落,就见那些家丁和嬷嬷果真将万梓安的行礼全都搬了过来,正在那里忙的热火朝天。 ------------ 第十八章 殴打 看见她回来,周嬷嬷向着她行了礼,恭声道;“少夫人,老奴已是按着大奶奶的吩咐,将少爷平日里要用的东西全都送了过来,您瞧瞧,若还缺个什么,您只管和老奴说。” 轻舟摇了摇头,一想着晚上要与万梓安同床共枕,一颗心便如同让人攥在手心,绞来绞去的没个安稳。 她微微打起了精神,让连翘领着丫头将院子里扫撒一番,万梓安的那些行李也是让人妥善安置了,只让万梓安随时都可以搬过来。 一整天,轻舟都是没什么心思,就连午膳也只是吃了几小口,连翘也曾去后院打探,回来后告诉轻舟,说是万梓安午睡后醒来,便让老夫人唤去了自个屋中,宁氏自然也是跟着去了,婆媳两也不知是说了什么,倒是惹得万梓安发了火,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祖母的屋子,领着小厮又是出了府,也不知是去哪逍遥了。 轻舟听着,倒是松了口气,她默默坐在圆凳上,蓦然想起了父亲的话来,父亲曾说过,即便她讨不得万梓安喜欢也无妨,却务必要和温氏亲近些,温氏是万重山的发妻,若能讨的她喜欢,便等于是讨的万重山喜欢。 轻舟咬了咬唇,温氏是她的婶母,她从心底尊重她,自然也会恪守晚辈的本分,若要刻意讨好,她却压根不懂,也不愿那样做,可想起自己如今身在将军府的处境,想起缠绵病榻的生母,轻舟眸心浮起一抹黯然,只无声的叹了口气。 夜渐渐深了。 轻舟还没有睡,只坐在床头做着针线,待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时,轻舟心底一惊,紧接着便是仆妇行礼的声音,轻舟起身,眼睁睁的看着房门让人从外面踹开,露出了一张年轻俊逸的面容,万梓安来了。 轻舟的心抽紧了。 万梓安周身蕴着酒气,一双眼睛更是红通通的,他面色阴沉,倒是让人看着怕的慌。 “你回来了。”轻舟搁下了针线篮,见他酒醉,便想要为他倒一杯茶水,然而不等她走到桌前,万梓安已是伸出胳膊,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说话间更是酒气熏天,熏人欲呕,“你给我装什么贤妻良母,你娘不过是个歌姬,她是不是也教了你唱曲儿?来,你给我唱一首,让我听听你和宜春楼的姑娘究竟是谁唱得好!” 轻舟闻言,脸庞顿时变得苍白,万梓安言语间的羞辱只让她听得一清二楚,她唇瓣轻颤,只吐出了几个字来;“你喝醉了。” 万梓安冷笑,望着轻舟那张白皙柔美的脸蛋,眼底却是熊熊怒火,“就因为你,我沦为整个京师的笑柄,我叔父是堂堂镇远大将军,我却娶了你,娶了一个歌姬生的庶女!” 轻舟手腕被他攥的生疼,她却似乎察觉不到般,只觉心里苦极了,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泪水在眼眶中轻柔的打转,只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 “你哭什么?”万梓安加重了手劲,“你日日去祖母那里请安,不就盼着她们能让我搬过来?爷今晚就成全你!” 最后几个字,万梓安压低了声音,带着酒气与怒火,喷在轻舟的脸庞上,而当他说完,便是用力箍住轻舟的腰肢,俯身像她压了下来。 他的呼吸间全是浓烈的酒气,轻舟被熏得头晕脑胀,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被他压在了床上,他的手势粗暴,撕开了她的衣裳,手指间更是用足了力气,毫不怜惜的在她的身上揉搓着,在那白嫩的肌肤上掐出了一道道淤痕。 轻舟咬牙承受着,她心知他是她的丈夫,无论他要做什么,她都只能顺着他,可当他变本加厉,咬上她的肩头时,她终是没有忍住,发出一声微弱的求饶,“求求你,疼.....” 万梓安听着她的求饶,反而越发加重了力气,他一把抓住了轻舟的长发,与她一字字的开口:“陈晋中难道没教过你要好好服侍我?讨我喜欢?” 轻舟说不出话来,只得由着他肆意折磨,万梓安晚间喝了太多的酒,压根不能随心所欲的与女子做夫妻间的事,烦躁间,竟是一个用力,扇了轻舟一巴掌,而后将她推在了地上。 轻舟衣衫不整,被万梓安打过的脸庞瞬间肿了起来,肩头也被咬出了鲜血,衬着那雪白的皮肤更是晶莹,她回眸,见万梓安也是下了床,惊慌间,她本能般的向后退去,万梓安见状怒意更甚,他抓住了轻舟的腰,将她猛地压在了桌上,桌上的茶壶水杯尽数摔了下去,发出巨大的声响。 守夜的下人本就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却无人敢进去瞧上一眼,连翘只急的团团转,隐约听见轻舟的哭声,几次想要冲进去都被嬷嬷死死拉住,待听见那一阵剧烈的脆响后,连翘护主心切,再也忍不住,挣脱了嬷嬷的胳膊,推门冲了进去。 “小姐!”连翘刚瞧见屋子里的情形,便是发出一声惊叫。 轻舟浑身的伤,嘴角沁着血丝,脸庞上压根没有丁点血色,不等连翘上前,已是有嬷嬷跟了进来,牢牢拉住了她的胳膊。 万梓安听到动静,抬起头怒吼;“全都给我滚出去!” 嬷嬷们吓得一个激灵,不敢多看,也不敢多待,强行拉走了连翘,连翘一路挣扎着,想起轻舟的模样,只急的流下泪来。 “你这作死的丫头,主子们行房,你也敢进去!”嬷嬷一直将连翘拉出了内院,才开口斥道。 连翘满脸的泪痕,对着嬷嬷急道;“你们方才也瞧见了,我家小姐怕要被打死了!” 嬷嬷们面面相觑,只说了句;“主子们的事,你少管。” 连翘急的跺脚,心知整座将军府全是万家的人,也只有她是心疼自家小姐的,她想起了老夫人和宁氏,作势便想要去求她们,可不等她迈开步子,连翘念起她们平日里对万梓安的溺爱,只怕轻舟真的被万梓安打死,她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会管媳妇的死活。 蓦然,连翘想起了万重山。 若说这一偌大的将军府,能为小姐出头,能为小姐做主的,也只有这位镇远将军了。 连翘咬了咬牙,一把挣开了嬷嬷的胳膊,向着万重山与温氏的院落奔去。 ------------ 第十九章 教训 将军府历来都有卫兵把手,万重山与温氏的院门口更是站着一排的持刀护卫,守夜的卫兵看见了连翘,认出是府中的丫鬟,倒没有亮出兵刃,而是拦住了她的去路。 连翘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其他,只冲着里院里高声呼喊,“将军!夫人!你们快救救我家小姐!” “住口!”卫兵顿时呵斥;“三更半夜哪容得你在此处放肆!” “将军!夫人!”直到被卫兵架住身子,连翘的口中也依旧是呼唤着,期盼着自己的声音能让屋里的万重山与温氏听见。 书房里亮着灯,万重山还没有歇息。 男人的耳力向来极好,即使连翘的呼救声隔了重重院落,他却仍是极其敏锐的捕捉到了声音。 男人眉头微皱,搁下了手中的公文。 “二爷,怎么了?”温氏端着夜宵,刚到书房门口,却见万重山走出了屋子。 “外面有些动静,我出去看看。”万重山开口,说完便是向外走去,温氏瞧着,眼眸中浮起淡淡的疑惑,只将夜宵交给丫鬟,与万重山一道走了出去。 “将军,夫人,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小姐!”连翘声音嘶哑,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就在卫兵要将她拖走时,她终是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男人浑厚有力的嗓音响起,吐出了两个字来;“住手!” “将军。”卫兵们听见万重山的声音,俱是齐齐停下了步子,向着男人行礼。 借着月光,万重山看清了连翘,身后的丫鬟亦是打起了灯笼,灯光下,就见连翘满脸的泪痕,刚见着他与温氏,便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哑声开口;“将军,夫人,奴婢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小姐!” 万重山眸心一震,立时问道;“你家小姐怎么了?” “小姐快要被姑爷打死了!”连翘想起轻舟的惨状,忍不住哭了起来,一五一十的开口;“早起大奶奶要姑爷搬到小姐的院子里住,哪知道姑爷回来时喝多了酒,关上门就打小姐,奴婢大着胆子冲进屋,就见小姐全身都是伤,将军,夫人,奴婢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小姐!” 万重山闻言,黑眸中有暗光闪过,他一语不发,大步便向轻舟的院子走去,温氏瞧着,有心想劝上两句,万梓安毕竟是他们侄儿,小夫妻之间的事他们并不好插手,可见万重山脚步匆匆,走的飞快,只让她压根没机会开口。 看着丈夫的背影,温氏心中惊疑不定,只派人去告知了宁氏,自己也是领着下人跟了上去。 守夜的仆妇看见万重山后,俱是骇然行礼,万重山脚步不停,刚到卧室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咣当”一声脆响,似是花瓶落地的声音,其中夹杂着万梓安的叫骂,万重山听在耳里,面色顿时笼起一股戾意,他二话不说,抬腿一脚,便将那门踹了开去。 地上满是摔碎的茶壶,水杯,花瓶,万梓安因着酒醉的缘故,脚下有些不稳,他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待看见万重山后,却是猛地一惊,酒意立时消退了几分,他望着面前的男子,有些心虚的道出了几个字;“叔...叔父,您怎么来了?” 万重山眼眸一扫,就见轻舟倚着柜角蜷缩着,她的寝衣已是乱了,露出了肩头上的伤痕,那张苍白秀美的脸庞上清晰的映着五个指印,嘴角的血丝甚至还没有凝固,万重山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的眼瞳暗的骇人,万梓安瞧着,立时惧怕起来,只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不等他逃开,万重山已是大步上前,一脚踢在了他身上,将侄儿踹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 “叔.....叔父....”万梓安疼的龇牙咧嘴,万重山是当世武将,这一脚虽没用尽全力,也足以让他消受不了。 ------------ 第二十章 是我 万重山没有出声,大手攥住了万梓安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万梓安对万重山向来十分畏惧,此时见叔父发怒,已是胆战心惊,立时求饶;“叔父,您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万重山看着侄儿的眼睛,低声喝道;“你身为男儿,却这般欺负一个女子,你为何要打她?” 万梓安不敢直视叔父的眼睛,只挣开了身子,向后退了两步,他不敢多待,对于叔父的问话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捂着被叔父踹过的胸口,竟是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万重山心知侄儿定是去找宁氏与老夫人,他没有去追,只从衣架上取过披风,向着轻舟走去。 轻舟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一直低着头,只蜷缩着身子,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万重山将那披风笼在了她身上,轻舟一震,犹如受惊的小鹿般,万重山见状,立时开口道;“别怕,是我。” 轻舟这才抬起头,她的半张脸又红又肿,额角也是带着伤,那张脸如雪般苍白,待看清面前的男人时,她的泪水涌了出来,很轻的声音唤了句;“叔父....” 万重山见状,眸心无声的暗了暗,只道;“叔父会为你做主。” 轻舟的泪水打湿了睫毛,梨花带雨般的小脸上满是凄清之色,她什么也没有说,刚摇了摇头,便觉眼前一黑,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轻舟只觉自己落进了一道宽厚有力的怀抱中,紧接着,便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轻舟?”万重山唤着她的名字,他的大手揽住她的身子,望着她毫无血色的一张脸,眼儿紧闭着,他的眉心拧了起来,冲着门口那些不敢进来的仆妇喝道;“快去请大夫!” 语毕,万重山将轻舟拦腰抱了起来,刚抱起她的身子,万重山便惊诧于她的轻盈,他看着怀中的女子,轻舟的泪痕犹在,肌肤雪白,那般柔若无骨,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可怜与动人,足以将人的心拴紧。 万重山没有多看,只压下了眸心的情绪,将轻舟送到了床上,恰在此时,温氏带着下人也是赶了过来,看着屋子里一片狼藉,温氏顿时一惊,而连翘已是奔到了床前,见轻舟昏睡不醒,只呜咽着一面唤着小姐,一面在那里抹泪。 “二爷,这是怎么了?梓安呢?”温氏见没有侄儿的身影,遂是向着丈夫问道。 “那个混账不提也罢。”万重山说起侄儿,语气便是冷了下去,他走至门口,见嬷嬷已是领着府中的大夫匆匆赶了过来,他侧过身,示意大夫进屋为轻舟诊治。 万重山的黑眸向着床上看去,就见一干嬷嬷与丫鬟尽数守在轻舟床前,他没有多待,只吩咐了温氏留下,自己则是离开了轻舟的屋子。 刚出月洞门,就见前面有一行人走了过来,下人们手中俱是拎着灯,万重山停下脚步,俯身行了一礼,唤了声;“母亲。” 万老夫人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让人搀着,刚看见儿子,便是挥起手中的杖子向着万重山身上挥去,万重山动也未动,受了母亲的这一击。 “你做叔父的,竟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去对付自己的亲侄儿!”万老夫人声音嘶哑,显是气得不轻。 万重山没有吭声。 “小夫妻间打打闹闹本是寻常,就为了这点小事儿,你就对梓安下手,梓安的病才好,你是不是要打死他你才甘心!”万老夫人将手中的拐杖捶着地面,向着儿子质问道。 “母亲,”万重山心下无奈,只道;“更深露重,儿子送您回去。” 老夫人只是冷笑,“不敢劳烦万将军大驾。”老夫人说完,便是向着一旁的嬷嬷道;“去看看少奶奶如何了。” “是,老夫人。”嬷嬷领着丫鬟进了院子,老夫人也不再看面前的儿子,只领着下人去了前厅,万重山见状,也是跟了过去。 大厅中灯火通明。 老夫人坐在主位,见儿子立在下首,她竭力平息着自己的怒火,与万重山道;“梓安今年才十九岁,即便他犯了错,你说他几句也就是了,何须发这样大的火?” 想起孙儿胸口处的乌青,万老夫人既是心痛,又是不满。 “儿子像他这个年纪早已上阵杀敌,母亲,您和大嫂不能总护着他。”万重山抬起眼眸,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听在老夫人耳里,却更是怄气。 “不错,我老太婆的确是护着他,”万老夫人看着儿子,道;“我由着你大嫂宠着他,惯着他,不为旁的,就因为他是咱们万家唯一的孙儿!是万家的独苗苗!” 万老夫人说到此处,只觉痛心疾首,“倘若你和敏懿能给我生几个孙儿,我老太婆也不至于这样稀罕梓安,这样稀罕咱们万家唯一的宝贝疙瘩!” 万重山闻言,心知母亲对自己膝下荒芜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见母亲此番开口,万重山沉默了下去。 “你不满我溺爱梓安,你倒不妨多纳几房妾回来,给我老太婆多添几个孙儿孙女,给咱们万家添人进口!” 见母亲又是说起此事,万重山心中微叹,道;“母亲,正因为梓安是万家唯一的男孩,才更要严厉些,再过不久,儿子要回边疆,这一次,我会把梓安带去。” ------------ 第二十一章 主仆 老夫人闻言,面色顿时变了,“你要把梓安带去边疆?” “这小子总不能一直待在京师,也该去沙场历练下。”万重山的声音沉稳,压根没有转圜的余地。 “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梓安有个好歹,你是要逼娘去死不成!”万老夫人气急攻心,将手中的拐杖在地面上敲得咚咚响。 “母亲,梓安是我亲侄儿,我心里有数。”万重山说完,便是向着母亲抱拳行了一礼,礼毕只道了句;“时候不早了,还请母亲早些安置。” 说完,万重山转身离开了前厅,万母看着儿子的背影,心知儿子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更改,想起唯一的孙儿要被他带到边疆那偏远荒凉之地,万母的心揪了起来。只冲着儿子的背影唤了句;“重山!” 万重山脚步微顿,却并没有回头。 轻舟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 “小姐,您醒了?”守在一旁的连翘见轻舟睁开了眼睛,顿时喜不自胜。 轻舟看着面前的连翘,有些许的恍惚,继而才慢慢回过神来,她刚动了动身子,便是一阵头晕眼花,连翘见状忙是开口;“小姐,您别乱动,大夫说您额头受了重伤,要好好养着。” 轻舟闻言,顿时想起万梓安曾抓着她的长发,挣扎间,她的额头撞上了柜角,疼的人差点晕过去。 想起那一场非人的折磨,轻舟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她微微坐起了身子,连翘赶忙在她腰后垫了块枕头,好让她能坐的舒服些。 “连翘,昨夜里,是不是叔父来了?”轻舟嗓音很轻,对于昨晚的事,她压根不愿细想,虽然她那时昏昏沉沉,却也还依稀记得自己看见了万重山的身影。 “是啊小姐,你不记得了?”连翘开口,“奴婢听守夜的嬷嬷说,大将军刚进屋,就给了姑爷一脚,只把姑爷踢的半晌都爬不起来。” 连翘声音清脆,听在轻舟耳里,心头却是微微一怔,“叔父打了他?” 连翘点头,“听下人说,姑爷胸口被大将军踢了好大一块乌青,大奶奶瞧着直掉泪呢。” 轻舟听着,有片刻的失神,她轻掩眸心,也心知昨夜定是连翘跑去请来的万重山,不论她落到如何田地,身边总还有人忠心耿耿的护着她,她握住了连翘的手,只道了句;“好连翘,辛苦你了。” 连翘鼻尖一酸,摇了摇头,“小姐,辛苦的是你,奴婢只怕姑爷打了你第一回,还会再打第二回,这往后的日子,小姐该怎么过?” 连翘说完,吸了吸鼻子,又道;“大将军也不是天天都在京师,昨儿是赶巧,大将军人在府里,若是往后大将军离开了京师,这府里哪儿还有人能为小姐做主?” 轻舟听着连翘的话,也晓得连翘说的不假,昨夜里幸地万重山赶了过来,若没有他,即便自己被万梓安打死,也不会有人来瞧上一眼,更不需说陈府,倘若她在将军府没了性命,父亲也绝不会为了她开罪将军府,她卑如蝼蚁,往后的日子,当真是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连翘,若再有下回,你不要再去劳烦叔父和婶母了。”轻舟声音柔和,温声与连翘开口。 “为什么?”连翘不解。 “叔父和婶母,护不了我一辈子的。”轻舟说着,唇角却是露出一抹柔弱而憔悴的微笑,她的眸心温润中透着淡淡的凄楚,却并没有丝毫怨怼,而是逆来顺受。 连翘心底一怔,蓦然想起一事来,连忙与轻舟道;“小姐,奴婢还没和您说,大将军再过不久就要回边疆了,这一次,大将军会把姑爷也带去。” 轻舟闻言,微微一愣,“真的?” “大将军还说,小姐养伤的这些日子,再不许姑爷踏足咱们的院子一步,等小姐养好伤,估摸着姑爷也要走了。”连翘说着,倒是眉飞色舞起来。 轻舟未嫁之前就已听闻万重山十六岁时以庶民之身参军,多年来驻守边疆,凭一己之力从最底层的士兵一步步走到如今,而他一手建立的万家军军纪森严,历来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便是这严明的纪律镇的周边胡族不敢来犯,甚至边疆曾有“撼山易,撼万家军难”(取自宋代岳家军)的谚语传回京师,无一不透着万家军铁一般的军纪。 轻舟还知道,万重山多年来一直是镇守边疆,回京的日子总是屈指可数,这一次若不是西北有流寇作乱,地方军无法镇压,皇上急召万重山回京,即使她和万梓安成亲,万重山也是回不来的。 ------------ 第二十二章 吩咐 是以听闻万重山要将万梓安带往边疆,轻舟知道,这一走,叔侄两短期内是决计不会回京的,想起边疆的荒凉,轻舟掩下眸心,许久也没有说话,连翘瞧着只是不解,“小姐,你怎么了?听着大将军要把姑爷带走,您难道还不高兴?” 轻舟抬起眸子,轻声说了句;“连翘,叔父他....很不容易。” “大将军有什么不容易的?”连翘更是不懂,“他手握重兵,连皇上都要忌惮,朝中谁不想来巴结他,他会不容易?” 轻舟闻言,唇角便是无声的微微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了。 余下的日子,果真如连翘所说,万梓安再不曾踏足过轻舟的院子,经过几天的休养,轻舟身上的伤已是慢慢愈合,待能下床后,轻舟便领着连翘,打算去老夫人的院子里请安。 主仆两穿过游廊,刚过假山,就见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大步流星的走来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袭深色劲装,眉若刀裁,鬓若斧削,周身上下满是统帅三军的将帅之气。 看见万重山,轻舟先是一怔,回过神后便是行下礼去,“轻舟见过叔父。” “不用多礼。”万重山看见她,便是停下了步子,他的黑眸深敛,在轻舟的面庞上划过,见她的脸色仍是苍白,虽已过去数日,可那半张秀脸上仍有淡淡的指印不曾消退,男人见状,瞳孔中有暗流涌过,只问道;“伤如何了?” “谢叔父关心,已经无碍了。”轻舟恭谨出声。 万重山微微颔首,道;“今后再不会有这种事,我会把那小子带到边疆,等他牢靠些,再让他回来。” “叔父要去边疆了?”轻舟问道。 “三日后启程。” 轻舟心中一震,虽早已知晓万重山要回边疆,却不曾想到竟会这样快,她怔忪片刻,才轻声说了句;“还请叔父多多保重。” 万重山闻言,并没有说什么,他的眼眸越过轻舟,落在连翘身上,连翘迎上他的目光,心头顿时一突,只小声喊了句;“将...将军?” “照顾好你家小姐。”万重山只说了这一句,说完,他不曾再看轻舟,而是大步离开了后院。 看着万重山的背影,连翘轻轻摇了摇轻舟的衣袖,小声道了句:“小姐,您瞧,大将军其实还是很关心您的。” 轻舟心头微怔,她看着万重山的身影转过弯,消失在走廊尽头,她转过眸子,轻声道了句;“叔父和婶母,都是好人。” 这些日子,她卧床养伤,老夫人和宁氏也曾派过丫鬟嬷嬷来打探她的情形,自己却不曾来过,唯有温氏,倒是隔三差五的会来轻舟的院子里探望,每次来也都会送些燕窝雪参之类的补品,倒给了轻舟难得的温暖。 进了老夫人的屋子,就见宁氏已经赶了过来,正从嬷嬷手中接过茶水,双手奉在老夫人面前。 轻舟向着祖母与婆婆请了安,万老夫人抬了抬眼皮,道了句;“起来吧。” 轻舟立起身子,见下人已是端来了早膳,便亲自接手,与宁氏一道服侍着老夫人用膳。 “身上的伤都大好了?”老夫人搅着碗里的粥,问道。 “回祖母的话,已经好多了。”轻舟低垂着眉眼,为老夫人布菜。 “再过三天,你叔父就要带着梓安去边疆了,”老夫人搁下勺子,缓缓开口:“我和你娘已是商议过了,梓安自小到大,从未去过那般荒凉的地方,他这骤然一走,定是不习惯的,身边没个人服侍,我和你娘也放不下心,所以这次,你也跟着过去。” 轻舟听了这话,顿时一惊;“祖母,您是让孙媳也去边疆?” “怎么,你不愿意?”老夫人只以为轻舟是嫌路途遥远,顿时皱起眉头。 “并非孙媳不愿,只是叔父军中军纪森严,不容许有女子擅闯军营.....” 不等轻舟说完,便被老夫人出声打断,“这个你不用担心,等重山他们走后,你再动身,一路上也无需要让旁人知道,等你到了边疆,想来重山也不会再让你千里迢迢的赶回来。” “等你到了边疆,一定要照顾好梓安,梓安他身子不好,你可要仔细些,千万不要让他叔父苛着他。”一旁的宁氏亦是开了口,因着万重山要把儿子带到边疆的事,宁氏一连数日都是不曾安睡,此时更是忧心忡忡,向着轻舟吩咐。 ------------ 第二十三章 剑穗 轻舟静静地听着,直到老夫人和宁氏将一切都吩咐妥当了,才让她离开。 回去的路上,轻舟没有吭声,倒是一旁的连翘按耐不住,开口道;“小姐,这老夫人和大奶奶可真是会疼人儿,边疆那样远,这一路千里迢迢的,您这伤才刚好,怎么去得了?” 轻舟自小养在深闺,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过日子,蓦然要去那般遥远的地方,心里也是没底。 “连翘,祖母会安排人护送我的,你别担心。”轻舟轻声细语,温声安抚着婢女。 “小姐,”连翘着急起来,“北疆那边天气严寒,寸草不生,压根不是人待得地方,您这身子骨哪儿受得住?” 轻舟闻言便是微微笑了,“叔父在北疆驻守十余年,他那样的人都能去得,更何况是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 轻舟说着,轻轻拍了拍连翘的手,示意她放心。 连翘还欲再说,就见轻舟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她的眼睛温柔而清亮,连翘见状,只得闭上了嘴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轻舟还不曾休息,只倚着床头,细细的做着手中的针线活儿,这也是京师这边的习俗,新嫁娘过门后,总要为婆家的父母长辈,兄弟姐妹的亲手做些绣品,一来既拉近了新妇与婆家的关系,二来也存着让夫家过目新媳妇女红的意思。 即便万梓安待她不好,可这习俗总不能免的,轻舟这些日子已是为老夫人亲手绣好了一块护腰的垫子,为婆婆宁氏做的则是一双松软精致的鞋垫,温氏则是一方绣着兰草的丝帕,就连万梓安,轻舟自那日听说他要去边疆后,也是为他绣了一枚平安符。 收起最后一针,轻舟微微松了口气,将那平安符与其他几样绣品一道搁在了篮子里,打算明日一早亲自送去。 做好这些,轻舟仍是没有歇息,至此,她已是为万家的人全都做好了绣品,只除了一个人,万重山。 想起男人,轻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万重山是当世名将,对这些婆婆妈妈的绣品自是不喜的,轻舟想了几天,也实在不知自己该绣什么,才能配上这位军功赫赫的叔父。 轻舟心底微叹,刚要收起东西,眼睛却倏地一亮,她想起自己曾看见万重山腰间悬过一把宝剑,却并没有佩戴剑穗,她定了定心神,取来了丝线,一双巧手精心编织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一枚打着平安扣的剑穗,便自她的手里显现了出来。 轻舟望着那枚剑穗,因着熬夜而略显苍白的脸蛋上,浮起一道浅浅的笑涡。 翌日清晨,轻舟先是将绣品为老夫人和宁氏送了过去,老夫人看见那护腰的垫子,倒也没说什么,而宁氏则一直为儿子要被万重山带往边疆的事忧心着,轻舟送来的鞋垫她看也不曾看上一眼,压根没心思留意儿媳为自己送了什么。 轻舟离开了宁氏的院子,看了眼日头,寻思着此时的万重山已经离开了将军府,便是与连翘一道往温氏的屋子走去,打算将丝帕与剑穗一道送去。 不料,主仆两刚踏进屋,就见万重山与温氏都在,万重山今日并没有穿戎装,看那样子,怕是今日不会去军营了。 “叔父,婶母。”轻舟见状,只俯下身去,为两人请安。 看见轻舟,温氏便是微笑道;“轻舟来了,早膳用了吗?” “谢婶母关心,已经用过了。”轻舟声音轻柔,她心知万重山后天便要离京,此时也不欲留下来打扰,语毕,便从连翘手中将那方丝帕拿了出来,递在了温氏面前,“婶母,轻舟见您平日里喜爱兰花,便为您绣了这方帕子,还望婶母能喜欢。” 温氏接过帕子,也心知这是轻舟作为新嫁娘为夫家人做的绣品,瞧见上面素雅的兰花,唇角的笑意不免更浓,只回身与万重山道;“二爷,您瞧瞧,轻舟的女红做的真没话说。” 万重山的眸子在那方帕子上扫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 轻舟看不出他的喜怒,心底有些不安,她鼓起勇气,将剑穗也是从连翘的手中取过,双手呈于万重山面前,轻声道;“轻舟不知叔父喜欢什么,只得为您做了一枚剑穗,希望您不要嫌弃。” 万重山的黑眸向着那枚剑穗看去,像剑穗这样别致的东西,历来是那些文人墨客作为装饰所用,而武人的剑多是用来搏杀,他用剑多年,却从不曾佩戴过剑穗。 万重山伸出手,将那枚剑穗从轻舟的手中接过,他的脸庞仍是坚毅而英挺的,声音亦是沉稳而低沉,只与轻舟道出了几个字;“有心了。” ------------ 第二十四章 离京 轻舟并不敢去看叔父,将丝帕与剑穗送过,便是领着连翘离开了万重山与温氏的院落。 而连翘手中,还有一枚要送给万梓安的平安符,她撇了撇嘴,与轻舟道;“小姐,咱们难道还要把这平安符给姑爷送去?” 轻舟知晓,即便自己将这符送去,也不过平添一场羞辱,她没有说什么,只与连翘来到万梓安的住处,也不曾往院子里进,只将那平安符送到了服侍万梓安的嬷嬷手中,至于万梓安会不会收下,轻舟也不愿去想。 几乎只是眨眼间,便到了万重山离京的日子。 轻舟起的极早,梳洗后便是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就见宁氏已经到了,正在那里拉着儿子的衣袖,不住的抹着眼泪。 万梓安面露不耐之色,眼见轻舟进来,也不过是略略抬了抬眼。 轻舟行礼后,便是与连翘立在了一旁,未过多久,就见万重山与温氏一道赶了过来,轻舟抬眸看去,只见万重山一袭戎装,黑发高挽,一双眼眸深邃内敛,满是盛年男子的威仪。 万重山向着母亲行下礼去,万母看着眼前的儿子,即使到了这一步,也还是盼着万重山能改变心意,可以将孙儿留在京师,她开了口,道;“重山,这一路千里迢迢,梓安身子又不好,不妨....” “儿子心意已决,母亲不必多说。”不等老夫人说完,万重山便是开口,吐出了一句话来。 见儿子如此,万母晓得他的脾气,只得叹了口气,嘱咐道;“你可千万要照看好梓安。” “母亲和大嫂尽管放心。”万重山声音沉稳,倒是让人听着心安,宁氏泪眼婆娑,有心想与万重山说个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万重山转过身子,向着侄儿看去,只道出了两个字,“走吧。” 即便万梓安心里成千上万个不情愿,可也不敢违逆叔父,此时听万重山发话,万梓安只得跟在万重山身后,与他一道向着府外走去。 女眷们前去相送,宁氏与温氏一左一右,搀着老夫人的胳膊,轻舟领着连翘则是跟在后头,到了府门口,就见万重山的亲兵已是在那里恭候着,只等主帅上马,去城外与大军汇合。 万梓安的行李早已收拾了齐全,万母和宁氏都是心疼他,恨不得将京师里的好东西全给他带上,原先光是各类补品便是塞了整整一马车,万重山知晓后却是发了火,命人将那些补品全都撤了下去,婆媳两不敢再自作主张,却还是收拾了几包诸如虫草参茸之类的珍贵药材,让万梓安带上。 万重山上了马,万梓安则是进了马车,他身娇体弱,虽会骑马,可若要与将士们一道骑行上千里,也是痴人说梦,万重山念起路途遥远,也是默许了侄儿坐马车赶路,只让万母和宁氏稍感安慰。 “此行一路艰苦,还请二爷多多保重。”温氏上前两步,与丈夫道别,两人自成亲后一直是聚少离多,万重山常年戍边,温敏懿早已习惯,只恨自己膝下不能有个一儿半女,好陪自己抵过这漫漫长日。 万重山微微颔首,眸子则是向着母亲看去,抱拳道:“儿子不孝,还请母亲速速回府歇息。” 万母眼圈微红,在这世上,她唯有万重山与万梓安两个骨肉至亲,如今儿子和孙儿一道前往边疆,怎不让她担心,她缓缓点了点头,哑声道;“家里的事,你不用记挂,只管安心在前线打仗。” 万重山闻言,便是应了一声“是”,语毕,他微微抬首,目光落在一道纤细娇柔的身影上。 那是轻舟。 她安安静静的站在宁氏身旁,微垂着双目,并没有去看马上的叔父。 万重山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了的视线,向着身后的亲兵一声令下,一行人齐声清啸,策马疾行,顷刻间便去的远了。 直到万重山走后,轻舟才敢抬眸,就见骏马一路扬起了尘土,而万重山的身影,已是压根看不清了。 ------------ 第二十五章 相见 是夜。 轻舟刚要歇下,就见老夫人身边的余嬷嬷领了丫鬟赶了过来,说是老夫人有请,轻舟想起那日老夫人和宁氏与自己说的话,心里也清楚祖母此番要自己过去,吩咐的定是要她前往边疆的事,当下,轻舟披了件衣裳,随着嬷嬷一道来到了万母的院子。 万母坐在主位,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待轻舟行了礼,老夫人微微抬眸,见孙媳一袭素色锦衣,裹着纤柔的细腰,站在那里,当真如弱柳扶风般,满是女儿家的韵致。 念起这一路千里迢迢,万母也心知的确是难为了轻舟,可想起孙儿,万母仍是狠下心肠,也不曾与孙媳转弯抹角,开口便是一句;“我已经让你娘为你打点好了行装,再过两日,你就动身。” 轻舟闻言,只垂下眸子,“孙媳谨遵祖母吩咐。” “等你到了边疆,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你是梓安的妻子,凡事都要以梓安为主,此外,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军中多有不便,自己千万要仔细些儿,不要给咱们万家丢脸,也不要给你叔父添麻烦。” 万老夫人将话说到这份上,便不再说下去,虽没有点破,轻舟心里却也是清楚的,万母此番话,便是叮嘱她去了边疆要安分守己,军中男子甚多,不得作出逾距失礼的事。 “孙媳明白。”轻舟声音轻柔,念起她自嫁来后一直也是规规矩矩的,万母淡淡“嗯”了一声,又是交代了几句旁的事,才让轻舟回去。 轻舟却并没有走,她默了默,终是向着万母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万母皱了皱眉。 “祖母,孙媳在动身之前,想回娘家一趟,还请祖母成全。”轻舟想起自己这一趟前往边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实在是放心不下生母。 万母心下虽然不悦,可念着轻舟一片孝心,终是不好拒绝,只道;“也罢,明天我就让人送你回陈府一趟。” “多谢祖母。”轻舟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唇角也是浮起了一抹浅浅的梨涡。 翌日,轻舟回到陈府,陈晋中去上早朝,并不在府中,除了父亲之外,也不见嫡母的身影,打听下才知今日是赵王妃的生辰,姜氏一早便领了长女轻如去了赵王府贺寿,怕是要晚间才会回来。 轻舟心知嫡母一直存着将长女送进宫里为妃的心思,赵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他的王妃过寿,姜氏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见父母都不在府中,轻舟倒是舒了口气,只去了生母的院子,母女相见自然十分欣喜,轻舟怕母亲担心,只将自己要去边疆的事隐去不提,陪着母亲用过午膳,直到随行的嬷嬷前来催促,轻舟压下心中的不舍,拜别了母亲,回到了将军府。 行装已是尽数打点了齐全,一应要用的东西也是全都送上了马车,除了护送的侍从之外,轻舟并没有携带仆从,只带了连翘一人,原先念着路途遥远,轻舟倒不想让连翘跟着自己吃苦,连翘却是忠心耿耿,一定要跟着她去,轻舟无法,只得将她带上。 到了出府的日子,轻舟先是拜别了老夫人与宁氏,接着又去了婶母的院子里辞行,温氏已是听闻了老夫人要轻舟前往边疆的消息,见轻舟来辞行,便是挽过轻舟的手,温声道;“这一路风餐露宿,可要苦了你了。” “多谢婶母关心,媳妇会照顾好自己。”轻舟声音温软,因着要远行的缘故,她的长发如数盘起,身上的衣衫也是素雅简洁,却衬的她越发清丽出尘。 温氏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又是说了句;“你是个好孩子,婶母有件事,还想劳烦你。” “婶母请说。”轻舟连忙开口。 “你叔父如今正值盛年,他常年戍守边疆,只怕燕州的府里也少不得人服侍。” 轻舟听着温氏的话,起先还有些不解,她知道燕州是边疆重镇,万重山的万家军便驻扎在那里,皇上也曾下旨为万重山在燕州赐下一座将军府,轻舟心思一转,才明白了温氏话中的含义。 “婶母也没有旁的意思,你叔父的身份在那摆着,即便他自己没那心思,手下的那些人也还是会为他安排美人,我就想让你帮婶母看看,看看你叔父身边,都有些什么人儿。” 轻舟听了温氏的话,脸庞便是微微一红,对万重山,她是敬重与仰慕的,也压根不愿去窥探他的私事,对温氏的话,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怎么,不愿帮婶母?”温氏唇角含笑,一双眼睛笔直的向着轻舟看去。 轻舟无法,只轻声说了句:“媳妇记下了。” 温氏便是拍了拍她的手,将主仆两一路送出了府邸,目送着轻舟与连翘上了马车。 因着是护送女眷,车队走得极慢,每到一处驿站,便是吃饭歇息,即便如此,一路上的舟车劳顿,还是令轻舟憔悴了下去,她的肤色本就白皙,经过这一路的折腾,倒是越显苍白,就连身段也更是清减了些。 燕州,军营。 主帐里燃着灯,万重山坐在主位,一应将领俱是坐在下首,如今边疆形势不稳,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严峻之色。 蓦然,就见传令兵奔进主帐,向着万重山单膝跪下,道:“启禀将军,有将军的亲眷从京中赶来,在外求见将军。” 万重山闻言,眉心微皱,只与传令兵道;“是何人?” “将军请看。”传令兵语毕,便是向后退去,众人目光俱是落在帐口,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走进了帐子,她周身笼在一条薄绒昭君氅中,只露出一张如雪似玉般的秀脸,她的肤色晶莹,眉目如画,双颊处却太过苍白,没有血色。 “轻舟?”万重山看见她,眸心顿时一震。 轻舟面对一屋子的将领,也知道自己来的不合时宜,她压下羞愧,垂下眼帘,向着万重山跪了下去,轻声道:“请叔父恕罪。” 万重山走到轻舟面前,见她单薄的身子跪在那里,心知定是母亲将她遣来,念起这一路千里迢迢,也不知她是吃了多少苦,万重山俯下身,他的眼睛黑沉似海,只与她道了句;“这事不怪你,先起来。” ------------ 第二十六章 丈夫 轻舟见他的话音中并无丝毫的责备之意,一颗心才稍稍安稳了些,她站起了身子,也不敢去看万重山,察觉到那些将领的目光,只让她脸庞发烫,恨不得地上有条裂缝,能让她钻进去。 “来人。”万重山对着帐外开口。 “将军有何吩咐?” “去请邵军医过来一趟。”念起轻舟一路奔波,万重山沉声道。 “是。”士兵领命而去。 “叔父,不用劳烦军医,我没事的。”轻舟见状,已是明白万重山的用意,心下不免既是感激,又是惭愧。 “让军医看看。”万重山声音沉稳,只道了这一句,轻舟再不好多说什么,而那些将领彼此面面相觑,先前听传令兵说万重山有亲眷赶来时,他们只当是将军夫人,不曾想却是将军的侄媳妇,又见万重山并无没有让轻舟退下的意思,诸位将领便是纷纷立起身子,向着万重山行礼告退。 万重山点了点头,与其中一位副将开口;“让人把梓安带来。” “是,将军。”那人应下,与旁人一道离开了主帐。 帐中只剩下万重山与轻舟两人。 骤然与万重山独处,说不清是畏惧还是旁的,只让轻舟有些不安,就连心跳的也是渐渐快了起来,她站在那里,万重山也没有落座,而是问了她一句;“连翘没陪你?” “连翘在外面候着,没有进来。”轻舟回道。 “让她进来。”万重山见轻舟拘谨而小心的样子,心知她定是不愿与自己独处,他吐出了这句话,便是回到了主位。 轻舟舒了口气,让连翘进了帐子,连翘先是向着万重山行了礼,万重山看着轻舟脸色苍白,只让她在下首坐下,未过多久,就见邵军医背着药箱赶了过来,万重山见状,便是示意他为轻舟诊治。 邵军医在来时的路上已是听说了此女是将军的侄媳妇,既是将军的亲眷,自然不敢怠慢,他先是看了轻舟的面色,继而小心翼翼的伸出三指,探上了轻舟的细腕。 “如何?”见军医收回手指,万重山出声问道。 “回将军的话,少夫人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一路颠簸,不免有些疲倦,待在营中好好歇息几日,也就没事了。” 闻言,万重山才算放下心,不等军医退下,就见帐帘一闪,走进来一道颀长俊秀的身影,向着万重山俯下身,喊了句;“侄儿见过叔父。” 看见万梓安,轻舟心中一紧,因着在军营的缘故,万梓安也是换了戎装,一身银色铠甲,倒是衬的他越发俊朗,此时站在那里,倒也有几分少将军的味道。 行过礼,万梓安向着轻舟看去,眸底有不悦之色闪过,顾忌着万重山在,他不敢发火,只低声道了句;“你来做什么?” 轻舟虽已料到他定是不愿看见自己的,可见他这般冷漠,心里仍是生出几许难过,倒是一旁的连翘按耐不住,对着万梓安道;“姑爷,您可别怨小姐,是老夫人和大奶奶让小姐来边疆照顾您的起居,小姐这一路上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万梓安见一个丫鬟都敢和自己顶嘴,不免更是气恼,他转过身,向着万重山道;“叔父,军营里向来不许女子进入,侄儿也不需要人服侍,您让人把她送回去。” 万重山闻言,骤然发了火,“轻舟是你妻子,她千里迢迢来找你,你就这样对她?” 万梓安见叔父动怒,不敢多说什么,只小声嘀咕道;“又不是我让她来的,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够了!”万重山厉声打断了侄子的话,他向着轻舟看去,就见她垂着双目,不需看,万重山也知道,她的眼中定是噙着泪光。 “这两日先让轻舟在营里歇息,等她身子恢复,你送她去燕州。”万重山收回目光,向着侄子吩咐。 万梓安不敢违逆,只得称是,说完,他向着轻舟看了一眼,眸底满是嫌弃,也不理会,径自向着万重山告退后,便是离开了主帐。 轻舟压下心中的酸涩,待万梓安走后,则是起身向着万重山拜了下去;“叔父,轻舟离京时,祖母曾嘱咐过轻舟,让我一定要留在夫君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还请叔父能许我留下。” 万重山闻言,则道;“军营条件艰苦,比不上燕州。” “还请叔父成全。”轻舟抬起眼睛,那一双美眸清亮,透着恳求。 “那小子这样对你,你还惦记他?”万重山眉头紧拧。 “他是我丈夫。”轻舟声音很轻,万重山却还是听了个清楚,当下,男人面色微变,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吐出了几个字;“好,我答应你。” ------------ 第二十七章 宵夜 “多谢叔父。”轻舟见他答应,便是松了口气。 “不必谢我,”万重山开口,目光却是向着连翘看去,“扶你家小姐下去歇息。” “是,将军。”连翘慌忙应声,走到轻舟身边,主仆两向着万重山行礼后,便一道从主帐中退下。 待轻舟走后,万重山仍是在主位上坐着,隔了良久,男人闭了闭眼睛,命人将之前的将士请来,继续商讨边疆的战事。 轻舟与连翘住在单独的帐子,距主帐并不遥远,刚安顿下来,便有侍从送来了晚饭,轻舟一瞧,就见那些晚饭虽不能与京师相比,但也是清爽可口的样子,显是为她开了小灶。 轻舟有些不安,她知道自己来到军营已是不合规矩,万重山能许她留下更是网开一面,若连吃食都要麻烦旁人,实在是难为情了。 轻舟吃着饭,心里只想着到了明日,便自己与连翘下厨,至于其他一些随身的事,也还是不要劳烦别人才好。 待轻舟和连翘吃完,便有士兵上前收走了碗筷,没过多久,又有人送来了热水,只将轻舟照顾的十分妥帖和周到。 轻舟心里过意不去,只与来人道谢,那侍从顿时诚惶诚恐,恭声道;“少夫人不必客气,这些都是将军吩咐的,将军命属下一定要照顾好夫人。” 侍从说完,又是向着轻舟道;“属下就在帐外,若夫人有什么事,只管让连翘姑娘去吩咐一声。” 说完,那侍从十分恭敬的离开了轻舟的帐子,连翘忍耐不住,只道;“小姐,大将军虽说是姑爷的叔父,可对您真没话说,就算是亲叔父,怕也不过如此了。” 轻舟心里也是感激,她轻轻“嗯”了一声,这一路她和连翘千里颠簸,两人都是疲累到极点,洗漱后,主仆两几乎刚沾上枕头,便是沉沉睡去。 眨眼间,轻舟已来到军营数日,她和连翘偏安一隅,等闲从不离开帐子,就连为万梓安准备吃食时,轻舟也会将长发尽数束起,不施脂粉,就连穿着也是十分简朴,只怕引得人留意。 她知道,万重山此番将万梓安带到边疆是要磨砺侄儿的性子,是要让万梓安吃苦的,而她却跟了过来,万重山嘴上不说,心里只怕也是不悦的,对于她留下来照顾万梓安起居的事,他虽是默许了,可轻舟也仍是小心翼翼,不敢放肆。 这些天,她也曾想过要将自己做好的饭菜给万重山送一份去,可却听说万重山从军多年,向来是战士吃什么,他便吃什么,就连军营中的小灶也是留给伤兵用的,这样一来,轻舟便是打消了主意,不敢去送了。 晚间。 主帐中的灯光仍是亮着。 轻舟遥遥看着主帐,原先在京师时,她并不了解军营,直到她在军中待了这些日子才慢慢明白,身为三军主帅,万重山身上的担子实非常人所能想象。每日天还未亮,她时常还在睡梦中,校场那边已是传来了号角声,万重山已经开始了升帐点兵,接着便是操练,训兵,即便到了晚上,男人也仍是要与诸位将领商讨布防与战事,边疆情势多变,万家军必须一日都不得松懈,才能将燕州守得固若金汤。 士兵苦,身为主将,又怎能不苦? 轻舟想起京师的将军府,不论是老夫人,还是宁氏温氏,就连她自己,在府里不论吃的,穿的,用的,全是最好的,而这些,却全是由万重山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换来的,每念及此,轻舟心里都会对万重山多一分敬重与仰慕。 “少夫人。”有侍从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打断了轻舟的思绪。 “请进。”轻舟站起身,话音刚落,就见万梓安身边的亲兵从外面走了进来,向着她道;“少爷晚间没怎么用膳,此时倒是有些饿了,劳烦少夫人给少爷做些夜宵,小人好给少爷送去。” 轻舟晓得,万梓安在京师时是用惯了夜宵的,即便到了军营,身上的少爷派头也还是没有丝毫改变,轻舟微微颔首,道;“让少爷等一等,我这就去做。” “少夫人小心些,不要让将军知道。”那侍从又是吩咐。 轻舟心下了然,只点了点头,她出了帐子,刚到灶房,就见万重山身边的侍从端着晚饭走了进来,刚看见她,便是一怔道;“少夫人。” 轻舟的眼睛向着餐盘看去,见上面的粗面馒头和米粥动也未动,她抬起眸子,问了句;“叔父今晚没用膳吗?” 那侍从则是苦笑,“今日有辽军偷袭,将军这一天连喝水的功夫也没有,属下端了晚饭进去,将军看也没看,就让属下端了出来。” ------------ 第二十八章 聚赌 轻舟听了这话,眸心顿有隐忧划过,只轻声说了句:“叔父事务缠身,不吃饭哪儿行。” “是啊,少夫人。”那侍从说着,也是叹了口气。 “我给叔父做一碗面,劳烦您送去。”轻舟看了眼那些粗面馒头,在这寒夜里实在让人没什么胃口,远不如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诱人。 那侍从先是一怔,接着赶忙道;“那就有劳少夫人了。” 轻舟没有再耽搁,净手后便是忙了起来,她知道,万重山是北方人,而北方人都是爱吃面食的,念着万重山是武将,食量自然要大些,轻舟只将他的那一碗面做的分量极足,面汤匀匀,撒一把青菜,切一把香葱,滴几滴香油,便足以让人食指大动。 眼见汤面做好,那侍从将面端起,只觉清香扑鼻,他谢过轻舟,抬腿向着主帐走去。 刚进帐子,就见将领们已是三三两两的离开了主帐,帐中只剩下万重山,正在和军师商议着与辽人的战事,看见他进来,万重山微微皱眉,不等他开口,那侍从已是恭声禀道;“启禀将军,少夫人命属下为将军送来夜宵,还请将军慢用。” 闻言,万重山的目光落在那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上。 侍从不敢抬头,只将那碗面送上了案桌,接着便是退了下去。 “将军这一天忙着战事,倒是将用饭耽搁了,如此,老朽就不耽误将军用膳了。”江镇以见状,便是向着万重山拱了拱手,万重山淡淡颔首,示意他退下。 待军师走后,万重山看着那一碗面,许是面香扑鼻,让他察觉到了饥饿,他先是喝了一口面汤,那面汤鲜淳,一口下肚,顿时让人感到温暖而妥帖,万重山紧绷的神情舒展,只拾起筷子吃了起来。 翌日,轻舟听闻自己做的汤面让万重山吃了一干二净,心中顿时浮起一丝喜悦,自那日起,每逢晚上,轻舟总是会去灶房,做好夜宵让侍从为万重山送去,起先,她还有些担心自己这样做惹得叔父不悦,但见每回侍从端回来的餐盘,不论她做了什么,万重山总是会吃完,轻舟渐渐放下了心,只尽着晚辈的心意。 这一日,轻舟正在帐子里纳着鞋底,就见连翘匆匆跑了进来,对着她开口就是一句;“小姐,不得了了!” “出什么事了?”轻舟吃了一惊。 “是姑爷!”连翘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将军方才从前线回来了,也没让人通传,直接去了姑爷的帐子,这一去不得了,居然看见姑爷和底下几个士兵聚在一起玩骰子,聚赌在军中可是大罪,将军让人把姑爷押去了主帐,说是要打姑爷一百军棍!” 轻舟闻言,脸色顿时变了,她搁下了手中的针线篮,还不等她说什么,连翘又是开口道;“赵副将让奴婢赶忙来告诉小姐,让您快些去给姑爷求情,将军现在正在气头上,谁都劝不住,若真打了姑爷一百军棍,那可是要没命的啊!” 轻舟心中一震,她定了定神,只领着连翘快步向着主帐赶去。 刚到帐口,就听里面传来万梓安的惨叫,显是被打得不轻,轻舟脸色发白,刚进帐子,就见万重山面色铁青,负手站在那里,万梓安则是让人押在长椅上,一左一右俱是站着卫兵,手中举着粗重的军棍,一下下的向着万梓安的后背上打去。 其他一些将领立在下首,顾忌着万重山平日里的威势,并没有人敢上前求情。 “叔父。”轻舟一眼看去,就见万梓安的后背上纵横交错的全是青紫色的瘀伤,她看着心惊,跪在了万重山面前。 万重山看见她,一个手势,命行刑的人停下了棍子。 “叔父,求您饶了夫君。”轻舟嗓音发颤,面对着盛怒中的男子,压根不知自己的求情是否有用。 “你先起来。”万重山压下怒火,对着轻舟开口。 “叔父,求求您....” “这小子在军中聚赌,若再不给他点教训,还不知他下回能干出什么事来。”万重山这次的确是动了真怒,万梓安是他的亲侄儿,却明目张胆的违反军纪,军中最忌聚众赌博,若不严惩,又怎能服众。 “叔父,夫君他身子不好,求您饶了他。”轻舟眼睛清亮,有晶莹之色在她的眼眶中打转,而她的声音又是那般轻柔,透着少女的祈求,她心知是万梓安有错在先,也心知万重山严惩侄儿并无任何过错,可万梓安,毕竟是她的丈夫。 轻舟想起自己嫁进万府冲喜,在万梓安病重昏迷的那些日子,她日日夜夜的不敢合眼,即便他对自己不好,可他也是她这一辈子的良人,是她要共度余生的那个人。 万重山看见了她眸中的水光,黑眸便是不为人知的微微一沉,他摆了摆手,示意行刑的人退下,万梓安疼的厉害,只从长椅上滑下身子,轻舟连忙上前,绵软的小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万梓安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一次,他没有挥开她的手。 ------------ 第二十九章 离营 “剩下的军棍给他记着,再有下次,一并处罚。”万重山收回目光,对着行刑的卫兵吩咐。 “是,将军。” 轻舟见他松口,心中才算是踏实了,她向着万重山行礼后,便与侍从一道将万梓安扶了起来,万梓安这一次被打的着实不轻,刚站起身子,便疼的直冒冷汗,他不敢多待,心中对万重山也有怨气,只让轻舟和侍从扶着,离开了万重山的军帐。 万重山站在那里,看着轻舟扶着万梓安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什么也没说,隔了片刻,才对着一旁的属下道;“让军医去看看。” 诸人皆知万梓安是万重山的亲侄儿,虽然平日里万重山对侄儿严苛了些,可说到底万家如今仅有万梓安这一点骨血,又哪有不疼的道理,此时见万重山吩咐,副将顿时领命,恭声称是。 万梓安赤着上身,趴在塌上,军医方才已是来过,万梓安后背的伤看起来虽是骇人,但却皆是皮肉伤,显是行刑的人顾忌着万梓安的身份,没敢下重手,并没有伤着他的筋骨。 即便如此,那些皮肉伤也仍是折磨着万梓安,他额上噙着汗珠,有侍从守在一旁,为他上药,只疼的他面色惨白,经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侍从身为男子,手势自然是重的,轻舟看在眼里,便从侍从手中接过药膏,轻声道了句;“我来吧。” 那侍从委实也不愿伺候万梓安这身娇肉贵的大少爷,听得轻舟开口,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道了声;“有劳夫人。” 轻舟从药瓶中挑出一抹膏药,十分小心的为万梓安涂上了后背,万梓安忍着疼痛,也没去看轻舟,只哑声吐了句;“我这样对你,你为何还要替我求情?” 轻舟微怔,她没有说话,只为万梓安将药上好,察觉到她指尖的轻柔,万梓安眸心微动,没有再说话。 上完药,轻舟收拾好东西,对着万梓安说了句;“你好好歇息。”说完,便起身离开了万梓安的帐子。 “你等等。”万梓安唤住了她。 轻舟回过了身子,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万梓安迎上轻舟温润清丽的瞳仁,却是微微一怔,许是这次轻舟为他求情,也许是这些日子轻舟悉心照料,念起之前种种,万梓安有些窘迫,他将眸子移开,顿了顿,才说了句;“那晚我喝多了,不该打你,下次不会了。” 闻言,轻舟心里一震,似是没想到万梓安竟会与自己说出这般话来,她垂下目光,也不知该和万梓安说什么,只得道;“我先回去了,若有事,你让人去唤我一声。” 说完,轻舟便是离开了万梓安的帐子,不料还未走出几步,就见前面有一道高大的身影,身后跟着两个侍从,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叔父。”看见万重山,轻舟福了福身子。 万重山看了她一眼,道;“那小子怎么样?” “夫君已经上了药,歇下了。”轻舟声音很轻。 万重山望着她柔若杨柳般的站在那里,猝不及防,道出了一句话来,“你怨我吗?” 轻舟一听,心底顿时一惊,她抬眸向着男人看去,摇了摇头,“叔父是为了夫君好,轻舟绝不会怨您。” 万重山眸心暗沉,他无声的转开目光,沉声开口;“等他伤好,我送你们去燕州。” 听闻万重山要将自己和万梓安送出军营,轻舟心中不解,却也不敢开口去问,万重山说完,也不再与她多说什么,径自走进了帐子,去看侄儿的伤势。 万梓安的伤一直养了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来,辽军又是向着万家军展开了数次大大小小的进攻,万重山数日来皆是忙的不见人影,轻舟一如既往,与连翘一道照顾着万梓安的起居,许是有伤在身,又许是轻舟的细心妥帖,万梓安对轻舟的态度略有好转,虽没有小夫妻的浓情蜜意,但也没了之前的嫌恶与冷落,偶尔,也会与轻舟说些闲话,倒比之前在京师时要好了许多。 而当待万梓安养好伤,万重山则是下令,将他们送出了军营。 一早,轻舟梳洗后,便与连翘一道走出了帐子,刚到营口,就见万重山与一应卫兵已是等在了那里,马车也已经备下,万梓安伤势已经痊愈,见轻舟穿着单薄,便随口说了句;“怎么不多穿点衣裳?” “哟,少爷如今可是会心疼媳妇了。”一旁的将领哈哈一笑,挪揄道。 万重山面无表情,在马背上看了二人一眼,他的眼眸深不见底,只转过马头,吐出了两个字;“走吧。” ------------ 第三十章 相救 轻舟和连翘上了马车,连翘向着车外看去,瞧着那些骑马的男人,忍不住对轻舟道;“小姐,您说好端端的,将军他为什么要把您和姑爷送到燕州?” 轻舟闻言,眸心有瞬间的怔忪,她默了默,才道;“连翘,叔父让夫君来边疆,是为了磨砺他,让他吃苦的,可我却跟了过来,服侍夫君的饮食起居,想来叔父是看不惯的,又不好多说,只好把我们送到燕州了。” 轻舟说着,心里不免十分惭愧,念起万梓安在军营中的这些日子,连一次战场也没有上过,每日里最多不过是去校场跟着士兵一道操练,即便万重山对他要求严格,可男人的那些属下却在私底下对万梓安多方照拂,但凡万重山不在军中,万梓安就连寻常的操练也不会去的,而底下的那些人,自然也是想法子帮他遮掩。 何况,还有她整日厚颜待在军中,念及此,轻舟的脸庞有些发烫,只当万重山是对这个侄儿彻底失望,才索性将他们夫妻一道送走,眼不见为净了。 “将军,前面有驿站,咱们要不要先歇息一会再赶路?”副将唐明生策马行至万重山身边,恭声开口。 万重山闻言,念起轻舟一大早起来,此时也该是倦了,他点了点头,道:“派两个人先去驿站,让他们将饭食备好。” “是。”唐明生领命,按着万重山的吩咐,立时派了两个侍从,向着驿站飞奔而去。 “将军,梓安少爷在军营里待得好端端的,您何故要将他和少奶奶送往燕州?”行至一片密林时,唐明生向着万梓安看了一眼,与万重山低声道。 万重山并未回头,只道了句;“那小子不成器,留在军营也是惹是生非,何况,”说到这里,万重山顿了顿,才道;“军营里日子太苦。” 唐明生听了这话便是笑了笑,“将军平日里对梓安少爷虽是严苛了些,可到底还是疼他的。” 万重山没有说话。 “只不过,今后可是没人再给将军做宵夜了。”唐明生笑意爽朗,想起轻舟,便是感叹;“倒不是属下夸口,梓安少爷当真是好福气,娶了这样贤惠懂事的少奶奶。” 闻言,万重山眸光深敛,他沉默片刻,才淡淡道了句:“他的确是好福气。” 马车中,因着道路太过颠簸,轻舟和连翘两人的脸色都是有些苍白,连翘从水壶中倒了一杯水,送到了轻舟面前;“小姐,喝一点润润喉吧。” 轻舟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看着那一杯清水也是喝不下去,她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却惊觉马车蓦然停了下来。 主仆两面面相觑,均不知前面发生了何事。 “将军?” 前方,唐明生见万重山倏然勒住了骏马,心头顿时一惊,不等他再开口,万重山已是低声吐出了三个字;“有埋伏。” 唐明生心中一凛,见万重山抽出腰间的佩剑,他与诸将亦是纷纷取出了自己佩刀,凝神观望。 见行踪已被察觉,隐身在密林中的人蜂拥而上,挥着长刀,向着万重山一行杀了过来。 “是辽国的人!”唐明生喊道。 万重山黑眸中透着凌厉与杀气,只与唐明生道了句:“保护好少夫人。”说完,他的身子提气上纵,与密林中的人杀到了一块去。 唐明生得令,立时策马赶到了马车旁边,轻舟和连翘听到动静,刚掀开车帘,就见密林中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波人,与万家军厮杀了起来,惨叫声与呼喊声不绝于耳,马鸣嘶嘶,空气中四处弥漫着血腥味,轻舟和连翘哪曾见过这等场面,不由得又惊又惧。 “少夫人莫怕,末将会护您周全。”唐明生开口,眼眸一转,见已有侍从护在了万梓安身边,他转过目光,向着前方看去,就见两派人马杀得难分难舍,他心下焦灼,待有辽国人向着马车冲来时,他亮出兵刃,与随从一道和辽人杀了起来。 “小姐!”连翘面无人色,紧紧的攥住了轻舟的胳膊。 轻舟也是脸色如雪,却仍是握住连翘的手,温声安慰道;“别怕,叔父会保护我们。” 轻舟的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嘶鸣,拉车的骏马受到了惊吓,竟是不受控制的扬起蹄子,狂奔了起来。 轻舟和连翘身子不稳,惊慌中,连翘不曾抓紧车框,被甩出了车外,轻舟见状刚喊了一声“连翘”,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向着车厢里摔去。 万重山见轻舟的马车失控,眸心顿时一沉,他怒叱一声,手中的宝剑剑光森然,将纠缠自己的辽人砍死砍伤数人,而后运出轻功,越过众人骑上骏马,向着马车追去。 轻舟被颠的七荤八素,只强撑着攥紧了车框,听见身后的马蹄声,轻舟睁开眼睛,就见万重山骑着骏马向着自己追来,轻舟看见他,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只唤了一声;“叔父....” “别怕,叔父会救你。”万重山的声音沉稳如昔,男人的目光向着前方看去,就见百米外已是悬崖,他眉心紧拧,向着轻舟喝道;“松手,从马车上跳下来!” 轻舟的手指已是渐渐失去了力气,听着万重山的话,她先是一惊,却怎么也没那个勇气跳下马车。 “我会接住你!”万重山又是一声吼,轻舟心底一颤,她看了男人一眼,终是闭上了眼睛,松开了自己的手。 看着她的身子如纸鸢般从马车中落下,万重山神情一紧,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在轻舟落地的瞬间接住了她的身子,他张开胳膊,将轻舟护在怀里,因着巨大的冲击,两人向着悬崖边滚去,万重山一直紧紧的搂着轻舟的腰肢,快要落崖时,万重山腾出一只手,抓住了崖边的一块岩石,岂料那岩石并不坚固,刚让男人抓在手中便是摇晃着,万重山眸心一变,下坠时,他一手抓着轻舟的胳膊,另一手则是抓住了崖缝中的一株野松。 那野松根基不深,压根无法承担两人的重量,刚被万重山攥在手中,便发出一声脆响,随时可能断裂。 轻舟头晕目眩,她低眸看去,就见脚下深不见底,她抬起头,与万重山轻声说了句;“叔父,您松手吧。” “我不会松手。”万重山的声音坚定,犹如削金断玉般有力,他看着她的眼睛,大手一个用力,将她的身子凌空跃起,而他的长臂一揽,已是稳稳的接住了她,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中,就听“喀拉”一声脆响,野松已是断裂,万重山一手环住轻舟的身子,另一手则是一路抓着悬崖缝中的藤蔓,任由尖锐的岩石割过,他也不曾松手。 ------------ 第三十一章 初吻 到了山腰,轻舟体力不支,只觉脑子里晕沉沉的,她的小手攥紧了万重山的衣角,压根不敢往下看,万重山揽着她的身子,黑眸向下一撇,就见崖底有一眼清泉,男人看向怀中的女子,与她道;“你怕吗?” 轻舟看着他的眼睛,她摇了摇头,小声说了句;“有叔父在,我不怕。” “好。”万重山淡淡笑了,他的黑眸雪亮,骤然松开了藤蔓,双手一道将轻舟紧紧护在怀中,两人下坠的极快,轻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万重山抱着她向着清泉跳去,快要落进泉水中时,万重山一个翻身,将轻舟搂在自己身上,为她挡住水花的冲击。 轻舟并不会水,也不会闭气,当她与万重山一道落进泉底时,泉水漫天漫地的淹没了头顶,她无法呼吸,只觉得难受极了,然而不等她溺水,她只觉身子一轻,万重山已是将她环在了臂弯,他俯下身,压住了她的唇瓣,为她渡气。 轻舟在水中倏然睁大了眼睛(人在水中是可以睁眼的),她想要挣扎,却哪里能挣的过万重山的力气,她胸口憋闷的厉害,眼见着叔父吮住自己的唇瓣,虽知道他是在相救自己,可心里却还是又羞又急,竟是一口气渡不匀实,在万重山的怀里晕了过去。 万重山带着她浮出水面,看着轻舟双目紧闭,男人眉心紧锁,大手抚上轻舟的面容,低声唤着她的名字;“轻舟?” 轻舟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男子,不等她出声,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万重山抱起了她的身子,轻舟眸心中有惊惧闪过,只哑声道;“叔父,我自己能走。” 万重山没有出声,只将她抱上了岸,两人浑身上下俱是湿漉漉的,此时已入十一月,边疆素来寒冷,方才还没觉得,上岸后,轻舟便是察觉了冷意,纤细的身子忍不住打起颤来。 万重山是习武之人,这点寒意倒是伤不了他的身子,他看了轻舟一眼,见她一张小脸被冻得发白,就连嘴唇也是毫无血色,他向着周遭一瞥,只抱着轻舟来到一处岩洞中,放下了轻舟的身子,自己则是蹲在她身边,与她道;“你先等着,我去生火。” 说完,万重山起身向外走去,等他回来,手中则是拾来了一大捆树枝枯木,他摸出了腰间的火折子,所幸不曾被泉水打湿,他生起了火,阴暗湿冷的岩洞顿时变得温暖起来。 轻舟的身子颤抖的厉害,万重山见她的衣裳尽数贴在身上,将少女的胴体勾勒的一清二楚,只一眼,男人便收回了目光,只言了句;“把衣裳烤干换上。” 语毕,他站起身子,离开了岩洞。 “叔父.....”轻舟微弱的开口。 “怎么?”万重山停下了步子。 “你的衣裳....”轻舟的牙关被冻得不住的打颤,却也还是担心,只不知这样冷的天,他穿着湿衣裳,出去要如何是好。 ------------ 第三十二章 崖底 “我没事。”万重山道出了这句话,便是走出了岩洞,轻舟也知他是为自己着想,待万重山走后,轻舟忙将湿透的衣衫褪下,身上只余一件贴身的小衣,只希望能快些将衣衫烤干,穿上后好让万重山进来。 “叔父。” 听到身后的动静,万重山回过头,就见轻舟已是从岩洞里走了出来,她的长发尽数松散,如云般垂在身后,而那一张秀脸则是肤色水嫩,目若点漆,神情间带着几分羞怯与担忧,与他温声道;“您快进去暖暖身子吧。” 万重山闻言,见她身上的衣衫大半已是干了,便进了岩洞,他身上的衣裳仍是湿的,他也没有脱下,只添了些树枝,将火堆中的火又是烧旺了些。 “叔父,您受伤了。”轻舟的眼眸落在万重山的胳膊上,就见万重山的衣袖好些地方都是磨破了,露出的皮肉亦是伤痕累累,轻舟想起万重山一路抓着藤蔓,崖壁上的岩石尖锐,想来这伤,便是在那时候留下的了。 万重山倒是不曾介意,道:“只是皮肉伤。” 轻舟心里浮起一抹歉疚,她无声的垂下眼眸,小声说了句;“是轻舟连累了您。” “这事和你没关系。”万重山向着她看去,就见在火光的映照下,轻舟的面庞透出淡淡的红晕,更是增添了几分丽色。 轻舟鼓起勇气,与万重山开口;“轻舟帮您把伤口包上吧。” 万重山闻言,眸心便是一动,他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轻舟从自己的衣裙上撕下了一条棉布,来到了万重山身边,她看着他的那些伤,方才离得远,并未瞧清楚,如今细看,就见他的胳膊上布满了擦伤,有好几处就连里面的皮肉都是翻了出来,扎着人眼。 轻舟看着那些伤,想起万重山的舍身相救,心中不免既是难过又是感激,她将布条撕成了好几块,见男人的伤口上好些都沾上了一些细小的沙子,自然要清理干净,才好包扎的,轻舟手势十分轻柔,看着那些细碎的沙子,她并没有用棉布去擦,而是在伤口上轻轻吹了吹,她的呵气如兰,刚吹到万重山的伤口,就见男人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他的眼瞳黑的骇人,向着她看去。 “叔父....”轻舟一惊,不安道:“是不是我弄疼您了?” 万重山转过视线,压下瞳中的火热,只哑声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轻舟不免更是小心,她轻轻吹走了那些沙子,将布条一一包在万重山裸露的伤口上,做好这些,轻舟舒了口气,抬眸,就见万重山下颚紧绷,神色不明的坐在那里,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万重山开了口;“我已经发出了响箭,明生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寻来,你不必担心。” 轻舟听了这话,一颗心顿时踏实了许多,万重山说完,则是站起身子,“你先歇着,我去找些吃的过来。” 男人说完,便是离开了岩洞,轻舟经过这大半天的折腾,已是倦怠的厉害,待万重山走后,她则是蜷着身子,在火堆旁歇息。 蓦然,泉水中的那一幕又是闯进了脑海,万重山俯下身,压上她的唇瓣....轻舟刚想起此事,便是一阵心惊肉跳,她脸色苍白,只咬了咬唇,不敢再去想。 她知道,万重山那样做只是为了救她,她又怎能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万重山也似乎将泉底的事给忘了,他捉了几条鲜鱼,剖洗干净,用树枝叉起,在火堆上烤熟后,将其中最为肥美的一条递给了轻舟。 轻舟食量小,只吃了小半条便已是饱了,她透过火光,向着万重山看去,想起白日的那一幕,忍不住问道;“叔父,白日里那些,都是什么人?” “是辽国的刺客。”万重山回道。 “他们,为什么要来刺杀您?”轻舟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傻气,万重山驻守边疆多年,与辽国交手数次,任由辽国的骑兵骁勇善战,万重山统领着万家军也不曾让胡族的铁骑踏足燕州一步,就连如今的朝中,也再无任何一人比他更清楚辽国的形势,辽国这些年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挥师南下,对万重山,他们自然是恨之入骨,巴不得除之后快了。 见轻舟已是自己想了明白,万重山便没有说话,轻舟沉默了一会儿,又是说了句;“那叔父平日里,岂不是都很危险?” “我早已习惯了。”万重山淡淡开口,他将手中的树枝扔进火堆,见轻舟的脸庞透着倦意,遂是说道:“你先睡吧。” 说完,他站起身子,离开前又是与轻舟说了句;“我就在外面,你不用怕。” 轻舟看着他走出了岩洞,此时天色已晚,夜间的寒气几可蚀骨,轻舟明白万重山离开是顾忌彼此的身份,不能与侄媳共处一室,可外间这般寒冷,她又怎么能一个人待在洞里,由着万重山在外面受冷风? 轻舟想了想,终是站起了身子,向着洞外走去。 月光下,就见万重山守在洞口,他盘腿而坐,脊背仍是笔直。 “叔父。”轻舟唤了一句。 万重山睁开眸子,也不曾回头,只道;“外面寒气重,进去吧。” “恳请叔父,和轻舟一块进去。”轻舟看着他的背影,压下赧然与畏惧,一字字道;“轻舟不在乎那些虚礼,也请叔父不要在乎,请您进来吧。” ------------ 第三十三章 哭吧 万重山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眸温润而清亮,是少女的赤城与真挚,他没有再说什么,只依着轻舟的心意,回到了岩洞。 见状,轻舟总算是踏实了下来,许是这一日太过惊心动魄,轻舟只觉浑身乏力,四肢酸疼,见万重山坐在自己前方,在那里闭目养神,让她看着只觉心下安宁,她闭上了眼睛,顷刻间便是沉沉睡去。 待她睡着后,万重山睁开了眸子,轻舟身量纤柔,因着冷,她微微蜷着身子睡在那里,露出的睡容却是温婉而宁静的,万重山望着她的小脸,他看了好一会,终是起身,将自己的外衫脱下,为轻舟披在了身上。 夜间,万重山不时在火堆中加些树枝,好让岩洞一直温暖,四下都是安静到了极点,除了木柴燃烧时不时传来的“噼啪”声,再无其他声响。 万重山见轻舟仍是沉沉睡着,盖着的衣衫却是滑落了些,他放缓了脚步,走到轻舟面前,刚欲为她将衣衫盖好,却察觉到她的身子竟是在轻轻的颤抖。 万重山眸心一紧,又见轻舟的脸庞透着病态的潮红,他探出手,覆上了轻舟的额头,果不其然,刚触到轻舟的肌肤,男人的掌心便是一阵滚烫。 “轻舟?”万重山唤着她的名字,轻舟却仍是沉沉睡着,她紧紧的环着自己,几乎要将身子缩成一团,有细微的声音从她的唇瓣中溢出,万重山凝神听去,就听她只唤了一个字,“冷.....” 万重山面色一变,将她抱在了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宽厚,轻舟在睡梦中几乎是本能般的向他的怀里依偎了过去,万重山环住了她的腰,只用自己胸膛中的暖意去暖着她的身子,为她挡住夜间的寒意。 “娘.....”蓦然,轻舟的声音很轻,在万重山的怀里发出浅浅的呢喃,这一声“娘”刚唤出口,轻舟的眼泪便从那双紧闭的双眸中落了下来,她的睫毛很长,被泪水打湿后便是湿漉漉的,令人怜惜。 “娘.....”轻舟在睡梦中似是受了极大地委屈,她小声抽噎着,听在万重山耳里,只让他的心中莫名涌来一股疼惜,他望着轻舟的脸庞,念起她小小年纪便被父亲送往将军府冲喜,念起侄儿对她的冷落,念起她在将军府中的日子,念起她这一路千里迢迢所受的苦楚,念起她今日受到的惊吓......万重山的眼瞳深沉似海,只望着怀中的女子,低声道了句;“哭吧,把委屈都哭出来。” 天色渐渐亮了。 万重山一夜不曾歇息,他仍是揽着轻舟的身子,轻舟的额头依旧烧的滚烫,他几次想将轻舟放下,起身去为她寻些清水,可每次不等他离开,轻舟的手指便会紧紧的攥住他的衣角,即便在昏睡中,也不让他走。 万重山只得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直到天亮后,崖底终是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万重山发出了暗号,未过多久,便见唐明生领着一支人马向着岩洞的方向寻了过来,诸人足足寻了一夜,待看见万重山的刹那,诸将领齐齐向着万重山单膝跪下,行礼道;“属下见过将军。” “免礼。”万重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话音刚落,众人已是看见万重山的怀中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不是旁人,竟是将军的侄媳妇,诸将面色顿时一变,只垂下脑袋,不敢再看。 “将军,少夫人这是受了伤?”唐明生跟随万重山多年,此时倒是敢大着胆子相问。 万重山抱起轻舟的身子,与他道;“她染上了风寒,先出去再说。” ------------ 第三十四章 过夜 轻舟醒来时,已是在燕州的将军府。 “小姐,您醒了?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连翘守在一旁,见轻舟睁开了眼睛,顿时喜道。 轻舟看见她,便是微弱的唤了声她的名字;“连翘....” 她还记得那日,连翘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轻舟的瞳仁中有担心划过,向着连翘问道;“你受伤了吗?” “小姐放心,只是一些擦伤,早都好了。”连翘心知轻舟问的是那天在密林里的事,便是一五一十将当日的事告诉了轻舟;“那些刺客也都让唐副将和罗参将他们全给收拾了,看见小姐和将军坠崖,唐副将他们着急怀了,总算是老天保佑,小姐和大将军都没事。” 听她提起了万重山,轻舟心头一紧,忍不住开口:“连翘,叔父他还好吗?” “小姐放心,大将军好得很,倒是小姐您自个烧了两天,您若再不醒,将军只怕要将整个燕州的名医全给您请来了。”连翘说着,唇角便噙着笑意。 轻舟闻言,眸心微微一怔,连翘倒是全然未觉,只噼里啪啦的说起来:“小姐,大将军虽说平日里瞧起来严厉了些,可却是真心疼您的,您生病的这两日,他每天都派人来看您呢。” 轻舟闻言,想起当日万重山抱着自己,在水中还曾为她渡气,脸庞便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万重山在她心里是长辈,是叔父,也是宛如神邸般的人,她不敢再去想,只将那些事压下,想起万梓安,又是问了句:“姑爷呢?” “姑爷也没事儿,好端端的,昨天还过来看了小姐。”连翘笑嘻嘻的,念起这些日子万梓安对轻舟的态度有所好转,心里只为轻舟高兴。 主仆两刚说了几句话,就有丫鬟送来了药汁,连翘服侍着轻舟用完药,轻舟大病初愈,身子仍是虚的厉害,未过多久又是沉沉睡去。 连翘一直守着主子,直到晚间服侍着轻舟喝了点米汤,照顾她歇下,看着轻舟睡着,连翘才端起碗,轻手轻脚的离开了轻舟的卧房。 屋外夜色正浓,四下都是十分安静,连翘还未走出院子,赫然瞧见自己面前立着一道魁梧挺拔的黑影。 连翘先是吓了一跳,没等她叫出声,便看清了面前的男子不是旁人,竟是万重山,她吃了一惊,赶忙行礼道;“奴婢见过大将军。” 连翘不敢抬眸,见万重山身后并没有带着侍从,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也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连翘的心“砰砰”跳着,有些惴惴不安,就听男人的声音响起,道出了几个字;“她怎样?” “回将军的话,小姐一早醒了一会儿,药汁也是喝下了,方才奴婢服侍小姐用了些米汤,此时已经歇下了。”连翘口齿伶俐,只将轻舟的情形告诉万重山知晓。 万重山没有出声,他的目光越过连翘,向着轻舟的屋子看去,就见屋子里烛光柔和,足以令人心慢慢平静。 “等小姐醒来,奴婢会告诉小姐,大将军来看望过她。”连翘小心翼翼的说着。 “不必告诉她我来过。”万重山收回了眸子,沉声开口,他没有理会连翘脸上的惊诧,只留了一句;“照顾好她,”说完,他便是转过身,离开了轻舟的院子。 翌日,轻舟醒来后,只觉身子比起昨日要松快了不少,连翘进屋服侍她梳洗时,倒是有心想将昨夜里瞧见了万重山的事告诉小姐,可想起男人的吩咐,又没那个胆子,只得闭上嘴巴,为轻舟端来了早膳。 见轻舟吃好,连翘刚收拾好碗筷,回身一瞧,却见万梓安走了进来,她看着心中一喜,只笑道;“姑爷来的正好,小姐刚吃过早饭。” 万梓安瞥了她一眼,只道;“你先下去。” 连翘闻言,有些不放心的看了轻舟一眼,见轻舟对自己点头,连翘方才应了一声,离开了轻舟的屋子。 万梓安待连翘走后,则是去将房门关上,轻舟见他如此,眸心便是有些不解,万梓安关上房门,走到了轻舟床前,他压低了声音,开口就是一句,“我问你,那一晚你和叔父在崖底,究竟都做了什么?” 轻舟听了这话,小脸顿时没了血色,她看着丈夫,摇了摇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别跟我装,”万梓安面色阴郁,眸心有火光在烧,“我不是瞎子,他那日奋不顾身的去救你,又把你从崖底抱了出来,陈轻舟,那么多双眼睛都瞧着,你究竟明不明白,知不知道他是谁?” 轻舟心中一紧,纤细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攥紧了被子,她的嘴唇发白,只颤声吐出了一句;“他是我们叔父....” “你还知道他是我们叔父,”万梓安唇角浮起一丝冷笑,“自从你进府,他哪样事不是顺着你?就连我被打军棍那次,就连跟随他多年的赵叔求情都没用,你一句话就让他收了手,你当我是傻子?” 轻舟眸心大变,她坐在床上,只觉一颗心倏然下坠,浑身都是冷的。 “他是什么人?他是大齐的镇远大将军,他杀人不眨眼,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你呢?你不过是礼部侍郎家的庶女,他那样的人,竟然能不要命的去救你?”万梓安说着,只觉胸口气血上涌,他扣住轻舟的下颚,目光森然,“说,你们在崖底究竟做了什么?他是不是对你.....” “万梓安!”轻舟容颜如雪,见丈夫越说越不成样子,她终是颤着嗓子,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名讳。 “你喊我什么?”万梓安闻言,眸光中的怒火更是炙热。 “我只知道他是我们叔父,”轻舟眸心噙着泪,一动不动的和丈夫对视着,她的身子还未恢复,脸色仍是苍白的,眼见万梓安对叔父误解至此,只让她心里难过,不为旁人,而是为万重山难过,她看着丈夫的眼睛,一字字道:“叔父一直照顾我们,护着我们,我们不能吃他的,用他的,最后,还要在背后诋毁他!” “你!”万梓安怒极,忍不住扬起手掌,可看着轻舟梨花带雨般的小脸,那巴掌却无论如何都没有落下。 轻舟无声的垂下双眸,她的声音很轻,又是说了句;“叔父可怜我,他对我好,也是因为心疼你,因为你是他的亲侄儿,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万梓安听了这话,只一记冷哼,他没有再和轻舟说什么,站了片刻后,终是拂袖离开了轻舟的屋子。 待他走后,轻舟顿觉浑身发软,她倚着床头,回想起万梓安方才的那些话,只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想起了万重山,想起他的舍身相救,想起他的拥抱,想起水中的那一个不得已的亲吻,轻舟环住自己的身子,只拼命的将那些画面压下,如她所说,他是他们的叔父,但凡有丝丝的疑惑,都是对他的亵渎。 将养了两日,轻舟的身子已是慢慢恢复,万重山待在燕州的这几日,也并未留在府中,而是忙着边城的布防之事,直到这一日,才回到了将军府。 “小姐,方才大将军身边的人来说,大将军明日就要回军营了,晚上让您和姑爷一道去前厅用膳。”连翘匆匆而来,将万重山的吩咐告诉了轻舟知晓,轻舟闻言,见外间的天色已是昏暗,便没有再耽搁,只稍稍收拾了一番,领着连翘向着前厅走去。 刚出院子,就见万梓安已是候在了那里。 “夫君?”见他在等着自己,轻舟有些不解,极轻的唤了一声。 万梓安见她一袭月蓝色长裙,长发束在脑后,做妇人装束,可她的年纪尚小,露出的容颜白皙柔美,透着少女的雅致。 万梓安没有说话,只向着她伸出了手,轻舟一怔,不等她上前,万梓安已是握住了她的柔荑,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骤然被他牵着走,轻舟脸庞一红,只觉不适,她刚挣了挣胳膊,就见万梓安已是回过头,不轻不重的道了一句;“你别忘了,我们是夫妻。” 轻舟闻言,顿时怔了怔,她没有再挣扎,只得由着万梓安握着自己的手,向着前厅走去。 万重山已是等在了那里。 万梓安进屋后也不曾松手,仍是与轻舟十指相扣,万重山看在眼里,只一语不发的移开目光,与两人道出了一个字;“坐。” “多谢叔父。”万梓安和轻舟向着万重山一道行礼,行礼后则是坐在了万重山下首,轻舟一直低着眼睛,不曾去看万重山一眼。 “叔父明日就要回军营了,侄儿敬叔父一杯,替内子(妻子)谢过叔父的救命之恩。”万梓安开了口,有意在“内子”二字上稍稍加重了声音,他举起桌上的酒杯,向着万重山敬去。 万重山闻言,只一语不发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见他喝完,万梓安对着轻舟吩咐道;“去给叔父斟酒。” 轻舟闻言,刚要站起身子,就见万重山一个手势,示意她不必起身,而他身后的小斯,已是快步上前,为他将酒斟满。 这一餐饭吃的极是沉闷,万重山本就是不多言多语的性子,轻舟也只是一直埋首吃饭,没有出声,直到万梓安将一块鸡肉送进了轻舟碗底,轻舟愕然抬眸,就见万梓安含笑看着自己,道;“你太瘦了,该多吃点。” 轻舟见他突然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样子,只觉心跳的厉害,她垂眸道谢,就听万梓安又是一声笑,“我是你夫君,和我说谢做什么。” 轻舟不敢抬眸,更不敢去看万重山。 终于,他们吃完了这一餐饭。 她和万梓安一道起身,向着万重山行礼告退,万重山端着酒杯,却也没喝,见他们行礼,不过是微微颔首。 “走吧,咱们一块回屋。”万梓安转过身,搂过了轻舟的腰肢,轻舟身子一僵,就见身旁的男子噙着得意的冷笑,走出大厅后,与底下的仆人高声吩咐;“去让人把我的行李搬到夫人的屋子里去,我今晚,”说到此处,万梓安微微停顿,继而道;“要在夫人的屋里过夜。” ------------ 第三十五章 隐忍 轻舟闻言,顿时在他的怀中抬起头来,她的眸心满是愕然,似是不明白万梓安何以至此。 万梓安俯身像她看去,他的脸庞在夜色中只显得面如冠玉,俊秀非凡,他凝视着轻舟的眼睛,却是微微一笑,一字字道;“咱们是夫妻,总该要住在一起的。” 说完,他顿了顿,眼睛则是向着厅中的万重山看去,问了一句;“叔父,您说是不是?” 万重山仍是坐在主位,他面色深隽,一语不发,唯有握着酒杯的手指却是慢慢收紧。 万梓安勾了勾唇,揽过轻舟的腰,带着她向着后院走去,轻舟脚下发软,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前院,她一直没有回头,不敢去看万重山。 “将军?”待万梓安与轻舟离开后,立在万重山身后的侍从却是一声惊呼。 万重山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是将手中的酒杯攥成了碎片,他眸心暗沉,只吐出了三个字;“我没事。” 侍从不敢多说,只退在万重山身后。男人坐了片刻,终是闭了闭眼睛,站起了身子,向着屋外大步走去。 卫兵俱是跟了上来,罗副将匆匆赶到,见万重山面色沉郁,眸心隐忍,周身散发着寒气,他心头一凛,只恭声问道;“不知将军要去哪?” 万重山没有多说,径自上了马,见状,罗副将不敢多问,连忙与卫兵一道翻身上马,跟在万重山身后,男人转过马头,看了眼天边的月色,喝出了两个字;“回营!” 后院。 仆人们已是按着万梓安的吩咐,将他的行李送到了轻舟的屋子,安顿好后,万梓安向着仆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全都退下。 屋中只剩下万梓安与轻舟两人。 万梓安见轻舟一声不响的坐在床沿上,他眼睛发亮,只一步步向着她走去,他每走一步,轻舟的心便是抽紧一分,直到他走到她面前,俯身向着她看去。 轻舟的心跳的极快,她仍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在京师的将军府,她与万梓安第一次同寝时,他对自己的羞辱与折磨,每逢想起,都让人心生惧意。 万梓安细细的打量着轻舟的面容,他伸出手指,挑起了轻舟的下颚,让她不得不抬头看向自己。 万梓安见她眉如远黛,目若秋水,看着自己时,委实让人心动。 他笑了笑,眼底的光芒更是炙热,“这么一瞧,你倒的确是个美人胚子,祖母和母亲没挑错人。” 轻舟动了动唇瓣,却不知该说什么。 万梓安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子,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却是莫名其妙的言了句;“你知道吗,叔父他从来都看不起我。” 轻舟一怔,小声道:“你是叔父的亲侄儿,他怎么会看不起你?” 万梓安只是冷笑,“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要仰他鼻息,扶不上墙的阿斗,他何曾看得起我?” 轻舟看着他唇边的冷笑,只觉得心里浮起一丝寒意,她想起万梓安做过的那些荒唐事,有心想为万重山说话,可看着面前的万梓安,那些话到了唇边,却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不过现在好了,”万梓安想起方才在前厅,当他揽住轻舟的腰身时,万重山沉下去的脸色,便是经不住的微笑起来,他看了轻舟一眼,道了句;“我如今,也有了他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是什么?”轻舟有些不解。 万梓安却没有回话,而是向着她压下了身子,轻舟心头一慌,情不自禁的向后退去,万梓安眼瞳乌黑,直接将她按在了床上。 轻舟知道他要干什么,她心中涌来一阵酸苦,只得僵硬的躺在那里,任由着他近乎粗暴的解开她的衣裳。 ------------ 第三十六章 回京 两人离得那样近,就连呼吸都是彼此可闻,轻舟抬起眼睛,她从未这般相近的看过万梓安。 其实,万梓安的容貌像宁氏的多些,他与万重山虽是叔侄,可两人的容貌间却并无什么相像的地方,万梓安皮肤白皙,面容俊秀,一看就是从未受过苦的富家公子,而万重山却是眉若刀裁,目若寒星,周身满是男儿气概,若一定要在叔侄两的容貌上寻到相似之处,想来便只有他们的鼻子,他们的鼻梁都是笔直而高挺的,轻舟还记得万老夫人曾十分骄傲的与她说过,只道他们万家的男儿,个个都有副好相貌。 “你在想什么?”万梓安喘着粗气,见轻舟出神,忍不住愠怒开口。 轻舟没有说话,她不愿再去看他,只转过了头,闭上了眼睛。 万梓安见她如此,更是不快,他一把转过轻舟的脸颊,勒令道;“我让你看着我!” 轻舟却仍是紧紧的闭着双眸,她的身子一动不动,全然没有宜春楼那些姑娘的风情万种,万梓安见状,不免又气又恼,他试了几次,也不能让轻舟的身子变得柔软,他失了去了耐心,也没了兴致,只松开了轻舟的身子,向着轻舟道了句;“你根本就是个木头美人!” 说完,他没有多待,只将衣衫理好,头也未回的离开了轻舟的院子。 直到他走了许久,轻舟的身子才慢慢放松,她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衣裳有些不整,露出的肌肤在烛灯下越发显得柔润,她无声的穿好衣衫,拢起长发时,宽大的袖子从玉臂上滑落,露出嫣红的一点,那是她的守宫砂。 轻舟怔怔的看着那嫣红的一点,她掩下了袖子,她心知自己是万梓安的妻子,而夫妻间,总是要有那一天的。 轻舟垂下眼帘,无声的环住了自己的双膝。 自那日万梓安从她的院子里离开,一连几日都不曾踏足她的屋子,连翘曾去打听,才听说万梓安这几日都没在府里,只领了几个小厮,想来也是去燕州的那些酒坊茶肆,勾栏戏院里逍遥去了。 轻舟倒是没有在意,万梓安不在府中,对她而言反而轻松了不少,燕州位于北境,入了十一月已是风寒刺骨,轻舟身子柔弱,受不住北境的严寒,这几日都在待在屋里,除了与连翘说说话,解解闷,余下的功夫倒都是在做些针线活儿。 连翘进屋时,见轻舟正在埋首缝着一双棉靴,她看着便是劝道;“小姐,快别绣了,仔细眼睛。” 轻舟只是一笑,仍是没有歇息。 “小姐,您这双棉靴是做给谁的?我瞧着姑爷的脚,倒好像没这么大。”连翘有些疑惑。 轻舟莞尔,“姑爷的棉靴我已经做好了,这是给叔父的。 “怪不得。”连翘也是弯了弯眉眼,她凝视着轻舟手中的针线,似是想到了什么,只压下了声音,凑到轻舟身边言了句:“小姐,您说大将军他.....会不会有什么隐疾?” 轻舟起先还没明白连翘话中的含义,待回过味来,脸庞顿时浮起了一层红晕,轻声斥道;“胡说什么呢?” “奴婢可没胡说,小姐,您看咱们在燕州的将军府住了这样久,却连个姨娘也没瞧见,大将军是什么身份,他身边怎能没有姨娘服侍?” 连翘说完,又是道;“还有温夫人,进门十多年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老太太只说是她不能生育,可说不定这事怪不着温夫人,而是将军....” “连翘!”轻舟打断了她的话,“不可以在背后这样说叔父!” 连翘从未见轻舟这般严肃过,她压下心头的不安,嗫嚅道;“奴婢知错了。” 见她如此,轻舟定了定神,将声音缓和,轻声说了句;“叔父他是严于律己,才好驭下的,你不要乱说,知道吗?” 连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轻舟不忍再斥责她,只温声让她去厨房端些点心,待连翘走后,轻舟想起离京时温氏嘱咐过自己的那番话,其实在来燕州之前,她也以为燕州的将军府里多多少少都会有几个侍妾,毕竟万重山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何况,他又是正当岁的年纪..... 轻舟正出着神,就听房门“吱呀”一响,让人从外面推开,她只以为是连翘,岂料抬头看去,却见来人是万梓安。 看见她手里的棉靴,万梓安面色一沉,道;“这是给谁做的?” 轻舟没有欺瞒,“天气渐渐冷了,我给你和叔父一人做了一双棉靴....” “陈轻舟,我告诉你,以后不许你再给他做东西!”万梓安不等她说完,便是厉声打断了她的话,轻舟一怔,见他发怒,便不再说话了。 “再过不久就是年关了,祖母和母亲催促的紧,他已是答允,让人送咱们回京。”万梓安开了口,并未唤万重山叔父,而是一个“他”字,轻舟却仍是明白这一个“他”指的是谁。 “叔父他....不和咱们一块回京吗?”轻舟问道。 “你管他做什么?”万梓安顿时向着她看去,“他是武将,镇守边关本就是他的职责,我们回去过年,干他何事?” 轻舟见他言语间如此无礼,心中只觉不是滋味,她微微转过了身子,不愿再和万梓安说下去。 “你且收拾收拾,过两日我们就动身。”万梓安早已不耐燕州的荒凉,每逢念起京师的繁华,都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回京才好。 ------------ 第三十七章 燕州 轻舟看着万梓安离开了自己的院子,她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那一双棉靴上,她无声的坐下,将那双棉靴拿起,接着缝制了起来,只盼着在自己回京前,能为万重山将这一双棉靴做好。 翌日,燕州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随着这一场雪一道落进燕州的,则是辽国皇帝与北鹰国汉联手,率领大军一道向着燕州逼近的消息。 燕州乃边疆重镇,多年来战事不断,先前每逢到了冬天,北方的辽人时常会来燕州作乱,扰的边境百姓民不聊生,即使轻舟在京师长大,也知晓辽国与北鹰国位于荒漠和草原,粮食奇缺,对富饶的中原向往已久。 长德三年,辽国大将耶律铭曾统率十万大军挥师南下,燕州守军不能抵挡,任由辽国铁骑一路烧杀掳掠,从北方向着中原逼近,朝中群臣束手无策,年轻的君王力排众议,大胆起用庶民出身的青年将军,命他统领六万精兵前往边境抗敌。 那一战,足以令山河失色,那青年将军号令严明,身先士卒,统率大军深入敌境,以少胜多,不仅生擒辽国主将耶律铭,更是夺得了辽人上万匹优良战马,将辽人赶回草原时,正值春天,青年将军下令,命人火烧辽国草原,只饿死敌国无数牛羊马匹,令辽国一蹶不振,数年不敢来犯。 捷报传回京师,皇上龙颜大悦,在京师破例御赐将军府,晋封其为镇远大将军,接管边疆,驻守燕州。 那一年,万重山不过二十六岁,自他接管燕州以来,万家军军纪森严,共计打退胡人大大小小的进犯上百余次,每一次,万重山无不是亲自出战,每一仗,都是一马当先,与士兵同生共死,震慑周边诸国。 而今,辽国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仗着士兵骑术精良,民风彪悍,此番与北鹰人联手,数十万大军向着燕州突袭压境,兵力尤胜长德三年,眼见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只让燕州城中人心惶惶,即使有万重山在,可想起胡人铁骑,却是无人不惧,敌我军力上的悬殊更是让人心中浮躁,消息传来未过多久,燕州城的一些家底殷实的人家已是悄悄收拾起了细软,打算去中原避难。 万梓安听到数十万的胡人铁骑,脸色也是一变,不等行李收拾齐全,当下就要离开燕州。 “燕州城里如今人心惶惶,我们是叔父的至亲,我们哪儿能走?”待万梓安来找自己时,轻舟望着面前的男子,虽心知自己说的话万梓安压根不会听,可仍是开口劝道。 燕州的百姓皆知万梓安是万重山亲侄,若这个档口他们夫妻离开了燕州,燕州的老百姓不免更是惊慌,倘若民心一乱,这场仗还要怎样打? “你懂什么?辽人骑兵本就悍勇,再加上还有北鹰人襄助,整座燕州城也不过区区三万守军,你当他能抵挡得住?!” “朝廷会派援军来的.....” “别做梦了,”万梓安冷笑,“想活命就赶紧跟我回京,再耽误下去,等这雪下大了,谁都别想走。” 轻舟没有动弹。 “你不走?”万梓安皱起眉头。 轻舟眸光如水,她没有说话,只向着万梓安摇了摇头。 万梓安眸心一冷,与身后的仆从吩咐道;“伺候少夫人上车!” 闻言,顿时有仆从上前,欲将轻舟押上马车,轻舟竭力挣扎着,“我不走,你们放开我!” “陈轻舟,你留下来是想死不成?”万梓安见状,怒火越发汹涌,忍不住喝道。 轻舟向着他看去,她的眼睛清亮,澄如秋水,一个字一个字的和万梓安开口:“叔父会守住燕州。” 万梓安闻言,却是冷笑,“好,你想陪他一起死,我成全你。” 万梓安撂下了这一句话,便是独自上了马车,他没有再去看轻舟一眼,念起身在前线的万重山,也并无任何挂念,只一声令下,命车队驶出了将军府。 轻舟望着万梓安渐渐远去的马车,只觉一颗心慢慢凉了下来,大敌当前,万重山与将士们在前线苦苦抗敌,保家卫国,可是她的丈夫,却非但没有去助自己的叔父一臂之力,就连与她一道留在燕州也是不愿,他撇下了妻子,撇下了叔父,就那样离开了将军府,离开了燕州。 ------------ 第三十八章 危急 夜色已深。 轻舟还没有歇息,屋子里生着暖炉,倒也让人察觉不到寒冷,轻舟穿着寝衣,坐在那里出神。 听见身后的动静,轻舟回眸看去,就见连翘走了进来,刚进屋便是带进来一股寒气,连翘不敢上前,只怕将身上的寒气过给轻舟,她在暖炉前站了许久,直到身上暖和了,才敢朝着轻舟走去。 “小姐,您怎么还没歇息?”连翘开口。 “我睡不着。” 连翘心知轻舟担心前线的战事,只安慰道;“小姐别担心,大将军身经百战,一定能将辽人和北鹰人全都赶走的。” “嗯。”轻舟应了一声,念起外间的天寒地冻,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场仗要如何去打。 “姑爷也是,大将军在前线拼死拼活的和敌人打仗,他可倒好,自个跑了。”连翘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万梓安再不好,也毕竟是轻舟的丈夫,连翘自知失言,顿时不敢说话了,隔了许久,才小声说了一句;“小姐,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你说的没错。”轻舟声音轻柔,只微微握了握连翘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主仆两有片刻的沉默,连翘刚要劝轻舟去歇息,就听院外倏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急促与清晰。 主仆两相视一眼,都不知这样晚了,还能有谁过来? 轻舟站起身子,不等连翘去开门,就听来人已是将门拍的山响,男子的声音透着焦急,从外间传了进来;“少夫人,副将唐明生求见。” 轻舟晓得,唐明生素来是万重山的左右手,此时见他求见,便心知是出了事,她没有耽搁,自己匆匆上前将门打开,就见唐明生一脸焦灼的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一支侍从,刚看见她出来,便是齐齐行礼,“见过少夫人。” “唐将军快别多礼,”轻舟的心有些慌乱,只勉力镇定道;“将军深夜造访,不知是为了何事?” “少夫人,”唐明生站直身子,开门见山道;“将军出事了。” “叔父?”轻舟眸心一紧,颤声道;“叔父怎么了?” “将军左胸中箭,箭蔟极深,军医说....”唐明生说到此处,稍微顿了顿,继而才咬牙道;“军医说,若是拔箭,将军极有可能顿时没了性命,可那箭若是不拔,军医无法下手医治,江老派属下前来,是想要少夫人一句话,将军身上的箭,您看究竟是拔,还是不拔?” 唐明生话音刚落,轻舟的脸庞顿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唐将军,恕奴婢多嘴,大将军手下那么多幕僚,你何不去问他们,为何要来问我家小姐?你们不敢拿的主意,何必要推在我家小姐身上?大将军身份尊贵,他若有什么闪失,谁能担当得起?”连翘心急如焚,不等轻舟说话,便是与唐明生开口。 唐明生闻言,只向着轻舟抱拳道;“少夫人恕罪,梓安少爷不在燕州,眼下,将军身边也只有您一个亲人。属下来找您,也是迫不得已。” “还请少夫人能尽快拿一个主意。”唐明生俯下身子。 “唐将军,”轻舟的脸色仍是苍白的,她看着面前的男子,一字字道;“有劳您,能否送我去一趟军营?” “少夫人若能亲自前往,那就最好不过了,请。”唐明生说着,立时侧过了身子。 “小姐?”连翘握住了轻舟的胳膊,轻舟与她微微点了点头,连翘没有再说什么,只连忙回屋取了件棉绒斗篷,为轻舟裹在了身上, 唐明生护送这主仆两上了马车,一行人披星戴月,匆匆赶路。 轻舟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她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连翘守在一旁也是不敢吭声,想起万重山的情形,心里只觉害怕。 天色蒙蒙亮时,终于赶到了军营。 江镇以守在主帐外,眉心蕴着忧色,只缓缓的踱着步子,待看见唐明生回来,江镇以面色一变,立时迎了上去,开口就道;“少夫人怎么说?” “江老先别着急,属下将少夫人一道带来了。”唐明生话音刚落,连翘已是下了马车,将轻舟扶了下来。 “少夫人。”江镇以眼皮一跳,向着轻舟拱了拱手,轻舟赶了一夜的路,脸庞上透出熬夜的疲倦,可在这偌大的军营中,却仍是美的不可方物。 “叔父怎么样了?”轻舟刚开口,便是问起了万重山的情形。 江镇以皱了皱,眸底满是忧色,他向着主帐的方向伸出手,做出个“请”的手势,“少夫人请随我来。” 轻舟与他一道进了主帐,就见帐子里守着几个军医,看见他们进来,立时俯身行礼。 “叔父.....”轻舟见万重山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躺在塌上,他赤着上身,左胸处赫然竖着一支羽箭。 轻舟的眼泪落了下来。 ------------ 第三十九章 拔箭 “少夫人,将军伤势凶险,您还是拿个主意,将军这伤,可是等不得了!”江镇以向着轻舟拱了拱手,声音中蕴着焦灼。 轻舟压下了泪水,她向着那几个军医看去,逢上她的目光,不等她开口,便有人上前一步,将万重山的情形尽数告诉了轻舟,军医的话与唐明生所说的并无二致,只道箭蔟太深,若是此时拔箭,万重山极有可能会因失血太多丢了性命,可若不拔,军医无从医治,到时候也仍是难逃一死。 轻舟脸白如纸,她看着塌上的万重山,在她心里,万重山一直是凛然如神的男人,没有任何事能够打倒他,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要让自己去决定他的生死。 “少夫人....”江镇以又是开口。 轻舟深吸了口气,她压下喉间的颤抖,与那几位军医道;“有劳诸位,为叔父拔箭。” 她的话音刚落,帐子里的人都是神情一震,连翘最先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姐!” “叔父的伤已经不等再等下去了,既然拔会死,不拔也会死,那不妨拔了,叔父还会有一线生机。”轻舟眼含热泪,向着江镇以与唐明生看去。 “少夫人想清楚了?”江镇以眸光炯亮,向着轻舟道。 “我想清楚了,”轻舟的声音已是慢慢平静,与万重山的部下们道;“我愿承担所有的后果。” “少夫人言重了。”江镇以连忙道,说完便是与军医吩咐;“快去准备,为将军拔箭。” “是,大人。”几个军医有条不紊,将小刀,白药,棉布,药酒,一一罗列整齐。 “大人,东西已是备下,还请各位稍稍回避。” “好。”江镇以点了点头,与诸人一道站远了些,轻舟与连翘也是立在帐口,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军医围在万重山的塌前,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小心翼翼,凝神屏气的样子,为首的军医定了定神,终是伸出手,将箭蔟从万重山胸口拔了出来。 瞬时,滚烫的鲜血自万重山的胸口喷涌而出,军医们手忙脚乱的在伤口上敷上白药,然而要不了多久,便会被鲜血冲走。 轻舟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唯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争先恐后的从那一双美丽的眼瞳中滚落下来。 “小姐,您别怕,大将军会没事的。”连翘眼见轻舟如此,心里也是难过,她扶住轻舟的身子,在她耳边温声安慰。 轻舟点了点头,很小声的呢喃;“是的,叔父会没事的。” 她的话音刚落,眼睛则又是向着塌上看去,待看着万重山脸色苍白,双眸紧闭的躺在那里,她只觉心里难受极了,说不清是怎样的难受,竟是让她无法再看下去,只得移开目光,唯有泪水仍是一颗颗的落下,犹如一场雨。 轻舟在主帐里守了一夜。 万重山的血已是止住,可情形仍是十分凶险,许是因着血流太过的缘故,男人的嘴唇干裂的厉害,轻舟取来了棉花,在清水中沾湿,十分小心去为万重山润湿唇角。 军中的人都知晓她是万重山的亲侄媳,大齐历来以孝为先,见轻舟在万重山身边照顾,唐明生等一干武将倒都没觉出什么,倒是江镇以过来时,见轻舟守在病榻前,她的侧颜肌肤如瓷,虽将长发盘起,可一举一动间,仍如未出阁的少女般清丽逼人。 江镇以瞧着,眸心便是微动,万重山说起来虽是万梓安的叔父,可毕竟正值而立之年,而轻舟则是二八年华(十六岁),长得也是貌美娇柔,让这娇滴滴的侄媳妇在这守着,委实有些不妥。 念及此,江镇以上前说了句;“少夫人一路辛苦了,这里有老朽和军医守着,还请少夫人先去歇息。” “江老先生,”轻舟也是开了口,她心知江镇以是万家军中的军师,之前在军营时,她曾听万重山唤过江镇以“先生”,而她作为晚辈,自然不能与万重山一道唤“先生”,便只能加了个“老”字。 “少夫人请说。”江镇以作了个揖,言谈间也颇为恭敬。 “您让轻舟留下吧。”轻舟迎上江镇以的眼睛,她的声音很轻,透着令人不忍的祈求;“叔父救过我的命,我想为叔父尽一些心意。” 江镇以闻言,便不好再说什么,他的眼眸一瞥,就见轻舟的婢女站在主子身后,而军医带着药童也是守在一旁,帐子里不论何时,也总不会只余万重山与轻舟二人,是以,江镇以点了点头,恭声道;“那就有劳少夫人。” ------------ 第四十章 放心 听江镇以这样说,轻舟便知道他是默许了自己留在主帐,她微微松了口气,仍是在万重山的病榻前守着,她身为女子,自然比军营中的那些大老爷们更要细心,她时刻留意着万重山的伤势,稍有变化,便会唤来军医,期间唐明生等人也来主帐探望过,见轻舟的确是十分用心的在照顾万重山,便皆是放下心来。 唯有江镇以,看着轻舟的目光中,却是带着几许寻思。 “小姐,吃点东西吧。”连翘一早端来了早饭,瞧着轻舟单薄纤细的身子,便是开口央求。 轻舟毫无胃口,可还是强撑着喝下了一碗米粥,吃了小半个馒头,吃过早饭,她没有耽搁,只领着连翘又是向着主帐走去。 刚走到主帐,就见邵军医背着药箱从帐子里走出来,看那样子,显是为万重山刚换过药,看见轻舟,邵军医顿时拱手行礼,轻舟的眼睛中透着担忧,只轻声问了句;“邵军医,叔父他今日怎么样?” 邵军医面有难色,隔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如实道:“将军的伤势还是没有起色。” 轻舟的眸心一黯,昨夜里,见她实在打熬不住,连翘不得不求着她回去歇息,轻舟在睡梦中也是不安稳,只担心万重山的伤势有变,一早便是赶了过来。 “有劳邵军医。”轻舟道谢,只让邵军医忙称不敢,轻舟与连翘踏进帐子,就见另外两个军医守在那里,看见她进来,便是齐齐行礼。 轻舟微微颔首,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她走上前,就见万重山仍是昏睡着,轻舟鼻尖一酸,只默默守在那里,精心照料着。 江镇以与唐明生从主帐里出来,想起如今的战事,二人的眉心皆是紧锁,此次万家军早已将万重山重伤的消息封锁,因着平日里军纪严明,纵使万重山如今倒下,军中倒仍是没出什么岔子,可长此一往,对军心难免有所影响,更兼得如今辽人与北鹰人联手,万家军中群龙无首,想起眼前的局势,江镇以与唐明生心中也是无底。 “先生不必忧急,这样多的大风大浪将军都闯过来了,这一次将军也一定能逢凶化吉。”许是见江镇以面带忧惧之色,唐明生忍不住开口相劝,既是说给江镇以听,也是说自己听。 “但愿吧,”江镇以与唐明生一道踱着步子,待离主帐稍远了些,方才压低声音开口道;“如今少爷已经回京,少夫人也不好单独留在军中,老朽想着,咱们要不派人,将少夫人送回京师。” 听江镇以提起万梓安,唐明生一记冷笑,只道;“那位大少爷此时只怕已经回到京师,醉倒在宜春楼的温柔乡里了。” “明生,少爷毕竟是将军的亲侄儿,”江镇以听出了唐明生的不满,便是出声提醒,闻言,唐明生便是闭上了嘴巴,江镇以默了默,念起轻舟,便是皱起了眉头,“少夫人是将军的侄媳妇,这辈分在这里摆着,将军伤重,她在一旁照料,虽是孝心,可终究....” “先生多虑了,”不等江镇以说完,唐明生便是大手一挥,“这若在京师,咱们兴许还要讲究些虚礼,可咱们这是在军营,又哪儿有那么些讲究?更何况,少夫人心有大义,为人也最是守礼的,先生大可放心。” “话虽如此,可将军如今正值盛年,少夫人又是青春少艾,老朽也是顾虑将军的名声。”江镇以又是说道。 唐明生闻言,细细想来,倒也觉江镇以的话有几分道理,他点了点头,道;“待将军伤势有所好转,末将就将少夫人送回京师。” 主帐。 万重山仍旧没有醒。 傍晚时,他曾起了烧,军医立时为他灌下了药汁,他的烧却仍是未退,轻舟面色发白,只一遍遍的将帕子在凉水中浸湿,拧干后贴在万重山的额头上,到了深夜,见万重山的情形实在太过凶险,军医不得不让人将万重山的手下全都请了过来,轻舟仍是在塌前守着,眼睁睁的看着军医一脸凝重的探上万重山的脉搏,而后向着江镇以一行摇了摇头,她的心瞬间跌进了谷底,忍不住掉下泪来。 “叔父,您醒醒....”轻舟看着万重山紧闭的眼睛,苍白的唇色,终是没有忍住,唤出了声音。 主帐中的将领们皆是笔直的站在那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悲痛而肃穆的神色,他们一语不发,偌大的一个帐子里安静极了,唯有轻舟的啜泣声,在夜色听起来分外凄清。 蓦然,轻舟察觉到万重山微微动了动手指。 “叔父?”轻舟的腮边挂着晶莹的泪珠,她轻声唤着万重山,许是听见了她的声音,就见昏迷中的男人的眼皮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叔父,您醒了?”轻舟几乎不敢相信。 “将军!”将领们亦是出声。 万重山的眼睛在众人身上一一划过,最终落在了轻舟身上,他看着面前的女子,隔了片刻,他方才低哑着声音,吐出了一句话来:“你放心,我不会死。” “叔父....” “我活着,不会有人欺负你。”万重山声音很低,低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他的话音刚落,轻舟的眼泪又是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她的视线模糊,只摇了摇头,很轻的声音和万重山开了口:“我不怕人欺负,我只希望叔父能好起来。” ------------ 第四十一章 担心 万重山看了她片刻,终是支撑不住,又是昏迷了过去,军医匆匆上前诊治,连翘眼明手快的将轻舟扶到一旁,轻舟怔怔的看着那些军医的忙碌的身影,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想起万重山方才的话,只觉酸楚极了,忍不住的想要落泪。 天色微亮时,万重山的情形终是稳定了下来,就连烧也是稍稍退了些,再不复夜间那般吓人,几个军医俱是松了口气,万家军中的那些高位将领也是微微展眉,只怕待在帐子里会影响万重山歇息,遂是纷纷退下。 主帐中,除了军医,便只剩下江镇以,唐明生,与轻舟主仆两人。 “少夫人守了一宿,想来也是倦了,还是先回去歇息吧。”江镇以向着轻舟开了口。 轻舟回过神来,也心知按着自己的身份,总不好一直在万重山身边守着的,她微微点了点头,与江镇以道;“若叔父这边有什么事,还请江老先生能命人去告诉我一声。” “少夫人放心。”江镇以拱起手来。 轻舟敛衽回了一礼,临去前,她的眼睛又是向着病榻上看了一眼,见万重山仍是人事不知的躺在那里,她压下心中的苦涩,只垂下眸子,领着连翘离开了主帐。 望着轻舟的背影,江镇以并没有出声,却不为人知的暗暗皱起了眉头。 自万重山那日曾有片刻的苏醒后,余下的几日他的情况一直是时好时坏,虽然万家军已是封锁了万重山重伤的消息,可在接下来的战役中,辽人与北鹰人一直不曾见到万重山的身影,两军便已料到万重山定是受了重伤,遂合成一股,一次又一次的向着万家军发起了猛攻,只想趁着万重山伤重的机会,一鼓作气拿下燕州,纵使万家军平日里训练有素,可如今主将倒下,面对强大的北方铁骑,终是不免胜少负多。 主帐中亮着灯。 唐明生与罗义垌俱是在万重山的塌前守着,待军医为其换过药,见万重山这日的脸色比起先前稍有好转,二人才略微放下心来。 帐外北风呼啸,二人看着重伤在身的万重山,想起眼下的这一场大仗,二人的脸上俱是透着忧色。 帐中安静到极点,军医打熬不住,已是在一旁昏昏欲睡,蓦然,就听一道男声透着惊喜,道了句;“将军,您醒了?” 军医立时打了个激灵,抬头一看,果真见万重山睁开了眼睛。 唐明生与罗义垌均是喜不自胜,军医亦是上前为万重山把起了脉,万重山这一次醒来,眼瞳中隐隐透着亮光,他看着面前的属下,他的声音十分沙哑,开口便是一句;“前线怎样了?” 见万重山刚醒来便问起战事,二人先是一怔,念起如今日益危殆的战局,不知该如何和万重山开口。 万重山脸色仍是苍白,就连嘴唇也是没什么血色,看着两人如此,他皱了皱眉,只吐出了一个字,“说。” 二人无法,只得将眼下的战况与万重山简明扼要的说了清楚,万重山大伤未愈,语速极缓,却仍是将布局与二人一一做了交代。 清晨,连翘端着早饭进来时,轻舟已是梳洗过,将长发尽数绾在了脑后。 “小姐,您怎么起的这样早?”连翘将早饭搁下,走到了轻舟面前,透过镜子,连翘就见不过区区几日的功夫,轻舟的脸颊便是瘦了一圈,就连下颚也更是纤巧起来,倒是让那双眼睛越发显得清莹秀澈。 “连翘,叔父那边有消息吗?”轻舟回眸,向着连翘开口。 “小姐,奴婢还没来及和您说,将军昨夜里儿醒了一次,唐将军和罗将军都在,方才奴婢去端早膳,又听说将军派人将江老他们也传进了主帐,去商讨战事。” 轻舟闻言,眸心有担忧划过,她声音很轻,说了句;“叔父伤还没好,哪能经得住这样折腾....” “小姐,您就别担心大将军了,军医昨日不也说了吗,将军的烧已经退了,不会再有大碍了。”连翘一面说,一面将早膳为轻舟布好,央轻舟来吃。 轻舟食不知味,只就着粥吃了半块饼,便是饱了。 待轻舟领着连翘前往主帐时,众人已是退下,万重山已是睡着了,帐中唯有一个军医在那守着,看见轻舟,那军医刚要行礼,轻舟便是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那军医会意,行礼后退在了一旁。 见药童送来药汁,轻舟用手接过,刚出炉的汤药极烫,轻舟小心翼翼的将药碗端在手中,轻轻的吹着碗里的热气,只想等汤药凉一些,不烫口了,好服侍万重山喝下。 她的心思全在那一碗汤药上,竟不曾留意万重山已经睁开了眼睛。 男人依旧是躺在那里,他的眼瞳如墨,向着轻舟看去,就见轻舟的面容隐在氤氲的热气中,眉眼越发的柔和,她分明离他那样近,却仍是如同一弯水中月,如同一朵镜中花。 ------------ 第四十二章 听话 待药碗温却后,轻舟微微抬眸,见万重山已是醒来,她先是一怔,继而才道;“叔父,您醒了,您觉得怎么样?” 万重山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药已经不烫口了,您喝药吧。”轻舟的声音十分轻柔,她舀起一勺药汁,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确定那药汁的确是不冷不热后,才小心翼翼的喂到万重山唇边。 万重山掩下眸心,将那一勺汤药饮下。 待一碗药喝到一半时,万重山没有再喝下去。 “叔父?”轻舟有些不解。 万重山没有再看她,自他第一回从醒来,就已发觉她如今瘦的十分厉害,他闭上了眼睛,只道了句;“让军医过来,你回去歇息。” “叔父,我没事的....”轻舟开口。 “听话。”万重山睁开了眸子,虽是在重伤中,他的眼睛依旧是炯炯有神,他的声音低哑而温和,只不过短短两个字,却仍是透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威势。 轻舟一怔,在他的目光下情不自禁的垂下眸子,她不敢和他对视,只默默站起身子,将药汁递到了军医手上,方才与万重山道;“轻舟先回去了,还请叔父多多保重。” 万重山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待轻舟走后,万重山看着她的背影,眼瞳中慢慢浮起一抹怅然,与无可奈何的苦涩。 待万重山伤势稍有好转,便不顾属下劝阻,毅然回到了战场,消息传到轻舟耳中,只让她的手指一颤,险些没有握住手中的碗。 她的脸色发白,指尖冰凉,只向着帐外看去,就见四下苍茫,唯有远处的厮杀时,号角声,随着北风隐隐传来。 “小姐,外面风大,您快进去吧。” 连翘将披风为轻舟笼在了身上,见她眸心中满是忧色,连翘只得宽慰道;“小姐别担心,大将军是大齐的英雄,他会没事的。” 轻舟的目光仍是向着远方看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开了口,与连翘很轻声的说了句;“连翘,咱们回京吧。” 连翘闻言,有些不解道;“小姐,您说什么?” “叔父的伤已经有所好转,咱们不好再待下去的。”轻舟想起这些日子,江镇以不时透出的打量之色,之前是万重山伤势严重,她实在不敢离开,如今,万重山伤势好转,她若继续留在军营,只怕会有损万重山的名声。 连翘压根不懂轻舟的心思,只道;“小姐,如今天寒地冻的,哪好上路啊。” “那,咱们就先回燕州。”轻舟回眸,向着连翘看去,“等叔父回来,咱们就去辞行。” “好,奴婢都听小姐的。”连翘一面点头,一面扶着轻舟进了帐子。 轻舟再没有说什么,只压下眸心的忧色,将茶碗无声的放在了桌上。 万重山领兵从前线回来时,天色已是昏暗。轻舟听到动静,连忙掀开自己的帐帘,就见主帐中灯火通明,军医们进进出出,轻舟看着,心头顿时抽紧了,连翘前去打听后,便是回来告诉了主子,只道万重山在前线作战时伤口不慎崩裂,如今军医已经为其将伤口重新包扎,万重山并无大碍,只与部下在主帐中商讨战事。 轻舟闻言,才微微放下心来,她一直等到天色漆黑,待万重山的那些部下离开主帐后,才领着连翘向着万重山的帐子走去。 “启禀将军,少夫人求见。”传令兵走到万重山面前,躬身行礼。 万重山自战略地图上抬起头,他的眼瞳乌黑,只道了句;“让她进来。” 轻舟走进帐子,就见万重山坐在主位,因着有伤在身,他的脸色透着几分疲倦,轻舟看在眼里,心中只是难过,她垂下眸子,向着万重山行下礼去。 万重山一个手势,示意她不必多礼,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只问道;“怎么了?” “轻舟来向叔父辞行,恳请叔父派人,将轻舟送回燕州。”轻舟鼓起勇气,迎上了他的视线。 万重山沉默着。 “叔父?”见他没有说话,轻舟轻声唤了一句。 “再过不久,我会回京述职,你与我一道回京。”万重山终是开了口。 ------------ 第四十三章 武将 轻舟闻言,便有些不知所措,她动了动唇,却终究不好当着万重山的面,将自己心底的顾虑给说出来。 “外面天寒地冻,你就在军营里安心住着。”万重山又是开了口,他的声音沉静,让人听不出丝毫的情绪,语毕,他顿了顿,又是道了句:“无人敢说闲话。” 轻舟心中微怔,见万重山这样说来,她已是明白,他是懂得她心思的,她默了默,念起连翘告诉自己,万重山伤口崩裂的事,她犹豫片刻,有心想说一句让万重山保重身子,不要再轻易上战场的话,可念起彼此的身份,轻舟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与万重山行礼后,退了下去。 万重山看着她的背影,却是蓦然开口;低声唤出了她的名字:“轻舟。” 轻舟心头一震,她停下了步子,刚转过身,就见万重山看着她,他的眼睛深敛似海,只看得她心底发慌,她不安的唤了声“叔父?”,就见万重山终是道出了几个字;“没事,你出去吧。” 轻舟微微怔忪,她没有再说什么,只向着万重山微微福了福身,离开了他的帐子。 万重山仍是坐在那里,待轻舟走后,慢慢攥紧了手指。 余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寒冷。 自那日万重山开口后,轻舟便没有再提起回京的事,平日里她只与连翘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帐子里,外面天气又冷,主仆两也不出去,只有连翘偶尔会去灶房为轻舟端些吃的,倒是能听到一些消息。 万重山自伤势稍有好转,便再未歇息过一日,每一仗都是亲自出征,他向来用兵奇诡,敢于深入,待朝廷的援军赶到,万重山采用迂回包围之术,与朝廷派来的老将赵志奇一道,将敌军生生打退三十余里,又值天降大雪,只让原先妄想着速战速决的辽人与北鹰人苦不堪言,不得不下令撤兵,只等来年开春再战。 万重山回到军营时,大雪仍是纷纷扬扬,犹如扯絮般,没个尽头。 男人在主帐中连夜召集了部下,将边疆的事物逐一做了安排,而后则是命人备下马匹,马车,只等明日回京。 “将军,如今天气恶劣,将军不妨在等些日子,再走不迟。”有副将劝道。 万重山摇了摇头,他的眉心紧锁,只望着面前巨大的军事版图上,那一处用鲜红的颜色染成的“辽”字,他凝视许久,才沉声开口;“要不了多久,辽人还会卷土重来,我们必须赶在辽人进攻之前,训出新的骑兵。” 万重山话音刚落,帐中的将领们皆是想起辽军中那些凶猛的骑兵,脸色不由得都是一变,辽国胡虏中男子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强悍粗犷,体格强壮,骑兵更是骁勇善战,远胜于大齐的汉人儿郎,这些年两国交手数次,大齐几乎是屡战屡败,纵使万重山接手燕州后,多年来也是以防守为主,而骑兵,历来是万家军,也是整个大齐的软肋。 “将军的意思,是要回京招收新兵?”有人问道。 “不,”万重山眸心炯深,看着那一个“辽”字,眼瞳中有暗光闪过,“京中男儿多生于富贵之家,不堪重用,新一批的骑兵,就从燕州城招。” 闻言,诸人面上皆是有不解之色划过,唯有江镇以却是向着万重山俯身行礼,道;“辽人多次扰我边疆百姓,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但凡稍有血性的燕州男儿俱是恨透了辽人,将军若下令从燕州招兵,这些新军为了保家,自会骁勇。” 万重山点了点头,就听罗义垌道;“将军此计妙啊,燕州的男儿随便挑一个出来,也比京师那些绣花枕头强。” 万重山不置可否,他的眼睛环视一周,淡淡问道;“你们说,骑兵最重要的是什么?” “属下认为,是不怕死的血性。”唐明生当先开口。 万重山摇了摇头,吐出一句话来;“骑兵最重要的,是胯下的骏马,没有好马,拿什么跟辽人打仗?” 他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皆是一震,大齐地处中原腹地,鲜少有良驹,远不似辽国地域辽阔,水草丰美,辽国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有着这世间最为优良的骏马,也培育出最具有杀伤力的骑兵。 “将军,长德三年,将军曾从耶律铭军中夺得万匹良驹,留在京师的军马场繁育,到了如今,也该颇具规模。” “还是先生知我心意。”万重山微微颔首,“这次回京,便是为了此事。” ------------ 第四十四章 云召 行装已是打点了齐全,轻舟与连翘身上俱是披着厚厚的斗篷,听见脚步声,轻舟抬起头,就见万重山领着侍从走了进来,轻舟一怔,与连翘一道行下礼去,万重山见她们已是打点了齐全,身上的斗篷也是厚实而保暖的,轻舟周身都是笼在斗篷下,只露出一张如雪似玉般的秀脸,他收回目光,只道了两个字;“走吧。” “是,叔父。”轻舟声音轻柔而恭谨,与连翘一道随着万重山走出了帐子,马车已是备好,为了保暖,车厢外捂着厚厚的棉帐,车厢里也是铺着温软的绒毯,将北境的风雪如数挡在了车外。 “出发。”随着男人一声令下,车队离开了军营,向着京师行去。 一路上,轻舟和连翘大多是待在马车中,就连途中打尖歇息,也不曾出来抛头露面,而是由侍从将膳食送到车上,万重山的伤势已是逐渐痊愈,一路上,偶有遇见,轻舟便会遥遥像他行礼,每回,万重山亦不过是淡淡颔首,两人倒是不曾说过几句话,而当军队回到京师时,已是临近年关。 京师,城门口。 “皇上,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您又何必亲自来迎接万将军。”曹公公立在年轻的帝王身后,面带不解之色,恭声开口。 李云召站在城头,颀长的身形一览无余,他身着玄狐大氅,五官犹如雕刻般棱角分明,周身蕴着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 听见曹公公开口,李云召不过淡淡一笑,道;“万重山戍边多年,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孤亲自迎接,才不会寒了功臣的心。” “皇上龙恩浩荡。”曹公公又道。 李云召不再出声,待看见自远处行来的大军时,李云召眸心一亮,朗声道;“命人打开城门,迎我大齐勇士进京!” “将军请看,那是皇上的御驾。”唐明生策马赶至万重山身后,低声开口。 万重山极目望去,就见城门已是让人打开,身着明黄色铠甲的御林军已是分站两侧,未几,就见一道清贵而英气的身影踏步而来,他面目俊美,狭长的凤目透着若隐若现的精光,在这冬日中,分外醒目。 万重山勒住了骏马,一个手势,身后的大军顿时停下了步子,除了马匹偶尔发出的声响,三军中再无丝毫声音。 连翘见马车骤然停了下来,便是掀开了车帘,待看见天子的御驾后,只骇的脸儿雪白,对着轻舟道;“小姐,您快瞧,皇上好像来了。” 轻舟心中一震,向着前方看去,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领着御林军向着三军走来,如此阵仗,只能是圣上亲临,她不敢再看,只与连翘小声吩咐;“咱们快下车,记着,跪下时千万不可抬头去看皇上。” “我记下了。”连翘有些慌张,连忙扶了轻舟下了马车,主仆两不敢吭声,只与大军一道跪下,就听万重山的声音威严而有力,已是在前方响起,“微臣万重山,见过吾皇。” 李云召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亲自伸出胳膊,将万重山扶了起来,“爱卿一路辛苦,孤已在京中设下宴席,为爱卿与诸位将士接风洗尘。” “多谢皇上。”万重山抱拳行礼。 李云召只是一笑,凤目向着三军一扫,就见黑压压的将士中,盈盈然跪着一道娟秀娇柔的身影。她身上披着月白色的斗篷,在如潮般的黑盔黑甲中,犹如一朵雪绒花般清丽夺目。 “那是何人?”李云召骤然开口。 万重山见李云召的目光落在轻舟身上,心中只是一沉,他掩下眸子,声音不高不低,开口道:“她是微臣侄媳。” “哦?”李云召淡淡扬唇,他并没有问轻舟为何会在军中,他虽身在京师,却对边疆的事一清二楚,前些日子,万重山伤重的消息已是传到他耳中,其中,便已提起了轻舟。 李云召迈开步子,向着轻舟走去。 万重山看在眼中,眸心倏然一变。 轻舟一直是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待看见男子明黄色的靴子向着自己走近时,她的心跳的越来越快,却仍是没有动一下身子。 “抬起头来。”李云召开了口。 轻舟吃了一惊,她没有动弹,更不敢抬眸去看面前这位大齐的君王,她知晓,李云召年少继位,俊美风流,宫中多蓄内宠,就连自己的嫡姐,也无不是心心念念,想在明年开春时能够选秀入宫。 “孤要你抬头。”李云召见她闻所未闻般,不禁皱起了眉头。 “皇上!”万重山黑眸深敛,向着李云召低声喝出了两个字。 李云召并未理会,而是骤然伸出手指,直接扣上了轻舟的下颚,让她不得不抬起眼睛,向着自己看去。 四目相对,李云召微微一怔。 ------------ 第四十五章 祠堂 轻舟因着一路长途跋涉,已是下颚尖尖,小脸上满是苍白之色,她的眼睛澄如秋水,仿若世间最为明净的玉石。 李云召在她的瞳仁中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轻舟惊惧的望着面前的男子,她的唇瓣血色极淡,整个人犹如刚出岫的轻云般,给人不胜娇怯之感,李云召凝视了她片刻,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陈侍郎养了个好闺女。”李云召淡淡一笑,黑曜石般的眸子中却是深不见底。 轻舟容颜如雪,直到李云召离开,她的身子仍是冰凉而僵硬的,连翘握住他的手,她才微微回过神来,她仍是跪在那里,抬眸望去,就见李云召已是与万重山立在一处,君臣间不知在说些什么,李云召神色坦然,似是对自己刚才的举动丝毫不曾介怀,而万重山则是背对着她,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 待周遭众人站起了身子,连翘也是连忙扶起了轻舟,许是跪的太久,轻舟只觉膝盖处钻心的疼,她看着万重山侧过身子,隔着众人向着自己看了过来,她心中一颤,她看不懂万重山的眸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只见他无声的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沉静的看不出丝毫风雨,只一眼,他便转过了头。 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是昏暗。 万重山并未与轻舟一道回来,轻舟来不及去歇息,衣裳也不曾换,便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刚踏进前厅,就见万母与宁氏,温氏,都已是候在了那里。 “轻舟给祖母请安,给母亲,婶母请安。”轻舟跪下身子,向着长辈行了大礼。 万母望着底下的孙媳,也不曾让轻舟起来,她向着宁氏看去,开口便是一句;“看看你的好儿媳,总算是回来了。” 宁氏闻言,立时从椅子上站起身子,面对婆母的威势,只不敢吭声。 轻舟心怀忐忑,俯身道;“请祖母息怒。” 闻言,万母顿觉气不打一处来,她望着堂下的孙媳,声音也是严厉了起来,“我让你去边疆,是要你去服侍梓安的衣食起居,我且问你,梓安回京时,你为何不与他一块回来?” “是轻舟的错,恳请祖母恕罪。”轻舟心知万母护短,即便自己将当时的情形告诉万母,万母也决计不会怨怪孙儿抛下叔父与妻子,反而会将所有的责怨全都落在孙媳身上。轻舟不曾解释,只是认错。 万母捶了捶手中的拐杖,又是斥道;“重山将你送去燕州,你却自个回到军营,你是不是要将我们万家的脸面全都丢尽,你才甘心?” “老夫人,当日是大将军受了重伤,唐将军来请小姐,小姐还曾救了大将军一命啊!”连翘按耐不住,插嘴道。 “住嘴!”万母向着连翘呵斥道;“主子说话的时候,何时有你插嘴的份?”语毕,万母则是向着身后吩咐;“刘嬷嬷,既然少夫人调教不好丫鬟,你便替少夫人好好调教下这丫头,让她知道万府的规矩!” “是,老夫人。”刘嬷嬷得令,顿时上前扯住了连翘的身子,要将她拖下去。 “祖母,都是孙媳的错,还求您饶了连翘。”轻舟护住了连翘的身子,只向着万母不住的求饶。 “你是有错,”万母眯起了眼睛,有厉色一闪而过,“即便重山有伤在身,他手底有那些幕僚,副将,军医,又何须要你留下?你不要忘了,重山他是你叔父!” “孙媳不敢忘。”轻舟眼底含泪,只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她仍是护着连翘的身子,让刘嬷嬷无法下手。 瞧着轻舟那张梨花带雨般的小脸,万母只觉脑仁儿发疼,她深吸了口气,对着下人道;“将少奶奶和这丫头一块送到祠堂,让她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儿,好好儿反省!” “娘,”一直不曾开口的温敏懿终是站起身子,劝道;“轻舟一路颠簸,想来也是累了,依媳妇愚见,还是先让她回去歇着,反省的事儿,等轻舟养好身子,再说不迟。” “你少在那儿假慈心。”万母一记冷哼,瞥了温氏一眼,说完,她不再和儿媳多嘴,只冲着下人道;“还不快去!” 几个嬷嬷闻言,不得不上前将主仆两分开,刘嬷嬷拉起了轻舟的身子,只小声道了句;“少夫人,得罪了。” 轻舟憔悴到极点,只顺从的由着两个嬷嬷架着自己,刚转过身,就见一道清瘦俊秀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是万梓安。 ------------ 第四十六章 妻子 轻舟看见丈夫,眸心便是微窒,下人们见到万梓安,亦是纷纷停下了步子。 万老夫人见孙儿过来,遂是开口道;“梓安,你来的正好,祖母打算罚你媳妇去祠堂里跪上一宿,你看如何?” 万梓安看了轻舟一眼,见她娇柔而单薄的站在那里,念起在燕州时她曾执意留在边疆,万梓安眸中的光冷了下去,听着祖母的话,也不过是微微冷笑,“祖母若将她罚跪,孙儿只怕叔父不会答应。” 听万梓安这样说起,万母的脸色顿时一变,只斥道;“你叔父有何不能答应的?她是你的妻子,自然由你做主。” 万梓安闻言,瞳中有光芒一闪而过,他向着高堂上的祖母看去,口中只道;“祖母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万梓安闻言,立时上前,一手扣住了轻舟的细腕,将她带到自己面前。 轻舟看着他越来越近的俊颜,心中便愈是觉得寒冷,她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却压根无法逃开他的禁锢。 万梓安将轻舟拉入怀中,凝视着她白净的小脸,冷笑着吐出了一句:“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咱们分开这样久,我倒真是想你。” 轻舟一颤,她看着万梓安的目光,那目光深冷,透着森然,犹如冰凉的小蛇般黏在她身上,她只觉被万梓安环住的身子难受极了,忍不住想要挣扎,却被万梓安揽的更紧。 万梓安的手掌微微收力,与祖母道;“孙儿请祖母开恩,让轻舟先随孙儿回房,孙儿自己的媳妇,”万梓安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他向着轻舟看去,接着说道;“孙儿自己管。” 听万梓安这样说,万母便是微微点头,“也罢,你便带着她回屋,让她自个好好儿想想。” “是。”万梓安向着祖母与母亲,婶母俱是行了一礼,刚欲带轻舟离开,就听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自院中而来,接着便是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大步踏进了前厅,露出一张坚毅磊落的面容。 万重山回来了。 看见叔父,万梓安眸底有寒光闪过,唇畔亦是浮起一丝讥诮,他敛下双眸,松开了轻舟的纤腰,向着万重山俯下身子,“侄儿见过叔父。” 万重山淡淡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掠过轻舟,见她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的站在那里,他心中微紧,黑眸中有涩意一闪而过。 “儿子给母亲请安。”万重山不动声色的转过目光,向着母亲行了一礼。 “重山,先前信上说你在燕州受了箭伤,快让娘瞧瞧,可都大好了?”万母看见儿子,便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万重山见状,则是上前两步,扶住了母亲的身子。 “母亲不必担心,儿子的伤早已痊愈。” 万母在儿子身上打量一番,见他一如往昔般英气不凡,方才渐渐安心,她向着温敏懿招了招手,道;“重山刚回来,你快服侍他回去歇会,他一会还要进宫的。” 温敏懿恭声称是,话音刚落,就听万梓安的声音也是响起;“祖母,孙儿不敢耽误叔父歇息,这就和轻舟先回去了。” “也好,”万母瞥了轻舟一眼,瞧着她单薄的身子,终是叹道;“带你媳妇下去歇着吧。” “祖母放心,孙儿会照顾好轻舟,”万梓安唇角含笑,他的眼睛中亮光闪烁,咬字极是清晰的道了句;“孙儿和轻舟,会尽快为祖母添一个重孙。” 万母闻言,面上顿时浮起欣慰之色,笑意亦是掩不住的从眼角溢出,她微微颔首,对着孙儿嘱咐;“你有这个心,祖母就知足了。” 万梓安行李告退时,余光向着万重山看去,就见他面色沉郁,一语不发的站在万母身侧,万梓安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刚站直身子,就听身后的连翘发出一声惊呼,“小姐,您怎么了?” 轻舟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即便路途中被照顾的十分妥善,也仍是倦怠到了极点,方才在城外又在寒风中跪了许久,来给老夫人请安时她已是头晕目眩,只咬牙强撑着,到了此时,终究是支撑不住,甚至听不清旁人在说什么,只觉每个人在自己眼前扭来扭去,终是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了连翘怀里。 万重山眸心一变,刚要迈开步子,就见万梓安已是揽过了轻舟的身子,他的眼如寒星,回眸向着万重山看去,高声唤了他一句;“叔父!” 便是那一声“叔父”,令万重山的步子停在了那里。 万梓安目光幽深,一字一字的开口;“她是我万梓安的妻子!” ------------ 第四十七章 休妻 万梓安说完,便是抱起了轻舟的身子,轻舟头晕的厉害,不得不蜷在他的怀里,她竭力睁开眼睛,便落进了一道深黑幽暗的眸光中去,那是万重山。 轻舟只觉心中涌来一股难言的酸涩,她不忍,也不敢再看,只得垂下眼睛,将万重山的目光落在身后。 轻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屋子,在路上她便体力不支的晕了过去,她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就连过年的那几日也无法下床去给府中的长辈请安,大夫每日都会来府中给她请脉,院子里的仆人就连走路也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扰着她,自她病倒后,万梓安便再未踏足过她的院子,万母与宁氏也不曾来,唯有温氏来看过她两次,让她好好儿养病。 偶尔,若是见轻舟有些精神,连翘也会和轻舟说些外面的事情,只道这一个年里,万母与宁氏,温氏俱是忙的不可开交,那些朝中大臣,皇亲国戚无不是纷纷相邀将军府的女眷去府上做客,世人都晓得开春后朝廷要仰仗万重山与辽人打仗,就连皇上也是接连几日在宫中设下盛宴,邀请万重山与万家军中的高位将领君臣同乐,此时正是朝廷重用万重山的时候,连带着整座将军府都是炙手可热起来,甚至坊间还曾传言,只道皇上有心将自己的亲妹子嫁给万重山,只不过碍于万重山早已娶妻,此事才不得不作罢。 而万重山本人向来不耐烦这些应酬,这些日子已是去了京郊的军马场,倒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几乎眨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轻舟的身子稍有好转,这一日便是让连翘服侍自己起身,洗漱后,打算去祖母和婆婆那边请安。 岂料还不等主仆两出门,就见府中的杨嬷嬷一脸惊慌的赶了过来,那嬷嬷刚看见轻舟,便是小声道了句;“少夫人,皇上身边的曹公公,方才来咱们府上宣旨了。” 轻舟和连翘俱是不解,连翘最先忍不住,问道;“嬷嬷,您把话说清楚,是不是皇上又赏了什么宝贝?” 杨嬷嬷一脸踌躇,摇了摇头。 轻舟见状,只看着杨嬷嬷的眼睛,温声道;“嬷嬷,您有话还请直说。” 杨嬷嬷定了定心神,似是下了决心般,与轻舟道;“少夫人,自打您进府后从未薄待过咱们,老奴实在不忍心瞒着您,皇上在圣旨上说,要将云音郡主许给少爷,这云音郡主是皇上的亲堂妹,赵王的亲闺女,老夫人的意思,是想要少爷休了您,择日娶郡主进府。” 轻舟听了这句话,面庞上顿时失去了血色,她怔怔的站在那里,似是一时间不能回过神来,而连翘则是按耐不住,顿时嚷出了声;“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姑爷已经娶了我们家小姐,又哪能再娶别人?郡主又如何,郡主就了不起了?” 时下女子被夫家休弃,莫不是奇耻大辱,连带着母族都是抬不起头来,更何况轻舟本就出生卑微,倘若真让万梓安休弃,待她回到陈家,又哪儿有立足之地? 连翘一心护主,说到最后,已是急的哽咽起来。 “连翘姑娘,这话儿哪儿能说?”那嬷嬷慌了神,一把捂住了连翘的嘴巴,“若传到宫里,你是有几个脑袋?” “我”连翘还欲再说,就见轻舟已是起身,握住了她的手。 “小姐?”连翘眸中带泪,向着轻舟看去。 轻舟伸出手指,为连翘将腮边的泪珠拭去。 那嬷嬷瞧着,又是开口,“少夫人,大将军也是回来了,大将军听到此事,当下就要带着少爷进宫去面见皇上,老夫人也劝说不住,前面正闹得厉害,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轻舟闻言,手指顿时一顿,她声音很轻,只言了一句:“有劳嬷嬷。” 杨嬷嬷没有多待,行礼后便是匆匆离开了轻舟的院子,轻舟沉默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领了连翘向着前院走去。 堂屋中,万母坐在主位,宁氏与温氏俱是站在下首相陪,万重山显是刚从京郊回来,戎装还不曾换下,他眉峰紧拧,黑眸深邃的令人心惊。 “重山,这毕竟是皇上下的旨,咱们”万母苦口婆心,想要劝说儿子回心转意。 “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要讲理。”万重山声音冷峻,打断了母亲的话,他的话音刚落,万母的脸色就是一变,如此大不敬的话,若传到皇上耳里还了得? “叔父的意思,莫不是要侄儿抗旨?”万梓安站在堂下,听得万重山开口,便是抬起头,向着叔父看去。 “你不要忘了,你已经娶了轻舟!”万重山黑眸如电,向着侄儿喝道。 轻舟与连翘站在廊下,正是春寒料峭的天,轻舟却察觉不到冷,她浑身麻木,刚和连翘走到前厅,就听一道威严的男声从屋里传了出来,是万重山的声音。 轻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子。 “那又如何?她嫁到将军府,本就是来冲喜的,更何况,侄儿与她一直不曾圆房,就算把她送回陈家又能怎样?” 万梓安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巨响,似是男人的手掌拍在案桌上的声音,即使轻舟和连翘站在屋外,也都让这声巨响吓了一跳。 “你给我听着,你既然娶了她,你就给我好好待她,郡主也好,公主也罢,又如何能及得上她?” 轻舟听见这话,心头顿时一震,她抬起眼眸,只觉一颗心跳的越来越快。 她仍是站在屋外,就听万梓安一声轻笑,与万重山道;“叔父总算是说出了心里话,其实叔父又何必发这样大的火,我休了她,岂不是正合叔父的心意?” “你说什么?”万重山眉心紧拧,瞳孔中似有火苗在烧。 “呵,”万梓安一声轻笑,迎上了万重山的目光,一字字道;“叔父的心思,还当侄儿不晓得吗?” 万重山的眸心深不见底,就那样一语不发的看着面前的万梓安。 “梓安,你在胡说什么?”万母捶了捶手中的拐杖,向着孙儿喝道。 “孙儿是不是胡说,叔父心里清楚。”万梓安眼瞳几近沁血,向着万重山森然道,“叔父身为长辈,却觊觎侄儿的妻子,眼下当着祖母和婶娘的面,侄儿就问叔父一句,叔父敢不敢承认?” “梓安!”温敏懿蹙起眉头,斥道:“话不可乱说!” 万梓安闻言,又是一声笑,他扬起唇角,开口道;“我娶了郡主,对叔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当初本就是叔父替侄儿与轻舟拜的堂,叔父要真看上了轻舟,又何须藏着掖着,您干脆直接收了她,说不定,她还能给你生个儿子” 轻舟在屋外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在听得万梓安说起,当初是万重山与自己拜堂后,她心神一晃,几乎站不稳身子,幸得一旁的连翘牢牢扶住了她,满是担忧的唤了句;“小姐?” 轻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不等她说什么,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万重山扬起手,狠狠的打了万梓安一巴掌。 万梓安身子不稳,被叔父打在了地上,宁氏见状,便是撕心裂肺的喊了声,“梓安!” 她奔到了儿子身边,瞧着儿子的半张脸已是高高肿起,唇角沁着血丝,她心疼的落下泪来,只搂着儿子的身子,哭道;“儿,你别怨你叔父,要怨就怨你爹走得早,怨你娘没用,娘护不住你,娘这就带你走,咱们回老家,咱们住不起这将军府,你也配不上郡主,你和娘走” 万重山听着大嫂的那一番话,心知她每一个字都不过是冲着自己,看着那一对母子,只让他心下沉闷,抬腿便要往外走去。 “重山!”万母顾不得堂下媳妇和孙儿,见儿子要走,顿时唤住了儿子,“你要去哪?” “儿子进宫面圣,母亲不必担心。”万重山撂下了这句话,便不再多说,他大步离开了前厅,岂料刚出门,就见轻舟面容如雪,与连翘一道站在那里。 万重山眸心一震,只不知方才的话让她听去了多少,两人四目相对,万重山见轻舟满眼的泪水,她就那样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甚至不曾像他行礼。 万重山上前两步,轻舟却似吃了一惊,她回过神来,只觉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一个转身,向着后面跑去。 万重山迈开步子,待轻舟越过回廊时,万重山冲了上来,他伸出手,一把扣住了轻舟的细腕,拉住了她的身子。 “叔父”轻舟不敢去看他,只拼命挣着自己的手,她语带哭音,只不住的求他,“求您,求求您松手” “轻舟。”万重山声音低哑,唤了句她的名字。 轻舟的眼泪“刷”的落了下来,她依旧没有去看他,只哽咽着说了句;“求您放了我” ------------ 第四十八章 痴恋 万重山看着那些晶莹的泪珠,仿若一颗颗砸在了他心上,逼得他不得不松开了自己的手。 轻舟向后退了两步,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想起万梓安方才的那些话,只觉无颜面对万重山,无颜待在将军府。 “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他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万重山终是开了口,他的声音已是恢复了平日里惯有的沉稳,他看着轻舟此番模样,心知她已是全都听见了,说完,他顿了顿,又是道了句:“至于云音郡主的事,我会请皇上收回成命。” “叔父......”轻舟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很轻,微弱的吐出了一句;“您让夫君休了我吧,我不值得,要您去和皇上抗旨.....” 轻舟一直垂着眼睫,刚好能看见万重山的军靴,她看在眼里,只觉心里阵阵发苦,她想起拜堂的那一日,她透过盖头的下摆,也曾看过这样的一双靴子,当时,她只以为那是万重山的部下,她从未想过,也从未有人告诉她知晓,与她拜堂的男人,竟会是万重山,会是她夫君的.....叔父。 轻舟的眼睛中有泪水不住的打转,看着她的那些泪水,竟让万重山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想去为她将那些泪珠拭去。 轻舟一怔,眸中有惊恐之色划过,察觉到她的惧怕,万重山的眼眸无声的黯了黯,他的手指在半空停留了片刻,终是无望的垂了下去。 “你不用怕我,”万重山收回了自己的胳膊,他的声音低沉,开口道了句;“我不会逼你。” 我不会逼你。 就那短短五个字,却让轻舟的心倏然抽紧了,她的手足冰凉,只觉漫天漫地的惊惧汹涌而来,足以将她淹没。 万重山说完,没有再看轻舟,而是转身离开了院子。 轻舟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万重山走远,方才有眼泪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无人知晓万重山进宫后究竟与皇上说了什么,轻舟只知道,自那日之后,皇上再未提起这场婚事。 轻舟心里明白,眼下正是皇上重用万重山的时候,他若态度坚决,想来皇上也不会坚持要万梓安迎娶李云音,毕竟皇上将郡主许给万梓安,本就是为了拉拢万重山,可若等边疆战事一了,当皇上不再需要重用万重山时,这一次的抗旨,皇上又怎会轻易放过? 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轻舟不是不懂。 陈府,夜。 “小姐,您怎么还没歇息?”连翘走进来时,就见轻舟穿着寝衣,正倚着床头,在那里出神。 听见连翘的声音,轻舟抬起头来,问道;“连翘,娘睡下了吗?” “小姐放心,奴婢刚从四奶奶的屋子里出来,四奶奶吃了药,已经睡着了。”连翘声音清脆,一面说,一面倒了杯水,送到了轻舟面前。 轻舟犹记得那日,万重山命人送自己回陈府归宁,并让她在陈家小住几日,好陪伴母亲。本以为,她独自回到陈家,父亲与嫡母对她自不会有好颜色,可孰知当她刚一回来,就见父亲亲自领了全家老小前来迎接,就连归宁宴上,也是将她照顾的滴水不漏,父亲待她更是过去十六年来都不曾有过的殷勤,而当宴席散去,便有人领着她去了生母的院子,到了才知道,苏氏已是从那偏僻潮湿的小院里搬了出来,屋中陈设,竟与姜氏毫无二致。 轻舟起先不解,后来才知,身为礼部侍郎的父亲竟趁着年间祭祀大典(礼部掌管祭祀)时,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私吞了一大笔银子,此事被御史台人知晓,欲在李云召面前参他一本,是万重山派人将此事压下,并为陈晋中将亏空补上,陈晋中得此大恩,自然明白万重山此番出手,是因着女儿嫁给了万梓安,是这一层姻亲的缘故,待轻舟回来,比起往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是以轻舟在娘家的这几日,简直说成让人供着也不为过,连带着苏氏都是尊贵了起来。 先前,轻舟一直以为万重山身为武将,不曾插手朝堂之事,直到听父亲这样说起,倒是吃了一惊,她从未想过万重山竟会一手遮天,连朝堂上的事也能瞒天过海。 “小姐,您在想什么?”见轻舟似有心事,接过水也不喝,连翘忍不住问道。 轻舟摇了摇头,莫名问了句;“连翘,眼下,是不是已经出正月了?” 连翘听了这话便是笑了起来,“小姐整日不出门,倒是连日子都记不清了,昨日就已经出正月了。” 轻舟的眼睫微微动了动,轻声说了句;“那再过不久,叔父又要去边疆打仗了。” 听她提起万重山,连翘唇角的笑意便是凝固在了那里,当日在将军府,万梓安的那些话连翘也是听见了的,她微微犹豫片刻才,才道;“小姐,大将军派人送您归宁时曾说过,您若放心不下四奶奶,那便一直在娘家住着,老爷不敢说什么的。” 轻舟闻言,便是摇了摇头;“我已经嫁到了万府,不好在娘家一直住着的,再过两天,咱们就回去吧。” 连翘听着,顿时答应了一声,服侍着她歇下。 京郊军营,夜色静谧。 江镇以走进主帐时,就见万重山孤身一人坐在主位,桌上鲜为少见的搁了一坛子酒,竟是在自斟自饮。 看见江镇以进来,万重山便是微微颔首,道;“先生来的正好,我正觉一人喝着无趣。” 看着那坛子酒,江镇以眸心微变,他先是向着万重山行了一礼,而后走到万重山面前,恭声道;“老朽跟随将军多年,倒是头一回看见将军在军中饮酒。” 万重山不置可否,为江镇以斟了一碗酒,道出了三个字;“先生请。” 江镇以心知万重山素来严于律己,似今夜这般自斟自饮,可谓绝无仅有,他不敢怠慢,双手接过那一碗酒,在万重山身边坐下,道;“老朽量小,只怕不能陪将军尽兴。” 万重山淡淡笑了笑,也没说话,只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江镇以看着心惊,虽心知以万重山的酒量,区区一坛酒并不足以误事,可见他这般连眉头都不曾皱下的喝下一碗烈酒,也还是微微皱起眉头。 “将军,是有心事?”江镇以将酒碗搁下,向着万重山看去。 万重山捏了捏眉心,他望着手中的酒碗,缓缓道了句;“我行军多年,从未像今夜这般无法入睡,脑子里全是一个人的脸。” 江镇以闻言大惊,隔了片刻才道;“恕老朽直言,将军权倾天下,若想要谁,都不过是轻而易举,又何须如此烦忧?” 万重山微微苦笑,他不声不响的又是将自己的酒碗斟满,才淡淡出声;“只有她,我毫无法子。” 想起轻舟的泪水,万重山眸心有涩然划过,他端起手中的酒水,就见那酒水清冽,清晰的映出她的影子。 江镇以隐约已是猜出了些眉目,他不敢多说,只避重就轻道,“将军统帅三军,多的是名门淑女倾慕。” 万重山听了这话,也不过是一笑置之,接着将自己的酒碗斟满。 “恕老朽多嘴,将军成名不易,日后行事定当主意分寸,免得让些宵小之辈在外说些不利于将军的话,带累将军的名声。”江镇以想了想,还是与万重山开了口,只盼着能点到即止。 万重山搁下碗,一双黑眸向着江镇以看去,淡淡道:“你怕他们会说,说我万重山痴恋自己的侄媳妇?” “将军!”江镇以大骇,变了脸色。 “事实本就如此,又何须藏着掖着。”万重山的语气却是平静到极点,似是再说一件最为寻常不过的事情。 “将军不是不顾伦理纲常的人,还请将军三思。”江镇以起身,向着万重山拜了下去。 “伦理纲常?”万重山咀嚼着这几个字,终不过是微微一哂。 “将军.....”江镇以见万重山不出声,遂又是开口,岂料他刚唤出两个字,就见万重山一个手势,令他将余下的话尽数咽下,而万重山仍是身姿笔挺的坐在那里,沉缓着声音道出一句话来;“我明白先生要说什么,有些事你明知自己不该去做,甚至不该去想,可你管不住自己。”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四十九章 承诺 可你管不住自己。 听着那一句话,江镇以顿时一震,他向着万重山看去,拱手道;“恕属下斗胆,劝将军一句,少夫人年纪尚小,对将军也一直是好生敬重,将军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请顾虑少夫人,莫要为难她。” 万重山闻言,黑眸便是微微一动。 “恕属下直言,少夫人一直将将军视为叔父,但凡将军吐露丁点心意,您让她如何自处?何况,还有梓安少爷,少爷他毕竟是将军的亲侄儿,还望将军三思。” 万重山将江镇以的话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他沉默了半晌,才终是沉声吐出了一句话来:“你说的不错。” 江镇以微微松了口气。 “她视我为叔父,我又怎能难为她。”万重山声音低沉,眸心有怅然划过,他握了握拳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陈府。 “月儿,等你回到了将军府,一定要好好孝顺祖母和婆婆,姑爷年纪轻,定是会贪玩些,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要好好服侍他。”临行前,苏氏挽过女儿的手,不厌其烦的细细叮嘱。 轻舟柔声答应着,只让母亲放心,许是这些日子有女儿伴在身侧,又许是陈晋中为其请了名医调理,就连底下的人也是精心服侍,苏氏的身子比起往日大有起色,已是能下床,在女儿的搀扶下在院子里稍稍走动了。 轻舟见母亲病情好转,自然也是欣慰,苏氏说完,又是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道了句;“还有万将军,他这次帮了你父亲躲过一劫,咱们也要感谢他,等你回去,也一定好好孝顺万将军。” 见母亲提起万重山,轻舟心里顿时一紧,她想起当日在前厅,万梓安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顿觉脸庞发烫,她不敢去看母亲,生怕让母亲察觉,只点了点头,轻声道;“母亲放心,女儿会好好孝顺叔父还有婶母。” “嗯,”苏氏微微笑着,念起女儿嫁了这般强大的夫家,心底也是有了指望,还要再说两句,就见连翘匆匆奔了过来,也来不及行礼,开口就是一句;“四奶奶,小姐,大将军来了!” 轻舟眸心一震,就连声音也是带了两分轻颤,“连翘,你是说叔父来了?” “是啊小姐,”连翘喘着气,噼里啪啦的说了下去,“先前老爷几次三番的邀请大将军来府上一叙,大将军手下的幕僚都说将军忙于军事,不得空闲,可谁能知道,大将军今天竟然主动拜访,老爷和大奶奶已经把大将军请到前厅去了,老爷让我来请小姐。” 待连翘说完,轻舟心里微微踏实了些,她知道这些日子父亲为了感激万重山出手相救,曾几次命人送去请帖,邀万重山来府上作客,如今万重山前来拜访,想来也是碍于情面,倒不是因着她的缘故。 “娘,既然叔父来了,您就和女儿一块去吧。”轻舟看向母亲,温声道。 苏氏一想着要见万重山,要见那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便觉心下发慌,她刚要拒绝,就听轻舟声音温和,温婉出声;“娘,您别怕,叔父人很好,他不会难为咱们的。” 苏氏见女儿这样说来,又念起自己毕竟是轻舟生母,有这一层姻亲在,她若避而不见也实在是失礼的,是以,苏氏咬了咬牙,终是点了点头,和女儿一道向着前厅走去。 大厅中,因着万重山的造访,陈晋中与姜氏俱是换了盛装,一脸恭谨的坐在下首相陪,除了陈晋中夫妇外,厅中便只剩下陈家的两个嫡子,其余的妾侍与庶子女皆是不见人影,就连嫡女轻如,也因着还不曾出嫁,来与万重山见过礼后,便退去了后堂。 “将军百忙中大驾光临,只让寒舍蓬荜生辉,下官惶恐,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将军恕罪。”陈晋中声线恭敬,神态卑微,向着万重山拱手道。 万重山闻言,遂是搁下手中的盖碗,开口道;“陈大人不必客气,万某早该来府上拜访,只一直被俗事缠身,今日前来,倒是叨扰贵府了。” “岂敢岂敢,将军言重了。”陈晋中听了这话,哪里还坐得住,立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着万重山行下礼去。 万重山见他这般谨小慎微的样子,倒觉不必如此,他抬了抬手,示意陈晋中起身,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就见一对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苏氏和轻舟。 “还不快些给将军行礼。”一旁的姜氏一直是低眉顺眼的坐在丈夫身边,在万重山面前,即便她性子傲慢,在府里跋扈惯了,可也不敢有丝毫不敬,此时见着苏氏过来,念起陈晋中这些日子巴不得将这对母女捧上天的样子,姜氏压下心中的不悦,只出声道。 然而不等苏氏与轻舟行礼,万重山已是从椅子上起身,向着苏氏抱拳为礼,道了句;“万重山见过夫人。” 见他起身,诸人自然也是坐不下去,亦是纷纷站了起来,姜氏面色难看到极点,犹记得万重山刚进府时,她是与陈晋中一块像他行礼的,可如今见着了苏氏,他却起身向苏氏行礼,明摆着她这位嫡夫人在万重山眼中,还比不上一个歌姬出身的妾! 姜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看着苏氏与轻舟的目光中满是不甘之色,倒是巴不得在她们身上剐出两个血窟窿。 万重山的视线落在轻舟身上,两人数日不见,此时见她气色尚佳,显是在娘家的这些日子,不曾有人与她难为,万重山见状,只将眸心的情绪尽数压下,收回了目光。 “这哪敢使得,”见万重山竟是像自己行礼,苏氏立时慌了,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俯下身子,向着万重山回了一礼。 “夫人不必多礼,夫人是轻舟生母,万某这一礼,夫人担得起。”万重山略微抬手,请苏氏站起了身子。 苏氏仍是慌张的,她大着胆子向着万重山看去,就见此人比自己所想的要年轻不少,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剑眉星目,鼻翼高挺,周身上下满是男儿气概,竟全然没有武人的粗鄙,他肩头宽阔,身材修长笔直,竟是个十分难得的人物。 苏氏之前一直以为万重山能以庶民之身位列大将军之位,定是凶残冷酷,不近人情之人,此时见他对自己这般有礼,惶恐外,便是欣慰,只道有叔父在此,想来侄儿也是错不了的,眼见着万重山相貌堂堂,浩然磊落,苏氏只当那位从未谋面的姑爷也与万重山一般,是个万里挑一的男儿,能将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苏氏只觉安心。 陈晋中命人早已备好了酒菜,见过礼后,便请万重山入座,席间,万重山自是坐在主位,陈晋中与姜氏在下首相陪,苏氏与轻舟也是一道入席,席间,陈晋中数次举杯去敬万重山,言谈间满是感激之意,万重山来者不拒,只将酒水一一饮下。 轻舟十分安静的坐在那里,席间,她一直没有抬起头去看万重山一眼,她只听见父亲问起万重山出征的日期,而万重山声音清冷而疏远,只淡淡吐出了一个日子,轻舟闻言,心中便是一怔,如今已是二月,距那个日子,只不过还剩短短几日的功夫。 宴席结束后,万重山没有多待,起身告辞,陈晋中顿时让轻舟随着万重山一道回府,万重山听闻轻舟已是打点好行装,他的黑眸如墨,与她道;“难得回来,不妨多留几日,你娘那里,我会和她说。” 轻舟摇了摇头,轻声道;“谢叔父体恤,归宁已久,轻舟该回去了。” “是啊将军,”一旁的苏氏也是小心翼翼的开口,“轻舟已经嫁到了将军府,不好在娘家一直住着。” 万重山闻言,再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和轻舟道出了两个字,“走吧。” 轻舟答应了一声,先是与生母拜别,而后则是走到陈晋中与姜氏面前,向着父亲与嫡母行了大礼,陈晋中碍着万重山在,哪敢让女儿下跪,连忙将女儿扶了起来,而姜氏则是面色沉郁,眼含嫉恨,强忍着不敢发作。 陈晋中领着众人,在门前相送,万重山跨上骏马,轻舟亦是与连翘一道上了马车,待万重山与陈晋中告别后,车队向着将军府的方向驶去。 路上,连翘憋闷不过,索性掀开了车上的窗帘,岂料刚掀起帘子,就听她小声惊呼了一句;“大将军?” 轻舟闻言,亦是透过车窗向着外面看去,果真见万重山骑着马,他并未策马前行,而是守在马车身边。 “叔父?”轻舟轻声喊道。 万重山回眸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瞳深黑,只与她道了句;“等我走后,你若想去看你母亲,你可以随时回陈家。” 轻舟心知他快要去和辽人打仗了,此时听他说起,说不清是心酸还是感激,她垂下眼睫,只小声道了句;“多谢叔父。” 万重山沉默片刻,终是开口;“你嫡母不是善类,终有一天,我会让她在你面前行礼。” 说完,万重山没有逗留,只冲着骏马低喝了一声,那马便是撒开了蹄子,向着前方冲去。 ------------ 第五十章 倾心 将军府。 轻舟回来后,先是去了祖母和婆婆的院子里请了安,两人倒也不曾难为她,请过安,轻舟便是回了自己的屋子,连翘从外面打听了消息,只道万梓安这些日子迷上了击鞠(马球),这阵子都是和一些世家公子,官宦子弟玩的不亦乐乎,在马背上一打就是几个时辰。 宁氏只担心击鞠太过凶险,生怕独子有个好歹,反而万母倒是赞成的,只道孙儿身子不好,击鞠能强健体魄,总比他去那些勾栏画舫的强,更何况万梓安身份尊贵,这京中谁人不知他是镇远将军嫡亲的侄儿,又有谁有那个胆子,敢去伤他? 宁氏见万母这般说来,便闭上了嘴巴,唯有心头一直提着,每日里都要派好几个小厮跟着万梓安,生怕他击鞠时伤着碰着的,她那个小心劲儿,只让万母看着都是摇头。 轻舟听着,眸中仍是安安静静的,她知道,万梓安没有娶上云音郡主,定会将这一腔怒火发在自己身上,在回府时,她已是做好被万梓安羞辱,或被祖母责怪的准备,倒不曾想过她们竟都不曾难为她,就连万梓安每日里也都是早出晚归,偶有遇见,也不过如之前那般视轻舟为无物,倒是让轻舟长长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记日子,轻舟一直深居简出,每日除了去长辈的院子请安,便是待在自己的屋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距万重山出征的日子,已是越来越近。 陈府。 “事情都安排好了?”待心腹嬷嬷进屋后,姜氏抬了抬眼皮,冲着那嬷嬷低声道。 “夫人放心,一切都已准备了齐全,老奴也从将军府打探了消息,说是温夫人明日要去西岩寺上香,二小姐也会去,老奴已是让人按着夫人的嘱咐,在半路上埋伏着,只等服侍二小姐了。”那嬷嬷声音低冷,最后一句,更是透着不为人知的森寒之气。 姜氏抿起唇角,眼中有阴毒之色一闪而过,与那嬷嬷接着吩咐;“记着告诉那些人,我不要陈轻舟的命。” “那夫人是要?” 姜氏眸心一冷,一字字的开口;“她与万梓安一直没有圆房,想来还是处子之身,让那些人毁了她的清白,岂不比杀了她更让人痛快?” “夫人放心,老奴明白。”那嬷嬷毕恭毕敬,一语言毕,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是低声道;“夫人恕老奴多嘴,二小姐虽是贱婢所生的贱种,可毕竟嫁到了万府,有这一层姻亲在,对老爷的仕途也是百利无一弊,若此番当真毁了二小姐” “你懂什么?”姜氏一声低斥,道;“我儿轻如马上便要选秀进宫,日后她便是皇上的妃子,而陈轻舟,不过是嫁到了将军府,区区一个万重山,又如何能与皇上相比?” “夫人说的是。”嬷嬷低下了头。 “就按我说的去做,让那些人小心些,莫要露出身份。”姜氏压低了声音。 “是,夫人。” 待嬷嬷退下,姜氏唇角含着一丝冷笑,向着镜中看去,她轻启朱唇,缓缓吐出了三个字;“陈轻舟” 贱婢生的孩子,也终究是贱婢,区区一个庶女,又怎配有如此的风光? 想起权势熏天的将军府,想起万重山向着苏氏行的那一礼,想起陈晋中这些日子对苏氏母女的看重,姜氏攥紧了手中的梳子,终是一个用力,将梳子“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清晨,将军府的马车向着山上缓缓行去。 温敏懿与轻舟一道坐在车中,温敏懿瞧着轻舟白皙如玉的面颊,便是微笑道;“婶母一早让你陪我来西岩寺上香,是不是扰着你歇息了?” 轻舟摇了摇头,“婶母言重了,轻舟一直习惯了起早。” 温敏懿便是点了点头,接着道;“你叔父快要去打仗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总想着去给菩萨上一炷香才好。” 轻舟轻轻“嗯”了一声,想起当日在燕州时,万重山曾身受重伤,战场上刀剑无眼,也难怪温敏懿放心不下。 轻舟念起那一日,万梓安当着温敏懿的面,所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只觉抬不起头来,她半掩眸心,不知该如何面对婶母,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安安静静的陪在一旁,与温敏懿一道向着西岩寺行去。 行至山腰时,就听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便是侍卫统领拔刀的声音,向着周遭喝道:“有山贼,速去保护两位夫人!” 温敏懿与轻舟听到动静,都是一惊,只想不到究竟是何人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对将军府的女眷下手。 “大胆毛贼,你可知车里的人是谁?”统领一声怒吼,举起手中的砍刀,顷刻间砍死砍伤了两人,这次温敏懿上山进香,并不想张扬,是以不曾带太多侍从,而那些山贼显是有备而来,从密林中源源不断的冲出来,将侍从们尽数缠住,统领心中焦急,就听马车中传来一声惊呼,是温氏的声音,他刚要回身相救,就见几个山贼俱是围了上来,他举刀挡住落在身上的剑招,举目望去,就见几个毛贼从车中掳走了一个女子,他们将她的身子放上了马背,一行人顷刻间走的远了。 “少夫人?”那统领大骇,已是认出了掳走之人正是轻舟。 军营。 再过两日,便是出征的日子,万重山将军中的事一一部署,主帐中站满了万家军中的高位将领,就见传令兵匆匆奔了进来,先是跪地行礼,而后道;“启禀将军,夫人和少夫人出事了。” “出了何事?”万重山眉心一紧,顿时站起了身子。 “据方统领说,夫人一早与少夫人一道去西岩寺为将军祈福,不料在路上竟遇见了山贼,那些山贼将少夫人掳走了。” 万重山眸心一变,他二话不说,只将手中的公文“啪”的一声扔在了桌上,大步便向外面走去。 “将军?”主帐中的诸人见状一怔,这些将领皆是跟随万重山多年的老人了,俱是了解万重山的性子,心知他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而今竟会为了一个女子失态,抛下商讨中的军事,可谓绝无仅有。 “将军,唐将军也在军中,将军大可派唐将军前去寻人,还请将军”江镇以追出主帐,就见万重山已是上了马,他疾步上前,想劝万重山收回心意。 “先生既知我心意,又何必多说。”万重山撂下了这句话,便再不耽误,只领着一支轻骑呼啸着离开了军营。 江镇以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只是叹了口气。 轻舟一直昏昏沉沉,她只记得自己与温敏懿一道坐在马车里,当山贼掀开车帘时,两人都是吓了一跳,那些山贼倒是对温敏懿不曾留意,而是径自上前拉住了她的身子,她刚要挣扎,那当先的一个山贼便是举起手,在她的颈弯处一个用力,将她劈晕了过去。 轻舟的身子不断的颠簸着,不知过去多久,那些颠簸终是停住了,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就见天色竟已是暗了下来,那些马贼将她从马背上抱下,她不知自己来了何处,鼻息间只觉充斥着一股霉味,有人将她放在了地上,轻舟迷迷糊糊的,就见自己面前站了好几个男子,那些人一脸淫笑,而她,则是如同待宰的羔羊般,避无可避。 “你们是谁?”轻舟沙哑着嗓子,竭力出声,她拼命的向后退去,无奈身上却使不出丁点力气,只能由着那些人逼向自己。 “弟兄们快瞧,这娘们还是个雏!”不知是谁犹如发现了宝贝般的喊了一句,其余几个人俱是围了上来,轻舟浑身软绵绵的,只觉有人撕开了她的袖子,露出了她白如凝脂的胳膊。 看着上面那嫣红的一点,几个山贼俱是目露凶光,眼见着轻舟青丝墨染,肤色雪白的躺在那里,倒都恨不得当场毁了她的清白,几人你争我抢,竟是为了谁先开苞的事打了起来,轻舟心下绝望,她向着房梁看去,倒真巴不得能有一条白绫,让她死了的好。 蓦然,轻舟迷迷糊糊的听见了一阵马蹄声,向着此处逼来。 那几个山贼也是听见了动静,停下了打闹,其中一人刚要踏出房门,就见剑光一闪,那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便让人一剑刺入心窝,当场倒了下去。 几个山贼俱是一震,齐齐向外看去,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犹如浴血的鹰枭,举剑冲了进来。 “你是谁?”几个山贼心神欲裂,颤声问道。 万重山一个字也没有多说,拔剑而上,只将那些山贼尽数杀死。 轻舟仍是躺在那里,直到万重山抱起了她的身子,当男人的面容清晰的映在眼瞳中时,她的眼泪终是一颗颗的落了下来,她的声音很轻,轻要让人听不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你”她的脸庞上挂满了泪珠,梨花带雨般的楚楚可怜,看着万重山时,只让他再也按耐不住,伸出胳膊,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轻舟没有挣扎,她将脸庞埋在男人怀中,唯有眼泪一行行的掉,万重山因着方才的厮杀,胸前的衣襟已是略微松散,蓦然,有一样东西从他的怀间掉下,落在了轻舟眼里。 是她当日亲手编织的剑穗。 ------------ 第五十一章 男人 唐明生领着众人匆匆赶来时,就见万重山拥着轻舟的身子,看着这一幕,唐明生面色大变,立时领着人退了下去,不敢再看。 轻舟看着那一枚剑穗,眸心有瞬间的凝固,她从万重山的怀里抽出了身子,乌黑的睫毛仍是湿漉漉的,显得脸庞越发的白皙。 万重山是什么样的身份,却将她所编织的剑穗随身携带在身上,这一份心意,即便他一个字也不说,轻舟又怎能不懂。 可他,是她的叔父。 万重山也是看见了那枚剑穗,他不声不响,只是俯身将那剑穗拾起,重新放在了怀中。 他的目光落在轻舟身上,见她那张白莲般的脸蛋上满是凄清之色,她的衣裳已是微微凌乱,露出的胳膊皓白胜雪,那一颗嫣红的守宫砂格外的引人注目。 万重山没有再看,他解下了自己身后的披风,为轻舟笼在了身上,将她的身子尽数掩住,轻舟念起方才的羞辱,想起自己的清白差点毁于那些山贼之手,便是忍不住的面色发白,心中只觉后怕,而当万重山抱住自己时,她竟然也不曾挣扎,只埋在他的怀中落泪,轻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待心绪稍稍平稳,便觉自己简直是恬不知耻,那股羞耻感一点一滴的蔓延起来,令她羞惭的几乎无法去面对万重山,更无法面对自己。 “这事我会命人查清楚,今后再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万重山见她眸中泪光点点,只让他心下涌来一股怜惜,他轻声开口,语气分外温和,似是自己声音大些,都能吓着她一般。 轻舟抿着唇,竭力压下眸中的泪光,她什么也没有说,只勉力撑起身子,向着万重山拜了下去。 “轻舟....”万重山唤了声她的名字,刚欲扶起她的身子,岂料轻舟却是避开了他的手,她的声音细微,艰涩的吐出了一句话来:“轻舟叩谢叔父的大恩。” 万重山闻言,只一语不发,仍是伸出手,将她的身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轻舟眼瞳中有惊惧划过,不等她挣扎,万重山已是一个横抱,将她抱了起来,轻舟面上的血色顿时褪的一干二净,就连唇瓣也是变得苍白,她望着男人的侧颜,凄声道;“叔父,我是您侄儿的妻子。” 万重山仍是紧抿唇线,不发一言。 “我是您的侄媳妇。”轻舟见他不为所动,仍是抱着她向着屋外走去,她心知定有他的部下在外头相候,她的眼中含泪,只盼着能让万重山改变心意。 “我不能对不起我的丈夫....”轻舟的声音很小,近乎呢喃般的说出了这句话,万重山却还是听见了,他的脚步终是停了下来,低眸,就见轻舟正看着自己,她的眼睛犹如湘水,仿若随时会落下泪来,只让他的心,抑制不住的微微一动。 “你不会对不起他。”万重山声音低沉,终是开了口,语毕,他不曾放下轻舟,仍是抱着她走了出去。 不出轻舟所料,唐明生领着一众将士俱是在外相候,待看见万重山抱着轻舟出来时,唐明生眸底一变,顿时领着众人跪下行礼,所有人都是低着头,不敢去看万重山与轻舟二人。 万重山亦是不曾向着地上的众人看上一眼,他径自将轻舟送上了马背,而后自己则是翻身上马,将轻舟揽在了怀里。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宽厚有力,似是能为她挡住所有的风雨,轻舟咬紧了唇瓣,望着万重山揽在自己腰身上的大手,只觉心中涌来无限酸楚,她忍着泪意,去拨开他的手,却只让他抱得更紧。 “坐好。”万重山低声吐出两个字,他一手拉起缰绳,只说了句;“我送你下山。” 说完,他再没有耽误,只策马向着山下行去,唐明生见状,立时带着人跟上。 山脚处,连翘与将军府的侍从已是等候多时,连翘一脸焦灼,向着路口不住的张望,待看见万重山与轻舟一行时,连翘顿时哭了起来,只冲上前,唤了声;“小姐!” 万重山下了马,将轻舟抱了下来,连翘已是眼明手快的扶住了轻舟的身子,语带哭腔的问着;“小姐,您没事儿吧,那些山贼伤着您没有?” 轻舟没有出声,只摇了摇头,万重山将轻舟送到连翘手中后,黑眸一转,则是向着方统领看了过去。 方统领刚触到男人的目光,心头顿时一凛,他向着万重山跪下,口中只道;“末将不曾护得少夫人周全,还望将军降罪。” 万重山望着面前的属下,他的目光深冷,只撂下一句:“再有下次,提头来见我。” 方统领心中一寒,立时称是。 万重山说完,复又上了马,他的眼睛最后一次落在轻舟身上,想起她方才的那些话,万重山眼瞳深敛,他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命人将轻舟送回将军府,自己则是领着身后的将士,向着军营疾驰而去。 轻舟抬起眼睛,就见骏马飞驰,扬起了滚滚尘土,而万重山的身影,已是隐在尘土中,顷刻间远去了。 万重山出征的那一日,皇上领着文武百官,为远行的将士送行,而万母,温氏与宁氏,甚至就连万梓安也是一道前往,唯有轻舟,因身子不适的缘故,不曾去城楼相送。 她仍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府中的下人每逢见到她,也仍是毕恭毕敬的,尤其是管家,许是得了万重山的授意,更是事事小心,亲手接管轻舟的衣食住行。 夜。 “不知娘深夜要媳妇来此,是为了何事?”温敏懿来到万母的屋子,行礼后,向着婆婆轻声开口。 万母看着面前的儿媳,也不曾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你是重山的发妻,眼下有件事儿,我必须和你商量。” “娘请说。”温敏懿恭声道。 “外头的那些传言,你应当也是听说了。”万母捻着手中的佛珠,声音沉静如水。 温敏懿眸心一动,瞬时明白了婆母话中的含义,她微微站起了身子,沉默片刻,才道;“二爷的为人,媳妇是信得过的,二爷.....绝非是不顾礼数的人。” 万母闻言,便是叹了口气,她的目光向着窗外看去,想起儿子,只觉心下烦闷,“你我都晓得重山是什么人,自打那孩子嫁进来后,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你我心里都明白。” 温敏懿面色不变,唯有手指却是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重山在战场上一次次出生入死,才得来今时今日的地位,没有人会比咱们更清楚,他这一路走来,究竟有多不易。” “不知娘有何打算?”温敏懿看着万母的眼睛。 “到了眼下这一步,咱们定要断了重山的心思,免得他日后把持不住自己,做出令万家蒙羞,让天下不齿的事来。” “娘是想,趁着二爷不在府中,对轻舟....”温敏懿心中隐约浮起一个念头,心中顿时一动。 万母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是摇了摇头;“娘还没有那样蠢,也没有那样心狠手辣,娘不想伤她性命,只要让重山断了这层心思就行。” “恕媳妇愚钝。”温敏懿眸心有不解之色闪过。 “这世间,都说我儿重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万母的话音刚落,温敏懿顿时神色大变,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万母,颤声道;“娘的意思,是要将轻舟,送给.....” 说到这里,温敏懿便是止住了声音。 “不错,咱们将她送给皇上。”万母声音平稳,念起那一日在城楼,待万重山大军走后,李云召曾似笑非笑的向自己问起,为何不见轻舟的身影,她心思一颤,只诚惶诚恐的回道孙媳抱恙在身,是以不曾前来。而待李云召走后,曹公公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一直到此时都还记得清楚。 “也只有将她送进宫,才能彻底断了重山的心思。”万母的话音刚落,温敏懿则是言道;“可轻舟,毕竟是梓安的妻子。” “这倒无妨,先前皇上曾属意将云音郡主许给梓安,咱们将她送回陈家,皇上会承咱们的情。” 听万母如此说来,温敏懿便是不再吭声,婆媳两俱是沉默着,倏然,就听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祖母要将孙儿的妻子送给皇上?” 闻言,婆媳两俱是一震,抬眸向外看去,就见一身骑马装的万梓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梓安?”万母看见孙儿,眸心只是一惊。 万梓安眸心通红,他一步步走进了厅堂,万母看着孙儿如此,刚要出声安慰,就见万梓安唇角挂着冷笑,一字字道;“想我万梓安娶个老婆,一时被叔父惦记,一时又要被送给皇上,倒也当真可笑,只怕放眼整个京师,也找不出比我更窝囊的人来!” 说完,万梓安竟是笑出了声,他握着击鞠杆,就那样站在当中,他的眼瞳几近沁血,向着堂上的主母看去,“孙儿知道,孙儿在祖母眼里,不过是个不学无术,一无所成的废物,可即便如此,孙儿也还是个男人,祖母要将孙儿的妻子送给旁人,是不是也该知会孙儿一声?”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五十二章 和亲 “梓安,祖母不是这个意思。[【第&九^中文^$】”万母一直将万梓安视为心头肉,此时见孙儿发火,哪里还能坐得住,她从椅上站起身子,颤巍巍的便要向着孙儿走去,温敏懿见状,遂是快步前来,扶住了婆母的身子。 “祖母是什么心思,孙儿清楚的很。”万梓安挥开了祖母的胳膊。 “梓安,你心里也该明白,有你叔父在,咱们断断留不得她” “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万梓安攥紧了手指,目光犹如一束寒光般,打断了祖母的话,“看看他是不是真会和自己的亲侄儿抢女人,看看他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身败名裂!” “梓安!”万母厉声喝出孙子的名字。 万梓安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他的眸光透着一股恨意,一字一顿的与祖母道;“就让陈轻舟在这将军府待着,哪也不许她去!他不让我娶郡主,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万梓安说完,便再不去看祖母一眼,也不曾顾忌温敏懿的脸色,拂袖离开了大厅。 陈府。 “怎么样了?”姜氏听见动静,眼皮顿时一跳,向着来人问道。 嬷嬷上前两步,走到姜氏身边,方才压低了声音;“夫人放心,那些山贼压根不知咱们的身份,任由万将军的人如何查,也查不到夫人身上。” 姜氏闻言,便是微微放下心来,她眯起眸子,想起当日功亏一篑,竟没让那些山贼毁了陈轻舟的清白,心中便是暗恨不已。 “一群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姜氏每逢想起,便是气得牙根发痒。 “夫人,那日,可是万将军亲自带人救走了二小姐。”嬷嬷点了一句。 “这又如何?”姜氏皱眉,“那万重山也是,堂堂的大将军,竟会亲自去救那个贱婢,也不怕失了身份!” “夫人有所不知,”嬷嬷踌躇片刻,只附在姜氏耳旁,悄声嘀咕了几句话来。 “此事当真?”姜氏不敢置信。 “千真万确,老奴还听人说,当初在边疆时,大将军和二小姐就有些不清不楚,大将军还曾不顾性命,跳崖救过二小姐的命。” 闻言,姜氏眼底一亮,唇角却是浮起一分冷笑,“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小小年纪,连叔父都要勾引,当真是好不要脸!” 说完,姜氏又是吩咐;“让那些传言传的越烈越好,也好让咱们的老爷瞧瞧他养的好女儿!” “夫人,依老奴愚见,再过不久大小姐就要进宫选秀,若此时外间流传着二小姐的风言风语,只怕对大小姐的名声也不大好。”嬷嬷恭谨道。 “你说的有理,”姜氏瞬间回过神来,她微微蹙眉,问道;“轻如的名字,是不是已经送进了宫?” “夫人放心,大小姐的名字在名单上都是靠前的,储秀阁那边也是上下都打点了。” 姜氏听了这话,便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念起嫡女,只慢慢道了句;“陈家的希望,都是寄在轻如身上了。” 皇宫,元和殿。 曹公公默立一旁,李云召则是坐在案前,修长的手指自名单上划过,倏然,男人的手指停了下来。 曹公公凝神一看,就见李云召的手指停在“陈轻如”三字上。 他敛下眸子,恭声道;“启禀皇上,陈轻如乃礼部侍郎陈晋中的嫡女,芳龄十七,据说是棋琴书画,无一不精。” “陈轻如?”李云召默念着这三个字,脑海中却是浮起一双清澈明净,能映出他身影的眼眸。 “是她的姐姐?”李云召问。 “正是。”曹公公心知李云召口中的这一个“她”指的是谁。 “嗯。”李云召收回手指,将名单随手搁在一旁。 “恕老奴多嘴,皇上贵为九五之尊,若真瞧上了谁,不妨” “不,”李云召摆了摆手,道了句:“眼下还不到时候。” “老奴惶恐。”曹公公俯身,不敢再说。 “她毕竟是将军府的女眷,”李云召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慢斯条理的开口,“眼下正是边疆大战的关键时候,孤又怎会为了一个女人,开罪我大齐的镇远将军?” “皇上是君,万将军只是臣。”曹公公恭声进言。 李云召闻言便是淡淡笑道,“你可知当日孤要将云音下嫁,万重山进宫,用他的项上人头与孤担保,他会打赢这一仗,来请孤收回成命。” 曹公公一惊,“万将军此意,倒不知是为了何故?” 皇上亲自赐婚,许下郡主,无疑是莫大的荣耀,曹公公实在想不明白,万重山何以至此。 李云召眸心有精光闪过,“他这般回护,想来便是为了那丫头,免得她被夫君休弃,让人耻笑。” 曹公公一怔,思索片刻,才道;“皇上,老奴有些话,倒不知当不当讲。” “直说便是。” “万将军成名多年,向来洁身自好,听闻将军府种多年来连个妾侍也不曾有,不过近日,坊间倒是有些风言风语。” “是何风言风语?”李云召微微挑眉。 曹公公遂是说出了一段话来。 李云召听完,眼瞳便是一亮,唇角亦是噙着些许的笑意,“不错,这事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语毕,李云召目光是深邃,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曹公公只在一旁守着,不敢吭声,未几,就听李云召再次开口,似是自言自语般的道了句;“不过那般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儿,连孤瞧着都心疼,又何况是万重山。” “皇上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曹公公躬着身子,恭声道。 李云召不置可否,骤然问了句;“她那个丈夫,叫什么来着?” “回皇上,万将军的侄儿,名为万梓安。” “他平日里都爱干些什么?” “听说平日里不学无术,近日倒是十分钟爱击鞠。” “击鞠?”李云召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有暗光闪过,淡淡笑了。 自万重山走后,轻舟每日里皆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万梓安偶有回来,也似是全然忘记了府中还有她这么个人物,只由着她在后院里住着。只有逢上酒醉,万梓安才会来轻舟的屋子,也多是撒酒疯,摔东西,轻舟事事顺着他,即便受了委屈,也是独自受着。 许是见轻舟这般柔顺,万梓安也是渐渐没了折磨她的兴致,万重山不在京师,他更是没了束缚,到了后来便已不大回府,白日里击鞠过,晚间多是在宜春楼里歇息,外间纷纷传言,万梓安与宜春楼的花魁茗香打得火热,大有将其娶回去纳妾的势头。 轻舟对此倒是压根不曾往心里去,她每日里在万府中熬着日子,唯一留心的,便只有前线的消息。 三月初,万重山已是领军回到燕州,与辽人展开大战,传回京师的,时有捷报,也有噩耗,只让她的心时时刻刻的悬着,没有丝毫的松懈。 晚间。 连翘端着热水,刚走进屋子,就见轻舟坐在那里,看见她进来,轻舟立时转过身子,可即便如此,连翘也还是瞧见了,轻舟的眼睛红红的,似是刚哭过。 “小姐,您怎么了?”连翘将脸盆搁下,上前轻声开口。 轻舟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想娘了。” “小姐前天才回去看过四奶奶,又何至于想成这样?”连翘看着不忍,小声道;“小姐,是不是在担心大将军?” 连翘话音刚落,轻舟的鼻子顿时酸了,她压下眼睛中的热意,轻声说了句:“连翘,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惦记他,可我真的很怕” “小姐是怕将军受伤?还是怕将军再也回不来?”连翘在轻舟面前蹲下了身子,她的话音刚落,轻舟已是伸出手,眼含惊恐的捂住了连翘的嘴巴。 连翘见状便是叹了口气,“小姐,大将军是您的叔父啊。”说完,连翘顿了顿,又是加了句;“更何况,还有温夫人,小姐,您就别自个难为自个了。” “是啊。”轻舟声音很轻,她低下头,想起远方的万重山,只觉心中又酸又苦,犹如在黄连中泡着,可这种苦楚,却偏偏,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四月中旬,有捷报从边疆传来,万重山领兵一举射死辽国大将耶律言明,兵锋逼至漠北草原,经此一战,辽人元气大伤,不得不退回大辽,万重山率骑兵趁胜追击,一路奋勇向前,从不后退,直杀得辽人溃不成军。 五月初,又从边疆传来消息,只道万重山于军中赏罚分明,治军严整,在与辽人大战前夕,万重山命人从军中寻出数千名犯了过失的士兵,欲将其全部处斩,在得军师江镇以求饶后,万重山下令,命其中一千余人为先锋,前去冲击敌阵,若不能攻破敌军的防守,败阵而归的一律处死,而后再派出一千余人,俱是一样的处置,将士们无不胆战心惊,俱是抱有必死之心,前仆后继,奋勇杀敌,生生将辽人打至雁门山,毫无招架之力。 六月中,又有消息传来,只道万重山率军一路追至呼伦山脉,对辽军出其不意的长途奔袭,军势一往无前,逼得辽国大汗不得不下令乞降,并欲送上亲女纳兰公主与大齐和亲,结为秦晋之好。 【第九zhong文*^*为你更新更多精彩内容】 ------------ 第五十三章 封侯 捷报传回京师,皇上龙颜大悦,自大齐建国以来,百年来一直深受辽国欺压,边境战火连绵,从未有过如此大胜,李云召当即下旨,册封万重山为镇远侯,大齐立国百年,以战功彪炳,不世功勋而位列王侯者,唯有万重山一人耳。 封侯的圣旨与皇上亲赐的美酒一道,由使臣载到了边疆,万重山已是领着将士在军营相候,待使臣宣读圣旨时,万重山领着诸人一道跪下,当听得皇上将万重山封为镇远侯,江镇以与唐明生等人脸上俱是浮起喜色,万重山面色如故,双手自使臣手中将圣旨接过,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只高声吐出了四个字;“吾皇万岁。” “恭喜万将军,”使臣向着万重山拱起了手,刚说完,便是笑道;“下官竟是忘了,此时已该改口,唤将军为侯爷了。” 说完,使臣命人将美酒呈于万重山面前,“侯爷此番重创辽国,皇上特意赐下十坛美酒,以供侯爷享用,还请侯爷笑纳。” “万重山多谢皇上奖赏,”万重山抱拳回礼,与使臣道;“重创辽国,并非万某一人的功劳,功劳归于全体将士。” “那侯爷的意思是?”使臣眸中露出不解之色。 “这十坛酒,万某不可一人独享。”万重山的黑眸在那十坛美酒上扫过,与身后的人吩咐;“去将这些酒倒入山泉,让将士们一道畅饮。” “是,侯爷。”万重山一声令下,顿时有士兵将美酒纷纷抬起,刚将酒水倒入泉中,顿时酒香四溢,将士们欢声雷动,喧闹声震彻山谷,围着“酒泉”痛饮。 万重山与使臣一道走出了军营,山谷中的将士们看见了万重山,俱是举起手中的碗,向着万重山敬去。 万重山从侍从手中接过一碗“泉酒”,他的目光如电,向着将士们一一望去,望着那一双双带着崇敬与信任的眼睛,望着一个个将身家性命交给他的战士,他的声音威严而洪亮,与将士们道了句;“这一碗,万重山敬诸位兄弟!” 见万重山以兄弟相称,战士们更是士气高涨,纷纷将酒碗举过头顶,不知是谁当先喊了句;“我等誓死追随大将军!” “我等誓死追随大将军!” 战士们的声音轰然如雷,响彻天际。 不远处,立着一道高挑的倩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不同于中原女子的柔弱无骨,她的身姿纤秾合度,双腿修长,肌肤透着蜜样的光泽,她戴着面纱,露出的一双眼睛却是美丽而深邃,隐约透着湛蓝之意。 “公主,那位,便是大齐名将,万重山。”有婢女缓步走到纳兰身后,低声开口。 纳兰的目光落在那一道英武的身影上,轻声说了句;“就是他,杀了耶律言明,打的王兄毫无招架之力?” “是,公主。”婢女的声音越发低微,“此人一人不除,我大辽便一日不可南下,大汗的心意,公主该是知晓,大齐的皇帝已是派来了使臣,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接公主前往京师。” 纳兰没有吭声。 “机不可失,公主为了我大辽,还请早做决断。” 纳兰听着婢女的话,仍是一语不发,她望着万重山的背影,终是缓缓下了决心。 夜间。 “启禀侯爷,辽国公主求见。”传令兵踏进了万重山的帐子,恭声开口。 “告诉公主,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迟。”万重山头也未抬,只淡淡吩咐。 “是。”传令兵刚欲退下,岂料刚转过身,就见纳兰已是不得通传,径自走了进来。 传令兵吃了一惊,与万重山道了句;“侯爷” 万重山亦是看见了纳兰,他没有说什么,只示意传令兵退下。 帐中只剩下万重山与纳兰二人。 “公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万重山眸心黑沉,望着面前的女子。 纳兰不曾开口,只抬起手指,静静揭下了自己的面纱,将容颜尽数展露在万重山面前。 万重山见她高鼻深目,容貌甚美,确有大辽第一美人的风采。 “万重山,”纳兰笔直的迎上了万重山的黑眸,一字字静静开口;“我不要嫁你们的皇上,你娶了我,我们大辽和你们大齐,永不再战。” 万重山闻所未闻,只与纳兰道:“公主是大齐的皇妃,再过两日,万某会让使臣先送公主回京。” 纳兰微微掩眸,她二话不说,倏然解下了自己的披风,露出了少女只着纱衣,若隐若现的胴体。 万重山眉心微皱,虽心知胡地女子生性开放,可纳兰此举,也委实出乎他的意料。 “你是英雄,是你打败了我们的将士,我该属于你。”纳兰眼眸漆黑,竟无丝毫的扭捏与羞涩,倒是十分坦然的将自己的身子展露在万重山面前。 万重山不曾看纳兰一眼,只径自起身,向着帐外走去。 “万重山,”纳兰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柔润的身子已是贴了上去,不等她的手触到万重山的胸膛,手腕已是让男人一把扣住,男人一个淡淡的回眸,眸心透着摄人的凌厉,不轻不重的开口;“请公主自重。” 纳兰眸心微怔,低声道:“你何必与我装?” 她的手指柔若无骨,探上他的腰间,只觉触到一枚类似荷包般的东西,她心下疑云顿生,不知他随身携带的是何物,那手指轻轻一抽,竟将一枚剑穗从他的腰间勾了出来。 万重山眸心一变,大手捏住他的细腕,将剑穗从她手中取过,而后挥开了她的身子。 纳兰身子不稳,向后退了两步,她看着那一枚剑穗,只想不出像万重山这样的人,身上竟会带着这种东西,即便她于胡地长大,也心知能让万重山这样的男人如此珍而重之装在身上的,定于心爱之人有关。 “这是你心上人的东西?”纳兰问道。 万重山不曾理会,只掀开帐帘,大步走了出去。 纳兰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隔了许久,她捡起了地上的披风,无声的披在身上。 她取下了自己发间的长钗,那长钗的一端闪着黑光,是淬了毒的颜色,原想,当男人浸入情欲中时,她可趁机将长钗刺进他的肌肤,然而,他却不曾给她下手的机会。 “万重山”她默念着这三个字,眸中透出几许复杂的光芒。 八月,万重山统领大军回京,途经各地,一路莫不是被当地百姓夹道欢迎,万重山之名,威望空前。 镇远侯府得知消息,万母已是领着儿媳与一干下人早已在府门相候,翘首以盼多时,却一直未见儿子的身影,直到宫里的人传来消息,才知万重山刚到京师,便被李云召传唤进宫。 “微臣见过吾皇。” 元和殿中,万重山向着李云召行下礼去。 “爱卿快快请起,”李云召亲自扶起万重山的身子,但见万重山眉宇间风尘仆仆,念起他此番立下的赫赫战功,李云召心潮起伏,只感慨道;“爱卿为我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实在是居功至伟。” “皇上谬赞,微臣愧不敢当。”万重山声音沉稳,向着皇上抱拳开口。 “爱卿不必多礼,”李云召微微一笑,看着面前的臣子,道;“不知爱卿想要何封赏,但凡孤能办到,爱卿尽管开口。” 李云召话音刚落,就见万重山复又跪下行礼,他的眼瞳如墨,只一字字道;“微臣斗胆,确有一不情之请。” “爱卿请说。”李云召微微诧异,已自己对万重山的了解,他只当万重山此番定会谦辞不受,是以,李云召心里亦是浮起几分好奇,不知万重山究竟会要何封赏。 “微臣膝下无子,唯有一侄儿,还请皇上能赐其封号,已慰家慈(自己母亲)之心。” “原来如此,”李云召淡淡一笑,“爱卿即便不说,孤也会下旨,追封爱卿已逝父兄为守义侯与明信侯,至于爱卿的子侄,孤虽本意并无封赏,但爱卿今日既然开口,孤,会封其为——”说到此处,李云召微微顿了顿,思索片刻,才道出三个字;“信阳侯。” 翌日,册封的圣旨便是昭示天下,万重山此番被皇上破例封侯,封妻荫子,连带父兄子侄尽数封赏,一门四侯,可谓震铄古今,万母,宁氏,温氏,也俱是得到朝廷封号,而轻舟,亦是成为整个大齐,年纪最轻的诰命夫人。 ------------ 第五十四章 成全(叔父表白) 一时间镇远侯府风头无两,往来巴结之人络绎不绝,一些世家夫人更是时常结伴前往侯府做客,万母年纪大了,不耐烦这些应酬,每日便只让两个媳妇招待贵客,自己则是在屋子里吃斋念佛。 偶尔,轻舟也会被宁氏唤去相陪,轻舟如今今非昔比,年纪轻轻便当上了侯爷夫人,放眼整个大齐,也不过唯轻舟一人而已。即便丈夫毫无建树,可有那样一位叔父在,女眷们对轻舟也是不敢小觑,每逢见她过来,就连那些与宁氏同龄,不曾有朝廷封号的一些贵妇人,也无不是要站起身子,向着轻舟行礼。 而在背后,众夫人亦是在私下感叹,只道陈轻舟原先不过是庶女出身,却有此好命,嫁到权势熏天的镇远侯府不说,还一跃而就,成为了小侯爷的嫡夫人。 轻舟对这些场合也是向来不喜的,这一晚,只推说身子不适,与婆母告辞后,便离开了宁氏的院子,与连翘一道,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夜色中的侯府安静极了,院中树影婆娑,花香隐隐,轻舟脚步极缓,与连翘刚过游廊,借着月光,就见自前院大步流星的走来一道身影,刚看见他,轻舟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只觉脑中轰然一响,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 那是万重山。 万重山刚从宫中回来,晚间的庆功宴上,他饮下了不少的酒,瞳中已是含了两分醉意,待看见明月下的那抹纤细的倩影时,万重山心头一震,酒意顿时清醒了几分。 自万重山回京后,两人每一次的相见,周边都是隔了数人,而就连那些为数不多的见面,但凡只要有他在场,轻舟也一直低垂着眉眼,从不曾抬头去看他一眼。 万重山黑眸灼灼,看着她因着惊慌,慢慢浮起红晕的面容,在月色中犹如初绽的花蕊般,此情此景,恍然若梦。 他一动未动,直到轻舟收回眸光,向着他行下礼去,轻声喊了他一句:“叔父。” 万重山没有出声,只一步步向着她走去,他每走一步,轻舟的脸色便是苍白一分,连翘刚欲说话,就听万重山对着她吐出了几个字;“你先下去。” 连翘一怔,面对万重山,实在没有说不的勇气,她小心翼翼的看了轻舟一眼,去了月洞门外,提防着不要有人过来。 “叔父....”轻舟眼睁睁的看着万重山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刚欲向后退去,万重山已是伸出胳膊,拦腰抱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揽在了怀里。 “叔父!”轻舟脸色煞白,伸出胳膊想要挣扎,可却如何能敌得过万重山的力气。 “你别躲我,”万重山语音低沉,大手抚上她的发丝,他的眼睛黑亮,透着深切的痛楚,“我知道我不该和你说这些话,可我快疯了,轻舟。” 他的话音刚落,轻舟的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念起他当日与自己说过的话,他曾说,终有一日,他会让她的嫡母在她面前行礼,当日她压根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直到他向着皇上请旨,为万梓安求得封赏,令她成为大齐最年轻的诰命夫人,当她回到陈家,看着姜氏不得不像自己弯腰行礼时,她说不清心底的滋味,她只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履行了他的承诺,他将他所能给的,尽数都给了她。 轻舟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月光下,她的肌肤更是显得瓷白无瑕,那一滴滴的泪痕犹如白莲上的露珠,万重山抬起胳膊,用粗粝的手指为她将那一颗颗的泪水拭去。 “叔父,我是您侄媳妇....”轻舟声音哽咽,一语未必,便是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对你好,这些话,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万重山捧起她的脸庞,他的声音满是坚定,黑眸中则是暗沉的令人心悸,他笔直的看着轻舟的眼睛,与她道;“我能给他的,我已经全都给了他,将军也好,王侯也罢,我统统不稀罕,陈轻舟,我想要的只有你。” “叔父,您喝醉了。”轻舟的泪水一颗颗的掉了下来,她转过身子,再不敢听下去,只欲从万重山的怀里挣开。 万重山从身后环住她的纤腰,他闭了闭眼睛,俯身将脸庞埋在她的发间,一字字的告诉她,“我在外打仗时,想的全是你。每回我闭上眼睛,脑子里也全是你。” 轻舟竭力忍着自己的泪水,只觉心酸的不可抑制,她说不出话来,只余眼泪一行行的往下掉。 “你别哭,”万重山听见了她的抽泣,顿觉心疼欲裂,他略微收紧了胳膊,将她环在臂弯,“这事和你无关,一切都担在我身上。” 轻舟听了这话,眼瞳倏然一震,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从万重山的怀里挣脱开来,她看着身后的男子,不等他上前,她已是后退一步,她将眼中的泪意尽数逼回,白净的脸蛋上满是凄清与决绝的神色,她咬了咬牙,从唇瓣中吐出了一句;“恳请叔父自重,不要败坏轻舟的名节,让轻舟被世人耻笑。” 万重山眸心一窒,他刚欲开口,就见轻舟又是向后退去,一字一字的和他开口;“您说过,您不会逼我,轻舟虽不懂事,可也还读过烈女传,叔父若要相逼,轻舟不过一死罢了。” 闻言,万重山伸出的胳膊顿时停在了那里。 “我的夫君,是万梓安,他才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还请叔父看在叔侄的份上.....不要再为难我们夫妻。”轻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的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只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她故意将声音放的冷漠而决绝,只盼着能让万重山死心。 万重山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那样对你.....” “夫君年纪轻,自然爱贪玩些,”轻舟打断了万重山的话,她鼓起勇气看向了他的眼睛,逼着自己说出那般残忍的话来:“只要叔父不再插手我们夫妻间的事,我会和夫君过得很好。” 万重山的脸色“刷”的变了,他一语不发的看着轻舟,不知过去多久,他复又揽过她的身子,低声问她;“告诉我,你说的是你的心里话?” “轻舟不敢欺瞒叔父,”轻舟昂起头,压住心中的酸楚,轻语出声;“轻舟只盼着能和夫君好好地过日子,相夫教子的过一辈子,求叔父成全。” 万重山看着她的眼睛,就见轻舟的眼底清亮,那般纯澈的眸子,显是每一句都是出自真心,没有丝毫的作假,万重山眼瞳中的光芒渐渐熄去,他一语不发的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只和轻舟吐出了一个字:“好。” 说完,他没有再待下去,只折过身向着后院走去,未几,他的身影便隐在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小姐,您和侯爷说了什么?”连翘见万重山走后,匆匆走到轻舟身边,一句话刚说完,便差点惊出声,就见轻舟容颜如雪,额上布满了层层冷汗,她浑身虚弱的倚着游廊上的圆柱,几乎要站不稳身子。 “小姐,您没事吧?您别吓我!”连翘着急极了,忙不迭迟的就要喊人。 “别喊,连翘,”轻舟几近虚脱,她的身子发软,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小姐,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侯爷和您说了什么?他欺负你了?”连翘慌乱的在轻舟身上打量,见她衣衫齐整,才微微放下心来。 “没有,”轻舟心如刀绞,只摇了摇头,勉力说了句;“我不能害他....连翘,我不能害他....” 连翘压根不明白轻舟再说什么,眼见着她伤心至此,只慌忙安慰着,扶起她的身子,刚走出几步,恰好见有丫鬟经过,便是连忙唤住了,与之一道将轻舟送回了屋子。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五十五章 寡妇 “小侯爷在想什么?”宜春楼中,茗香腰如水蛇,恨不得将身子全攀在万梓安身上。 万梓安没有出声,由着茗香将一颗葡萄剥了皮,用嘴含着,喂到了他的唇中。 见万梓不说话,茗香不依起来,粉拳轻轻的在万梓安胸前捶了捶,娇声道;“小侯爷莫不是在想夫人了?” “想她做什么?木头美人一个,哪及得上你风情万种。”万梓安勾了勾唇,在茗香的腰间捏了一把,茗香吃吃笑着,一面躲,一面娇声讨饶;“时候也不早了,小侯爷明儿一早还要和张大人家的公子一块去击鞠,还是让茗香早点服侍您歇息。” 万梓安长臂一揽,将她整个拦腰抱了过来,茗香满是柔媚,葱段般的手指在万梓安胸口抚过,娇滴滴的笑;“小侯爷可不要乱来,省的明儿击鞠时没了力气,再从马儿身上摔下来。” “小蹄子,”万梓安在茗香的臀部拍了一把,低笑道;“就算爷明儿从马上摔下来,爷今晚也要先收拾了你!” 万梓安一语言毕,便是撕开了茗香的衣裳,将其按在了塌上。 一室春意。 清晨,轻舟起的极早,她先是去了宁氏的院子,服侍着婆母起身,待宁氏洗漱后,婆媳两人一道向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刚到万母的院子,就见温氏已是到了,自那晚万重山与自己说过那番话之后,轻舟在温敏懿面前总会觉得莫名羞愧,此时看见婶母,轻舟刚要俯身行礼,温敏懿已是含笑扶起了她的身子。 待万母起身后,宁氏与温氏亲自从丫鬟手中接过盖碗,一道服侍着婆婆漱口,而轻舟已是拧了一把热帕子,双手送到了万母面前。 万母瞥了孙媳一眼,扪心自问,这孩子自过门后,对长辈一直是恪守着孝道,每日里也是安分守己,即便自己如何挑剔,也捏不出她的不是来。 “梓安昨儿夜里可有回来?”万母向着轻舟问去。 轻舟摇了摇头。 “你是他的妻子,就这么由着他,也不管管?”万母皱起眉头,望着轻舟身量纤柔的站在那儿,只觉心中烦闷,“你这过门也有一年了,到现在肚子里还没个动静,你是梓安的元配,你倒是想想法子,把梓安的心收过来,早日为我们万家生个一儿半女。” 万母这话虽是对轻舟说的,可温敏懿听着顿觉脸庞火辣辣的,只得讪讪的向后退了一步。 听万母这般说来,轻舟心下涌来一阵难言的苦涩,她没有出声,只由着祖母奚落。 “娘,这些日子媳妇已是想过了,咱们要不为梓安先纳一房妾侍回来,梓安这每日里总往外跑也不是个事儿。”宁氏说着,不满的看了轻舟一眼,只怨她拴不住丈夫,也不曾避讳,直接当着轻舟的面,便将为万梓安纳妾的事说了出来。 万母闻言,也心知随着万重山的封侯,连带着让万梓安也沾了光,光是一个“信阳侯”的封号,便足以令那些名门闺秀心动,巴不得削尖了脑袋往镇远侯府里钻,即便万梓安已是娶妻,哪怕是当妾,也足以令那些寻常京官家的小姐们趋之若鹜。 此时见媳妇提起此事,万母便心知宁氏心里已是有了中意的人选,她微微蹙眉,向着轻舟道;“你娘的话你也是听见了,你若自个再不争气,祖母和你娘也就只好给梓安纳几房妾侍回来,早点为万家开枝散叶。” “孙媳明白。”轻舟声音很轻,并没有妻子听闻丈夫纳妾时的惶恐。 见她如此,万母叹了口气,她不欲再说下去,只让人传来了早膳,与两个儿媳一道坐下。 轻舟立在一旁,自己也不曾入座,只按着规矩服侍着长辈用膳,她盛了一碗粥,先是送到了万母面前,而后又是盛了一碗,刚要送给宁氏,就见管家一脸惊慌的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瞧见他这个样子,万母当先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管家咽了口口水,脸色发白,开口道了句;“启禀老夫人,少爷出事了!” 他的话音刚落,宁氏已是站起了身子,冲着管家颤声开口;“梓安怎么了?” “少爷一早和几个公子击鞠,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轻舟闻言,手指顿时一颤,一碗滚烫的热粥便是洒了出来,烫伤了她的手背。宁氏则是身子一软,不得不让丫鬟扶着才能站住。 万母眸心剧震,冲着管家道;“那梓安如何了?” “少爷眼下已是让人抬了回来,老奴不敢耽误,赶紧来和老夫人回禀此事。” “我的儿”宁氏声音颤抖,眼泪已是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只让丫鬟扶着,向着儿子的院子匆匆赶去。 万母腿脚不便,刚欲让嬷嬷将自己搀起来,就见温氏已是快步上前,扶起了婆母的胳膊,轻舟面色如雪,亦是将碗放下,也顾不得自己手背上的伤,与温氏一道扶着万母,一道向着万梓安的院子走去。 万梓安的屋子已是站满了人,大夫,药童,嬷嬷,丫鬟们进进出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连大气也不敢出,偌大的一座镇远侯府除了仆人们的脚步声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只让人压抑到极点。 万母领着温氏与轻舟一道在厅中守着,里屋中不时有宁氏的哭声传来,让人听在耳中,心中更觉不安。 瞧着大夫从屋里出来,万母眼皮一跳,顿时开口;“怎样了?” “老夫人,小侯爷坠马时摔到了头部,眼下的情形,实在是”那大夫说到此处,便是不敢再说下去。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必须要救回我的孙儿!梓安是万家唯一的一抹骨血,他决不能有任何闪失!”万母让温氏扶着站起了身子,她的双眸通红,冲着大夫嘶哑出声。 “老夫人,在下实在是没了法子,小侯爷身份尊贵,老夫人还是赶紧派人,去将镇远侯请回来吧。”那大夫拱了拱手,言下之意,倒是万梓安已经不治。 万母脸色一白,身子顿时向后颤了两步,丫鬟和嬷嬷们赶忙七手八脚的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万母面如死灰,嘴唇不住的颤抖着,却是说不出话来。 “来人,速速派人去请侯爷回府。”温敏懿当机立断,冲着下人吩咐道,万重山这些日子并不在京师,而是前往泸州训兵,即便收到了消息,路上最起码也要两三日的功夫,才能赶回来。 轻舟亦是煞白着一张脸,她浑身冰凉,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下人,甚至生出一股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连翘悄悄上前,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轻声和她说了句;“小姐,您别怕,姑爷会没事的。” 轻舟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害怕,还是些旁的,她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她不知自己究竟守了多久,直到宁氏凄厉的哭号从里屋传来,才令她从恍惚中清醒。 万母也是听见了媳妇的哭嚎,她颤巍巍的想要站起身子,腿脚却好似不受自己使唤,就连几个嬷嬷联手,也都没法将她从椅子上扶起来。 “老夫人,小侯爷他刚刚殁了。”有嬷嬷满眼含泪的从里屋走了出来,冲着万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嬷嬷话音刚落,一屋子的仆人俱是哭了起来,向着万母齐齐跪下了身子,万母老泪纵横,只颤着手指,一面唤着孙儿的乳名,一面向着万梓安的屋子扑去,几个丫鬟和嬷嬷搀扶着她的胳膊,刚进里屋,万母便是扑倒了孙儿身上,只与宁氏一道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小姐”连翘六神无主,也是随着众人一道落下泪来,她向着轻舟看去,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这般苦命,这刚当上侯爷夫人,一天的福还不曾享过,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万梓安就这般没了,让轻舟年纪轻轻成了寡妇,往后的日子可该如何是好? 轻舟听见连翘的呼唤,她动了动唇,可还不等她出声,便觉眼前一黑,吓得两个嬷嬷快步上前,与连翘一道将她扶在椅子上坐下,轻舟恢复了些知觉,听着周遭的那些哭声,只觉自己如坠深渊,如同落进了一个噩梦。 “小姐,你没事吧?”连翘蹲在她面前,不住的唤她。 “连翘,”轻舟的眼睛微微凝聚了些神采,她伸出手指,为连翘将腮边的泪珠勾去,她的声音微弱,却仍是十分清晰的吐出了几个字来;“你别哭,这都是命。” 这是她陈轻舟的命。 犹记得当她刚嫁到将军府冲喜时,就已是心知自己怕是要当寡妇的,而后万梓安日益痊愈,她只以为自己不需再守寡,可没成想如今,她终究还是成了寡妇。 待万重山赶回京师,已是三日后了。 镇远侯府挂着白幡,府门口也是换上了白灯笼,万重山目色幽深,望着那满目的白,念起早逝的侄子,男人缓缓闭了闭眼睛,将那一抹痛色压下,他脚步不停,刚踏进灵堂,就见堂中跪满了一屋子的下人,而万梓安的灵柩前,则是跪着一个一身缟素,苍白柔弱的女子,那是轻舟。 ------------ 第五十六章 出殡 看见万重山,轻舟的眼眶顿时涌来一股温热,她将眼睛垂下,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眼中的泪水,她微微直起身子,向着万重山叩首行礼,然而不等她俯下身,万重山已是伸出胳膊,扶住了她的身子。[【第&九^中文^$】 轻舟抬起头,就见万重山的眸子深不见底,他没有说话,只无声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向着灵前走去。 万梓安因着年纪尚轻,膝下也无子女,灵前除了一干仆人外,便只有轻舟一人为丈夫披麻戴孝。 万重山看着侄儿的棺椁,念起兄长临终前,曾郑重的将万梓安托付给他,他答应了兄长定会抚育侄儿长大,他足足应了三声,兄长方才闭目而逝,念起往事,万重山心中涌来一股无力的怅然,他缓缓抬起了手,抚上了侄儿的棺木。 若按年纪,他比万梓安只大了十二岁,犹记得在万梓安年幼时,他也时常抱着侄儿出外玩耍,对这唯一的侄儿,他不是不心疼,在大哥去世后,他也曾感怀侄儿年幼丧父,是以对母亲与大嫂对侄儿的种种溺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当万梓安渐渐长大,他却常年戍边,眼见侄儿成为纨绔子弟,他又何曾尽到叔父之责? 如今万梓安早逝,万重山念起自己先前对侄儿的种种严苛,男人深敛的眸心中有自责与痛苦划过,他的眼睛血红,半晌没有动下身子,直到温敏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轻声唤了句;“二爷” 万重山回眸,见温敏懿站在自己身后,自从万梓安离世,万母和宁氏俱是倒了下去,万母年纪大了,哪能受得了如此打击,自孙儿离去的当日便是一病不起,而宁氏更是晕厥了几次,每次醒来都是哭喊着要随儿子一道去了,温敏懿只得让人妥善照顾着,至于万梓安的后事,便尽数由她料理。 “二爷还是先去娘那边看看,娘这两日一直念叨着二爷,一天都要问上妾身好几次,问二爷何时回来。”温敏懿声音轻柔,望着丈夫风尘仆仆的侧颜,既是心疼,又是担心。 万重山站直了身子,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轻舟身上,眼见着她整个人都是憔悴了下去,一张瓜子秀脸,没有丁点血色,她一身缟素的跪在那里,犹如微弱的一束白梅,仿若随时会随风而去。 “二爷?”见丈夫的目光向着轻舟看去,温敏懿暗地里攥紧了丝帕,声音却仍是低柔。 万重山收回眸光,只与温敏懿说了句;“让轻舟回去歇息。” 说完,他便是离开了灵堂,去后院探望母亲。 待丈夫走后,温敏懿收回目光,就见轻舟仍是跪在那里,那一身的孝服,更是衬着她楚楚可怜,韵致柔婉,温敏懿瞧在眼里,眸底便有一丝暗光划过,转瞬不见了踪影。 “小姐,您吃点东西吧。” 晚间,连翘端着一碗粥,央着轻舟多少吃一些。 轻舟的眼睛中并无多少神采,看着那一碗粥也是毫无胃口,可瞧着连翘殷切的小脸,她还是将那碗粥接了过来,强撑着吃上两口。 “小姐,姑爷眼下不在了,咱们今后可要如何是好?”连翘念起轻舟如今的处境,只觉得难过,话刚说完,便是在那里扑簌扑簌的掉眼泪。 “连翘,你别担心,”轻舟声音很轻,即便自己也是满心凄惶,却仍是温声安慰起了婢女,“姑爷虽然不在了,可还有祖母和婆婆,我且在府里守着,等再过两年,你年纪大些,我就去求祖母,给你寻个好人家。” “小姐,奴婢哪也不去,奴婢就陪着您,”连翘伤心极了,她抹了把眼泪,呜咽着说道;“小姐,奴婢是怕,有侯爷在,老夫人她们容不下小姐的,就算小姐想为姑爷守节,她们也不会答应的。” 连翘话音刚落,轻舟便是想起万重山,顿觉一颗心又苦又涩,她知道连翘说的不假,如今万梓安不在了,老夫人和宁氏只怕断断不会让她留在侯府的。 “小姐,您今年才十七岁,要不咱们就回陈府,让老爷再给您订一门亲事。”连翘握住了轻舟的胳膊,不住的劝她。 轻舟摇了摇头,“我已经嫁到了万家,我这一辈子,都是万家的人了。” “小姐!”连翘还欲再说。 “连翘,你知道吗?”轻舟终于抬起了眼睛,她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她就那样看着连翘,小声吐出了一句话来;“只有在万家,我才能再见着他。” “小姐”连翘心知轻舟的心思,也明白轻舟口中的这一个“他”指的是谁,当下既是难过,又觉得不值,只问轻舟:“您这样,侯爷他知道吗?” “我不会让他知道,”有晶莹的泪珠从轻舟那一双杏眸中落下,她轻轻咬唇,说了句;“一辈子都不会让他知道。” 万梓安出殡的那一天,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侯府外的马车几乎要将整条街占满,就连与皇上亦是派了曹公公亲临侯府,丧仪按着侯爵之制,规模甚是宏大。 轻舟一身缟素,就连乌黑的鬓发上也是带了朵白色的绒花,她未施丝毫脂粉,肤色却仍是白皙而水嫩,因着落过泪的缘故,她的眼圈微红,因着年纪还小,看起来更是让人心生爱怜。 “唉,这少夫人也是可怜,这般的花容月貌,丈夫却偏偏走的忒早,倒真是可惜了。”前来吊唁的女眷中,有人私下低语着。 “可不是,若膝下有个一儿半女的,往后的日子倒也还好熬些。” “镇远侯府如今倒只剩万侯爷一个男丁了,偏生侯爷夫人又不能诞育子嗣,即使万侯爷战功如何显赫,这往后镇远侯府,可不还是连个承袭的人也没有?” 女眷们窃窃低语,直到礼官的声音响起,出殡的时辰已到,那几个女眷方才闭上了嘴巴。 轻舟一直无知无觉,犹如提线木偶般,由着周遭的人摆弄,而当万梓安的棺椁从侯府中抬出去时,宁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挣脱了搀扶着自己的丫鬟,作势便要向着儿子的棺木上撞去,只让人死死拉住,一时间场面乱到极点。 宁氏不住的哭号着,只扑在儿子的棺椁上,任由谁来劝说,就是不愿松手。 眼见着快要误了时辰,礼官不得不走到轻舟身旁,焦声道;“少夫人,您快去劝劝吧,这若是误了时辰,下官可担当不起啊。” 轻舟闻言,看着宁氏伤心欲绝的样子,只让她的鼻尖也是酸涩起来,她上前几步,向着宁氏跪下了身子,颤声喊了句;“娘,让夫君上路吧” 宁氏听到儿媳的声音,哭声便是微微停了下来,她低眸向着儿媳看去,就见儿媳双眸含泪,恭敬而温顺的跪在那里,宁氏的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丧子之痛几可蚀骨,便是那股子痛,让她扬起手,清脆而响亮的打了轻舟一个巴掌。 见状,诸人皆是大惊,只当宁氏因着丧子,已是神志不清起来。 轻舟被这一巴掌打的头晕目眩,她的唇角沁出血丝,只强忍着泪水,复又跪好了身子。 “祸水!”宁氏双眸几近沁血,冲着轻舟啐出了两个字,她指尖剧颤,不等她再次扬手,手腕已是让人以一道强劲的力量一把扣住,宁氏一震,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万重山冷峻的深眸。 宁氏看见他,唇角便是浮起一抹嘲讽,自爱子亡故后,她已是了无生意,此时见万重山于众目睽睽中公然回护轻舟,只让她胸中的怒火更是浓烈,恨不得当着诸人的面,要将万重山违背人伦,惦记侄妻的事给说出来。 “来人,”万重山开口,顿时有人上前,“侯爷请吩咐。” “扶大夫人下去歇息。”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直让人听不出丝毫喜怒。 万重山话音刚落,顿时有人上前搀住了宁氏,将她扶到了一旁,宁氏看着那些人重新抬起了儿子的棺椁,她的哭声凄厉,只唤了声儿子的乳名,向着万梓安的棺椁竭力伸出了胳膊。 她的泪水一颗颗的往下落,念起早逝的儿子,她实在不能让儿子死后,还要背负被叔父抢妻的名声,让儿子在死后还要受世人嘲笑。宁氏哭得天昏地暗,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待儿子的棺椁被人抬出了侯府,宁氏再顾不上轻舟,只让人扶着,一道跟了出去。 万重山仍是站在那里,似是对周遭的目光视而不见,他缓缓俯下身,将轻舟从地上扶了起来,眼见着轻舟半张脸都是又红又肿,他默了默,只道;“回去让连翘用凉毛巾给你敷一敷。” 轻舟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侯爷放心,妾身会照顾好轻舟。”温敏懿上前扶住了轻舟的胳膊,与万重山温声开口。 万重山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话,只收回目光,转身向外走去。 “走吧,婶母陪着你。”温敏懿将眸心的情绪压下,与轻舟低语道。 【第九zhong文*^*为你更新更多精彩内容】 ------------ 第五十七章 殉夫 晚间。 轻舟仍是穿着孝衣,烛光下,她的脸色细腻如玉,白色的孝服反而更是衬出了她的柔婉。 听见连翘的脚步声,轻舟抬起头,就见连翘站在那里,手中似是握着一样东西,竟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轻舟出声问道。 “小姐,这是侯爷方才让人送来的。”连翘压低了声音,将手中的药瓶递到了轻舟面前。 闻言,轻舟眸心透出不解,被宁氏打过的半张脸蛋已是敷过了帕子,此时红肿已是消退,只留下淡淡的指印,她实在不知,万重山遣人送来的这一瓶药用意何在? “小姐,送药的人说,这药对烫伤有奇效。”连翘也是摸不着头脑,她在轻舟身上打量了片刻,问道;“您被烫伤了吗?” 轻舟心弦一颤,她伸出手将那瓶药膏接过,听着连翘的话,她微微捋起袖子,露出手背上一片暗红色的肌肤。 “小姐,这是何时伤着的?我怎么不知道?”连翘看着轻舟的伤口,顿时吃了一惊,轻舟美眸低垂,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烫伤,那是万梓安出事的当日,她在祖母房中服侍长辈用膳时,惊闻万梓安坠马,她没有拿稳手中的碗,滚烫的热粥尽数洒在了她的手背上,而后众人的心思全在万梓安身上,她也不曾声张。 不过是区区一小块烫伤,连翘与她日日相伴都不曾发觉,轻舟怎么也不曾想到,这一小块伤,竟会落在万重山的眼底。 想起白日里,他当着诸人的面将自己从地上扶起,每一次,都是他将她护在身后,每一回,也都是他来相救自己。 “小姐?小姐?”见轻舟出神,连翘忍不住唤出了声。 轻舟回过神来,她攥着那一瓶药膏,勉强压下心中的苦涩,与连翘吩咐道;“连翘,下回若叔父再遣人来送东西,不论是什么,你都不要拿。知道吗?” 连翘看着轻舟的眼睛,她虽只是个婢女,但也知依着万重山与轻舟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有牵扯的,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轻舟的手指攥着那一瓶清凉的药膏,她知道,若要让万重山死心,自己应当让连翘将药还回去,可她摩挲着那温润的药瓶,却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竟是舍不得,将那瓶药送回去。 十月的京师,秋风中已是透出几分凉意。 自万梓安出殡后,偌大的一座侯府每日里都是静到了极点,万母一直卧病在床,宁氏则是经不住丧子的打击,精神时有恍惚,侯府中的诸事便尽数由温氏料理,温敏懿驭下有方,恩威并施,倒也将一座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未出丝毫差错。 万梓安出殡不久,武州便爆发了农民起义,当地守军无法抵挡,请求朝廷支援,李云召派遣万重山领兵前去镇压,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轻舟是新寡之身,每日里只待在屋子里为早亡的夫君抄写佛经,只等五七时焚烧了,好为万梓安祈福。 这些日子,万母的身子稍有好转,已是能起身下床,宁氏的精神仍是时好时坏,清醒时便一声声的哭号,要随儿子一道去了,糊涂时便是四下里寻找儿子,让人看着也是可怜。 这一日,轻舟仍是在屋子里为万梓安誊抄佛经,她的字迹如同她的人一般清秀婉约,端正的簪花小楷,极是费人功夫。 “小姐。”连翘将一碗红枣羹端在了轻舟面前,小声劝道;“您快歇歇吧,省的累着自己。” 轻舟没有说话,只微微摇了摇头,她仍是穿着孝服,低头时,远比莲花还要皎洁。 “小姐,这几天,老夫人让人将荀夫人请到了侯府。”连翘想了想,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轻舟知晓。 轻舟闻言,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顿,连翘又是说道;“这两天,老夫人就和她一道待在屋子里,也不许人留下,也不知她们在说什么。” 轻舟知道,荀夫人是京师最具盛名的“神婆”,京师中的高门大户,谁家若是遇上丧事,大多会去请浔夫人,传言,她能与逝去的人对话,会将逝者的遗愿告知亲属。京中有关她的种种传言多不胜数。 轻舟接着抄起了佛经,只轻声道了句;“祖母年纪大了,她请来荀夫人,也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有个念想。” 见轻舟这般说来,连翘也不再多嘴,只静静的陪在一旁。 夜色深沉。 温敏懿的院子仍是燃着灯,但见她一袭家常淡青色长裙,不过六七成新,她的珠钗已是卸下,周身上下极是质朴,并没有寻常贵妇的珠光宝气。 听见动静,温敏懿转过头,就见大丫鬟春红领着一位妇人走进,向着她行礼道;“启禀夫人,荀夫人到了。” 温敏懿轻轻挥手,示意春红退下,待丫鬟离开后,屋中便只剩温敏懿与荀夫人两人。 那荀夫人如今已有五十余岁的年纪,她面色微黑,身躯肥胖,眼角布满了细纹,看起来竟与寻常老媪毫无二致。 “老身见过二夫人。”浔夫人向着温敏懿跪下行礼。 “你便是荀夫人?”温敏懿微微蹙眉。 “回夫人的话,老身夫家姓荀,夫人唤老身荀婆即可,夫人之称,老身实在愧不敢当。”那荀夫人多年来素与达官贵人打交道,言谈间早已对答如流。 温敏懿淡淡颔首,她也不曾让荀夫人起身,只问道;“听闻你最近一直与老夫人在屋中商谈小侯爷的事,我身为侯府主母,又为人儿媳,自当要过问。” “夫人容禀,老夫人心伤爱孙早逝,又兼得小侯爷逝去时正值风华之年,老夫人于心不忍,命老身入府,是想为小侯爷配一门阴亲,让小侯爷在九泉之下,也能有人服侍,莫要孤苦伶仃。”荀夫人碍于温敏懿的身份,不等温敏懿问出口,便已是一五一十的将老夫人与自己商谈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温敏懿眸心一变,低语道;“你是说,老夫人要为小侯爷配阴婚?” “正是。” “此事如今可有眉目?” “回夫人,”荀夫人唇角浮起一丝苦笑,如实道;“小侯爷身份尊贵,又是百里挑一的俊秀人物,寻常人家的闺女,压根配不上小侯爷。至于京中的那些闺秀,近日逝世的唯有张大人的七小姐,和齐侍郎家的三闺女,老夫人嫌七小姐容貌不够娇美,齐家的三小姐又是庶出,是以此事还不曾有头绪。” 温敏懿闻言,眸心有幽光闪过,她缓缓起身,走到了荀夫人身边,一字一字的开口;“何须如此烦神,小侯爷分明已经娶妻,既有现成的妻子,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另娶?” 温敏懿话音刚落,荀夫人顿时脸色大变,失声道;“二夫人,这如何使得?您莫不是,要让少夫人殉夫?” 温敏懿没有出声,只将妆奁打开,从中取出一个匣子,她将那匣子打开,但见里面成串的东珠,拇指大的宝石,黄金,美玉,一眼看去,竟不知是有多少,温敏懿将那匣子径自扔到了荀夫人面前,开口道;“这匣子里,装着的是你几辈子都用不完的荣华富贵,我只让你替我做一件事儿,等事成后,除了这个匣子,还有重赏。” “不知二夫人,让老身做什么?”荀夫人的眼睛黏在那些金银玉器上,有了这一匣子珍宝,她再不必每日里战战兢兢的奔波在各府之间,她大可衣锦还乡,与亲人共聚天伦。 “我让你做法后,告诉老夫人和大夫人,就说小侯爷在九泉下十分思念自己的嫡妻陈氏,希望陈氏能下去陪他,免他孤苦无依。” 温敏懿的话音刚落,荀夫人浑身一震,她的嘴唇哆嗦着,一时间举棋不定。 “怎么,你怕了?”温敏懿皱眉。 “夫人,这毕竟事关人命,若万一被侯爷知晓......” “你放心,侯爷远在武州督战,待此事一了,你便带着珠宝远走高飞,永不回京。” 温敏懿的话中似是透着蛊惑,那荀夫人看了匣子半晌,终是一咬牙,将那匣子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翌日。 “少夫人,老夫人有请。”一早,万母便是遣了嬷嬷,来唤轻舟过去。 轻舟听闻祖母传唤,当下便是停住了手中的笔,她站起身子,担心祖母久侯,来不及等连翘回来,便独自一人随着嬷嬷向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刚踏进万母的屋子,轻舟便是吃了一惊,只见屋里漆黑一片,所有的窗户都是尽数封死,唯有几盏烛灯幽幽的亮着,轻舟进屋后隔了许久,眼睛才慢慢适应。 万母在主位上坐着,宁氏与温氏俱是坐在下首,堂屋中央,竟还坐着一个人,那人周围燃了一圈蜡烛,此情此景,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祖母?”轻舟不解。 “你先坐下,”万母开了腔,“今日是梓安离世的三七,祖母请了荀夫人来,为梓安通灵。” 轻舟心头惴惴,看着荀夫人在黑暗中鬼气森森的脸,只觉说不出的惧怕,她没有再出声,只依言坐了下去,而那荀夫人,已是做起了法。 倏然,屋中阴风阵阵,只将烛灯吹灭了几盏,窗户与门尽数封死,无人知晓这股阴风从何而来,万母一脸紧张的盯着荀夫人,而宁氏则是忍耐不住,哭了起来。 终于,那股子阴风停了下来,荀夫人亦是睁开了双眸。 “怎样?你可曾寻到梓安?”万母攥住了椅背。 荀夫人点了点头,面容满是疲倦。 “他和你说了什么?”宁氏嘶声问道。 荀夫人气喘吁吁,慢慢吐出了一句话来;“小侯爷在九泉之下孤苦伶仃,无人照料衣食,境况十分凄惨。” 听闻孙儿受苦,万母心中一紧,宁氏已是放声大哭。 “你速速告诉梓安,就说祖母会为他配一门阴亲.....” “老夫人,”荀夫人打断了万母的话,她微微测过身子,一双眼睛向着轻舟看去,她动了动唇,一字一顿的说了句;“小侯爷说,他十分思念少夫人,他希望,少夫人可以去地下陪伴他,与他再续夫妻情缘。” 荀夫人话音刚落,轻舟的脸色倏然变得苍白。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五十八章 甘愿 屋子里十分安静。 万母一直坐在上首,所有的仆人已是尽数退了出去,就连温敏懿和宁氏也不见踪影,偌大的一个堂屋,便只余她与轻舟二人。 轻舟无声的跪在那里,她的眸心温润,脸色虽仍是苍白,却终究从那一片震惊与惶恐中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念起方才,当荀夫人的话音刚落,宁氏便如同疯魔般,让她去给万梓安殉葬,回想起宁氏的样子,轻舟只觉周身冰凉,默默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荀夫人的话,你可都听见了?”万母抬起眼睛,向着轻舟看去。 轻舟身子微微一颤,她看向祖母的眼睛,轻声道;“祖母的意思,是要孙媳为夫君殉葬?” 万母捻着手中的佛珠,静默许久,方才道;“你是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你若能主动殉夫,朝廷自当会为你褒奖,感念你的贞烈,就连你的生母,也会以你为荣。” 听得万母提起了母亲,轻舟的眼圈顿时红了,自万梓安离世后,陈府也曾派人前来吊唁,苏氏身份低微,就连想来侯府看望女儿也不能够,而轻舟新寡之身,更是不能回娘家,是以自万梓安离世至今,母女两还不曾见过一面。 “祖母,娘亲她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是她所有的指望”轻舟只觉心中酸苦难言,她心知婆婆早已容不下自己,恨不得立马让她给儿子殉葬,如今,她能求得,唯有万母一人而已。 万母望着堂下的女子,轻舟的腰身柔若似柳,即便到了如今,她跪在那里,仍是娇柔婉转,就连她这个老婆子瞧着都是心生不忍之意,更何况是万重山? 念起儿子,万母只得狠下了心肠,她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老婆子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自打你进门后,一直是孝顺尊长,安守本分,轻舟,你是个好孩子。” 轻舟不曾想到万母会说出这番话来,她微微抬眸,轻声喊了句;“祖母” “可即便如此,祖母也还是不能留下你,其中的缘故”说到此,万母微微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你自己明白。” 轻舟一怔。 “我不能留下你,让你去祸害我的儿子。”万母索性将话挑明,她一动不动的看着轻舟的眼睛,望着孙媳那张清雨梨花般的小脸,万母压下心中的怜悯,叹道;“你不要怪我,我是重山的母亲,无人比我这个当娘的更清楚,他究竟是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陈轻舟,我不能让你毁了他,毁了万家的清誉。” 轻舟脸庞上的血色一分分的褪去,她没有再出声,仍是跪在那里,想起万重山,轻舟只觉心头蕴满了酸楚,可在那一份酸楚中,却又夹杂了一份说不清楚的甜意,她眼中的光是颤抖的,身子也是颤抖的,终于,有一大颗眼泪从她的眼中落了下来,接着又是一大颗,那些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过她清丽柔美的面颊,她却浑然未决,只端正了身子,向着万母磕了三个头。 万母眸心一震,道;“你是想清楚了?” “孙媳想的很清楚,孙媳愿为夫君殉葬。”轻舟俯下了身子,她的声音虽小,可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让万母听的一清二楚。 听着轻舟如此说来,万母心中五味杂陈,她默了默,才哑声和轻舟道了句;“起来吧,祖母这就命人准备,明儿一早,就服侍你上路。” 轻舟却并未起身。 “祖母,孙媳临去前,有一事相求,还望祖母能答应。” “你说。” “娘亲她受了一辈子冷落,除了孙媳外,再无其他子女,孙媳只望祖母能多多照拂一二,不要再让我娘受委屈。”轻舟想起生母,只觉难过极了,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完。 “好,我答应你。待你走后,祖母会照看好你娘。”万母点了点头。 轻舟叩首,而后又道;“还有连翘,她随我多年,在孙媳心里,一直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子,等孙媳走后,还请祖母能为连翘寻一户好人家,让她嫁为人妻,不要做妾。” 万母听着,又是点头道;“你放心,你说的这两件事,我以万家的列祖列宗与你起誓,我定会为你做到。哪怕我老太婆今后不在了,我也会妥善安置好你娘和连翘。” 听万母这般说来,轻舟终是放下心来,她微微抿起了唇角,露出一抹温婉而柔弱的笑涡,她向着万母最后叩首,而后缓缓站起了身子,从祖母的屋子里退下。 看着轻舟的背影,万母心中五味陈杂,只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武州。 战事稍歇,营帐中十分安静。 “侯爷,侯府中有传书一封,还请侯爷过目。”传令兵跪在男人面前,双手将一封密信递到了万重山面前。 万重山从传令兵手中将信函接过,刚看见信中的内容,男人脸色顿时一变,他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待看完后,男人的目光顿时深冷的可怕,他将那张薄薄的信纸攥在手心,命人唤来了所有将领,言简意赅的将接下来的战事做了精确的部署,而后他便是大步离开了主帐,不顾下属的阻拦,径自骑上了自己的宝马,领了一支精兵,向着京师赶去。 夜色深谧。 轻舟独自一人坐在床前,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俱是守在屋外,生怕她临阵畏死,改了主意,这一夜的月色极好,轻舟透过窗户,向着夜空望去,但见星云密布,众星拱月,她想起娘亲与自己说过,她出生的那一晚天边悬着一弯明月,便以此给她取了个乳名,唤作月儿。 她知道,这样美的月亮,过了今夜,她便再也瞧不见了。 轻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许是心知这是自己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夜,轻舟没有丝毫困意,她取来了针线,在丝帕上一针针的绣着,直到天边浮起鱼肚白,轻舟唇角噙着微笑,终是收起了最后一针。 她久久的看着那方丝帕,在丝帕的一角,她绣了万重青山,青山脚下,则是停靠着一叶弯弯的轻舟,那叶轻舟安安静静的依偎在青山怀中,说不出的静谧安详。 轻舟唇角含着笑涡,她轻轻的伸出手指,抚上了那重重青山,终于,她的眼泪一颗颗的落在了那方丝帕上,几乎要将帕子打湿。 这方帕子,包含了他和她的名字。 轻舟伏在桌上,清瘦的肩头不住的抽动着,她无声的饮泣着,直到嬷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高声道;“少夫人,时辰到了。” 她慌乱的抬起头,顾不得拭去泪珠,只将那方丝帕折好。 嬷嬷们鱼贯而入,先是为轻舟沐浴更衣,梳洗后,而后有嬷嬷为她上了一层淡淡的妆,轻舟的手中一直紧紧的攥着那方帕子,她一动不动的坐在镜前,看着那些嬷嬷为她将长发散开,尽数绾在脑后,她仍是穿着孝服,让人服侍着换了一双白色的袜子,踩进了一双崭新的白色绣鞋。 轻舟趁人不备,将那方帕子放在了怀中,贴身藏好,只愿能带其下葬。 嬷嬷打开了门,就听“吱呀”一响,阳光瞬时洒进了屋子,轻舟被那亮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她用手遮住了前额,看着那些阳光,她知道,自己再也看不见了。 官道上,一支轻骑正在向着京师的方向飞驰。 “侯爷,您已经不眠不休的赶了一夜的路,前方有驿站,还请侯爷保重,稍作歇息。”唐明生气喘吁吁,几乎竭尽全力,方能策马追上万重山。 万重山眉峰紧拧,只觉心中五内俱焚,他一语不发,仍是一心赶路,唐明生实在看不下去,又是劝道;“侯爷,即便您没事,您的马也是撑不住了。” 万重山不分昼夜的赶路,一路换了三匹马,眼见京师在即,胯下的那匹良驹却如唐明生所说,已是口吐白沫,委实是撑不了多久。 万重山勒住了骏马,唐明生见状,便道;“侯爷,咱们先歇息会” “换马。”万重山吐出了两个字,不等唐明生反应,他已是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唐明生从马背上一把拉了下来,自己则是骑着唐明生的马,向前奔去。 “侯爷!”唐明生冲着万重山的背影高喊,这一路男人俱是一马当先,身后的骑兵隔了许久方才追上,就见唐明生一人站在那里,身旁还有一匹倒地的骏马。 镇远侯府。 “小姐!小姐!”看着轻舟从屋子里出来,连翘顿时哭出了声来,两个嬷嬷死死拉住了她的胳膊,轻舟向着她看去,刚唤了声“连翘”,身后的嬷嬷已是搀住她的身子,冷冰冰的开口;“少夫人,莫要误了时辰。” “小姐,您别做傻事,小姐”连翘凄厉的喊着,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嬷嬷将轻舟带出了院子,轻舟不住的回头,向着连翘看去,离开月洞门时,她终是向着连翘微微笑了,她的眼角含泪,唇角的微笑却是那般柔美,那抹笑容中并无丝毫的怨怼,留下的,只有心甘情愿。 ------------ 第五十九章 何惧 温敏懿领着下人在路边候着,看见轻舟过来,温敏懿红着眼圈,上前握住了轻舟的手,还不曾开口,便是掉下了泪来。 “婶母。”看见温氏,轻舟停下了步子。 “轻舟,是婶母对不住你,”温敏懿眼眸含泪,凄声道;“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婶母做不了主。” 轻舟摇了摇头,“这是轻舟甘愿的,轻舟愿为夫君殉葬,婶母不要难过。” 温敏懿拍了拍轻舟的手,道,“等你走后,连翘那丫头婶母会帮你照看着,你只管安心。” “轻舟谢过婶母。”轻舟向着温敏懿道谢,直到随行的嬷嬷催促起来,轻舟向后退了两步,对着温敏懿拜了下去,行了大礼。 “轻舟,你这是做什么?”温敏懿神情一动,作势便要扶起轻舟的身子。 轻舟没有动,她的眼中带泪,只俯下身子,与温敏懿道;“轻舟祈求婶母,您和叔父,要好好儿的过日子。” 温敏懿微怔,她动了动嘴唇,却是说不出话来。 “请婶母和叔父彼此照顾,轻舟即便去了九泉之下,也会为叔父和婶母祈福。”轻舟说完,向着温敏懿拜了三拜。 温敏懿眸心通红,只念了句;“你这是何苦” 轻舟站起了身子,她没有再和温敏懿说什么,只由着嬷嬷搀着自己,向着灵堂走去。 堂中搁着一张凳子,而一旁的仆人,已是将一条白绫呈于托盘,双手端在了轻舟面前。 “少夫人,奴才们服侍您上路。”那嬷嬷的面上虽毕恭毕敬,语气却是十分阴沉,她向着轻舟看去,但凡轻舟有丝毫犹豫,她们便会亲自出手。 轻舟面色宁静,眸光中更是温温润润的,她从嬷嬷手中接过白绫,秀足则是踏上了凳子,她的小手将白绫挂在房梁上,在尾端处打了一个结。 在将自己细嫩而白皙的颈脖送进白绫中时,轻舟想起了万重山。 想起自己第一次瞧见他,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温声告诉她,“我是万重山。” 想起自己被万梓安欺凌时,他一脚踹开了房门,去为她做主。 想起自己亲手做的剑穗,被他珍而重之的收在怀中。 想起自己在马车中被颠的七荤八素,惊恐不安时,他如天神般从天而降。 想起他抱着自己跳进悬崖,想起他在水中那唯一一个亲吻 轻舟眼瞳柔和,唇角划过一丝温柔的笑涡,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将颈弯套在了白绫中,踢开了脚下的凳子。 “侯爷?” 侯府外,待看见万重山的身影后,守门的侍从顿时大惊失色,不等他们回过神来,万重山已是翻身下马,几乎横冲直撞般的向着后院闯去。 “侯爷回来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守在灵堂前的仆人俱是一震,诸人抬头看去,就见一道身形高大的男子冲了过来,一眼便看见了那道悬梁自尽的身影,万重山瞳孔欲裂,瞬间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那佩剑带着风声,被男人以一股强劲的力道掷了出去,佩剑割断了房梁上的白绫,不等轻舟的身子倒下,万重山已是冲进灵堂,紧紧抱住了她的身子。 “轻舟,我回来了,没事了。”万重山心如擂鼓,只失而复得般将轻舟牢牢的抱在怀中,他面色苍白,只不住的唤着轻舟的名字,直到轻舟微弱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焦急如狂的面容。 刚看见他,便有泪水从轻舟的眼睛里滚了下来,她说不出话,只觉颈脖那里火辣辣的疼,万重山看着她那些泪水,眸中怜意似海,他伸出手指,为她拭去了那些泪珠,轻舟看了他一眼,终是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 轻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当她醒来时,就见天色已是暗了下来,屋子里燃着灯,映着床前那一道英挺笔直的身影。 看见轻舟醒来,万重山眸心一震,他的目光落在轻舟的颈弯,看着那触目惊心的勒痕,他伸出手指,缓缓抚了上去,问了句;“还疼吗?” 他不过是问了三个字,轻舟的心就酸了,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他不在时,哪怕被祖母逼着自尽,她也能甘愿承受,可当他回来,用这样低沉而温和的语气与她说出这几个字,心中的委屈顿时变得不可抑制,她红着眼圈躺在那里,什么也没说,只默默落下泪来。 “别哭。”万重山抚上她的面容,他的眼瞳中漾着的全是深不见底的疼惜,轻舟看的俞是清楚,心中便俞是难过。 “你怎么会回来。”轻舟因着勒伤的缘故,声音有些沙哑,万重山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临走前,在府中留下了心腹,不论你发生何事,他都会立刻传书于我。” 轻舟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她望着面前的男人,因着昼夜奔波,万重山眉宇间风尘仆仆,眼底更是布满了血丝,她看在眼里,心中顿时疼了,她不敢再看他,只垂下了目光,勉力从床上坐起身子。 万重山见状,立时伸出胳膊,想要去扶她,轻舟却是微微侧过身子,避开了他的手。 万重山眸心一沉。 “叔父。”轻舟开了口,见她到了如今,仍是唤自己叔父,万重山眉心微拧,就那样一语不发的看着她。 “您让我死吧,”轻舟咬字极轻,与万重山道;“我是心甘情愿,为夫君殉葬的,还请叔父成全。” 万重山闻言,只伸出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令她不得不看着自己的眼睛。 “叔父”轻舟看着他的眼睛,近乎呓语般的吐出了两个字。 “你和梓安成婚不到一年,平日里他对你诸多冷漠,你和他之间并无夫妻之情,你会甘愿为他殉葬?”万重山眸底深黑,他只是凝视着轻舟的眼睛,沉声吐出了这段话来。 在男人的目光下,轻舟的心跳的渐渐快了起来,她看着万重山,嘴唇只是轻颤着,却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万重山声音沉稳,他仍是凝视着轻舟,短短的一句话却如同一块巨石般狠狠砸在了轻舟的心上。 她怔怔的看着他,见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说不清是酸楚还是欣慰,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安分守己的待在侯府,在逢年过节时得以见万重山一面,她便不会害了他,可当万母与她说了那番话,她才明白,只要她活着,便是对万重山最大的威胁,他兴许会为了她不顾一切,为了她被皇上责罚,为了她受尽天下人的唾骂。 轻舟不敢再想,她刚垂下眼睛,就觉眼眶中涌来一股热潮,只让她不得不用双手捂住自己的面容,那些泪水却仍是从她的指缝中不断溢出来,她的身子轻轻颤着,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她知道,只要她为万梓安殉葬,不仅所有的流言会不攻自破,而万重山,也依旧会是一人之下万之上的镇远侯,他的英名永不会被她所牵累。 她没有欺骗万重山,她的确,是心甘情愿去殉葬的。 万重山听着她细微的哭声,只好似被人拿了一根针,向着心头狠狠的扎了进去,他没有说话,只伸出胳膊,将轻舟抱在了怀里。 轻舟的脸庞埋在万重山的怀里,无声的啜泣,万重山抚着她的后背,她的哭声攥紧了他的心,只让他心如刀绞,情不自禁的收紧了自己的胳膊,低声唤出了她的乳名;“月儿” 轻舟微怔,自万重山的怀中抬起眼睛,万重山抚上她的脸,为她将那些泪珠一颗颗的拭去,待万重山俯下身时,轻舟眸心有惊慌划过,她向后退去,万重山的大手却是揽住了她的纤腰,又是将她抱了回来。 “叔父”轻舟的手抵上了他的胸膛,声音中透着慌乱与祈求。 “别再这样唤我。”万重山声音低哑,他扣紧了轻舟的腰肢,将她牢牢搂在怀中,他俯身寻到了她的唇瓣,不由分说的亲吻了下去。 轻舟的唇瓣很软,很凉,犹如细嫩的花蕊,让万重山舍不得用力,他的吻犹如他的人一般霸道强烈,压根不曾给轻舟反抗的机会,轻舟的小手已是让他攥住,只得倚在他怀里,任由他攻城略地般掠走她唇间所有的清甜。 不知过去多久,几乎久到轻舟要透不过气,晕厥在他怀里,万重山才终是松开了她的唇瓣,而他的大手,却仍是箍着她的纤腰。 轻舟不住的喘息着,望着她洁白的面容,万重山握着她的手,在她的额角印上一吻。 万重山揽着她的身子,他的声音温和,与怀中的女子缓缓道了一句;“别怕,凡事有我。” 轻舟身子微微一动,她望着万重山的眼睛,刚要开口,就见万重山竖起手指,示意她什么也不必说,他的眸光似海,只与她道了句;“这两日你好好歇息,等你养好身子,我带你去武州。” “你不怕吗?”轻舟轻声问。 万重山将轻舟的脸颊捧于手心,他的目光黑亮而坚定,一字一字的道出一句话来:“便是让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万重山又有何惧?” ------------ 第六十章 情深 “侯爷。” 见万重山进来,诸人顿时俯身行礼,厅堂中除了唐明生一干人外,正中还跪着一个老媪。 “侯爷请看,此人便是那荀夫人。此番要少夫人殉葬的话,便是出于这老妇之口。”唐明生向着万重山开口,言毕眸光向着荀夫人看去,眸心满是怒火。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荀夫人面无人色,她本已连夜离开京师,哪知不曾走远,便被万重山的手下擒住,她心知自己犯了大罪,只拼命的向着万重山磕头,盼着他可以饶自己一命。 “妖言惑众!”万重山冷眸蕴着寒意,倘若他在路上耽搁一步,轻舟此时哪还有命在?而这一切尽数拜此人所赐,一想起轻舟因着此人差点失去性命,万重山眸心深敛,周身蕴满了杀意。 见万重山拔出宝剑,荀夫人大骇,失声道;“侯爷,这不干老身的事啊!是侯爷夫人,是侯爷夫人指使的老身,要少夫人去给小侯爷殉葬,这些全是您夫人的主意,和老身毫无干系啊!” 万重山眸心暗沉的可怕,他举起宝剑,手下没有丝毫犹豫,锐利的剑锋已是刺进了荀夫人的心窝。 荀夫人肥胖的身躯倒在地上了,扭动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侯爷!”唐明生见万重山径自将荀夫人刺死,遂是言道;“这老妖婆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家的姑娘,当真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万重山没有多语,只撂下了一句,“把尸首抬下去。”说完,他便是离开了前厅,向着后院走去。 “唐将军,侯爷这是去哪?”有侍从上前,不解的开口。 “还能去哪,自然是去找温夫人了。”唐明生想起荀夫人方才的话,便是微微皱起眉头。 “要说,温夫人的心肠,也真够狠的。少夫人也不曾得罪过她,她何至于.....” “够了,”唐明生斥道,“这是侯爷的家事,岂是你我在背后能说得的?” 听得唐明生训斥,那侍从顿时垂下头,抱拳道;“属下知错。” 唐明生不再吱声,念起万重山至今膝下虚无,唐明生摇了摇头,无声的叹了口气。 “夫人,侯爷来了。”春红慌慌张张的走到温敏懿身边,一句话刚说完,就听男人的脚步声已是在外面响起。 接着就见一道挺拔矫健的身影踏进了屋子,万重山已是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侯爷。”春红与一干丫鬟看见他,顿时俯身行礼。 “全都下去。”万重山声音低沉,对着众人吩咐。 “是。”屋子里的嬷嬷和丫鬟尽数退下,并将房门为主子关上,屋中只剩下万重山与温氏两人。 看着丈夫,温氏心中有慌乱划过,面上却勉力维持着平稳,她上前两步,刚唤了一声;“二爷”,万重山已是挥起手,向着她的脸上掌掴下去,就听“啪”的一声脆响,温敏懿身子不稳,竟被那一巴掌打在了地上。 “二爷?”温敏懿眸心大震,她捂着那半张脸,近乎惊恐的看着万重山。 夫妻十年,他从不曾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万重山眸心透着戾气,他缓缓走到温敏懿身边,蹲下了身子。 “二爷,妾身究竟做了什么?您要这样对我?”温敏懿的眼泪涌上了眼眶,被万重山打过的脸蛋火辣辣的疼,她却丝毫不觉,与心痛相比,这一巴掌压根算不了什么。 “你我十年夫妻,我由着你,纵着你,温敏懿,你是觉得我真不会杀你?”万重山捏起了温敏懿的下颚,他的眸心暗沉,声音冷漠,周身满是寒意。 温敏懿微微笑了,她的泪水从眼眶中滚滚而下,她也不曾理会,只与万重山道;“妾身知道,二爷是因着轻舟的事,妾身胆大包天,向着二爷的心上人下手,也难怪二爷会气成这样。” 万重山加重了手上了力道,一字字的与她开口;“我不论你之前做过什么,唯有轻舟,你动她一根头发,我不会跟你念夫妻之情。” 温敏懿眸中缓缓浮起一丝绝望,她望着丈夫的面容,颤声吐出了一句话来;“二爷,你明明知道,轻舟是我和你的侄媳妇,她是梓安的妻子!” 万重山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妾身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二爷犯下这等错事,让二爷背上与侄媳乱,伦的名声,被天下人耻笑!”温敏懿眸光清亮,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二爷恨我也好,气我也罢,妾身自己犯下的罪孽,妾身甘愿承担,哪怕日后要妾身坠入阿鼻地狱,妾身也不会后悔!” 万重山闻言,便是一记冷笑,他收回了自己的手,站起了身子。 “二爷!”温敏懿攥住了万重山的衣角,她竭力忍着泪水,只盼着丈夫能回心转意,“妾身无用,多年不曾为二爷诞下子嗣,二爷若喜欢谁,想要谁,您只管讨回来,妾身绝不会难为她,可只有轻舟,只有她不行!她会害了二爷,她会害了您啊!” “够了!”万重山挥开了她的身子,他的目光如电,手指向着温敏懿指去,“不必找诸多借口!” “妾身所言全是肺腑之言,”温敏懿眼底含泪,轻声道;“二爷,您难道要为了轻舟,您的一世英名,王侯之位,您全都不要了吗?” 万重山没有理会她,他转过身子,离去前只撂下一句话来;“你给我待在此处好好反省,若再敢起害人的心思,休怪我无情!” 语毕,万重山便是头也未回的离开了温敏懿的院子。 “二爷!”温敏懿望着丈夫的背影,凄声的唤着丈夫,万重山却终是不曾回头,只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影转过弯,在消失在月洞门后。 堂屋。 看着儿子进来,万母心中一紧,她让人搀起了身子,唤了声儿子的名字,“重山.....” 万重山向着母亲看去,看着她垂垂老矣的站在那里,因着孙儿的早逝,更是显得苍老不堪。 万重山掩下目光,终是向着母亲行了一礼,“儿子见过母亲。” “重山....”万母已是知晓了儿子救下了轻舟的事,此时面对儿子,万母只不知要如何是好,她顿了许久,才颤声说了句;“你不要怨娘,娘也是为了你好。” “母亲要杀了儿子的心爱之人,便是为了儿子好?”万重山目光雪亮,笔直的看向万母的眼睛,他的声音清冷,眸底却蕴着淡淡的苍凉。 “她怎能是你的心爱之人?”万母攥着拐杖的手指剧颤,失声道;“她怎可是你的心爱之人?她是你的小辈,她是你侄儿的妻子!” “母亲,”万重山声音沉稳,“轻舟年纪还小,一切都是儿子的错,母亲有气,尽管往儿子身上撒。” “重山,你是大齐的大将军,你是皇上钦封的镇远侯,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连伦理纲常都不顾了?”万母眼见儿子执迷不悟,只觉心如刀绞,忍不住老泪纵横。 “恕儿子不孝,”万重山向着母亲跪下,一字字的开口,“今后,她不会再是您的孙媳妇。” 万母闻言,顿觉眼前一黑,幸得身后的嬷嬷牢牢扶住了胳膊,方才稳住身形,她看着堂下的儿子,唇角的笑意满是悲凉,她点了点头,一连道了几个“好”字,“从孙媳妇变成儿媳妇,万重山,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恳请母亲保重,待儿子打完仗,再回府像母亲请安。”万重山声音低沉,说完,他便是站起身子,离开了母亲的屋子。 轻舟仍是沉沉睡着,还没有醒。 连翘守在一旁,见万重山进来,连翘顿时一惊,连忙站起了身子,不等她行礼,就见万重山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连翘会意,只静静退了下去。 万重山放慢了脚步,走到轻舟床前坐下,眼见着轻舟睡得香甜,只让他舍不得出声,去将她唤醒。 他静静地守着她,见她的被角有些不整,他站起身子,刚要为她盖好被子,眸心不经意的一转,却见轻舟的衣衫中,隐约露出了丝帕的一角, 他心下有些疑惑,只伸出手指,将那方帕子抽了出来,打开一看,就见在丝帕下方,绣着万重青山,青山脚下,则是一叶弯弯的轻舟。 万重山望着那方帕子,只觉心口大震,他向着轻舟看去,眼见着她安安静静的睡在那里,只让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抚上了她的睡容。 “隔着万重山水,我只想拥你入怀。”男人微微俯下身子,在轻舟耳旁低声念出了一句话来。 他的情深似海,怎能说得尽。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六十一章 出家 “小姐,您今儿觉得怎么样?可有好些?”连翘站在轻舟身后,一面为她梳着如云般的长发,一面轻声开口。[【第&九^中文^$】 “好多了,你别担心。”轻舟声音温和,她抬眸向着镜中看去,就见镜中的自己肌肤若雪,眉目如画,她怔怔的看了片刻,待连翘为她将长发绾在脑后,她终是开了口,问道;“连翘,叔父呢?” “侯爷今儿一早进宫去了,听说皇上得知侯爷擅自回京,倒是发了好一番脾气。”连翘攥着梳子,小心翼翼的将得来的消息告诉了轻舟。 轻舟的心提了起来,她转身向着连翘看去,担忧道:“皇上怪罪叔父了?” 连翘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她默了默,只说了句;“小姐,都到这时候了,您还唤侯爷为叔父?” “我”轻舟想起那日,万重山曾与她说过,日后不要再唤他叔父,可若不唤叔父,她又该如何称呼他?又能如何称呼他? “小姐,您当真要随侯爷去武州吗?”连翘蹲下了身子,惴惴不安的问着轻舟。 轻舟看了一眼身上的孝服,与连翘道;“我是守寡之身,又哪儿能随叔父去?” “小姐,您到底是怎么想的?”连翘着急起来,“侯爷这次为了您,从武州回到京师,不仅把皇上得罪了,还和老夫人,二夫人全都撕破了脸,奴婢瞧着,侯爷他也是真心对小姐的,小姐要不就” “连翘。”轻舟打断了连翘的话,她看着连翘的眼睛,轻声开口;“我这个人,这条命,早已全是他的,可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小姐还是担心会害了侯爷?” “不仅仅是为了他, 宝*书*网 w*w*w*.*x*b*a*o*s*h*u*.*c*o*m 也为了我自己。”轻舟心中满是苦涩,一语言毕,鼻尖便是酸了。 “奴婢不明白。”连翘满是不解。 “姑爷再不好,他也是我的丈夫,我不能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去跟了他的叔叔,连翘,我做不到。”轻舟声音很轻,只觉那股难言的苦涩从心头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过了片刻,轻舟又是动了动唇,道出了一句:“何况,还有婶母,自我进门后,婶母一直厚待我,我不能对不住她。” 连翘闻言,便是忍不住握住了轻舟的手,哭道;“小姐,您别骗我了,姑爷也好,二夫人也罢,他们在您心里哪儿能和侯爷相比?您就是为了侯爷,您就是不想毁了侯爷,您就是怕侯爷会被皇上怪罪,您就是怕侯爷被人耻笑,您就是怕侯爷会变得一无所有!” 见连翘将自己的心底话全都吐露了出来,轻舟只觉心如刀割,也是一道落下泪来,她伸出手,为连翘拭去泪珠,哑声道;“连翘,既然你明白,你会懂我的,是吗?” 连翘只是呜咽着点头,“奴婢都懂,奴婢只觉得小姐太苦了。” “我不苦,”轻舟摇了摇头,她的泪水打湿了睫毛,只轻声说了句:“只要他能把我忘了,不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连翘哭了片刻,终是问道;“那小姐,有何打算?” “镇远侯府,我已是待不下去了,我会去求祖母,让她许我去灵隐寺修行,为叔父,也为整个万家祈福。” 听着轻舟的话,连翘顿时大惊,“小姐,您是要出家?” 轻舟点了点头。 “小姐,您不要做这种傻事,侯爷他不会答应的!”连翘急的落下泪来,只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叔父那里,我会去和他说。”轻舟将眼中的热潮压下,小声道;“这样,他就会死心了。” 晚间。 万重山回府后,便是向着轻舟的院子走去,刚踏进屋,就见轻舟已是领着等在了那里,看见他回来,轻舟便是俯下了身子,不等她行礼,万重山已是将她扶了起来,“和你说过,不必再与我行礼。” 万重山声音温和,眼见轻舟的脸颊这两日稍微恢复了些血色,让他看着只觉放心了些,他向着桌上看去,就见一桌的菜肴还不曾动过,显是在等他。 他将轻舟扶到椅上坐下,与她道;“明日,咱们一块去武州。” 轻舟杏眸微怔,她就那样看着万重山,万重山察觉到她的目光,遂是微笑道;“怎么了?” 轻舟没有说话,只是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向着他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万重山立时便要去扶她。 轻舟避开了他的手,她眸心清润,看着面前的男子,轻声说了句;“叔父,轻舟有些话,想和您说。” “你先起来。”万重山微微皱眉。 轻舟摇了摇头,见她执意跪着,万重山心下无奈,只得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道;“说吧。” “叔父” “你还唤我叔父?”万重山眉心紧拧,打断了她的话。 “若不唤您叔父,轻舟该如何唤您?”轻舟声音很轻,她的话音刚落,万重山刚要开口,轻舟便是道;“叔父,您先听我说完,好吗?” “你说。”万重山盯着她,道了两个字。 “叔父那日告诉轻舟,您不怕千夫所指,也不怕万人唾骂,叔父是大齐的英雄,轻舟只是个卑微懦弱的寻常女子,轻舟求叔父体恤,叔父若真为轻舟好,就请为轻舟着想,不要将轻舟推倒风口浪尖,让轻舟被世人不齿,背负不守妇道,勾引叔父的名声,”轻舟说到此处,微微停了下来,她向着万重山拜了下去,道:“求叔父成全。” 万重山一语不发的将她的话尽数听完,他一直没有说什么,只扶起了轻舟的身子,让她看向自己。 “你心中有我,不是吗?”万重山眸心如血,一字一字的问她。 听着万重山的话,轻舟的眼泪瞬间决堤,她竭力将那些泪水逼了回去,只颤着声音,依旧是吐出了那一句;“求叔父成全,轻舟只想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叔父的错爱,轻舟担当不起。” 万重山捧起了她的面颊,他刚欲说什么,就见轻舟满眼的泪,与他说了句;“求您不要逼我。” “我怎舍得逼你。”万重山眸心中仿似蕴着一团火,他双目灼灼的看着她,与她道出了一句话来;“陈轻舟,你记着,我永远不会逼你。” 轻舟泪眼朦胧,她不敢眨眼,生怕自己眨了眼睛,那些滚烫的泪珠便会一颗颗的从眼眶中落下,落在万重山的眼底,让他看出自己的心事。 “轻舟会去回禀祖母,请她允我去灵隐寺带发修行,轻舟会在佛前,为叔父日夜祈祷” 万重山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眸心蕴着一抹痛色,只问道;“你宁可去常伴青灯古佛,也不愿和我在一起?” “叔父的错爱,轻舟唯有来世偿还。”轻舟的声音很轻,她看着万重山的眼睛,静静地开口。 “你既不愿和我在一起,又为何要绣这块帕子?”万重山从怀中将那块帕子取了出来,那一角的青山与轻舟尽数露在轻舟面前。 轻舟看着那一方帕子,顿觉心中溢满了酸楚,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万重山抚上了她的脸,轻舟眸心满是祈求,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与他说了句;“叔父,算轻舟求您” 万重山看着她眸底的泪水,他心知侄儿刚去世,若让她如今就跟了自己,的确是难为了她,万重山念及此,终是不忍心再去逼她,他沉默半晌,终是看着她的眼睛,道了声,“好,我答应你去灵隐寺修行。” “多谢叔父。”陈轻舟拜了下去。 “你不必谢我,”万重山望着她的身子,一字字道;“陈轻舟,我不会死心。” 轻舟看着面前的男人,听着他的话,只让她颤着嗓子,道出了几个字;“叔父,您放了我吧。” 万重山没有说话,只搂住了她的腰,俯身吮住了她的唇瓣,轻舟心中酸苦极了,忍不住想要挣扎,然而她的力气又如何能撼动过万重山? 唇齿间的缠绵分外悱恻,万重山的吻霸道而温柔,几乎要将她的心神一块吮走,不知过去多久,他终是松开了轻舟的身子,在她的耳边吐出了一句:“我不会放了你。” 【第九zhong文*^*为你更新更多精彩内容】 ------------ 第六十一章 佛前 千千 . ,最快更新轻舟已过万重山最新章节! 天色微亮。 “小姐,行李都收拾好了。”连翘进屋时,就见轻舟已是换好了衣裳,她仍是穿着孝服,素白的一张秀脸,即便不施脂粉,也仍是嫩汪汪的,连翘瞧着,便是想起了一句老话,“若想俏,一身孝”,穿着孝服的轻舟,依旧美的让人心折。 轻舟是新寡之身,此去也是为了修行,除了一些随身的衣裳,并未带太多东西,她和连翘一道走出了屋子,向着万母的院子走去。 轻舟进屋时,就见万母已是候在了那里,她向着祖母行了大礼,“孙媳此去灵隐寺修行,还请祖母保重。” 万母看了她一眼,也不曾让她起身,只道;“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灵隐寺是佛门圣地,你既去那修行,自当谨守本分,千万.....不要做那伤风败俗,对不起梓安,对不起夫家和娘家的事。” 轻舟闻言,脸庞顿时白了几分,她将眼睛低垂,轻声说了句;“孙媳谨遵祖母教诲。” 万母点了点头,眸光浮起几分意味深长,又是言道:“你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姐,自然最是懂礼的,女子在世,最为要紧的便是名节,你此去,便好自为之吧。” “是。”轻舟向着祖母微微叩首。 “你总归是万家的孙媳妇,祖母也不会让你一辈子在那伴着青灯古佛,枯守着日子,等过两年,重山的心思淡了,祖母会命人迎你回府,再从本家亲族中过继一个男孩儿养在你膝下,当作你和梓安的后嗣。” “孙媳谢过祖母。” “起来吧。”万母直到此时,才让轻舟起身,又是叮嘱了几句佛门禁忌,才让轻舟离开。 “小姐,咱们要不要去和大夫人,二夫人道别?”连翘搀着轻舟的胳膊,问了句。 “娘不愿见我的。”想起宁氏对自己的满腔怨恨,轻舟眼瞳微黯,至于温敏懿,轻舟更觉无颜面对,她默了默,终是摇了摇头,“咱们还是别去打扰娘和婶母了,这便走吧。” “是,小姐。”连翘答应着,扶着轻舟走出了侯府,就见马车已是候在了那里,上车前,轻舟却是停下了步子,抬头向着“镇远侯府”四个鎏金大字看去。 连翘只当她心里难受,是以劝道;“小姐不要难过,老夫人也说了,等过些日子,就会派人接小姐回府了。” 轻舟微微摇头,和连翘轻声轻语的说了句;“连翘,我不会再回来了。” “小姐?”连翘一惊。 轻舟没有再说什么,她无声的收回目光,与连翘一道上了马车。 赶到渡口时,天色已近黄昏,连翘将轻舟扶下了车,就见船只已是在渡口相候,船老大见着轻舟,便是行礼道;“小人见过少夫人,贵府上说,少夫人身子尊贵,不适宜车马劳顿,便安排夫人走水路,夫人在船上歇息一晚,明儿一早就能到灵隐山。” “有劳船家。”轻舟温声开口,船老大忙说不敢,十分恭敬的将轻舟一行人迎上了船。 “小姐,您快看!”不等轻舟走进船舱,连翘的声音已是响了起来,轻舟回眸,向着连翘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青山峻岭,水波盈盈,岸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人身着劲装,骑着一匹骏马,他的目光深邃,遥遥向着轻舟看去,竟不知他究竟在那里待了多久。 “是侯爷。”连翘低声惊呼。 轻舟看见万重山,心口顿时一酸,她没有进舱,就那样立在船头,微风吹拂着她的衣角,她也浑然未决,只怔怔的站在那里,直到船只驶远,万重山的身影已是变成一道黑点后,轻舟鼻尖酸涩,隐忍许久的泪水终是决堤。 “侯爷。”唐明生眼见船只走远,终是大着胆子,策马行至万重山身后,恭声开口。 万重山望着远处的船只,眼见那只船隐没在夕阳的余晖中,他闭了闭眼睛,转过马头,与唐明生吐出了三个字;“回武州。” 语毕,男人便是一马当下,策马向前冲去,唐明生立时领着身后的将士跟上,一行人犹如离玄之箭,顷刻间远去了。 清晨。 “小姐,您瞧,那便是灵隐山了。”连翘扶着轻舟走出船舱,就见灵隐山已是近在眼前。 船老大将船只停稳,两个嬷嬷顿时上前,与连翘一道将轻舟小心翼翼的送上了岸,山间空气格外清新,轻舟深吸口气,抬头一看,就见山顶云雾缭绕,其中山泉潺潺,令人心旷神怡。 “贫尼见过少夫人。”灵隐寺中的姑子已是提前得知了消息,住持已是领着姑子们在山下等候,看见轻舟后,顿时上前见礼。 灵隐寺贵为皇家寺院,除了皇室,历来只接待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家女眷,似轻舟这般以守寡之身来寺庙修行的贵夫人,住持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见轻舟年幼娇柔,心中便是念了句佛号,道了声可惜。 轻舟俯身还礼,与住持道谢,住持与其客套了两句,便与姑子们一道将轻舟领上了山,轻舟身份贵重,住持不敢怠慢,只将最为幽静的一座禅院单独让给了轻舟主仆居住,每日里亦会让姑子为轻舟送来一日三餐。 山间的日子安详而静谧,轻舟每日里除了在佛前合十祈祷,便是与连翘一道待在禅院中,或手抄佛经,或与连翘一道做些针线活儿,轻舟的性子本就恬静,有连翘相伴,倒也不觉苦闷。 几乎只在眨眼间,轻舟已是在灵隐寺度过了一月有余。她并不知晓外间的事,每逢想起万重山,想起如今的武州之战,轻舟总会一次次的在佛前祈祷,以求万重山平安。 武州。 “侯爷,方才得到的消息,李宗顺已是自裁,其余下的部众也是四下逃窜,武州之乱,已是平定。” 唐明生进了主帐,向着万重山禀道。 万重山闻言,便是抬起头,道;“李宗顺已经自裁?” “正是,侯爷,此人不过一介农民,也敢犯上作乱,若不是侯爷亲自镇压,只怕这个反贼说不定还要自立为王,眼下自裁,算他有自知之明。” 万重山眸心深隽,他的声音漠然,道出了一句话来。“若人人都有饱饭吃,又有谁愿意做这个反贼。” 唐明生听着便是一惊,“侯爷?” “所谓的农民军,也不过是被朝廷逼得无路可走罢了。”万重山站起身子,向着帐外走去,唐明生不敢细想,只抬腿跟上。 帐外,万重山沉默片刻,与唐明生吩咐道;“如今武州之乱已是平定,军中诸事便尽数交由你。” 闻言,唐明生一震,大着胆子道;“侯爷,是要先行一步回京?” “不,”万重山转过身,向着他看去,“我是去灵隐山。” “侯爷是去找少夫人?”唐明生跟随万重山多年,对自家将军的心思,也是一清二楚。 万重山点了点头,他向着天边看去,就见今夜月色极美,他凝视着那一弯明月,他要去找他的那一弯月亮。 灵隐寺。 夜色渐渐深了,轻舟还不曾入睡,她披衣起身,也不曾惊醒连翘,她向着佛堂走去,姑子们此时已是全都歇下了,偌大的一个佛堂只显得格外空旷与安静。 轻舟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她望着高台上的观音菩萨,还未开口,眼眶便是湿了起来。 “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信女陈轻舟,不尊礼数,恋慕丈夫的亲叔父,信女明知此事万不应该,我是守寡之身,又怎能对旁的男人日思夜想,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信女的长辈,可信女总也管不住自己,信女总是想着他,念着他,怕他打仗受伤,怕他被皇上责罚,怕他吃不好,睡不好.....信女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求菩萨宽恕。” 轻舟说着,向着菩萨深深叩首,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在地上滴成了数瓣,她微微支起身子,白净的脸蛋上挂满了泪珠,她双手合十,又是向着菩萨祈祷;“信女只求他一世平安,与婶母举案齐眉,早日得子。信女愿折寿十年,愿终生侍奉菩萨,恳请菩萨保佑,保佑我能忘了他,求菩萨.....” 轻舟的眼泪大滴大滴从眼眶中落下,纤瘦的肩头亦是微微抽动着,她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轻舟倏然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的回眸,就见月光下,男人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般出现在自己身后,他向着她一步步走去,他的脸庞逆着光,直到走近些,就见他眉如刀裁,鼻梁高挺,露出一张英气磊落的面容。 看见万重山,轻舟的脸色倏然白了下去,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蹲下身子,他的眼瞳深亮,缓缓伸出手指,轻柔的抚上了她的面容。 “你.....怎么会来....”轻舟的泪水仍是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下,万重山没有说话,只伸出胳膊,将她抱在了怀里,轻舟心头满是苦涩,忍不住挣扎起来,哽咽道;“在菩萨面前,你快松手!” 万重山闻言,便是抬眸向着高台上的菩萨看去,他的黑眸炯炯,一手揽着轻舟的身子,另一手则是向天发誓,道;“菩萨,我万重山不顾伦理纲常,铸下大错,所有罪孽均由我万重山一人承担,天打雷劈也好,进阿鼻地狱也罢,与陈轻舟毫无干系!” ------------ 第六十二章 克制 轻舟听着他这一番话,顿时惊慌的捂住了他的嘴巴,“菩萨面前,哪儿能乱说?” 万重山向着她看去,他握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上一吻,轻舟身子一颤,瞬间便要收回自己的手,万重山却箍住了她的身子,他再没心思去和她说什么,只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深深吻了下去。 轻舟伸出手去抵着他的身子,却如同蜉蝣撼树般,他的吻铺天盖地的压下,周围全是他的呼吸与掠夺,她让他揽在怀中,心中既是酸楚,又是苦涩,其中,却又夹杂着几分说不清的甜意,她的泪水染湿了睫毛,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竟情不自禁的伸出小手,轻颤着抚上了万重山的脸庞。 万重山一震,他松开了她的唇瓣,就见她杏眸含泪,痴痴地看着自己,淡淡的月光映在身上,更是显得她肤若凝脂,她的嘴唇因着他的吮吸,已是微微红了起来,那般娇艳的朱唇点点,看在男人眼中,更是令人情动。 万重山再也忍耐不住,他一语不发的抱起了轻舟的身子,轻舟吃了一惊,小手攥住了他的衣裳,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万重山也没吭声,只抱着她径自回到了禅院,他封住了她的嘴唇,他的吻那般急切,他忍了那样久,几乎是再也控制不住,只近乎蛮横的扯开了她的腰带,抚上了她的身子。 轻舟颤抖着,她不敢太过挣扎,只怕惊醒旁屋的连翘,更怕惊醒别院的姑子,她只是躲避着他急不可待的亲吻,几乎急出了泪花。 万重山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正意乱情迷间,就听轻舟的声音带着哭腔,响在了耳旁;“求你....别在这里....求求你....” 万重山微微支起身子,就见轻舟满脸的泪珠,在那里哀求着他:“别在这里,别在寺庙里.....” 男人的渴念已是蓄势待发,几乎要迫不及待的去得到她,可看着她的泪水,看着她满含恳求的眼睛,万重山的心终究是软了,男人黑眸中的情欲渐渐褪去,怜惜取而代之,他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只俯身吻去了轻舟面颊上的泪水,与她低哑着声音言了句;“好,不在这里。” 说完,他到底没有再进一步,只将腹内的谷欠(敏感字代替)念强自压了下去,他在轻舟身侧躺下,将她抱在怀中。 轻舟没有再挣扎,只静静的依偎在他的臂弯,她的脸庞贴着万重山的胸膛,她虽是处子之身,不曾与男人圆房,可出嫁前,也曾有嬷嬷贴着她的耳朵,告诉了她一些男女之事,是以轻舟虽没有有过夫妻之事,可心里也隐约明白,那抵着自己的东西是什么了。 她的脸庞烧了起来,只忍不住在万重山的怀里动了动身子,想要躲开,万重山却是将她揽的更紧了些,哑声道;“别动,让我抱会。” 轻舟双颊晕红如火,听着万重山的话,果真是不动弹了,她不敢去看他,只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一直过去了许久,万重山才终是平稳了自己的呼吸,他的大手抚上她的发丝,和她说了句;“月儿,跟我走吧。” “去哪?”轻舟抬起了眼睛。 “我会将你先送回陈家,而后以唐明生义妹的身份嫁给我。”万重山凝视着轻舟的面容,与她低声开口。 轻舟怔怔的看着他,她心里涌来一股酸涩,只轻声道;“即便换了身份,旁人也还知道是我,他们....还是会说你。” 万重山将下颚抵上轻舟的额角,与她说了句:“不论旁人如何说,我想要的只有你。” 轻舟鼻尖酸楚,她由着他抚弄着自己的长发,念起刚刚过世的丈夫,她终是抬起头,和万重山说了句;“你让我在灵隐寺待三年,等守孝期满,你再来看我,好吗?” “你让我等三年?”万重山皱起了眉头。 轻舟点了点头。 “我三天也等不了。”万重山心中浮起一丝无奈,抱紧了她的身子。 “可我......” 不等轻舟将话说完,万重山已是打断了她的话,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明日你便随我下山,你若不想回侯府,咱们先去京郊的别院住上一段日子,等到了婚期,我再送你回陈家。” 轻舟听他这般说来,也心知不论如何都无法让他等上三年,她掩下眸子,终是不再坚持。 万重山吻着她的发丝,嗅着她身上的甜香,只觉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你娶我回府,是做妾吗?”轻舟声音柔软,小声问道。 “不,是平妻。”万重山抚上她的脸颊,他看着她的眼睛,念起温敏懿,万重山眸心深敛,与她道;“至于敏懿....” “你不要休了婶母,”轻舟抬起头,眸心有惊惶之色闪过,“千万不要。” 轻舟知道,当年的万重山不过是军中的一个小小百夫长,温敏懿却是县令家的小姐,而当温敏懿下嫁于他后,也一直是勤恳持家,孝顺婆母,多年虽无所出,却十分贤惠,而他常年戍边,本已忽视了她,又怎能再去休了她? 万重山紧了紧了她的身子,念起温敏懿在背地里施的毒手,男人眼中有戾色一闪而过,他压下那抹戾气。看着轻舟清亮明澈的眼睛,终究不忍将那般龌龊的事告诉她,他握了握她的手,只道;“你不用想太多,一切有我。” 轻舟垂下眸子,轻声说了句;“是我对不住婶母。” “你没有对不住她。”万重山眉心微皱,念起温敏懿之前做过的事,便是道了句;“她做的那些事,不提也罢。” 轻舟不解的看着万重山,小声道;“你并没有妾侍,不是吗?” 万重山点了点头。 “是因为婶母不许你纳妾吗?”轻舟声音很低,一想着万重山位居高位,却因为在乎温敏懿,是以身旁连一个妾侍也没有,心里便是有些发酸。 “不,”万重山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说了句;“是我没那个心思。” “那,婶母她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样生气?”轻舟小声问道。 万重山顿了顿,看着她纯净无暇的一张脸,他抚上了她的面颊,低声说了句;“月儿,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的心思。”言下之意,便是说并非每个人都似轻舟这般与人为善。 轻舟仍是有些懵懂,万重山望着她的眼睛,那般明净清澈,犹如两泓清泉,在烛光下清晰的映出他的影子,让他看着,只觉心中一软,忍不住勾起她的下颚,又是吻了下去。 这一吻不同于方才的急切霸道,而是无尽的温柔的与怜惜,轻舟的脸庞渐渐浮起一抹红晕,一张秀脸在月色中更是显得娇羞腼腆,她的眼睛渐渐迷离起来,不知过去多久,万重山终是松开了她的嘴唇。 男人眸心黑亮,仿若燃着两簇火苗,他凝视着身下的女子,终是不得不压下自己的欲火,低声说了两个字;“睡吧。” 在轻舟心里,虽早已将自己当成万重山的人,可此时骤然与他共处一室,心里也仍是浮起几分羞惭,她抬起眼睛,悄悄的看了万重山一眼,即便她并不通晓男女之事,可也能看得出到万重山在竭力控制自己。 她说不出心底是何滋味,她想起了万母的话,这里是佛门净地,似他们这般同床共枕,已是对菩萨不敬,有哪儿能.....再去做那云雨之事? “你....要不先下山吧,这里是灵隐寺,还有那些姑子在,你不好待在这里的。”轻舟脸庞绯红,细声开口,万重山听了这话,却没有起身,只揽着她的纤腰,和她说了句;“你放心,我不会动你。” 轻舟脸颊发烫,只将头垂下,她心知,她不愿的事,万重山决计不会逼她,而她,也实在不忍心将他赶出去,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终是支撑不住困倦,在万重山怀里渐渐睡去。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六十三章 情浓 清晨,连翘打来了热水,端着脸盆刚进屋,便看见了床上的身影,当下,连翘骇了一跳,手中的脸盆亦是摔在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轻舟自万重山的怀中醒来,她睁开睡意惺忪的眸子,就见连翘一脸惶恐的站在那里,轻舟脸庞一红,不等她说什么,一旁的万重山已是起身,轻舟看了他一眼,见他身上的衣裳整齐,显是昨儿一夜都是和衣而眠。 “侯侯爷”连翘口齿不清,只匆忙拾起脸盆,她不敢去看万重山,也不敢再待下去,只匆匆退下。 万重山看了轻舟一眼,眼见她双颊晕红的坐在那里,只让他心生爱怜,他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咱们这就下山。” 轻舟不安的看了他一眼,念起自己此番来灵隐寺修行,是要为夫君守寡,临行前,万母的话犹言在耳,她又怎能这般跟了万重山去? 可当她看着万重山,看着他黑眸中漾着怜惜与疼爱之色,看着他显是一夜不曾睡好,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想起他一次次的舍身相救,处处维护,想起他昨夜在菩萨前发下的重誓,他已是将所有罪孽担在了身上,她又怎能舍得拒绝? 轻舟心思百转,直到万重山捧起她那张秀丽清雅的脸蛋,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你不愿跟我走?” 轻舟心头一颤,她迎上万重山的视线,隔了片刻后,她的声音轻柔,终是道出了一句话来;“我愿意。” 万重山闻言,胸中顿时涌来一股喜悦,他微微一笑,抱住了轻舟的身子。 两人一道走出了禅院,有姑子看见万重山,顿时大惊失色,轻舟既羞且愧,一路都不敢抬眸,只让万重山牵着自己,她无颜去见住持,只让连翘前去道别,而后,便与万重山一道下了山。 刚到山脚,就见一支轻骑已是在那里等候多时,看见万重山后,顿时齐齐跪地行礼,“属下见过侯爷。” 万重山一手揽着轻舟的身子,另一手则是示意诸人起身,待侍从将骏马牵来后,万重山上了马,另一手则是一个用力,便将轻舟拦腰抱上马背,搂在了自己怀里。 轻舟脸庞发烫,轻语道;“你让我和连翘一块坐马车吧。” 万重山攥住缰绳,听了她的话,便是笑了,他没有说话,只牢牢抱着她,一声清啸,那马顿时飞奔了出去。 轻舟的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角,她看着他的侧颜,即便马儿跑的飞快,可有万重山在,她却丝毫不觉得害怕。 一行人赶至京郊时,已是日暮时分。 看着那一处别院,轻舟知晓,那是万重山的私邸,因着离京稍远的缘故,万家的人几乎从未来此住过,此番因着提前得知了万重山要来,一座宅院只让下人打扫的十分干净,比起京师侯府的富丽堂皇,这座宅院倒是透出一份宁静的雅致。 万重山下了马,将轻舟从马背上抱了下来,一路上,万重山俱是十分小心的照顾着轻舟,就连她被微风吹乱的秀发也会为她捋好,是以一路上虽有颠簸,轻舟却也不觉乏累。 万重山牵着轻舟的手,领着她刚踏进宅子,就见宅子里的下人跪了一地,顾着二人的身份,几乎无人敢抬头,去看万重山与轻舟一眼。 万重山将轻舟送回屋,自己则是去了前院,连翘服侍着轻舟沐浴更衣,换衣时,连翘见轻舟仍是穿着孝服,便是踌躇道;“小姐,奴婢多嘴一句,您还是将这孝服脱了吧。” 轻舟看着镜子,就见镜中的自己肌肤雪白,宽大的孝服也仍是掩不了那一股窈窕之态,她看着那洁白的孝服,想起万重山,顿觉心中百感交集,她想了许久,终是一咬牙,将身上的孝服脱去,换了件素色的袄裙。 万重山已是在餐厅候着了,看见轻舟进来,万重山站起身子,见她脱下孝服后,男人眼底倏然一亮,他没有说什么,只向着轻舟伸出了手。 轻舟将自己白的犹如透明般的小手放在了万重山的掌心,由着他将自己揽在身边坐下。 万重山为轻舟盛了一碗汤,他自己却也不动筷子,就那样看着轻舟,轻舟被他看的赧然起来,只捧着碗,对他说了句;“你也快吃吧。” 万重山这才微微一笑,端起了碗,轻舟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他身上,犹记得她当初刚嫁到将军府时,第一回与他在一起吃饭时,她还那样怕他,他是高高在上的镇远将军,她是地位卑微的冲喜新娘,她甚至能为自己可以与他一桌吃饭感到不可思议,可如今,他就这样真真切切的陪在她身边,爱她,护她,怜她,疼她。 “看我做什么?”万重山留意到轻舟的目光,他的黑眸中蕴着淡淡的笑意,向着轻舟看去。 轻舟连忙垂下了眸子,她什么也没有说,唯有脸颊处慢慢浮起桃花般的嫣红,衬着那一张脸蛋更增丽色,落在万重山眼底,只让他心间一动,忍不住要将她抱在怀中。 万重山心头苦笑,他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只不声不响的用起了晚饭。 晚间。 连翘已是退了下去,轻舟独自一人待在屋子里,她的长发已是披散,柔柔顺顺的垂在身后,她握着梳子,刚将头发梳好,还不曾上床歇息,就听门“吱呀”一响,她回头看去,就见万重山已是走了进来。 轻舟的心跳顿时慢了半拍,她站在那里,看着万重山向着自己走来,看着他伸出胳膊,将自己揽在了臂弯。 轻舟倚在他的怀里,两人都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轻舟才开口,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京呢?” “武州之乱刚刚平定,大军还在回京的路上,没有六七日,到不了京师。” 轻舟知道,当平乱的大军回到京师,万重山身为主将,也定是要回京述职的。 “到时,你与我一块回去。”万重山松开她的身子,与她道。 轻舟却是摇了摇头,她的妙目盈盈,望着万重山的眼睛,她的声音清脆而柔软,道:“你不要把我送回陈家,就让我待在这里,你若得了空闲,就来看一看我,我不要名分,咱们能这样,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月儿”万重山皱了皱眉,他刚要说话,轻舟却是捂上了他的嘴巴,万重山看着她乌黑的睫毛下闪动着泪花,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楚楚可怜,她就那样瞧着他,和他说了句;“他毕竟才刚走,我这样跟着你已经是不守妇道,你就不要,再让我嫁给你了。” 万重山心中一闷,他看着轻舟,眼见着她眸心满是祈求,那般水汪汪的看着自己,只让他心中涌来一股疼惜,他没有说话,只沉默不语。 “你答应我吧,好吗,就让我在这里住着,不要让我回侯府,也不要让旁人知道我跟了你,灵隐寺的的姑子虽是瞧见了你,可她们是方外之人,她们不会乱说的。”轻舟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万重山的手掌,她的小手绵软娇嫩,万重山的掌心却是布满了老茧,轻舟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抚过那些茧子,终有泪水掉在了上面。 “月儿,我不想委屈你。”万重山的声音低哑而艰涩,终是开了口。 “我不委屈,我早已经是你的人了。”轻舟抬起眸子,泪水在美眸中轻柔的打转,“我只求你能答应我,不要在逼我了,好不好?” 万重山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泪水,只将她揽在怀中,叹了口气。 轻舟知道他这是应了自己,当下心头便是一松,唇角亦是忍不住噙上了一抹微笑,她的泪痕犹在,这一笑便如同初绽的荷花落满了露珠般,说不出的清丽逼人,万重山伸出手指,为她将那些泪珠勾去,他心知轻舟长于深闺,深受礼教束缚,她如今能这般跟随自己,已是十分难得,他又怎舍得再去逼她,眼下,也只得一步步来了。 万重山没有说话,只看着轻舟的温婉可人的小脸,轻舟被他看的有些脸红,刚要转过身子,万重山已是将她抱了回来,他俯下身,一举夺取了她的唇瓣。 轻舟的身子柔若无骨,她心知他要做什么,她的眼睛中渐渐浮起一丝恍惚,只温顺的蜷在他的怀里,她本是无根的柳絮,是他将她捧于手心,予她温暖,予她守候,她微微睁开眼睛,伸出自己柔软的胳膊,轻柔的环住了万重山的颈。 得到她的回应,万重山更是情浓似火,他将她裹于身下,倾力缠绵,夜色淹没了少女负痛的呻口今,她的香汗点点,只无助的攥着万重山的肩头,天上地下,随同他去。 ------------ 第六十四章 木娃 清晨,万重山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轻舟温雅秀美的面容,他心中涌来一股柔情,只环住她的身子,刚要闭目假寐,就见轻舟在他的怀里微微动了动身子,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轻舟先是一怔,昨夜的那一幕幕涌入脑海,只让她的脸庞顿时灿若云霞,她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万重山,只将身子向着他的怀里微微依偎了些,把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前。 万重山看着她羞涩腼腆的样子,唇角便是浮起几分笑意,他抚着她的长发,在她的额角落上一吻,两人静静依偎着,直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轻舟的双腿发软,刚下床,脚下便是一个不稳,万重山已是眼明手快的抱住了她的身子,轻舟双颊落满了红晕,就见万重山抵上了她的额头,低声道;“昨夜是我不好,下回小心些。” 听着他的话,轻舟的脸庞更是烧的厉害,只小声言了句;“你快别说了。” 万重山微微一笑,大手仍是揽着她的纤腰,许是外面的人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就听连翘的声音已是在屋外响起,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姐,您起了吗?” 轻舟应了一声,连翘便是领着丫鬟鱼贯而入,服侍主子们梳洗。 轻舟心知自己如今已是真真正正的成了万重山的女人,她想了想,终是压下心中的羞涩,上前服侍万重山更衣。 万重山眸中有温柔之色一闪而过,他身材高大,只让轻舟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为他扣上领口处的衣扣,万重山看在眼里,便是忍不住淡淡一笑,他倾下身子,好让轻舟能省些力气,两人靠的那般近,有温煦的阳光从窗户中照进了屋子,仿若在他们身上朦朦胧胧的铺上一层金光,轻舟迎上了万重山的黑眸,就见他正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那般深邃而温和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的心神一道摄走,她怔怔的看着万重山,手势渐渐停了下来,竟是忘了要为他扣上扣子。 直到万重山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轻舟方才回过神来,她红着脸,仓促间却为他扣错了衣衫,万重山便是低声笑了,轻舟越发羞窘,直到万重山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揽在了怀里,她的脸庞仍是落着红晕,小声道;“连翘她们还在。” “不用管她们。”男人的声音温和而低沉,他环着她的细腰,将脸庞埋在她的发间,她身上的幽香驱走了战场上的杀气,也驱走了他骨子里的戾气,他的面色渐渐变得平和,就连原先过于坚毅的五官此时亦是温和了不少,比起从前那些刀光剑影,他只想要这一刻,长长久久,生生世世。 轻舟闻言,便是乖顺的倚在他的臂弯,她没有再理会旁人,隔了一会儿,她终是鼓起勇气,伸出自己的胳膊,环住了万重山的腰。 万重山身子微震,他顿了顿,便是将她抱得更紧。 在别院的这几日,万重山每日里都会陪着轻舟,二人历经坎坷,才迎来如今的相守,彼此俱是十分珍惜。尤其是万重山,当真是不知该如何疼惜轻舟,在别院的这几日,他先是让人送来了一些鹦鹉画眉,挂在廊下给轻舟解闷,未几又是让人送来一些小兔小龟养在了后院,就连花园里的池子也是让人养了彩鲤,无事便陪着轻舟一道喂食,倒是将轻舟当成个女娃娃般,惹得轻舟自己每逢想起,都是忍不住莞尔。 晚间,轻舟端着亲手做的点心,向着书房走去。 刚进屋,就见万重山坐在那里,手中却是握着一枚小刀,似是在雕刻一样东西。听到轻舟的脚步声,万重山抬起头,向着她伸出了胳膊。 轻舟将点心放在桌上,走到了他身边,看着他手中的还未曾显形的木雕,好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给你雕个木娃娃。”万重山笑了笑,将她揽在怀里,他的手势灵活,就见那把小刀在他手中活灵活现,渐渐地,轻舟看着那娃娃露出一张肉呼呼的小脸,万重山手势不停,就见那娃娃眉毛出来了,眼睛出来了,胖嘟嘟的两腮出来了,最后,男人还在那娃娃的头顶上雕了两个圆圆的小发包,一个栩栩如生的木娃娃便展露在轻舟面前。 轻舟眼瞳满是欣喜,她从男人手中接过那木娃,看着那憨态可掬的小娃娃,倒真是越看越喜欢。 “你还会木雕?我怎么不知道?”轻舟眼瞳亮晶晶的,握着那木娃娃的手指白皙而秀气,她笑容清甜,看着万重山时,说不出的灵秀温婉。 “要是哪天不打仗了,我就去摆一个木雕摊,挣银子养活你。”万重山揽她入怀,看着她的笑靥,自己也是勾了勾唇,和她笑道。 轻舟看着那木娃娃,只觉欢喜极了,见她高兴成这样,万重山眼含宠溺,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一个木娃娃,也能高兴成这样。” 轻舟微微抿唇,只攥着木娃,将身子依偎在万重山怀里,万重山搂着她的肩,在她的发丝印上一吻,轻舟看着那讨喜的木娃,却是小声与男人问了句;“咱们,也会有这样一个娃娃吗?” 万重山手势一顿,他捧起她的小脸,与她道;“你自年纪还小,咱们不急。” 轻舟念起自己不过和万重山相守了短短几日,便想到了孩子,自己也觉得傻气,她不再说话了,只倚着万重山的胸膛,看着那木娃娃,心底倒是生出几分渴望,渴望着上天能赐予她一个孩子,她和万重山的孩子。 万重山抚着她的长发,望着她纯净无暇的小脸,便是微微笑了。 轻舟看见了他的那一抹笑,她抬起眼睛,柔声问他;“笑什么?” “笑你。 “笑我?”轻舟有些不解。 “笑你自己都还是个娃娃。”万重山抚上她的脸,低声道;“就想着生娃娃了。” 轻舟的面庞顿时红了,她垂下眼睛,就听万重山的声音又是响了起来;“等我回京后,就让这娃娃陪着你,待京中的事情料理完毕,我就回来陪你。” 轻舟微怔,“你明日要回京了吗?” 万重山点了点头。 轻舟心底浮起一丝不舍,却也明白他诸事缠身,能在这里陪伴自己这些日子,已是万分难得,她又怎能一直缠着他? 万重山捧起了轻舟的脸,看着她眼波盈盈的看着自己,他的眸心暗了下去,只勾起了她的下颚,吻上了她的嘴唇。 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墙壁上,怎一个缱绻情深说的尽。 万重山行军多年,每日都是天还不曾大亮,他便已是清醒,轻舟仍是倚着他的臂弯沉沉睡着,他看了她一会,见她睡得香甜,自是舍不得将她吵醒,他轻手轻脚的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将被子为轻舟掖好,自己方才起身下床。 临行前,万重山又是向着轻舟看去,看着她的睡容,万重山心中一软,他俯身在轻舟的脸颊上亲了亲,抬眸,见那木娃娃好端端的搁在梳妆台上,他看着,唇角便是浮过一丝笑意,他将那木娃取过,轻轻放在了轻舟的床头,做好这些,万重山的手指抚过轻舟的脸颊,终是站起身子,离开了她的屋子。 轻舟醒来时,身边已是没有了男人的身影,她支起身子,未曾等心中生出难过,就见身边多了个胖乎乎的木娃娃,显是万重山临走前放在她身边的。她将那木娃拿在手里,只觉心中温软,忍不住微微笑了。 万重山,显是将她当成了一个要木娃陪着才能入睡,不懂事的女娃娃了。 万重山离去的日子,轻舟每日只安安静静的待在别院,比起灵隐寺的清苦,别院的日子安详而舒适,除了对万重山的思念,与对母亲的牵挂外,轻舟只觉日子如流水,从指间逝去。 眨眼,万重山离开已是半月有余。 “小姐!”这一日,连翘慌慌张张的从外头跑了进来,刚看见轻舟,便是一声惊呼。 “连翘,怎么了?”轻舟微怔,搁下了手中的绣绷子。 “方才从京师传来消息,辽人和从大渝借了兵,又是向着燕州逼近了!” 轻舟心神一颤,失声道;“辽国不是已经投降了吗?他们还送来了公主和亲” “只怕是辽人诈降,故意送个公主过来迷惑君上。” “那侯爷呢?”轻舟心中乱极了。 “皇上说侯爷方才平了武州之乱,让侯爷在京师歇息,可侯爷主动请缨,侯爷说朝中没人比他更清楚边疆的情形,这一仗他义不容辞。”连翘口齿伶俐,只将听来的消息如数告诉轻舟知晓。 “他又要去打仗了”轻舟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想起在燕州时,万重山中的那一箭,一颗心便是抽紧了。 ------------ 第六十五章 有孕 “小姐,等侯爷去了边疆,那小姐该怎么办?”连翘念起轻舟的处境,只觉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轻舟闻言,便是说了句;“我在这里等他。” “小姐!”连翘着急起来,连带着声音也是拔高了些,“侯爷走了,谁还能护着您?若万一老夫人和大夫人又要打小姐的主意,她们又要来害您,那可怎么得了?” 轻舟想起万母,便觉心头惴惴,她从灵隐寺离开的事,也不知是否传到京师,倘若传到镇远侯府,让万母和宁氏知晓自己跟了万重山,只怕又是一番事端。 “小姐,要不,您跟着侯爷,您和他一块去燕州。”连翘又道。 “不,”轻舟当即便是摇头,她看着连翘,轻声道;“连翘,你知道的,我是见不得光的人,若我跟了他去,只会害了他。” “那可怎么办?”连翘忧心忡忡,一想起轻舟当日被万府的人逼得自尽,便是不寒而栗。 轻舟看着手边的木娃,她的声音轻柔,却十分坚定,“我就在这里等着他,等他打完仗,他就会回来了。” 连翘鼻子微酸,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她默了默,才道;“小姐,您别怨我多嘴,侯爷这半个月来虽说时常派人来看小姐,给小姐送东西,可他的人影却一次也没见着,先前老爷的那些姨娘都说,男人....最是靠不住的,奴婢真怕,侯爷只是想得到小姐,等他得到小姐后,就不把小姐放在心上了。” 轻舟听着连翘的话,只觉手心沁满了冷汗,她的脸色苍白,隔了许久,才轻声说了句;“他....不会的....” 连翘看着轻舟皎洁的容颜,终不忍再说什么,只默默退了下去,去给轻舟准备晚膳,待连翘走后,轻舟仍是坐在那里,念起连翘的话,再想起万重山,只觉一颗心七上八下,浮起淡淡的苦涩。 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他。 夜色渐深。 轻舟已是上床歇息,却并未睡着,这一日从傍晚起便是刮起了狂风,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间,分外让人害怕。 她自小便是怕极了打雷,此时只微微蜷着身子,期盼着这一夜尽快过去。 蓦然,轻舟听见了男人的脚步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轻舟一震,起先只当是自己的错觉,直到房门被男人推开,轻舟才知道,万重山的确是来了。 轻舟坐在床上,看着万重山犹如从水中捞出来般的站在那里,他全身都被大雨淋的湿透了,靴子上亦是沾满了外间的泥土,他看见轻舟只穿着薄薄的寝衣,便是瞬间关上了房门,将风雨挡在了屋外。 “下这样大的雨,你怎么来了?”轻舟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身子,顿时心疼起来,她刚欲从床起身,万重山便是按住了他的身子,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与她道;“躺好,当心着凉。” 轻舟却仍是从床上起身,也不怕万重山身上的雨水会染湿自己的衣裳,看着她向着自己依偎过来,万重山只得伸出胳膊抱住她,他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我身上有雨,会冻着你。” “你要去打仗了,是吗?”轻舟杏眸如水,看着他的眼睛。 “你都知道了?”万重山沉声问。 轻舟点了点头。 万重山揽紧了她的身子,道;“我会将唐明生留下来,他会妥善照顾你。” “唐将军?”轻舟微怔,她知道唐明生一直是万重山的左膀右臂,若把他留下来,万重山又要如何去和辽人打仗? “嗯,你就把他当作义兄,不论有什么事,都要告诉他,他会立刻传书给我,明白吗?”万重山叮嘱。 “唐将军是你的左右手,你把他留下来,自己身边岂不是没了得力的人?你把他带走吧,留在我身边,太屈才了。” 万重山闻言,有片刻的沉默,他的眸心深黑,看着轻舟的面容,与她一字字说了句;“月儿,我想守护的不仅是大齐,更是你。” 他的话音刚落,天边便有惊雷轰然一响,只将轻舟吓的面容雪白,万重山见状连忙捂住她的耳朵,温声吐出了两个字;“别怕。” 轻舟倚在他的怀里,只不知这样的怀抱,她还可以依偎多久。 “侯爷,热水已经备好了,恳请侯爷沐浴更衣。”有嬷嬷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万重山闻言,便是索性将被子裹在轻舟身上,而后一个横抱,抱起了轻舟的身子。 “你又发什么疯.....”轻舟回过神来,便是吃了一惊。 “你这身上也湿了,就和我一块洗吧。”万重山看着她周身笼在被子里,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张白皙水嫩的小脸,样子分外可爱,他看着便是微微一笑,也不顾轻舟的挣扎,径自将她抱了出去。 见两人出来,立时有下人上前为其打伞,万重山抱着轻舟,一路走到了浴房。 浴房中搁着一只巨大的木盆,其中蓄满了热水,一整间屋子都是热气腾腾。 万重山呵退了前来服侍的婢女,待诸人皆是退下后,他方才放下了轻舟的身子。 轻舟满面晕红,薄薄的寝衣略微贴在身上,将她窈窕的身段俱是勾勒的一清二楚,万重山看在眼里,也不曾收回目光,只当着轻舟的面,去脱自己身上的衣裳。 许是因着热,轻舟只觉自己面红耳赤,她虽已与万重山有了肌肤之亲,可这般眼睁睁的看着他脱去衣衫,露出精壮的胸膛,她却还是羞得厉害,只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身后传来男人的低笑声,轻舟只觉身子倏然一轻,不等她惊叫,万重山已是一把抱起她的身子,与他一道进了木盆。 温暖的热水瞬间涌了过来,轻舟趴在万重山的胸前,抬眸,便迎上他炽热的眸子,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刚要转身离开,便又被男人一把抱了回去。 万重山从身后环住她的身子,将她带到自己怀里,他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秀美纯洁的侧颜,念起即将而来的分别,他的眼神黯了黯,在她耳旁道了句;“我不在你身边,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等战事平息,我就派人来接你去燕州。” 轻舟听着他的话,便知道他是在叮嘱自己,即便心中难过,可也不愿让他担心,她回眸,看向他的眼睛,“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儿的等你派人来接我。” 将轻舟留在这里,万重山委实是放心不下,他默了默,与轻舟商议道;“月儿,我打算将你先送回陈府,你不是也很牵挂娘吗?” 见他也随着自己一道喊娘,轻舟心里既觉好笑,又觉酸苦,她没有说话,见她不愿回陈府,万重山心下无奈,也不舍得再逼她,他抚上她的脸,又道;“那我就将娘接来陪你?” “真的?”轻舟不敢置信的抬起眼睛。 “自然是真的,”万重山笑了,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轻舟的鼻尖,“这几分薄面,你爹还是会给的。” 轻舟心知万重山说的不假,一想着能和母亲见面,轻舟的心顿时充满了喜悦,她唇角含笑,因着热气的缘故,一张脸红扑扑的,越发秀色照人。 万重山看着她的笑,只觉心下一柔,他拉近了她的身子,在她的面颊处细细亲吻。 轻舟的手握着他厚实的臂膀,待男人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轻舟有些慌乱,她想起了连翘的话,待男人的大手抚上她的肌肤时,轻舟终是忍不住,轻声吐出了一个字;“别....” 万重山抬起眼睛,哑声道;“怎么了?” 轻舟看着他的眼睛,她伸出小手抚上了万重山英气的面庞,似是要将他刻在眼里般,万重山握住她的小手,他翻过了她的身子,任由木盆中水花四溅,他却浑如未觉,只与身下的女子纠缠到一块去。 轻舟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万重山已是回了京师。 她浑身酸痛的睡在那里,想起昨夜的事,脸庞便是慢慢热了起来,许是因着要分别的缘故,万重山只折腾的比往日更要凶猛,他不知餍足的一次次要着她,直到她哑着嗓子去求他,他才终于罢休,轻舟只记得当他从木盆中将自己抱起时,盆中的水几乎全都漫了出来,万重山为她擦干了身子,用被子将她裹在怀中,轻舟倦到极点,甚至连自己如何回的屋子也记不清楚。 万重山走后,轻舟只觉自己的心一下子空旷了下来,如男人所说,他在临行前将唐明生留了下来,未几,便有人将苏氏送到了别院,轻舟已是许久不曾见到母亲,母女相见,自是一番流泪与诉说。 有母亲伴在身边,除了对万重山的牵挂外,轻舟的心已是踏实了许多,日子一天天过去,几乎在眨眼间,万重山已是走了一月有余。 这日一早,连翘刚踏进屋,就见轻舟面色苍白,俯在床边干呕。 “小姐,您怎么了?”连翘瞧着便是一怔,连忙上前问道。 轻舟摇了摇头,只疑惑道;“许是这两日吃坏了东西。” 连翘瞧着轻舟的脸色,却是小心翼翼的吐出了一句话来;“小姐,您这个月的信期,是不是还没来?” 闻言,轻舟心底一震,这才想到,她的信期自从万重山走后,便再不曾来过。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六十六章 鸿雁 轻舟点了点头,她看着面前的大夫,终是哑声说了句;“敢问大夫,这个孩子他还好吗?我身子不好,我能保住他吗?” 万重山将信接过,撕去了上面的火漆,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纸,打开后便是凝神看了下去。 连翘蹲下了身子,一脸惊慌的看着轻舟,“小姐,您该不会是有了侯爷的孩子?” 轻舟面色如雪,她攥紧了身上的锦被,想起自己不过和万重山厮守短短几日,又哪儿有那样巧,这样快就将孩子怀上了? “小姐,侯爷如今去了燕州,他不在您身边,您要真怀上了,咱们要赶紧儿和唐将军说,让他快些告诉侯爷!” 轻舟点了点头,她看着面前的大夫,终是哑声说了句;“敢问大夫,这个孩子他还好吗?我身子不好,我能保住他吗?” 轻舟定了定神,她伸出手,缓缓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她向着连翘看去,低声吩咐道;“连翘,你现在就去找唐将军,劳烦他请一个大夫过来,记住,千万不要声张,不要让旁人知道。” 说完,轻舟顿了顿,又道;“就连我娘,也不要说。” 连翘心思机灵,明白轻舟的处境,她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找唐将军。” 连翘说着,便是匆匆从轻舟的屋子里跑了出去,轻舟心神不定的坐在那里,她望着自己的平坦的小腹,难道,这世间真会有如此凑巧的事,她竟会赶在万重山在外出征时,偏偏将这个孩子怀上了? 唐明生办事利索,未过多久便请回了一个大夫,那大夫神色恭谨,看见轻舟后先是俯身行礼,而后探出手指,覆上了轻舟的细腕。 轻舟的心跳的越来越快,她脸儿苍白的看着那大夫,一旁的连翘亦是神色紧张,连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那大夫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大夫,我家小姐是不是怀了孩子?”连翘小心翼翼的问道。 万重山不愿她担心,只命幕僚隐去了自己右肩受伤的事,信中只叮嘱她保重身体,等边疆战事稍停,他便会派人前来接她。 “夫人的确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那大夫向着轻舟躬着身子,行了一礼。 万重山摩挲着手中的信纸,也不曾瞒他,直接道;“是轻舟。” 轻舟闻言,心中顿时一震,只觉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看着案上的木娃,曾记得当日万重山为她雕刻这个木娃时,她也曾期盼着老天能赐予她一个孩子,她和万重山的孩子,可当这个孩子当真来了,孩子的父亲却远在天边,只让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万重山不以为意,他试着动了动右臂,刚一动弹便有剧痛袭来,只得作罢。 连翘也是小脸发白,她瞧着轻舟魂不守舍的坐在那里,便是安慰道;“小姐,您先别怕,奴婢这就去请唐将军。” 轻舟点了点头,她看着面前的大夫,终是哑声说了句;“敢问大夫,这个孩子他还好吗?我身子不好,我能保住他吗?” 看着轻舟眼底的忧惧,那大夫踌躇片刻,方道;“夫人身子确实柔弱,气血不足,不过夫人也不必担心,待老朽给夫人开上几帖安胎药吃,也就无碍了。” 听着大夫的话,轻舟才微微舒了口气,只轻声道谢,“那就有劳大夫。” 两军数度交锋,万重山终是凭着精湛的战术,一鼓作气,领军夺回失地,并命大军驻扎于此,与胡人对峙。 “夫人言重了。”那大夫拱了拱手,行礼后便是退了下去,轻舟抚着自己的小腹,念起万重山已过而立之年,却并无子嗣,既然老天给了她这个孩子,那不论如何,她也要尽全力为他保住。 “小姐,唐将军来了。”连翘的声音打断了轻舟的思绪,轻舟抬眸,就见连翘已是领着唐明生一块走了进来。 “属下见过夫人。”唐明生向着轻舟抱拳道。 而他本人亦是在前线作战中右肩中箭,回到军营后,顿时有军营前来为其诊治。 “唐将军快别多礼,请坐。”轻舟满心惶然,直到看见唐明生后,才觉得微微踏实了些。 “少夫人?”江镇以一震。 “夫人说的什么话,侯爷若是知晓您怀了孩子,定是要高兴疯了不可。”唐明生耿直一笑,轻舟听着他的话,想起万重山,心中亦是浮起丝丝柔软,如唐明生所说,他若知道她有了孩子,也定是喜欢的吧? “连翘姑娘已是将此事告诉了属下,还请夫人宽心,夫人能为侯爷诞育子嗣,这是天大的喜事,属下这就传书给侯爷。”唐明生听得轻舟有孕,倒是一脸喜气。 157.122.174.38, 157.122.174.38;19713633;pc;2;磨铁文学 看着唐明生的笑容,倒是将轻舟心中的惶然冲淡了些,她轻声开口,与唐明生道了句;“多谢将军。” “夫人说的什么话,侯爷若是知晓您怀了孩子,定是要高兴疯了不可。”唐明生耿直一笑,轻舟听着他的话,想起万重山,心中亦是浮起丝丝柔软,如唐明生所说,他若知道她有了孩子,也定是喜欢的吧? 边疆,军营。 万家军素来军纪严明,待万重山回到边疆,更是士气大涨,万重山通宵达旦,马不停蹄的赶回燕州后,几乎是片刻都不曾歇息,直接披甲上了战场。 此次辽人从大渝请来强兵,尤胜当初与北鹰联手,万重山于阵前看着敌军硕大的军旗中那一个大写的“辽”字,念起辽人几次三番的挑衅,男人眸心有杀气闪过,他一手攥着缰绳,一声令下,领着身后的将士向着敌军径自冲杀过去。 说完,轻舟顿了顿,又道;“就连我娘,也不要说。” 两军数度交锋,万重山终是凭着精湛的战术,一鼓作气,领军夺回失地,并命大军驻扎于此,与胡人对峙。 而他本人亦是在前线作战中右肩中箭,回到军营后,顿时有军营前来为其诊治。 刘先生是万重山手下的幕僚,写的一手好字。 连翘心思机灵,明白轻舟的处境,她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找唐将军。” 江镇以踏进主帐时,就见军医刚为万重山包扎好伤口,看着那拔下来的箭蔟,江镇以面色一紧,与万重山劝道;“侯爷养伤要紧,这些日子就莫要再回战场了。” 万重山不愿她担心,只命幕僚隐去了自己右肩受伤的事,信中只叮嘱她保重身体,等边疆战事稍停,他便会派人前来接她。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万重山不以为意,他试着动了动右臂,刚一动弹便有剧痛袭来,只得作罢。 “启禀侯爷,有京师的书信,还请侯爷过目。”传令恰在此时进了帐子,恭声与万重山开口。 “夫人言重了。”那大夫拱了拱手,行礼后便是退了下去,轻舟抚着自己的小腹,念起万重山已过而立之年,却并无子嗣,既然老天给了她这个孩子,那不论如何,她也要尽全力为他保住。 连翘也是小脸发白,她瞧着轻舟魂不守舍的坐在那里,便是安慰道;“小姐,您先别怕,奴婢这就去请唐将军。” “快拿来。”男人眼睛一亮,吐出了三个字。 “是。”传令兵毕恭毕敬,将一封信双手呈在了万重山面前。 万重山将信接过,撕去了上面的火漆,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纸,打开后便是凝神看了下去。 刘先生是万重山手下的幕僚,写的一手好字。 江镇以见他专心看信,自是不敢出神打扰,他站在一旁,见万重山眉心舒展,唇角隐含笑意,心中便是浮起一丝疑惑,只不知此信是何人所写,竟能让万重山如此。 那是轻舟在他离京不久后给他寄的书信,信中细细叮咛着他的衣食住行,字里行间,满是柔情。 看着唐明生的笑容,倒是将轻舟心中的惶然冲淡了些,她轻声开口,与唐明生道了句;“多谢将军。” 万重山将信看完,便欲提笔回信,岂料刚抬起手,肩头便是一阵撕扯般的剧痛,他皱了皱眉,不得不搁下了笔。 “去请刘先生来一趟。”万重山与传令兵吩咐。 刘先生是万重山手下的幕僚,写的一手好字。 “敢问侯爷,是要给何人回信?”江镇以大着胆子,终是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万重山摩挲着手中的信纸,也不曾瞒他,直接道;“是轻舟。” 看着唐明生的笑容,倒是将轻舟心中的惶然冲淡了些,她轻声开口,与唐明生道了句;“多谢将军。” “以后别再这样唤她。”万重山声音低沉,向着江镇以看去。 “少夫人?”江镇以一震。 “夫人言重了。”那大夫拱了拱手,行礼后便是退了下去,轻舟抚着自己的小腹,念起万重山已过而立之年,却并无子嗣,既然老天给了她这个孩子,那不论如何,她也要尽全力为他保住。 “以后别再这样唤她。”万重山声音低沉,向着江镇以看去。 “少夫人?”江镇以一震。 “夫人说的什么话,侯爷若是知晓您怀了孩子,定是要高兴疯了不可。”唐明生耿直一笑,轻舟听着他的话,想起万重山,心中亦是浮起丝丝柔软,如唐明生所说,他若知道她有了孩子,也定是喜欢的吧? 苏氏瞧着女儿的清瘦柔美的侧颜,只是叹息;“镇远侯虽说是姑爷的叔父,可眼下姑爷也不在了,他莫非是想一辈子这样拘着你,让你见不得人的跟着他?” “侯爷她毕竟”江镇以还欲再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万重山将信纸缓缓放回信封中,一字字道;“等打完这一仗,彻底灭了辽国,我会求皇上赐婚。” 万重山不愿她担心,只命幕僚隐去了自己右肩受伤的事,信中只叮嘱她保重身体,等边疆战事稍停,他便会派人前来接她。 “侯爷要灭了大辽?”江镇以吃了一惊。 “不错,”万重山微微颔首,眸心有精光闪过,“大辽屡次进犯,唯有将其尽数剿灭,边疆才能安宁。” 说完,男人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那一纸书信上,又是言了句;“也唯有如此战功,才能让她堂堂正正的嫁给我。” 看着轻舟眼底的忧惧,那大夫踌躇片刻,方道;“夫人身子确实柔弱,气血不足,不过夫人也不必担心,待老朽给夫人开上几帖安胎药吃,也就无碍了。” “启禀侯爷,有京师的书信,还请侯爷过目。”传令恰在此时进了帐子,恭声与万重山开口。 此次辽人从大渝请来强兵,尤胜当初与北鹰联手,万重山于阵前看着敌军硕大的军旗中那一个大写的“辽”字,念起辽人几次三番的挑衅,男人眸心有杀气闪过,他一手攥着缰绳,一声令下,领着身后的将士向着敌军径自冲杀过去。 京郊,别院。 “月儿,娘这些日子细细想过了,你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镇远侯,你在这住着,虽说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可终究是无名无分,你难不成要这般过一辈子?” 一早,轻舟陪着母亲一道用膳,因着有孕的缘故,轻舟并无胃口,面前只搁了一碗白粥,配些清爽的小菜,勉强还能吃个几口。 “唐将军快别多礼,请坐。”轻舟满心惶然,直到看见唐明生后,才觉得微微踏实了些。 听着母亲的话,轻舟搁下了勺子,念起自己这般让母亲费心,心里只觉歉疚与惭愧。 轻舟闻言,心中顿时一震,只觉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看着案上的木娃,曾记得当日万重山为她雕刻这个木娃时,她也曾期盼着老天能赐予她一个孩子,她和万重山的孩子,可当这个孩子当真来了,孩子的父亲却远在天边,只让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氏瞧着女儿的清瘦柔美的侧颜,只是叹息;“镇远侯虽说是姑爷的叔父,可眼下姑爷也不在了,他莫非是想一辈子这样拘着你,让你见不得人的跟着他?” “娘,不是这样的!”轻舟一震,连忙抬起了眼睛,“他是要将我送回陈府,要娶我的,是女儿不愿” “男人的话岂可相信,”苏氏打断了女儿的话,“镇远侯是什么人,他又怎会为了你损害自己的名声?他不过是想得到你罢了,又哪儿会真心实意的待你?” “娘”轻舟心头一酸,小声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月儿,你听娘一句劝,趁着镇远侯如今在外打仗,你还是快些回灵隐寺,日后也不要再和他牵扯,如你祖母所说,等姑爷孝期满了,你就回到侯府,从本家亲族中过继一个男孩儿,养在膝下,日后才能有所指望。” 轻舟听着母亲的话,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她不曾将自己有孕的事告诉母亲,只怕惹得母亲担心,她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柔肠百转,只觉难过。 轻舟闻言,心中顿时一震,只觉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看着案上的木娃,曾记得当日万重山为她雕刻这个木娃时,她也曾期盼着老天能赐予她一个孩子,她和万重山的孩子,可当这个孩子当真来了,孩子的父亲却远在天边,只让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姐,这是唐将军方才送来的,是侯爷的信。”连翘快步走了进来,将一封信递在了轻舟面前。 “侯爷要灭了大辽?”江镇以吃了一惊。 157.122.174.38, 157.122.174.38;19713633;pc;2;磨铁文学 “小姐,这是唐将军方才送来的,是侯爷的信。”连翘快步走了进来,将一封信递在了轻舟面前。 轻舟先是一怔,继而眼睛便是透出一抹亮光,她从连翘手中将信接过,刚打开看见上面的字迹,轻舟的心便是一震,那不是万重山的亲笔。 万重山不愿她担心,只命幕僚隐去了自己右肩受伤的事,信中只叮嘱她保重身体,等边疆战事稍停,他便会派人前来接她。 轻舟心知唐将军的传书才寄去不久,他还不曾收到,此时看着那些陌生的字迹,轻舟眼眶一红,直到一旁的苏氏问道;“月儿,怎么了?” “启禀侯爷,有京师的书信,还请侯爷过目。”传令恰在此时进了帐子,恭声与万重山开口。 “大夫,我家小姐是不是怀了孩子?”连翘小心翼翼的问道。 “敢问侯爷,是要给何人回信?”江镇以大着胆子,终是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此次辽人从大渝请来强兵,尤胜当初与北鹰联手,万重山于阵前看着敌军硕大的军旗中那一个大写的“辽”字,念起辽人几次三番的挑衅,男人眸心有杀气闪过,他一手攥着缰绳,一声令下,领着身后的将士向着敌军径自冲杀过去。 轻舟捧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只觉心酸难忍,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他受伤了,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女儿还是知道,他一定是受伤了。” 苏氏瞧着女儿的清瘦柔美的侧颜,只是叹息;“镇远侯虽说是姑爷的叔父,可眼下姑爷也不在了,他莫非是想一辈子这样拘着你,让你见不得人的跟着他?” “属下见过夫人。”唐明生向着轻舟抱拳道。 ------------ 第六十七章 进宫 “是。”轻舟不敢多想,只跪在了太后床边,从内侍手中接过了药碗,闻到那股刺鼻的药味儿,轻舟顿觉一阵恶心,她竭力压下,只垂眸舀起了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吹,送到了太后唇边。 苏氏不解,问道;“你手中拿的,可是侯爷的亲笔书信?” 轻舟摇了摇头,“是他手下的幕僚代笔。” “他这才走了一个多月,连书信都不愿自个写了?”苏氏闻言,更是不安,只怕万重山已是将轻舟抛之脑后。 “是。”轻舟刚站起来,便觉一阵头晕,唐明生立时扶住她的身子,担忧道;“夫人,您还好吗?” 唐明生默了默,只道;“夫人进宫后,还望一切小心。” “娘”轻舟唤了一声,她晓得母亲的意思,只眼底含泪道;“女儿知道,他定是受了伤,无法亲笔写信,才会让幕僚代笔的。他怕我担心,在信中才没有提起伤势。” 听轻舟这样说来,苏氏便是叹了口气,也不再多嘴,只夹了几片火腿送到轻舟的碟子里,劝道;“镇远侯骁勇善战,你也就别多想了,娘看你近日瘦了不少,还是要多吃些东西才是。” 轻舟勉强将担忧压下,她看着那些火腿,还不曾吃,光是闻着那股肉香,便觉胃里翻江倒海,她竭力忍耐着,只怕被母亲瞧出端倪。 好容易吃完了一餐饭,轻舟回到卧房,刚铺好纸笔,还不曾写下一个字,想起腹中的孩儿,想起远在边疆的万重山,轻舟鼻尖便是酸了,她怔怔的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在洁白的宣旨上落下字来,即便唐明生已是将她有孕的事传书于万重山,她却仍是想要自己写信,将自己怀了孩子的事亲自告诉万重山知晓。 就在她的书信寄出后不久,宫里却是传来了消息,只道太后凤体违和,特下懿旨,命京中四品以上的诰命夫人皆是要轮番进宫侍疾。 她无暇多想,只领着连翘随着嬷嬷一道向着前厅走去,刚踏进厅堂,就见如嬷嬷所说,万母与温氏都已是在那里候着了,万母坐在主位,温氏则是立在下首,看见轻舟进来,温氏眼皮一跳,万母则是沉着一张脸,数月未见,许是受孙儿离世的打击,万母的白发又是多出了许多,看起来更是苍老。 轻舟亦是朝廷亲赐的信阳侯嫡夫人,此番太后病下,按着旨意,她也是要进宫侍奉。 连翘得了消息,当下便是骇住了,只与轻舟道;“小姐,这可如何才好,您如今怀了孩子,哪儿能进宫?” 轻舟这几日的孕吐仍是不曾好转,每日里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整个人都是消瘦了下来,听着连翘的话,轻舟的美眸中亦是有担忧划过,她默了默,才道;“连翘,这是太后下的懿旨,我不能不去。” “是。”轻舟刚站起来,便觉一阵头晕,唐明生立时扶住她的身子,担忧道;“夫人,您还好吗?” 轻舟听着嬷嬷的话,脸上的血色顿时褪的一干二净,连翘也是大惊,失声道;“老夫人和大夫人怎么会来?” 轻舟这几日的孕吐仍是不曾好转,每日里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整个人都是消瘦了下来,听着连翘的话,轻舟的美眸中亦是有担忧划过,她默了默,才道;“连翘,这是太后下的懿旨,我不能不去。” “那这万一万一”连翘极是担心。 “那这万一万一”连翘极是担心。 “他这才走了一个多月,连书信都不愿自个写了?”苏氏闻言,更是不安,只怕万重山已是将轻舟抛之脑后。 轻舟握住了她的手,她的脸色虽是苍白,眼瞳中的却仍是温婉而坚定,“你别担心,孩子眼下还小,不曾显怀,我多小心些,旁人瞧不出来的。” “那小姐带着奴婢一道进宫,奴婢会照顾着小姐。”连翘也心知眼下毫无法子,轻舟若不进宫,便是对太后不敬,眼下万重山又不在京师,没人能护着她,倘若太后怪罪起来,谁能担得起? “启禀太后,镇远侯府的女眷到了。”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万母闻言,当下便是领着温氏和轻舟一道跪下了身子,向着太后与皇后,贵妃请安。 “好。”轻舟微微笑了笑,勉强将心中的不安压下,她刚欲起身,让连翘收拾行装,准备回府,就见前院的嬷嬷匆匆走了过来,向着轻舟慌慌张张的开口;“夫人,老夫人和二夫人来了,眼下就在前厅候着,让老奴来请您。” 唐明生默了默,只道;“夫人进宫后,还望一切小心。” “唐将军?”见到他,万母与温敏懿都是吃了一惊,唐明生为万重山心腹,多年来随着万重山一道征战沙场,也曾立下汗马功劳,见儿子竟是将此人留在了轻舟身边,万母惊愕后,看着轻舟的目光则更为不满。 轻舟与连翘一道上了马车,一行人向着宫中赶去,因着路上颠簸,轻舟越发烦闷欲呕,在车上吐了好几口酸水,只让连翘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听着唐明生的话,万母只气得攥紧了手中的拐杖,却又毫无法子,她心知儿子的性子,万重山决定的事向来无人可以更改,他既留下了口谕,唐明生定会誓死守护轻舟,若自己强行将轻舟带回侯府,反而会将此事闹大,以至不可收拾。 轻舟听着嬷嬷的话,脸上的血色顿时褪的一干二净,连翘也是大惊,失声道;“老夫人和大夫人怎么会来?” 听着唐明生的话,万母只气得攥紧了手中的拐杖,却又毫无法子,她心知儿子的性子,万重山决定的事向来无人可以更改,他既留下了口谕,唐明生定会誓死守护轻舟,若自己强行将轻舟带回侯府,反而会将此事闹大,以至不可收拾。 “老奴也不晓得,夫人还是快去吧。”那嬷嬷越说越是惶恐,只求着轻舟。 轻舟没有为难下人,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一时间心潮起伏,面对万母与温氏,只让她不知要如何开口,去将自己有孕的事说出来。 她无暇多想,只领着连翘随着嬷嬷一道向着前厅走去,刚踏进厅堂,就见如嬷嬷所说,万母与温氏都已是在那里候着了,万母坐在主位,温氏则是立在下首,看见轻舟进来,温氏眼皮一跳,万母则是沉着一张脸,数月未见,许是受孙儿离世的打击,万母的白发又是多出了许多,看起来更是苍老。 “轻舟给老夫人,二夫人请安。”轻舟跪在了地上,她的声音恭谨,却终是不曾再唤祖母与婶母,而是改称老夫人和二夫人。 太后略略抬了抬眼,对着万母道;“万老夫人年事已高,就不必多礼了。”语毕,太后又是向着周遭吩咐了一句;“给老夫人赐坐。” 万母听着她已改口,顿时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她盯着堂下的轻舟,一字字道;“你和重山,倒真是将我这个老婆子瞒得好苦!” “请老夫人恕罪。”轻舟心知万母此番过来之前,定是派人去过了灵隐寺,她面庞如雪,在万母与温氏面前,深觉抬不起头来,只余下深深的苦涩。 “他这才走了一个多月,连书信都不愿自个写了?”苏氏闻言,更是不安,只怕万重山已是将轻舟抛之脑后。 就在她的书信寄出后不久,宫里却是传来了消息,只道太后凤体违和,特下懿旨,命京中四品以上的诰命夫人皆是要轮番进宫侍疾。 “你临去前,我与你再三嘱咐,让你务必要记得自个的身份,莫要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来,你却把我这老婆子的话全当成了耳旁风,如今做下这等丑事,咱们万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万母严词厉色,将手中的拐杖捶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轻舟只是一语不发的听着万母的训斥,眼瞳中盈满了泪珠。 “娘,至于二爷和轻舟的事,咱们不妨等回到侯府再说,眼下太后的病最是要紧,咱们还是快些进宫,莫要耽搁,惹得太后怪罪。”温敏懿缓步上前,在万母身边劝着。 听着儿媳的话,万母深吸了口气,勉强将怒火压下,与轻舟斥道;“你还不快起来,你是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眼下快快随咱们一道进宫,等侍奉完太后,就随我一道回侯府!” 万母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清朗的男声传了进来,“不可,侯爷曾下令,夫人哪儿也不必去,只需在此相候。” 轻舟不曾回眸,也心知来人定是唐明生。 轻舟这几日的孕吐仍是不曾好转,每日里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整个人都是消瘦了下来,听着连翘的话,轻舟的美眸中亦是有担忧划过,她默了默,才道;“连翘,这是太后下的懿旨,我不能不去。” 万母冷哼一声,让温敏懿将自己扶了起来,她不再去看唐明生,只和地上的轻舟说了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随我进宫!” 苏氏不解,问道;“你手中拿的,可是侯爷的亲笔书信?” “唐将军?”见到他,万母与温敏懿都是吃了一惊,唐明生为万重山心腹,多年来随着万重山一道征战沙场,也曾立下汗马功劳,见儿子竟是将此人留在了轻舟身边,万母惊愕后,看着轻舟的目光则更为不满。 “这是我们万家的私事,还请唐将军不要插手。”万母压下怒火,与唐明生开口。 “还请老夫人恕罪,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还望老夫人体恤,不要为难属下。”唐明生声音虽是恭敬,却毫无转圜的余地,说完,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夫人此番进宫,属下不敢阻拦,属下会沿途护送,直到老夫人与二位夫人进宫为止。” 听着唐明生的话,万母只气得攥紧了手中的拐杖,却又毫无法子,她心知儿子的性子,万重山决定的事向来无人可以更改,他既留下了口谕,唐明生定会誓死守护轻舟,若自己强行将轻舟带回侯府,反而会将此事闹大,以至不可收拾。 万母冷哼一声,让温敏懿将自己扶了起来,她不再去看唐明生,只和地上的轻舟说了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随我进宫!” “那这万一万一”连翘极是担心。 “是。”轻舟刚站起来,便觉一阵头晕,唐明生立时扶住她的身子,担忧道;“夫人,您还好吗?” “谢将军关心,我没事。”轻舟声音细微。 万母剐了她一眼,与温氏向前走去,待两人走的稍远,唐明生压低了声音,与轻舟道;“夫人可否将有孕的事告诉老夫人?” 轻舟摇了摇头,她垂下眼界,艰涩的吐出了一句话来:“唐将军,我实在说不出口。” “小姐,您再忍一忍,咱们马上就要进宫了。”连翘用帕子为轻舟拭干嘴角,不住的安慰。 唐明生默了默,只道;“夫人进宫后,还望一切小心。” 万母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清朗的男声传了进来,“不可,侯爷曾下令,夫人哪儿也不必去,只需在此相候。” “我会的。”轻舟点了点头,示意唐明生放心。 轻舟与连翘一道上了马车,一行人向着宫中赶去,因着路上颠簸,轻舟越发烦闷欲呕,在车上吐了好几口酸水,只让连翘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启禀太后,镇远侯府的女眷到了。”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万母闻言,当下便是领着温氏和轻舟一道跪下了身子,向着太后与皇后,贵妃请安。 157.122.174.38, 157.122.174.38;19713633;pc;2;磨铁文学 好容易吃完了一餐饭,轻舟回到卧房,刚铺好纸笔,还不曾写下一个字,想起腹中的孩儿,想起远在边疆的万重山,轻舟鼻尖便是酸了,她怔怔的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在洁白的宣旨上落下字来,即便唐明生已是将她有孕的事传书于万重山,她却仍是想要自己写信,将自己怀了孩子的事亲自告诉万重山知晓。 “小姐,您再忍一忍,咱们马上就要进宫了。”连翘用帕子为轻舟拭干嘴角,不住的安慰。 轻舟虚弱的点了点头,她向着外边看去,就见不知何时,天色已是渐渐暗了下来,待她们进宫,已是掌灯时分。 连翘得了消息,当下便是骇住了,只与轻舟道;“小姐,这可如何才好,您如今怀了孩子,哪儿能进宫?” “娘,至于二爷和轻舟的事,咱们不妨等回到侯府再说,眼下太后的病最是要紧,咱们还是快些进宫,莫要耽搁,惹得太后怪罪。”温敏懿缓步上前,在万母身边劝着。 有内侍领着她们来到了太后所居的寿康宫,在偏殿候着传唤,万母趁机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见温氏着装整洁,轻舟亦是穿着素雅,都没什么失礼的地方,才略微放心。 万母听着她已改口,顿时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她盯着堂下的轻舟,一字字道;“你和重山,倒真是将我这个老婆子瞒得好苦!” 轻舟与连翘一道上了马车,一行人向着宫中赶去,因着路上颠簸,轻舟越发烦闷欲呕,在车上吐了好几口酸水,只让连翘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而当内侍前来通传,万母定了定神,只领着温氏与轻舟,随着内侍一道向着太后的寝宫走去。 “那这万一万一”连翘极是担心。 刚踏进宫门,就见里面灯火通明,太医与医女俱是守在外室,进入内殿后,就见一屋子的衣香鬓影,除了一些诰命夫人,皇后领了两位贵妃亦是守在一旁,而太后则是面带病色,倚着床头在那里躺着歇息。 “启禀太后,镇远侯府的女眷到了。”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万母闻言,当下便是领着温氏和轻舟一道跪下了身子,向着太后与皇后,贵妃请安。 太后略略抬了抬眼,对着万母道;“万老夫人年事已高,就不必多礼了。”语毕,太后又是向着周遭吩咐了一句;“给老夫人赐坐。” “多谢太后。”万母连忙叩首,在宫娥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 好容易吃完了一餐饭,轻舟回到卧房,刚铺好纸笔,还不曾写下一个字,想起腹中的孩儿,想起远在边疆的万重山,轻舟鼻尖便是酸了,她怔怔的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在洁白的宣旨上落下字来,即便唐明生已是将她有孕的事传书于万重山,她却仍是想要自己写信,将自己怀了孩子的事亲自告诉万重山知晓。 太后的眼眸在温氏与轻舟的面上一扫,最后,落在了轻舟身上。 “来,你来服侍哀家用药。”太后向着轻舟开口。 轻舟心中一震,她知道当朝太后是皇帝生母,今年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当年李云召幼年继位,也多亏了这位太后为其打理朝政,而待儿子长大后,又将朝政大全尽数还给了儿子,就连朝中的一些谏臣提起太后,也俱是纷纷夸赞。 “是。”轻舟不敢多想,只跪在了太后床边,从内侍手中接过了药碗,闻到那股刺鼻的药味儿,轻舟顿觉一阵恶心,她竭力压下,只垂眸舀起了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吹,送到了太后唇边。 ------------ 第六十八章 败露 太后让轻舟服侍着喝了半碗药汁,眼见着轻舟温雅清丽,乖顺可人,心里倒是浮起两分喜欢,只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后的话,臣妇姓陈,名轻舟。”轻舟一直低眉顺眼的跪在那里。不曾去看太后的眼睛。 “陈晋中,是你父亲?”太后在心中将朝中的大臣梳理了一遍,蓦然想起去年曾听闻礼部侍郎将女儿嫁到将军府冲喜,在婚后万家的那根独苗果真好了起来,只不过好景不长,前阵子竟是意外过世,只留下夫人一人,膝下也不曾有子嗣。 “回太后,陈晋中正是家父。”轻舟的声音柔和而恭顺,太后见她因着要进宫,虽然并未穿孝服,但从头到脚仍是一素到底,并无珠钗环绕,看起来十分清纯。 念起她年少守寡,太后眸心浮起几分怜悯,只和她说了句;“起来吧。” “谢太后。”轻舟站起身子,有内侍上前收走了她手中的碗,皇后亲自服侍着太后漱了口,太后瞧着周遭看了一眼,便是皱了皱眉,与诸人道;“好了,你们也别在哀家这守着了,这样多人,哀家看着眼晕。” “既如此,那儿媳便先让两位妹妹和各位夫人先回去歇息,母后这里,便让儿媳服侍。”皇后声音轻柔,和太后温声开口。 “你也在哀家这里守了一天一宿了,便回宫歇着吧。”太后说着,从诰命夫人中挑了两个面善的,让她们留下侍奉,而后则又是与轻舟道;“信阳侯夫人也留下。其他人便都退下吧。” “儿媳谨遵母后吩咐。”皇后微微俯身。 听太后要将轻舟留下,万母自是不敢说什么,与温氏临去前,万母向着轻舟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那意思便是要她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万不能在太后面前有丝毫差错。 轻舟初初有孕,除却那折磨人的孕吐外,浑身都是倦怠的,待皇后领着诸人离开后,轻舟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生生在太后宫中守了一夜。 清晨。 轻舟一夜未睡,已是困倦不堪,她一直滴米未进,生怕吃了东西,便会忍不住吐出来,与宫娥一道服侍太后起身时,轻舟只觉头晕目眩,不得不咬牙强撑着。 未几,就见皇后已是领了妃嫔前来请安,未几,那些诰命夫人亦是进了宫,万母与温氏也在,一道向着太后跪地行礼。 太后只觉身上松快了些,便是免了众人的礼,有宫娥在太后身后垫了块松软的腰垫,让太后靠在上头,好和诸人叙话。 “儿媳瞧母后今儿的气色已是好多了,不知昨儿睡得可好?”皇后唇角噙着微笑,与太后恭声道。 “身上的确是松快了些,”太后微微颔首,见轻舟立在一旁,遂是言道;“这孩子昨夜服侍了哀家一宿,倒是不曾合眼,李嬷嬷——” 听到太后出声,顿时有个嬷嬷上前,恭声道;“太后请吩咐。” “去将前些日子云州知府进贡的云锦取两匹出来,赐给信阳侯夫人。” “是。”李嬷嬷闻言顿时退下。 见太后赏赐,轻舟强忍着头晕,向着太后跪下,“臣妇多谢太后赏赐。” “不必多礼,起来吧。”太后淡淡出声。 轻舟勉力站起身子,孰知刚站起来,便是眼前发黑,身子亦是不稳,幸得一旁的宫娥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只道;“万夫人,您怎么了?” 轻舟面色如雪,冷汗涔涔,胸口更是翻江倒海,她竭力忍耐着,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太后看着她的脸色,只当她是有病在身,便与一旁的姑姑开口;“去让孙太医进来,给万夫人瞧瞧。” 听得太后要为自己请太医,轻舟顿时抬起眼睛,她的眸中有惊恐之色闪过,一瞬间脸儿如纸,身子也是情不自禁的发颤,只沙哑着声音哀求;“太后,臣妇没事,不用劳烦太医....” “太医就在外头候着,让他给你看看。”太后打断了她的话。 轻舟心中一沉,她声音微弱,只呢喃了一句;“太后,臣妇求您,臣妇不用看太医.....” 她又急又怕,心中乱到了极点,眼前的一切俱是变得模糊起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终是一阵天旋地转,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之前,轻舟听见了诸人的惊呼声,她用尽用力想要睁开眼睛,无奈眼皮却是那般沉重,令她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轻舟让宫娥扶去了偏殿,孙太医亦是遵循太后的懿旨,一道跟了进去。 诸人仍是陪着太后在内殿中侯着,眼见着孙太医去了良久,却一直不曾回来,一些诰命夫人心中便都浮起几分疑惑,方才看轻舟的样子,想来也不过是一时虚脱罢了,并无太大毛病,可孙太医却去了这样久,倒是忍不住让人犯起嘀咕。 万母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她与温氏对视了一眼,婆媳两都是从彼此的眼睛中察觉了一抹不安。 终于,孙太医从偏殿中走了出来。 “如何,万夫人是什么病?”太后抬起眼睛,向着孙太医问道。 孙太医一脸惶恐,听着太后问话,还不曾回答,便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后面前,“微臣不敢欺瞒太后,万夫人她.....她......” “她怎么?”太后皱了皱眉。 “万夫人并非有病,而是......有喜了,已经一月有余。”孙太医知晓轻舟的身份,寡妇有孕,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 孙太医话音刚落,寿康宫中一片哗然,那些诰命夫人俱是面面相觑,万母更是先是大惊,继而面如死灰,温氏则是心神巨震,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太后凤目圆睁,对着太医斥道;“万夫人是寡居之身,你可诊清楚了!” “回太后的话,微臣一连为夫人诊了三次,每一回都是喜脉,万万错不得呀!” 太后闻言,一双凤目含威,顿时向着万母看去。 万梓安离世已有数月,他的夫人竟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迎上太后的目光,万母心头一抖,慌忙领着温氏向着太后跪下,“太后,是老身管教不严,才让孙媳妇出了这等丑事,还望太后恕罪!” 遇上这等事,诸人亦是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诸人皆知太后也是年少守寡,多年来为先帝守节,最是不喜那些不守妇道的女子,如今万府的少奶奶竟是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被诊出了身孕,定是一场轩然大波。 “你们万家一门四侯,陈氏身为朝廷命妇,却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她丢的不仅是你们镇远侯府的脸,她丢的,也是整个大齐的脸!”太后声色俱厉,冲着万母呵斥,因着有病在身,这一句刚说完,便是咳嗽起来。 皇后立马上前,为太后拍顺着后背,“母后息怒,万夫人是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出了这等事,依儿媳愚见,还是要弄清她腹中孩儿的父亲是何人,看看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与朝廷作对。” 太后平息着自己的怒火,见儿媳开口,便是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太后话音刚落,就见轻舟已是让两个宫娥扶着,从偏殿走了出来,她面如白纸,整个人单薄的如同一缕青烟,仿佛随时可以飘走一般。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跪在了太后面前,将头深深垂了下去。 太后冷眸凝视着地上的轻舟,与身旁道;“去让人将陈侍郎请进宫,让他好好儿瞧瞧,他身为礼部侍郎,养出的好女儿!” “求太后息怒,”轻舟心头绝望,向着太后祈求,“此事是臣妇一人的错,还求太后不要连累臣妇母族!” “那你告诉哀家,你腹中孩儿的爹爹是谁?”太后向着轻舟喝问道。 万母与温氏俱是心中一紧,待两人得知轻舟有孕后,便皆是晓得,轻舟腹中孩儿的父亲,定是万重山无疑,此时听得太后相问,万母苍老的身子微微颤着,只生怕轻舟忍受不住,将儿子给供了出来。 轻舟的眼睛中有泪水在那里滚来滚去,她只是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是臣妇一人的错,求太后降罪。” 见她不愿吐露那男子的名字,太后的面色冷了下去,只对着左右吩咐道;“来人!” “太后请吩咐。” “陈氏不守贞洁,命人将她押下去,让她招出是何人与她私通,她若不招,便让人将她腹中的孽胎给打了。” “太后!”万母大骇,抬头向着太后看去,有心替轻舟求情,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间只急的汗如雨下,几近晕厥。 “是。”太后身旁的宫娥领命,俱是上前扶起了轻舟的身子,刚要将其压下,就听一道清朗而威严的男声自殿外响了起来。 “放肆!你们谁敢动朕的孩儿?” 刚听到这抹声音,所有人俱是怔在了那里。 话音刚落,诸人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自外面走了进来,但见他身着明黄色龙袍,黑发用金冠高高挽起,脸庞如雕刻般俊朗分明,眉宇间满是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 是李云召。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六十九章 骨肉 “皇儿!?”太后眉心紧拧,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李云召不曾理会母后的问话,他只是径自走到轻舟面前,宫娥瞧见他,俱是松开了轻舟的身子,俯身退了下去,轻舟身子不稳,李云召看了她一眼,伸出胳膊揽住了她的身子。 轻舟大骇,伸出手向着他的胸口推去,她面色雪白,浑身却是虚软的,使不出丁点力气。 “皇上”轻舟颤声吐出了两个字,她看着李云召的面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一颗心却是混乱的,整个人如坠深渊。 “母后,儿臣没有胡说,陈氏腹中的孩子,的确是儿臣的骨肉。”李云召向着太后看去,他的眸光炯炯,顿了顿,又是道了句;“也是您的孙儿。” 李云召话音刚落,太后顿时大惊,皇后也是变了脸色,至于其余诸人,更是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万母与温氏仍是跪在那里,听着李云召的话,万母心中一震,她不敢去看皇上,兀自惊疑不定。 “皇儿!”太后声音威严,对着李云召斥道;“陈氏是寡居之身,你身为君上,又岂能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来?” 李云召看了怀中的轻舟一眼,他的声线清越而温润,一字字开口;“儿臣早已对陈氏倾心,只不过陈氏是信阳侯之妻,儿臣不得不将思慕压下,之后信阳侯早逝,陈氏去了灵隐寺修行,儿臣一时糊涂,做下错事,还望母后恕罪。” 听得李云召如此说来,太后面色难看到极点,她瞥了一眼殿中的女眷,心中只是气恼,埋怨儿子此举太过有损皇家威严,即便轻舟腹中怀着的是他的骨肉,又何苦这般当堂说出来?他大可私下与她说清楚,而今,让她如何与万府交代? 轻舟整个人都是晕沉沉的,她浑身无力,不得不让李云召揽在臂弯,她唇瓣惨白,甚至连李云召与太后说了什么都听不清,她只觉自己坠入了一个噩梦之中,她看着那些女眷的目光皆是落在自己身上,一道道犹如冰凉的小蛇,纷纷透着鄙夷与错愕,她们的衣裳扭动着,她们的那些珠钗扭动着,仿若要一股脑的向着自己袭来,轻舟满身的冷汗,她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终是在李云召的怀中闭上了眼睛,晕了过去。 轻舟醒来时,就见自己处身于一座静雅别致的宫室中,她躺在床上,身上的锦被透着淡淡的幽香,她微微坐了起来,就见身上已是换了寝衣,她怔怔的望着周遭的一切,直到一道男声自外间传来,和她吐出了三个字;“你醒了?” 轻舟循声看去,就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向着自己大步而来,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目俊美,贵不可言,正是李云召。 看见他,寿康宫中的一幕幕俱是闯进了脑海,轻舟手脚冰凉,只眼睁睁的看着他向着自己走来。 “皇上”轻舟情不自禁的退着身子,她的眼瞳中满是惊恐,姣好的容颜上更是连一丝血色也无。 李云召微微俯下身子,他凝视着她细白若瓷的肌肤,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小腹上,缓缓道;“你和孤说实话,你腹中所怀的,是不是万重山的骨肉?” 轻舟听着他的话,只觉嗓子中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让她说不出话来,只余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你们两胆子倒真是不小,他身为我大齐的大将军,镇远侯,竟与自己的亲侄媳做出这般不伦之事,你说该当何罪?”李云召一声冷笑,听在轻舟耳里,却是让她打了个寒颤,她从床上起身,跪在了李云召面前,她满眼含泪,只伸出一双小手攥住了李云召龙袍上的一角,凄声求他;“皇上,这事不关他的事,是我的错,是我是引诱的他是我” 李云召看着她那一双白的近乎透明般的柔荑,他的眼瞳深邃,只捏住了她的下颚,直接了当的与她开口;“陈轻舟,你若不想让孤治他的罪,那便留在孤的身边,做孤的女人。” 轻舟闻言,顿时怔在了那里。 李云召蹲下了身子,让她平视自己的眼睛,他望着她那一双水盈盈的瞳仁,就是这样一双眼睛,让他刻在了心上,从此再也忘记不了。 “你知道吗啊?”李云召淡淡开口,唇角若隐若现浮着两分自嘲般的微笑,与她一字一句的开口;“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的眼睛就已经告诉了我,你绝不会来害我。” 李云召声音平淡而低沉,他的黑眸炯深,在轻舟面前没有再自称“孤”,而是自称“我”。 多年来的刀光剑影,如履薄冰,他早已是倦了,他的内宠众多,那些女子无不是貌美如花,她们的那一双双眼睛,充斥着算计与精明,她们不知厌倦的争着,抢着,她们在这宫中争夺着他的恩宠,争夺着生下子嗣的机会,看着她们那一双双利欲熏心的眼睛,便足以让人倒足了胃口。 直到他见到轻舟,方才明白,这世间,竟还会有那般澄澈纯净的眸子,让他情不自禁,只想将她占为己有。 “所以,我想让你陪在我身边。”李云召接着说了下去,“你听懂了吗?” 轻舟向后退去,不断有泪水从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滚落下来,李云召伸出手指,抚上了她的面庞,与她低声道;“留在我身边,万重山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给不了你的,我仍旧能给你。” 边疆,军营。 传令兵的脚步声在夜色中显得分外匆匆。 “启禀侯爷,有唐将军的传书一封。” 闻言,万重山自战略地图上抬起眼眸,他心知唐明生的传书定是与轻舟有关,当下便是心中一紧,立时从传令兵手中接过书信,打开一看,万重山眸心顿时一变,竟是不由自主的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 “侯爷,可是京中出事了?”江镇以见他神色有异,当下便是开口问道。 “她怀了身孕,我必须回京。”万重山收回信纸,干脆利落的吐出一句话来。 江镇以自然明白这一个“她”指的正是轻舟,听着万重山的话,江镇以先是一惊,继而倒是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片刻才道;“属下恭喜侯爷。” 说完,江镇以又是言道;“恕属下直言,如今战事紧急,侯爷身为三军主帅,又怎能为了一个女子” 万重山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眸心黑亮,声音中更是斩钉截铁,“她年纪还小,只怕是吓坏了,我必须去接她。” 万重山说着,念起轻舟知晓自己有孕后定是又惊又怕,心中便是涌来一股怜惜,眉心也是拧了起来,他说完,又是道;“至于战事,我会尽快部署周祥,先生不必担心。” 见万重山去意已决,江镇以心知自己多说无用,只得叹了口气,恭声道;“既如此,老朽便恭祝侯爷一路顺风,尽快与夫人相聚。” “嗯,”万重山点了点头,又是将书信打开,看着上面的字迹,男人眉心微微舒展,终是淡淡一笑;“我倒真没想到,这孩子会来的这样早。” 江镇以见万重山眸心中满是喜悦,他跟随他多年,从未见他有过如此神情,当下心中也是感叹,不再赘言,心里倒也是期盼着,万重山此行能顺利将轻舟接过来。 镇远侯府。 万母面色晦暗,一路俱是由着温敏懿搀扶着,刚在厅堂坐下,便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只当她腹中怀的是重山的骨肉,孰知她竟和皇上暗通曲款,娶了此等淫妇祸水,当真是家门不幸!” “娘,此事媳妇瞧着只觉有些古怪。”温敏懿声音极轻,念起白日里在寿康宫的一幕,便是微微蹙起眉头。 “还能有何古怪?你没听皇上说,他早已对那祸水存了心思,那祸水当初主动去灵隐寺修行,焉知她是不是故意如此,好和皇上”万母说到此处,终是顾忌着李云召的身份,不敢再说下去,她面色涨的青紫,只觉心中愤恨难消。 温敏懿细细思索片刻,念起皇上今日在寿康宫,当着太后与诸多女眷的面,将此事担在了身上,他贵为大齐君主,倘若此事非他所为,也绝没有将此等有损皇威的事揽在身上的道理,她心下虽是不解,却又理不出头绪,想起万重山,温敏懿眼眸微黯,只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如今,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咱们万家让人看足了笑话,倒也亏得重山在外打仗,他若身在京师,出了这种事,你让他如何是好!”万母眉头紧拧,想起远在边疆的儿子,心中只越发烦闷。 “娘,儿媳只怕,唐将军要不了多久就会将此事传书给二爷知晓,二爷若为此事回到京师” “那祸水都已背着他怀上了皇上的孩子,他还回来做什么?难不成他还要和皇上去抢女人,去抢那个淫妇?”万母呵斥。 ------------ 第七十章 偷袭 温敏懿闻言,心中却越发忧惧,念起丈夫对轻舟的一片痴心,只让她心中满是酸楚,忍不住道;“娘,二爷对轻舟的心思你我都晓得,像二爷那样的人,不动情则已,动了情便是不顾一切,妾身真怕二爷会为了轻舟,去违抗皇上。” 万母闻言,也心知媳妇说的不假,当下只恨恨道;“我是当真不知那个祸水哪点儿好,倘若因着她让皇上和重山君臣反目,她当真是死一百次也难辞其咎。” “眼下,只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安置轻舟,若是将轻舟封妃” 不等温敏懿说完,万母便是出声打断;“不,有太后在,皇上绝不会将她封成皇妃,不然,咱们镇远侯府颜面何存?依我看,皇上最多不过是将她养在宫里,她那个性子,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皇上的那些妃子吞的连渣都不剩,我现在就盼着快些有人了结了她,省的祸害重山。” 温氏心中一震。 万母说完,顿了顿,又是道;“咱们这两日不在府中,派人去瞧瞧,看你大嫂如何了?” 宁氏自从万梓安离世后,精神一直不佳,这些日子更是缠绵病榻,起不得身,温敏懿见婆母吩咐,便是恭声称是,离开了万母的屋子。 待儿媳走后,万母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想起家中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不由得悲从中来,只捻着手中的佛珠,长长地叹了口气。 皇宫,云熙殿。 “小姐,您喝点水吧。”连翘守在轻舟的床前,看着轻舟因着滴米未进而干裂的嘴唇,忍不住哽咽着劝道。 轻舟看着那清水,嗓子干渴的几乎冒烟,可仍是不敢去喝。 “连翘,我害怕。”轻舟眼眶酸胀的厉害,她看着桌上那些琳琅满目的食物,却怎么也没勇气,去吃上一口。 “小姐怕有人要害您,要害您腹中的孩子?”连翘心思机灵,一瞬便是想了明白。 有一颗晶莹的泪珠凝滞在轻舟的眼角,她抚上自己的小腹,哑声道;“我不明白皇上的心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容得下这个孩子,更何况皇上内宠众多,有了皇上在寿康宫的那一番话,不知有多少人会将这个孩子当成眼中钉,连翘,我真的很怕。” “小姐,您别哭,”连翘也是红着眼睛,手忙脚乱的去为轻舟拭去眼角的泪珠,“唐将军在宫外一定已经将宫里的事传书给侯爷知晓,等侯爷得了消息,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会回来救小姐母子的。” 她若不提起万重山倒还好,刚提起万重山,轻舟的眼泪便是忍不住了,她摇了摇头,声音细微的说了句:“我只希望他不要回来,一辈子都别回来。” “小姐!”连翘不忍。 “皇上是君,他是臣,”轻舟的泪水打湿了睫毛,趁着那一张脸格外的楚楚可怜,“他若为了我,和皇上反目,那我” “小姐,”连翘打断了轻舟的话,劝道:“侯爷年过三十,只有您腹中的这一点骨血,您哪怕是为了侯爷,您也要保重好身子,将这个孩子好好儿的生下来。” 轻舟心中发苦,她想起了万重山,只觉难受极了,她看着自己的小腹,轻声呢喃了一句话来;“连翘,你说,他如果真以为这个孩子是皇上的,他是不是就会死心了?” 连翘大震,她看着轻舟的侧颜,刚唤了声;“小姐——”,嗓音便是哽在了那里。 夜深了。 冷宫中的一角,仍是亮着烛光。 宫室中坐着一位身材修长,高鼻深目的女子,她肌肤胜雪,眉宇间满是异域风情。 女子耳目极佳,窗外的动静虽是细微,她却仍是敏锐的捕捉道那一记细微的声响,女子心中一动,顿时抬起眼睛,未几,就听宫门“吱呀”一声让人从外面推开,露出一道黑衣人矫健的身影。 “属下见过公主。”那黑衣人快步上前,在纳兰身边跪下。 纳兰向着他看去,微微皱眉,“就你一人?” “公主恕罪,大齐皇宫戒备森严,人手太多,反而容易误事。” “一路可曾被人发觉?”纳兰又问。 “公主放心,守夜的太监已是被属下料理,还请公主快些换上衣裳,趁着夜色掩护,随属下离开。” 纳兰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是父汗派你来的?” 那黑衣人听着纳兰的话音,心中只是一凛,道;“公主,大汗当初也是迫不得己,只得将公主送到齐国,大汗心中一直牵挂公主,此次咱们大辽借助大渝的兵马,与齐国再次开战,大汗担心公主安危,特派十八轻骑与属下一道潜入齐国京师,来接公主返回大辽。” 纳兰眸心幽暗,她自被送入大齐皇宫,李云召压根不曾将她这个异族女子放在心上,而当大辽与大齐再次开战,李云召更是下令将她幽闭在这冷宫之中。 “还请公主快些随属下离开。”黑衣人将头深深垂下。 纳兰默了默,却是吐出一句话来;“你可知大齐名将,万重山如今在哪?” 黑衣人一震,虽不知纳兰为何问起万重山,却不敢不答,只道;“万重山此人一直是大汗的心腹之患,这些年咱们也不知有多少人马折损于此人之手,若不是此人,大辽早已踏平了齐国,此人如今正在边疆与我大辽对峙,只不过前些日子,属下倒是听闻他不知为了何故,竟是离开了战场,向着京师赶了回来,只怕如今正在路上。” “你是说,他抛下了战事,回到了京师?”纳兰有些不敢置信,亦不知是何事,能让万重山这样戎马一生的人离开战场。 “正是,大汗已是命人在沿途偷袭,这一次,务必要了结此人。”黑衣人恭声道。 他的话音刚落,纳兰的眼瞳顿时抽紧,只喝道;“你说父汗派了人沿途刺杀他?” “是。” 纳兰心中一沉。 官道,驿站。 “侯爷,今夜下了大雨,还请侯爷先在驿站歇息一晚,待明日雨停再赶路不迟。”罗义垌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走到万重山身边,将一壶清水递了过去。 万重山将水壶接过,却也没心思喝,他望着屋外的大雨,念起轻舟,只觉放心不下,恨不得插翅回到京师,又岂肯歇息。 蓦然,天边打起了惊雷。 万重山听着那雷声,黑眸便是一紧,他犹记得他离去的前一晚,也是今夜这般电闪雷鸣,轻舟怕极了,当他回去后,便是不管不顾的向着他依偎过去,想起轻舟母子,万重山攥紧了腰间的佩剑,他看了眼因着赶路,而疲累不堪的将士,与罗义垌道;“你领着兄弟们在此歇息,我先行回京。” “侯爷!”罗义垌一震,忍不住开口。 万重山一个手势,只令他不得不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万重山命人牵来了骏马,只领了几个精兵,没有丝毫犹豫,冲进了茫茫风雨。 路过山谷时,万重山倏然勒住了骏马。 “侯爷?”随行的精兵不解,向着男人的背影问道。 万重山虽回京心切,却仍不曾失去应有的警醒,他的眸心冷静,只向着四周微微一扫,全身的肌肉已是蓄势待发,周身已是蕴起了杀气。 那股杀气,是唯有经过战场上多次洗礼,在无数刀光剑影中摸爬滚打,九死一生的人身上才会有的,凛然而内敛的杀气。 箭雨便是在这一刻向着万重山一行人漫天漫地的射了过来。 万重山眸心一凛,顷刻间拔出腰间的宝剑,将那些箭蔟格开,一夕间除了风声,雨声,电闪雷鸣之声外,便只余剑与箭相击声。 听见身后的惨叫声,万重山眸心一瞥,就见自己身后的几个精兵已是尽数倒下,他眸心寒意大盛,只厉喝一声,夹起马腹,俯身向着谷口冲去。 谷口处的辽国死士不等万重山冲出山谷,已是飞身而上,举起手中的长刀,与万重山缠斗起来,万重山眸心血红,月光照在他冷峻刚毅的脸庞上,犹如暗夜中的鹰枭,他手中的宝剑剑锋凌厉,只让辽人不可抵挡。倏然,就听山谷上空传来阵阵轰鸣声,万重山抬头看去,就见无数飞尸滚滚而下,他心下一沉,刚欲抽身,那些死士却是一拥而上,死死抱住了他的身子,竟欲与他同归于尽。 万重山怒喝一声,生生抬起脚,踹飞两个死士,待巨石落下时,他眸心一震,挥起手中长剑格挡,阵阵巨响后,整个山谷死一般的寂静。 京师,皇宫,夜。 元和殿中,李云召还不曾歇息。 “皇上”曹公公面无人色,一路小跑,向着李云召奔了过来。 “出了何事,这般慌张?”李云召自小山般的奏折中抬起眸子,向着曹公公看去。 “皇上,镇远侯他他” “他怎么了?”李云召皱起眉头,喝道。 “镇远侯在回京的路上受到辽人偷袭,眼下下落不明!” ------------ 第七十一章 失踪 “你说什么?”李云召瞳孔剧缩,站起了身子。 “据随行的罗参将说,镇远侯一行在河州附近遭到敌人埋伏,待罗参将领人赶到,就见镇远侯身后的侍从已被尽数射死,在山谷下的巨石堆中不仅寻到许多辽人的尸体,还寻到了镇远侯的宝剑,可唯独....不见镇远侯的身影。” 李云召闻言,眸心有精光闪烁,立时道;“罗义垌可曾派人在周边寻找?” “回皇上,罗参将已经联络河州知府,河州总兵也是派出了人马,几乎将河州周边搜了个底朝天,可却无论如何都寻不到镇远侯的蛛丝马迹。”曹公公忧心忡忡,万重山乃大齐名将,多年来一直将边疆守得固若金汤,他若失去了下落,边疆定是军心不稳。 “一群饭桶!”李云召顿时发火,“河州已近京师,那些辽人究竟是如何进的关?燕州知府的脑袋他究竟要还是不要?” “皇上息怒!”曹公公弯下身子,“眼下,还是找到镇远侯要紧。”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让他们继续给孤去找!”李云召厉声呵道,说完,他又是开口;“传令下去,京师周边各州务必要加强戒备,若遇可疑之人,一律杀无赦!” “是,皇上。” 李云召眸心沉郁,他复又在椅上坐下,倏然握住拳头,向着案桌上砸去,就听“咚”的一声巨响,曹公公大惊,失声道;“皇上!” “万重山!”李云召心乱如麻,他身为大齐国君,自是比任何人都明白万重山不论是对万家军,还是对边疆,亦或是对对大齐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眼下他偏偏失去了踪影,如何不让人心急如焚。 “他不好好待在边疆和辽人打仗,他回京做什么?”李云召声音中蕴着怒火。 “这.....”曹公公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何须吞吞吐吐!”李云召满是不耐。 “依老奴愚见,镇远侯此番回京,应当是为了陈氏。” “为了一个女人,他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李云召抬起头,声线阴沉而冰冷。 李云召话音刚落,就见从殿外匆匆走进一个内侍,向着他跪下道;“皇上,冷宫那边方才传来消息,说是辽国公主....让人给劫走了。” 李云召闻言,眸心顿时变得阴暗可怕,他扬起手中的奏章,向着地上狠狠挥去,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宫中守卫莫非都是吃白饭的不成?竟让辽人在眼皮子底下潜入宫,带走辽国公主?” 见李云召发怒,殿中诸人俱是齐齐跪了下去,前来报信的内侍更是胆战心惊,匍匐在地上,“皇上息怒,冷宫的守卫让人尽数打晕,据醒来的人说,只说那人武功极高,甚至无人看清他的样子.....” “够了!”李云召打断了内侍的话,“让侍卫统领来见孤!” “是,皇上。”那内侍不敢多待,慌慌张张的退了出去。 “皇上.....”曹公公提心吊胆的看着李云召,就见李云召在椅子上坐了片刻,而后站起了身子,向着殿外大步走去。 “不知皇上是要去哪?”曹公公快步跟上,小心翼翼的开口。 李云召脚步微顿,他没有说话,只大步离开了宫室。 河州。 屋子里燃着一盏幽暗的灯,将女子的身影淡淡的映在墙壁上。 纳兰穿着汉女的衣裳,长发尽数包在头巾之中,露出的脸蛋亦是抹着碳灰,只将雪白的肌肤尽数遮住,她这一身装扮的毫不起眼,扎在人堆中犹如最寻常不过的乡下女子。 因着要惹人耳目,她的随行并不多,唯有萧德忠一人,其余诸人便是扮作客商,隐在了纳兰周围。 “他究竟何时才能醒?”纳兰凝视着床上的男子,眸心满是隐忧。 萧德忠闻言,便是恭声道;“公主,万重山此番受了重伤,只怕一时半会,定是难以清醒。” 纳兰眉心微蹙,一双妙目仍是落在万重山身上,就见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他的头部受了重创,刚包扎过的伤口又是隐隐沁出了鲜血。 纳兰握住他的手腕,去探他的脉息,女子心中一沉,只斩钉截铁的开口;“不行,不能在这般拖下去,我必须要带着他离开河州,尽快回大辽。” “公主!”萧德忠吃了一惊,劝道;“如今的河州戒备森严,齐国皇上更是下令要在周边全力搜索万重山的下落,咱们若想将万重山带走,只怕.....”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 “公主,恕属下多言,万重山是大齐名将,也是咱们大辽最大的威胁,而今好容易有机会让他落在了咱们手里,公主为何还要千方百计的救他?” 纳兰双目似电,向着萧德忠看去,“正因为此人位高权重,才不能这般轻易的就让他失了性命,他是大齐的功臣,也是燕州的屏障,他若落在咱们手中,你觉得齐国的君主会不会想法设法的来将他赎回去?” “公主,此人为人刚烈,若等他醒来,属下只怕他不会为咱们所用。” “眼下管不了这么多了,”纳兰的声音冷静而干脆,“咱们先设法将他带回大齐,父汗那边,我自会和他解释。” 听纳兰这般说来,萧德忠心下无奈,却也不敢违背,只得俯身称是。 皇宫,云熙殿。 “小姐,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鲜果,你吃点儿。”连翘手中握着勺子,十分细心的挖了一块果肉,送到了轻舟唇边。 这两日,轻舟生怕有人会在饭中下了落胎药,是以不论是茶水,还是饭菜都是滴口不沾,唯有这些鲜果,让人无法下毒的,轻舟才会吃上几口,小心翼翼的护着腹中的胎儿。 “娘娘,皇上下了旨,任谁都不可接近云熙殿。” 蓦然,宫外有宫娥的声音传了进来。 “让我进去,我不是外人,我是轻舟的姐姐!” 听着这一抹轻柔的女声,轻舟一怔,连翘显然也是听见了的,只惊愕道;“是大小姐!” 连翘说完,便是起身去打开了宫门,果真见殿外站着一位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女子,此外,殿外还站着两个宫人,不许陈轻如进入云熙殿。 “连翘?轻舟还好吗?”陈轻如看见妹妹的婢女,当下便是开口。 “姐姐....”轻舟强撑着从床上起身,缓步走到了陈轻如面前,那两个宫人刚看见她,便是跪地行礼。 “轻舟!”陈轻如看见妹妹,顿时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眼见着轻舟憔悴至此,陈轻如皱起眉头,“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陈美人是我的亲姐姐,皇上若怪罪,我会一人承担。”轻舟看向那两个宫人,轻声说道。 闻言,那两个宫人皆是口称不敢,连翘将姐妹两迎进宫,而后便是“咣当”一声,将宫门掩实。 “姐姐,您怎么来了?”轻舟心知姐姐早已在初春时被选进宫,封成了美人,只不过平日里并不如何受李云召待见,只让姜氏心焦不已。 “轻舟,你和姐姐说实话,你肚子里怀的,当真是皇上的孩子?”陈轻如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问道。 轻舟脸色一白,面对姐姐的相问,委实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与陈轻如虽是亲姐妹,可因着嫡庶的缘故,姐妹间多有疏远,陈轻如待她虽没什么好,可也没什么不好,与寻常人家的嫡庶姐妹并没什么区别。 “姐姐....”轻舟声音很轻,一声姐姐刚唤出口,便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见她不吭声,陈轻如叹了口气,与妹妹推心置腹道;“轻舟,你我虽不是一母同胞,可也是嫡亲的姐妹,我们身上都留着陈家的血,就和姐姐,你也不愿说实话吗?” 轻舟心底酸涩,不等她出声,陈轻如又是说道;“你也不必难为,姐姐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 “姐姐请说。” “皇上没让人告诉你,万侯爷出事了。” 轻舟闻言,顿时变了脸色。 “万侯爷在回京时让辽人所害,眼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皇上本想将消息压着,可这消息早已传了出去,压根弹压不住,我听说,万老太太眼下已是倒了下去,镇远侯府中如今只剩下万夫人一人尚在支撑。” 轻舟面色如雪,眼前一阵眩晕,幸得陈轻如牢牢扶住了她的身子,望着妹妹惨无人色的小脸,陈轻如叹了口气,低声道;“姐姐这次来,其实也是受万夫人所托,她要我来问你,你腹中所怀的,究竟是不是万侯爷的孩子。” 轻舟微微动了动唇瓣,却吐不出声,唯有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眼眶中落下。 “万夫人要我转告你,你腹中倘若怀的真是万侯爷的孩子,那这个孩子便是万家唯一的骨血,绝不能让这个孩子生在宫里。” “姐姐,他究竟是怎么了?”轻舟攥住了陈轻如的手,一声声的问;“他和辽人交手多年,辽人伤不了他的,你是在骗我?你在骗我?” “轻舟!”陈轻如打断了妹妹的话,“听万侯爷手下的罗参将说,万侯爷着急赶路,将随行护卫都是留在了驿站,自己只带着几个精兵,这才受了辽人的埋伏。” 轻舟的美眸凝固在那里,不知过去多久,她终是呢喃出一句话来;“是我害了他。”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七十二章 轻如 “轻舟,你先别难过。”见妹妹伤心至此,陈轻如心中已是了然,只道外间传言果真不假,看样子妹妹和万重山的确是关系匪浅,她这腹中怀的,十有八九也是万重山的骨肉。 “万侯爷眼下只是下落不明,皇上也是派了人四下寻找,他会有消息的。”陈轻如安慰着妹妹,说完,又是言道;“眼下倒是你,你和姐姐说实话,你究竟是怎样想的,你是想跟着皇上,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不!”轻舟向着姐姐看去,跪在了陈轻如面前,她眼中满是热泪,祈求道;“姐姐,我不知皇上是什么心思,可我绝不能待在皇宫,我求求姐姐,您帮帮我,让我出宫,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侯爷” “轻舟!”陈轻如皱起眉头,将轻舟从地上扶了起来,她思索片刻,才叹道;“不是姐姐不愿帮你,而是姐姐在宫中地位卑微,又如何能帮的了你?” 轻舟心知姐姐说的不假,她心中凄惶,只握住了姐姐的手,道;“姐姐,妹妹求您,你可否帮我联络唐将军?” “唐明生?唐将军?”陈轻如问。 轻舟点了点头,念起自己入宫的这些日子,只怕唐明生在宫外也是焦急坏了。 “好,”陈轻如一咬牙,点了点头,“姐姐帮你。” “多谢姐姐。”轻舟忍着泪,作势便要向着陈轻如行礼。 陈轻如扶住了妹妹的身子,瞧着轻舟几乎瘦脱形般的小脸,只不忍道;“你自个也要保重身子,姐姐若能寻着机会,定会再来看你。” 轻舟说不出话来,只轻轻点了点头。 边疆。 “公主,过了这片草原,便是咱们大辽的疆域了。”萧德忠走进毡房,与纳兰恭声开口。 纳兰仍是守在床沿,手中端了一碗奶茶,正在那里小心翼翼的喂着万重山饮下。 见状,萧德忠心中一叹,只道;“公主,万重山头部受了重伤,又昏睡多日,只怕醒来也与废人无异,公主又何必在此人身上大费周章?” 纳兰闻言,眸心顿时一冷,她向着萧德忠看去,便是那一道雪亮的目光,只看得萧德忠心中一震,立时将头垂下,不敢再与她对视。 纳兰收回目光,望着万重山仍是昏迷不醒,她的眼神划过他乌黑的剑眉,高挺的鼻翼,棱角分明的下颚,她看了他许久,方才低声吐出了几个字来;“不论如何,我要他活着。” 萧德忠默了默,斟酌着开口;“公主是要拘着他?” “他是那般心高气傲之人,我如何拘的住。”纳兰淡淡开口,说完,她从袖口中取出一块帕子,打开,但见丝帕下角绣着万重青山,青山脚下,则依偎着一叶轻舟,那是她当日无意间从万重山怀中寻来的,看着那些细密的针脚,纳兰知道,此物定是出自女子之手,与她当日所见的剑穗,只怕是出自同一人。 她们大辽女子,向来不会绣这些花花草草,山山水水,纳兰凝视了丝帕片刻,终是将帕子折好,送回了万重山怀中。 皇宫,云熙殿。 “小姐!” 听到连翘的脚步声,轻舟顿时折过身子,向着她看去,“连翘,你看见姐姐了吗?” 连翘额上沁着点点汗珠,听着轻舟开口,便是赶忙道;“小姐别担心,奴婢瞧见了大小姐,大小姐和奴婢说,她已经联络上了唐将军,奴婢这里还有一封唐将军捎给小姐的信。” 连翘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信封,递到了轻舟面前,轻舟将信接过,匆匆打开看去,刚看完,她心中便是一紧,连带着脸色也是苍白起来。 “小姐,唐将军在信上说什么了?”连翘擦了一把汗珠,小声问着。 “唐将军说,他要接我出宫,去找侯爷。” “这是好事啊!”连翘忍不住惊呼。 轻舟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她收起心神,只将那一张薄薄的信纸连带着信封一道烧了,才和连翘开口;“唐将军要姐姐与我对调身份,他和宫中的禁军统领是旧识,会放咱们走。” “小姐,那咱们快些收拾,您赶紧儿出宫,去找侯爷吧!” 轻舟念起长姐,只道:“姐姐位分不高,本就不得皇上宠爱,这事若让皇上知道了,她的日子只怕会更是难过。” “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小姐好歹也是陈家的嫡出小姐,皇上哪怕看着老爷的面子,也不会太为难她的。”连翘着急起了,跺了跺脚。 不等轻舟说话,就听外面已是响起了行礼声,“奴婢叩见皇上”的声音此起彼伏,轻舟听着这动静,心中便是一紧,她知道,是李云召来了。 轻舟站起身子,果真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是从外面踏步而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内侍,从食盒中端出了几碟精致的点心,放在了桌上。 连翘顿时跪地行礼,李云召正眼也不曾看她,只向着她与内侍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连翘踌躇着看了轻舟一眼,不得不退了出去。 宫室中只剩下李云召和轻舟两人。 轻舟的心跳的渐渐快了起来,面对李云召,只让她心中涌来一股说不出的畏惧,她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握紧了身后的桌角,看着他向着自己走来。 “听说你最近不怎么吃东西,孤让御膳房特意做了些你爱吃的点心,尝尝吧。”李云召声音平和,向着桌上一指。 轻舟没有动弹。 “你无须担心,孤不会动你腹中的孩子,整座皇宫,也无人敢动他。”李云召似是猜出了轻舟的心思,淡淡开口。 轻舟一怔,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单薄的身子微微颤着,没有出声。 “孤已经奏请了母后,要将你封妃。”李云召上前两步,捏起了轻舟的下颚,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轻舟动了动嘴唇,终是轻声说了句:“皇上是九五之尊,又何必为难臣妇?” “为难?”李云召听了这两个字,便是皱起了眉头,喝道:“你不要忘了,若不是孤在寿康宫为你担下了这个孩子,你们母子眼下哪里还有命在?” “而你一心惦记的那个男人,他又在哪?”李云召又是低声开口。 听他提起万重山,轻舟心底一酸,温热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她看着李云召的眼睛,微弱的声音祈求道;“皇上,臣妇求您,您放了我吧。” “让孤放了你?”李云召闻言,便是微微笑了,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与轻舟低声吐出了一句话来:“陈轻舟,你在和孤说笑吗?” 轻舟跪了下去,“臣妇妇德败坏,无颜留在皇上身边,恳请皇上高抬贵手,允我出宫。” “放你出宫,好让你去找万重山?”李云召眼眸深黑,盯着轻舟的面容。 轻舟抬起头,落着泪痕的一张脸,犹如梨花带雨般楚楚动人。 “不论万重山在哪,孤能找得到他也好,找不到他也罢,孤都不会放了你。”李云召望着她的那些泪痕,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来。 万重山这些年战功赫赫,在边疆拥兵自重,已逐渐成为李云召心中的一大隐患,万重山膝下无子,若能将轻舟母子留在身边,便等于拿住了万重山的短处,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他对轻舟也并非无情,是以不论是于大齐,还是于己,他都不会放了她。 他的话音刚落,轻舟的心便是坠入了深渊,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不等她再开口,李云召已是一个手势,止住了她余下的话,男人定定的看了她片刻,终是转过身,离开了轻舟的宫室。 轻舟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唐将军的信,只慢慢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晚间,掌灯时分。 听着外间的脚步声,轻舟心中一动,她站起身子,待连翘去开门后,就见陈轻如身上披着一件暗色云纹斗篷,身后领着一个低垂着眉眼的宫娥,主仆两一道站在那里。 “大小姐,您快请进。”连翘慌忙将陈轻如主仆让进了宫室,轻舟看着姐姐的装扮,心中已是明了,她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她什么也没说,当即便要向着陈轻如拜下。 “都是自家姐妹,你不要和我多礼。”陈轻如取下风帽,上前扶住了轻舟的胳膊。 “姐姐”轻舟声音沙哑,念起长姐的一番情意,只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夜天色昏暗,没有月光,你若想走,千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陈轻如一面说,一面取下了自己身后的斗篷,为轻舟披在了身上,“你我姐妹容貌间多多少少也有几分相像,你穿着我的衣裳,趁着夜色掩护,旁人瞧不清是你,轻舟,快走吧。” 陈轻如话音刚落,她带来的那个宫娥也是和连翘对换了衣裳,连翘梳着宫娥的发髻,穿着宫娥的衣裳,一眼看去,活脱脱就是个寻常宫女。 “姐姐,我走之后,只怕皇上他会怪罪你” “我本就不受皇上宠爱,每日和待在冷宫也没什么区别,既是皇上知晓,最多也不过更是厌弃我罢了,你不要担心,快些出宫,去找侯爷才要紧。” 想起万重山,轻舟心中一颤,她看着陈轻如的眼睛,只轻声吐出了几个字;“姐姐,谢谢你。” “这里是宫女的衣裳,等你和连翘离开云熙殿,找个地方将这衣裳换了,里面有出宫的腰牌。”陈轻如从宫娥手中接过食盒,递在了轻舟手里,与妹妹温声叮嘱,说完,她看着轻舟的眼睛,又是温声说了句;“陈家的女儿,留一个在宫里就够了,轻舟,以后的日子,全靠你自己了。” ------------ 通知 返程中,存稿已经用完了,今天的更新大概在晚上八点左右,有劳大家久候,明天恢复双更。 ------------ 第七十三章 离宫 轻舟听着姐姐的话,心中蓦然拂过一阵酸楚,她向着陈轻如深深拜了下去,想起下落不明的万重山,是难言的苦涩。 趁着夜色掩护,轻舟与连翘离开了云熙殿,一路上不时遇见守夜的宫人与内侍,轻舟穿着姐姐的衣裳,连翘亦是宫女打扮,一路走下去,所幸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两人寻了处僻静的宫室,轻舟换好了衣裳,与连翘一道作宫人打扮,主仆两胆战心惊的等到天色微亮,直到外间已有宫女行走后才敢出来,一路上轻舟都是低垂着眉眼,待见着宫中的后妃,则是与宫人一道跪地行礼,两人一道走出中华门,轻舟略微抬眸,就见那最后一道宫门已是近在咫尺,出宫的宫人们俱是整整齐齐的候着,轻舟压下心底的惊慌,待侍卫向着自己走来时,从腰间取出了腰牌,双手递了过去。 那侍卫看了眼腰牌,又将目光在轻舟与连翘身上打量了片刻,道:“你们是哪个宫的?” “回大人的话,我们是玉溪宫陈美人的宫女,奉美人之命出宫,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轻舟垂着眼睛,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近乎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陈美人?”侍卫皱了皱眉,喝道:“宫女出宫俱要尚宫局许可,看你们两面生得很,还不速速招出来,你们究竟是何人?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腰牌?” 听着侍卫的呵斥,轻舟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的手心满是冷汗,就见周遭的侍卫俱是围了上来,将她和连翘围了起来。 “大人,我们的确是陈美人的宫女,我们真的是奉命出宫办事的啊”连翘也是吓得小脸煞白,向着侍卫祈求。 “住口!”侍卫厉声打断了连翘的话,“区区一个美人,如何能让你们出宫?宫里从没这个规矩!” “大人”连翘还要祈求…… “少废话,将她们两个拿下,送到慎行司,务必要让她们说出实话!” 侍卫话音刚落,就听一道蕴着威势的女声响起,缓缓道出了两个字:“慢着!” 轻舟抬眸看去,就见从前方走来一行宫人,为首一人面目端严,微见老态,待走近些,轻舟认了出来,那不是旁人,竟是太后身边的孙麽麽。 “麽麽,您老怎么来了?”看见孙麽麽,诸位侍卫皆是俯身行礼。 孙麽麽也不理会,只径自走到轻舟主仆面前,她看了轻舟一眼,与侍卫道:“她们二人进宫不久,是太后赐给陈美人的,今儿怕是第一回出宫,是以你们也不认得。” “原来如此,是小人莽撞,还请麽麽恕罪。”侍卫闻言,立马拱手赔罪,在宫里当差的人皆知孙麽麽是太后心腹,如今孙麽麽亲自出面,即便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多问,更不敢与轻舟主仆为难。 “你们也是忠于职守,又何罪之有?”孙麽麽淡淡开腔,说完,她看着轻舟的眼睛,缓声说了句:“你二人这就出宫吧,要好好为主子当差。” 听的孙麽麽这般说来,轻舟压下心中的慌乱,与孙麽麽微微俯了俯身:“奴婢记下了。” “无意冒犯了两位姑娘,还请二位姑娘不要往心里去,请。”那侍卫亦是站起身子,向着轻舟与连翘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轻舟向着孙麽麽看去,待看见对方眸中的那一抹深意后,轻舟心中一怔,她不敢多待,只垂下眼睫,与连翘匆匆跨出了宫门,离开了皇宫。 “小姐,孙麽麽不是太后身边的人吗?她怎么会来?” 路上,连翘小心翼翼地开口,话音中满是不解。 直到离开皇宫许久之后,轻舟的心跳才慢慢趋于平稳,她听着连翘的话,想起孙麽麽,心里也是明白,不论如何,她都是镇远侯府的孙媳妇,是守寡之身,是信阳候的妻子,凭着这个身份,即使她当真怀了皇上的孩子,太后也仍是容不下她,而这后宫中无论何事也都逃不开太后的眼睛,是以孙麽麽才会这般恰到好处的赶来与她解围,轻舟念起其中的关窍,则是轻声说了句:“连翘,太后不会让我留在宫里的,今日若不是有孙麽麽,咱们就走不成了。” “那小姐咱们现在是要去哪?先回侯府吗?”连翘问道。 轻舟微怔,想起万重山,心里则是说不出的担心与难过,她摇了摇头,只道:“不,我要去找侯爷。” 轻舟话音刚落,连翘的惊呼声已是响起,“小姐快看!那是唐将军!” 轻舟心中一震,抬眸看去,果真见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前遥遥立着一道人影,凝神看去,就见那人一身布衣打扮,正是唐明生。 唐明生看见主仆两人,亦是大步迎了过来,连翘扶着轻舟的身子,轻舟看着眼前的男人,许是因着紧张,轻舟的话音发颤,好容易吐出了三个字:“唐将军” “末将见过夫人。”唐明生作势行礼。 “将军快别多礼,”轻舟的心跳的又是快了起来,唇瓣上更是连一丝血色也无,只颤声问了一句:“侯爷他究竟怎么了?” 唐明生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去看轻舟,听着轻舟的话,唐明生似是难以开口,只低声道:“夫人,此地离皇宫不远,说话不方便,还请夫人和连翘先上车,等咱们离开京师后,末将会将此事如数告诉夫人。” 轻舟看着远处巍峨的宫楼,也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她点了点头,也不曾耽误,和连翘一道上了马车。 一路上,轻舟见唐明生一直在专心赶路,除了他一人外,并没有其他侍从,有好几次轻舟都是按耐不住,想要去问他关于万重山的消息,却不得不一次次地压下,她心知待李云召察觉到她离宫后,只怕当即便会派人追来,他们必须尽快离开京师。 “小姐,您还好吗,肚子疼吗?”连翘瞧着轻舟苍白的脸色,只是担心。 轻舟摇了摇头,她的手轻柔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与连翘道:“你别担心,我很好,孩子也很好。” 连翘念起轻舟自有孕后,几乎连一天安稳的日子也没过过,心里只是难受,安慰道:“等小姐找到侯爷,有侯爷在,就再没人敢欺负小姐了。” 轻舟听着这话,想起万重山对自己的种种守护,鼻尖便是酸了,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腹部,亦是轻声说了句:“是啊,有他在,就再没人会欺负我们了。” 可是万重山,你在哪?我们有孩子了,你知道了吗? 轻舟眼眶温热,望着远处,只觉一颗心痛到极处。 晚间。 “将军,侯爷他究竟如何了?” 唐明生领着轻舟主仆在一处破败的茅屋中歇脚,轻舟实在是忍耐不住,向着唐明生开口。 唐明生闻言,沉默片刻,便是向着轻舟跪了下来。 “将军,您这是做什么?”轻舟吃了一惊,连忙让唐明生起来。 “侯爷离京前,曾郑重叮嘱过末将,务必要照顾好夫人,末将有负侯爷所托,实在是愧对夫人。”。” “此事和将军无关,将军快快请起。”轻舟声音很轻,她看着唐明生,又是问道:“还请将军告诉我,侯爷他究竟在哪?” 许是听出了轻舟声音中的颤抖与焦急,唐明生终是站起身子,他沉默许久,才道:“不敢欺瞒夫人,末将也不知侯爷在哪。” “你也不知道?”轻舟的心倏然凉了下去,她浑然无措的站在那里,红着眼圈的样子,只让人不忍心看。 “夫人,末将”唐明生话音透出几分犹豫。”将军有话请说。”轻舟忍着泪,开口道。 “末将昨日从边疆收到消息,只道有人好像在大辽看见了侯爷。” “大辽?”轻舟美眸一窒。 “是,”唐明生声音低沉,面有凝重之色,“末将也不知此消息是否属实,边疆全是侯爷的部下,都是对侯爷忠心耿耿,是以此消息暂时还不曾传到皇上耳中,末将打算亲自去辽国一趟,将此事探个明白。” 轻舟瞬间明白了唐明生话中的含义,万重山是大齐名将,多年与辽人作战,倘若他此番身在大辽,让一些别有用心的知晓,污蔑他与辽人勾结,传到皇上耳中,又岂能不生事端? 当下,轻舟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与唐明生开口:“恳请将军,带轻舟一道前往。” 她的声音仍是轻柔的,却透出一股坚定,唐明生闻言,只道:“夫人,辽国位于大漠,此去千里迢迢,更何况夫人还怀着孩子” “我要去找他,”轻舟眼含热泪,打断了唐明生的话,“我要去找孩子的父亲,求将军成全。” 唐明生望着轻舟的眼睛,那是一双透着渴求与希冀的眼睛,那些泪水盈盈,似乎随时都能落下,就是那样的目光,让他说不出一个“不”字。 ------------ 第七十四章 驸马 辽国,皇宫。 “他今日怎样?”纳兰进屋后,便是快步向着床榻走去,一旁守着大夫与侍女,看见她进来,俱是齐齐行礼。 纳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身,自己则是凝神向着万重山看去,就见万重山仍是双目紧闭,他的伤口已是愈合,却仍不见醒来的迹象。 “都这样久了,他为什么还不醒?”纳兰焦躁起来,起身向着身后的大夫呵斥。 “公主息怒,”大夫见纳兰发火,心中顿时一凛,赶忙俯下身子,恭声道;“万侯爷的伤势已是有所好转,老朽也曾试着用银针去刺侯爷的手指,侯爷这两日已是有所反应,想来再过不久,侯爷就能醒来。” “你给我听着,”纳兰双目雪亮,字字清脆,“你若能将他治好,我自有重赏,可他若一直不醒,我就让你去给他陪葬!” 那最后一句话中透着刻骨的森寒,大夫身子一抖,连忙跪在了地上,对着纳兰颤声恳求,“公主恕罪,实在是侯爷的伤在路途中拖了太久,老朽.....老朽已经尽力了。” 纳兰没有再理会,她只是在塌前坐下,她望着万重山的容颜,念起他在战场上的英姿,心中只觉不是滋味,她静静了看了他许久,才十分低声的道出一句话来;“万重山,你是大齐的勇士,是这荒漠中的雄鹰,这世间没有任何事可以将你击倒,请你一定要醒来。” 纳兰的话音刚落,身后的萧德忠犹豫片刻,方道;“公主,恕属下多嘴,咱们之前护送万侯爷回大辽时,行踪已被燕州的守军察觉,属下只怕......” “你怕万家军会来向咱们要人?”纳兰抬起头,向着萧德忠看去。 “属下不敢,万侯爷如今已在我大辽境内,区区一个万家军,我大辽又有何惧?”说完想,萧德忠默了默,又道;“更何况,万家军少了万侯爷这么个主心骨,也是大不如前。” 纳兰听他这般说,只收回了目光,不再吭声。 “微臣只是担心.....”萧德忠又是开口,不等他说完,就听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便是宫女行礼的声音响起,纳兰听着动静,也是脸色一变,她站起身子,就见一道威严的身影自外大步而来,看见来人,屋子里顿时跪倒了一片,就连纳兰亦是行下礼去,唤了声;“父汗。” 耶律隆戈看了女儿一眼,继而向前走了两步,将目光落在万重山身上。 纳兰心跳的快了起来,手心中亦是沁出了一层细汗,她目含紧张的看着父亲,待耶律隆戈走近时,她挺身立在了父汗面前,与他道;“父汗,女儿求您,您不要杀他。” “他是何人,你不是不清楚。”耶律隆戈眸心中蕴着怒火,对着女儿斥道;“你明知此人是我大辽的死敌,这些年来,大辽也不知有多少儿郎死于此人之手,你竟要救他的性命?” “父汗,女儿求您。”纳兰跪在了父亲面前,她的神色极其平静,唯有目光中却甚是决绝,“万重山是难得的将才,也是这世间少有的英雄,父汗向来爱才惜才,又怎能这般轻易的要了结他的性命?” “本汗爱才,爱的是对我大辽忠心耿耿的才,而绝非是大辽的敌人。”耶律隆戈声音低沉,一语言毕,目中有狠色闪过,向着身后的侍从吩咐道;“来人,将万重山给我押下去,关进大牢。” “父汗!”纳兰大惊,忍不住攥住了父亲的衣角。 耶律隆戈一把挥开了女儿的手,他就那样立在那里,亲眼看着那些侍从将万重山从床上扶了起来,纳兰见状刚要扑过去,身子则是被父亲箍住,她的脸庞如雪,只冲着那些侍从喝道;“住手!” 那些侍从手势一顿,碍于耶律隆戈,仍是架起了万重山的身子,蓦然,有侍从见万重山动了动手指。 “大汗....”侍从一惊,向着耶律隆戈开口。 “怎么?”耶律隆戈皱起眉头。 那几个侍从不敢妄动,只道了句;“此人方才,好像动了。” “你们快将他放下!”纳兰闻言,只挣开了父亲的手臂,向着那些侍从厉声道,那几个侍从面面相觑,不敢不依,只依言将万重山重新扶回了床上。 “万重山?你醒了吗?”纳兰扑到床前,满含焦急与紧张的看着万重山的面庞。 “万重山?”她一次次的唤着他的名字,万重山却毫无动静,纳兰眼眸中的光渐渐暗淡了下来,就听耶律隆戈的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够了,快些将此人快些给我押下去!从今以后,再不许他出现在公主的寝宫里!” 耶律隆戈说完,便是拂袖而去,然而不等他走出宫殿,便听女儿饱含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醒了?” 耶律隆戈顿时停下了步子,他向后看去,就见万重山已是睁开了眼睛。 兖州,天色阴沉。 唐明生进屋时,就见轻舟已是起来了,正待在堂屋里等着自己。 “夫人怎生起的这样早?”唐明生念着轻舟有孕在身,心中只觉不忍。 轻舟与连翘俱是一身农妇打扮,尤其轻舟,更是将满头的青丝尽数包在了头巾中,她的皮肤白嫩,容貌娇美,即使包住了长发,可露出的一张脸蛋仍是美的夺目,轻舟便用丝帕蒙住了脸庞,既抵挡了北境的风沙,也可以将容貌遮住,省的生出事端。 “唐将军,咱们再赶一天的路,明天是不是就能到燕州了?”轻舟声音轻柔,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可就是这一双眼睛,仍是澄如秋水,纯净清丽。 “是的夫人,咱们眼下已是到了边疆,只要过了玉水关,便是大辽的疆域。”语毕,唐明生顿了顿,又道;“到时,还要委屈夫人,换上胡人的衣裳,随属下一道潜进大辽。” 轻舟十分认真的听着,待唐明生说完,便是言了句;“将军放心。” 唐明生的目光下移,落在轻舟仍旧平坦的小腹上,算起日子,轻舟如今已是有快三个月的身孕,这一路千里迢迢,连他这么个铁打的汉子都是吃不消,更何况是怀着身孕的轻舟,一路风餐露宿,舟车劳顿,他竟从不曾听轻舟道过一个“苦”字,她每日里总是极早便起身,一心一意,去寻找万重山的踪影。 唐明生心中喟叹,只向着轻舟行了一礼,叮嘱她好生歇息,方才离开了轻舟的院子。 待唐明生走后,轻舟抚上自己的小腹,这些日子,她的孕吐虽已是稍稍好转,可每日里却还是没有胃口,只让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将那些饭菜吞下去,既是为了这个孩子,也为了万重山。 她生怕自己会保不住这个孩子,也生怕自己会支撑不住的倒下,然而最怕的,却是找不到万重山,她甚至不敢去想,若是找不到他,她要如何,孩子又要如何? 轻舟心中酸涩,她抬起眼睛向着大辽的方向看去,心中只是默念出一句话来,万重山,你在那里吗? 大辽,皇宫。 纳兰望着万重山的眼睛,男人的眼睛漆黑如墨,一如初见般内敛而凌厉,她瞧着他,一句“你醒了”刚换出口,就见万重山已是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小心....”纳兰微怔,有心要去扶他,可不等她的手触到万重山的身子,便被男人一把扣住了手腕,他的手劲极大,只让纳兰疼的蹙起眉头,她向着他看去,就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他的眸心幽暗而冷峻,只沉声吐出了三个字来;“你是谁?” 纳兰一震,“你不认识我了?” 万重山松开了自己的手指,他向着周遭看去,就见一屋子里的人,有大夫,宫女,侍从,其中,还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神情傲然的男子,所有人,包括那傲然的男子,竟全都在看着他。 万重山皱起浓眉,冲着周遭道;“你们是何人?” 纳兰不敢置信的站起身子,她向着大夫看去,大夫迎上纳兰的目光,顿时道;“公主,万侯爷的头部曾受了重伤,怕是一时恍惚,还不曾想起之前的事。” “万侯爷?”万重山沉声念出了这三个字,冥冥中只觉这三个字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刚欲细想,头部便是一股剧痛,他脸色铁青,慢慢攥起了手指,对着诸人道;“我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听着他的话,纳兰脸色一变,与他道;“你全都忘了?” 万重山双目似电,向着她看去,纳兰刚欲开口,便被耶律隆戈拉住了胳膊。 “父汗?”纳兰一震,回头看去。 耶律隆戈眸心深邃,示意女儿不要吭声,他向前走了两步,打量了万重山片刻,眼见此人的外表虽一如既往的英挺不凡,眸心深处却是蕴着迷茫,不知过去多久,耶律隆戈唇角终是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俯下身,一字字的与万重山道;“让本汗告诉你,你是谁。” 万重山看着他的眼睛。 “你是我大辽的大将军,你姓萧,名平齐,你统领辽国百万兵马,在与大齐的战争中,你受了重伤,是以才忘记了之前的事。”说完,耶律隆戈顿了顿,向着女儿看去,又徐徐道;“至于纳兰,她是本汗的最为爱重的女儿,也是你的妻子,你是大辽的驸马,你记住了吗?”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七十五章 行刑 大辽,京城。 “小姐,天越来越凉了,您还怀着孩子,一定要保重身子。”连翘一面说,一面将一件玄狐斗篷为轻舟笼在了身上,轻舟回过神来,眸中仍是漾着担忧,只向着外头看去,道;“唐将军去了这样久,怎么还没有回来?” “小姐,唐将军武功高强,他不会有事的。”连翘温声安慰着,念起这一路上,她们随着唐明生一路颠簸,好容易避开大辽边境的守军,经过玉水关,一路上可谓千难万险,足足用了一个多月的功夫,才来到大辽京师,而轻舟的小腹,也已经微微隆起。 唐明生显然在路途上听到了什么,却不曾告诉轻舟知晓,他的面色凝重,只将轻舟主仆在客栈中安置后,自己便是匆匆离开,只道前去打探万重山的消息,一连几日竟都不曾回来。 轻舟如坐针毡,这一日实在按耐不住,只去了楼下等候,大辽地域辽阔,风沙肆虐,即便是在京师,北风仍是呼啸着无孔不入,吹在身上,冷的刻骨。 “连翘,唐将军一定是出事了。”轻舟的心高高提了起来,她穿着辽女的衣裳,头发亦是绾在头巾中作妇人装扮,露出的那一张脸却仍是清纯无暇,白皙如玉,是这荒凉的北国中最美的一道风景。 “小姐,您先别自己吓自己,唐将军定是被耽搁了,也说不定,他已经找到了侯爷的下落,只说还来不及告诉小姐。”连翘绞尽脑汁的安慰着。 轻舟摇了摇头,见前方匆匆走来一道身影,轻舟凝神看去,就见是客栈的掌柜,那掌柜本是大齐汉人,因着战乱不得已在大辽居住多年,轻舟虽作辽女装束,可从她的口音与身段,掌柜仍是一眼便瞧出了轻舟的汉女身份。 “夫人,”掌柜的走到轻舟主仆面前,似是有难言之隐,轻舟看着,心中便是浮起几分慌乱,她看着掌柜的眼睛,只轻声道出了一句话来;“掌柜的有话请说。” “这虽是辽人的地,可咱们却都是汉人。”掌柜的压低了声音,似是下了决心,开口道;“老朽来找夫人,是想告诉夫人,前些天与您一块来的那个小哥,出事了。” “唐大哥?”轻舟一怔,心跳的顿时快了起来,只颤声问道;“他怎么了?” “据说他深夜潜进了公主府,被驸马亲自擒拿,眼下已是送到了刑场,怕是要砍头了。” 掌柜的话音刚落,不仅是轻舟,就连连翘亦是“刷”的变了脸色,轻舟唇色如雪,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幸得连翘稳稳扶住了她的身子。 “夫人,老朽虽不知那小哥为何要深夜潜进公主府,可看着咱们都是齐人的份上,老朽还是要劝您一句,您带着这丫头,还是赶紧儿走吧,若等辽人查过来,可就迟了。” 轻舟面包色苍白,她默了默,终是哑着声音,问了句;“敢问掌柜的,刑场在哪?” 掌柜的闻言顿时一惊,“夫人难不成要过去?” 轻舟点了点头。 “您这还怀着孩子”掌柜的有些踌躇,也有些不解,直到轻舟含泪相求,他才是一叹,将刑场的方向告知了轻舟主仆。 轻舟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领着连翘便向着刑场奔赴过去,她如今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自有孕后,她先是被太后传唤入宫,被李云召软禁在云熙殿,接着便是得知万重山失踪的消息,而后好容易得以出宫,也是一刻不曾歇息,便是千里迢迢,从大齐追到了辽国,她的身子纤瘦的厉害,许是走的太快,腹中隐隐传来一股剧痛,轻舟不敢再走下去,只得倚着墙壁歇息。 “小姐,您没事吧?您别吓我。”连翘看着轻舟煞白的小脸,只急的哭出了声来。 轻舟摇了摇头,她歇息了许久,直到腹中的痛楚慢慢散去,方才咬牙强撑着,一步步向着刑场走去。 “小姐”连翘担心极了,只一面扶着轻舟,一面掉泪,轻舟不知自己了多久,终是看见了刑场,刑场外已是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辽国百姓,轻舟虚弱的厉害,不得不倚在连翘身上,她竭力向着刑场看去,但见除却黑压压的人潮外,压根看不清刑场上的情形。 就听一股喧哗声响起,有人小声道;“公主和驸马来了!”而后,喧闹的人潮顿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几乎都是屏住了呼吸,纷纷跪在了道路两侧,让出了一条路来。 连翘亦是扶着轻舟一道跪下,轻舟头晕的厉害,她抬眸看去,就见前方果真有一支骑兵向着刑场的方向缓缓而来,当先一男一女两人俱是胡人装束,骑着千里挑一的宝马,男人身材高大,神情冷峻,女的则是高鼻深目,英气明艳,好一对璧人。 轻舟知道,这两人便是辽国的公主与驸马了。 她心知自己不可多看,可当她的目光刚落在那男子身上,便再也移不开去,她怔怔的看着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看着他身穿胡服,脚踏胡靴,黑发亦是如辽国男子般结辫,可那英挺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颚,却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轻舟几乎是愣住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身影,起先,她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亦或是太过牵挂万重山,她拼命了眨了眨眼睛,又一次向着驸马看去,这一次,她看的越发清楚,那个男人,是万重山! 她站起了身子,然而不等她开口,一旁的辽国侍卫已是发现了她的身影,长鞭破空的声音响起,狠狠的落在了她身上,就听“啪”的一声响,轻舟身子不稳,竟是被生生打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连翘扑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扶起轻舟的身子,轻舟近乎魔怔般,她看着万重山与纳兰的身影已是越过了人潮,她颤着嗓子,还不曾说话,泪珠已是滚滚而下,她近乎拼命般推开了身边的人,向着万重山的背影追去,连翘急的在身后大喊,她却闻所未闻般,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消失了,唯有那一道身影,只有那一道身影。 “公主,驸马,”耶律匀上前,先是与万重山与纳兰见礼,而后手指向身后的高台,与两人恭声道;“还请公主和驸马稍坐,那齐国的细作一时便会让人押上法场。” 纳兰微微颔首,悄悄向着万重山看去,就见男人面色清冷,他一语不发,只走到位子上坐下,她看在眼中,亦是坐在了他身边。 望着刑场外那一片黑压压的人潮,纳兰微微蹙眉,与万重山温声道;“驸马若嫌吵,咱们不妨先回宫,这行刑不看也罢。” 男人却只是淡淡道;“他是在咱们府上捉到的细作,自然要亲眼看着行刑。” 纳兰心中一动,她心知唐明生曾是万重山的心腹,是他身边的左膀右臂,亦是他兄弟一样的人物,她小心翼翼的凝视着万重山的面容,似是想要从他的面上瞧出些什么,万重山察觉到她的目光,遂是转过身去,两人四目相对,纳兰微微一惊,而万重山眸心沉静,只与她一字字的开口;“这样做,是有不妥?” “不,”纳兰摇了摇头,“并无不妥,驸马若是喜欢,咱们只管在此处观看便是。” 纳兰话音刚落,耶律匀已是命人将唐明生押了上来,唐明生显是在狱中受尽折磨,周身上下,竟无一块好肉。 “启禀驸马,此人乃驸马亲自所捉,咱们辽人的规矩,是要驸马亲自行刑。”耶律匀手捧弓箭,走到了万重山面前,他目色发亮,言毕,则是按着耶律隆戈的吩咐,留意着万重山的反应。 万重山神色不变,他站起身子,从耶律匀手中接过弓箭,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拉弓达箭只在瞬间,向着唐明生开弓便是一箭,正中唐明生的胸口。 四周俱是响起了喝彩声。 “请驸马继续。”耶律匀道。 万重山又一次拉开了弓。 他的眸光幽深,而唐明生,已是奄奄一息。 万重山握紧了弓,终是放出了那一箭。 “不要!”随着利箭破空的声音一道响起的,是一道清柔凄厉的女声。 万重山黑眸大震,循声看去,就见一抹娇柔婉转的身影不知从何处奔来,向着唐明生扑去。 ------------ 第七十六章 重山 那是轻舟。 万重山盯着那一道身影,眼见着那一支箭快要射中轻舟,他几乎在瞬间拉开长弓,连珠箭瞬间并发,生生将那一支射向轻舟的箭蔟射偏,就听“当啷”一声响,那三支箭俱是射中了一旁的旗杆,余音不绝,足可见其臂力。 轻舟面色苍白,她看着唐明生胸口中箭,从伤口中渗出的鲜血几乎将他的衣裳打湿,她颤着嗓子,喊了句;“唐大哥” 唐明生看了她一眼,只竭力开口,道出了几个字来;“夫人快走” 轻舟的眼泪溢满了眼眶,她转过身,向着万重山看去。 男人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他的目光黑亮,深不见底。 轻舟的身子颤抖着,她就那样看着他,看着自己一路千里迢迢寻觅的,日思夜想的男人,她动了动唇,一个字还不曾说出口,清澈的泪水便是落了下来。 “驸马?”耶律匀深深的看着万重山,微微皱起眉头。 万重山将弓箭递到侍从手中,他不曾理会耶律匀,只望着轻舟,与身后吩咐道;“此女与这细作相识,将她拿下,好好问个清楚。” “是,驸马。”闻言,顿时有人上前,欲将轻舟擒住。 “小姐!”连翘大惊,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几乎拼了命般的护在轻舟面前,眼见着那些侍卫要靠近轻舟的身子,连翘顿时向着万重山开口;“侯爷!您到底在做什么啊?小姐还怀着你的骨肉,你为什么不认她?” 连翘话音刚落,纳兰神情一震,她向着轻舟看去,就见轻舟犹如清雨梨花般站在那儿,满眼的泪水,就那般看着万重山,她的目光下移,就见女子腰身纤细窈窕,小腹果真是微微隆起,看起来已是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 万重山一语不发,只面无表情的看着轻舟主仆。 “驸马?”纳兰缓步走到万重山身边,心中只惊疑不定。 万重山的目光依旧落在轻舟身上,他的声音沉稳,只与侍从道了句;“将她们带下去。” 他的话音刚落,顿时有人上前,擒住了轻舟与连翘的胳膊,轻舟的眼泪一行行的往下掉,她看着那一道身影,终是唤出了那刻在心上的两个字,生平第一次,唤出了他的名字。 “重山”轻舟的声音很轻,她看着他那般冷漠,只觉一颗心疼的几近麻木,她泪眼迷蒙的看着万重山的眼睛,带着哭声吐出一句话来;“我是轻舟我是你的轻舟” 万重山收回了目光,他没有再看轻舟,而是转过身,双手不为人知的在背后攥的死紧,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将自己心中那股不顾一切,去将她抱在怀里的渴望压下。 “重山”轻舟仍是唤着他的名字,直到被侍卫押下刑场,她的泪水一直没有断过,许是腹中的胎儿察觉到母亲的悲伤,竟是在她的腹中轻轻的踢了她一脚,便是那一脚,让轻舟怔在了那里。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胎动。 她不敢挣扎,甚至不敢太过悲伤,她将泪水逼回,只由着那些侍从押着,一路上都是迷迷糊糊,甚至连怎样来到的牢房都不清楚。 狱卒打开牢门,将她和连翘一道推了进去。 “小姐,你怎样?你有没有事?”连翘慌忙扶住了轻舟的身子,急的泪珠子直打转。 轻舟红着眼圈,她摇了摇头,只让连翘扶着自己在地上坐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想起万重山,轻舟顿觉心酸难忍,忍不住又想落泪。 “小姐,您说侯爷是怎么了?他怎么会在大辽当上了驸马?”连翘也是哭了起来,摇了摇轻舟的衣袖。 “他不记得我了。”轻舟声音很轻,这一句刚说完,便觉心中涌来一股剧痛,那股痛意几可刻骨,几乎疼的她眼前发黑,连呼吸都要困难起来。 “怎么会这样?侯爷怎么能不记得小姐?”连翘哽咽道;“侯爷以前从不是这样的,他不会让小姐受一点委屈的,好好地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轻舟抚上自己的小腹,她闭上眼睛,温热的水汽充斥在眼角,她不敢肆意痛哭,生怕伤着腹中的胎儿,只能无声的落泪,那些眼泪一直掉,一颗颗的打在她的手背上,只让连翘在一旁看着,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轻舟想起从前,不论她发生何事,总是万重山第一个冲过来,他守着她,护着她,可今天,亦是他亲自下的命令,让人将自己关在了牢里。 他已经忘了她了。 轻舟念及此,终是捂住了嘴巴,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公主府,夜。 “驸马还没有睡?”纳兰走进书房时,就见万重山站在窗前,月光下,男人高大的身形一览无余,显得越发挺拔。 听到纳兰的脚步声,万重山回眸,他的眼睛仍是冷的,犹如黑曜石般,不带丝毫暖意。 纳兰已是习惯了他的漠然,她垂眸将托盘上的点心搁下,静静开口;“白日里的那个女子,驸马认识吗?” 万重山转过身,复又向着窗外看去,他望着夜空中的那一弯明月儿,淡淡道出了几个字;“不认识。” 纳兰微微松了口气,她凝视着万重山的背影,又是问道;“驸马,可是想起了什么?” 万重山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纳兰沉默着,过了片刻,方才开口;“再过些时日,便是咱们与大齐开战的日子,驸马这些日子定要好好歇息,莫要劳累。” 万重山黑眸炯深,向着她看去,他什么也没有说,只点了点头。 纳兰也不再说话,刚要离开书房,岂料万重山却是骤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揽了过来。 “驸马?”纳兰心中一震,面色顿时浮起一片火红,她抬头向着万重山看去,目露不解之色。 “别出声。”万重山揽住了她的身子,低声开口。 纳兰心跳的越发快了起来,她的眼睫微微颤着,只由着万重山将自己抱在怀中,不曾动一下身子。 万重山凝神听着屋外的动静,直到外间偷窥的人离开,他方才松开了自己的胳膊,他的黑眸深敛,只与纳兰说了句;“公主路上小心。” 纳兰的脸庞仍是热的,她虽不解万重山何以至此,可却仍是不敢去看他,听着他开口,纳兰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句;“驸马也早些歇息。” 说完,她便是离开了书房,向着外间走去。 待她走后,万重山仍是站在那儿,他望着天边的月色,慢慢攥紧了手指。 大牢。 一早,轻舟与连翘俱是迷迷糊糊的睡着,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轻舟从睡梦中惊醒,向着前方看去,就见两个狱卒打开了牢门,他们也没有说话,直接上前架起了轻舟的身子,连翘醒来后,立时惊呼出声,轻舟惊慌的看着那两个狱卒,“你们要带我去哪?” 那两个狱卒只不出声,架着她的身子来到一处房间,那房间里昏暗的紧,轻舟隔了片刻,眼睛才渐渐适应。 屋子里站着侍从,一个个犹如钉子般立在那儿,当中则是坐着一个男子,那男子脸庞逆着光,周身透着冷峻,轻舟看不清他的容貌,只依稀看出一抹身形魁梧的人影。 “驸马,人已经带来了。”耶律匀立在万重山身后,恭声开口。 听着这一道声音,轻舟心中一颤,她怔怔的看着那一道身影,直到有人架着她的身子向前几步,将她一把推在地上,让她跪在了万重山面前,她方才看清他的面庞。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她的梦里,全是这一张脸,全是这一个人。 轻舟看着他身上的胡人装束,看着他腰身悬挂的胡人宝刀,看着他脚上踩着的胡人军靴,若不是那一张刻在心上的容颜,她几乎已是要认不出他了。 万重山一个手势,命侍从退到一旁,他看着地上的轻舟,道;“你是大齐的人?” 轻舟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万重山站起身子,向着轻舟走去。 “驸马!”耶律匀开口。 万重山不曾理会,他俯下身,蹲在了轻舟面前,他的目光笔直的望着轻舟眼睛,又是问了句;“告诉我,你来大辽做什么?” “我来找我的丈夫。”轻舟嗓音沙哑,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吐出了一句话。 万重山眸心微动,只沉声道:“你找到了吗?” “他已经不记得我了。”轻舟忍着泪,看着万重山的眼睛。 万重山黑眸微黯,他没有再出声,就听耶律匀的声音再次响起,“驸马,此女是齐人,又与唐明生是一伙,依属下之见,不妨将她给杀了。” 闻言,万重山慢慢站起了身子,撂下了一句话:“先审清楚,再杀不迟。” “是。”耶律匀不敢再说。 万重山并没有在大牢待上太久,便领着诸人大步向外走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轻舟的手指剧颤,小心翼翼的将手心中的帕子取出,那是方才万重山俯身时,不为人知的塞在她手心,轻舟心头一震,只立马将那帕子攥紧,她手心的冷汗已是快要将那帕子打湿,她轻颤着将那帕子打开,就见帕底绣着万重青山,青山脚下依偎着一叶轻舟,轻舟看着这一块帕子,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 第七十七章 试探 “小姐,他们为难你了吗?”看着轻舟回来,连翘连忙迎了上去,见轻舟好端端的,并未受刑,才算舒了口气。 轻舟摇了摇头,她的眼瞳清亮而柔软,唇角甚至浮着微微的笑意,与连翘说道;“没有人为难我,你别担心。” 连翘见她的眼睛中再无之前的苦涩,心中只是不解,轻舟心知万重山如今的处境,她什么也没有多说,就连连翘也是一个字也不敢开口,她只是十分小心的在地上坐下,将狱卒送来的馒头拿了起来。 “小姐,这馒头已经馊了,你怀着孩子,哪里能吃?”连翘说着,将一碗米粥递了过去。 “我们的孩子,没那样娇气的。”轻舟抚上自己的小腹,眸心中漾着温柔的怜爱之色,昨日里,她只以为万重山将她忘了,实在是毫无胃口,自进了这牢房中便一直是滴米未进,而当她方才看见了那块帕子,她便已是明白,万重山从未将她忘记,而这世间,又有何事能比心爱的人还记得自己更让人欣慰呢? 轻舟咬了一口馒头,就着米粥咽下,那馒头果真如连翘所说已是透出一股儿馊味,她却仍是撑着吃了下去,不为别的,只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父亲。 她无法帮他,甚至什么也无法为他做,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力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腹中的胎儿。 夜色深沉,大辽京郊。 一袭黑衣的男子按着暗号赶至郊外时,就见月色下已是矗立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属下见过侯爷。”沈自成看见他,当下便是跪在地上,向着万重山行礼。 万重山亲自扶起他的身子,借着月光,就见沈自成两鬓已有霜迹,他看在眼中,遂是道;“这些年在大辽,辛苦先生了。” “侯爷言重了,”沈自成拱了拱手,感慨道;“属下接到暗号,不敢耽搁,一路避开辽人的耳目前来与侯爷汇合,还请侯爷吩咐。” 万重山微微颔首,他看着沈自成的眼睛,问道;“你在大辽待了多久?” “回侯爷的话,属下已是在大辽待了十年。”沈自成开口,一五一十的与万重山说道;“属下而今在耶律荣哥手下当差,并无人晓得属下的身份。” 沈自成原先是大齐派往辽国的细作,因着为人谨慎,心思缜密,终是在辽国站稳了脚跟,多年来也曾为大齐传过消息,万重山此次身陷敌营,遂是用暗号与此人取得了联系。 “你听着,我这里有一封信,你速速将这封信送往燕州,亲手交到罗义垌,罗将军手里,”万重山说着,取出一封信来,接着道;“战况我已做了安排,尽数写在了信上,让他按我吩咐,这一仗,务必要集合万家军全军之力。” “侯爷放心。”沈自成眸心坚定,只抱拳与万重山行礼,而后双手接过那一封信,妥帖而小心的收在怀中。 “侯爷,”沈自成拱起手,向着万重山道;“侯爷如今处境凶险,辽人凶残狡诈,侯爷一定要万事小心。”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万重山声音沉稳,单是这一道声音,便足以让人的心踏实下来。 “侯爷胆识非凡,属下佩服。”沈自成俯下身,念起万重山此番孤身一人,无异于深陷龙潭虎穴,却仍能临危不乱,斡旋于辽人之间,如此的胆识与手腕,委实令人心惊。 “侯爷保重,属下这便去燕州送信。”沈自成又是行了一礼,礼毕再不啰嗦,他的身影隐没在了黑暗之中,未几便是不见了踪影。 万重山独自一人立在那里,他默默站了一会,这一夜月色极美,月光轻柔如纱,他看在眼里,心中的牵念几乎不可抑制,他心知而今的处境凶险到极点,耶律隆戈对他的戒心一直不曾消除,他向着唐明生射去的那一箭,仍不能足以打消辽人的疑虑,他知道自己该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可想起轻舟,想起她唤的那一声“重山”,想起她单薄而憔悴的样子,想起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想起她的那些泪水.....万重山只觉心如刀绞,他闭了闭眼睛,终是再也忍耐不住,翻身上马,向着城内疾驰而去。 公主府。 纳兰蹙着秀眉,一直沉默着坐在那里。 “公主,”侍女上前,恭声道;“方才传来的消息,说驸马还不曾回来。” 纳兰闻言,心中便是一突,她向着窗外看去,眉心只拧的更紧,“他究竟去了哪里?” “耶律匀大人说,驸马今日要去城郊打猎,孰知到了猎场,驸马骑术了得,竟是将耶律匀大人都给甩在了身后,等着耶律匀大人回过神来,命人去找,已是不见了驸马的踪影。” 听着侍女的话,纳兰心头一紧,她再也坐不住了,只披了件斗篷,作势便要往外冲。 “公主,这样晚了,您是要去哪?”立时有侍女上前劝阻。 “都给我让开,我要去找驸马。”纳兰声音坚定,眸心更是雪亮无比。 “公主何不等明日一早,求大汗派人.....” “住嘴!”纳兰打断了侍女的话,她的眉目分明,透着草原女儿独有的悍勇,道;“我自己的驸马,我自己去找。” 说完,纳兰便是挥开的侍女的身子,她刚走出屋,就见前面大步走来一道身影,借着月光,就见那道身影高大魁梧,他穿着辽人的衣裳,周身上下满是男儿的矫健与英气。 “驸马?”看见万重山,纳兰眼底浮起一丝惊喜,她迎上前,见万重山浑身上下并无伤痕,才略略放下心来。 “公主还不曾歇息?”万重山淡淡开口。 “启禀驸马,公主一直在候着您回来,听闻您在狩猎时和耶律大人走散,公主着急得不得了,还要亲自去寻您。”有侍女插嘴。 万重山闻言,遂是道了句;“有劳公主。” “无妨,”纳兰摇了摇头,她微微垂下眸子,轻声言了句;“你能回来,就很好了。” “今日是我莽撞,下次不会了。”万重山撂下这句话,而后道;“还请公主早些回去歇息。” 许是见他语气淡漠,一旁的侍女按耐不住,开口道;“驸马,容奴婢多嘴,您和公主既是夫妻,又怎能一直分房,大汗因着这事,也一直.....” “阿日那!”纳兰向着侍女看去,呵斥道:“不要再说了!” 侍女顿时垂下了脑袋。 万重山沉默片刻,与纳兰说了句;“公主.....” “我明白,”不等万重山说完,纳兰已是将他的话打断,“你刚醒来不久,之前的事又全都忘了,一时间定会难以接受,这些我都明白。” 语毕,纳兰默了默,又是低声说了句;“早些安置吧,今日的事,我不会告诉父汗。” 说完,纳兰便是离开了万重山的院落。 校场。 耶律隆戈位于高台,望着操练中的将士,眸中有满意之色一闪而过,与身后的耶律匀道;“不错,万重山....”说到此处,耶律隆戈顿了顿,改口道;“萧将军将我大辽的士兵训得十分了得。” “大汗,此人虽是难得的将才,可终究是齐人。”耶律匀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这些日子,属下跟随其身猴,只觉此人心思深沉,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耶律隆戈闻言只是哈哈一笑,看着那些英气勃勃的将士,只让他心中无限畅快,仿若大齐的锦绣山河,已是尽握于手。 “不必多虑了,他虽是齐人,可早已将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眼下,就是我大辽的大将军,有了他,我大辽的将士更是如虎添翼。” “大汗,”耶律匀上前两步,附在耶律隆戈耳旁道出一句话来,言毕,他退后两步,就见耶律隆戈眼底有疑虑之色闪过,耶律匀只道;“大汗,此事非同小可,咱们需得试上一试,看那万重山,是否当真忘记了前事。” 耶律隆戈想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去办。”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七十八章 杀俘 说完,耶律隆戈向着一旁的侍从吩咐;“去,请公主和驸马过来。” “是,大汗。”侍从顿时领命而去。 耶律隆戈仍是站在那里,他皱了皱眉,与耶律匀道;“你说的这个法子,当真有用?” “大汗,万重山驻守燕州多年,燕州的那些老百姓只将他奉若神明,听闻他素来爱兵如子,对手底下的将士也是十分严苛,从不许万家军从老百姓手里拿走一针一线,这样的人,绝不会对自己的士兵和百姓下手。” 耶律隆戈闻言,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当万重山与纳兰赶到时,就见耶律隆戈在正端坐于主位,一些辽人大官尽数坐在下首相陪。 万重山与纳兰一道向着耶律隆戈行了礼,礼毕,纳兰站起身子,不解道;“父汗命人将女儿和驸马请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耶律隆戈唇角带笑,与纳兰开口;“今日前线传来捷报,耶律文成立下大功,将大齐的士兵打的溃不成军,父汗心里高兴,耶律将军又是遣人送来了一大批大齐的俘虏,都是些齐国的败军和百姓,父汗见今日天好,便想让大家一块热闹热闹,来个‘杀俘宴’。” 听着“杀俘宴”三个字,万重山眸心不为人知的一动。他驻守燕州多年,心知辽人向来凶残弑杀,落在他们手中的俘虏,不论男女老幼,终是免不了会被折辱致死,而这“杀俘宴”便是其中最为残忍的一种,他们会将所有俘虏尽数押上来,命士兵手持长矛,围住四周,将那些俘虏包围,而辽人中的一些皇室贵族,王侯将军则是手握砍刀,将俘虏的人头一一砍下,人头刚离开身体时,会喷涌而出一股热血,这些辽人便会将那些热血混于酒水中饮下,说不尽的血腥与残暴。 纳兰听着,心中便是一震,她悄眼向着万重山看去,就见万重山神情如常,她看在眼里,说不出心底是何滋味,只无声的垂下目光。 “驸马,”耶律隆戈的视线落在了万重山身上,他的黑眸炯炯,似是要看透人心般,凝视着万重山的眼睛,与他道;“你是我大辽首屈一指的大将军,之前每一次的‘杀俘宴’,你得的人头都是最多的,这一次,也不要让本汗失望。” 万重山掩下眸心,向着耶律隆戈行了一记胡礼,道了一个字;“是。” 耶律隆戈大手一挥,耶律匀顿时命人将那些俘虏带了上来,那些俘虏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他们一个个由士兵押着,跪在了地上。 “驸马,就由你先动手,砍下第一个人头。”耶律隆戈笑意拳拳,语气间十分的随意,他的话音刚落,顿时有人双手将一把宝刀呈在了万重山面前。 万重山看着那一把宝刀,再看向那些憔悴不堪的战俘,男人眸底幽暗,没有接刀。 “驸马?为何还不动手?”耶律隆戈见状,面上的笑意慢慢隐去。 “此刀不够锋利,换一把。”万重山开了口,他的声音淡然而低沉,目光沉静的看不出丝毫风雨。 “依驸马所言,换一把来!”耶律隆戈允诺,那一道目光,却仍是盯着万重山。 万重山混若未觉,只向着那些战俘看去,他的目光一一浮过那些战俘的面容,见他们的脸庞无不是被长发所遮掩,直让人看不清容貌,万重山眸光深邃,一一在他们的肩胛处划过,最后,男人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了他们的手掌上。 那些手掌,均是粗糙不堪,布满了茧子,而他们的体格,又与长期务农,手握镰刀的齐人是那般不同,万重山驻守边疆十余年,对辽齐两国的情形可谓了如指掌,几乎只是一眼,他便看出,这些人手掌上的茧子,是自幼骑马,长年累月攥着缰绳所致,即便是他麾下的士兵,戎马多年,掌心也不曾磨出这般深厚的茧子。 万重山心下顿时了然。 有侍从复又呈上来一把宝刀。 男人一语不发,直接将那宝刀握在手心,他的手势干脆利落,手起刀下,就听“嚓”的一声响,几乎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当先的那一个俘虏已是人头落地,咕噜噜的滚出老远,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万重山接过碗,将那些鲜血接在碗底,也不掺酒,直接一饮而尽。 “好!驸马痛快!”围观者有人高声喊道。 万重山饮下那一碗鲜血,似乎是杀红了眼,他也不理会身后诸人,只一个个杀了下去,但见鲜血狂涌,人头满地,万重山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犹如浴血而战的魔王,纵使辽人悍勇,看着这一幕,也不禁觉得胆寒。 耶律匀眼见万重山杀得兴起,终是高声道;“驸马,够了!” 万重山不曾理会。 耶律隆戈对着耶律匀使了个眼色。 耶律匀会意,只上前抱住了万重山的胳膊,道;“驸马,别再杀了,这些都是咱们自己人!” “自己人?”万重山向着耶律匀看去,眸心暗的令人心悸。 耶律匀迎上他的目光,只觉心底一寒,他没有说什么,只用眼色示意侍从将那些辽人所扮的战俘带了下去。 那些战俘经过方才那一幕,已是心肝欲裂,顷刻间便让人拖了下去。 纳兰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只觉心头欲呕,她看着浴血归来的万重山,心跳的却是渐渐快了起来,她看着万重山在父汗面前跪下,看着父汗赐下美酒,看着万重山举起酒碗,看着父汗当众宣布,命万重山统领十万大军,向着大齐逼近。 她看着那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只觉心中百感交集,她看着人群中的男人,心中默默的浮出一句话来,万重山,你若真是萧平齐,那又该有多好。 大牢。 狱卒走进时,轻舟正倚着墙壁浅眠,听到脚步声,轻舟瞬间从睡梦中惊醒,她惊慌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小腹。 那狱卒也不理会,只架起她的身子,如上次那般将她送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中,坐着一个眉目分明,英挺骁勇的男子。 看见他,轻舟的眼眶顿时湿了起来。 “驸马,人已经带到了。”狱卒恭声开口。 万重山搁下茶碗,与那两个狱卒淡淡吩咐;“我要亲自审问此人,你们先退下。” “是。”狱卒不敢多言,只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沉重的房门已是合上,屋子里,只剩下万重山与轻舟两人。 万重山站起身子,走到了轻舟面前,他看着她怔怔的看着自己,她瘦了那样多,倒是显得隆起的小腹越发明显,他一个字也没说,只伸出胳膊,将轻舟一把抱在了怀里。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宽厚有力,直到被他揽入怀中,轻舟仍是懵的,她不敢动弹,甚至不敢眨眼,只怕这是自己的一个梦,稍有动弹,她便会从梦中醒来。 万重山顾忌着她腹中的胎儿,并不敢如何用力,他的声音沙哑,隔了许久,才低声喊出了她的名字,“月儿” 直到听到他的声音,轻舟的眼泪才从眼眶中掉了下来。 万重山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那些泪珠,只觉心疼不已,他伸出粗粝的手指,为她将那些泪珠一一勾去,看着她苍白清瘦的小脸,他的眼瞳一黯,道了句;“让你受苦了。” 轻舟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拼命摇头。 万重山一手箍住她的细腰,另一手则是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下去,轻舟的眼泪落进了他的唇角,微苦,发涩。 万重山并未吻太久,便是松开了她的唇瓣,却依旧将她抱在怀里。 轻舟望着他的脸庞,终是轻声唤出了他的名字;“重山” 万重山攥住她的小手,告诉她;“我在这。” “重山”轻舟仍是小声喊着他的名字,她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衬着那一张脸犹如娇嫩的花蕊,柔弱的让人不忍心去看,万重山抵上她的额头,将她的小手放在唇边。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轻舟笑了,将脸庞埋在了万重山的怀里,欣喜的泪水从眼眶中落下,在男人的胸前落下淡淡的泪渍。 万重山紧紧的抱着她的身子,两人依偎着,不知过去多久,万重山察觉到轻舟拿起了他的大手,放在了她柔软的小腹上,万重山神情一震,这才想起了她腹中的胎儿。 ------------ 第七十九章 软肋 “你瞧,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已经有四个多月了。”轻舟眼角挂着泪珠,唇畔却是露出了一抹娇美的笑涡,她的眼瞳满是温柔之色,看着万重山时,直让人觉得心都要融化在她这一抹笑靥中去。 万重山的大手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许是父子天性,腹中的胎儿察觉到父亲的抚摸,竟是微微的动了动,万重山一惊,犹如触电般,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手。 轻舟见他如此,唇角的笑意便更是柔和,她重新握住了万重山的大手,又一次放在了自己肚子上,轻声细语的安慰着不知所措的男人,“没关系,你不会伤着他。” 万重山心跳的极快,他不敢用力,只轻轻的将掌心落在轻舟的小腹上,感受着孩子微微的胎动,他的眼眸黑亮,望着轻舟的笑涡,与她低声说了句;“他在动。” “嗯,他看见了爹爹,就想着要和爹爹打招呼了。”轻舟唇角的笑意清甜而柔美,即便身陷囹圄,也丝毫夺不走这一刻的温馨与甜美。 万重山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那是他的孩子,是他和轻舟的骨肉。 万重山的手势轻柔,十分怜惜的将轻舟母子揽在怀中,见他没有说话,轻舟在他的怀中微微抬眸,小声问他;“重山,你怎么了?是不是我们的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万重山抚上轻舟的面容,望着她苍白的小脸,声音中透着深沉的疼惜,“我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来的这样早,让你小小年纪,就要受这种罪。” 轻舟摇了摇头,“我没有受罪,一点儿也没有。” 万重山抵上她的额头,心中有自责划过,只道自己当初控制不住,要了她的身子,若是能再等些日子,亦或等这一仗结束,轻舟又何须受这番苦楚? 念及此,万重山眸心暗沉,只道了几个字;“是我的错。” “不,你没错,”轻舟伸出白皙柔嫩的小手,轻柔的捂住了他的嘴唇,“你不知道,有这个孩子,我有多高兴。” 万重山凝视着她的眼睛,握住了她的小手,他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与她道;“月儿,过几日,我便要随辽人一道前往燕州,期间,罗义垌会派人来接你,这几日,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知道吗?” 听着万重山的嘱咐,轻舟眸心微怔,只问道;“你要帮着辽人,和大齐打仗吗?” “傻瓜,怎么会?”万重山无可奈何,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温声道;“当日我在大辽醒来,身处皇宫之中,我没法子,只得装作失忆,才有一线生机。” 轻舟听他这般说来,便想起当日在刑场,她只以为万重山将她忘了,那一瞬间的心如死灰,直到此刻,她还是铭感于心。 “我还以为,你真的把我忘了” 听着轻舟这般说来,万重山将她的脸颊捧在手心,他的眸光灼热,深深的看着轻舟的眼睛,与她徐徐吐出了一句话来;“我万重山哪怕忘记了自己,也不会忘记陈轻舟。” 便是这样一句话,只让轻舟的泪水瞬间决堤,万重山看着她的那些泪水,既是无奈,又是心疼,他俯下身,为她将那些泪珠一颗颗的吻去。 “对了,重山,”轻舟想起了唐明生,只抬起眼睛,又是问道;“唐大哥怎么样了?你那天射了他一箭” “那是苦肉计,”万重山微微摩挲着轻舟的小脸,与她道;“那一箭,并没有伤到他的要害,我已是让人将他送出了大辽,你别担心。” 这一路上,轻舟蒙唐明生多方照拂,此时听闻他一切安好,才觉放心。 “那,大辽公主”轻舟想起了纳兰,那一日,她与万重山并肩而立的样子,每逢想起,都是让人心头酸涩。 “她虽救了我的命,可终究还是耶律隆戈的女儿。”万重山声音漠然,提起纳兰,犹如提起一个陌生人般,声音中不曾有丝毫起伏。 “可是你,当上了辽国的驸马”轻舟声音很轻,鼻尖亦是酸酸的。 万重山见她如此,便知她是吃味了,他揽着她的身子,一五一十的温声与她解释,“当初我在皇宫中醒来,只说自己忘记了从前的事,耶律隆戈便告诉我,说我是大辽的大将军,也是大辽的驸马,我便将计就计,寻找时机。” “那你你和公主”轻舟低下了眼睛,有心想问他既当了辽国的驸马,又可曾与公主有过夫妻之实,可那话刚到唇边,便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轻舟心里难受,只不敢再想下去。 眼见着轻舟委屈的样子,万重山亲了亲她的额角,淡淡笑了,“傻瓜,别多想。” 轻舟仍是没有抬头。 万重山低下头,环着她的纤腰,在她耳旁低声道;“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再不会有别人。” 轻舟心中一动,她抬眸向着男人看去,就见万重山眼眸漆黑,漾着的是无尽的情意,轻舟看着那一道目光,顿觉心底浮起一抹温软,只让她用极轻的声音吐出了三个字来;“我也是。” 万重山听着她娇娇柔柔的声音,唇角的笑意便更是深邃,他捧起她的脸颊,刚欲在她的唇间落上一吻,就听外间已是响起了脚步声,万重山皱了皱眉,只紧了紧轻舟的身子,在她的耳旁言了句;“听话,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轻舟心知他是要走了,心中顿时涌来浓浓的不舍,她情不自禁的攥住了他的衣角,昂起脑袋向着他看去,她什么也没有说,唯有那一双眼睛,已是将她的心底话倾泻了一地。 万重山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怕看了便会心软,他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角,继而狠下心肠,拨开了她的手指,在随行的侍从进来之前,离开了牢房。 大齐京师,皇宫。 “皇上,罗义垌,罗将军自前线传来密信一封。”曹公公走进昭阳殿,双手将一封信呈在了李云召面前。 李云召听闻是前线的密信,当即便是伸出手,从曹公公手中将信接过,打开后便是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曹公公不敢吭声,只一动不动的守在一旁,待见李云召变了脸色后,终是忍不住恭声问了句;“皇上,可是前线战事有变?” “不,”李云召摇了摇头,他站起了身子,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只将曹公公的眼睛都是晃花了般,忍不住担忧道;“皇上,您这是” “万重山!万重山还活着!”李云召举着那一封信,眼眸深处透出一抹狂热之色。 “万侯爷还在人世?”曹公公亦是吃了一惊。 “罗义垌在信上说,万重山当日的确被辽人带到了大辽,他装作失忆,得到了辽人的信任,耶律隆戈已是命他为前锋大将军,与我大齐开战。” 听着李云召的话,曹公公顿时变了脸色,失声道;“皇上,这可如何是好?万重山若是投敌” “不!他不会背弃大齐。”李云召打断了曹公公的话,他的目光向着外间的夜色看去,几近破釜沉舟般的道了句;“孤相信他,孤也只能相信他!” “老奴不懂皇上的意思。”曹公公俯下了身子。 李云召眸心雪亮,唇角微微上扬,一字字道;“万重山要我派出禁军,前往燕州增援,他这一次,是要灭了大辽。” “什么?!”曹公公骇了一跳,只觉不敢置信。 “孤信他,他要什么,孤就给他什么!”李云召眸心阴沉,显是下了决心。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谁知万重山究竟打的是什么心思,他若已是投靠大辽,故意引诱皇上调出禁军,京师失去守军,若辽人攻来,岂不是易如反掌?” 李云召一个手势,示意曹公公不用多说。 “皇上,此番举全国之力,与辽人作战,无非胜,亦或败,若败,大齐定是一蹶不振,胡人铁骑一路南下,无人可以抵挡,到时不仅京师危急,大齐的江山更是岌岌可危,若此战胜,万重山在民间的威望自当更是空前绝后,他在北境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老奴只怕他会心生谋反之意,皇上不得不防!” 李云召唇线紧抿,一语不发的将曹公公的话全部听完,他走出了昭阳殿,向着北方看去,半晌都不曾吭声。 “皇上”曹公公的声音又是在身后响起。 “孤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李云召终是开了口,与曹公公道;“大齐受胡人欺压多年,而今好容易有机会可将辽国歼灭,此等良机,孤若错过,日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大齐的列祖列宗?” “皇上!”曹公公着急起来,不等他说什么,李云召已是一个手势,令他不得不将所有的话咽下。 “至于万重山,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介武夫,他在北境被传的神乎其神,可他终究还是个凡人,而凡人,都会有软肋。” ------------ 第八十章 营救 辽国,京师大牢。 牢房中阴暗而湿冷,大辽地处漠北,本就比大齐更要寒冷,夜间的寒气更是能将人的骨头都给冻掉一般,让人难耐。 “小姐,您好些了吗?还冷吗?”连翘握着轻舟的手,不住的揉搓着,在唇间呵着热气。 轻舟在墙角蜷缩着身子,见连翘将仅有的一床棉被全都盖在了自己身上,她心下不忍,只将被子掀开,让连翘也是偎了进来,主仆两紧紧依靠着,互相取暖。 “小姐,天这样冷,会不会冻着您腹中的小娃娃?”连翘的身子哆嗦着,将手掌小心翼翼的护住轻舟的肚子。 “不会的,”轻舟的牙关也是打着颤,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念起这个孩子在自己腹中所受的诸多苦楚,心里只觉内疚与心疼,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肚子,与腹中的孩子小声说了句;“你要乖乖的,才配当爹爹的孩子。” 连翘闻言,念起万重山如今已是将轻舟忘记,不免更是难过,“小姐,侯爷已经不记得咱们了,您难道是要在牢房里把孩子生下来?” 轻舟一直不曾将万重山装作失忆的事告诉连翘,她心知万重山处境凶险,而连翘年纪又小,只怕与她说了,她会无意间吐露出来,此时听着连翘相问,轻舟握了握她的手,温声安慰道;“你别怕,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小姐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还有四个月就要生了,若真把孩子生在大牢里,这里这样冷,哪儿行。”连翘心里难过,察觉到轻舟冻得冰凉的手,更是着急。 轻舟刚欲安慰,就听牢房外传来了厮杀声,她微怔,连翘显然也是听见了,立时与轻舟开口;“小姐你听,有人来了!” 轻舟念起万重山当日的话,一颗心顿时抽紧,她微微支起身子,就听外间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兵器间的撞击声,狱卒的惨叫声,声声入耳。 “小姐,是不是有人来救咱们了?”连翘眼睛发亮,扶起了轻舟的身子。 不等轻舟说话,就听“咣当”一声巨响,牢房的大门已是让人一脚踹开,一袭黑衣的男子已是出现在屋外,刚看见轻舟,立时跪地行礼,恭声道;“镇远侯部下何云礼,见过夫人。” “何将军?”轻舟道。 “正是属下。”何云礼站起身,对着轻舟拱手道;“夫人,属下受侯爷之命,来相救夫人离开大辽。” 轻舟听着外间的厮杀,心知此地不可久留,她看着何云礼的眼睛,轻声言了句;“有劳将军。” 何云礼立时道“不敢”,轻舟与连翘跟着何云礼一道走出牢房,就见躺了一地的狱卒,其他诸人看见轻舟,亦是纷纷行礼,就听远处已是传来一阵马蹄声,显是京师的守军听到动静,向着大牢赶了过来。 何云礼喝道;“我先护送夫人离开,莫子杰,齐同林,你二人领着兄弟们断后。” 那名为莫子杰,齐同林的两人顿时领命称是,何云礼不再耽搁,只与其他几人一道护送这轻舟和连翘离开,趁着夜色的掩护,匆匆向着京师外奔去。 一路上,何云礼都是沉默不语,只亲自驾着马车,凝神留意着周边的动静,轻舟有孕在身,受此颠簸,只觉腹中涌来阵阵锐痛,她掀开车帘,见何云礼一脸的凝重,她心知辽人随时可能追来,当下便是将所有的话都说咽了下去,只弓着身子护着自己的肚子,几乎是用尽全力,让颠簸对孩子的伤害小一些,再小一些。 何云礼驾着车,并不曾出城门,而是绕道草原,几乎赶了一夜的车,待得天色微亮,何云礼方才舒了口气,而前方,已是玉水关。 “夫人,您快看,侯爷来接您了!”不知过去多久,何云礼终是勒住了骏马,向着车厢中的轻舟吐出了一句话来。 轻舟倚着连翘的身子,她的面色如雪,额角上的碎发已是被汗水打湿,她听见何云礼的话,便是睁开了眼睛,就见前方果真候着一支轻骑,当先一人正是万重山。 连翘下了马车,小心翼翼的将轻舟扶了下来,轻舟脚步不稳,几乎将整个身子都是靠在连翘身上,她刚走出几步,就见万重山已是大步奔了过来,他张开了胳膊,将她整个抱在了怀里。 轻舟的泪水瞬间滚了下来。 万重山紧紧抱着她的身子,用身后的大氅将轻舟整个笼住,他握住她的手,眸心是担忧与焦灼,只问她;“冷吗?” 轻舟摇了摇头。 万重山抬起她的下颚,见她满脸的泪水,他看在眼中,眸底的焦灼便更是深了一层,哑声道:“哪里不舒服?” 轻舟刚欲摇头,腹中便是剧痛,她的眼泪流的更凶,万重山看着,只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月儿?” “重山.....”轻舟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她的眼中透着不出的惊惶与绝望,她的身子越来越软,终是小声说了句;“我肚子疼.....” 万重山神色一变。 “别怕,我带了军医,孩子不会有事。”万重山抱起了轻舟的身子,他的声音仍是沉稳的,将所有的情绪皆是压下,听在轻舟耳中,只让她的心中瞬间踏实了下来,她搂住他的颈,望着他坚毅的侧颜,心中的慌乱亦是消退了去,仿佛只要有他待在身边,即使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再怕。 “怎样?” 待军医将手指从轻舟手腕上收回,万重山顿时开口。 “夫人在路上动了胎气,这几日务必要卧床安胎,待属下再为夫人开个药方,有劳侯爷命人将药抓回来,按时服侍着夫人饮下,也就没事了。” 听着军医的话,万重山一直紧拧的眉心终是舒展,心中亦是长长松了口气,他向着军医拱手,只言了句;“有劳先生。” 受此大礼,军医哪里敢当,立时惶恐道;“侯爷此举,实在是折煞属下。” 万重山没有再多话,只示意军医快些将药方写下,待军医离开后,万重山上前握住了轻舟的手,他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连翘,连翘会意,也是福了福身子,而后退了出去。 “肚子还疼吗?”万重山望着轻舟脸色雪白,柔弱的憔悴的躺在那里,她瘦了许多,唯有肚子圆溜溜的挺在那儿,看着更是让人怜惜。 轻舟摇了摇头,她的眼眸如水,就那样看着万重山,在她的目光下,万重山只觉难以忍耐,终是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揽在了怀中。 轻舟依偎着他的肩头,她抚着自己的肚子,还没开口,眼圈便是红了,“还好,咱们的孩子没事,若孩子有事,那我....再也无颜见你了。” “别说傻话,”万重山望着她清瘦的小脸,眸心便是浮起深邃的愧怜之色,他抵上轻舟的前额,低声道了句;“是我没照顾好你们母子。” 轻舟摇了摇头,将脸庞埋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只觉比起眼下这一刻,之前所受的那些苦楚,都是值得的。 万重山抚着她的后背,终是与她开口;“月儿,你先待在此处,我会让何云礼和军医全都留下来,等着这一仗结束,我就带你回大齐。” 听他开口,轻舟从他的怀里微微抬起头来,她看着他身上仍是穿着辽人的衣裳,遂是问道;“你还要回大辽吗?” “大辽已是和大齐开战,我已经命罗义垌传书给皇上,请他派兵支援,”万重山抚着轻舟的脸颊,他的声音平静而淡然,黑眸炯炯,与轻舟道;“这一仗,我会灭了大辽。” “他们要知道了怎么办?”轻舟攥住了万重山的衣角,“他们若是知道了你还记得从前的事,若知道了你来此处见我,若知道你和大齐.....” “听话,”万重山捧起轻舟的小脸,见她这般焦急,便是淡淡笑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和她低声说了句;“你不信我?” 轻舟一怔,她竟是忘了,她面前的男人,不是旁人,是万重山啊! 是以庶民之身,位列王侯的万重山。是以战功赫赫,一门四侯的万重山。 “我答应你,我会回来见你。”万重山心知轻舟的心思,他温声安慰着,握住她的手,一字字与她道;“等我灭了大辽,我就带你回京,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轻舟心底一颤,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念出了三个字;“嫁给你?” “是,嫁给我。”万重山声音低沉而温和,与她徐徐开口;“再不用遮着掩着,也不用换什么身份,就这样嫁给我。”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八十一章 利诱 轻舟想起李云召,想起自己在皇宫时,李云召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她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只小声说了句;“可是,皇上” 听着轻舟提起李云召,万重山眸心一沉,唇角的温和逐渐隐去,戾气一闪而过,他握住轻舟的肩头,与她道;“其他事你不用想,就在这安心养胎,等着我来接你,知道吗?” 轻舟不愿他担心,只将所有的事压下,对着万重山柔声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孩子,你别担心我。” 万重山伸出手,缓缓摸上了她的肚子,即使将何云礼与军医全都留在轻舟身边,也仍是放心不下。 “侯爷,时候已经不早了。”蓦然,屋外有声音响起,十分恭敬的与万重山开口。 万重山闻言,看了眼天色,心知自己委实无法再留下去,他看向轻舟,就见轻舟也正看着自己。 万重山环过她的腰肢,将她抱在怀中,在她的唇瓣上印上一吻,轻舟忍住酸涩,只轻声与他道;“你快去吧,千万要小心,不要让自己受伤。” “我知道。”万重山握住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他的手掌在轻舟的小腹上抚过,他最后看了轻舟一眼,将心头的不舍压下,终是起身,头也未回的大步离去。 边境,辽国军营。 万重山回到主帐,就见纳兰已是候在了那里。 “公主怎会在此?”万重山看见她,微微皱眉。 纳兰站起了身子,她望着面前的男人,她的眼底布满血色,显是一夜未睡。 “驸马彻夜未归,不知是去了何处?”纳兰声音很轻,向着万重山走近了些。 万重山没有说话。 纳兰眸心有凄清之色划过,万重山分明站在她面前,却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那样的近,却又那样的远。 “父汗那边,我会替你遮掩,可你能否与我说句实话?”纳兰迎上万重山的眼睛,声音着透出几许轻颤。 “公主要问什么?”万重山亦是看着纳兰的眼睛,纳兰身上有着胡人的血统,她的眼睛不同于汉女的清柔,而是隐隐透出湛蓝之意,望着人时,似是能将人的心魄也一道勾走。 “你全都想起来了,是吗?”纳兰声音很低,接着问道;“那天在刑场上的那个女子,是你的心上人,是不是?” “当她出现时,你的眼睛就已经告诉了我,你身上的剑穗,帕子,全都是她的。”纳兰声音中透着苦涩,唇角的笑容却是那般凄楚而美丽,她的眸心噙着泪光,一字字道;“万重山,你能瞒得了所有人,就连我,刚开始也被你瞒过了,我和父汗一样,都以为你忘记了所有的事,可你知道吗?你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当我看着你望着她的眼神时,我就知道,你一直都记着。你的眼睛,泄露了你的心思。” 万重山听着纳兰的话,既不承认,也没否认。 “我知道,你我身份悬殊,大辽与大齐均为死敌,在你眼里,我是耶律隆戈的女儿,是你的敌人,我也知道,我应当防着你,拘着你,我应当将所有的事都告诉父汗,我应当阻止父汗封你为大将军,可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 纳兰说到此处,终有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眶落了下来,她们大辽的女子,向来极少落泪,更兼之纳兰身份尊荣,自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番在一个男人面前如此落泪,还是生平第一回。 “你说的不错,我什么都记得。”万重山的声音平静,与她道出一句话来。 “她是谁?”纳兰问道,“她是你的妻子吗?” 纳兰虽处于大辽,也曾听过万重山的诸多轶事,知晓他的妻子比他还要年长三岁,而当日她所见的那个女子,看起来却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很显然并不是他的夫人。 而有关万重山与轻舟的传言,她亦是听说过。此时想来,她便是猜出了轻舟的身份。 万重山没有回答,他看着纳兰的那些泪水,终是开口道;“纳兰,你是大辽的公主,我是大齐的臣子,你我之间,永无可能。” 纳兰攥住了他的胳膊,几乎放下所有的尊严,与他道;“万重山,你带我走吧,我们把大辽和大齐全都忘了,你可以随我去草原骑马放牧,我也可以随你去中原,我再不会是辽国的公主,你也不会是大齐的臣子” 万重山不曾等她说完,便是打断了她的话,“纳兰,是我万重山利用了你,你大可将此事告诉你父汗,至于其他,不必多说。” 万重山语毕,便是收回了自己的胳膊,格开了纳兰的手。 纳兰向后退了两步,她失神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喃喃道;“就因为她吗?” 万重山没有说话,只转身欲离开帐子。 纳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那一日,父汗将她送到大齐和亲,在他的帐子里,她曾故意引诱,男人也如今日这般,留给她一道决绝的背影。 “万重山!”她喊住了他的身影。 “你留在我们大辽当驸马,难道不好吗?”纳兰走到他面前,她的泪水已是止住,只看着男人的眼睛,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我们大辽兵马强壮,足以助你一路南下,你可以夺得大齐的锦绣江山,依你的本事,何必屈居人下,去当大齐的臣子?有了大辽的支持,你完全可以取而代之,去问鼎天下!” 纳兰说完,万重山眸心有幽光闪过,他一语不发,就那样看着她。 “至于我大辽,父汗只有我和王兄两个子女,我的王兄是你的手下败将,父汗又已经将你封为了兵马大元帅,待你拿下大齐,你便可以统领天下的百万兵马,不论大齐,还是大辽,都在你的脚下,你又何必为了齐国的皇上与我大辽作对?你即便打败了我大辽又能如何?你们的皇上会猜忌你,防着你,甚至还会杀了你,这样的君主,你又何必为他卖命?” 纳兰一直望着万重山的眼睛,连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曾放过,她缓缓环住了万重山的腰,每一字都似是带着蛊惑,足以令人丢盔弃甲。 “万重山,你留在大辽吧,我知道,她不是你的妻子,她是你侄儿的媳妇,你恋慕你的侄媳,这在你们大齐或许是重罪,可在我们大辽,却是最寻常不过的,我父汗的妻妾中,有许多都是我祖父的妃子,我们大辽从没有你们汉人的讲究,你留下来,你可以堂堂正正的将她留在身边,这样不好吗?” 万重山扣住了纳兰的手,他盯着她,眸心甚是幽暗。 纳兰见状,便是继续说道;“我会好好对她,我绝不会欺负她,我会把她看成自己的妹妹,和她一道照顾你,这样还不够吗?” “别再说了!”万重山低声呵斥。 “万重山”纳兰还欲再说。 万重山一个手势,令她将余下的话生生止住,他的目光炯深,只道了句;“你让我好好想想。” 纳兰闻言,心中顿时满是喜悦,她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万重山没有再去看她,大步离开了主帐。 大齐,京师,皇宫。 “皇上,这是罗将军自前线八百里加急传回京师的信报,还请您过目。”曹公公一路小跑,将一封急信双手呈于李云召面前。 李云召立时接过,打开一看,神情顿时一变。 “皇上,可是前线出了何事?”曹公公见李云召变了脸色,也是心神一凛。 “万重山”李云召缓缓站起了身子,微微收紧了手指,将那一封信捏的不成样子。 “皇上,万侯爷他”曹公公心中也是浮起一个念头,只不敢说。 “他背弃了大齐。”李云召声音艰涩,一语言毕啊,便是骤然伸出胳膊,将案桌上所有的奏章全都挥在了地上。 “什么?”见自己的猜测成真,曹公公大震,不敢置信道;“万侯爷投靠了大辽?” 李云召一记冷笑,眸底几近嗜血,“他好大的胆子!孤真是小瞧了他!” “皇上,那这该如何是好?”曹公公六神无主,只急得面色发白,忽然,他想起了一事,与李云召当即开口;“皇上,万侯爷的母亲和妻子,眼下还在京师,他若敢投靠辽人,皇上何不妨将他的老娘和妻子抓起来,谅他也不会不顾及老母的死活。” ------------ 第八十二章 大胜 李云召闻言,眸心顿有寒光闪过,他站直了身子,与曹公公道;“传孤的旨意,将镇远侯府上上下下,不论男女老幼,一律给孤关起来!” “是,皇上。”曹公公领命而去。 李云召仍是立在那里,想起信上的内容,只咬紧了牙关,几乎从齿间挤出了三个字;“万,重,山” 齐辽边界。 “小姐,这鸡汤是才出锅的,你快趁热喝些,暖暖身子。”一早,连翘便将一碗香气四溢的鲜汤端在了轻舟面前,央她快喝。 轻舟看了眼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她如今已是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肚子比之前要明显的变大了些,她看着那碗汤,自己却也没喝,只问道;“唐大哥那边,也送去了吗?” “小姐放心,”闻言,连翘便是笑道;“何将军早已将鸡汤端去给唐将军了,这碗是小姐的,您就快喝吧。” 听着连翘这样说来,轻舟才算安心,刚舀起了一勺汤饮下,顿觉入喉鲜美,半碗汤下肚,整个人都是暖和了起来。 她住的地方是一座边境小院,因着战乱,主人家已是举家搬迁,留下的院子也是破败了不少,这几日何云礼带着侍从四处修修补补,总算是收拾出了几分样子。 而让轻舟感到意外的,则是唐明生竟也在此处养伤,她也曾领了连翘去探望,就见唐明生胸口的伤已是慢慢痊愈,身子却仍是十分虚弱,每日里不得不卧床静养。 每逢想起万重山当日射在唐明生身上的那一箭,轻舟心底总会浮起几分惊惧,她虽心知万重山当日是情势所逼,可唐明生毕竟跟他多年,与他也是过命的交情,他却仍是毫不犹豫的射出了那一箭,差点让唐明生丢了性命。 见轻舟出神,连翘便是问道;“小姐,您怎么了?是汤不好喝?” “不,”轻舟摇了摇头,她抚上自己高高耸起的肚子,几乎自言自语般的道出一句话来;“我是在想,若是辽人拿我和孩子去试探侯爷,不知侯爷会如何做” “是啊小姐,”连翘也是心有余悸,“我这些日子也时常会想,若是当初辽人拿小姐腹中的孩子去试探侯爷,那可如何是好?侯爷定是舍不得伤您的,到时候,可不是都露陷儿了。” 轻舟听着连翘的话,心中便是微微一动,她凝视着自己的肚子,念起万重山年过三十,只有自己腹中的这一点骨血,如连翘所说,他又怎能舍得去伤害这个孩子? “那,若是没有孩子呢?”轻舟抬起眼睛,向着连翘看去。 连翘一怔,眸心也是浮起几分疑惑;“若没有孩子,那侯爷” 连翘没有再说下去,她没有再看轻舟,只垂下了脑袋,显然是不知该说什么。 轻舟慢慢站起了身子,连翘赶忙过来扶她,轻舟向着屋外看去,但见入眼处尽是荒凉,看不到丝毫的碧绿。 “小姐,您别多想了,您腹中有了侯爷的骨肉,往后您和侯爷便是连在了一块,侯爷那样的男人,不会亏待您的。” 轻舟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抚着自己的小腹,隔了许久,才轻声吐出了一句;“是啊,他不会亏待我的。” 语毕,轻舟察觉到腹中的孩子踢了自己一脚,许是孕中多思,轻舟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是何滋味,想起万重山,更是平添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牵挂。 大辽军营,主帐中灯火通明。 “启禀大汗,燕州之战,我大辽取得大捷,驸马骁勇善战,亲自砍下大齐守将赵春明的首级,扬我国威,鼓我士气,理应该记一大功。” 有言臣立在下首,与主位上的耶律隆戈开口。 接连的胜仗,只让耶律隆戈满面春风,面带笑意,听着言官的话,便是颔首道;“不错,驸马可谓我大辽第一勇士,这一仗,当记首功!” 耶律隆戈话音刚落,便有传令兵匆匆前来,将一封细作传来的密信递到了他手中。 待他看完,一旁的耶律匀则是上前,低声问了句;“大汗,信上可是齐国的消息?” 耶律隆戈“唔”了一声,道;“不错,信上说,齐国那个小皇上已是将万府上上下下好几十口全都抓了起来,连万重山的老母也没放过。” 闻言,耶律匀便道;“万重山此番得我大辽重用,又接二连三打了胜仗,也难怪齐国皇帝发火。” 耶律隆戈眼底透着笑意,显是对眼下的情形十分满意,他望着帐中的臣子,情不自禁与耶律匀感叹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有了万重山,这中原的大好河山,迟早要握在了本汗的手上!” “恭喜大汗!”耶律隆戈话音刚落,所有人尽是站起了身子,向着耶律隆戈行礼。 耶律隆戈春风得意,只摆了摆手,示意诸人免礼。 “大汗,连日来的征战,战士们也都是倦了,而今大胜,何不好生庆祝一番,让将士们吃好喝好,明日一鼓作气,拿下燕州!”又有一人上前,向着耶律隆戈进言。 耶律隆戈闻言顿觉有理,念起万重山替大辽接二连三的打了胜仗,的确是该好好庆贺一番,当下,耶律隆戈点了点头,与手下吩咐道;“好!去请驸马过来,就说本汗今晚要大宴三军!” “是,大汗!”侍从顿时下去通传。 夜色渐深。 纳兰与侍女一道待在自己的帐子,就听帐外喧声震天,浓烈的酒气无孔不入,从帐帘中钻了进来,四下里皆是诱人的酒香味儿。 纳兰微微蹙眉,与侍女吩咐;“去主帐看看,父汗喝醉了没有。” 待那侍女领命退下,阿纳日见纳兰面有忧色,遂是问道;“公主怎么了?看公主的样子,似有心事。” 纳兰深吸了口气,将那醉人的酒气压下,与阿纳日开口;“大战当前,父汗如何能在军中宴饮三军?” 阿纳日便是笑道;“公主不用担心,大汗此番也是为了给驸马庆贺战功,驸马打了胜仗,大汗心里高兴。” 纳兰的眉头仍是不曾舒展,她走上前,将帐帘掀开,就听主帐那边不时传来阵阵喧闹,其间还夹杂着一些胡女的娇笑声,显是所有的高位将领皆是齐聚一堂,纵情享乐。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阿纳日,你速去将王兄请来。”纳兰转过身,向着阿纳日吩咐。 阿纳日只是不解,“公主,王爷此时只怕也在主帐,奴婢怎能请的动?”说完,阿纳日想了想,又道;“何况,眼下拿下燕州只是早晚之事,大齐的士兵只让咱们驸马打的落花流水,庆贺一番也是应该。” 纳兰蹙了蹙眉,没有和阿纳日再说下去,她也不再耽搁,只欲亲自去主帐,面见父汗。 岂料她刚抬腿向着帐外走去,就见万重山已是掀开帐帘,向着自己走了进来。 “驸马。”看见他,阿纳日顿时俯身行礼。 “你先下去。”万重山看见她,只淡淡吩咐。 阿纳日依言退下,帐中只剩下万重山与纳兰两人。 “万重山,你”纳兰开口,一句话还不曾说完,就见万重山举起手,在她的颈间横劈一掌,纳兰身子不稳,倒下的瞬间,万重山接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扶到了椅上。 纳兰心中大惊,她的眼前阵阵发黑,只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了一句话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万重山只是凝视着她的眼睛,什么也没有说。 纳兰晕的厉害,只觉漫天漫地的黑暗向着自己侵袭而来,她最后看了男人一眼,终是闭上了眼睛,人事不知的晕了过去。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直到一阵震天动地的厮杀声,才将她从晕睡中唤醒。 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纳兰心中一凉,如坠深渊。 大齐,京师,皇宫。 “皇上!皇上!”守夜的内侍慌慌张张的向着长乐宫奔去,守在门口的曹公公听着,顿时一个巴掌,向着内侍的脸庞上打去,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内侍的脸庞顿时红了起来,曹公公尖细的嗓音亦是响起;“作死的东西,皇上和皇后已是歇息,你是有几个脑袋,敢惊扰圣驾?”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奴才是有大事要告诉皇上啊!”内侍匍匐于地,向着曹公公不断的叩首。 “是何大事?”曹公公话音刚落,就听身后的宫门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他赫然回眸,就见宫门已是让人从里面打开,李云召身着明黄色寝衣,披着一件斗篷,与皇后一道立在那里。 守夜的宫人见到帝后,俱是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李云召显是从睡梦中被人惊醒,一脸的沉郁之色,他盯着那个内侍,低沉的嗓音只吐出几个字来;“出了何事?” 那内侍不敢抬眸,只禀道;“皇上大喜!大齐大喜!方才从前线传来消息,只道镇远侯万重山领兵大破辽军大营,烧毁敌军粮草马匹无数,侯爷亲手射杀了大辽王子耶律平哥,生擒辽军大将耶律匀,耶律隆起,俘获敌军上万人,镇远侯大胜啊皇上!” ------------ 第八十三章 指婚 “你说什么?”李云召面色大变,指着那个侍从喝道。 “奴才说,镇远侯大胜,俘获敌军万人,亲手射杀辽国王子.....” “够了!”李云召打断了内侍的话,他的眸心仿若透着火苗,他来回踱着步子,面色说不清是狂喜还是愠怒,直到皇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含着担忧的唤了他一声;“皇上?” 李云召停下了步子,他的眼眸黑亮,对着身后吩咐道;“速派人去天牢,将镇远侯府的眷属全给孤放了,好生送回侯府,并让宫中的太医前往侯府,为万老夫人诊治。” “是,皇上。”有侍从立时恭声领旨,匆匆离去。 李云召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宫室,他的神情凛然,听到如此捷报,心头竟无何喜悦,涌来的,却是满满的沉重。 寿康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李云召跪在地上,向着主位上的太后行礼。 太后睁开眼睛,看见儿子,便是随手一指,“坐吧。” “谢母后,”李云召站起身子,落座后,便道;“母后一早让儿臣过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你既开了口,母后也不与你转弯抹角,母后让你过来,为的是镇远侯的事。” 李云召眸底微变。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是皇儿,此事事关大齐国祚,母后不得不管。” 听得母亲这般说来,李云召则是摇了摇头,道;“母后的话,儿臣有些不明白。” “万重山此番灭了大辽,令耶律隆戈逃亡草原,令整个漠北再无王廷,他终结了困扰我大齐百年的北境之患,他立下这旷世功勋,不知皇儿要奖他些什么?” “他此番瞒天过海,假意与辽人勾结,连孤都被他瞒了过去,虽说最后灭了大辽,可他也犯了欺君之罪。”李云召声音沉冷。 “皇儿的意思,莫非还要降罪于他?”太后皱起眉头。 李云召开了口,声音中却是浮起几分淡淡的自嘲;“儿臣岂敢,他立下这不世功勋,在北境的威望早已越过了儿臣,母后难道不知,在北境,人人皆知万重山,而不知李云召?” “皇上,他终究是你的臣子。” “儿臣明白,”李云召看向母亲的眼睛,一字字开口;“儿臣会安抚他,嘉奖他,儿臣会给予他‘镇北王’的封号,让他不仅成为我大齐第一个以庶民之身封王之人,更会是我大齐第一个异姓藩王。” 太后缓缓摇头。 “母后觉得,这些都还不够?”李云召拧起了眉心。 “皇儿,以万重山的战功,此番封王是顺理成章之事,除了王爵之位,你还须知万重山他究竟想要什么?” 李云召眸心一震,没有吭声。 “历朝历代,手握重兵的武将多被朝廷猜忌,君臣离心离德,有那样多血淋淋的例子,皇儿,母后不愿你重蹈覆辙。” 说完,太后顿了顿,又道;“坊间的风言风语,母后也曾听闻一些,等万重山此番回京,母后会将陈氏收为义女,封她为公主,而后指婚给镇北王。” “母后?!”李云召闻言,顿时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他眸心雪亮,立时道;“母后明知那陈氏曾是万梓安的妻子,是万重山的亲侄媳妇,此等有悖人伦之事,又怎能为其指婚?” “皇儿!”太后的声音亦是变得威严起来,她看着面前的儿子,几乎在眨眼间,先前的垂髫小儿已是长大,已是无法由她掌控。 “大齐一直以孝治天下,父子君臣,伦理纲常,万重山和陈氏之间无异于公爹与儿媳,母后竟让儿臣下旨,去成全此等龌龊之事,儿臣若下了这道圣旨,又有何面目去面对天下的黎民百姓?还请母后恕罪,这道圣旨,儿臣恕难从命!” “你明知那陈氏与万重山之间的干系,却将她留在宫中,竟还欺瞒母后,将陈氏腹中的胎儿认作皇室骨肉,你可曾想过因此之事,足以让你与万重山之间君臣离心,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你何以至此?” 说完,太后又是道;“放眼满朝文武,又有谁能牵制他?既然无法制住他,那就拉拢他,让他一直为我大齐所用。这才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母后!”李云召还欲再说。 “住口!”太后厉声打断了儿子的话吗,她的双眸炯炯,一字字的与儿子说道;“母后为你取名为‘召’,便是要告诉你,你这一生,都将在刀口上过日子,万重山身边的刀是有形的,而你身边的刀光剑影却是无形的,你身为大齐君主,自当一切以大齐为主,母后与你说了这些,你究竟是明不明白?” 李云召沉默不应。 “此事便这般定下,等着万重山回京,你若怕天下人耻笑,不愿下这道圣旨,那这一道旨便由哀家来下,哀家会亲下懿旨,将陈轻舟许给万重山,从今以后,再不许你对陈轻舟有任何非分之想!” 太后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是重重的砸在了李云召的心上。 北境,燕州。 轻舟醒来时,就见自己床前守着一道身影,她心知那是万重山。 听到动静,万重山顿时睁开眼睛,见她醒来,男人唇角浮起一抹笑意,伸出胳膊,将她从床上轻轻的扶了起来,他从身后抱住轻舟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而他的那一双大手,则是轻柔而怜惜的抚上了轻舟圆滚滚的肚子。 “饿吗?”万重山的声音是醉人的温柔。 轻舟摇了摇头,这几日,万重山一直守在她身边,每日里都要问上好几次,一时担心她冻着,一时又担心她饿着,惹得连翘私底下说起来,都是掩着嘴儿笑。 “方才刚吃过点心,哪这样快就饿了?”轻舟抿唇微笑,靠在万重山的怀里,只觉心中满是温馨与踏实。 “你身子弱,还是要多吃些东西,才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万重山每逢看着轻舟圆溜溜的肚子,喜悦中亦是夹杂着几分担心,总怕轻舟过于纤弱,生产时会遇上难产。 “不碍事的,刘军医都说了,孩子很好,我也很好。”许是有万重山陪在身边,轻舟精神极好,面颊处亦是透着可喜的红晕,看在万重山眼里,只让他爱怜极了。 想起她之前在大辽吃的苦楚,万重山心头喟叹,只缓缓摩挲着她的肚子,与她低声道;“我现在就担心你吃不好,睡不饱,眼见着这个孩子这样折腾你,倒不如让他快些出来。” “还有三个多月呢,”轻舟唇角满是温柔的笑意,那一双眼睛清亮而柔软,念起自有孕以来,她所承受的种种苦楚,更是衬着这一刻的相守来之不易,怎不让人心生满足。 “重山.....”轻舟柔声唤着。 “嗯?” “咱们明天,是不是要回京了?”轻舟转过眼睛,向着他看去。 万重山却是摇了摇头,“不,咱们就在燕州住着。” “这怎么行?”轻舟吃了一惊。 “你怀着孩子,哪里还能折腾,你就在燕州好好儿养胎,我会一直陪着你,等这个孩子出世后,咱们再回去。”万重山声音温和,念起那一次何云礼从大辽将轻舟送到边境,不过区区一夜的颠簸,轻舟就已经动了胎气,回京之路千里迢迢,若是轻舟将孩子生在路上...... 万重山眸心一沉,只打定了主意,就让轻舟在燕州生下孩子。 “可是这样,皇上会怪罪你的,”轻舟握住了万重山的胳膊,从他的怀中支起了身子,她看着他的眼睛,近乎恳求般的开口;“你带我回京吧,孩子眼下只有六个多月,等咱们回到京师,也还没有到产期,我可以在京师把孩子生下来。” “月儿,你身子弱,即便皇上怪罪,我也不能让你和孩子涉险。”万重山皱了皱眉,声音中斩钉截铁。 “可是重山,我很想娘。”轻舟眸心盈如秋水,轻声吐出了这句话,“你让我回京吧,我想让娘陪着我,生下这个孩子。” 世间女子在有孕后大多会格外思念母亲,就连宫中也有规矩,但凡嫔妃怀孕八月以上,娘家的母亲便可以进宫陪产,而轻舟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她如今怀着孩子,思念母亲更是人之常情。 “你也不要让人去把我娘从京师接来,我娘她身子不好,她经不起折腾的,你让我回京吧,好不好?”轻舟软声哀求,她的小手攥住了万重山的手指,而她的眼睛那般晶莹,仿若随时会落下泪下,她这般祈求,万重山又哪里能狠下心肠,与她说一声“不好?” “好,咱们回京。”万重山无法,只得应允,轻舟闻言,唇角顿时浮起一抹笑涡,就听万重山的声音又是响了起来;“不过你要答应我,若在路上稍有不适,立马要告诉我,明白吗?”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八十四章 相悦 轻舟点了点头,唇角的笑靥温柔而甜美,万重山看着,一颗心便是软了,他揽住轻舟的肩头,在她的额角印上了一个一个亲吻。 “等咱们回京,太后和皇上”轻舟看着万重山的眼睛,想起李云召母子,心里便是敲起了鼓。 “别怕,”万重山拍了拍轻舟的手,温声告诉她;“没人会为难咱们。” “可他们若是怪罪,那要怎么办?”轻舟念起自己与万重山的身份,他们本是不容于世的叔父与侄媳,而今她又怀了孩子,太后又怎能容忍? “他们不会怪罪,”万重山摩挲着她的柔荑,他的声音温和,却透着坚定,让人听在耳中,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般,“打这一仗之前,我就已经下了决心,定要太后和皇上亲自赐婚,将你嫁给我。” 轻舟眸心一动,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她只盼着能和万重山待在一块,哪怕将她留在别院也好,养在侯府也罢,她心知以自己的身份,她是不能被世人知晓的存在,她从未奢望过能光明正大的和万重山待在一起,更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由太后与皇上赐婚,让她嫁给万重山。 “世人都知道,我原先是你侄儿的妻子”轻舟声音有些发颤,只觉五味杂陈。 “我说过,即便让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也不会在乎。”万重山握着她的双手,他的双眸漆黑,笔直的看着她的眼睛。 轻舟心中涌来一股温热,她迎上万重山的目光,她的声音轻柔,一个字,一个字的与万重山吐出一句话来;“即便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即便是千秋罪孽,万世骂名,我都陪你一块承担。” 她的话音刚落,万重山心中便是一震,他的眸心黑亮而深邃,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轻舟,轻舟被他看的赧然起来,便是微微抿起唇角,小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有你这句话,哪怕让我少活十年,我也” “别胡说。”不等万重山说完,轻舟已是伸出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万重山只觉她的手心清凉而柔软,看着她眼底的焦急与嗔怒,万重山情不自禁的笑了,他握住了她的手背,顺势去亲她的手心,轻舟的脸庞浮起一抹晕红,想要将自己的手腕抽回,却敌不过他的力气。 万重山的眸心渐渐变得暗沉,他扶住了轻舟的腰肢,自己则是俯下身子,含住了轻舟的唇瓣,轻舟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她伸出手慌张的抵着他的胸膛,艰难的开口;“别,我还怀着孩子” “我会轻些。”万重山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他松开了轻舟的嘴唇,一举擢取了她的耳垂,轻轻啃咬着,轻舟的身子渐渐变得烫了起来,忍不住轻声嘤咛,辗转间,已是玉体横陈夜,怜花惜玉时。 大齐,京师,镇远侯府。 温敏懿服侍着万母用完了药,将药碗递到了丫鬟手中,自己则仍是守在一旁,照顾的无微不至。 万母面带病色,经过孙儿夭亡的打击,而后又被李云召下令抓进天牢,万母的身子已是大不如前,此时倚在那里,倒与寻常人家的老妇毫无二致。 “重山快回来了,他这次回来,皇上是要封他为王的,他的妻子,自然也是堂堂王妃。”万母抬起眼睛,看了温敏懿一眼,徐徐出声。 听着婆婆的话,温敏懿顿时敛衽跪在了万母床前,与万母道;“儿媳多年无所出,又曾犯下大错,娘请放心,儿媳无颜舔居王妃之位。” “你有这个自知之明自然是好,”万母似是对温敏懿的话十分满意,微微颔首,道:“不论如何,你也跟了重山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放心,我会让重山给你一个侧妃的位子,你也还是万家的儿媳妇。” 温敏懿心中酸楚,念起自己的处境,却无法多言,只俯首称是。 “至于你之前做的那些事,”万母皱了皱眉,声音也是严厉了起来,“我不和你计较,我也不管你之前对陈轻舟打过什么主意,只是往后,我再不许你动她,她腹中的那块肉,是咱们万家唯一的骨血,经不起丝毫闪失,你若再敢伤她一根头发,休怪我老婆子无情,将你休回娘家去。” 温敏懿心中一震,她抬起眼睛,向着万母看去,她动了动唇,好容易吐出一句话来;“娘也以为,儿媳会去害轻舟腹中的骨肉?” “这种事,你之前不是没有做过。”万母支起身子,对着温敏懿斥道;“当年,重山曾从边疆送回来一个胡姬,那胡姬腹中也是怀了孩子,若不是你下手,害的她一尸两命,重山他能到如今膝下虚无?” 挺起万母骤然提起多年前的往事,温敏懿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眸心含泪,只道;“娘,当年您也曾说过,那胡姬是异族女子。” “她是异族,可她腹中怀的,却是重山的骨肉!”万母见温敏懿还口,更是气得紧,“我让你除了他,可没让你除了她腹中的孩子!” 温敏懿垂下头,终有泪水顺着眼眶滚了下来,“那时,儿媳还妄想着,能为二爷诞育子嗣,若媳妇知道自己再无可能生育,媳妇不会去动那个孩子” “够了!”万母打断了她的话,“事已至此,不必多说,我今天与你提起此事,就是要你明白,今后决不可去伤害轻舟母子,你若敢对她下手,甭说重山,就连我这老太婆也不会饶了你!” “娘放心,轻舟腹中怀的是二爷的孩子,二爷的孩子,儿媳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伤他” “你记着自己的话。”万母开口道,温敏懿神色凄楚,只向着万母行了一礼,而后缓缓退了出去。 待温敏懿走后,一直在万母身边服侍的崔嬷嬷上前,对着万母低声道;“老夫人,您瞧二夫人方才的话” 崔嬷嬷不曾说完,万母却也明白,她仍是倚着枕头,与崔嬷嬷道;“她膝下无子,娘家也已经败落,又不得重山的心,她还没那么蠢,敢去对轻舟的孩子下手。” 崔嬷嬷闻言,也觉有理,她服侍着万母躺下,又是说了句;“老夫人,二爷回来,定是要被皇上封王的,可这王妃之位” 万母听了这话,便是沉默下去,隔了半晌才皱眉道;“温氏多年无子,轻舟的身份又在那里摆着,这两人,都不是王妃的适宜人选。” “老夫人莫怪老奴多嘴,如今京师都在传,说是皇上不仅会将侯爷封王,还有意将自己的亲妹妹云如公主下嫁给王爷。” 万母眸心微动,她默了默,只道;“重山的脾气,我这当娘的最清楚,他认定的事,无人能左右,哪怕是皇上。” 说完,万母又是吩咐了一句;“罢,这些事,都等着重山回来再说不迟,你去让人打探下,重山他们已是到了何处,还有多久能够回京。” “是,老奴这就去让人打探。”崔嬷嬷毕恭毕敬,从万母的房间退了出去,留下万母一人,念起儿子与轻舟,只无声的叹了口气,道了一声;“冤孽。” 官道。 车队并未行驶多远,便被万重山下令停了下来,男人调转马头,向着轻舟的马车行去,轻舟掀开帐帘,就见万重山眉宇间透着担心,看见她便是问道;“怎么样,孩子折腾你了吗?” 不等轻舟回话,一旁的连翘已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侯爷,您这话今儿已经问了好多次了,奴婢会照顾好小姐母子的,您别担心。” 万重山听着连翘脆生生的声音,念起自己这一路命人走走停停,自己想来也觉可笑,可瞧着轻舟大腹便便的样子,纤弱的身子仿若经不住那肚子般,又让人如何能放心的下。 “连翘说的没错,我很好,孩子也好,你别一会儿就来问上一次,让人笑话。”轻舟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那一双眼睛更是明亮如星,她这句刚说完,见前面的万重山,罗义垌等人都是心照不宣,忍着笑的样子,脸庞便是浮起一层晕红,看在万重山眼里,更是让人心动。 万重山见她气色尚佳,便是略微放下心来,他看了眼天色,温声与轻舟开口;“前面不远处就有驿站,咱们歇息一夜再赶路,等明日午后,咱们就可以回到京师。” ------------ 第八十五章 体贴 轻舟听闻明日就能回京,一双剪水双瞳中顿时有亮光闪过,她唇角含笑,只向着万重山点了点头。 万重山望着她那一抹笑靥,却是良久都没有动弹,直到罗义垌忍耐不住,干咳了两声,万重山才回过神来,他自嘲一笑,从轻舟身上收回目光,转过了马头,向着前方行去。 轻舟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心中漾着甜意,连翘在一旁瞧着也是偷着嘴儿笑道;“小姐,您瞧侯爷,倒是巴不得时时刻刻都能和您待在一处呢。” 轻舟被她说的脸庞发烫,只点了点她的眉心,嗔了句;“就会贫嘴。” 连翘吐了吐舌头,望着轻舟高高耸起的肚子,忍不住将手掌抚了上去,“小姐,您这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也不知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轻舟瞧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听着连翘的话,心中亦是觉得沉甸甸的,她默了默,才道;“我自己是无妨的,不论男孩女孩都是我的骨肉,我都一样的疼,只不过”说到此处,轻舟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万家子嗣单薄,若是可以,我希望这个孩子能是一个男孩儿,为万家绵延子嗣,等以后” “等以后小姐再给侯爷多添几个闺女,是不是?”连翘挪揄道。 “又来胡说。”轻舟薄怒轻嗔着,话虽如此,可她唇角却是浮起了丝丝微笑,显是心中所想的亦是与连翘一样。 “小姐,说心里话,奴婢也盼着您这一胎能给侯爷生个小世子,老夫人最是看重子嗣,您若是能生个男孩儿,老夫人兴许就会接纳您了。往后,不论侯爷身边有多少女人,只要您生了长子,也都没人能越过您。” 轻舟闻言,心里顿是一咯噔,她望着万重山的背影,隔了许久,才轻声说了句;“他和我说过,他身边再不会有旁的女人” 连翘听着轻舟的话,瞧着轻舟大腹便便的坐在那里,连忙顺着轻舟的话说了下去,“是啊小姐,侯爷是当世英雄,他说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的,侯爷会好好对小姐的。” 轻舟望着那一道宽阔矫健的背影,想起温敏懿,想起纳兰,只觉心里涌来几分酸涩,她将那些酸楚压下,轻声说了句;“是啊,他会好好对我的。” 说完,轻舟深吸了口气,将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都是抛之脑后。 傍晚时分,万重山一行人到了客栈。 万重山下了马,将轻舟抱下了马车,见轻舟眉宇间漾着几分疲倦,万重山连忙命人收拾好房间,扶着轻舟前去歇息。 赶了一天的路,轻舟的确是倦了,进屋后,万重山搂着她在床上坐下,两人才说了几句体己话,轻舟的眼皮便是沉重起来,只倚在万重山的肩头,昏昏欲睡的样子,可爱极了。 万重山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刚要照顾她睡下,就见连翘领着嬷嬷端了热水进屋,万重山瞧着,便是让她们将热水留下,命她们退了下去。 轻舟睁着惺忪的眼睛,见万重山卷起袖子,她的美瞳中有愕然划过,就连困意也是褪去了不少,只怔怔的看着男人,问了句;“重山,怎么了?” 万重山也没吭声,只拧了一把热毛巾,他的手势间蕴着怜惜,先是为轻舟洗了把脸,而后又为她擦了双手。 轻舟赧然起来,欲从他手中接过毛巾,“我自己来。” 万重山按住了她的身子,与她低声道;“别动,坐好。” 轻舟闻言,果真是听话的坐在了那里,不再动弹。 万重山为轻舟洗好了脸,便将一盆热水端在地上,呈在轻舟脚下,而他本人则是蹲下身子,握住了轻舟的脚踝。 轻舟如今月份大了,压根无法弯腰,而她原先纤细的细足亦是变得肿胀起来,这一路以来,但凡万重山得了空闲,都会亲自照顾轻舟洗漱,而今看着轻舟日益肿胀起来的双脚,男人眸底有心疼之色划过,他用手在轻舟的脚踝处轻轻捏了捏,顿觉陷进去一个窝窝,隔了许久才慢慢恢复。 “不要紧的,杨嬷嬷说,女人家怀着孩子,快生的时候都会这样的。”轻舟声音轻柔,安慰着面前的男人。 万重山没有说什么,只将她的那一双脚放在了热水中,他的手指粗粝,摩挲着轻舟的脚丫时,只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情不自禁的躲着。 “怎么了?”万重山抬眸,看了她一眼。 “我痒。”轻舟如今即便已是怀胎八月,可仍是明眸善睐,巧笑倩兮,她这一笑间,更是娇艳如花。 万重山看着她的笑靥,眉宇间便是一柔,与平日的威严果敢如同判若两人,他放缓了手势,只轻抚过轻舟的脚面,轻舟望着他专心致志的样子,只觉一颗心犹如在温水中泡着般,说不出的柔软。 他是大齐的名将万重山,是以庶民之身位列王侯的万重山,是手握重兵,让皇上都要忌惮三分的万重山,可他竟会蹲在她面前,亲手为她洗着脚,轻舟每逢想来,都觉不可思议,兴许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才得了他这一份眷顾。 万重山为她洗好脚,照顾她在床上歇下,待仆人进屋将热水端走后,万重山自己亦是和衣躺在了轻舟身边,他的大手抚着轻舟的肚子,温声道;“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轻舟将脸庞埋在他的胸口,这些日子,万重山虽每日都会陪着她,可晚间却甚少与她同屋,每次都是在她睡着后,他便会起身离开她的屋子。 轻舟也明白,她如今的身子,是不能与他同房的,而每逢与万重山睡在一起,他也总是会忍耐不住,亲一亲,抱一抱的,轻舟知道,万重山不与自己同寝,也是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伤着她和孩子。 轻舟低低的“嗯”了一声,她枕着万重山的胳膊,想起明日就要回到京师,心中既是期盼,又是有些害怕。 见她睁着眼睛,似有心事的样子,万重山抚上她的脸,问道;“在想什么?” “重山,等咱们回到京师,老夫人,宁夫人还有温夫人她们”轻舟提起万府的女眷,委实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以夫人相称。 万重山紧了紧她的身子,他的眼眸漆黑,似是能看到轻舟的心底去,“别怕,娘知道你怀了孩子,不会再怨怪咱们。至于大嫂,”万重山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他皱了皱眉,叹道;“的确是我对不起她。” 轻舟不忍见他如此,她握住了他的胳膊,万重山拍了拍她的小手,与她道;“你放心,我会让人妥善照顾大嫂,等日子一久,她总归能慢慢接受咱们。” “那,温夫人呢?”轻舟抬起眼睛,眸心既是惭愧,又是歉疚,不安的看着万重山。 提起温敏懿,万重山眸心的光亦是沉了下去,他沉默片刻,才道;“月儿,敏懿跟我多年,我无法休她。” “我知道,”轻舟连忙开口,她的眼瞳纯净而明亮,犹如这世间最美的宝石,“我只是怕她会接受不了。” 想起自己之前面对温敏懿时,所唤的的那一声声“婶母”,而今却要与她一道服侍一个男人,轻舟心下除了歉疚,便是难言的苦楚,她的脸庞火辣辣的,只觉无颜面对。 万重山没有说话,他只是揽着轻舟的身子,他望着她白皙柔美的面颊,低声吐出了几个字来;“你眼下怀着孩子,只需将自己和孩子照顾好,其他人,其他事,都交给我,你不用管。” 听着万重山的话,轻舟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然而万重山已是抬起下颚,封住了她的唇瓣,将她余下的话尽数吮了下去。 京师,镇远侯府。 午后,万母领着温氏,婆媳两人一道在大厅候着,宁氏自儿子走后便一直缠绵病榻,而今万重山与轻舟回府,万母生怕此事会刺激着宁氏,是以压根不曾让人去请她。 听着脚步声,万母抬眸看去,就见管家匆匆而来,向着她恭声道;“启禀老夫人,二夫人,侯爷回来了!” 万母眼皮一跳,让人扶着站起了身子,她向前走了两步,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神情坚毅的男子向着自己走来,在那男子怀中,还扶着着一个身量娇柔,容貌姣好的女子,那女子腹部高高隆起,看起来已是约莫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快要生了。 ------------ 第八十六章 懿旨 看着轻舟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万母只觉心头百感交集,她的目光从轻舟身上收回,落在了儿子身上。 万重山这一走便是半年有余,万母心中每日都在牵挂,尤其当听闻万重山下落不明时,万母更是觉得天塌了一般,再也没了指望,此时看着打了胜仗归来的儿子,只经不住的老泪纵横。 万重山揽着轻舟的腰肢,两人没有说话,直接向着万母跪了下去。 “儿子不孝,请母亲恕罪。”万重山望着母亲苍老的面容,念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原本的孙媳变成了儿媳,心中不是不愧,他垂下目光,在心中叹了口气。 “快起来,”万母忍住泪,对着万重山与轻舟开口,万重山扶起轻舟的身子,万母眸心复杂,只向着轻舟问了句;“几个月了?” “已经八个月了。”轻舟脸庞发烫,她不敢去看万母,眼角的余光落在温敏懿身上,更是觉得心里浮起满腔歉疚,只转过眼睛,无颜去看她。 万母看着轻舟圆溜溜的肚子,心中既是欣慰,又觉讽刺,她默了默,终是叮嘱道;“这一路千里迢迢,在路上许是动了胎气,余下的日子定要好生养着。” “是。”轻舟心头原先满是惶然,只不知万母会如何对待她腹中的孩子,此时听着万母的话音,显是对这个孩子十分在乎的样子,轻舟一直悬着的心才慢慢松弛了些。 “老夫人放心,稳婆已经在后院住下了,随时都可以服侍着陈夫人生产。”一旁的嬷嬷向着万母开口,称呼中也不再唤轻舟为少奶奶,而是直接唤为了陈夫人。 万母点了点头,目光又是落在了儿子身上,眼见着万重山身形一如往昔般英挺魁梧,他的面容坚毅,周身满是男儿气概,眉宇间虽浮着几分风尘仆仆,却仍是英武不凡。 万母眼见儿子如此,便是微微放下了心,念起儿子此番灭了大辽,立下滔天的战功,眼下,镇远侯府的势力便犹如烈火烹油般,富贵,权势,地位,他们万家已是应有尽有。 “重山.....”万母喊了声儿子的名字,这两个字刚出口,万母眼眶便是涌来一股温热,旁人兴许看见的是万重山位列王侯,权势熏天,而在母亲眼里,所见的却满是儿子的不易与艰苦,她有心想和儿子说些什么,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母亲如此,万重山松开了轻舟的胳膊,来到了万母面前,他的声音低沉,刚唤了一声;“母亲”,万母的眼泪便是流了下来,她颤着手,抚上了儿子的面容,与他哑声吐出了几个字;“重山,听娘的话,不要再打仗了。” 万重山望着母亲的那些泪水,念起自己多年来四处征战,将老母丢在京师,心中亦是浮起几分怅然。 “而今我们万家已是位极人臣,你去上书皇上,将兵权交还给朝廷,往后,你就当个闲散的王侯,你想要什么,母亲都不会阻拦你。”万母劝着儿子,说最后一句时,万母的眼角掠过轻舟,言下之意已是十分明显。 “母亲,这些军政上的事,您不用担心,儿子心里有数。”万重山扶住母亲的身子,他的声音沉稳,缓缓开口。 “重山.....”万母还想说什么,就见管家从厅外走了进来,恭声道;“启禀侯爷,宫里派了人来宣旨,还请侯爷快快出府接旨。” 闻言,万重山眸心微动,他命嬷嬷搀住母亲,自己则是领了下人,向着府外走去。 来宣旨的人,正是李云召身边的曹公公。 “万侯爷,这就接旨吧。”看见万重山,曹公公行了一礼,恭声开口。 万重山跪下了身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远侯万重山驻守北境,多年来兢兢业业,而今灭辽有功,匡扶我大齐江山,功在千秋,朕感念镇远侯赤胆忠心,着,晋封其为镇北王,其母俞氏封为郑国夫人,其妻温氏封为晋国夫人,其余亲族,皆有封赏,钦此。” “臣,万重山谢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重山声音平稳,伸出双手,将那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接过。 不等万重山站起身子,曹公公又从袖中取出一道懿旨,对着万重山道;“请镇北王稍等,老奴这里,还有一道太后亲下的懿旨。” “公公请念。”万重山道。 曹公公清了清喉咙,内侍独有的尖细的嗓音又一次响起,“奉太后懿旨,镇北王万重山从军多年,屡立奇功,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今有礼部侍郎之女陈氏,贤良淑仪,德容双茂,堪与王爷相配,今感怀镇北王忠义,允其择日与陈氏成婚,以示褒奖,钦此。” 万重山不动声色的将懿旨听完,他俯下身,将懿旨从曹公公手中接过,只道了一句;“微臣,谢太后成全。” “老奴在此恭喜王爷,双喜临门。”曹公公向着万重山拱了拱手,万重山站起身子,闻言便是向着身后一个眼色,顿时有人上前,将金锭呈在了曹公公面前,曹公公将金锭接过,又是说了几句贺喜的话,而后才领着诸人离开。 万重山转过身,就见轻舟已是让连翘扶着,在门里那里等着自己,他攥着那一卷懿旨,一步步的向着轻舟走近。 “重山,皇上说什么了?”轻舟见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丝毫风雨,一颗心便是“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忍不住问道。 万重山没有说什么,只将太后的懿旨打开,映在了轻舟面前。 轻舟看着那明黄色的绢纸上,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当她看见“今有礼部侍郎之女陈氏,贤良淑仪,德容双茂,堪与王爷相配,”时,一颗心顿时抽紧了,她屏住呼吸,鼓起勇气往下看去,直到看见那一句“今感怀镇北王忠义,允其择日与陈氏成婚,以示褒奖,钦此”后,她神情一震,几乎怔住了般,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唯有泪水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了下来。 万重山将圣旨递到侍从手中,自己则是捧起了轻舟的面庞,看着她的那些泪水,他终是微微笑了,他伸出手指,为轻舟将泪珠勾去,轻舟泪眼迷茫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很轻的声音唤了句;“重山....” “我说过,会让你正大光明的嫁给我。”万重山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落在轻舟耳中,暖若春风,情深似海。 轻舟的眼泪仍是没有停歇,在万重山伸出胳膊,将她揽在怀中时,她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无人能晓得,他为了这一道懿旨,究竟是付出了多少。他究竟是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心血,才换来了此时此刻。 “夫人,咱们别看了。” 拐角处,大丫鬟临湘望着那两道相依相偎的身影,忍不住对着前面的主子开口。 温敏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自万重山与轻舟回来,她便一直不曾开口说一个字,方才在大厅时,眼见着万重山将轻舟犹如珍宝般的搂在怀中,看着轻舟那圆鼓鼓的肚子,她不知自己的心里是何滋味,仿若痛的麻木,又仿若有人拿刀一直在她的心里钻来钻去,她手脚冰凉,在偌大的万府,她只觉自己如同一抹轻烟,又如一道空气,直到此刻,看着万重山与轻舟缱绻的两道身影,温敏懿方才明白,什么是剜心蚀骨。 “夫人,您别难受,陈氏不过是仗着年纪小,脸蛋儿俊俏,一时才将王爷给迷住了心窍,您是王爷发妻,等着时日一长,王爷回过神来,他心里总归还是有您的,您和王爷十多年的夫妻之情,哪里是她比得了的?”临湘轻声劝着。 温敏懿听在耳里,唇角便是浮起淡淡的凄楚,她望着那两个人,用极低的声音吐出一句话来;“没有子嗣的发妻,便如同一块无用的抹布,又能如何?”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八十七章 佳话 晚间。 轻舟倚在万重山的怀里,两人只依偎着,任由烛光将二人的影子映在了墙壁上,许久都不曾吭声。 蓦然,轻舟微微支起身子,握住万重山的大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孩子在动。 万重山的掌心轻柔的抚着轻舟的肚子,察觉到胎儿在母亲体内的动静,万重山的唇角情不自禁的浮起几分笑意,索性弯下腰,将耳朵贴了上去。 轻舟亦是唇角噙着笑涡,她伸出小手,轻轻的抚上了万重山的脸颊,只觉心中溢满了柔情。 直到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慢慢安静下来,万重山方才直起身子,在轻舟的肚子上印上了一吻。 轻舟心中漾着甜意,忍不住问了句;“重山,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不论男孩女孩,都是咱们的骨肉,我都一样心疼。”万重山笑了笑,握住了她的小手。 “我有些害怕。”轻舟垂下眼睛,小声吐出了这句话来。 “怕什么?”万重山有些不解,微微皱起剑眉。 “我怕,我若生个女儿,你会不高兴,老夫人也会失望。” 闻言,万重山顿觉无可奈何,他揽住了轻舟的身子,低声道;“说什么傻话,你若为我生个女儿,我疼她都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 说完,男人顿了顿,又道;“娘这一辈子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也没有过孙女,你若生个女儿,她也会喜欢的。” 轻舟心知万重山是在安慰自己,他喜不喜欢女儿轻舟倒是不清楚的,可万母重儿轻女却是实实在在的,轻舟念起之前,万梓安那般目无尊长,不学无术,可仍是被万母当成心肝宝贝,仗着的,也无非他是个男孩儿,是万家唯一的独苗。 “可是”轻舟心里仍是担心。 “没什么可是,”万重山亲了亲她的手背,对着她道;“这个孩子是你我的骨肉,不论他是男是女,只要你我喜欢就够了。” 听着万重山的话,轻舟眼眸一亮,只觉一直压在心上的巨石终是落了地一般,周身都是松快了不少,万重山瞧着,既是无奈,又是心疼,只捏了捏她的脸颊,叹道;“这种事也值得放在心上?” “万家子嗣一直单薄,我我其实也想,能为你生一个儿子。”轻舟看着万重山的眼睛,将心里话全都告诉他知晓。 “儿子有什么好?”万重山挑眉,与轻舟低声说了句;“我偏稀罕闺女。” 轻舟心知他是在宽慰自己,她微微莞尔,只拨弄着万重山的手指,心里只是想着,不论这个孩子是儿是女,她也都还是会为他再生孩子的。 万重山将轻舟抱在怀里,他凝视着她的秀脸,低声告诉她,“咱们生个女儿,长得像你,我会把你们娘两都捧在手心上。” “那若万一,女儿像你呢?”轻舟望着他凌厉的剑眉,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高挺的鼻梁的,刚毅的下巴,作为男子,万重山的五官是十分英气的,若是儿子,随了他的相貌日后也自然也是仪表堂堂,可若是女儿随了他 轻舟刚念及此,便是忍不住笑了。 万重山看着她的笑靥,眸心便是浮起淡淡的宠溺之色,他抵上她的额头,嗅着她身上的幽香,终是俯身,攫取了她的嘴唇,深深亲吻。 轻舟被他亲的有些云里雾里,察觉到万重山越来越重的呼吸,轻舟有些慌乱的抵上他的身子,轻声唤着他的名字;“重山” 男人只是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 “过些日子,你是不是就要送我回陈府了?”轻舟轻轻喘息着,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万重山停下了索取,他支起身子,看着身下的女子,与她道;“不错,婚期在下个月初十,还有半个月的功夫,等到了婚期,我再送你回去。” 太后的懿旨中,只说了要将轻舟许给万重山,至于婚期却不曾定下,显是将婚期的日子交给了万重山自己定夺,万重山念着轻舟的身孕,自然不愿让她生下孩子后才过门,是以当即便让人定下了婚期,也不曾顾忌坊间的风言风语,婚期定下后,立时便派人去了陈府下聘。 这一场用不世功勋换来的婚事,已是在民间被奉为传奇,不知何时,有人传出消息,只道当初轻舟嫁到将军府冲喜时,便是与万重山拜的堂,两人本就是天作之合,如今历经种种,终成眷属,已是在茶肆中被传为美谈。就连世人提起来,也都纷纷赞为佳话。 万重山这些年屡立奇功,匡扶社稷,在民间本就极具威望,更兼之此番一举歼灭了大辽,平息了边疆百年来的祸患,民间,尤其是北境的军民无不将他敬若神明,他与轻舟的这一桩婚事,又是由太后亲自下的懿旨,不仅不曾损坏他的英名,倒反而为他添了诸多传说,更是令人心折。 轻舟搂住万重山的颈,念起万重山大张旗鼓的命人筹备婚事,因着要在短期内将婚事办妥,少不得要费心费力,轻舟想起这些,便是轻声说了句;“等我生下孩子,再过门也是一样的。” “能一样吗?”万重山摩挲着她的面容,和她道;“月儿,我已经对不住你,这一次,再不能让你受一点委屈。” 轻舟心里一软,只柔声说了句;“你没有对不住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即便没有婚礼,我也不觉得委屈。” 万重山听着她的话,心头便是一动,他没有再说话,只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瓣。 陈府。 “你说,镇北王要娶那小蹄子当平妻?”姜氏听着嬷嬷的禀报,顿时皱起了眉头。 “是啊夫人,听闻镇北王还进了宫,向着皇上求了封号,将二小姐也是封为了虢国夫人。” “虢国夫人?”姜氏眼眸中有寒光闪过,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齿间挤出来一般;“她也配?” 那嬷嬷闻言,只垂下头,不敢吭声。 姜氏深吸了口气,想起身在禁宫中的女儿,便是无尽的心酸与怒火,她攥紧了手指,缓缓道;“我的轻如因着她,被皇上打进了冷宫,她却一跃成了虢国夫人,享受着荣华富贵,这世间,如何有这般不公平的事?” “夫人,您别难过,大小姐虽说眼下是被皇上冷落了些,可大小姐终究是咱们陈府嫡出的小姐,等二小姐当上了镇北王妃,有镇北王在,皇上也不会为难大小姐的。” “你懂什么?”姜氏对着嬷嬷喝道,“当日若不是我的轻如替下了那个贱婢,让那贱婢得以出宫去找镇北王,她如何能有今日的风光?我的轻如在宫中吃尽了苦头,她却在王府里吃香喝辣,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嬷嬷不敢多言。 “那个贱婢的婚期在下月初十,你去命人以侍郎府的名义修书一封,送往镇北王府,就说二小姐是待嫁之身,必须要先回到娘家。” “是,夫人。”嬷嬷得了吩咐,不敢怠慢,立时退了下去。 待嬷嬷走后,姜氏抬起手,将手边的一盏茶碗挥在了地上,顷刻间摔的粉碎。 待陈府的信送到王府后,万重山压根不以为意,也未曾放在心上,仍是让轻舟在侯府住着,大有到了婚期,才让轻舟回去的意思。 男人命人将苏氏请了过来,陪着轻舟说话,母女两许久未见,当日分别时,轻舟初初有孕,而今却是快要临盆,苏氏看在眼里,当真既为女儿欣慰,又是满腔担心,怕女儿过不了生产那关。 “月儿,娘今日过来,有一事想与你说。”这几日,苏氏每天都会来王府陪伴轻舟,这一日,看着女儿的笑靥,苏氏终是开了口。 “娘,是什么事?”轻舟搁下了茶碗,向着母亲问道。 “再过三天,就是你和王爷的婚期了,你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你今日能与娘亲先回陈府一趟。” ------------ 第八十八章 大婚 听得母亲的话,轻舟也知道,按着礼节,她是应当要回娘家的,她也曾和万重山提起过此事,只不过万重山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要送她回陈府的意思。 此时见母亲又是提起了这件事,轻舟便是温声道;“娘,等着重山待会回来,我和他说说,让他派人送我回去。” 听着女儿直接唤出了万重山的名讳,苏氏顿时变了脸色,赶忙道;“月儿,你怎能这般不懂事,直接唤王爷的名讳?” 闻言,轻舟便是笑了,安慰着母亲;“娘,您别担心,我一直都是这样喊他的。” “即便在民间,女子也不能这般称呼夫君,更何况王爷是何等身份,哪能让你这般失礼?”苏氏微微蹙眉,与女儿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轻舟只是莞尔,不等她说什么,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抬头一看,就见万重山已是大步走了进来。 看见他,苏氏立时站起身子,不等她行下礼去,万重山已是双手将她扶起,他的声音恭敬,只温声道;“夫人快别多礼。” 苏氏只不敢抬头看他,即便如今皇上和太后已是赐了婚,将女儿许给了他,可万重山成名多年,手握重兵,正是连皇上都要忌惮的人物,对苏氏而言,当初能将女儿嫁到将军府,嫁给万梓安,就已是她们高攀,更遑论如今女儿竟是越了辈分,跟了万重山,苏氏心里五味杂陈,怎么也没法,将面前的男人看作自己的女婿。 万重山似是看出了苏氏的心思,他并未说什么,言谈间都是十分恭敬有礼,自从他回来后,苏氏一直是谨小慎微的样子,轻舟看着母亲如此,心里只觉不忍,便是与万重山开口道;“重山。” 见女儿当着万重山的面直接唤出他的名字,苏氏便是一阵心惊,她偷眼向着万重山看去,就见万重山眉宇间满是温和,丝毫没有不悦的样子,才微微放下心。 “怎么了?”万重山问。 “娘方才说,还有三日,咱们就要成亲了,爹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先回陈府。”轻舟声音轻柔,与万重山说着。 “你怀着孩子,还是别折腾,等到了婚期那日,我再陪你回去。”万重山拍了拍她的手背,他的声音仍是温和的,却毫无转圜的余地。 “王爷,按着婚俗,这待嫁的女儿,还是要先回娘家的。”苏氏小心翼翼的开口。 “夫人说的极是,只是月儿如今已快要临盆,陈府那边也不曾备下稳婆和医女,若让月儿回去,重山实在是放心不下。”万重山说完,又是道;“有劳夫人转告陈大人,等他日月儿生下孩子,重山再携妻儿去贵府赔罪。” 苏氏听万重山这般说来,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低声称是,她没有待得太久,与女儿叮嘱了几句后,便是起身告辞。 万重山派了人护送,自己亦是与轻舟一道将苏氏送到了门口,直到看着苏氏上了马车,两人方才回来。 “重山,你为什么一直不要我回陈府?”路上,轻舟有些不解,抬眸向他看去。 万重山睨了她一眼,看着她那隆起的肚子,无奈道;“你说为什么?” 轻舟眸心中透着疑惑。 万重山见状,遂是道;“你嫡母绝非善类,她虽不定有那个胆子去伤你,可我也不敢让你和孩子涉险。” “总之,”万重山揽住她的腰,又是言道;“宫里也好,陈府也罢,哪都别去。就在我身边。也只有把你孩子带在身边,我才能放心。” 轻舟听了这话,心中便是一软,她点了点头,温声吐出了一句话来;“我都听你的。” 万重山抚着她的脸庞,看着她唇角的笑靥,亦是微微一笑,将她揽在了怀中。 三日后。 这一天,是万重山与轻舟成婚的日子。 天色微亮,万重山亲自将轻舟送回了陈府,随行的除了万府的侍卫外,还有如云的丫鬟,嬷嬷,医女,稳婆,轻舟身边所有近身的事,全都由万府带去的下人一手操办,陈家的仆人只连见轻舟一面的机会也没有。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几个丫鬟一道服侍着轻舟换上了嫁衣,看着那凤冠霞帔,轻舟只觉心中涌来一阵恍惚,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即使有孕在身,也仍是肤白若雪,柳眉杏眸,上了妆的肌肤更是显得吹弹可破,她怔怔的看着镜子,心中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第一次穿上嫁衣的时候。 那时的她被父亲嫁到将军府冲喜,本以为自己要终生守寡,却不曾想到,她会在将军府,遇见那个爱她,怜她,疼她,守她,护她之人。 外间响起的鞭炮声拉回了轻舟的思绪,轻舟身上的嫁衣笼在她的身上,将她快要临盆的肚子尽数掩住,连翘与喜娘一左一右,牢牢的扶着她的身子,身后的丫鬟与嬷嬷俱是跟着,一道簇拥着轻舟向着大厅走去。 陈晋中与姜氏亦是着盛装,在主位上等候,苏氏为轻舟生母,也是丫鬟陪着,立在姜氏的下首,刚看见女儿的身影,苏氏便是忍耐不住,落下了泪珠。 犹记得轻舟当日冲喜,事关匆忙,陈府里压根没有办喜事的样子,而今因着万重山的身份,陈晋中一早便命人在府邸中四处收拾,只将各个院子都是拾掇的喜气洋洋,比如当日,直如一天一地。 轻舟有孕在身,与父母下跪的礼节便是免去了,只让人搀着向着陈晋中与姜氏,苏氏,各鞠了一躬,全了礼数。 姜氏望着轻舟那一身火红的嫁衣,面上虽并未表露出分毫,眸底却有妒火闪过,她压下心中的不甘与恨意,只随着陈晋中一道将戏做足,瞧着诸人犹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轻舟,姜氏攥紧了帕子,她压根寻不到丝毫的机会。 到了吉时,有喜娘为轻舟盖上了盖头,一路扶着她上了轿子,轻舟掀开盖头的一角,透过人群向着母亲看去,就见苏氏让丫鬟搀着,在那里抹着眼泪,轻舟瞧着,只觉得鼻子一酸,向着母亲挥了挥手。 “小姐,您别难过,往后,您若惦记夫人,您尽管回来,或是将夫人接去王府,王爷这样疼您,您和夫人随时都可以见面的。”连翘陪在轻舟身后,轻声劝慰着。 轻舟点了点头,她最后看了母亲一眼,松下了自己的盖头,在震天般的锣鼓声中,身强力壮的轿夫稳稳当当的抬起了轿子,向着王府行去。 因着轻舟有孕在身,迎亲的队伍脚程十分缓慢,原先一两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足足用了三个时辰,赶到王府时,恰好已是傍晚(古人在傍晚成婚),天色已是变得昏暗起来。 喜娘小心翼翼的将轻舟扶下了轿子,连翘也是赶忙跟了过来,与喜娘一道扶住轻舟的胳膊,向着王府中走去。 轻舟的心渐渐跳的快了起来,她一路跨过了马鞍与火盆,被盖头遮住的双目徒然察觉到一抹光亮,轻舟的心立时一震,虽是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可她心里却是知道的,她已经进了大厅,而万重山,定是在前面等着她。 想起万重山,轻舟的心立马安定了下来,她每一步走的都是十分平稳,喜娘将红绸的一端递到了她的手里,轻舟伸手接过,她知道,另一端,在万重山手里。 万重山亦是穿着喜服,自从轻舟进了院子,他的视线便再没离开过她分毫,他看着她一步步向着自己走近,念起两人一路走来的诸多不易,一时间心潮起伏,黑眸越发炯亮。 万重山一手自喜娘手中接过红绸,另一手则是握住了轻舟的柔荑,领着她一道向前走去,万母仍是坐在主位,眼见着万重山与轻舟站在自己面前,遥想起当日万重山与轻舟第一次拜堂时,她亦是坐在此处,念起儿子与轻舟的两次拜堂,万母虽觉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可仍是忍不住在心中长叹一声,道了一句冤孽。 随着礼官的声音响起,万重山与轻舟一拜天地,二拜万母,而后,连翘扶着轻舟站在了万重山对面,两人一道俯下身,又一次与彼此夫妻对拜。 拜完堂,万重山并未按着俗礼那般,等进洞房后才揭开新娘的盖头,而是直接伸出手,将轻舟的盖头取下,惹得一众喜娘齐声惊呼。 盖头下,一如初见那般,是一张清纯柔美,新月清晕的面容。 万重山久久的凝视着轻舟,只觉眼前的女子与当日的小新娘渐渐融合,一股儿钻进了心中,让他再难忘怀。 轻舟望着面前的男子,她看着他深深的看着自己的眼睛,分明是大喜的日子,她却莫名的想要落泪。 万重山看着她渐渐红起来的眼圈,他伸出手,缓缓抚上了她的面容,与她温和而低沉的吐出了两个字;“别哭。” 轻舟轻轻“嗯”了一声,眼泪却还是忍受不住,从眼眶中一颗接着一颗的滚了下来,万重山伸出手指,为她那些泪珠一一勾去,念起之前种种,只觉此时此刻,恍然若梦。 ------------ 第八十九章 点心 漠北,草原深处。 耶律隆戈神情枯槁,面色蜡黄的躺在塌上,不住的咳嗽。 “父汗,您怎样?”纳兰手中端着药碗,眸心满是焦灼的守在一旁。 耶律隆戈摇了摇头,他看着面前的女儿,想起被万重山射死的长子,浑浊的虎目中便是渐渐涌来一抹剧痛,他微微支起身子,看着女儿的眼睛,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纳兰,咱们大辽,眼下只剩下你了。” 一语言毕,耶律隆戈的喉咙中传出呼哧呼哧的声响,显是一口气喘不匀实,纳兰连忙将药碗搁下,为父亲顺着后背。 待耶律隆戈的呼吸稍稍平稳,纳兰眼底含泪,“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面前,“父汗,是女儿对不住您,对不住王兄,”说到此处,纳兰心头钝痛,又是咬牙吐出了一句;“是女儿....对不住大辽。” 耶律隆戈吃力的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握住了纳兰的肩头,他的声音沙哑,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她;“纳兰,你王兄不在了,父汗的汗位迟早要交在你手上,你继位后,务必要先复国,再复仇,耶律氏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父汗!”听闻耶律隆戈要将汗位传给自己,纳兰眸心大变,刚欲推脱,就见父亲握着自己肩头的手指稍稍用了些力气,又是说道;“你听父汗说,万重山虽平定了北疆,可他毕竟曾当过我大辽的驸马,他和大齐皇上之间必有嫌隙,你一定要借此机会,光复我大辽江山!” “父汗,女儿做不到。”纳兰的眼泪顺着眼眶落了下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父亲,想起万重山,更是觉得挖心挠肝般的痛苦,她摇了摇头,呜咽了起来。 “你必须要做到,”耶律隆戈喘着气,声音里已是有了严厉的味道,“你要记着,是你救了万重山的性命,是你将万重山带回了大辽,你为大辽带来了灭顶之灾,光复大辽的重任,只能担在你身上。” 听着父亲的话,纳兰浑身一震,她的眸心仿若凝固了,她回想起自己当初不计千辛万苦,一路九死一生,才逃脱了万家军的耳目,将万重山带回了大辽,她不曾想到,她救回来的这个男人,有朝一日会踏平她的母国,杀死她的兄长,俘虏了她的百姓,并令他们父女远赴漠北,踏上了逃亡之路。 “父汗.....”纳兰闭上眼睛,有滚烫的热泪不住的从眼眶中落下,她俯下身子,在父亲面前悲泣出声,直到此刻,家破人亡,纳兰扪心自问,倘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竟仍不知自己会如何抉择,会如何面对那个男人,她只知道,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答应我,纳兰,”耶律隆戈强撑着一口气,与女儿一字字道;“你一定要重振我大辽,要领着部下重建我大辽王廷,你不可忘记这国仇家恨,不可忘记你兄长正是死于万重山之手,你必须要为你哥哥复仇!” “父汗.....”纳兰泪流满面,只觉心窝处仿似让人拿了一把刀,狠狠的扎了进去,连呼吸都是锐痛。 “答应我!”耶律隆戈几乎是低吼出声,他剧烈的咳着,蓦然嗓中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父汗!”纳兰大惊失色,扑倒了父亲身边。 “你答不答应?”耶律隆戈心知自己大限将至,只紧紧的捏着女儿的胳膊,哑声问道。 纳兰望着父亲的目光,那是透着期冀与狂热,恳求与哀伤的目光,在父亲如此的目光下,纳兰只觉自己的心都仿佛碎了一般,她咬紧了牙关,终是眼含热泪,向着父亲点了点头。 看着女儿点头,耶律隆戈眼底倏然一亮,他满含欣慰的看着女儿,终是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指。 “父汗,父汗.....”纳兰看着父亲轰然倒在了塌上,脸庞上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慌乱的摇着耶律隆戈的身子,凄厉的声音久久的回荡在草原的夜空之中。 大齐,京师,镇北王府。 万重山与轻舟两人已是换上了寝衣,轻舟折腾了一天,早已是疲累的厉害,她倚在万重山怀里,由着万重山的大手轻柔的揉着她的后腰,缓解她的不适。 “还难受吗?”万重山看着她因着疲倦而苍白的脸颊,声音中漾着的满是怜惜。 轻舟摇了摇头,她握住了万重山的手,看向了他的眼睛,轻声唤了句他的名字;“重山....” “嗯?” “我有件事,想求你。”轻舟声音很轻,眸心透着轻盈的祈求。 “你说。”万重山反握住她的手。 “是我姐姐。”轻舟终是开了口,一字一句道;“当初,我能随着唐将军去边疆找你,多亏了姐姐与我偷梁换柱,不然,也许我眼下还在宫中,压根见不到你了。” 听着轻舟提起宫中的事,想起李云召,万重山的眸心便是沉了下去,他将所有的情绪压下,只温声与轻舟道;“咱们是该感谢她。” “我回京后,听闻皇上将姐姐打进了冷宫,想来一定也和此事有关,重山,你能不能想想法子,帮一帮她?我....很惦记姐姐。”轻舟念起轻如,想起她当日的相助,便是感激与歉疚,她虽心知而今的万重山与李云召之间关系微妙,她不该拿此事来烦他,可除了他,她又能去求谁? 万重山抚着她的发丝,察觉到她眼眸中的忧急,遂是安慰道;“你放心,我会让人在宫里疏通关系,绝不会让你姐姐在冷宫里吃苦受罪。” 听着万重山的话,轻舟心头一松,一抹笑靥已是情不自禁的绽在唇角,万重山看着她这一抹笑,眸心的光便是越发温和,又是开口;“等过些日子,我会寻机让人在皇上面前为你姐姐求情,要皇上将她从冷宫中放出来。” 轻舟听他这般说,顿觉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松了口气,只将脸庞埋在万重山的怀里。 “你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这些日子什么也不要想,只管安安心心的养胎,给我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知道吗?”万重山看着轻舟日益变大的肚子,也是一日比一日担心。 轻舟点了点头,有道是儿奔生娘奔死,念起生孩子,她也是怕的,可一想着有万重山在身边陪着自己,又觉得不论有多疼,多苦,她也是什么也不怕了。 陈府,清晨。 “夫人,苏姨娘那边已是打点了齐全,一会便要去王府探望二小姐了。”嬷嬷毕恭毕敬,向着姜氏言道。 姜氏闻言,眸心有寒光闪过,她握着茶碗,淡淡道;“可曾寻到机会?” “回夫人的话,苏姨娘昨日里就亲手做了些点心,打算今日送给二小姐用。” “是什么点心?”姜氏问道。 “左不过是些玫瑰酥,绿豆糕之类的。” “去,让人另做一份。”姜氏搁下了茶碗,压低了声音。 嬷嬷心中一动,“夫人的意思.....” “红花,附子,麝香,碎骨子.....”姜氏用极低的声音一字字的念着这些字,唇角浮起一丝冷笑;“这些可全都是大补的东西,随便取一样出来,也有的那贱婢好受。” “老奴明白。”嬷嬷俯身,小声道了几个字。 “既然明白,那便去做吧。”语毕,姜氏对着外头吩咐道;“来人,去将苏姨娘请来。” 姜氏的话音刚落,立时有人去请苏氏,姜氏见状,则是对着嬷嬷叮嘱道;“趁着她在我屋里的功夫,快去将此事办妥当。” “是,夫人。”那嬷嬷答应着,匆匆退了下去。 姜氏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待看着苏氏赶来后,她缓缓搁下茶碗,唇角露出一丝阴冷的微笑。 镇北王府。 苏氏赶来时,轻舟午睡刚醒,见母亲为自己亲手做了点心,轻舟心下温软,自是什么也没有防备,只从食篮中取出一块玫瑰酥,在唇边咬了一小口。 “怎么样,好吃吗?”苏氏眼含殷切,柔声问着女儿,她这些年缠绵病榻,许久不曾为女儿做过膳食,此时自是有些忐忑,生怕女儿不爱吃。 轻舟不愿拂了母亲的心意,只莞尔道;“娘亲做的,自然好吃了。” 轻舟说着,便是将一块玫瑰酥就着连翘为自己倒的蜜水,一道吃了下去。 苏氏见女儿吃的香甜,只笑道;“慢点儿吃,你这孩子,又没人和你抢。” 母女两说说笑笑,正聊得开怀,轻舟唇角的笑意却是渐渐隐去了,连带着额上也是沁出了一层细汗。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九十章 生产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一旁的连翘最先察觉到轻舟的不适,连忙扶住了轻舟的身子,焦声问道。 “月儿!”苏氏也是发觉了女儿惨白下去的脸色,当下也是骇住了,慌忙拿起帕子,去为轻舟擦去额上的汗珠。 “娘,我肚子疼”轻舟声音微弱,刚吐出一句话,便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苏氏和连翘俱是慌了神,苏氏只念叨;“方才还好好儿的,怎么会这样?” “来人!快去请大夫!”连翘亦是急的满头大汗,冲着门口唤道,她的话音刚落,眼眸不经意的一转,便是一声惊呼。 轻舟的裙角已是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小姐,您流血了!”连翘大惊失色。 轻舟强撑着,与连翘竭力道出了一句话来;“让人去请稳婆,我怕是快要生了。” “还有一个多月,这可怎么得了!”苏氏六神无主,望着女儿煞白的小脸,只担忧到极点,生怕女儿早产,大人和孩子会有个好歹。 听见屋里的动静,守在屋外的嬷嬷和丫鬟顿时匆匆赶了进来,瞧着轻舟的样子,顿时一道将轻舟送到了床上,稳婆和医女一直在王府里住着,随时待命,未几便都是赶了过来,万母听到消息,也是让温敏懿搀着,刚踏进轻舟的屋子,就见稳婆已是抚上了轻舟的肚子,万母看着心中便是一震,对着稳婆道;“如何了?” “回老夫人的话,王妃是要生了!”那稳婆转过身子,向着万母跪下,轻舟此番早产,稳婆也是吓了一跳,万重山如今风头正盛,年过三十却膝下无子,轻舟腹中怀的,是他仅有的骨肉,哪儿能不金贵?若万一早产母子两有个三长两短,她这条老命究竟是要还是不要? “这还有一个月的功夫,怎么眼下就要生了?”万母皱起眉头,眸底亦是有忧色闪过,她一面督促着,让稳婆与医女留下为轻舟接生,另一面则是派了人去军营,速速去请万重山回来。 前厅。 万母坐在主位,温氏立在下首,其余仆人俱是四下站着,连大气也不敢出,就听里屋中不时传来几声微弱的呻吟,嬷嬷和丫鬟们进进出出,将一盆盆热水送进产房,端出来的却已然变成了血水。 万母不住的捻着手中的佛珠,只盼着轻舟能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为万家诞育子嗣。 温敏懿一直一语不发,她微微垂目,绞着手中的帕子,听着轻舟的那些呻吟,直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老夫人,陈王妃这一胎是头胎,恐怕还要等上许久,您要不先回去候着,这边若有消息,老奴立马去禀报您。”有嬷嬷上前,恭声与万母开口。 万母闻言只摇了摇头,她眉心蕴着忧色,只叹道;“我就在这守着,这个孩子是万家唯一的独苗,我哪儿能走。” 听得万母这般说来,嬷嬷便是不敢再劝,众人都没有说话,只留神候着产房中的动静,一直到天色擦黑,孩子仍是没有呱呱坠地的迹象。 蓦然,外面传来一道匆忙而有力的脚步声,万母抬眸看去,就见自屋外大步闯进来一个戎装男子,正是万重山。 “重山,你回来了!”看见儿子,万母眼皮一跳,顿时让人将自己从椅子上扶了起来,眼见着儿子连戎装也不曾换下,显是得了消息,便一路从军营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月儿为何会早产?”万重山浓眉紧锁,刚踏进屋,开口便是这句话。 “回王爷的话,今儿一早,陈家的苏夫人来看望王妃,还给王妃送了点心,哪知王妃和苏夫人刚说了一会儿话,肚子便是疼了起来,稳婆来瞧,便说是要生了。”听得万重山开口,顿时有嬷嬷战战兢兢的上前,和他道。 万重山将嬷嬷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不曾等他说什么,轻舟的呻吟又是从里屋传来出来,他听在耳里,顿觉心头一震,大步向着产房走去。 “重山!”万母厉声唤住了儿子。 “里头围了一屋子的产婆和医女,就连她娘家母亲也在,你进去只会添乱!”万母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便是斥道;“何况,等那些产婆看见了你,又哪儿还有胆子去给她接生?” 万重山听着母亲的话,脚步便是停了下来,他站在产房门口,听着轻舟细弱的呻吟,只觉那一声声呻吟如同一把把小刀,一下下的割在他的心上。 “月儿,你别怕,我回来了。”万重山的手抵上了门,他心下焦灼,就连声音也是变得艰涩起来。 轻舟躺在床上,秀发早已让汗水打湿,她的大腿让产婆用力掰开,医女们箍住她的腰,她整个人便如同案板上的鱼儿般动弹不得,她一直强撑着,随着产婆的吩咐不住的用力,她原本以为自己能撑下去,岂料刚听到他的声音,便觉心口涌来一股莫名的委屈,泪水瞬间落了下来。 “重山”轻舟声音很低,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眶落下,一旁的苏氏看在眼里,只觉心疼,只取出帕子为女儿拭去面上的泪水与汗水,自己的眼睛也是忍不住红了一圈。 “月儿,你再忍忍,这女人家生孩子都是疼的,忍过去就好了,王爷就在外面,娘也在这守着,你别怕,啊。”苏氏攥住了女儿的手,瞧着孩子疼成这样,心疼的直掉泪。 轻舟只觉呼吸间满是热腾腾的水蒸气,她几乎已是连喊叫的力气也都失去了,浑身的感官全都消失,只剩下了疼,铺天盖地的疼,绵绵不断的疼,毫无止境的疼。 又一波剧痛袭来时,轻舟只觉眼前发黑,有产婆上前按住了她的肚子,伴随着那一股剧痛,轻舟终是忍耐不住,轻泣出声,溢出了一个字来;“疼” 她的声音虽小,守在屋外的万重山却仍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哭泣,男人脸色一变,只觉一颗心犹如被人攥在了手中不住的揉搓,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心疼与焦急,万重山再也顾不得别的,只后退两步,抬起一脚,将产房的房门直接踹开,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重山!”见儿子竟是进了产房,万母眸心大变,产房向来不详,尤其是万重山这种带兵打仗的人更要忌讳,他竟这样闯了进去! “月儿,没事,我回来了。”万重山守在轻舟床前,看着她因着剧痛与失血而变得惨白的面容,只让他的脸色也是急剧的变得苍白,他握住她的手,只不住的安慰着,甚至连自己都不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阵痛袭来,轻舟攥紧了他的手,她满脸的泪,也不敢开口,只怕自己一开口,便是失去了力气,她只是呜咽着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使出全身的力气,几乎是拼了性命,去为他生下那一个孩子,生下他们两的骨肉。 万重山抚上她的脸,为她将那些泪水拭去,他从不知一个女人在生产时竟会受如此的痛楚,他看着轻舟因着剧痛,而微微弓起的身子,只觉心如刀割,恨不得能将她身上的苦楚尽数传到自己身上,哪怕是百倍,千倍。 “月儿,再忍忍,就快好了,孩子就快出来了!”万重山声音沙哑,不住的安抚着轻舟,他的眼瞳中的光是乱的,手指更是止不住的轻颤着,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寻常的丈夫,既不是那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也不是以庶民之身位极人臣的王爷。 屋外众人仍是焦心的等待着,万母自轻舟作动后,将近一天的功夫都是滴米未进,到了眼下实在是支撑不住,让人服侍着喝了半碗参汤,方才稍稍打起精神,继续在那里等着。 突然,产房中传出了一道嘹亮的婴啼,继而便是稳婆狂喜的声音;“生了,生了!王妃生了!” 万母浑身大震,也无需人搀扶,直接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她的眸心蕴着光,紧紧的盯着产房的门,就听“吱呀”一声响,大丫鬟出荷已是匆匆奔了出来,冲着万母跪了下去,脆生生的开口;“恭喜老夫人,陈王妃方才诞下了世子,给您添了个孙儿!” “是孙儿?”万母脚步不稳,只让人牢牢扶住,她指着出荷,又是道;“你再说一遍,她生的,是男孩儿?” “是男孩儿,恭喜老夫人,陈王妃母子平安!” ------------ 第九十一章 热泪 轻舟在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当孩子出世,她几乎一眼也没有来及去看孩子,便是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她的脸蛋如雪,睡在那里憔悴的如同一抹青烟,仿若一口气,就能将她吹散。 万重山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对刚出生的孩子也不曾去看上一眼,他一直守着轻舟,可任由他如何呼唤,轻舟一直都不曾睁开眼睛。 新生的婴儿已是让乳母洗好了澡,包在了崭新的襁褓中,只露出一张白皙粉嫩的小脸,这孩子虽是早产,可水色极好,眉眼间十分清秀,像极了轻舟,只让乳娘瞧着,都是打心眼儿的喜欢。 “王爷,小世子已经洗好了澡,您要不要抱一抱?”乳娘大着胆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向前微微走了两步,与万重山开口。 万重山的心思俱是在轻舟身上,眼见着她流了那样多的血,万重山眸心赤红,对周遭的一切都是视若罔闻,听得乳母的话,他也不曾回头,只撂下了一句;“先把孩子抱出去。” 闻言,几个乳娘顿时一震,忍不住面面相觑,世人皆知万重山已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一直膝下无子,而今轻舟为他诞下长子,喜得麟儿,可谓是天大的喜事,可他的面上却不曾有丝毫喜色,只凝视着昏睡不醒的妻子,竟连刚生的儿子看都没有看一眼。 乳娘不敢多说什么,只依言抱着孩子退下,万母已是在外间等候多时,待看着乳母将孩子抱出来后,万母眼睛一亮,立时从乳母怀中将孩子接过,瞧着孙儿雪白清秀的一张小脸,万母忍不住老泪纵横,将孩子的脸蛋贴在了自己的面上。 轻舟在昏睡中只觉自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漫天漫地的寒冷几乎要淹没了她,她的身子颤抖着,因着失血过多的缘故,只觉得冷。 直到她落进一道温暖而宽厚的怀抱中时,她的身子慢慢变得安稳,她竭力蜷缩着身子,即便在昏睡中,亦是能察觉有个人轻柔而怜惜的将自己抱在怀中,他为她掖好了被角,不住的与她说着话,她那样用力的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可终究是徒劳,她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去看他一眼,可那眼皮却越来越重,终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万重山守了轻舟一夜,期间就连大夫几次前来为轻舟把脉,他也不曾离开,而当医女熬好药汁,亦是他亲自喂着轻舟饮下,眼见着他如此上心,阖府上下更是不敢怠慢,先前,府中的一些奴才只以为万重山是因着轻舟怀了他的骨肉,方才将她纳为平妻,而今却见万重山将所有的精力全是放在轻舟身上,就连刚出生的独子都是冷落,方才明白了轻舟在万重山心中的分量,服侍起来更是不敢含糊。 翌日清晨,万重山仍是将轻舟揽在怀里,用自己胸膛的暖意不住的温暖着轻舟的身子,轻舟脸白如纸,下身的血虽已是慢慢止住,空气中却还是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万重山想起昨夜,自轻舟下身流出的鲜血,几乎浸湿了整条褥子,他的黑眸中涌来一抹痛楚,只抱紧了轻舟的身子,将脸庞埋在了她的发间。 轻舟的身子很软,几乎让他不敢用力,万重山久久没有动弹,就那样抱着她,看着她惨白的一张脸,念起她在生产时所受的罪,万重山低下头,有一大颗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掉了下来,落在了轻舟的面颊上,顷刻间摔的粉碎。 自有记忆以来,万重山几乎从未哭过,哪怕是当年父兄病逝,侄儿早夭,他也不曾掉过眼泪,他是大齐的名将,是铁血英豪,他在沙场上与敌人厮杀,他的人是杀敌的人,剑是杀敌的剑,他这辈子,流过血,流过汗,却从未流过泪。 可偏偏在这一刻,他掉泪了,掉下了那一颗男儿泪。 陈府。 “什么?你说那个贱婢母子平安?”姜氏面色含霜,愤愤然对着嬷嬷开口。 “是啊夫人,二小姐虽早产了一个月,却还是平平顺顺的生了个儿子。”那嬷嬷战战兢兢,一语言毕便是深深垂下了脑袋,不敢去看姜氏。 “那个贱婢!”姜氏的手掌“啪”的一声,拍在了案桌上,恨声道;“她怎有这般好命,嫁给了镇北王不说,居然还能为他生下长子,她一个歌姬生的庶女,她凭什么?我儿轻如哪点不如她?她凭什么处处越过了我的轻如?” “夫人,恕老奴多嘴,镇北王如今如日中天,二小姐此番又为他生下长子,说到底也还是咱们陈府的尊荣,这日后老爷和大少爷他们,也都少不得要镇北王帮衬一二,您看”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姜氏只觉自己胸中充斥着一股浊闷之气,一想着那个歌姬有朝一日会越过自己,便让她忍无可忍。 “夫人”嬷嬷还欲再劝。 “陈轻舟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成了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又当上了镇北王妃,还生下了王长子,有了这么个女儿,你当老爷心里会没有打算?你当他不会休了我,去将陈轻舟的生母,将那个歌姬抬成正室?” “夫人这话是如何说的!”嬷嬷大惊,连忙道;“您和老爷是结发夫妻,又生有大小姐和大少爷,老爷决计不会休了您,您别多想。” “咱们那个老爷,我会不清楚?”姜氏淡淡笑了,唇角却是浮起几分凄凉,“他没旁的本事,却最是凉薄,陈轻舟如今得势,他恨不得想尽法子,去讨好她,我这个正室夫人的位子,又能坐多久?” “夫人”那嬷嬷心知姜氏所说的也是实话,当下只不知该如何安慰主母,正踌躇间,就见一个丫鬟从外面匆匆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与姜氏道;“夫人,不好了夫人,镇北王来咱们府上了!” “你说什么?”姜氏皱起眉头,“镇北王喜得贵子,他来咱们府上做什么?” “奴婢也不清楚,王爷指名要见夫人,老爷让奴婢来请您过去。” 听了丫鬟的话,姜氏心头一沉,一旁的嬷嬷亦是慌了神,对着姜氏道;“夫人,难不成是王爷知道了点心的事?” “住口!”姜氏厉声呵斥着,她坐在那儿,心中也是浮起几分惧怕,可念起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轻舟嫡母,是陈晋中的嫡夫人,说起来,她也是万重山的岳母,谅他也不敢如何难为自己。 想到此处,姜氏咬了咬牙,终是站起身子,领着下人向着前厅走去。 刚踏进前厅,就见万重山的高大的身形一览无余,一动不动的站在前厅,他的神情冷峻,眉峰紧拧,他分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那样往那一站,便足以令人心生惧意。 看见他,姜氏心中一凛,余光一转,就见陈晋中亦是站在侧首,看见她进来,也是唯唯诺诺的样子。 “王爷刚得贵子,不在府中陪伴轻舟母子,何故来我陈府?”姜氏自重身份,在万重山面前也不曾行礼。 万重山冷眸幽深,他一语不发的看了她一眼,连一个字也没说,直接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向着姜氏刺去。 见状,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陈晋中则是失声唤了句;“王爷!” 万重山闻所未闻,手中的宝剑不停,身后的唐明生大震,一把抱住了万重山的胳膊,喝道;“王爷,她毕竟是夫人的嫡母,是朝廷命官的夫人,请您三思!” 姜氏刚迎上万重山森冷的黑眸,浑身便是一颤,她哑着嗓子,只道;“镇北王,我是你的岳母,你居然要杀我?你就不怕皇上怪罪?” “我不管你是谁,你敢动她们母子,我要你的命。”万重山一语言毕,当即便挥开了唐明生的身子,手中长剑一挺,却在快要刺进姜氏的身子时,眼前倏然有一道身影闪过,陈晋中已是挡在了姜氏面前。 “王爷,求您高抬贵手,求您高抬贵手啊!”陈晋中拱起手,跪在了万重山面前,“下官妻室若有错,下官决计不会回护,还请王爷看在下官的份上,能饶她一条贱命!” “陈晋中,你最好求她们母子没事,她们母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诛你陈氏满门!”万重山看着地上的男子,他的眼瞳冷峻,声音中更是透出了森然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 第九十二章 扶正 轻舟醒来时,只觉头晕眼花,她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连翘秀气的面容。 “小姐,您醒了?”见轻舟醒来,连翘高兴极了,立马吩咐了丫鬟去请大夫。 “连翘,孩子呢?”轻舟声音微弱,她的容颜雪白,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起了孩子。 “小姐别担心,小世子在乳娘那儿,等您看过大夫,奴婢就让乳娘把孩子抱来。”连翘一面说着,一面又为轻舟将被角掖实,当真是连一丝儿也不敢马虎。 屋子里,房门与窗户俱是紧闭着,轻舟身子虚弱的厉害,只觉身上的被子是那般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想要将胳膊伸出去,可竟连伸胳膊的力气也是没了。 她的唇瓣干裂,刚想去问万重山,就听屋外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她抬起眼睛,就见万重山已是从外面走了进来。 万重山进屋后立刻将房门掩上,他方才从陈府回来,就听下人来报,只道轻舟已是醒了,当下便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果真见轻舟已是睁开了眼睛。 万重山走到轻舟床前,看着她苍白而孱弱的躺在那里,他的眼瞳有痛色划过,俯下身握住了轻舟的手。 “让你受苦了。”万重山声音低沉,蕴着深切的怜惜,轻舟听在耳中,便是微微笑了,她摇了摇头,声音微弱的道了句;“只要孩子能好好地,我一点也不苦。” 万重山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就听轻舟的声音又是响了起来,与他道;“重山,你能不能让乳娘,把孩子抱来,让我看看。” 听着轻舟的话,万重山先是一怔,继而才想到自孩子呱呱坠地,自己和轻舟都还不曾见过孩子的面,先前轻舟产后出血,他的心神都在轻舟身上,只将孩子忽视了,此时轻舟的血已是止住,万重山终是微微放下了心,听轻舟提起孩子,亦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自己的骨肉。 “来人!”万重山对着屋外道。 “王爷有何吩咐?”顿时有嬷嬷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速去将世子抱来。” 男人一声令下,嬷嬷顿时领命而去,轻舟一想着马上就要见着孩子,一颗心便是跳的快了,她的眼眸中满是柔软,唇角亦是浮起一抹柔弱的微笑,只小声问着男人;“重山,咱们的孩子,他长得像谁?” 万重山抚上她的面容,淡淡苦笑;“我也还没见过他。” 闻言,轻舟眸心先是不解,继而才想到,在自己昏睡的这两日,他定是一直守在自己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此时见他连新生的儿子都不曾见过,轻舟心里说不出是温暖还是嗔怪,她只是看着他,轻声道了句;“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万重山想来,对孩子也是浮起几分愧疚,他微微倾下身子,将轻舟环在臂弯,看着她憔悴的小脸,只低声叹道;“你那时候流了那样多的血,我哪还有心思去管他。”说完,万重山摩挲着轻舟的面颊,又是道了句;“等你好起来,我会做个慈父,将你和孩子都捧在手心上。 轻舟听着他的话,心头明明是暖的,鼻尖却是蓦然酸了,万重山抵上她的前额,两人静静相守着彼此,未几,就听乳娘行礼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万重山坐起身子,命乳娘进屋后,就见两个容貌秀丽,举止端庄的妇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抱着孩子,作势便要向着万重山与轻舟跪下。 万重山免了二人的礼,乳娘小心翼翼的上前,将孩子抱到了万重山面前。 万重山伸出胳膊,僵硬而小心的从乳娘手中将孩子接过,他低眸,就见孩子正沉沉睡着,他的皮肤雪白,眉清目秀,睫毛又长又翘,小鼻子又高又挺,嘴唇红润润的,竟如同画像上的童子那般,说不出的俊俏。 这是万重山头一回见到儿子,刚看清孩子的小脸,万重山便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久久的看着儿子,只觉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这个孩子,是他和轻舟的骨肉,是他们的儿子,念及此,心头更是无限的畅快。 “月儿,咱们的儿子像你。”万重山的眼睛黑亮,漾着全是星星点点的笑意,他俯下身,将孩子的小脸露在轻舟面前,轻舟看着儿子甜甜的睡容,眼眶顿时热了起来,比起这一刻,轻舟只觉孕中所受的那些苦楚,生产时经历的那些折磨,都在见到的孩子的刹那间烟消云散了去。 她唇角含笑,那样的想去抱一抱孩子,身上却使不出丁点力气,万重山看出她的心思,只将孩子送到了她身边,自己则是温柔而怜惜的守在一旁,将母子两俱是圈在了怀里。 轻舟的眼睛一直看着孩子,瞧着儿子秀眉秀眼,白皙粉嫩的样子,轻舟眸心满是温柔,只吃力的低下头,在孩子的脸庞上印上了一吻。 世人都说儿子像娘,原来这话一点儿也不假,这个孩子和她那般相像,直让人瞧着,心都要化了似得。 “他现在像我,等着长大,就像你了。”轻舟的声音温柔而细弱,她看着儿子那张仿佛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脸蛋,只怕万重山心中失落,遂是与他开口道。 万重山听了她的话,便是淡淡笑了,他伸出手指,十分小心的摸了摸儿子的脸,看着孩子那张娇嫩俊秀的小脸,男人唇角的笑意逐渐隐没,他的眸心深邃,低声吐出了一句;“我只盼着,他永远都不要像我。” 轻舟微怔,再看万重山,已是恢复如常,他握住了儿子的小手,恰在此时,孩子柔软的小身子在襁褓里扭了扭,睁开了眼睛。 见孩子醒了,万重山与轻舟相视一眼,彼此的眼瞳中都是满满的喜悦,两人向着孩子望去,瞧着孩子那一双漆黑而清澈的大眼,只让人心中充满了温馨与柔软。 轻舟的月子坐的极好,自从那日她醒来后,孩子便一直养在她的屋子,她也曾听连翘说起,万母曾想把孩子养在自己的院子,却让万重山一口回绝,男人下令,每日里早晚会让乳娘将孩子抱去给祖母瞧瞧,其他的功夫一直都是让孩子陪在轻舟身边。 轻舟的院里的那些乳娘和嬷嬷,也都是万重山命人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个个都是手脚麻利,为人可靠,加上又有连翘在,孩子的事几乎没让轻舟费过心。而轻舟身子虽过于柔弱,可到底年轻,经过精心的照顾,一些时日养下来,气色比起之前要好了许多,就连身子也是略微丰腴了些,比起少女时的清纯,此时倒更多了几分少妇的娇媚,更是惹人了。 这一日,轻舟的额角扎着布条,正倚在床上和连翘一道逗着襁褓里的儿子,这孩子是早产,整个王府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照料,一点儿也不敢马虎,好在孩子争气,轻舟的奶水压根不够他吃,幸亏乳娘奶水充足,每逢瞧着他喝奶时的那股狠劲儿,轻舟都是忍不住的要笑出声来,不到月余的功夫,这孩子便养胖了一圈,胖嘟嘟的样子,可爱极了。 “王妃,亲家太太来了。”有嬷嬷进屋,向着轻舟行了一礼,她的话音刚落,苏氏已是领着丫鬟和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 自女儿产子后,苏氏一连数日都是在王府里住着,陪伴着女儿和外孙,直到前些天才回去,而这次她过来,不论穿着还是打扮,都比往日要华贵了不少。 看着母亲珠钗环绕的样子,轻舟眸心透出浅浅的不解,苏氏见女儿气色尚佳,便是松了口气,她先是逗了会孩子,见女儿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她有几分犹豫,隔了一会儿,才对着女儿道;“月儿,你爹他....前几日休了你嫡母。” 轻舟听了母亲的话,顿时吃了一惊,“娘,您说爹爹休了母亲?” 苏氏点了点头,瞧着自己这一身华服,只叹了口气,“你爹爹休了姜氏,将母亲扶成了正房,昨儿里已是改了族谱,娘今日来见你,也是你爹爹的意思。” 轻舟对万重山当日去了陈府的事一无所知,也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苏氏为外孙盖好被子,又是道;“你爹让你和王爷说说,他已经将姜氏休弃,就请王爷看在翁婿的份上,不要再和陈府为难。” “娘,是重山让爹爹休了母亲?”轻舟仍是不解。 苏氏点了点头,惭愧道;“是娘对不住你,你早产那日,娘来看你,给你带的点心让姜氏掉了包,好在你和孩子没事,若你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娘真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娘,你说当日,是母亲将点心掉了包?”轻舟美眸一震,失声道。 “她让人在点心了掺了落胎药,还好你当日吃的不多,这事后来让王爷查了出来,听闻王爷盛怒,差点要了姜氏的命。”苏氏提起此事,便是心有余悸,只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的事俱是告诉了女儿。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请假条 不好意思晚上来了朋友,没来及写第二更,十点半的这一更大家不用等了,早点休息,谢谢你们。 ------------ 第九十三章 子良 轻舟听着母亲的话,只觉心底一惊,她的眸心有片刻的失神,轻声道;“娘,她为何要这般做?我虽不是她亲生,可也是陈府的女儿,她她何故要这般害我,害我的孩子?” 轻舟只觉心中寒凉,她虽心知嫡母对自己一直不喜,可却万万不曾想到,这份不喜竟已是到了如此地步。 “唉,”苏氏叹了口气,想起姜氏的手段,也是后怕,“姜氏妒心太重,你本是庶女,而今却处处越过了大小姐,她那心里,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听娘亲提起了姐姐,轻舟眸心一动,问道;“娘,爹爹将她休弃后,安置在了何处?可有人去宫里告诉姐姐?” “大小姐失了宠,老爷早已放弃了她,府里的消息只怕一时半会还传不到大小姐耳里,至于姜氏,老爷碍于王爷的威势,已是将她关在了后院,让人守着,不许她出来。” 轻舟听着母亲的话,想起轻如的处境,只觉心中酸涩,她握住了母亲的手,说了句;“娘,姐姐对我有恩,姜氏虽背地里害我,可到底是姐姐的生母,等您回府后,哪怕看在姐姐的份上,吃的用的,您不要让人苛着她。” “你放心,娘也不是一朝得势,便不饶人的主,娘回去后,吃穿上也都不会委屈了姜氏,娘会让人看好她,别再让她出来害人。” 听着母亲这般说来,轻舟微微点了点头,想起陈轻如,也还是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正出神间,就见大丫鬟初云面走了过来,她先是向着轻舟与苏氏行礼,而后才道;“启禀王妃,温王妃在外求见,说要探望王妃和小世子。” 万重山当日将轻舟纳为平妻,与温敏懿在府中平起平坐,两人俱有王妃的封号,下人们为了区分,便以“陈王妃”,“温王妃”呼之。 听说温敏懿求见,轻舟便是一怔,自从自己跟了万重山后,这样久的日子,她和温敏懿还从不曾在私下里见过面,此时见温敏懿骤然来访,轻舟心中便是浮起几许紧张,此外,还夹杂了几分羞惭与歉疚。 “快请温王妃进来。”轻舟来不及多想,只让人去请温敏懿,一旁的苏氏蹙了蹙眉,压低了声音和女儿道;“月儿,可要小心温王妃,千万不能让她碰孩子。” “娘”轻舟微怔,向着母亲看去。 “她自己没孩子,说不定会将主意打在世子身上,你可不得不防。”苏氏望着外孙的小脸,十分小心的和女儿开口。 轻舟心里一咯噔,她看了眼熟睡中的儿子,听到脚步声,轻舟抬起头,就见温敏懿已是牵着温子良,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温王妃。”轻舟看着温敏懿,一声“婶母”几乎要从嘴巴里溢出来,只生生忍住,临了,唤了三个字来。 温敏懿神情温和,先是与苏氏彼此见了礼,而后则是牵过温子良的手,和轻舟道:“王妃尚在月子里,妾身本不该来打扰,可经不住这孩子缠闹,说是要来看弟弟。” 温敏懿话音刚落,轻舟的目光便是落在了温子良身上,这孩子是温敏懿的侄儿,父亲早逝后便让姑母带到了万府,原先,温敏懿还曾想着将这孩子过继在万重山膝下,因着万母阻止,此事也没有得成,而今万重山喜得麟儿,温敏懿已更无理由,去将自己的侄儿过继给自己的丈夫。 温子良在府里的这两年,也一直是安守本分,他的身份尴尬,万母又对他不喜,平日里只让嬷嬷领着住在偏院,就连轻舟也不大见到他,此时一瞧,就见这孩子长高了,也长大了,见他有些胆怯的缩在姑母身后,一双眼睛却透着好奇,不住的去瞧新生的婴儿。 轻舟见状,唇角便是噙着温和的笑意,向着温子良招了招手。 温子良松开姑母的手,向着摇篮走去,眼见着小孩子睡得正香,白皙粉嫩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刚想着去摸一摸孩子的小手,便被一旁的苏氏制止,温子良吓了一跳,只讪讪的收回了手。 轻舟看着温子良黯然下去的眼睛,则是伸出胳膊,握住了他的手,温子良抬起眼睛,就见轻舟唇角的笑意是那般温柔,她握着他的手腕,轻轻的抚上儿子的小手,与他道;“弟弟还在睡觉,咱们轻些,不要吵醒他。” 温子良看着轻舟的笑容,只觉心中一震,他不敢再去看轻舟,只低下眼睛,婴儿的肌肤那般柔软,让他不敢用力抚摸,他回过头,与温敏懿道了句;“姑母,弟弟的手好软!” 温敏懿闻言,亦是向着摇篮里看去,她心知自己的身份,瞧着一旁的苏氏与下人俱是满含戒备的看着自己,她知道自己不该多留,可瞧着那粉嘟嘟的一小团儿,她的脚步却如同黏在了那里一般,刚看见孩子,便是迈不开步子。 “温王妃,您要不要抱抱?”轻舟见温敏懿那般看着孩子,念起她多年无子,心下也是不忍。 温敏懿身子一颤,回过了神来,她看着轻舟纯净的目光,想起自己先前曾与浔夫人串谋,想要害了轻舟的性命,脸庞便是一阵火热,她看着那孩子,只觉心中浮起无限酸楚,很轻声的说了句;“陈王妃的好意,妾身心领了,妾身抱不好孩子。” 她这一语言毕,就连苏氏听着,也都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有女人,尤其是不受丈夫宠爱的女人才能明白,不能生儿育女,这对女人,尤其是对没有男人怜惜的女人来说,究竟有多么残忍。 温敏懿从怀中取出一枚长命锁,走到了摇篮前,十分小心的为孩子戴上,看着孩子清秀的小脸,旁人都说这孩子长得像轻舟,可温敏懿仍是在孩子的小脸上看见了万重山的影子,温敏懿痴痴的看着孩子,只觉鼻子一酸,蓦然落下了泪来。 “温王妃”一旁的连翘瞧着,只觉心惊,忍不住出声提醒。 温敏懿回过神来,连忙用帕子拭去了自己的泪水,她勉强笑了笑,揽过了侄儿的肩头,与轻舟道;“是妾身失态了,还请陈王妃不要往心里去。” 温敏懿说完,并不曾多待,只说了几句贺喜的话,便领了侄儿,姑侄两一道离开了轻舟的院子。 回去的路上,温子良见姑母神情悲伤,他今年虽只有十岁,却已是十分聪慧,他轻轻摇了摇姑母的衣袖,温敏懿停下步子,只问道;“良儿,怎么了?” “姑母,您别难过,良儿会替您争气的。”温子良稚嫩的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坚定。 温敏懿听着侄儿的这番话,更是心酸难忍,她抚了抚孩子的小脸,轻声吐出了一句话;“是姑姑无用,不能将你过继在你姑父膝下。” “良儿会用功读书,也会用心学武,姑父会喜欢良儿的。” 听着孩子的童音,温敏懿的眼瞳中浮起一丝欣慰,她牵过孩子的小手,虽明白这孩子只是自己的侄儿,与万重山毫无血缘干系,可在这镇北王府中,她到底还是有一个血亲,在她的膝下也还有一个孩子,即便万重山只是孩子的“姑父”,可也那一声“姑父”中,到底也含着一个“父”字。 军营,主帐。 “王爷!”传令兵走进主帐时,就见万重山坐在主位,唐明生与江镇以等人则是站在下首,正在与万重山商议着辽国余孽的事,此时看见传令兵,诸将皆是闭上了嘴巴,向着传令兵看去。 “启禀王爷,罗将军从边疆传书,只道在漠北发现了大辽余孽的踪迹。”传令兵跪在地上,将一封信双手递到了万重山面前。 万重山将信接过,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唐明生按耐不住,当下就是开口;“王爷,眼下是咱们除去大辽余孽的绝好时机,若等他日大辽复国,那就棘手了!” 万重山不声不响,看完信后,便是将信用烛灯燃起,烧了个干净。 “王爷,先前咱们收到密信,只道耶律隆戈已是去世,将汗位传给了他的女儿纳兰公主,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将这位公主找出来,只要杀了纳兰,大辽再无复国希望。” “不可杀她。”男人终是开了口,他的声音果决,诸人刚迎上他的目光,心头俱是一震。 ------------ 第九十四章 万里 “王爷,”江镇以上前一步,劝道;“此女如今已登位成为大辽国汗,若不趁机将她诛杀,只怕日后会成为我大齐的心腹之患。” “是啊王爷,您之前还在大辽当过驸马,这事一直扎在皇上心里,您此番杀了纳兰,也正好像皇上表明心迹,您可不能舍不得啊。”副将孟海东是个粗人,开口便是如此一句,他这话音刚落,万重山便是向着他看了过去,孟海东心中一凛,只缩回脑袋,不敢再吭气。 “王爷,孟副将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咱们”唐明生还欲再劝,不等他将话说完,万重山已是一个手势,令他不得不将余下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再说。”万重山面色沉静,听他这般说来,诸人只得恭声称是,无一人再敢多说。 镇北王府。 万重山回来时,已是掌灯时分,轻舟刚给孩子喂过奶水,正倚着靠枕逗着孩子,乳娘和连翘都是守在一旁,看见万重山回来,俱是忙不迭迟的行礼。 万重山免了二人的礼,他走到床前,见轻舟气色极好,让他看着,唇角便是浮起几分笑意,只俯下身,亲了亲轻舟的面颊。 当着连翘和乳娘的面,轻舟只觉赧然,她嗔了他一眼,脸颊处已是渗出了可喜的红晕,万重山从她怀中抱起了儿子,这孩子生下来时是早产,比起寻常的婴孩要小了一圈,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精心喂养,孩子的小脸明显的长了肉,身子也更是壮实了,那软软的小身子抱在父亲怀里,只让万重山看着,心中顿时满是柔软。 “这小子今天怎么样,可曾闹你?”万重山抱着孩子在床沿上坐下,一面逗着孩子,一面与轻舟问道。 “孩儿很乖,吃了奶就睡觉,一点儿也不淘气。”轻舟唇角含笑,伸出手轻轻抚过儿子的小脸,眼中满是慈爱。 “是啊王爷,小世子乖巧可爱,今儿一天都不曾哭闹,白日里亲家太太在,也一直夸咱们世子听话哩。”乳娘面上堆笑,小心翼翼的开口。 万重山闻言,便是轻轻捏了捏儿子的鼻尖,许是他弄疼了孩子,小小的婴儿在襁褓中皱了皱眉,竟是“呜哇”一声,哭了起来。 见儿子哭,万重山心中一窒,顿时站起身子,手忙脚乱的哄了起来,这孩子近日虽养壮了些,可到底是早产,哭声细细微微的,听在万重山耳里,只觉心中既是懊悔,又是心疼,只不住的轻声哄道;“乖,是爹爹不好,别哭了。” 孩子仍是哭着,仿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只哭得万重山束手无措,焦灼不已,不得不将孩子送回了轻舟的怀里,轻舟忍着笑,将儿子抱在臂弯,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许是嗅到了母亲身上的味道,小小的婴儿顿觉心安,未过多久,便是停住了哭闹。 见孩子不再哭泣,万重山终是松了口气,他凝视着面前的娘两,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才惊觉不过一小会的功夫,自己竟是急出了一身的汗。 “这个孩子,真是比辽人的铁骑还要厉害。”万重山心下苦笑,复又坐回轻舟母子身边,看着儿子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瞅着自己,只看的他无限爱怜,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摸儿子的小脸,可又怕自己手重,会像方才那样弄疼孩子,只得悻悻作罢。 轻舟为他拭去额前的汗珠,抿唇笑道:“昨日里朱嬷嬷还说,小孩子哭一哭也是好事儿,瞧你急的。” “你们娘两一哭,我心里就乱滔滔的,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万重山握住轻舟的小手,说起来,自己也觉可笑。 轻舟心下柔软,情不自禁的抚上他的面庞,瞧着一家三口如此情形,连翘与乳娘对了个眼色,一道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重山”轻舟轻声唤他。 “嗯?”万重山仍是看着儿子,只觉怎么看,都看不够。 “你给孩子取个名吧,咱们总不好一直乖啊宝啊的喊。”轻舟的目光也是落在孩子身上,满是初为人母的爱意。 “咱们的孩子,名字哪能乱取?”万重山听轻舟说起此事,便是开口道;“我之前想着,等这小子满月,将江先生请来,给孩子取个好名。” “别,”轻舟眸心柔软,看着他的眼睛,对着他说了句;“你是孩子的父亲,旁人取的名我都不喜欢,我只想要你取。” 听轻舟这样说,万重山便是笑了,他刮了刮轻舟的鼻尖,将她和孩子一道抱在怀里,他沉思一会,才道;“这孩子太小,我也担心若大张旗鼓的给他取个名字,他会承受不住。” “那,就由你给他取一个,不要太娇贵的,民间都说,赖名儿好养活。”轻舟倚着他的肩头,看着孩子清秀可爱的小脸,倒不曾盼着他长大能文治武功,与父亲一道征战沙场,也不曾盼着他能登科及第,光宗耀祖,在她的心里,只盼着孩子能平平安安,无灾无难的长大,她便已是心满意足。 万重山紧了紧她的肩头,他想了片刻,道了句;“咱们的儿子,就叫万里吧。” “万里?”轻舟默念着这两个字,美丽的瞳仁中是淡淡的不解。 “嗯,”万重山点了点头,“取其鹏程万里之意。” 轻舟眼睛一亮,“是《庄子》中,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不错,就是那一个万里。”万重山微微勾唇,在轻舟的额角上印上一吻。 “万里万里”轻舟笑了起来,对着怀中已经熟睡的小儿道;“万里,你听见了吗,爹爹给咱们取了名儿了。” “他都睡着了,哪儿能听见?”万重山轻声一笑,对着轻舟道;“好了,大名我取了,这孩子的乳名,你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我我只想喊他小宝。”轻舟唇角的笑意清甜而柔美,一句话说完,她便是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将脑袋搁在了万重山怀里。 “那就喊小宝,”万重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温声道;“他是咱们的心肝宝贝,万小宝,也是个好名字。” 听他这样说来,轻舟的笑容越发甜美,她轻轻嗯了一声,只觉此时此刻,是无尽的心满意足。 万重山看着她的笑容,黑眸中便是浮起一抹火热,他抬起了轻舟的脸,不等她说话,他已是低下头,俯身含住了她的唇瓣。轻舟被他吻得云里雾里,唇齿间的缠绵那般美好,只让心神俱醉,直到怀中的孩子在襁褓中扭了扭了身子,两人方才回过神来,万重山松开了轻舟的嘴唇,他的呼吸已是变得急促起来,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只附在轻舟耳旁,哑声说了句;“你明天问问嬷嬷,咱们还有多久可以同房。” 他这一句话刚说完,轻舟的脸庞顿时一片绯红,她垂着眼睫,她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很轻声的说了句;“我不问。” “那好,我去问陈太医。”万重山看着她羞红的脸蛋,便是笑了。 “你也不许问。”轻舟着急起来,对着他嗔道。 万重山忍着笑,缓缓收紧了她的身子,他竭力压下腹中的欲火,只与轻舟低声吐出了一句话,轻舟听着,便是红着脸啐了一口,万重山眉宇舒朗,伸出胳膊,将母子两俱是抱在怀中。 皇宫,昭阳殿。 “皇上,明日便是镇北王府小世子的满月礼,礼单在此,还请皇上过目。”曹公公毕恭毕敬的将礼单呈在了李云召面前。 李云召看也未看,只道了句;“再多的贺礼,又如何能抵得上孤亲临道喜。” 闻言,曹公公一惊,脱口而出道;“皇上的意思,莫非是要亲临镇北王府?” “不错,”李云召淡淡点头,他的目光深远,向着殿外看去,一字字道;“这是镇北王的长子,区区一份礼单,不足以表明孤的心意。” “可是皇上”曹公公还欲再劝。 李云召一个手势,只令他闭上了嘴巴。 “大辽余孽未除,大齐的江山仍是要仰仗万重山,这一杯满月酒,孤必须喝。”李云召声音平静,没有丝毫起伏。 “老奴明白。”曹公公俯身。 “去让人将仪仗备好,明日一早,孤便出宫,前往镇北王府。” “是,皇上。”曹公公不敢再说什么,只躬身退下。 ------------ 第九十五章 诅咒 因着这一日是孩子的满月宴,轻舟一早便是起身,经过一个月子的休养,她的身子已是慢慢恢复,就连原先过于苍白的脸蛋也是浮起了淡淡的晕红,她换了身织锦绣花长裙,带着窄窄的收腰,将少妇曼妙的身形俱是勾勒了出来。 轻舟望着镜子,就见镜中的女子肌肤细嫩,眉目娇柔,她今年还不到十八岁,纵使生了孩子,面庞上也仍是透着隐隐的稚气,让人瞧着,只觉少女的清纯与少妇的妩媚俱是在她身上流转,令人移不开眼睛。 连翘为轻舟梳好了发髻,在发尾处插了一支美玉雕刻的步摇,垂着细细的流苏,随着轻舟的走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乳娘也是将孩子喂好了奶水,并换了崭新的襁褓,笑盈盈的将孩子送到了轻舟怀里。 轻舟眉眼含笑,从乳娘怀中将孩子接过,瞧着儿子嫩汪汪的小脸,便是忍不住,在儿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万重山进屋时,瞧见的便是如此一幕。 “王爷。”看见他进来,屋子里的人都是跪地行礼。 “全都起来。”许是因着今日是爱子的满月宴,万重山心情奇好,他声音爽朗,只对着众人吩咐道,说完,便是向着轻舟母子走去。 眼见着轻舟眉目如画,爱子白皙俊秀,母子两站在那儿,直如天上的仙女抱着童子下凡了般,万重山看着,心中便是浮起无限爱怜,他揽过轻舟的身子,温声与她道;“走,咱们一道出去。” “重山,外面,是不是来了很多人?”轻舟一想着要去见那些宾客,心中便是浮起几分紧张和不安,她如今虽已嫁给了万重山,当上了王妃,生下了长子,可京师所有的人都还是知道,她曾经是万梓安的妻子,她是万重山的侄媳妇,即便万重山用自己的功勋逼得太后亲下懿旨,指下了这一门婚事,可私下的那些风言风语又岂是少得了的?一想着要去面对那些人,只让轻舟心中难安。 “你放心,”万重山懂得轻舟的心思,他安抚着拍了拍轻舟的肩头,与她道;“今日的宾客来的大多是军中的人,像唐明生和何云礼那样,都和我是过命的交情,至于朝中的那些言官,还有他们的那些个家眷,我压根没请。” 听万重山这般说来,轻舟顿时松了口气,她轻轻“嗯”了一声,只抱着孩子,随着万重山一道离开了屋子。 如万重山所说,前来贺喜的宾客俱是万重山的一些老部下,这些人都跟随万重山多年,对他十分敬畏,即便万重山德行有亏,娶了侄儿的寡妻,在这些部下的眼中,他也仍是一马当先,对士兵爱护有恩的镇北王。 万重山揽着轻舟与孩子刚踏进大厅,就见万母已是着盛装,坐在了主位,温敏懿领了温子良,姑侄两也是立在一旁。 万重山与轻舟一道向着万母行礼,自万重山与轻舟进屋,万母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孙儿身上,此时只免了两人的礼,对着轻舟道;“快把孩子抱来。” 轻舟依言将孩子抱到了万母身边,万母面色满是慈爱,刚抱住孙儿便舍不得撒手,瞧着孩子吃的胖嘟嘟的小脸,只笑的合不拢嘴。 瞧着母亲如此,万重山宽慰之余,只觉不忍,念起母亲青年守寡,中年丧子,老年丧孙,即便自己为她挣得朝廷的封号,可对母亲来说,再大的荣耀也比不得怀中的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人儿。 万重山向着轻舟看去,他无声的握住了轻舟的手,怜惜与疼爱之外,更是浮起几分感激。 温敏懿一直低眉顺眼的领着侄儿立在哪儿,余光却是瞧见了万重山握住了轻舟的手,看着两人如此,温敏懿只觉心中涌来一股悲凉与酸涩,她心知,万重山本就爱重轻舟,更遑论如今轻舟为他诞下了爱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至于自己..... 温敏懿心中苦笑,没有人会比她更有自知之明,当初父亲将自己许给万重山时,万重山只有十九岁,许是因着她比万重山年长的缘故,对丈夫,她如同一个姐姐那般,她爱他,怜他,疼他,可她明白,相比较自己的痴情,万重山对她除却夫妻之情外,却并无多少男女之情,他将她看作自己的妻子,他给了她的体面,即使他们夫妻聚少离多,即使她多年无子,即使他位居高位,即使万母多方催促,他也从不曾纳妾,这对她来说,便已是极为难得,他圆了彼此的夫妻情意,倘若一直没有轻舟,温敏懿明白,她和万重山之间也还是会这般相敬如宾的过下去,日子渐长,他或许会将温子良过继在膝下,也或许会从万氏过继一个男丁。 温敏懿扪心自问,不论是哪一种或许,哪怕即便是当年,她留下那个胡姬,让那个胡姬将孩子生下,自己抱来抚养,也好过如今,好过让轻舟伴在他身边,眼睁睁的看着他将一腔深情全都倾注在旁的女人身上。 “姑母....”温子良抬起头,小心翼翼向着温敏懿看去。 温敏懿抚了抚孩子的脑袋,向着侄儿勉强笑了一笑,她的目光仍是不由自主的向着万重山看去,她心知万重山不是负义的人,即便自己曾害死了他未曾出世的孩儿,甚至曾害的他的心上人差点失去性命,他也仍是会顾念着之前的夫妻情分,不会将她休弃,但....也仅此而已。 “重山,派人去看看,宾客若到齐了,就让人开席吧。”万母满是不舍的让轻舟将孩子接过,与儿子吩咐道,原先按着万母的意思,这个孩子是万府唯一的独苗苗,怎么着也要大肆操办,将朝中的文武百官全给请来,好好的热闹热闹,可见儿子却只邀了些部下,万母起先不满,可细想一番后便已明白了儿子的心意,只得作罢。 万重山称是,刚要和轻舟将孩子抱去前厅,给那些叔叔伯伯们瞧瞧,就听屋外传来一阵喧哗,就听丫鬟的声音透着惊慌,响了起来;“大夫人,您当心,您跑慢些!” 诸人听见这道声音,俱是一震,轻舟抬眸去瞧,就见从厅外奔来一道身影,她披头散发,面色蜡黄,竟是一直在院子里休养的宁氏。 看见她,轻舟当下便是怔住了,她看着宁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怀中的孩子,便是情不自禁的抱紧了儿子的襁褓,倚在万重山身后。 “王爷,我身为世子的伯母,世子的满月酒,王爷怎不让人去请我?莫非王爷眼中,已经没了我这个大嫂?”宁氏将目光转在万重山身上,眼瞳中却是冰冷的,犹如匕首般,满是恨意。 “大嫂近来身子不好,孩子满月这种小事,就没让人去打扰,还请大嫂不要往心里去。”万重山的声音平稳,他心知宁氏对自己心怀怨恨,自万梓安去世后,他一直是命人妥善照料宁氏,这些日子,宁氏的精神时好时坏,谁也不曾想到,她竟偏偏在孩子满月的日子,从自己的院子里跑了出来。 宁氏笑了,她的笑声嘶哑,听起来十分渗人,她向前走了几步,她每走一步,轻舟的身子便是一颤,万重山索性伸出胳膊,将轻舟母子抱在了怀里,低声与她吐出了两个字;“别怕。” 看见万重山如此,宁氏眸心的恨意越发汹涌,她的喉中发出“咴儿咴儿”的笑意,手指却是向着轻舟怀中的孩子指去,对着诸人道;“这孩子,是叔父和侄媳乱论所生的孽种,你们是不是知道他过不了周岁,才会迫不及待的给这个孽种办满月酒?” 她的话音刚落,万母立时喝道;“杏芝!你在胡说什么?” 听着宁氏的话,轻舟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万重山面色亦是沉郁,只对着下人喝道;“将她带下去!” 万重山话音刚落,立马有人来搀住宁氏的胳膊,宁氏只哈哈笑着,眼泪汹涌而出,对着万重山和轻舟骂道;“你们敢做,就别怕人说,你们一个是叔父,一个是侄媳妇,我的梓安才刚走,你们就做下这等不要脸的事,万重山,陈轻舟,你们两会遭天谴,你们会有报应的!你们生的孩子,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都活不过周岁!老天会惩罚你们,老天一定会惩罚你们.....” 轻舟浑身冰凉,唇瓣如雪,万重山紧紧揽着她的腰,听宁氏在那里破口大骂,眸心有戾气划过,下人七手八脚的将宁氏拖了下去,而她的叫骂声,诅咒声仍是不绝,从院外不断的传来。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九十六章 醉话 轻舟听着宁氏那些刻毒与阴狠的咒骂,再看向怀中酣睡的稚子,只觉心中涌来无限的恐惧,她的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不得不让万重山紧紧揽着,才能站稳。 “重山”轻舟向着丈夫看去,只觉喉间发涩,发苦,这一声刚唤出口,泪花便是在眼眶中打起了转,只忍耐着,不让它们落下。 “她的话咱们不用放在心上。”万重山揽紧了她的肩头,看着爱子清秀白皙的小脸,念起宁氏的那些话,只让他皱起了眉心,心中亦是浮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阴云。 万母的脸色也是好看不到哪去,对着万重山道;“孩子太小,也别抱出去折腾了,今儿来的也都是你的亲信,你去陪他们喝上几杯,让轻舟和孩子都留在我这。” 万重山看着轻舟苍白的小脸,也明白出了宁氏的事,轻舟再无心思出去应酬,他将轻舟的身子扶在椅子上坐下,与她低声道了句;“你先歇着,我出去看看。” 轻舟心底凄惶,她没有说话,只抱着儿子,点了点头。 万重山的目光又是向着孩子看了一眼,刚要转身离开,就见管家匆匆前来,对着他开口道;“启禀王爷,圣上御驾亲临,圣驾已经快到王府,还请您和王妃,老夫人快快出府迎驾。” 闻言,万母顿时一惊,连忙让人搀着站起了身子,她向着儿子看去,失声道;“重山,皇上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母亲不必惊慌,随儿子一道接驾便是。”万重山声音平静,转眸,见轻舟已是抱着孩子站了起来,他心知李云召曾将轻舟禁锢在深宫之中,每逢念起此事,万重山眸心都会浮起几分暗沉,他揽住她们母子,与轻舟开口;“别怕,和他行个礼,你就抱孩子回来。” “嗯。”轻舟点了点头,只按下心中的慌张,与万重山一道向外走去。 王府外。 “皇上,镇北王府到了。”曹公公毕恭毕敬的声音在龙撵外响起,李云召睁开眼睛,早已有内侍将车帘掀开,他下了车,就见府门口已是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其中,却并无镇北王万重山的身影。 李云召眉心微蹙,不等他出声,就听一阵脚步声向着这边行来,抬眸看去,就见万重山领着妻眷,从府内赶了出来。 “微臣接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万重山跪地行礼,而在他身后,万母,轻舟,温敏懿等人,更是跪了一大片。 李云召眉心舒展,唇角亦是浮起淡淡的笑意,他弯下腰,亲自将万重山从地上扶了起来,“爱卿不必多礼,今日是小世子的满月宴,孤说什么,也要来喝一杯满月酒。” “皇上亲自道贺,是微臣的荣幸。”万重山拱手,声音中沉静如水。 李云召又是一笑,他的目光越过万重山,向着他身后看去,最后,落在了轻舟身上。 万重山察觉到他的目光,不为人知的攥紧了手指。 “皇上,请。”万重山不动声色,只向着李云召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云召收回视线,也不再赘言,大步向着王府走去。 直到李云召离开,轻舟方才敢抬起头来,刚抬眸,就见万重山正在看着自己,他的眸心温和而深邃,只向着她无声的微微颔首,轻舟明白他目光中的含义,那一道眼神是告诉她,不要怕,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有他陪在自己身边。 轻舟心中一安,也是向着万重山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怕,他的心意,她全都明白。 万重山最后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过身,与李云召一道进府,轻舟与温敏懿将万母从地上扶起,万母年纪大了,只不过跪了这小一会儿的功夫,膝盖就已是疼的厉害,不得不让媳妇搀着自己,回府歇息。 因着李云召的造访,席间分外安静,李云召坐在主位,看着厅中的将士,他心知,这些人全是万重山的部下,都是对他忠心耿耿。 李云召摩挲着手中的扳指,面上噙着温润的笑意,与诸人道;“都别拘着,今日是镇北王爱子的满月宴,大家都随意些,别因着孤,影响了你们的兴致。” 李云召未曾莅临时,将士们的确是十分随意,他们全都是跟着万重山在同一个战壕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此番万重山爱子满月,每个人心里也都是十分高兴,只盼着万重山能快些将孩子抱来,可大伙儿开开眼,可孰知孩子不曾盼来,倒盼来了李云召。 “皇上严重了,”听着李云召的话,万重山顿时开口;“将士们并非有意拘礼,而是心中敬畏。” “是吗?”李云召微微扬唇,他的目光在诸将士身上一一扫过,他心中明白,在这些将士,以及绝大多数的万家军心里,他们都是为万重山去打仗,是在为万重山卖命,而绝非是为了他李云召,也绝非是为了朝廷。 李云召心知万重山在北境威望甚高,也唯有他,才能降服的了骁勇的能与胡人对抗的万家军,念及此,李云召将心中的不悦压下,举起酒杯,向着万重山道;“来,这一杯酒,孤祝贺爱卿喜得贵子。” 见状,万重山从桌上双手端起酒杯,向着李云召示意后,一饮而尽。 “大家都坐,今天世子满月,是喜事,都不必多礼。”李云召冲着诸人道,命将士们纷纷入席。 诸人行礼谢过,只一一坐下,李云召看起来兴致极高,酒过三巡,李云召环视一周,与万重山骤然笑道;“爱卿何不命王妃将世子抱来,给孤,也给将士们瞧瞧。” 李云召话音刚落,便有性子耿直的将士出声附和,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将士们渐渐放开了性子,即便李云召在场,也仍是敢接下话头。 万重山转身,向着身后的侍从道;“命人让乳娘把孩子抱来。” 听万重山让乳娘抱来孩子,李云召并未出声,只淡淡一笑,又是将手中的酒水如数饮下。 “爱卿,”李云召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与万重山开口。 “皇上请说。”万重山抱拳。 “孤晓得,爱卿如今喜得麟儿,初为人父,若此番就要爱卿回到北境,丢下娇妻珍儿,也实在是难为了爱卿。” 听着李云召的话,万重山心中一动,面上却仍是不露分毫,只道;“微臣身为武将,自当为皇上分忧,并无难为。” “好!”李云召喝了一个字,他的声音洪亮,与万重山一字字道;“大辽虽已灭国,耶律隆戈和耶律平哥也都已逝世,可大辽皇室仍有一脉,便是纳兰公主。” 说完,李云召顿了顿,又道;“孤听闻,此女如今已是继承了汗位,领了辽国余孽伺机复国,罗义垌带领人马几次围剿,却都没有成功,倒是让他们的势力越发壮大。” “罗将军身经百战,定会将辽国余孽一举歼灭。”万重山开口。 “不,”李云召摇了摇头,他看着万重山的眼睛,一字字道;“只有你,才有这个能耐将他们一网打尽,爱卿,此女一日不除,我心中一日便不得安宁,这件事,只能担在你身上。” 闻言,万重山从席间起身,向着李云召拜下,道;“承蒙皇上看重,微臣会尽快赶回北境,诛杀辽国余孽。” “有爱卿的这句话,孤就放心了,”李云召点了点头,唇角浮起几分高深莫测的微笑,“孤原先还担心,爱卿当过大辽驸马,会和纳兰公主假戏真做,舍不得杀她。” “皇上,”万重山垂着双目,只言了句;“您喝多了。” 李云召的确是喝多了,他的眼底通红,听着万重山的话也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他抬了抬手,示意万重山起身,而乳娘,恰在此时已是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李云召看见孩子,眸心便是一亮,他伸出胳膊,对那乳娘道;“把世子抱给孤瞧瞧。” 乳娘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将孩子送了过去,李云召接过襁褓,打开一瞧,入眼的便是婴儿那张雪白秀气的小脸。 李云召的目光拂过孩子清秀的眉毛,纤长的眼睫,高挺的鼻翼,红润润的小嘴,他凝视了许久,方道;“这个孩子,长得像娘。” 说完,李云召也不曾理会诸人,而是从腰间取下一块美玉,放在了孩子的襁褓中,一笑道;“这是孤赏你的,只盼你平平安安,日后不要伤了你娘的心。” ------------ 第九十七章 重要 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一场满月宴,直到夜色漆黑方才结束。 李云召喝的酩酊大醉,只让内侍一路搀着上了龙撵,万重山领着部下跪地恭送,直到圣驾离开了镇北王府,众人方才起身。 万重山回到卧房时,就见轻舟正坐在摇篮前,烛光下,她的面庞晶莹如玉,脸颊处浮着隐隐的红晕,仍如闺阁的少女般动人。 听到万重山的脚步声,轻舟抬眸向他看去,待万重山走近,轻舟站起身子,轻声喊了句他的名字;“重山,皇上是不是已经走了?” 万重山淡淡“嗯”了一声,他揽住轻舟的细腰,眸光则是向着襁褓中的孩子看去,见儿子已是睡熟,肉呼呼的样子分外可爱,只让他看着便是忍不住,俯身在儿子的脸颊上亲了亲。 “轻点,别弄疼他。”轻舟忍不住叮咛。 万重山听着,便是淡淡笑了,他支起身子,看着轻舟白净清纯的小脸,他看了许久,直让轻舟不自在起来,问他;“怎么了?” 万重山抚上她的面容,低声道;“月儿,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回到边疆,去诛杀大辽余孽。” 轻舟一怔,忍不住问道;“大辽不是已经灭国了吗?” “国是灭了,人却还在。”万重山在椅子上坐下,将轻舟抱在膝上,继续与她道;“我想带着你和小宝一起去。” 轻舟与他历经艰辛,才得以相守,自然也不愿和他分开,可看着摇篮中的稚儿,轻舟又哪里能舍得,让孩子还在襁褓中,就要随父母受这颠簸流离的苦头? 可若要将孩子丢下,交给乳娘,轻舟又是一千一万个放心不下,她想了许久,终是对稚子的母爱占了上风,只让她迎上万重山的视线,柔声道;“小宝还这样小,等他再大一些,我再带他去边疆找你,好吗?” 听她这般说来,万重山微微叹了口气,他握住了她的柔荑,与她道;“将你们母子留下京师,我放心不下。” “不会有事的,我会照顾好小宝,也会照顾好自己,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小宝也大点儿,我就带他去找你。”轻舟眸心带着祈求,让万重山看着只觉不忍。 “我会把乳娘,大夫,丫鬟全都带着,这样多人,你还怕照顾不好一个孩子?”万重山微微皱眉,只盼能说服轻舟。 “我不敢”轻舟声音很轻,这三个字刚吐出口,眼眶便是微微红了起来,她想起了宁氏的那些诅咒,时下不论是皇宫还是民间,婴儿夭折的多不胜数,即便没有宁氏的那些话,轻舟也不敢让刚满月的儿子去遭这种折磨,她去过边疆,她知道那儿有多远,也知道一路上要吃多少苦,就连大人都经受不住,又何况是娇嫩的婴儿? 万重山听着这三个字,一颗心便也是软了,他紧了紧轻舟的身子,终是答允了下来;“我会让唐明生留下,等小宝满三个月,就让他护送你们母子去燕州。” 轻舟微微一惊,一句话已是脱口而出,“等他满周岁,不行吗?” “月儿,”万重山看着她的眼睛,他的声音沉稳而温和,与她道了句;“相信我,他是我的儿子。” “可是”轻舟仍是揪着心,不等她将话说完,万重山已是抬起下颚,吻住了她的嘴唇。 最初不过是浅尝即止,渐渐地,万重山的呼吸却是变得粗重了起来,忍不住的越吻越深。 轻舟透不过气,又不敢太过挣扎,生怕吵醒熟睡中的儿子,她的小手抵上万重山的胸膛,不知何时,只觉身子一轻,万重山已是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向着床上走去。 轻舟明白他要做什么,念起两人当初在别院的那些日子,轻舟的脸庞便是忍不住红了起来,就连她自己也不曾想到,小宝会来的那样快,而当她有孕后,万重山几乎也再没碰过她的身子,他忍了这样久,轻舟知道,眼下,他忍不住了。 轻舟低下眼睛,柔顺的倚在他的臂弯,由着他将自己放在床上,在他欺身而下时,轻舟的声音娇柔绵软,很小声的呢喃了句;“你轻些,不要吵醒小宝。” 万重山浑然未觉,他迫不及待的褪去了轻舟的衣衫,领着身下的女子一道,沉浸在情欲中去。 “什么?你们要把小宝带去边疆?” 晨起,万重山与轻舟一道来万母的屋子请安时,万重山刚提起此事,便被万母一口回绝,“孩子还那样小,你们就要把他带去边疆,这世上怎有这般狠心的爹娘?” “母亲”万重山刚欲开口,万母便是斥道;“你把轻舟带去我老婆子断不会说什么,可是小宝,你别想着把他带走!这一路千里迢迢的,小宝若有个闪失,你是在要娘的命啊!” “母亲,儿子眼下不会带走小宝,等他再长大些” “那也不行!重山!”万母声音沙哑,既是着急,又是难过,她只看着儿子的眼睛,与他道;“娘已经没了一个孙儿,再不能失去小宝,你就算发发慈悲,将小宝给娘留下!” 万母说着,想起早逝的万梓安,浑浊的泪水便是落了下来,她心知儿子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更改,她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子,竟是要作势向着万重山拜下去,“就算娘求你!” “母亲!”万重山眼皮一跳,顿时扶起了万母的身子,眼见老母若此,万重山心下一叹,终是道;“儿子会将小宝留下,母亲放心。” 听他这样说,万母仍是不能安心,只拽着儿子的衣袖,又是问道;“你说真的?” “儿子不敢欺瞒母亲。”万重山开口。 直到此时,万母才算是舒了口气,她忙不迭迟的举袖擦干了泪珠,从乳母手中接过了孙儿,看着孩子肉嘟嘟的小脸,万母心下百感交集,只贴了贴孙儿的面颊,道;“咱们不去边疆受苦,小宝就跟着祖母在家,祖母会好好儿疼小宝” 见母亲如此,万重山只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回眸看向轻舟,就见轻舟也正在看着自己,两人都没有说话。 晚间。 待轻舟将小宝哄睡后,万重山起身,自己也是走到摇篮前,从身后环住了轻舟的身子,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重山,其实老夫人也很疼爱小宝。”轻舟凝视着儿子的小脸,想起日后的离别,心中便是酸涩起来。 “嗯。”万重山只应了一个字,小宝是万家的独苗,万母自是怎么疼都不够。 “所以,将小宝交给老夫人,我也就放心了。”轻舟回过身子,向着身后的男子看去,她的眼底含泪,轻声道;“只是,我还像再陪小宝一些日子,就像咱们说的,等小宝满三个月,我再自个儿去找你,好吗?” 听着轻舟的话,万重山一震,他看着轻舟的眼睛,低声问她;“你要去边疆找我?” 轻舟有些不解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万重山心中顿时一柔,唇角亦是忍不住浮起了笑意,他抵上轻舟的前额,说了句;“我只以为,小宝留下,你也会留下,不会再去边疆找我。” 轻舟闻言,便是垂下了眼睛,她的眼角浮起几分赧然,缓缓握住了他的大手,而她的声音分外轻柔,一字字的告诉他;“小宝固然重要,可你才是最重要的。” 万重山眸心一动。他一眨不眨的看着轻舟,扪心自问,在有了儿子之后,轻舟的心思几乎全放在了孩子身上,他只以为,在轻舟心中,自己早已被孩子压下。 “我还以为,那小子在你心里,早已把我比我下去了。”万重山微微苦笑,心中却是欢喜的,忍不住抱住了轻舟的身子。 轻舟回抱住他的腰,她的眼瞳柔软,将脸庞埋在他的胸口,轻声道,“重山,我不能没有小宝,可我更不能没有你。” “我也是。”万重山的声音透着怜惜,眸心满是温柔之色,他一手环着轻舟的腰身,另一手则是抚上了她的秀发,嗅着她身上的甜香,只觉心中满是静谧与满足。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小宝。”轻舟话音微颤,一想着孩子还那样小,自己和万重山便将他丢下,眼眶便是经不住的蓄满了泪珠。 “母亲会照顾好他,”万重山捧起她的脸,“等我灭了辽人,咱们就回来看他。” ------------ 第九十八章 舍子 轻舟轻轻“嗯”了一声,念起与万重山的分别,心中溢满了不舍。 万重山见她这般依恋自己,心疼中不免情动,他细细的吻上她的肌肤,大手亦是探进了她的衣裳,烛光将两人紧紧依偎的身影映在了墙壁上,一室春情。 几乎在眨眼间,便是到了万重山领兵奔赴边疆的日子。 轻舟抱着小宝,与万府中的人一道相送,万重山先是向着万母跪地行礼,念起自己多年来四处征战,无法在母亲膝下尽孝,每念及此,万重山心中都是十分惭愧,万母看着面前的儿子,想起他此番回京不过歇息了短短三个月的功夫,便又一次被皇上派往边疆,万母眼眶通红,只吃力的弯下腰,亲自将儿子扶了起来。 “儿子走后,还请母亲多多保重。”万重山声音低沉,向着母亲抱拳为礼。 “你放心,娘会保重身子,你自个也是,处处都要小心。”万母心中发苦,这一句刚说完,便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万重山拜别母亲,黑眸则是向着轻舟母子看去。 “小宝,爹爹要去打仗了,咱们和爹爹道别。”轻舟忍着忍住心中的酸涩,与襁褓中的儿子轻声开口。 小宝此时刚好醒着,一个多月的孩子自然听不懂母亲的话,他只依偎在母亲的臂弯,专心致志的吮着自己的手指头,万重山走到母子两面前,他从轻舟怀中小心翼翼的接过儿子,念起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得以见到孩子,万重山心下涌来一股浓浓的不舍,他抱起孩子,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看着孩子那张酷肖轻舟的小脸,既是爱怜,又是歉疚。 “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儿子。”万重山低声与轻舟嘱咐,轻舟鼻尖一酸,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 万重山将孩子复又送到了轻舟怀里,就在轻舟伸出胳膊,要从他怀中抱走孩子时,他的长臂却是一揽,将轻舟一把抱住了。 他心知众目睽睽下,他不该去抱轻舟,可却忍耐不住,他站在那里,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抱着孩子的母亲。而轻舟,刚被男人抱在怀里,眼泪便是“刷”的掉了下来,那样多的不舍与担心只让她忘记了旁人的目光,与自己的羞怯,她亦是伸出胳膊,环住了万重山的腰,在他的怀里哽咽道;“你要好好的,千万不要受伤。” “好。”万重山只道了一个字,他抱了母子两片刻,方才松开了胳膊。 轻舟抱住孩子,看着男人上了马,人群中,却蓦然传出一道稚嫩的童声,向着万重山唤了一句;“姑父。” 万重山转眸,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自人群中走了出来,向着他十分恭敬的行了一礼,清脆道;“侄儿恭祝姑父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万重山看着温子良,犹记得这孩子刚来万府时,又瘦又小,每逢瞧见自己也都是惧怕的厉害,而他诸事缠身,自然也没心思留意这个孩子,此时见他长高了,也长大了,眉目间已是有了少年的俊朗,他微微颔首,与他道了句;“听你姑母的话。” “侄儿谨遵姑父教诲。”温子良声音恭谨,举止间十分老成。 万重山的目光越过他,向着温敏懿看了一眼,他的目光深邃,沉静的看不出丝毫风雨,就那样一个目光,温敏懿心中顿时一震,她看出了那一道目光中的含义,与看着轻舟时的情深义重不同,万重山看着她的目光中,分明含着一抹告诫,温敏懿看的清楚,当下只觉心凉。 万重山转过身,也不曾再看向轻舟与孩子,他压下心中的不舍,一声令下,领着大军离开了镇北王府。 轻舟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清了,她也仍是站在那儿,半晌都没有动一下身子。 自万重山走后,轻舟的心仿佛一下子空旷了下来,好在有小宝,小宝一天天的长大,渐渐将她的心房填满,这孩子十分会吃,乳娘的奶水又是十分充足,只将他养的白白胖胖,到了两个多月时,那一张小脸更是长开了,不似才出生时那般像轻舟,眉宇间已是渐渐像起了父亲。 轻舟爱极了他,哪怕小宝睡着了,她也能守在摇篮边,一动不动的看上大半个时辰,眼见着孩子渐渐像极了父亲,只让她心中满是甜意,好似透过孩子的小脸,看见了万重山一般。 “小姐,”连翘进屋时,就见轻舟又是在摇篮前守着,她刚唤了一声,就见轻舟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她轻点声,不要将孩子吵醒。 连翘会意,只压低了声音,原来是苏氏来了王府,看望女儿和外孙。 闻言,轻舟眼睛一亮,只让连翘快些将母亲请进来,自己则是理了理衣衫,去了院子里迎接。 “娘。”看见母亲,轻舟的唇角顿时浮起一丝微笑,苏氏亦是笑眯眯的,她如今已是成了陈府的主母,陈晋中旁的小妾虽也有不少,可轻舟如今贵为镇北王妃,又生有嫡子,陈晋中看着女儿的份上,对苏氏也是敬重有加,比起以前,苏氏如今在陈府的地位可谓一飞冲天,经过这些日子的精心调养,她的身子大有起色,脸颊也是圆润了许多,加上珠钗环绕着,更是添了几分之前没有的贵气。 苏氏与轻舟一道进了屋,瞧着孩子正在熟睡,只忍不住将外孙抱在在了怀里,当真是怎么疼也疼不够。 瞧着母亲这般疼爱儿子,轻舟默了默,道了句;“娘,等我去了边疆,您能不能时常来王府,帮着老夫人照看下小宝?” 听着女儿的话,苏氏一怔,道;“月儿,你在说什么?你要去边疆找王爷?” 轻舟点了点头,“重山身边也需要人服侍,女儿....” “月儿!”苏氏打断了轻舟的话,她微微蹙眉,显是对女儿的话十分不解,“你是糊涂了不成,小宝是你的骨肉,他还这样小,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你哪儿能抛下小宝,去找王爷?” 轻舟心底一酸,她从母亲怀中抱过儿子,瞧着孩子可爱的小脸,也是实实在在的割舍不下,可她想起了万重山,想起那日,当她说起自己要去边疆找他时,他发自内心的笑容,一面是丈夫,一面是儿子,轻舟当真不知该如何抉择。 “娘,重山他....一直在等我。” “月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苏氏眉心蹙的更紧,“王爷位高权重,像他这样的男人,身边永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你即便去找了他又能如何?他今后还是会纳侧妃,可小宝不同,他是你的骨肉,是王爷的长子,是你后半生的指望,你怎能这般分不清轻重?” 轻舟听着母亲的这一番话,只觉心中十分难过,她摇了摇头,轻声呢喃着;“他不会的。” “月儿....” “娘,算女儿求你,您帮我照看小宝。”不等母亲说完,轻舟已是抱着孩子,向着母亲跪了下去。 看着女儿如此,苏氏便明白她心意已决,是定要去边疆找万重山了,她叹了口气,虽不懂女儿为何如此,可见轻舟这般恳求自己,当娘的心也是软了,她将女儿扶了起来,只道;“你放心,待你走后,娘会常来王府,替你照看小宝。” 听母亲这般说来,轻舟顿觉心中一松,忍不住开口道谢,苏氏摇了摇头,嗔了句;“和娘还说什么谢,只是月儿,你此番去边疆,陪在王爷身边,一定要留心着,千万不要让旁的女人钻了空子。” 闻言,轻舟心知母亲这一辈子受尽了父亲的冷落,只当世上的男子都与陈晋中一般凉薄,她压根不会相信一个男人会真心对待一个女子,轻舟并没有说什么,只抱着睡熟的小宝,一想着和孩子的分别,便觉心如刀割。 待小宝满三个月后,轻舟仍是没有动身,只一日日的往后拖着,直到唐明生前来催促,轻舟心知再也无法耽搁下去,她抱着孩子亲了又亲,亲自将孩子送到了万母的院子,临行前又是细细叮嘱了乳娘好一番,就连连翘也是被轻舟留了下来,只让她帮着乳娘照顾孩子,安排好这一切,轻舟领了两个大丫鬟,狠了狠心,离开了王府,踏上了北上之路。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九十九章 劫持 漠北。 “启禀汗王,”待传令兵进了帐子,纳兰抬起眼睛,就见传令兵向着自己跪下,恭声道;“方才收到消息,萧平中将军在与大齐的对战中不敌镇北王,将军他已是被万重山俘获。” 传令兵话音刚落,帐中的辽人俱是变了脸色,自万重山回到边疆后,便是下令诛杀辽国余部,近日来,辽国损伤惨重,复国之路更是遥遥无期。 “汗王,万重山与我大辽对抗多年,早已摸清了咱们的战术,而今我大辽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咱们不妨北迁,越过辽云山,等咱们兵强马壮,再回燕州报仇。”有辽臣向着纳兰开口。 纳兰眸心深迥,她不吭声,只默默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汗王,万重山杀死了您的兄长,逼死了您的父亲,这笔账,咱们定要让他血债血偿,他此番来的更好,咱们索性和他拼了,为老汗王和太子复仇!” “汗王” “都给我住口!”纳兰一声呵斥,制止了众人,她深吸了口气,缓缓与诸人对视,每个人刚迎上她的目光,俱是俯身行礼。 “辽国如今只余下不足十分之一的兵马,这点兵力,如何与万重山拼命?”纳兰语毕,不等诸人开口,又是说道;“即便咱们熟悉草原,擅于御马,也绝无战胜万重山的可能。” 诸人听着,皆知纳兰所说的是实话,于是便都沉默了下去。 “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如何复国,而是如何保住我大辽的族人,” “不知汗王有何打算?”有人问道。 纳兰摇了摇头,她垂下眼睛,默了默,道;“你们奉我之命,传书于嚈哒,高师,车师,以及其他的部落,你们告诉他们的国王和首领,谁能出兵助我打退万重山,复我大辽王廷,我不仅会嫁给他,就连我汗王的位子,也一并给他。” “汗王!”帐中辽人齐声惊呼。 纳兰一个手势,止住了他们的话,她的面色幽静,眼瞳中更是看不出丝毫风雨,她就那样坐在那里,说了句;“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说。” 纳兰一直有漠北第一美人之称,原先身为大辽公主时,一直是周遭各国与部落争抢的对象,为了她,各部落之间亦是展开了数次大大小小的战役,即便没有汗王的位子,为了抱得美人归,那些可汗与部落长也会出兵,更何况纳兰此番加持的,是大辽的汗王之位。 “再有,你们要一并派出使者,去各国与各部落游说,大辽原先是草原上的第一大国,而今被大齐所灭,大齐下一步要收拾的,便是他们这些小国和小部落,咱们胡人自当要凝聚起来,才可抵抗齐人。” “是,属下明白。” “去吧。”纳兰眉宇间浮起一丝倦意,对着诸人摆了摆手。 不等诸人退下,又有一人匆匆从外间走了进来,向着纳兰行礼后,开口就是一句;“汗王,萧大人今日一早离营,至今未归。” 闻言,纳兰眉心紧蹙,问道;“他去哪了?” “属下不知,属下在大人的帐子里,发现了这一封书信。”来人说着,将一封信递到了纳兰面前。 纳兰伸手将信接过,打开一看,面色顿时一变。 “汗王,不知萧大人是?”见纳兰脸色有异,有老臣问道。 纳兰将那封信攥成团,低声道;“萧德忠说,万重山的王妃近日会从大齐赶往燕州,他会在半路拦截,将王妃劫来。” 纳兰话音刚落,众人皆是哗然,哗然后,则是面露欣喜,当先一人道;“汗王,萧大人武功高强,当初汗王深陷大齐皇宫,便是由大人凭着一己之力,将汗王从齐国接了出来,此番萧大人出马,也定是能将镇北王妃带到漠北。” “是啊汗王,属下也曾听说过,万重山的这一个王妃曾是他的侄媳妇,大齐最重儒教,万重山此举可谓不顾礼义廉耻,万重山身为大齐名将,最重自己名声,能让他这样的人做出这等事来,可见他定是十分爱重这个王妃。” 臣下的话音刚落,纳兰眸心微怔,她想起了那一日,她从万重山怀中摸到的香囊,而在万重山收到袭击,昏迷不醒时,她从他的衣襟中看见的那一方帕子,想来,都是出自他的王妃之手。 “汗王,万重山步步紧逼,咱们若是劫得了他的王妃,也好杀杀他的锐气,他若真爱重这个女人,想来自会乖乖就范。” 纳兰一直听着臣子们的话,自己却是一语不发,她的目光沉静,无人心知她在想些什么。 北境,官道。 “王妃,唐将军说,前面不远处就是驿站,有劳王妃在坚持一会儿,咱们就可以歇息了。”马车里,服侍着轻舟的丫鬟为轻舟倒了一杯水,温声与她开口。 轻舟微微颔首,端着那一杯水,却也没喝,这一路千里奔袭,轻舟早已是倦怠不堪,更兼之心中一直惦记着稚儿,因着生子稍稍丰腴起来的身子,又是逐渐消瘦了下去,下颚也更是变得尖巧起来。 如丫鬟所说,果真未过多久,马车便是停了下来,轻舟掀开车帘,就见马车已是到了驿站门口,驿站里的官员提前得知了消息,此时都是在驿站门口相迎。 轻舟围着面纱,一来抵御北境的风沙,二来也是为了蒙住面容,她让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刚进了驿站歇息,便有人送来了热水和餐食,虽不能与京师相比,却也足以抚慰旅人的疲惫。 待轻舟洗漱后,用了餐,唐明生曾领人前来探了一眼,见轻舟这里一切都已安排了妥善,便是放下了心,他向着轻舟行礼后,便是退了出去,他的屋子就在轻舟隔壁,唐明生留下了侍从在轻舟屋外守卫,自己则是回了屋子。 轻舟一路疲倦,早早上床歇下,夜色渐渐深了,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就觉半梦半醒间,听见屋外传来一丝极是轻微的声响,她的眼皮沉重,只以为是守夜的卫兵,不等她再次睡沉,就听丫鬟发出一声十分清晰的惊呼,她瞬间醒了,刚睁开眼睛,就见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彪形大汉,她刚欲出声,那大汉伸出手指,在她身上一点,她顿觉浑身酥麻,动弹不得。 她这边的动静虽小,隔壁的唐明生却仍是察觉,待他领着侍从冲进来时,就见一个黑影已是将轻舟抗在肩上,正欲从窗户逃走。 “大胆贼子!快放下王妃!”唐明生一声厉呵,举剑向着萧德忠刺去。 萧德忠武艺高强,压根不曾将唐明生放在眼里,他运起轻功,足尖一点,便是将唐明生手中的宝剑踢飞,无人看清他是如何迈开的步子,就见他身形闪动,已是飞窗而出。 驿站中的士兵俱是举刀拦截,就听惨叫声此起彼伏,待唐明生追出屋外,就见萧德忠已是扛着轻舟跃上了屋顶,几个纵跃,便是不见了踪影。 唐明社大震,只吐出了一个字;“追!” 轻舟一路昏迷着,偶尔醒来,只知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带着自己赶路,她想要开口,却惊觉自己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失去了,她不知这个男子将她带往何方,而那男子看见她睁开眼睛,则是挥起手掌,在她颈间处一个横劈,剧痛下,轻舟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晚间,帐子里燃着灯。 “汗王,此女便是大齐镇北王的正妃。”待纳兰走进,跟随在其身后的辽人顿时开口。 纳兰闻言,只缓步走到轻舟身边,就见轻舟仍是沉沉睡着,她肤色雪白,眉目清丽,即便是长途跋涉,让人劫持,也不曾折损她的美貌,她静静的睡在那里,仍是美的扣人心弦。 “就是她?”纳兰轻声默念了三个字。 “正是。” 纳兰沉默片刻,却是问了句;“萧德忠的伤势如何了?” “启禀汗王,萧大人掳走此女后,齐国将军唐明生一直率兵穷追不舍,萧大人虽武艺高强,可也寡不敌众,受了重伤,眼下还在帐中休养。” 纳兰不再多问,只走到了轻舟的床前坐下,她凝视着轻舟的睡容,隔了许久,却是莫名其妙的问了句;“可知她叫什么名字?” “回汗王的话,此女是大齐礼部侍郎的女儿,姓陈,名叫轻舟。” “轻舟?”纳兰心中一突,似是蓦然想起了什么,她思索良久,才霍然想起,万重山藏在胸口的那方帕子上,就曾绣着万重青山,而在青山脚下,则是停靠着一叶轻舟。 难怪他会如此珍视那块帕子,原来,那块帕子上,绣着他和她的名字。 ------------ 第一百章 受辱 轻舟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她望着帐顶,有许久的恍惚,只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听到一道女声响起,对着她问了一句;“你醒了?”她方才回过神来,循声看去,就见一位身穿胡服的女子坐在床前,她肌肤如雪,高鼻深目,眼瞳中泛着蔚蓝之意,只消一眼,轻舟便是认出了此女是大辽的纳兰公主。 纳兰静静的看着她,徐徐出声;“我和你曾经见过一面,在辽国京师,刑场之上。” 轻舟微微支起身子,她的嗓音沙哑,只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这里是漠北,你如今,在我的手里。”纳兰声音平静。 “公主为什么,要把我劫来?”轻舟心中其实已是明白,纳兰将自己劫到这里,自然是要对付万重山的,可仍是开口问道。 纳兰没有说话,她的视线落在轻舟的小腹上,犹记得当日在刑场,轻舟是怀了身孕的,而今她的腹部平坦,孩子已是生下。 “你如今,应当唤我汗王。”纳兰抬起眼睛,迎上了轻舟的目光,“我的父汗在临终前,已经将汗位传给了我,因着万重山,我如今是大辽历史上,唯一的女汗王。” 轻舟听着纳兰的话,只觉心中一震,她知道万重山在战场上亲手杀死了纳兰的兄长,与纳兰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而今自己落在她手里,定是凶多吉少。 蓦然,轻舟想起了小宝,念起孩子如今在京师,好端端的待在祖母与外婆身边,心里便是浮起了丝丝庆幸,只觉自己幸好没有将小宝带来,若是母子两都落在辽人手里,轻舟简直不敢想下去。 “不知汗王,打算如何处置我?”轻舟的脸色苍白,一路颠簸的身子本就孱弱,而后又被萧德忠打伤,此时的她看起来犹如一株细柳般,给人不胜娇怯之感。 纳兰从未见过这般娇弱的女子。 她生于大辽,大辽的子民不论男女,都是在马背上长大,他们精于骑射,民风豁达彪悍,男子勇猛,女子爽快,就连纳兰贵为公主,也是英姿飒爽,从未有大齐闺秀的娇气。 “万重山就喜欢你这样的吗?”纳兰莫名其妙,问出了这句话来。 轻舟眸心一颤,她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心知当初万重山深陷大辽时,曾与纳兰结为夫妻,当上了辽人的驸马,即便自己知道他当初是迫不得已,可听着纳兰此番相问,轻舟的心仍是浮起一分涩然,她从未问过万重山有关纳兰的事,甚至也不晓得他和纳兰之间究竟有无夫妻之实,可她也是女人,女人最是明白女人的心思,当纳兰问出这一句话,轻舟便是明白,纳兰的心里,是有万重山的。 那万重山心中,又可否会有纳兰的位置? 见轻舟不吭声,纳兰缓缓站起了身子,临去前,她留下了一句话来;“万重山欺骗了我,也辜负了我,他灭了我的国家,杀了我哥哥,他逼死了我的父亲,杀了我的族人,你说,我会如何处置你?” 轻舟心中一寒。 纳兰凝视着她姣好的容颜,又是开口;“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齐人都说万重山最是看重你,而今你在我手上,我倒真想知道,他究竟会不会为了来像我投降?” 听到“投降”两个字,轻舟心里一震,她看着纳兰的眼睛,失声道;“你要拿我逼他,逼他不战而降?” “万重山是宁死不降之人,我希望你能有这个本事。”纳兰声线低柔,说完,她定定的看了轻舟一眼,再没有和她多说什么,只转身离开了轻舟的帐子。 轻舟仍是倚在那里,她看着纳兰的身影消失在帐帘之后,她回想起纳兰的话,心中只浮起淡淡的酸楚,她心知纳兰说的不错,万重山,是宁死不降的人,即便自己如今在纳兰手上,他又怎会为了她,而屈服于辽人? 北境,万家军军营。 “王爷,是属下护卫不周,才让王妃被辽人掳去,还请王爷恕罪。”唐明生身上亦是受了重伤,他强撑着跪在了万重山面前,言语间满是惭愧。 万重山见他面色惨白,可见受的伤实在不轻,他压下心中的焦灼,只沉声问道;“掳走王妃的人,是何模样?” “回王爷的话,那人身形高大,穿着黑衣,因着是深夜,属下并未看清他的面容,可是那人武功奇高,乃是属下生平仅见。”唐明生说完,便觉嗓间一甜,他攥紧手指,生生将涌上来的血腥咽下。 万重山看出了唐明生是在强撑,他挥了挥手,只对着一旁的侍从道;“扶他下去疗伤。” “是。”万重山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侍从上前一左一右的扶起了唐明生的身子,欲将他带下去歇息。 “王爷,属下”唐明生仍是惭愧不已,还欲再说。 “你已经尽力了,”万重山打断了唐明生的话,他闭了闭眼,道了几个字;“本王不怪你。” 听他这般说起,唐明生更觉无颜,终是吐出了一口鲜血,让人匆匆扶了下去。 “王爷,据唐将军所说,掳走王妃的辽人武艺极高,老朽想来想去,在辽人中,能独自一人将王妃从驿站掳走,并能重伤唐将军的,想来只有一个人。” “萧德忠。”万重山声音低沉,吐出了这三个字。 “正是此人。”江镇以俯下身,又道;“当年纳兰公主被耶律隆戈送我大齐和亲,被皇上禁锢在冷宫之中,想来也正是此人将纳兰从禁卫森严的深宫中接了出去。” 万重山浓眉紧皱,他无心再与江镇以废话,只霍然起身,在帐中踱起了步子。 “王爷,王妃身陷敌手,只怕辽人会拿王妃来威胁您,咱们需顾虑王妃安危,此事当真棘手。”江镇以亦是忧心忡忡。 “去挑一支精兵。”万重山对着江镇以吩咐。 “王爷的言下之意,莫非是要?”江镇以一震,漠北草原辽阔,纳兰一行人近日来一直是神出鬼没,辽人本就是游牧民族,历来逐水草而居,除非他们主动进攻,若想在草原寻到他们的下落,无异于大海捞针。 “本王要去救王妃。”万重山的声音果决,语毕,他只觉无法在帐中继续待下去,他大步离开了主帐,也不假手他人,而是亲自选了一支骑兵,也不顾属下的阻拦,连夜带头冲进了茫茫草原。 江镇以看着男人的背影,却是遥想起当日在京师,万重山远征在即,却听闻轻舟在去上香的路上让山贼劫持,那一日,他也如今夜这般,不曾有丝毫迟疑,力排众议的领兵前去相救,江镇以微微叹了口气,他明白轻舟于万重山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个女人,是万重山唯一的软肋。 深夜。 轻舟并不曾睡着,她听着帐外的动静,压根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直到两个健壮的,侍女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将她从塌上搀了下来,径自将她押上了一辆马车,轻舟见周围的辽人亦是驾着车,驱赶着马匹,牛羊,看这样子,竟是一场大迁徙。 不等轻舟继续看下去,便有人一把扯下了车帘,周围顿时变得黑暗。 轻舟不知自己在车上待了多久,期间有人为她送来了清水,馒头,风干的牛肉,她食如嚼蜡,只觉周身的骨头都要颠散了般,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还是那两个侍女,将她从车上带了下来,送到了一处帐子,十分粗暴的将她扔在地上,两人便是走了出去,轻舟头晕眼花,想起万重山,想起儿子,便觉心如刀绞,她也没有起身,只匍匐在那里,落下泪来。 轻舟半晌都没有动一下身子,直到听见身后的动静,轻舟身子一颤,回眸一看,就见一个身材壮硕,五官凶狠的辽人站在自己身后,他赤着上身,胸口处刺着一头凶残的恶狼,那狼眼幽绿,笔直的看着轻舟,似乎随时都能扑过来,咬上一口。 轻舟看见这个男子,心头顿时一慌,她不安的向后退去,哑声道;“你是谁?” 那男子却是一记狞笑,也不吭声,只大步向着轻舟扑了过来。 轻舟忍不住惊叫,她拼命的挣扎着,然而她的那点力气,又如何能挣得过大辽的勇士?那男子抱起轻舟的身子,将她压在了塌上,自己则是压了上来,一双大手胡乱的向着轻舟身上摸去。 ------------ 第一百零一章 追寻 轻舟羞怕攒心,她向着帐外呼喊着,她那样期盼着万重山能一如既往的从天而降般的出现,她一直盯着帐口,可直到她的眼睛都瞅酸了,她一心期待的那个男人,也还是没有赶来。 就听“刺啦”一声响,是衣帛被撕开的声音,轻舟发出一声惊叫,而那大汉则是狞笑着,刚要亲吻轻舟的面颊,就听一道蕴着怒意的女声在帐外响起;“住手!你在做什么?” 那男子听到这一抹声音,顿时一震,他抬眸,就见纳兰已是带着侍女走了进来。 “汗王?”那男子看见纳兰,显是吃了一惊,他立时松开了轻舟的身子,来到纳兰身边,还不及行下礼去,就见纳兰挥起手,向着他的脸庞上掌掴下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汗王,这是为何?”那男子捂住脸,讶异的看着纳兰。 “她是大齐的镇北王妃,不是你可以染指的女奴!”纳兰眸心透着寒意,冲着男子厉声呵斥。 “汗王,正因为她是万重山的女人,才该被臣下与众将士们享用!”那男子不忿,与纳兰还口道;“万重山与我大辽不共戴天,汗王又何必护着他的女人?” “住口!”纳兰动怒,对着身后的侍从一声令下,“来人,将耶律赫押下去,重责三十军棍!” “是。”纳兰话音刚落,顿时有侍从上前,一左一右制住了耶律赫的胳膊。 “汗王!”耶律赫心生不满,还欲再说,就见纳兰眸光如电,喝道;“你也知我是汗王,在这里,本汗为上!” “属下不敢违抗汗王之命,只是属下不懂,汗王为何要这般维护此女?”耶律赫挣扎着,向着轻舟看去。 “她是万重山的女人,能否让万重山就范,全在此女身上,你以为本汗会由着你们去凌辱她?她若有三长两短,你让本汗拿什么去与万重山较量?”纳兰的声音越来越是严厉,她这一句话说完,耶律赫眼瞳中的火热终是渐渐散去,他低下脑袋,终是与纳兰说了句;“汗王教训的是,属下知错。” 闻言,纳兰蹙起眉头,只对侍从吩咐;“押下去!” “是,汗王。”侍从将耶律赫押出了轻舟的帐子,经此一事,辽人中再无何人敢将主意打在轻舟身上。 轻舟从塌上坐起身子,她攥着被男人撕毁的衣领,只觉心下无限酸楚,她看着面前的纳兰,心中却十分复杂,她是被纳兰的手下掳来的,可也偏偏是纳兰,在方才救了她,不论因何缘由,她都是救了她,倘若纳兰没有过来,轻舟脸色一白,只不敢去想方才的那个男人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来。 “你们齐女最重名节,我不会让人辱没你和他的名声。”纳兰看着塌上的轻舟,声音极低的吐出一句话来。 轻舟心中微怔,她看向纳兰的眼睛,终是颤声道出了一句话来;“汗王,您放了我吧。” 纳兰缓缓摇头,“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不会放了你,但也不会伤害你,你要怨,便怨自己是万重山的女人。” 纳兰说完,便是转身欲走,到了帐口时,她却蓦然停下了步子,她微微侧眸,又是向着轻舟看去,道;“你如今的命运,并非掌握在我手里,而是握在万重山手里。” 轻舟身子微颤,她的脸色雪白,看着纳兰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草原上的月夜格外幽静。 万重山领着部下,一行人连夜奔骑,顺着辽人迁移时落下的蛛丝马迹一路寻找至此。 望着那些辽人离开后留下的帐子,车轱辘,与火堆燃烧后留下的灰烬,万重山心知辽人前几日定是驻扎于此,他下了马,却见辽人在离开时为了混淆视听,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俱是留下了马蹄印。 身后的侍卫一看俱是傻了眼,与万重山道;“王爷,咱们该走哪条路?” 万重山眸心炯深,他没有说话,只弯下腰,从草地上捻起一块泥土,他的眼睛在月色中如鹰隼般锐利,他捻散了那些泥土,黑眸中渐有亮光闪过。 “王爷?!”见万重山上马,诸人亦是纷纷上了马背,但见万重山一夹马腹,那骏马顿如离玄之箭般向着北方冲了出去,诸人瞧着,亦是纷纷跟上。 辽人营地。 “汗王,再往北去,便是辽云山,咱们是要跨过山去,还是驻扎于此?”有辽人向着纳兰开口。 纳兰捂着手中的汤婆子,越往北走,天气越发的寒冷,即便她打小长在草原,也仍是觉得酷寒难耐。 “高师,车师那边有动静了吗?”纳兰不答反问。 “高师王上说,愿派骑兵三千,襄助汗王。” “区区三千兵马,能抵得了什么事?”纳兰秀眉紧锁,沉声低吟。 “车师国则是愿出兵五千骑兵,三千骏马。”方才那人又是言道。 纳兰闻言,眉心的忧虑则更是深沉。 “启禀汗王,嚈哒使者求见!”传令兵的声音在外响起。 纳兰眼睛一亮,立时道;“快请!” 纳兰的话音刚落,就见两个嚈哒人走了进来,向着纳兰跪地行礼。 “两人远道而来,不必多礼,快快请坐。”纳兰声音温和,立时命人赐坐。 “小人不敢,小人奉大汗之命,将此婚书送于汗王。”嚈哒大使说着,双手将一封婚书呈到了纳兰面前。 “婚书?”纳兰默念着这两个字。 “汗王曾说,若有人能助汗王打败万重山,光复大辽王廷,汗王便嫁给他。” “不错,本汗的确说过。”纳兰眸心炯炯,等着大使接下来的话。 “我嚈哒大汗愿为汗王分忧,愿派出五万精兵,襄助大辽,至于此婚书,还请汗王先收下。” 嚈哒大使话音刚落,帐中的辽人俱是低声惊呼,五万精兵,相当于整个嚈哒一办的兵力,此番足以可见嚈哒大汗的诚意。 纳兰听着嚈哒大使的话,眸心顿时一动,她面色沉静,只看着那两个大使,道;“嚈哒大汗此话当真?” “我嚈哒大汗对大辽女汗王一片痴心,日月可鉴,还请汗王收下此婚书,日后大辽与嚈哒结为兄弟之邦,一道抵抗齐人!” “好!这婚书,本汗收下!”纳兰的声音铿锵而干脆,她亲自从嚈哒使者手中接过婚书,向着帐外高高举起,辽人们见此情形,俱是振臂高呼,向着纳兰纷纷跪下。 轻舟听着外面的动静,却压根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她抬起眼睛,就见两个侍女立在自己面前,她们身形壮硕,一动不动的守着她,让她压根没有逃跑的机会。 夜色渐渐深了,轻舟却没有丝毫的困意,就听有欢笑声,歌舞声从帐外传了进来,轻舟听着这些喧闹,心中只觉惊愕,她不知这是辽人在欢呼庆贺纳兰与嚈哒大汗的婚事,只以为是辽人打了胜仗,是以才这般高兴。 外面的喧闹声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轻舟仍是强撑着没有睡去,她看着那两个侍女也已是呵欠连天的样子,只盼着她们能睡着,好让自己寻机溜出去。 轻舟一直等着,不知何时,就见帐外又是走进了两个侍女,原先的那两个侍女便是离开了帐子,见她们这般轮番守着自己,轻舟的心彻底绝望了。 不知过去多久,轻舟终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一阵震天动地的厮杀声响起,轻舟倏然睁开眼睛,她从塌上坐了起来,就见那两个侍女也是一脸惶恐,未几,有人冲进了帐子,一左一右架住了轻舟的身子。 “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轻舟心跳的极快,她问着来人,可压根不曾有人回答她,他们将她从帐子里带了出去,刚走出帐子,就见草地上已是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多具尸首,在触目的火把下,轻舟看清前面站着一支精兵,那些人身上的戎装她认识,那是齐国的人! 轻舟心中大动,凝神看去,就见当先一人身材挺拔,肩头宽阔,他站在那里,身上的战袍已是让敌人的鲜血的打湿,而他的目光黑亮,笔直的向着自己看来,是万重山! “重山!”轻舟忍不住,唤出了丈夫的名字。 万重山眉心一跳,身后的侍从刚欲搭起弓箭,却被他一手止住。 辽人押着轻舟的身子,来到了纳兰身边,纳兰静定的望着面前的男子,她的眼瞳如墨,深不见底,无人能看清她的心思。 “万重山,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这样快就来了。”纳兰吐出了一句话。 “放了她。”万重山只说了三个字。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一百零二章 酸味 “放了她?”纳兰唇角浮起一丝冷笑,眸心亦是沉郁下去,“你杀了我兄长,逼死了我父亲,你杀了我大辽那样多的勇士,你以为我会放了你的王妃?” “你要如何?”万重山攥紧了手中的剑柄。 “我要你的命!”纳兰一语言毕,已是从身旁的侍卫手中夺过长刀,不管不顾的向着万重山劈了过去。 辽人见状,皆是惊呼“汗王”,萧德忠刚欲上前,就听纳兰的声音已是响起;“这是本汗与镇北王之间的家仇,谁都不许插手!” 诸人闻言,只得纷纷停下了步子,纳兰脚步沉稳,手中刀法亦是开合有力,她自幼长于草原,不仅精于骑射,就在刀法上也是不输寻常男子,颇有造诣。 眼见她如同不要命一般的与自己缠斗在一起,万重山眉心微拧,几招过后,男人便是一个用力,夺过了纳兰手中的长刀,而纳兰则是顺势向着他倒下,而她的声音那般轻,用只有自己和万重山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言了句;“快劫持我,去换下她。” 万重山心中一震,他手势不停,一手便将纳兰扣在怀中,手指已是抵上了纳兰的脖子。 “汗王!”萧德忠大惊,刚欲挺身相救,就听万重山的声音已是响起;“谁敢上前一步,我捏断她的脖子!” “万重山,你敢伤我汗王一根汗毛,你今日别想活着走出这片草原!”辽人中有人高喊道,他的话音刚落,又有人将轻舟押了上来,对着万重山道;“你快放了我们汗王,不然,我立马杀了这个女人!” “我数三下,我放了你们汗王,你放了我夫人。”万重山对着挟持轻舟的人开口。 辽人闻言,俱是面面相觑,显是一时间无人能拿的了主意,少倾,就见萧德忠的目光一直看着纳兰,他的眼睛深敛,只道;“用区区一个王妃,换我大辽的汗王,这笔账,咱们不亏。” “萧大人!”辽人皆知轻舟是萧德忠拼死从齐人手中劫来,为的便是要对付万重山,此时听他下令放人,俱是开口道。 “没人能比汗王的安危重要,换!”萧德忠声音坚定。 “好,我数三下,咱们一道松手。”万重山对着辽人说道,语毕,他便是凝神报数,他的声音宽厚而有力,回荡在草原上空,只让数米外的人都足以听得清清楚楚。 “一!”万重山面色不变。 “二!”万重山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挟持轻舟的男子。 “三!”万重山终是吐出了这一个字,话音刚落,他便是松开了扣在纳兰颈弯上的手指,而萧德忠一个凌厉的眼神,挟持轻舟的两个男子终是松开了自己的手。 纳兰与轻舟对视着,两人不约而同的迈开了步子,向着对面走去。 万重山手下的将士全是屏住了呼吸,万重山的眼睛一直看着轻舟,手指则是攥着腰间的剑柄,未有一丝松懈。 终于,纳兰回到了族人身边,而轻舟,已是被万重山紧紧抱在了怀里。 “重山。”轻舟刚将脸庞埋在万重山的怀中,心中便是一酸,除了恐惧与委屈外,更是浮起几分歉疚与惭愧,她总是会给他添麻烦。 “没事了,月儿。”万重山失而复得般的箍着她的身子,他解下了身后的战袍,为轻舟披在了身上,只让她露出了一张俏脸,他的手指抚上了轻舟的面颊,即使隔着这样的距离,纳兰也能看清那一双眼睛中所包含的情意。 她心下寒凉,对周遭的一切都是视而不见,甚至连萧德忠的问话也是混若未觉,她就那样看着那一对璧人,竟说不清心底是何滋味,仿似已是痛的麻木,只余一片凄楚。 万重山身后的将士将两人围在中央,分外警惕的看着对面的辽人,纳兰此次统领族人迁徙,辽国所余的大军并未与他们在一起,而是在数里外与万家军对战,纳兰所统领的辽人中多是言官与平民,而万重山这次所带的兵力所有限,却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若要打起来,只怕是两败俱伤。 万重山揽着轻舟的身子,终是抬起目光,向着纳兰一行人看去。 “汗王,此番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万重山深入虎穴,咱们这次一定不能再放他走!”有辽臣向着纳兰低声进言。 纳兰没有吭声。 “汗王,”方才那人话音刚落,又是有人开口道;“万重山这次虽带有不少精兵,可咱们纵使拼了性命不要,也一定要将此人拿下,等他回到齐国军营,身旁有大军守护,咱们可就再也奈何不得他了!” 纳兰仍是没有说话。 “汗王。”萧德忠终于开了口,他向着纳兰看去,就见女子那一双美丽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落在万重山身上,萧德忠看在眼里,只觉心中一叹,他掩下眸子,道;“是杀是放,还请汗王尽快做个决断。” 纳兰听到他的声音,终是收回了心神,她上前两步,望着万重山那一支精兵,缓缓吐出几个字来;“让他们走!” “汗王!” “汗王?” 辽人纷纷惊呼。 纳兰一个手势,命诸人闭上了嘴巴。 “万重山,今夜的事到此为止,我不杀你部下,你也不要伤我族人,咱们就此别过!” 万重山向着纳兰看去,他的目光依旧沉静的看不出丝毫风雨,他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揽过轻舟的身子,将她送上了马背。 不等他上马,就听纳兰的声音又是响了起来;“万重山!” “我有句话,要告诉你。”纳兰眼神清冽,她不顾属下的阻拦,向着万重山走去,在距万重山数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示意万重山上前。 “王爷,只怕有诈!”有侍从恭声提醒。 “没事。”万重山吐出了两个字,刚欲迈开步子,就听轻舟的声音满是担忧的喊了句他的名字,便是她那一声“重山”,让他的步子不得不停了下来。 “你别怕,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万重山轻轻握了握轻舟的手,温声安慰着,语毕,他转过头,大步向着纳兰走了过去。 “全部给本汗退下!”纳兰望着面前的男子,她的眼瞳中强忍着泪水,与身后的辽人喝出一句话来。 萧德忠眸光幽深,一个手势,带着诸人向后退了数米。 “汗王有什么话,直说无妨。”万重山开口,并未唤出纳兰的名字,而是直接唤她为汗王。 纳兰的眼泪在眼眶中不住的打转,她心知自己傻,眼前的这个男人灭了她的母国,杀死她的兄长,令她的父亲含恨而亡,他与她之间本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她却甘愿以身相抵,去换得他的王妃,耶律纳兰,你一定是这世上最傻的女人。 纳兰心下自嘲,有一滴泪水顺着她的眼眶落下,她也不曾理会,她什么也没有说,只直接拿起了万重山的手,放在唇边狠狠咬了一口。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万重山眸心微变,却不解纳兰为何如此。 “万重山,这个伤口即便愈合,也会留下疤痕,这个疤痕,永远都不会消失。”纳兰唇间带血,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 万重山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是我给你的,我让你永远记得我。”纳兰说完,唇间却是露出一丝微笑,她的目光越过马背上的轻舟,声音亦是如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般,飘忽无力。 “万重山,等下一回,你我在战场上见,到时,谁都不要手下留情。”纳兰最后吐出了这一句话,说完,她深吸了口气,将眼瞳中的湿意逼回,而后决绝的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着族人走去。 她之前是大辽的公主,而今,是大辽的汗王。 她为了那个男人,已是全了自己的情意,而后,她要全的,是母国的义,她知道,但凡今后有机会,她都必须要亲手杀了他,即便这个他,是她心爱的男人 万重山看着她的背影,他收回目光,径自上了马,将轻舟揽在怀中,他没有逗留,只一声清啸,领着诸将士离开了此地。 一路上,轻舟都不曾说话,直到天色微亮,万重山领着诸人已是赶了许久的路,辽人再不会追来后,轻舟方才捧起万重山的手,轻声问了句;“疼吗?” “小伤罢了,不要紧。”万重山将轻舟抱下了马背,寻了一处毡房歇息。 轻舟从自己的衣裳上撕下了一块布,为万重山将伤口包上,万重山见她不说话,便是问了句;“怎么了?” 轻舟没有说话,念起纳兰举起万重山的手,狠狠咬下的那一幕,只觉心中犹如打翻了醋瓶般,满是酸味。 ------------ 第一百零三章 我嫁 万重山瞧着,遂是捧起了她的脸,他的声音是温和的,眸光也是专注的,只低声吐出了几个字来;“说话,月儿。” 轻舟看向他的眼睛,轻声道;“纳兰公主,她和你说了什么?” 即便如今纳兰已是登上了汗位,可在轻舟心里,仍是习惯了以公主唤之。 “她让我永远记得她。”万重山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掌上,看着上面的那一道深深的伤口,并未有丝毫隐瞒,将纳兰与自己所说的话全都告诉了轻舟知晓。 “所以,她给你留下了这一道疤?”轻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抚着万重山的伤口,只觉如鲠在喉。 万重山没有否认,只说了句;“我身上的伤疤又岂止这一道,又如何能记得住?” “她咬你时,你为何不避开?”轻舟仍是觉得难受。 万重山听了这话,便是淡淡笑了,他反握住轻舟的小手,问了句;“吃醋了?” 轻舟转过目光,没有吭声。 万重山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他默了默,才道;“月儿,当初的确是我利用了她,她说的没错,我灭了她的母国,杀了她的哥哥,逼死了她的父亲,即便她拿刀杀了我,也是人之常情。” 说完,万重山顿了顿,又是开口;“所以她当时咬我,想来也是心中愤恨难消。” “你当初,当过她的驸马。”轻舟压住心里的酸涩,与万重山一字字道;“我知道,你那时候是迫不得已,可你毕竟和她做过夫妻,你对她,当真没有一点儿情意吗?” 万重山听完轻舟的话,眉心便是微微皱了起来,他盯着轻舟的眼睛,告诉她;“我对她但凡有丝毫情意,在战场上,我都不会亲手杀了她的兄长。” 轻舟闻言,心中顿时一震,她的眼睛清澈如水,就那样看着万重山,只看得万重山无可奈何,他俯身在她的唇瓣上印上一吻,叹道;“你究竟何时才能明白,我心里,只会有你一人。” 轻舟的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万重山揽紧了她的身子,他不知要如何告诉轻舟,在他心里,唯有她,才是独一无二的。 两人依偎良久,直到有侍从走来,恭声相请,万重山方才揽着轻舟站起身子,他为她将披风系好,揽着轻舟的腰肢,抱着她上了马,领着身后的众人一道向着军营赶去。 轻舟经过一路颠簸,身子早已疲倦的紧,而后让辽人所劫,担惊受怕的过了好些天,直到万重山将她救下,而今倚在丈夫怀里,轻舟只觉眼皮越来越重,终是忍不住,在万重山的怀里睡着了。 万重山低眸凝视着她的睡颜,眸心中有怜惜之色划过,他并没有叫醒轻舟,而是将她揽的更紧。 轻舟醒来时,已是在万家军的大营。而她从京师带了那两个丫鬟已是守在了她身边,见她醒来,其中一个顿时一喜,只道;“王妃醒了,奴婢这就去告诉王爷。” 说完,那丫鬟便是匆匆离开了帐子,另一个则是扶起轻舟的身子,双手将一碗温热的茶水递了过去,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妃觉得如何,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轻舟摇了摇头,美眸一转,就见自己处身的帐子比起寻常的营帐要大了许多,一角处还挂着男人的铠甲,轻舟瞧着这一切,已是明白自己是在万重山的军帐里。 丫鬟服侍的十分殷勤,只告诉轻舟万重山在主帐中商讨军事,吩咐了她们两人,一旦轻舟醒来便让人去告诉他,轻舟睡了这一觉后,只觉身子松快了不少,她啜着茶水,未几,就听帐外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她抬眸看去,果真见万重山已是掀开了帐帘,大步走了进来。 “王爷。”丫鬟瞧见他,顿时俯身行礼。 “你先下去。”万重山开口,丫鬟闻言,顿时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怎么样,还难受吗?”万重山在轻舟身边坐下,瞧着她因着歇息后而透出隐隐红晕的面容,便是放下心来,唇角浮起了几分笑意。 轻舟摇了摇头,与他道;“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万重山抚上她的脸,念起她这一路千里迢迢来找自己,路途中又被辽人所劫,男人念及此,心中便是涌来一股浓浓的惭愧与疼惜,他的黑眸深邃,只抵上她的额头,与她说了句;“是我没保护好你。” 便是这短短的一句话,轻舟已是听出了他的心疼与懊悔,她摇了摇头,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身子,与他道;“没有,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每一次,都是你来救我。” 万重山抚上她的长发,也摸到了她清瘦的脊背,念起她这一路吃的苦,受到的惊吓,万重山掩下眸心,低声道;“我自诩保家卫国,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重山”轻舟抬起眼睛,还欲再说,万重山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深深吻了下去,将她余下的话尽数吮下。 轻舟倚在他的臂弯,察觉到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她心知他要做什么,脸庞情不自禁的开始发烫,她伸出胳膊,抵上他的胸口,躲避着他近乎霸道的亲吻,轻喘着与他开口;“别,天还没黑” 万重山压根不曾理会,他一手扣住她的细腰,将她带到怀里,自己则是一把扯开了身上的戎装,将轻舟压在了塌上。 眼见着他要和自己“白日宣淫”,轻舟又羞又急,她的唇瓣复又被他封住,手腕亦是让他牢牢扣在手心,她的身子绵软而娇柔,只让万重山控制不住,待那蚀骨的欢愉传来时,万重山将脸庞埋在她的发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透着心满意足。 草原的清晨,寒风飒飒,吹在身上,足以让人冻得发麻。 纳兰披着玄狐大氅,一应辽臣跟随在其身后,一道站在那儿,迎接着嚈哒的人马。 “汗王,您看!”有人向着前方指去,纳兰极目眺望,就见远处果真现出了大军的身影。 “是嚈哒人!”辽人中有人欢呼起来。 纳兰面色不变,她攥紧了身上的大氅,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嚈哒大军逐渐向着自己行来。 “汗王,嚈哒国汉也在。”萧德忠看见了大军前方的那一道身影,向着纳兰开口。 纳兰眸心微动,并没有出声,待大军赶至,便是领着身后的辽人一道向着前方迎了过去。 嚈哒国汉董木合勒住了马匹,待他看见纳兰后,一脸横肉的面容上便是浮起了一抹笑意,他下了马,壮实的身躯向着纳兰欠身行了一礼。 他身为嚈哒国汉,兼得大辽如今国灭,他却向着纳兰行下礼去,足以见其对纳兰的心意。 “大汗远道而来,纳兰不胜感激。”纳兰开了口,向着董木合俯身还了一礼。 “汗王言重了,不论大辽还是嚈哒,都属胡族,本就该联手对抗大齐,更何况”董木合说到此处,又是一笑,那一双眼睛则是不住的往纳兰身上打量,“汗王已是答应了与本汗之间的婚事,日后,大辽和嚈哒就是一家人,万重山敢欺负我的阏氏(匈奴皇后的称号,嚈哒属白匈奴),我嚈哒的勇士,自是要给他些颜色瞧瞧。” 纳兰面色沉静,妙目则是向着董木合身后的大军看去,略略一扫,就见黑压压的大军如潮,看起来足有万人之多,可却不似董木合在信中所说那般,足有五万人马。 “不知大汗此行,带了多少人?”纳兰问道。 董木合知晓其心意,只打了个哈哈,道;“不瞒汗王所说,我这次只带了两万人,至于余下的那三万人马,等汗王嫁给我之后,自会从嚈哒出兵,来此处与我汇合。” 纳兰闻言,眸心便是浮起一丝锐利,她盯着董木合的眼睛,一字字道;“不知大汗是否忘了,纳兰曾许愿,若有人能助我打败万重山,助我光复大辽,我就嫁给他,而非是我先嫁给此人,此人才会助我!” “这有有何区别?”董木合不以为意,缓缓迈着步子,围着纳兰的倩影走了一圈,“高师只愿出三千人,车师则出五千人,而我董木合则是五万人,是我嚈哒一半的兵力,我董木合几乎倾举国之力,来为汗王效劳,汗王莫非如此绝情,定要我打败了万重山,才能抱得美人归?” 纳兰眼睛雪亮,她看着董木合,缓缓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汗王好好想想,大辽眼下究竟是何情形,汗王倘若一意孤行,那也无妨,我这边领着大军返回嚈哒,一切,全看汗王的心意。” 闻言,一旁的萧德忠按耐不住,只冲着董木合道;“董木合,别欺人太甚。”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本汗的名字?”董木合浓眉紧皱,冲着萧德忠喝道。 萧德忠还欲再说,就见纳兰一个手势,止住了他的话,他心下一惊,只唤了句;“汗王” 纳兰不曾理会,她只是看着董木合的眼睛,与他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我嫁。” ------------ 第一百零四章 父爱 夜深了。 帐外,辽人和嚈哒人仍是在载歌载舞,欢庆着纳兰与董木合的这一场婚事。 帐中,纳兰身着大红色的嫁衣,面上亦是上了妆,上了妆的纳兰,更是明艳的不可方物。 她面无表情,只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榻上,直到帐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纳兰抬起头,她知道,董木合来了。 喝的醉醺醺的男人走进了帐子,看见他进来,服侍着纳兰的侍女皆是俯身行礼,董木合看也未看,只粗鲁的命她们退下,侍女们依次退出,偌大的一个帐子,便只剩下纳兰与董木合两人。 董木合望着眼前的美人,只觉心中无限畅快,他朗声笑着,向着纳兰走了过去。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董木合的阏氏了。”董木合拍了拍胸口,冲着纳兰道。 纳兰看了他一眼,声音却十分漠然,只问了句;“余下的三万兵马,你何时会让他们从嚈哒出发?” 见她开口便问起那三万人马,董木合微微皱起眉头,他伸出手,一把握住了纳兰的胳膊,“今夜是咱两的新婚之夜,等洞了房,我再告诉你,他们何时动身。” 董木合说完,便是欺身向着纳兰压了下来,纳兰身姿一闪,便是躲开了他的轻薄,她的身形灵动,从床上站起了身子,立在董木合身后。 “董木合,我已经嫁给了你,但你若想得到我的身子,就先去打败万重山。不然,我绝不会依你。”纳兰声音清冷,看着董木合的瞳仁中,不见丁点暖意。 董木合听了这话,顿时恼羞成怒,他从塌上坐起身子,对着纳兰道;“你不要忘了,你已经嫁给了我,我今夜偏就要碰你!” 董木合说完,作势便要向着纳兰扑来。 纳兰向后退去,不知如何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弯刀,刀尖笔直的指向了董木合。 “你!”董木合脸色一变。 纳兰神情未动,只木然的转过刀柄,将刀尖抵上了自己雪白的颈脖,对着他道;“你若强来,得到的只会是我的尸首。” 董木合一手指向纳兰,黑眸中又惊又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若想洞房,就尽快派出那三万强兵,与我大辽一道夺回漠北。”纳兰的声音平静到几点,就那样看着董木合,逐字逐句的开口。 董木合倾心她多年,心知她的性子刚烈,而今又兼之她国破家亡,倒也的确担心自己强来会惹得纳兰做出蠢事,他咬了咬牙,望着纳兰手中的圆刀,终是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记着自己的话,等着我帮你打败万重山,你便要一心一意跟了我。” 纳兰没有吭声。 董木合看着她美艳的脸蛋,却是看得见,摸不着,他心下烦躁,一句话说完,便是大步冲出了纳兰的帐子。 见他走后,纳兰紧绷的身子倏然一松,方才惊觉自己后背已是起了一层冷汗,她喘着气,缓缓松下了自己的手,望着那一柄刀,唇角慢慢的浮起一丝凄楚的微笑。 万家军军营。 轻舟夜间醒来时,就见身旁并无万重山的身影,她心下诧异,从塌上支起身子,借着烛光,就见帐外竖着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她心知,为了避嫌,每逢万重山晚上回来,他们的帐外都是不设亲兵的,卫兵都是驻扎在数米外,而那一道身影,显然便是万重山。 轻舟心下疑惑,只披起衣裳下床,向着帐外走了过去。 “重山。”轻舟掀开帐帘,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万重山回过头,看着她韵致楚楚的站在那儿,他立时张开胳膊,将她护在了怀里,用自己的胸膛为她抵御北境的夜风, “怎么出来了?”万重山揽着她的纤腰,当心她受着风寒,当下便是带着她回到了帐子。 轻舟眸心蕴着担忧,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怎么出去了,是睡不着吗?” 万重山揽着她的身子,与她一道在椅子上坐下,他握着她的手,听着她的话便是淡淡道;“的确是睡不着。” “是不是有心事?”轻舟仍是担心。 万重山便是笑了,他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才道了句;“没什么,只是有些.....想小宝。” 闻言,轻舟先是一怔,继而整颗心都是酸了,念起那小小的婴儿,只让她的眼眶顿时湿了起来,她掩下眸子,不愿让万重山看见自己眸心的泪光,而她的声音很轻,略带沙哑的开口;“我以为,只有我才会惦记他。” 这些日子,轻舟一直没日没夜的惦记着儿子,而万重山那样繁忙,他每日不是在校场训兵,便是在主帐商讨战事,他从未提起过小宝,轻舟甚至以为,他已是将那小小的孩子给忘了,此时听他这样说起,心里既是惊讶,又是苦涩。 见轻舟这般说来,万重山便是摇了摇头,“他是我儿子,月儿,我和你一样惦记他。” 轻舟鼻子涩的厉害,想起那般小的一个孩子,便让她狠心的丢给了祖母和乳娘,她一走两个月,也不知他每日里吃的如何,睡得如何,有没有灾,生不生病,娘说没错,她是在孩子最需要的母亲的时候,把他给丢下了。 轻舟心中难过极了,隐忍许久的眼泪终是决堤,看着她的泪水,万重山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中,“就是怕你哭,才不敢告诉你。” “重山,我想小宝。”轻舟倚在他的怀中,眼泪一颗颗的落在他的胸膛,几乎将他胸前的衣襟都给打湿:“我们时候才能回京看他?” 万重山抚上她的脸,为她将那些晶莹的泪珠拭去,他想起临行前,李云召的嘱咐,他此行并非只要诛灭大辽余孽,更要寻机歼灭其余大大小小的部落,彻底瓦解胡人对北境的威胁。 见万重山不说话,轻舟的心渐渐凉了下去,她的声音很小,喃喃问道;“是不是还要很久,我们才能回去?” 万重山抵上她的前额,与她道;“月儿,我答应你,我会尽快打完这一场仗,不会让你们母子分离太久。” 轻舟噙着泪,将脸庞埋在他的胸口,万重山揽过她的身子,察觉到她对孩子的思念,只让他心中亦是浮起些许的酸楚,扪心自问,他平日里被诸事缠身,白日里并无功夫去思念远方的稚儿,唯有在深夜,他时常会在梦中看见自己的孩子,这一夜亦是如此,他梦见小宝让乳娘抱着,在襁褓中对着自己咯咯的笑,只让他看着心中温软极了,他大步走向孩子,想去将儿子抱在怀里,孰知乳娘却抱着孩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从睡梦中惊醒,怀中是轻舟熟睡的面庞。 他忆起这个梦,只觉再也无法安睡下去,索性从床上起身,不知不觉走到了帐外。 念起孩子小小的,软软的,透着乳香的小身子,万重山心中亦是思念成海,他身为人父,已是如此,更何况是怀胎十月,九死一生,才将孩子生下的母亲? 万重山每念及此,都是十分愧疚,他抚着轻舟的后背,刚欲哄她睡着,就听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身子一震,在深夜中来寻自己,只会是军中出了大事。 万重山凝神听去,传令兵的声音已是在外面响起,对着帐中恭声开口;“启禀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说!”万重山高声吐出了一个字。 “大辽与嚈哒人勾结,大辽汗王与嚈哒国汗一道率领大军,向着漠北逼近!” “他们有多少人?”万重山手势微松,仍是揽着轻舟的腰身。 “回王爷,罗将军说,怕是有数万人之多。” 万重山眉心拧了起来。 “重山.....”轻舟看着他的神色,便知此事十分棘手。 万重山收敛了神色,他安顿着轻舟躺下,与她道;“自己先睡,我先去主帐一趟。” 说完,万重山为她将被子掖好,俯身在她的额头亲了亲,方才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轻舟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接二连三的战事,只觉心中浮起无尽的倦意,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一百零五章 走吧 “王爷!”看见万重山过来,守将顿时齐齐向着万重山行礼。 万重山免了诸人的礼,道;“眼下情况如何?” “回王爷的话,辽国余孽与嚈哒人联手,听闻辽国的汗王耶律纳兰已经嫁给了嚈哒王董木合,而今两国联姻,嚈哒王派出五万强兵,与辽国余下的各部一道向着漠北逼近,漠北守军不能抵挡,传书前来求援。”守将将战况一一与万重山做了禀报。 万重山听着,眸心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他在帐中踱着步子,一夕间,主帐里鸦雀无声,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扰乱万重山的思绪。 “此战除了辽人与嚈哒人,还有哪些胡人?”万重山停了下来,与部下问道。 “据悉,还有高师与车师,就连丁零和铁弗那边,也派了人马。” “这样说,这一仗,草原上的胡族几乎全到齐了。”万重山的眼瞳深处,有精光浮过。 “正是。”守将恭声开口。 “好,”万重山点了点头,他的面色沉静,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来;“既如此,咱们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的声音低沉,却透着胸有成竹的笃定,帐中诸人听着,心头皆是一震,一扫原先的忧虑。 请求支援的战报从漠北一道接着一道的发回了燕州,万重山没有耽搁,星夜点兵,率领三军亲赴漠北支援。 临走前,万重山回了一趟后营,刚进帐子,就见轻舟已是起来了,她的眼睛下浮着淡淡的青色,显是从自己走后,她便一直不曾歇息。 看见万重山回来,轻舟美眸一怔,见他身上已是换好了戎装,她便知道,他又要去打仗了。 “重山,你要去和辽人打仗了?”轻舟从塌上站起身子,向着万重山迎了过去。 万重山点了点头,他握住她的手,与她道;“我会让人先送你回燕州的府邸,等我打完这一仗,就去接你。” 轻舟见他黑发高挽,剑眉入鬓,周身上下满是统率三军的王者之气,她看出了他的雄心壮志,也看出了他的铁血豪情,她看着他的眼睛,只说了句;“我就在这里等你,等着你平安无事的回来。” 万重山并不放心将她留在军营,刚要说几句军营日子枯燥,艰苦无味的话,就见轻舟已是反握住他的大手,温声道;“你快去吧,不要让将士们久等,也不要替我担心,我身边有丫鬟,有侍从,你只管安心打仗。” 万重山闻言,心头顿时一软,他抱住了轻舟的身子,在她的发丝上印上一吻,与她道了一个字;“好。” 说完,万重山再没有耽搁,他也没有再去看轻舟,只舍下了儿女私情,向着帐外匆匆离去。 轻舟瞧着他的背影,想起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只觉一颗心悬了起来,她不敢将心底的担忧告诉万重山,她知道,万重山身为武将,打仗是他的职责,她是他的女人,那便只能体谅他,理解他。 漠北草原。 “启禀汗王,万重山来了。”有侍从快步走到纳兰身边,向着她低声开口。 纳兰坐在战车上,董木合则是骑着骏马,数万大军黑压压的一片,跟随在两人身后。 纳兰闻言,则是坐直了身子,她极目向着远方眺望,果真见一支大军向着己方行来,战旗迎风飘扬,正是一个大写的“万”字。 “他来的正好,”董木合一记狞笑,“就凭他手下的那点兵力,如何是我嚈哒勇士的对手?”说完,董木合向着纳兰看去,道;“纳兰,你放心,咱们这次,定是要万重山有去无回,给你父兄报仇!” “不要说大话,”纳兰眼眸雪亮,犹如一束寒光,向着董木合看去,“万重山成名已久,最善以少胜多,你如何能让他有去无回?” 听着纳兰这番话,董木合立时变了脸色,他在马背坐直身子,顿时想要发火,可瞧着纳兰那明艳靓丽的面容,心中便是一荡,只得将所有的火气俱是压了下去。 纳兰收回了目光,虽是新妇,可她身上亦是穿着战袍,她下了战车,命人牵来自己的宝马,一记翻身,已是端坐于马背之上,动作利落而潇洒。 “汗王,您这是?”见纳兰抽出宝刀,顿时有人惊诧出声。 “今日,我耶律纳兰定要取万重山的命!”纳兰声音清脆,只让身旁诸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纳兰话音刚落,也不领会身后诸人的七嘴八舌,待冲锋的号角声响起,纳兰眸心浮过一丝悍勇,她弯下腰,一手攥紧了缰绳,另一手则是握紧了刀柄,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纳兰!”董木合见状,立时追了出去。 “速去保护汗王!”萧德忠领了身后的卫兵,也是随着纳兰一道向着万家军冲去,而在他们身后,号角声,呐喊声,声声震天,数万辽军与嚈哒勇士一道,高举着手中的战刀,向着齐人杀了过来。 “镇北王,敌我兵力悬殊,这可如何是好?”赵王李瑜看着那汹涌而来的胡人,已是吓得心肝欲裂,肥胖的身躯勉勉强强的坐在马上,向着一旁的万重山哑声开口。 赵王乃当今圣上李云召的亲叔叔,这一次以“监军”为名被李云召派往了边疆,美名其曰与边疆将士共进退,实则便是监视万重山的一举一动,而后报给李云召知晓。 “来人,保护好王爷!”万重山对着身后亲兵吩咐,男人一声令下,顿时有人上前将将赵王团团围住。 赵王面色仍是煞白,瞧着周遭的将士,心中终是稍稍安稳了些,不等他将一口气喘匀,就见万重山已是“刷”的一声,抽出腰间长剑,领着身后的万家军,向着敌人迎了上去。 赵王一向养尊处优,哪来见过这种厮杀场面,当下只骇的双腿发软,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万重山一马当先,手中长剑剑花闪烁,几乎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便已是杀死了诸多辽人,瞧着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身后的万家军似是得到了鼓舞,只奋力呐喊着,与胡人缠斗在了一起。 “万重山!”在这犹如炼狱般的战场上,倏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万重山寻声望去,就见纳兰身着戎装,手举长刀,向着自己砍了过来。 万重山身子后倾,避开了纳兰的这一击,纳兰手中长刀不停,每一招都是拼了性命,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似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杀了眼前的这个男子。 万重山皱起眉头,手中长剑不时格开纳兰的长刀,这一幕刚好落进赵王眼底,眼见着万重山只是防御,不曾出手伤人,便是忍不住高声喝道;“镇北王,此女是辽国的汗王,嚈哒的皇后,你快快拿下这个女子,本王要活的!快速速活捉了她!” 赵王几近声嘶力竭,传到万重山耳里,男人眸心深沉,又一招之后,万重山终是抬起手掌,打在了纳兰胸口,将她击下马去。 纳兰手中长刀一闪,在落地的瞬间砍向了万重山坐骑,就听万重山胯下的骏马一声悲鸣,万重山本人亦是离开了马背,与纳兰一道落在了地上。 纳兰咬紧了牙关,举刀向着万重山刺去,万重山避着她的进攻,眼见着她双目通红,恨不得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样子,万重山终是伸出手,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夺走了她手中的长刀。 “好!”远处的赵王眸心大放异彩,对着万重山呼喝;“快拿下她!” 眼见着手中长刀被夺,纳兰心知复仇无望,眸心顿时涌来一股热潮,却从怀中抽出一枚匕首,向着万重山胸口扎下。 万重山眸心一变,立时侧过身子,那匕首划破了他胸前的戎装,却并没有伤着他,不等纳兰再抬起胳膊,万重山已是夺过匕首,扔在了地上,牢牢插进了草地中去。 “万重山,你杀了我吧!”纳兰眸心通红,声音嘶哑,她心知自己如今落在万重山手里,万重山定会拿她去和皇上邀功,而她,在心中亦已是做好了自尽的准备。 在这一仗之前,她便已是想好,若不能杀他,那便杀了自己。 看见纳兰被生擒,董木合与萧德忠俱是领兵追了过来,而万重山与纳兰身边的战士也俱是渐渐停下了打斗,彼此对峙着。 “镇北王,快将她带过来!”赵王大喝。 万重山看着纳兰的眼睛,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松开了自己的手。 “王爷!”唐明生诸人见状皆是大惊。 “你走吧。”万重山向着纳兰道出了三个字。 “万重山!”赵王遥遥看见了万重山松开了手,只冲着万重山的背影厉声喊道;“你若敢放了她,本王立刻回京告诉皇上!” 万重山一语不发。 身后的部将眼睁睁的看着纳兰向后退去,辽国的将士迅速围拢,将她护在中央,唐明生刚要上前,就见万重山一个手势,止住了他的去路。 ------------ 第一百零六章 亲征 千千 . ,最快更新轻舟已过万重山最新章节! “王爷!”唐明生大震,忍不住低声道;“赵王就在后面,让他看着王爷放了纳兰,传到皇上耳里,只怕会对王爷不利。” 万重山没有出声,唯有他自己知晓,这是他欠下的人情,他无法生擒纳兰,便只得将她放走。 “万重山!”赵王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厉声指挥着大军,命他们将纳兰重新擒回来,然而大军却是纹丝不动,只听从万重山的命令。 晚间。 服侍着轻舟的丫鬟从帐外走了进来,她掩着眸心,悄悄打量着轻舟,似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初语,你怎么了?”轻舟察觉到丫鬟的面色,遂是抬起眸子,向着她看去。 “王妃.....”初语心中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轻舟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便是一紧,只以为是万重山在战场上出了事,她搁下了手中的针线,与初语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王爷受伤了?” “不不,王妃,”初语连忙摇头,“王爷好端端的,并没受伤,只是.....” “只是什么?”轻舟越发着急。 “奴婢听说,王爷领兵与辽人和嚈哒人打仗的时候,明明已经擒住了辽国的汗王,也是嚈哒的皇后,可王爷.....却把她给放了。” 初语话音刚落,轻舟便是怔住了。 轻舟知道万重山绝不是对敌人心慈手软的人,可他如今竟是将纳兰放了,生生错过了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 “王妃?王妃?”见轻舟出神,初语小心翼翼的开口。 轻舟回过神来,见初语正瞧着自己,遂是轻声问了句;“还有事吗?” “王妃,今日一战,不仅是王爷,就连皇上的亲叔叔赵王也随大军一块去了,王爷放走辽国汗王的事已是让赵王亲眼给瞧见了,赵王在那里嚷嚷,说是要将此事回禀给皇上知晓。” 闻言,轻舟眼眸一变。 初语将听来的话俱是告诉了轻舟,说完,便是像轻舟轻轻行了个礼,方才离开了她的帐子。 待初语走后,轻舟念起她的这些话,只觉心头惴惴,万重山本就在大辽当过驸马,之前早已让人中伤他与辽人暗中勾结,如今他又放走了纳兰,若此事传回京师,让李云召知晓,又怎能有他好果子吃? 轻舟搁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只觉做什么都是再无心思,夜色渐渐深了,她却压根没有睡意,直到天色微明,方才眯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听闻男人的脚步声响起,轻舟立时睁开了眼睛,果真看见万重山回来了。 “吵着你了?”万重山已是换下了戎装,将战场上的血腥味尽数洗去,他走到了轻舟面前,看着轻舟睁开眼睛,便是在她面前坐下,温声开口。 轻舟匆匆床上坐起身子,见她起来,万重山担心她着凉,便是取来了一件衣裳,为她披在了身上。 “重山,”轻舟眸心漾着忧虑,问他道;“你在战场上,是不是放走了纳兰公主?” “你都听说了?”万重山拧了拧眉心。 “赵王也瞧见了,是吗?” 万重山闻言,只微微颔首,他为她将衣裳扣好,声音中仍是温和,“没什么,你别瞎想。” “赵王会告诉皇上,皇上会怪罪你的。”轻舟握住了他的胳膊,万重山看着她的眼睛,他看见了她瞳仁中的焦急,他没有回答轻舟的话,而是反问道;“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要放走纳兰?” 轻舟听了这话,眸心仍是清澈如水,她迎上男人的视线,一字字的告诉他;“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 万重山抚上轻舟的脸庞,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与她开口道;“月儿,我去救你的那次,是纳兰,她用她自己换下了你。” 轻舟身子一震,她的眸心满是讶异,看着万重山道;“那天晚上,是纳兰公主故意的?” “嗯,”万重山点了点头,他轻轻摩挲着轻舟白如美玉般的面庞,与她静静地说着;“你在辽人手中,是对付我的王牌,同样,纳兰在我手中,也会是我对付辽人的王牌,”说到这里,万重山顿了顿,方才继续说了下去;“可月儿,她没有那样做,她没有用你来威胁我,我也不能拿她去威胁辽人。” “原来是这样,”轻舟喃喃出声,明白了男人的心思,心中却是莫名的松了口气。 万重山看出了她的心思,只觉有些无奈,他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她对我来说,是我的敌人,我对她而言,是她的仇人,仅此而已,懂了吗?” 轻舟垂下眼睫,她没有多说什么,只依偎在万重山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京师,皇宫。 “万重山放走了耶律纳兰?”李云召从龙椅上站起了身子,对着堂下的言官斥道。 “是啊皇上,赵王爷亲自传书,此事不仅是赵王,就连万重山的那些部下,无数双眼睛瞧的清清楚楚,万重山原先已是擒住了耶律纳兰,可他竟将她给放了!” “万重山!”李云召眸心欲裂,眉宇间满是怒火,他扬起手中的奏章,向着案桌狠狠拍了下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见李云召动怒,堂下的言官顿时屈膝跪在了地上,“皇上息怒!” “他明知耶律纳兰是辽国的那些余孽拥护的新汗王,也是嚈哒人新立的皇后,他居然敢放了她,万重山,他好大的胆子!”李云召的确是动了真怒,他在堂上来回走动着,近乎气得七窍生烟。 “皇上当心,可别气坏了身子。”一旁的曹公公小心翼翼的劝着,思索片刻,又道;“皇上,镇北王之前可是在大辽与耶律纳兰成过婚,当过驸马,他这次放走了耶律纳兰,莫非是对耶律纳兰,还存有情分?” “情分?”李云召念着这两个字,冷笑道;“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是大齐的镇北王,却在辽国当上了驸马,这件事孤一直不曾和他计较,他却得寸进尺,当着皇叔的面,去将耶律纳兰放走,在他眼里,究竟还有没有孤这个皇上,还有没有皇室?” “皇上.....”曹公公还要再说什么,就见李云召向着他一个手势,命他闭上了嘴巴。 李云召负手而立,一双俊目越过重重宫穹,他的声音清越,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传孤的旨意,孤,要御驾亲征!” “皇上!” 李云召话音刚落,曹公公与殿中的言官皆是大惊失色,向着李云召开口。 “孤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说!”李云召喝道,“从古至今,再没有比帝王亲征之事更能鼓舞士气,孤这次,定要与胡人做一个了断!” “皇上,前线刀剑无眼,您是万金之躯,如何能去得?”曹公公只急出了一身的汗。 “他万重山能去得的地方,孤也去得!”李云召的声音斩钉截铁,直让人听着,再不敢说出反对的话来。 北境,万家军军营。 “皇上要御驾亲征?”万重山听到传令兵口中的消息,微微蹙起了英挺的眉心。 “是啊王爷,皇上此番骤然下令,要亲赴前线,听闻就连太后和皇后都是相劝不得。”传令兵毕恭毕敬。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万重山声音平稳,与传令兵吩咐。 待传令兵退下后,一旁的江镇以则是上前,面色颇为忧心忡忡,“王爷,皇上这次突然御驾亲征,想来怕是得到了赵王的传书,与王爷放了耶律纳兰的事有关。” “嗯。”万重山淡淡颔首,他捏了捏眉心,声音冷峻而漠然,“他要来,那便来吧。” “王爷,恕老臣直言,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待他赶到前线,战场的事,怕是全都要由皇上指挥。” “江先生,皇上从没上过战场,他哪里会打仗?”罗义垌忍耐不住,当下就是开口。 江镇以没有理会,只看着万重山,又道;“王爷....” “先生不必担心,”万重山打断了他的话,男人的目光深迥,只说了句;“本王明白。” “是。”江镇以得了万重山这句话,便是不再多说,只俯身退到了一旁。 万重山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帐中只剩下他一人,他默默坐了片刻,便是站起身子,向着后营走去。 踏进帐子,就见轻舟坐在灯下,在为他补着戎装,听着他的脚步声,轻舟抬起头,露出一张芙蓉秀面,清丽娇柔。 “你回来了。”看见他,轻舟将他的衣裳搁下,起身迎了过去。 万重山抱住她的身子,他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月儿,皇上御驾亲征,再过不久,他就会赶到燕州。” 闻言,轻舟顿时一怔,“御驾亲征?” “嗯,”万重山牵着她的手,与她一道在床榻上坐下,“我只是与你知会一声,就算皇上来了,你也还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可是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来?”轻舟心思一转,已是明白,“重山,是因为你放走了纳兰公主,惹恼了他吗?” ------------ 第一百零七章 栽赃 万重山默了默,才道;“他对我一直心存忌惮,纳兰的事,只是个借口罢了。” 说完,万重山淡淡一笑,又是说了句;“他一直想亲手掌管北境的兵马,御驾亲征,刚好可以将兵权从我手中收回去。” 对这些军政上的事,轻舟一直是不大懂得,此时见万重山眉宇间浮着几分萧索之色,她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很小声的说道;“不论你是在边疆继续和胡人打仗,还是上交兵权回京,我都会陪着你。” 万重山闻言,眸心便是有柔软之色闪过,他没有说话,只伸出胳膊将轻舟揽在了怀里,烛光映着两人的身影,缱绻而深情。 余下的日子,轻舟一直是陪在万重山身边,照顾着男人的衣食起居,边疆战事不停,辽人与嚈哒人仍是时常发动大大小小的进攻,只让万重山逐一领兵打退,有了嚈哒的相助,辽人打起仗来更是悍勇,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 而当李云召带着援军赶至燕州后,如李云召所说,边疆士气大增,只一鼓作气收回了漠北,将辽人与嚈哒人打退至辽云山附近。 在庆功宴上,李云召春风得意,自从他来到边疆后,轻舟便再无抛头露面过,一直都是待在帐子里,热闹的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万重山回来时,轻舟还不曾歇息,仍是在那里等着他。 看见男人回来,轻舟顿时站起身子,嗅到丈夫身上的酒味,轻舟刚欲为他倒茶,万重山却是长臂一揽,将她抱了过来。 “重山.....”轻舟柔声喊着他的名字。 万重山揽紧了她的腰,他看着她柔润而白净的脸蛋,心中溢满了不舍。 “月儿,一眨眼,你离开京师,已经有四个多月了。”男人开了口,声音十分低哑。 轻舟微怔,只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般话。 “咱们的小宝,眼下也是有七个月大了。”万重山想起孩子,唇角便是浮起淡淡的微笑,眼瞳亦是变得温和下来。 与万重山一样,只要说起孩子,轻舟的心便会软的不成样子,她的眸心温柔,小声说了句;“小宝今天,是七个月零十二天。” 见她记得这般清楚,万重山抚着她的长发,蓦然道;“想不想回去看他?” 轻舟眸心一怔,满是不解的向着万重山看去,“重山,你是要把我送回京师?” “嗯。”万重山点了点头,念起一路迢迢,等轻舟回到京师,小宝已是有八个多月,距她们母子分开,已足足快有年。 这半年来,轻舟日日夜夜的思念着孩子,他又怎能一直将她箍在身边。 “为什么.....”轻舟美眸中漾着疑惑,心思百转间,突然想到;“是因为皇上来了边疆吗?所以,你要把我送回去?” 万重山没有说话。 轻舟的心抽紧了。 “月儿,”良久,万重山方才开口,“你先回去看小宝,等小宝周岁,我就回去。” 轻舟虽不明白万重山何故突然要将自己送走,可是她明白,男人这样做,总是有他的理由,自己若坚持留下,不仅会让他为难,只怕还会给他添麻烦。 何况,每逢想起儿子,轻舟都是恨不得插上翅膀,能飞回京师将孩子好好地抱在怀里,此时听万重山说起,轻舟的心当真是柔肠百转,不知要如何是好。 “听话。”万重山抚上她的面容,“先回京等我。” “等小宝周岁,你就会回来?”轻舟攥紧了他的衣角。 “我是他的父亲,他的周岁,我不会错过。”万重山声音温和而坚定,轻舟听着,心中却是酸了,她低下头,环住了男人的腰身,轻声说了一句;“重山,我舍不得离开你。” 万重山回抱住她的身子,将她揽的更紧,他附在她的耳旁,只低语了一句;“你放心,我们不会分开太久。” 轻舟抬起头,望着她那一双醉人的剪水双瞳,万重山心中一动,便是那抹心动让他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瓣,念起即将的分别,只让他恨不得将她吮入自己的骨血,轻舟娇柔的身子丝滑的犹如一匹锦缎,任由他在自己身上驰骋,帐外明月高悬,帐中温暖沉醉。 自李云召来到边疆后,万重山的主帐便是腾了出来,让由李云召居住,在庆功宴上,李云召曾饮下太多的酒,一旁的曹公公规劝不住,直到将李云召扶回帐子,服侍他喝下一碗醒酒汤后,李云召方才渐渐恢复了常色。 “皇上,要不要让军医来看看?”曹公公不放心的开口。 “不用,”李云召紧拧眉心,酒醉后的脑袋仿似要炸开般的疼,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向着帐外走去,曹公公见状,赶忙亦步亦趋的跟着。 李云召在帐口停下了步子,一双凤目却是向着后营的方向看去。 “皇上?”曹公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李云召的面色。 “镇北王和王妃,是不是就住在那里?”李云召骤然发问。 曹公公顺着李云召的目光看去,恭声道;“镇北王与王妃的确是住在后营。” 李云召勾了勾唇,“孤又不是老虎,何至于孤一来,镇北王便要把王妃送回京师?” 见李云召已是听闻此事,曹公公只道;“军营中向来不许女子进出,即便镇北王贵为王侯,将自己的王妃带进军中也是不符规矩,此番皇上御驾亲征,想来镇北王也是碍于皇上的威势,不得不将自己的王妃送回去。” “是吗?”李云召笑了笑,他闭了闭眼睛,缓缓道;“孤这次千里迢迢的来边疆,所为何事,万重山不会不明白。” 曹公公闻言,立时噤了声。 李云召见他没有说话,便是转过身向着他看去,“怎么不说话?” “老奴....不敢乱说。” 李云召又是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的目光向着天际看去,但见繁星密布,明月高悬,他看了许久,才道;“孤有时会想,倘若那件事让万重山知晓,他.....究竟会如何做。” 曹公公心里一个咯噔,失声道;“皇上指的是.....”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万梓安坠马之事。” “皇上!”曹公公脸色大变,顿时向着四周看去,低着嗓子道;“这里是万家军军营,还请皇上慎重!” “万家军?”李云召一记浅笑,眸心却又阴沉之色划过,“万家军是孤的,边疆也是孤的,孤何须小心?” “皇上!”曹公公只觉心胆欲裂,“此事过去良久,皇上又何必突然提起此事?” “这件事虽说过去许久,可也一直扎在孤的心上,尤其是万重山灭了大辽,立下不世功勋之后,这件事更如同一根刺一般,扎的孤日夜不安。” “皇上....您不必如此。镇北王决计不会知晓此事。” “不,”李云召垂下眼眸,淡淡道;“他迟早会知道,是孤下令,要了他亲侄儿的命。” “皇上,”曹公公立时开口;“这世间谁人不知镇北王的王妃曾是他的侄媳妇,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本该受尽天下人唾骂,是皇上和太后宅心仁厚,不仅不曾将镇北王治罪,反而指下了这一门婚事。” 李云召唇线微抿,他的目光幽暗,无人能猜出他在想着什么。 “先前,孤虽一直听闻万重山在边境威望极高,可孤却想着,孤毕竟是大齐的皇上,待孤来到边疆,自然可以号令边疆的战士,可如今,孤才晓得,孤错了。” “那些将士,只会听从万重山的话,万重山的话,远比孤的圣旨还要有效。”李云召继续说道;“而今,即便他上交了兵权,孤也无法号令那些将士。他们对孤,面服心不服。” “不知皇上有何计较?”曹公公跟随李云召多年,已是隐隐听出了他的话音。 李云召声音极低,十分沉缓的吐出了一句:“当日孤下的那一步棋,为的便是今日。” 曹公公大惊,哑声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将万梓安暴毙之事,引到镇北王身上?” “不错,”李云召缓缓踱着步子,声音十分平静,“而今大辽已灭,那些余孽压根成不了气候,至于那些嚈哒 人,更是上梁小丑,不足为惧。” 语毕,李云召停下了步子,一字一字的吐出一句话来;“对大齐来说,眼下最大的威胁,既不是辽国余孽,更不是嚈哒,而是万重山。” 曹公公神情紧张,不敢吭声。 “这一次的御驾亲征,让孤下了决心,孤,一定要扳倒万重山。” 听着李云召的话,曹公公竭力平稳了心神,道;“皇上此计甚妙,万梓安乃镇北王亲侄儿,若要世人得知,镇北王为了一个女子,残害了自己的亲侄儿,这样的人如何担得起战神二字?只需这一件事,便足以将镇北王在民间与边疆多年积攒的威望击垮,到时,镇北王受尽天下人唾骂,就连万家军,也决计不会再听此人使唤,皇上兵不血刃,便可将万家军收服。”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一百零八章 相像 李云召听着曹公公的话,他有许久的沉默,而后才道;“你会不会觉得,孤这一步棋,太过狠辣无情?有卸磨杀驴之嫌?” 曹公公心头一凛,立时道;“皇上过虑了,您是大齐的天子,自当要以大齐的江山为重,镇北王虽对大齐有功,可他拥兵自重,权倾朝野,已成大齐的威胁,皇上身为大齐的君主,自是要为大齐除去所有的威胁。”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无须再说。”李云召淡淡苦笑,他在主位上缓缓坐下,凝视着这一个主帐,开口道;“万重山为大齐立下了汗马功劳,他驻守北境多年,打退了胡人大大小小上百次的来犯,而今大辽已灭,孤便要对他下手,倒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见李云召自己将这话说了出来,曹公公的面色越发小心翼翼,只垂下眸子,不敢吭声。 “他虽功高震主,但也并无谋反之意,孤此番要对付他,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这把龙椅。”李云召抬眸向着帐顶看去,似是自言自语般的吐出了这句话。 “皇上,既然镇北王并无谋反之心,皇上不妨” 不等曹公公说完,李云召便是摇了摇头,他坐直了身子,一字字道;“孤担心的,是万重山想反,他随时可以反,你懂吗?” 曹公公心头一震,顿时恭声道;“老奴明白。” “下去吧。”李云召不再多言,命曹公公退下。 “是。”曹公公躬身离去,帐中只剩下李云召一人。 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良久都不曾动一下身子,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他知道,这一步棋,他必须要落子儿。 清晨,天色微亮。 轻舟醒来时,就见身旁已是没了男人的影子,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抬眸看去,就见窗前立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重山”一声绵软细糯的声音从轻舟的嘴巴中溢出,就见万重山身子微微震了震,他转过头,见轻舟已是醒了,便是迈开步子,向着轻舟走去。 “怎么醒这样早?”万重山声音仍是温和的,看着轻舟的目光中,一如既往的透着怜惜之意。 轻舟刚欲开口,眸心一转,霍然瞧见自己衣衫不整,念起昨夜与男人的缠绵,娇丽的面庞顿时浮起朵朵红晕,连忙低着头,去整理自己的衣裳。 万重山瞧着,便是笑了笑,他揽住轻舟的肩头,念起即将的分别,眸心中便是浮起几分暗沉,直让他情不自禁的将轻舟的身子揽紧了些。 这次,万重山派了唐明生和何云礼一道护送轻舟回京,念起之前轻舟曾被辽人掳去,万重山亲自挑选了一支骑兵,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务必要万无一失,将轻舟送回京师。 “等回到京师,你好好儿的陪陪小宝,等着我回去。”万重山轻轻拍着她的肩头,与她温声叮嘱。 轻舟心知再过不久,自己就要离开他回京,心中也是溢满了浓浓的不舍,她将脸庞埋在万重山的胸膛,将眼眶中的湿意逼回,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依偎良久,直到天色大亮,有士兵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提醒着万重山已是到了出发的时辰,万重山心下叹了口气,只得按耐住不舍,亲自牵了轻舟的手,与她一道走出了后营。 将士们已是整装待发,随行的侍女也已是将行装都打点了齐全,万重山念起轻舟身子柔弱,担心她在路上会有个头疼脑热,是以又派了两个军医,简直是事无巨细,样样都想到了。 “路上一定要照顾好王妃。若王妃身子不适,便服侍王妃在驿馆歇息,千万不可强行赶路,记住了吗?”临行前,万重山只觉放心不下,与军医侍女们吩咐。 一旁的唐明生听着,便是笑了,“王爷放心,就算您给咱们一百个胆子,咱们也不敢怠慢王妃,老何,你说是不是?” 唐明生言毕,轻舟也觉万重山有些小题大做,她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角,小声道;“你放心吧,有唐大哥和何将军,还有初云和初念,他们会把我好端端的送回京师的。” 万重山望着眼前的这一支人马,他心知轻舟说的不错,这些人都是他一手选出来的,甚至不必他吩咐,也会细心谨慎的照顾着轻舟,拼死护得她周全,可想起这一路千里迢迢,让他仍是放心不下。 “这一路,辛苦你了。”万重山低眸,向着轻舟看去,吐出了一句话来。 轻舟眸心温热,她望着万重山的面容,看着他因着连年征战,眉宇间浮现的沧桑之意,她心下疼惜,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句,“我不苦,你在边疆才苦。” 万府的荣华富贵,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次次的战场冲锋陷阵,九死一生打下来的,就连她王妃的尊荣,也是他用命换来的,念起万重山这些年的奔劳,轻舟心下一酸,忍不住想要落泪。 万重山粗粝的掌心抚上她的面容,温声道;“别哭,我很快就回去。” 轻舟勉强忍住泪水,只点了点头,她不敢再说话,只怕自己的声音会暴露出她的哀伤,她也不敢去看万重山,只从男人的手心抽出了自己的小手,她最后看了男人一眼,终是咬了咬牙,领了初云与初念两个丫鬟,向着马车走去。 远处,主帐。 万重山与轻舟惜别的这一幕,完完整整的落在了李云召眼里。 “皇上,镇北王妃此番回京,您看要不要派人在路上”曹公公对李云召的心思一直都晓得,眼下看着李云召遥遥望着轻舟一行,遂是斟酌着开口。 “不,”李云召打断了曹公公的话,他的眸心深邃,落在那一道娇柔的身影上,一直看着她上了马车,才道;“等孤扳倒万重山,她迟早会是孤的女人,孤,不急在这一时。” 曹公公听了这话,便是不再说什么,只站在李云召身后,与他一道看着轻舟一行离开了军营,越走越远。 边疆的战事仍是在继续,当轻舟回到京师,已是入秋。 如万重山所料那般,万小宝已经八个多月了,轻舟离开时候,他还是个三个月大的婴孩,要乳娘包在襁褓中,而当轻舟回来,他却是长壮了一圈,在轻舟离京的这些日子,万母,苏氏,连翘,乳娘,嬷嬷丫鬟上上小小几十口都是精心的照料着这个孩子,不敢让他冻着,也不敢让他饿着,这般养下来,只将万小宝喂得白白胖胖,肉呼呼的样子像极了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许是长大了,长开了,轻舟看见儿子时,就见孩子眉宇间的秀气逐渐隐去,英气取而代之,倒有些像父亲了。 轻舟迫不及待的从乳母手中将儿子抱在了怀里,她一句话也没说,眼泪便是当先掉了下来,她失而复得般的紧紧抱着孩子,在儿子的脸蛋上不住的亲吻着,哽咽着说了句;“小宝,好孩子,娘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万小宝许久不曾见到母亲的面,自会认人后除了祖母与外婆,便是连翘和乳娘抱着他,此番骤然被轻舟抱在怀里,万小宝先是怔住了,待回过神来,便是“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一双藕节般白胖的小胳膊不住的往乳娘的方向张着,轻舟见孩子不要自己,更是难过和愧疚,只不住的哄着儿子,直到孩子哭累了,哭倦了,才终于在她的怀里睡着了去。 晚间。 轻舟自回来后,便是一直守着孩子,待小宝睡着,轻舟将孩子送进了摇篮,自己也仍是在一旁守着,似是要将母子分别的这半年全都补回来。 “小姐,您吃些东西吧。”连翘端了一碗粥,脚步轻柔的走了过来,瞧着轻舟因着长途跋涉,而显得苍白的面色,忍不住劝到。 “先放着吧。”轻舟的眼睛仍是落在儿子身上,几乎舍不得眨眼。 连翘依言将粥搁下,瞧着轻舟这般看着孩子,便是忍不住安慰道;“小姐别难过,您这刚回来,小世子还不熟悉您,等过几日,小世子保准离不开您了。” 轻舟为孩子轻手轻脚的掖了掖被子,瞧着孩子胖乎乎的小脸,便心知孩子得到了极好的照料,她眸心透着感激,与连翘道;“好连翘,这些日子多亏你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连翘走到了轻舟身边,与她一道守着小宝,“小世子本就可爱,府里的人都喜欢他,就连宁夫人” 说到这里,连翘顿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闭上了嘴巴,有些不安的看着轻舟。 “宁夫人?”听连翘提起宁氏,轻舟心头顿时一紧,问道;“她怎么了?” “小姐别担心,宁夫人也很喜欢小世子。” 闻言,轻舟心中更是不解,宁氏对自己与万重山恨之入骨,当日小宝满月,她更是诅咒小宝活不过周岁,她又怎会喜欢小宝? 许是看出了轻舟的心思,连翘咬了咬牙,与轻舟道;“小姐,有些话,奴婢说了您可不要生气。” “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我怎会生气?”轻舟声音温和,眸心透着疑惑。 “小姐,小世子刚生下来时,和你长得像极了,可您瞧小世子眼下,却不大像您了,是不是?” “嗯,这孩子,倒有几分像他父亲了。”轻舟看着小宝熟睡的小脸,心里便是一甜。 “那日老夫人说,咱们的小世子”连翘说到这里,声音越发小了下去,她看着轻舟的眼睛,犹犹豫豫的说了句;“长得和梓安少爷小时候一模一样,所以,宁夫人每次看了小世子,都要上来抢的,一旦抱住了就不愿撒手。” ------------ 第一百零九章 灭口 轻舟听着连翘的话,心里顿时一咯噔,她看着儿子雪白清秀的小脸,细瞧下去,果真在孩子俊秀的五官上看出了两分万梓安的影子,轻舟良久都是说不出话来,只握住了孩子的小手。 “小姐,您也别多心,说起来,小世子和梓安少爷可是嫡亲的堂兄弟,兄弟两长得像些也是寻常,好在您如今已是回来了,你若不喜欢,那咱们日后再不让宁夫人接近小世子,看紧些。” 轻舟想起宁氏当日的诅咒,仍是觉得有几分后怕,她瞧着孩子熟睡的脸蛋,与连翘轻声说了句;“以后小宝贴身的事,只有你和乳娘才能经手,其他的人都要仔细些。” “小姐您放心,我理会的。”连翘赶忙出声应着。 轻舟微微颔首,又是向着孩子看去,连翘守在一旁,瞧着轻舟的侧颜,踌躇半晌,又是说道;“小姐,还有一事,奴婢还没和您说。” “还有什么事?”轻舟不解的向着连翘看去。 “小姐,您和王爷离京的这些日子,温王妃请了名师,教养她娘家的侄儿,看起来就把那孩子当成自己儿子养着似得。” “温王妃没有孩子,自然会把侄儿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这也是人之常情。”轻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话虽如此,可前些天,老夫人得了风寒,温王妃日夜不休,一直守在老夫人身边服侍,惹得老夫人心里也有几分感动,然后温王妃趁机又是提起了将温子良过继在王爷膝下的事。” 轻舟听到此处,眸心方有几分愕然浮过,她向着连翘看去,问道;“那老夫人,是怎么说的?” “老夫人自然不会答应,甭说小姐您如今已是为王爷诞下了世子,就算是先前王爷膝下虚无时,老夫人也没同意温王妃把侄儿过继到王爷膝下,听闻老夫人斥责了温王妃一顿,命她今后再不许提起此事。” 轻舟沉默下去,没有说话。 “小姐,奴婢是担心,”连翘一咬牙,终是将心底的顾虑说了出来,“温王妃毕竟是王爷的元配发妻,又跟随王爷多年,王爷对她总归是有几分旧情在的,奴婢只怕日后王爷回来,温王妃在王爷身边哭诉,若是王爷一时心软,答应了她的请求,那温子良如今可是十二岁了,他若真是让温王妃过继到了膝下,不仅是嫡子,也会是长子,那咱们的世子” “连翘,”轻舟打断了她的话,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是王爷和温王妃之间的事,咱们不要多问。” “可是小姐,咱们总归要为小世子做打算啊,若万一王爷” “连翘,”轻舟看向她的眼睛,“你别担心,不论到什么时候,王爷都会照顾好我和小宝。” 说完,轻舟的目光又是向着孩子看去,她的眼瞳温柔如波,又是轻声细语的念了句;“嫡子也好,世子也罢,我不在乎的,我只希望我的小宝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听着轻舟这般说起,连翘便是闭上了嘴巴,她望着眼前的这对母子,只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不论日后发生何事,也都要尽自己最大的能耐,去守护轻舟母子。 前线的战事仍是如火如荼,辽人狡诈,嚈哒人悍勇,此次两国联手,着实让人难以招架,所幸北境的将士向来军纪严明,万重山熟悉胡人的习性,再加上有李云召带来的援军,皇上亲临前线,大大鼓舞了士气,几场仗打下来,胡人明显不敌大齐,已是节节败退。 属于大齐的胜利,并不遥远。 轻舟回京后,每日里除了照顾万小宝,其他的心思便都在前线的战事上,眼见着捷报一封封的传回京师,万重山之名越发响亮,甚至已有越过李云召的势头,轻舟心中虽隐隐察觉到丈夫未免有功高震主之嫌,可每逢想起来,更多还是情不自禁的骄傲,那是看着倾慕的人,为天下人所敬佩,所爱戴,所奉若神明,而有的骄傲。 几乎在眨眼间,轻舟已是回到京师两月有余,万小宝已经十一个月大了,再过一个月,便是这孩子的周岁生辰,万重山答应过她,到时候,他便会从边疆回来。 这些日子轻舟几乎是望眼欲穿,掰着手指头的数着日子,眼见着孩子的生辰越来越近,轻舟每日的笑靥便是越发甜美,这一日,她一早便是起身,先将自己收拾好,便从乳娘怀中抱过了儿子,经过两月的相处,万小宝已是逐渐依恋起母亲,每逢看着轻舟,便是笑的眉眼弯弯的,伸出胳膊要娘亲抱。 轻舟抱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下,亲自喂着孩子吃起了米糊,那米糊熬得极香,里面打了个鸡蛋,滴了些香油,正适合这样大的孩子吃。 轻舟舀起一勺,在唇间吹了吹,刚要喂着万小宝吃下,就见连翘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额头冒着细汗,眸心却满是惊恐。 瞧见她这个样子,轻舟微微吃惊,她搁下了勺子,与连翘道;“好端端的,怎么了?” “小姐”连翘声音有些沙哑,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不是前线有消息传来了?是王爷?”见她这般吞吞吐吐的样子,轻舟心里大骇,只当是万重山出了事。 “小姐,的确是王爷,可不是因着战场上的事。” “那是因为什么?”轻舟一听不是因着战事,当即松了口气,一双妙目却仍是盯着连翘,示意她快说。 连翘咽了口口水,道;“小姐,奴婢方才听说,宜春楼里的头牌花魁,叫茗香的,一早让人瞧见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轻舟一早听见这种消息,眉心便是微微蹙起,她面露不解之色,似是不明白宜春楼的花魁,怎会与万重山扯上关系。 “这个茗香,曾经和梓安少爷相好过,听闻梓安少爷在她身上一掷千金,京师里的人都晓得。” “连翘,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轻舟忍不住问道。 “小姐,不知是从哪传出的消息,那些人都说,茗香的死,和咱们王爷脱不了干系。” “为何会这样说?”轻舟一怔,将孩子抱给了乳娘,自己则是站在连翘面前,提心吊胆的开口。 “他们说,是王爷派人杀了茗香,是为了灭口。”连翘面色如雪,又是接着道;“小姐,那些人说,梓安少爷的死,和咱王爷有关,是王爷命人在马场做了手脚,害死了自己的亲侄儿。” 连翘一语言毕,轻舟顿时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的向后退了两步,一张俏脸只与连翘一般,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小姐,您先别着急。”连翘也是心胆欲裂,这件事实在太过耸人听闻,她刚得知时,也是懵了,来不及想什么,便赶忙跑来告诉了轻舟。 她上前两步,扶住了轻舟的身子,眼见着轻舟煞白着一张脸,只让她看着十分不忍,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安慰主子。 “这些谣言都是谁说的?是谁传出来的?”轻舟攥紧了连翘的手。 “听说是宜春楼的老板最先发现茗香的尸首的,报官后,京兆尹沈大人亲自带着官差赶了过去,然后,沈大人在茗香的怀里,瞧见了一封遗书。” “遗书上写了什么?”轻舟又问。 “奴婢也不知遗书上究竟写了什么,奴婢只听说沈大人看了遗书后面色大变,连忙领了官差回到了府衙,接着,就有消息从府衙里传了出来,他们说,茗香早知王爷要派人杀她,所以将遗书提前写好,一直揣在身上,只盼着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是何真相?”轻舟手心冰凉,握着连翘的胳膊不住的发抖。 “宜春楼的老板说,当初茗香曾和他说过,说是梓安少爷先前包养她时,曾在酒后和她说,说自己的叔父痴恋自己的妻子,梓安少爷还说,因着这件事,只怕自己会死于非命。” 轻舟惊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老板还说,茗香也问过梓安少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梓安少爷就和她说,说说王爷为了得到小姐,迟早有一天,会命人杀了他,也只有杀了他,王爷才能正大光明的得到小姐。” 轻舟听着连翘的话,只觉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目眩。 连翘慌忙扶着轻舟在椅子上坐下,连翘心下惴惴,语音中只带了哭腔,“小姐,您说这该如何是好,梓安少爷可是王爷的亲侄儿啊!” “你也以为,他会对自己的侄子下手?”轻舟声音很轻,微弱开口。 “奴婢不晓得,可小姐,世人都晓得您已经嫁给了王爷,茗香的那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梓安少爷当日突然坠马,意外身亡,他的死,的确是成全了王爷啊小姐!” 轻舟唇瓣上的血色也是褪的一干二净。 “小姐,这件事已经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他们提起王爷,说的可难听了” ------------ 第一百一十章 恨意 “他们说什么?”轻舟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向着连翘问道。 “如今外头的那些人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说王爷心狠手辣,罔顾人伦,为了得到侄媳妇,连自己的侄儿也能痛下杀手,根本不配位居王侯。另一拨人则说王爷成名多年,战功赫赫,也在朝中结下了一些恩怨,这件事定是有人在背后诋毁他,总之,外面民怨纷纷,都在要求京兆尹尽快破案。” 轻舟一字不落的将连翘的话全都听了进去,其实即便连翘不说,轻舟也是明白的,茗香是宜春楼的名妓,在京师本就颇有名气,何况此事又扯上了万重山,万重山威名赫赫,骤然与这花魁扯上干系,乱七八糟的传言定会如长了翅膀般,迅速的传到各地,止都止不住。 “小姐,小世子已经快周岁了,王爷不是说过,等世子生辰,他就会回来了,等着王爷回来,这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连翘不忍见轻舟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是出声安慰。 “连翘,若这些,不是谣言呢?”轻舟心头酸涩,向着连翘看去。 “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连翘大惊,“小姐难道是说,梓安少爷的死,当真和王爷拓脱不开干系?” “我不知道,”轻舟眸心满是苦涩,她摇了摇头,小声道;“万梓安是他的亲侄儿,他平日对他虽严苛了些,可我知道,在他心底一直都是对万梓安寄予厚望的,我实在不信....他会命人杀了自己的亲侄儿。” 说完,轻舟眼底浮起几分痛苦,又是言道;“可如你所说,万梓安的死,的确是成全了王爷,王爷娶了我,在世人眼里,王爷....是这场意外最大的受益者。” 连翘心头一凛,眸心惊恐之色俞浓,忍不住失声问了句;“小姐,倘若这事真是王爷做的,那咱们该怎么办?” 轻舟想起了自己与万重山之间的种种,他一直都待她那样好,他为了她,甚至就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那他为了得到她,又会不会要了旁人的命,即便这个人是他的亲侄子? 轻舟攥紧了自己的手指,直到指甲掐进了手心,痛意袭来,只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抬起头,目光中透着坚定,一字字的与连翘道;“连翘,当初,京师的人都晓得万梓安不喜欢我,厌弃我,日日花天酒地,对不对?” 连翘不懂轻舟话中的含义,见她这般相问,便是疑惑的点了点头。 “还有,他那日打我,不仅你瞧见了,万府的那些仆人,也有很多人都瞧见了,是不是?”轻舟眼眸雪亮,又是问道。 连翘心中一动,隐约想起了什么,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轻舟,失声道;“小姐,您是不是要.....” 轻舟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很轻,连翘却仍是听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不是王爷做的,倘若真的和他有关,我会去告诉京兆尹,是我.....让人做了手脚,杀死了万梓安。” “小姐!”连翘发出一声低呼,“您是要为王爷顶罪?” 轻舟的神色已是平静下来,听着连翘的话,便是微微颔首,道;“我会去认罪,万梓安对我不好,整日花天酒地,对我拳打脚踢,我完全有理由想要杀了他,然后....再去引诱镇北王。” “小姐,您这是何苦?!”连翘心中酸涩极了,忍不住在轻舟面前蹲下身子。 轻舟轻抚上连翘的发顶,温声嘱咐;“连翘,假如当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小宝,我把孩子,就交给你了。” “不会的小姐,等王爷回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有王爷在,他不会让小姐去替他顶罪的!”连翘着急的攥住了轻舟的衣角,轻舟念起万重山,只觉得柔肠百转,亦是期盼着他能快些回来。 余下的日子,茗香的案子并没有太大的进展,京兆尹亲自彻查此案,领着人细细查验了万梓安坠马当日所用过的马具,果真查出万梓安的马镫和马鞍俱是让人做了手脚,马鞍中让人埋进了细细的银针,马镫的扣子则是让人十分隐秘的用刀割断,一时或许还不足以让人发觉,可随着人在马鞍上颠簸,脚蹬处只会越发不不稳,种种迹象表明,万梓安坠马身亡,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这一消息刚从府衙传出,顿时传遍了京师的大街小巷,世人皆是哗然。 万家的女眷,自然也全是知晓了此事。 自有万重山杀害万梓安的流言传出后,万母顿时竭力为儿子分辨,在府中破口大骂,只说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故意陷害,随着案情的一步步展开,几乎所有的证据均是指向了万重山,万母明面上仍是在强撑,心中却早已是慌了,想起万重山为了轻舟所犯下的种种大错,就连万母心中也是没底,不知此事究竟和儿子有没有关系。 一面是自己的亲骨肉,一面是自己的亲孙儿,万母心头有悲凉,焦灼,凄楚,愤懑,忧虑等等心绪划过,强撑了几日终是病倒,不过区区几日的功夫,万母已是瘦脱了形,越发显得苍老。 万母病倒后,轻舟日日都会亲自前往万母的房中服侍汤药,万母每逢瞧见她,心里都是忍不住叹息,只道家门不幸,娶回来这般个女子,惹得叔侄两落到如此地步。 对万母的心思,轻舟自然也是明白的,她心下惭愧且歉疚,只无微不至的服侍着万母,只盼能为万重山尽一尽孝心。 夜色深沉。 宁氏的屋子里只燃了一盏灯,昏暗的烛光映着她苍白的面色,但见她两鬓如霜,眉宇间满是凄苦之色,自万梓安离世,不过短短两年的功夫,宁氏却似老了十岁不止。 独子的离去,似是将她所有的喜乐一道带走了,而今坐在那里的,只是一具木偶般,她双眸无神,发髻蓬松,形容枯槁而憔悴。 “大夫人,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宁氏身边的大丫鬟初元小心翼翼的劝着。 这两年来宁氏的精神时好时坏,在万小宝的满月宴上,她更是从自己的院子跑了出去,向着万小宝大声咒骂,自那之后,服侍她的下人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只亦步亦趋的守着她。 宁氏抬起了眼睛,初元跟随她多年,算是她的心腹,此时瞧着她,宁氏的眼睛渐渐变得明亮,一扫之前的呆滞,她盯着初元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世子那边,是谁在看着?” “回大夫人的话,陈王妃在老夫人那边服侍着,小世子便让连翘姑娘和乳娘一道守着,老夫人怕过了病气给小世子,也没让人把世子抱过去。” 宁氏听了这话,唇角便是浮起一丝冷笑,她抬起头,刚好瞧见了镜子,看着自己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宁氏鼻尖一酸,只“咴儿咴儿”笑着,哑声开口;“这两年来,他们把我关在这院子里,说的好听是为我治病,说白了,不过是那对狗男女生怕我会说出他们乱,伦,媾,和的丑事!” 说到此处,宁氏的眼睛越发发亮,她不住的冷笑着,却有一行浑浊的眼泪从眼眶中蜿蜒而下,这两年来,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究竟是掉了多少眼泪,原先,当轻舟不曾生下万小宝时,万母每逢想起梓安,也还会陪着她难过,陪着她思念孩子,可当轻舟生下了万小宝,生下了那般一个白胖生生,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后,万母的心便全落在了那孩子身上,哪里还有万梓安的丁点影子? 在这偌大的万府,除了她这个当娘的,又有谁还记得万梓安?谁还记得那个年轻俊朗,玩世不恭的青年公子? 是,她的儿子是让她宠坏了,惯坏了,他不学无术,成日里就爱花天酒地,他比不上他叔父,他是纨绔子弟,可他....罪不至死啊! 宁氏想起儿子的面容,清瘦的身子便是忍不住剧烈颤抖,她的眼泪越来越多,那样多的恨,绵绵不断的恨,只让她咬紧了牙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来,那是一个人名字。 “万!重!山!” 宁氏银牙紧咬,几乎要扯烂了手中的帕子,她看着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的缓缓吐出一句话来,“你让我没了儿子,我也要让你没了儿子,你也该尝尝,这种滋味!” 宁氏说完,便是将手心狠狠的拍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因着用力,她的掌心发红,她却浑然未觉。 翌日清晨。 轻舟起的极早,万小宝还没有醒,轻舟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这些日子,每日里都是她亲自带着孩子睡,听见屋里的动静,连翘便是领了丫鬟们鱼贯而入,服侍着轻舟洗漱,轻舟生怕吵醒孩子,一举一动都是十分小心,她收拾好了自己,又是与乳娘和连翘细细嘱咐了一番,方才离开了屋子,向着万母的院子走去。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生离 万小宝已是醒了,刚看见连翘,便是笑了起来,这孩子喜欢笑,不论是谁来逗他,万小宝都会眼儿一弯,发出“咯咯”的欢笑声,让人听着,只觉着心都要化了。 连翘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一面儿逗着孩子,一面儿给孩子穿好衣裳,万小宝已经快周岁了,每日里除了母乳,还要吃些米粥面汤之类的小食,见连翘在那逗着孩子,乳娘便是去了厨房,打算为孩子端一碗刚熬好的米粥。 孩子的笑声清脆,似是能驱散所有的阴霾,连翘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压根不曾留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宁氏身边的初元举起了一个花盆,向着连翘的后脑勺狠狠砸下,就听一声闷响,花盆未碎,底部却是沾满了鲜血,而连翘眼前一黑,晕在了地上。 初元见连翘倒地,慌忙将花盆搁下,她向着摇篮看去,就见万小宝躺在那儿,正津津有味的吮着手指,看见陌生的初元,万小宝也不哭闹,只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向着她看去,嘴巴里“咿呀咿呀”的,伸出肉呼呼的胳膊,似是再让初元抱。 初元狠了狠心,将一早备下的沾了蒙汗药的汗巾子蒙在了孩子口鼻处,孩子挣扎起来,发出细微的哭声,初元不得不加重力气,直到万小宝不再动弹,初元收回汗巾子,见孩子已是睡着,她手脚麻利的将孩子抱了起来,放在了拎来的食篮里,若无其事的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出了月洞门,初元脚步匆匆,迎面遇上了从厨房回来的乳娘,初元一声不吭,脚步不停,身子在花园里一转,便是不见了踪影。 乳娘端着粥,眸光中透着疑惑,向着初元离开的方向望去,嘴巴里只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鬼鬼祟祟的,拎个那样大的食篮做什么” 说完,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初元心下一震,停下了步子。 她回眸看去,就见温敏懿领着丫鬟,从游廊处走了过来。 看见她,初元脸色一白,结结巴巴道;“奴奴婢见过王妃” 温敏懿眼眸一扫,早已看出了初元心神不定,她的目光从食篮上划过,缓缓向着初元走近,低声问道;“这篮子里是什么?” 初云心惊胆战,只强撑着回道;“回王妃的话,再过不久就是梓安少爷的忌日了,大夫人命我备下香烛冥币,送到栖霞寺去,为少爷祈福。” “是吗?”温敏懿微微蹙眉,“香烛和冥币,需要这样大的篮子?” “王妃奴婢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您不要为难奴婢。”初元心知温敏懿定是发觉了什么,她又是慌乱又是害怕,声音里已是带了几分哭腔。 见她如此,温敏懿更是狐疑,她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打开了食篮一角,顿时面色大变。 初元向后退了两步,她的身子颤抖着,攥紧了手中的篮子。 “王妃,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没法子。”初云的眼眶中溢满了泪水。 温敏懿立时收敛了神色,面上已是恢复如常,她没有再看初元,只撂下了一句;“我就当没有看见你,快走。” 初元听了这句话,先是怔,再是惊,等回过神来,再不敢耽搁,只向着温敏懿匆匆行了一礼,向着后门奔去。 刚从后门里出来,就见一辆马车已是等在了那里,初元连忙上了车,那车夫顿时架起了骏马,马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驰去。 车厢内,宁氏周身都让一袭斗篷笼住,她来不及和初元说什么,直接打开了食篮,就见万小宝在里面酣睡着,露出了一张白皙俊秀的脸蛋。 见初元得手,宁氏满意的笑了,她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万小宝,直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夫人,奴婢出来时,恰好瞧见了小世子的乳娘,只怕这会府里已是知道了小世子失踪的事。”初元心下惧怕,声音都是颤抖起来。 “怕什么?”宁氏不以为意的瞥了她一眼,道;“万重山不在京师,单凭那老太婆和小蹄子,能顶什么事儿?” “可府里还有温王妃,奴婢走到后门时,恰巧碰见了她,她打开了食篮,看见了小世子”初元想起方才的事,说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你瞧见了温敏懿?”宁氏微微皱眉。 初元忙不迭迟的点头。 “她看见了孩子,便放了你?”宁氏又问。 初元仍是点头。 宁氏一记冷笑,她的手指形如枯木,缓缓抚过万小宝娇嫩的面颊,淡淡说了句;“她巴不得这个孩子能永远从这世上消失,那样,她的侄儿还有几分希望能过继在万重山膝下,眼见着你将这孩子带走,她心里还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初元听着宁氏的话,心里便是一咯噔,她默然无语,眼睛忍不住向着万小宝看去,眼见着这孩子还这样小,又是这般雪白可爱,只让她看着心下不忍,她小心翼翼的开口,与宁氏问道;“大夫人,您打算怎么对待小世子?” 宁氏身子微震,她久久的看着万小宝,她没有回答初元的话,而是伸出胳膊,将孩子从食篮里抱了出来。 万小宝仍是沉沉的睡着,他的额头饱满,眉清目秀,微微嘟着小嘴儿,那神态,那模样,活活像极了她的梓安,像极了万梓安小时候。 宁氏目不转睛的看着孩子,嗅着孩子身上的乳香,仿佛一下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候的她也曾这般将自己的儿子抱在怀里,也是这样的奶香味儿,宁氏坐在那里,眼泪倏然落了下来,一颗颗的落在了万小宝的脸颊上。 “夫人,您怎么了?”初元见宁氏落泪,心下不免大骇。 宁氏摇了摇头,她的声音沙哑,好容易才吐出了一句;“这孩子,长得真像我的安儿。” 初元吃了一惊,她看着万小宝的脸庞,果真从孩子的眉宇间瞧见了几分万梓安的影子。 “夫人,要不咱们看在这孩子长得和少爷相像的份上,咱们把他送回去吧” “不!”宁氏脸色一变,立时对着初元喝道;“不能送回去!我费尽了心思,装疯卖傻,我为的便是这一日!我要让那对狗男女尝尝这股滋味!这股挖心挠肝的滋味!” “那夫人您是要杀了小世子?”初元手脚冰凉,看着宁氏近乎疯魔的面容,好容易才颤声吐出了这句话。 宁氏眸心一动,她看着怀中的稚子,望着那张和儿子小时候那般相似的小脸,宁氏的心房似是被什么狠狠的牵扯住了般,她看了孩子许久,才道;“不,我不会杀他。” 宁氏扪心自问,在她的心里刚起了要将万小宝从王府偷走的念头时,她是毫不犹豫的要杀了这个孩子的,她要让万重山和轻舟失去这个孩子,她要让他们痛不欲生,让他们与万梓安恕罪,要让他们永远也别想好过! 可当她看着万小宝,将这个孩子抱在怀里时,她的心却是软了,仅仅是这个孩子与万梓安相似的容貌,便足以令她下不了狠手。 闻言,初元刚松了口气,就听宁氏的声音又是响起;“我虽不会杀了他,可也不会放了他!” “夫人有何打算?”初元的心又是提了起来。 宁氏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则是掀开车帘,向着车夫吩咐道;“从小道走,送我去河口码头。” 车夫得到吩咐,立时向着码头驶去。 “夫人,咱们去码头做什么?咱们要离开京师?”初元摸不出宁氏的用意。 宁氏缓缓摇头,她望着怀中的稚子,道;“我要把这个孩子卖了。” “夫人?”初元一声惊呼。 “河口那边,多是人牙子拐卖孩子和女人,那些人得了货,担心官府通缉,都会连夜离开京师,我把这个孽种送去,卖给谁,沦落到哪,就全看他的造化。” 宁氏的声音透着森寒之气,她说完,手指又是抚上了万小宝的脸,一字字道;“这孩子会长,因着他这张脸,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 初元望着宁氏那张惨白阴森的面容,只觉心下发凉,不敢吭声。 万母的精神仍是没有好转,轻舟来了后,便是从丫鬟的手中接过药汁,亲自喂着万母饮下,没过多久,温敏懿也是赶了过来,轻舟看见她,便是向着她俯身行礼,温敏懿也是回了一个平礼,她的目光缓缓在轻舟面色上划过,面色仍是沉静如水,不动声色。 不出温敏懿所料,未过多久,就听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乳娘的哭泣声那般清晰,轻舟刚听在耳里,手中便是一颤,一碗药汁尽数洒在了地上。 “王妃,小世子不见了!”乳娘面无人色,六神无主,刚瞧见轻舟,便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主意 “你说什么?”不等轻舟出声,万母已是霍然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许是动静太大,万母刚坐起身子,便是一阵头晕眼花,温敏懿与一旁的嬷嬷眼明手快,连忙上前扶住了万母的身子。 “你快把话给我说清楚,好端端的,我小宝怎么会不见了?”万母对着乳娘厉声斥道。 “回老夫人的话,一早连翘姑娘守着小世子,奴婢便去了厨房,打算给世子端些米粥,哪知道奴婢刚回来,就见连翘姑娘让人打晕,小世子小世子已经不见了啊!” 轻舟听着乳娘的话,面色瞬间白了下去,她没有心思再去听乳娘说什么,只提起裙子向外跑去。 万母手指剧颤,指着那个乳娘,道;“屋子里那样多的嬷嬷丫鬟,看不好一个孩子?” “老夫人,王妃吩咐过,小世子贴身的事儿,只能让连翘和奴婢经手,屋子里人虽多,可平日都近不了小世子的身啊!”说完,乳娘咽了口口水,又是说道;“奴婢回去后,听嬷嬷说,大夫人身边的初元来过,说是给小世子送些大夫人亲手做的点心,奴婢在回来的路上,也曾瞧见初元鬼鬼祟祟的样子,想来,小世子就被她给抱走了!” 万母一听,眸心顿时一变,她刚要向着身边的下人吩咐,让他们去把宁氏带来,不等她开口,就听一阵脚步声自外面传来,一直在宁氏院子里服侍的邢嬷嬷让两个丫鬟搀着走了过来,刚进屋,便是向着万母拜了下去。 “老夫人,大夫人给老奴下了蒙汗药,等老奴醒来,已经不见了大夫人的身影。”邢嬷嬷面色蜡黄,又惊又怕,一语言毕便是匍匐在地。 “她好大的胆子!”万母一口气没有提上来,顿时咳嗽不止,温敏懿见状连忙为万母顺着后背,不料却被万母一把挥开,万母眸心精亮,强撑着对着周遭道;“快,快命人去找,她们走不了多远,把府里的卫兵全都派出去,一定要把我的小宝找回来!” “是,老夫人。”万母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下人俱是齐声应着,偌大的一个王府四处是行色匆匆的下人,如万母所说那般,驻守在王府里的卫兵全都派了出去,不仅如此,就连家丁,小厮,也全是出去寻人,镇北王府势力庞杂,而今走失的又是万重山的独子,此番动静可想而知。 小世子失踪的消息一夜间流传在京师各地,万重山诛杀亲侄儿的事还不曾有定论,王府里的小世子又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人给偷了,镇北王府一夕间被推上了风头浪尖,坊间百姓在茶余饭后议论纷纷,所谈的无不是王府里的事。 派出的人足足在京师各地寻了一日一夜,却依旧没有宁氏和万小宝的丝毫下落。 消息传回王府,轻舟紧绷的神经终是忍耐不住的崩溃了,她压根不知自己这一天一夜是如何过来的,焦灼与担忧,懊悔与内疚,伤心与悲愤,一股脑的涌来,凌迟着她的心,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她的唇角便是起了好几个火泡,整个人都好似虚脱了般。 她双眸无神,眼睛又红又肿,到了此时却并没有什么泪水,她就那样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一屋子的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连翘让丫鬟搀着走了进来,刚瞧见轻舟的模样,连翘便是落下泪来,她在轻舟面前跪下身子,呜咽道;“小姐,是奴婢对不住您,是奴婢没有看好小少爷!小姐,您打我骂我,您杀了我都行” 连翘既是自责,又是愧疚,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轻舟听着她的哭声,那一双眼睛中终是凝聚了些许的神采,她向着连翘看去,瞧着她头上裹着纱布,一张脸也是白的毫无血色,轻舟摇了摇头,哑声道;“我不怪你。” “小姐”连翘攥住了轻舟的胳膊。 “是我的错。”轻舟垂下眸子,字字几欲泣血,“是我种下的因,才会有这样的果。” “小姐,您别担心啊,张将军已是派兵四下里去寻找小世子的下落了,到了明天一定会有消息,您别自己吓自己。”看着轻舟这个样子,连翘既是担心又是害怕,只哽咽着宽慰。 轻舟摇了摇头,小声吐出了一句;“她说过,我的小宝活不过周岁” 轻舟的话音刚落,连翘心里便是打了个冷颤,忍不住颤声道了句;“小姐” 轻舟嗓音嘶哑,她的眼瞳里溢满了泪水,只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宁氏当日的话犹言在耳,轻舟知道,她那样的恨自己,恨万重山,她伤不了他们,便偷了他们的孩子,念起她的那些诅咒,轻舟简直不敢去想,她会对孩子做出什么事来。 “小姐您别这样”连翘不知该如何安慰,只陪着轻舟掉泪。 轻舟死死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她咬紧了唇瓣,只咬的自己血迹斑斑,仿似心肝让人活活摘了般,这种痛苦,足以将人逼疯。 官道,驿站。 皇帝的御驾已是先行一步,向着京师赶去,万重山率领众人,比李云召要慢个几日才能回到京师。 这一夜月色极佳,众人赶了一天的路,俱是十分疲倦,万重山独自一人坐在屋里,听到脚步声,男人抬起头,就见是江镇以与唐明生二人自外面走了进来。 “王爷。”两人先是向着万重山行了一礼。 “坐吧。”万重山淡淡颔首。 两人却并未落座,仍是恭谨的站在那里,江镇以扫了一眼,见桌子上的食物十分整齐的摆在那里,万重山竟是一动未动。 江镇以跟随他多年,心知不论发生何事,即便是再无胃口,为了恢复体力,万重山一餐少说也要吃个七八个馒头,似眼下这种情况,可谓绝无仅有。 “王爷,可是在为信阳侯(万梓安)的事烦忧?”江镇以拱起了手,向着万重山问道。 茗香身故,牵出了万梓安的案子,这些事万重山早已知晓,听着江镇以的话,万重山面色不变,只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一语不发的饮下。 “王爷,此事实在太过蹊跷,少爷身故已有两年,怎还会寻到马鞍,马镫等证物?”唐明生也是开了口。 万重山眸心深敛,闻言亦不过说了句;“人证也好,物证也罢,均可以伪造。” 听着万重山这般说,唐明生心头一紧,又是说道;“还有那茗香,她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咱们灭了大辽,打退了董木合的时候,王爷,您心中难道就不曾有疑惑?” 唐明生的声音带着愤慨之意,江镇以立在一旁,听着唐明生的话,一直不曾开口。 万重山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隔了片刻,才道;“他想要收兵夺权。” 江镇以与唐明生均是了然万重山口中的这一个“他”字所指的是谁,江镇以上前一步,道;“王爷,恕属下斗胆,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王爷心中也是明白,而今皇上表明是要借信阳侯一事来打压王爷,中伤王爷,王爷还需早做计较。” 万重山搁下了被子,他向着江镇以看去,道;“先生有所不知,在打败了董木合之后,重山便已有打算,将兵权如数上交朝廷,辞官退隐。” “王爷?!” 听着万重山的话,江镇以与唐明生俱是齐声惊呼。 万重山一个手势,制住了两人余下的话音,他的脸色仍是淡然而平静,只说了句;“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早已倦了。” “北境如今已是太平,我已打算将虎符上交,带着妻儿归隐,过些逍遥自在的日子。”说完,万重山顿了顿,他闭了闭眼睛,默默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可现在,我改了主意。” “王爷,您在北境和民间素有威望,皇上他心中忌惮,老朽只怕即便王爷将兵权上交,皇上他也还是不会轻易放了您” 万重山黑眸雪亮,他向着外面的夜色看去,声音沉缓而有力,缓缓吐出一句话来;“眼下,先将梓安的事探清,我要知道他的死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若是人为,那这个人,又是谁?” 最后那三个字,万重山咬字极低,江镇以听在耳里,心中却是一震,他知道,待得回京,便是一场恶战,不同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这一场恶战兵不血刃,却远比万重山之前的任何一场战争都要惊心动魄。 “王爷!”有侍从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刚看见万重山,便是跪地禀道;“王爷,王府里出事了!” 听见这话,万重山眉心一跳,立时喝问;“出了何事?” “小世子让宁夫人偷走了,至今毫无消息。”侍从说完,便是深深低下了脑袋,不敢去看万重山的脸色。 而万重山闻言,已是倏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子,他的眼睑处微微跳着,声音却仍是沉静的,只问;“何时的事?” “信上说,是前日的事。” 侍从话音刚落,万重山一语不发,抬腿便是冲出了屋子,江镇以与唐明生两人亦是迅速跟上,与万重山一道连夜领兵,向着京师赶去。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报应 轻舟这几日几乎是滴米未进,也曾不顾连翘与下人的阻拦,亲自去寻找孩子的下落,可宁氏与初元,连带着她的小宝就如同从京师蒸发了一般,王府里的人几乎全都派了出去,就连轻舟的娘家,陈府上下也是竭力寻找着,以镇北王府与陈晋中在京师的地位,竟也是毫无头绪。 日子一天天过去,轻舟几乎已是绝望,滴米未进的身子终是支撑不住,在寻找爱子的路途上晕了过去,让人七手八脚的送回了王府。 王府里出了这般大的事,苏氏也是从陈府赶了过来,陪在女儿身边,瞧着轻舟蜷在床上,怀中紧紧抱着小宝的衣衫,在那里无声落泪的样子,只让她看着心如刀绞,也是跟着女儿一道吧嗒吧嗒的抹泪。 “小姐,您多少吃点,小世子会有消息的。”连翘端着一碗汤,走到了轻舟面前,含泪劝道。 轻舟几乎连摇头的力气都失去了,她只是躺在那里,将小宝的衣衫贴在面颊上,依稀还能嗅到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她知道,日子越长,孩子便俞是凶多吉少,她几近伤心成狂,任由连翘和苏氏如何劝,却还是吃不下一丁点东西。 连翘正束手无措着,就听外间传来一阵行礼声,一道道“奴婢见过王爷”的声音此起彼伏,听着那动静,竟是万重山回来了。 连翘大惊,端着碗回眸一瞧,果真见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大步向着内室走了过来,看见他,犹如在绝境中看见了希望,简直如同瞧见了救星,连翘忍不住笑了,哽咽着唤了句;“王爷,您回来了!” 万重山并未理会,他的心思已是让床上的轻舟全都吸引了过去,竟也不曾向着苏氏行礼,只快步冲到轻舟面前,眼见着轻舟身形消瘦,小脸苍白,满是泪痕的躺在那里,万重山心头一紧,只俯身与她道;“月儿,我回来了。” 轻舟的眼睛动了动,她看了眼身旁的男人,男人眸底的焦灼与担心是那般清晰,映入她的眼帘,她张了张嘴,沙哑着嗓子喊了句他的名字;“重山.....” 万重山握住她的手,将她的身子从床上抱了起来,他抚上她的脸,声音温和而有力,“小宝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已经将唐明生和何云礼全都派了出去,要不了多久,定会有消息。” “我把小宝弄丢了....”轻舟声音很轻,她看着面前的男子,泪水扑簌扑簌的往下掉,“是我没有看好他,是我.....” “不怪你。”万重山抱住了她的身子,他摩挲着她的长发,想起走失的儿子,亦是五内俱焚,只恨自己分身乏术,无法既陪伴着妻子,又可以去寻找孩子。 “宁夫人恨透了我们,她把小宝带走,她会害死小宝的,她一定会害死她.....”轻舟闭上了眼睛,将脑袋埋在了万重山怀里,“是我们造下的孽,为什么....为什么要报应在我的小宝身上.....” “月儿!”万重山一声低喝,斥住了轻舟余下的话,他捧起她的脸,告诉她;“我在佛祖前发过的誓,还记得吗?” 轻舟泪眼迷蒙的看着他。 “所有的罪孽都由我一力承担,与你和小宝毫无干系,小宝是你我的骨肉,父子间心有灵犀,我知道他一定好端端的在这世上,你信吗?” 轻舟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相信,不相信宁氏会放过小宝。 万重山低叹了口气,他的心如同在烈火上炙烤一般,与轻舟说的这些话,虽是斩钉截铁的语气,可他心里明白,这些不过是他安慰轻舟的话语,在他心底,也是明白他们的孩子.....怕已是不在世上。 老天爷,我命贱,我命硬,有什么你只管冲着我来,不要落在他们母子身上..... 万重山的眸心渐渐浮起一抹绝望,他不敢让轻舟看见,只垂下了目光,心头却是默默浮起了这句话来。 这些年,连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他驻守北境,双手沾满了胡人的鲜血,他位居高位,一个指令便能发动数万人的战争,一句话便可夺走数千条的性命,他身上早已是血债累累,他愿意血偿,却只盼着这份血偿不要落在他的孩子身上。 老天爷,你怎样惩罚我都行,万箭穿心也好,死无全尸也罢,我万重山从不相信鬼神,今日却求你,求你放过他们母子,所有的罪孽,都让我一人承担。 我求你。 “王爷!王爷!” 蓦然,管家的声音打破了屋中的寂静。 万重山身子一震,瞬间惊醒了过来,他向着管家看去,厉声道;“什么事?” “回王爷的话,找到宁夫人和初元了!” “她们在哪?!”万重山眉心紧拧,怀中的轻舟亦是抬起了头,一脸紧张的看着管家的眼睛。 “在城外的一个废弃的地窖里,找到了宁夫人和初元,待唐将军赶到时,初元已经死去多日,唯有宁夫人一人,疯疯癫癫的,满口胡话,唐将军问她小世子的下落,她也是满嘴的胡言乱语。” “她现在在哪?”万重山又是问道。 “已是让唐将军押了回来,眼下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听着管家的话,轻舟强撑着下床,她推开了万重山的身子,一双脚刚落地,便是一阵头晕目眩,万重山晓得她的心,心知她的确无法在屋子里等下去,他将她的身子扶到床上,自己则是蹲在她面前,为她将鞋子穿好,而后一个横抱,将她抱在了怀里,向着前厅走去。 连翘与诸人亦是跟在身后,一行人刚到前厅不久,就见万母也是让温敏懿和丫鬟搀扶着,从后院赶了过来,母子相见,均无心多言,未几,就听一阵脚步声匆匆响起,厅中诸人皆是一震,向着前方看去,就见唐明生领着卫兵,将一个披头散发,形如乞丐,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的女子从外间押了进来。 “杏芝?”眼见着宁氏变成如此模样,万母只觉不敢自信,她惊呼了一声宁氏的名字,见她扮作乞丐,难怪这些天派出去搜寻的人一直是一无所获。 宁氏“咴儿咴儿”的笑着,她抬起头,一眼便看见了万重山与轻舟。 瞧着万重山眸心的焦虑,与轻舟的失魂落魄,宁氏只觉心头痛快,她的笑声起先还是嘶哑的,到了后来便是越来越发响亮,竟是仰天大笑起来。 “够了!”万重山一手揽着轻舟,另一手则是向着宁氏指去,喝道;“你将小宝如何了?” “万重山,你为了一个女人,不惜派人害死了我的梓安,你霸占了梓安的妻子,你的儿子落在我手上,你说我会如何?”宁氏声音凄厉,目眦尽裂的样子分外可怖。 “你.....杀了他?”轻舟浑身剧颤,她不知是哪里得来的力气,向着宁氏开口。 “杀了他?”宁氏一声嗤笑,“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你把他....怎么了?”轻舟的眼眸中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仿似七魂丢了六魄。 “万重山,陈轻舟,你们听好了,我将你们那白白胖胖,香香软软的的儿子......”说到这里,宁氏有意停顿半晌,眼见着万重山和轻舟均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她勾了勾唇,一字字道;“我看他实在是太可爱了,所有.....我就把他煮熟给吃了!” “你这个疯妇!”万母气血上涌,几乎坐立不稳,“这么多年,万家没有一日薄待过你,你居然....你居然这般歹毒,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来!” 万母说完,便是剧烈咳嗽起来,一口气喘不匀实,眼儿一闭,昏厥了过去,只让人乱作一团,请大夫的请大夫,揉心口的揉心口,过了许久,万母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悠悠醒转。 宁氏看着万重山和轻舟瞬间惨白下去的脸色,只觉畅快,她哈哈笑着,与二人道;“你们两乱,伦苟且,你们的报应活该落在在你们的孩子身上,万小宝虽是个孽种,可他的皮肤可是娇嫩极了,我掐死他的时候,他那小手和小脚不住的乱动呢......” “你别说了!”轻舟凄厉的声音响起,她痛苦的喊叫着,身子犹如筛糠般的颤抖着,只让连翘和苏氏一把扶住。 众人只见万重山身子一闪,凝目看去,就见男人已是快步冲到了宁氏面前,他一手扣住了宁氏的脖子,提起了她的身子,几乎令她的双脚悬空,而他眸心已是阴郁的吓人,森然道;“你给我说实话,小宝究竟在哪?” 宁氏透不过气来,她唇角的笑意越发深邃,她看着万重山的眼睛,吃力的吐出了一句话;“你....永远...都...别想知道...你的儿子.....在哪....” 万重山加重了手劲,“你说不说?” 宁氏的眼睛血红,她盯着万重山,先是呵呵一笑,而后一个用力,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鲜血自宁氏的唇角沁出,而她,死不瞑目。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买子 “小姐?小姐?”连翘手忙脚乱的扶住轻舟的身子,万重山听到动静,忙大步回到了轻舟身边,眼见着她眼角含泪,面色惨白,万重山心如刀绞,只将她抱在了怀里。 万重山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宁氏的身子滑在了地上,随着她的身子一道倒下的,还有不远处的轻舟。 “月儿,你听我说,我会找到小宝,我一定会替你找到他。”万重山抚上她的脸,让她笔直的看着自己。 “小姐?小姐?”连翘手忙脚乱的扶住轻舟的身子,万重山听到动静,忙大步回到了轻舟身边,眼见着她眼角含泪,面色惨白,万重山心如刀绞,只将她抱在了怀里。 “月儿,你听我说,我会找到小宝,我一定会替你找到他。”万重山抚上她的脸,让她笔直的看着自己。 轻舟摇了摇头,泪珠滚滚而下,她声音很轻,几乎要人听不清楚,“她杀了他” 瞧着孩子跟自己亲,杨氏只喜欢的心花怒放,她向着丈夫看去,道;“她爹,咱给娃取个名吧。” “她为了让咱们难过,自然是怎么刺心说什么,月儿,你相信我,我们的小宝还在世上,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替你找到他!”万重山的声音铿锵有力,听在轻舟耳里,只让她的七零八落的心重新凝聚了一点点希望,她泪眼模糊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重山” 那孩子身上穿着粗布衣裳,露出的一张小脸却是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虽是打扮的粗陋,可瞧起来却跟年画上的童子似得,让人瞧着就喜欢。 “我在这。”万重山揽紧了她的纤腰。 “我不能没有小宝”轻舟呜咽着,一颗心痛的几乎快要死掉。 183.42.41.200, 183.42.41.200;19713633;pc;2;磨铁文学 那汉子经不住自家婆娘的哀求,只小心翼翼的从裤兜里取出银袋,按着事先说好的价格,递到了二哥手里。 “娘,这娃娃往后就是咱弟弟?” “我知道,相信我,你不会失去他,相信我。”万重山抚着她纤细的肩头,不住的安慰着,眼见着万重山的眼里唯有轻舟一人,就连一旁的万母也是被他冷落,温敏懿看着这一切,无声的垂下了眼眸。 那孩子身上穿着粗布衣裳,露出的一张小脸却是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虽是打扮的粗陋,可瞧起来却跟年画上的童子似得,让人瞧着就喜欢。 许是道路太过难走,刚满周岁的孩子哪里能经得住这般折磨,已是哭了起来,一旁的一个瘦削男子听着孩子的哭声,便是忍不住抬手一个巴掌,向着孩子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扇了过去,“哭哭哭,整天就他娘的知道哭!” “娘,这娃娃往后就是咱弟弟?” 山路崎岖,一辆牛车在路面上艰难的行驶着。 “她为了让咱们难过,自然是怎么刺心说什么,月儿,你相信我,我们的小宝还在世上,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替你找到他!”万重山的声音铿锵有力,听在轻舟耳里,只让她的七零八落的心重新凝聚了一点点希望,她泪眼模糊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重山” 想倒此处,二哥放下心,只领着老四连夜离开了莲花村。 许是道路太过难走,刚满周岁的孩子哪里能经得住这般折磨,已是哭了起来,一旁的一个瘦削男子听着孩子的哭声,便是忍不住抬手一个巴掌,向着孩子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扇了过去,“哭哭哭,整天就他娘的知道哭!” “二哥,你和我开什么玩笑,就凭这小子,能是王府里公子?”说完,老四瞅了万小宝一眼,瞧着孩子俊俊秀秀的样子,倒也是生出几分疑惑,又道;“他若真是什么公子,那王府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几百口子看不好一个孩子?” 那孩子身上穿着粗布衣裳,露出的一张小脸却是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虽是打扮的粗陋,可瞧起来却跟年画上的童子似得,让人瞧着就喜欢。 孩子似是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他止住了哭泣,只怔怔的坐在那里,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看起来可怜极了。 “老四,这孩子来历蹊跷,咱们还是早些脱手,别惹祸上身。”听着身后的骂声,驾车的一个身材壮实的男子则是回过头,对着那被称为“老四”的瘦削男子言道。 “二哥,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大哥为啥要咱们把他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四皱眉。 “月儿,你听我说,我会找到小宝,我一定会替你找到他。”万重山抚上她的脸,让她笔直的看着自己。 “这往后,这孩子就是你们的儿子,可要看好了,别怪咱不提醒你,这两年可不能让他出去抛头露面的,这若万一,被他的亲生父母瞧见了” 驾车的那男子沉默片刻,才道;“这孩子,搞不好是镇北王府的小世子。” “二哥,你和我开什么玩笑,就凭这小子,能是王府里公子?”说完,老四瞅了万小宝一眼,瞧着孩子俊俊秀秀的样子,倒也是生出几分疑惑,又道;“他若真是什么公子,那王府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几百口子看不好一个孩子?” 驾车的男子回头对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抱着孩子下车,老四一手抓起了孩子,另一手紧紧捂着孩子的嘴巴,跟拎鸡仔似得随在二哥身后,与他一道来到一处农家院口,二哥叩了叩门,未过多久,就听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是脚步声响起,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露出一对农家夫妇。 “咱们离开京师没过多久,就遇到了镇北王派出的人,那些人都在找一个一岁大的小男孩儿,大哥曾瞧过那孩子的画像,和这小子足有九成像。” 万小宝趴在在杨氏怀里,在杨氏的安抚下慢慢停住了哭泣,小小的孩子似是能察觉到,眼前的这个女人是真心疼爱自己的,近乎出于孩子的天性,让他不由自主的向着杨氏依偎过去。 “二哥,你和我开什么玩笑,就凭这小子,能是王府里公子?”说完,老四瞅了万小宝一眼,瞧着孩子俊俊秀秀的样子,倒也是生出几分疑惑,又道;“他若真是什么公子,那王府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几百口子看不好一个孩子?” “那咱们何不把这孩子给镇北王送过去?他若真是世子,咱们岂不是能得到一大笔赏赐?” “去,去,都回去睡觉去。”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冲着三个闺女摆了摆手,而那农妇的眼睛则一直落在小宝身上,就没离开过。 “你懂什么?咱们拐走了他的儿子,你当他会放了咱们?咱们把孩子送回去,可不是自投罗网?” 老四一听,顿觉此话有理,他上前凑了凑,又道;“那大哥的意思,就要咱兄弟两把这孩子卖到这山窝窝里,让镇北王再也找不到这个宝贝疙瘩?” 山路崎岖,一辆牛车在路面上艰难的行驶着。 “嗯,大哥的确就是这个意思。”那身材壮实的男子说着,也是看了孩子一眼,叹道;“这可是烫手山芋,早点甩了的好。” “二哥,既然这样,那咱们何不把这孩子给做了?干啥费这么大的事?” 老四话音刚落,那名唤“二哥”的男子便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找死么?若往后事发,咱们只是绑了镇北王的公子,最多不过掉脑袋,可若咱们杀了这小子,那可是诛九族的罪,连带着婆娘孩子一块没命!” 闻言,老四心底一凉,顿时不敢吱声了,隔了片刻,老四才低声说了句;“这还真是个烫手山芋。” 万小宝自出生后便是让人捧在手心的过日子,整个王府都是将他捧上了天,哪曾受过这般委屈?刚被老四打了那一巴掌后,万小宝几乎被打蒙了,隔了这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过神后,孩子便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只比方才哭得还要厉害。 “别哭了!”瘦削男子听着他的哭声,见牛车已是进了村子,生怕孩子的哭声会吵醒村人,他手慢脚乱去捂孩子的嘴,念起这孩子的身份,终是不敢再拿大耳刮抽他。 驾车的男子回头对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抱着孩子下车,老四一手抓起了孩子,另一手紧紧捂着孩子的嘴巴,跟拎鸡仔似得随在二哥身后,与他一道来到一处农家院口,二哥叩了叩门,未过多久,就听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是脚步声响起,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露出一对农家夫妇。 那对夫妇将二哥一行引进屋,刚进屋子,就见三个丫头都是从里屋探出了脑袋,满是好奇的向着堂屋打量。 “去,去,都回去睡觉去。”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冲着三个闺女摆了摆手,而那农妇的眼睛则一直落在小宝身上,就没离开过。 “老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二哥瓮声瓮气的开口。 “那啥,你总要要咱先看看孩子。”那农妇怯生生的说着,瞧着万小宝被老四箍着,可怜巴巴的样子,便是打心眼的心疼,作势便要上前,将孩子从老四手里接过。 “想要儿子,先拿银子出来。”老四目露凶悍之色,经他这么一斥,那农妇便是缩回了手。 那农家汉子瞧着万小宝那机灵可爱的劲儿,心里早已是喜欢极了,他们夫妇成亲多年,膝下一直无子,只生了三个丫头,受尽了村人的嘲弄,这些年省吃俭用,好容易攒下了些银钱,打算从人牙子手里买一个小男孩儿,也算有了香火。 “她爹”那农妇眼中透着祈求之色,向着丈夫看去。 二哥点了点头,念起此地荒凉而偏僻,一座山挨着一座山,就连当地人也时有迷路,更别说距京师相隔千里,即便那镇北王府神通广大,也绝对寻不到这里。 “你懂什么?咱们拐走了他的儿子,你当他会放了咱们?咱们把孩子送回去,可不是自投罗网?” 那农家汉子瞧着万小宝那机灵可爱的劲儿,心里早已是喜欢极了,他们夫妇成亲多年,膝下一直无子,只生了三个丫头,受尽了村人的嘲弄,这些年省吃俭用,好容易攒下了些银钱,打算从人牙子手里买一个小男孩儿,也算有了香火。 那汉子经不住自家婆娘的哀求,只小心翼翼的从裤兜里取出银袋,按着事先说好的价格,递到了二哥手里。 二哥掂了掂银钱的分量,向着身后的老四使了个眼色,老四心中会意,将孩子往前一送,那农妇连忙将万小宝抱在了怀里,瞧着孩子哭得眼泪汪汪的,那农妇只心疼抬起衣袖,给孩子拭去面上的泪水,不住的轻声哄着。 “老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二哥瓮声瓮气的开口。 “还没有消息?”万重山面色深隽,声音低沉。 驾车的男子回头对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抱着孩子下车,老四一手抓起了孩子,另一手紧紧捂着孩子的嘴巴,跟拎鸡仔似得随在二哥身后,与他一道来到一处农家院口,二哥叩了叩门,未过多久,就听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是脚步声响起,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露出一对农家夫妇。 “这往后,这孩子就是你们的儿子,可要看好了,别怪咱不提醒你,这两年可不能让他出去抛头露面的,这若万一,被他的亲生父母瞧见了” “咱们都晓得。”那汉子唯唯诺诺的开口。 那中年汉子瞧着这白皙俊俏的男孩儿,心里也是高兴,他握了握孩子的小手,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烟,道;“咱已有了大姐,二丫,三妞,这娃娃,就唤四弟罢。” “月儿,你听我说,我会找到小宝,我一定会替你找到他。”万重山抚上她的脸,让她笔直的看着自己。 二哥点了点头,念起此地荒凉而偏僻,一座山挨着一座山,就连当地人也时有迷路,更别说距京师相隔千里,即便那镇北王府神通广大,也绝对寻不到这里。 想倒此处,二哥放下心,只领着老四连夜离开了莲花村。 瞧着两人走后,朱家的三个丫头纷纷从里屋奔了出来,满是好奇的打量着母亲怀中的男孩儿。 瞧着孩子跟自己亲,杨氏只喜欢的心花怒放,她向着丈夫看去,道;“她爹,咱给娃取个名吧。” “娘,这娃娃往后就是咱弟弟?” “娘,弟弟长得可真俊啊,就跟画上的小人儿似得。” “娘,弟弟饿不饿,要不要咱弄些东西给他吃?” “咱们离开京师没过多久,就遇到了镇北王派出的人,那些人都在找一个一岁大的小男孩儿,大哥曾瞧过那孩子的画像,和这小子足有九成像。” 三哥丫头七嘴八舌,不时伸出手去摸摸万小宝的小手和小脸,杨氏则是十分稀罕的抱开了万小宝的身子,对着女儿们呵斥道;“去去去,可不得你们这样弄他。” 万小宝趴在在杨氏怀里,在杨氏的安抚下慢慢停住了哭泣,小小的孩子似是能察觉到,眼前的这个女人是真心疼爱自己的,近乎出于孩子的天性,让他不由自主的向着杨氏依偎过去。 瞧着孩子跟自己亲,杨氏只喜欢的心花怒放,她向着丈夫看去,道;“她爹,咱给娃取个名吧。” 那中年汉子瞧着这白皙俊俏的男孩儿,心里也是高兴,他握了握孩子的小手,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烟,道;“咱已有了大姐,二丫,三妞,这娃娃,就唤四弟罢。” “四弟,朱四弟!”杨氏逗弄着怀里的万小宝,因着贫困而显得苍老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对着怀里的孩子笑道;“咱也有名了!” 京师,镇北王府。 二哥点了点头,念起此地荒凉而偏僻,一座山挨着一座山,就连当地人也时有迷路,更别说距京师相隔千里,即便那镇北王府神通广大,也绝对寻不到这里。 “二哥,既然这样,那咱们何不把这孩子给做了?干啥费这么大的事?” 183.42.41.200, 183.42.41.200;19713633;pc;2;磨铁文学 “咱们离开京师没过多久,就遇到了镇北王派出的人,那些人都在找一个一岁大的小男孩儿,大哥曾瞧过那孩子的画像,和这小子足有九成像。” 老四话音刚落,那名唤“二哥”的男子便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找死么?若往后事发,咱们只是绑了镇北王的公子,最多不过掉脑袋,可若咱们杀了这小子,那可是诛九族的罪,连带着婆娘孩子一块没命!” 唐明生与一众将士俱是跪在万重山面前,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大气也不敢出。 “还没有消息?”万重山面色深隽,声音低沉。 “启禀王爷,京师以及周边的城镇都是派了人搜寻,可还是一无所获,不曾有小世子的下落。”唐明生说着,只惭愧的低下脑袋。 “那些人牙子找到了没有?”万重山又问。 山路崎岖,一辆牛车在路面上艰难的行驶着。 “在河口码头已是将那些人尽数捕获,可救下来的孩子里,并无小世子,咱们也严刑拷打了京师里的那些人牙子,可都说,不曾见过小世子。”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兴师 万重山听着唐明说的话,一颗心便是沉了下去,他无声的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吩咐道;“继续找,城镇找不到,就去乡村,去山坳,总之,哪怕是将这个天下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小宝找出来!” “是,王爷。”唐明生恭声道。 万重山念起独子,眼瞳中便是浮起一抹黯然,犹记得他离京时,小宝刚满月不久。他初为人父,一直到现在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当他第一次将孩子抱在怀里时,仿佛有一样东西触动了他的心弦,那股难以言说的,是他三十余年的人生中都不曾有过的滋味,那是他的孩子,是他最爱的女人生下来的,他的骨肉。 他无心再说什么,只冲着唐明生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眼见着万重山如此,众人心中不免也是十分不是滋味,万家子嗣单薄,万小宝又是万重山的独子,而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即便万重山位居高位,统辖重兵,可说到底,他却不过是一个男人,是一个父亲。 唐明生心中微叹,只垂下眼睛,刚欲与众人行礼退下,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抬眸看去,就见一个面容清隽,身形矫健的年轻男子走进了屋子,唐明生见此人极是面生,直到来人向着万重山跪下,开口一句;“属下张道远,见过王爷。” 唐明生才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竟是万家军中的密探。 “起来说话。”万重山看见他,眼底顿有精光闪过。 “谢王爷。”张道远站起身子,眼角的余光却是向着唐明生一行看去。 “屋子里的都是自己兄弟,无妨。”看出了张道远的顾虑,万重山开口。 “是,王爷。”张道远俯身行礼。 “怎样,查清楚了吗?”万重山声音低沉。 唐明生一行并不知张道远所查的是什么事,只以为万重山命他追寻小宝的下落,此时件万重山相问,诸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笔直的站在那里,向着张道远看去,都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回禀王爷,此事已是有了眉目。”张道远的声音平稳而恭敬。 “是谁?”万重山眉心微拧。 “是沈大人的次子,先前时常与小侯爷在一起蹴鞠。”张道远一五一十,将探来的事告诉万重山知晓。 “户部尚书,沈云之的公子?”万重山问。 “正是。”张道远继续道;“属下多方走访,终于从当日与小侯爷一起蹴鞠的人口中得知,在击鞠时,沈公子曾用球杆击打小侯爷的骏马前蹄,小侯爷的坠马,与沈公子脱不开干系。” 万重山攥紧了拳头,声音已是严厉了下去,“当年为何不说?” “王爷息怒,”张道远又是开口,“当年咱们只以为小侯爷的坠马纯属意外,况且,沈公子背后的势力太过可怖,无人敢将此事说出来。” 张道远语毕,唐明生已是回过神来,心知他与万重山所言的是当年万梓安坠马一事,他也知道,近日为了此事,万重山受尽天下人的辱骂与指责,虽事情还并没水落石出,可世人已是纷纷将万重山当作了凶手,流言蜚语,几可将人吞噬。 而张道远口中那轻飘飘的一句“多方走访”,虽不过短短的四个字,可唐明生却是明白,万梓安坠马之事距今已有两年,若要查清当年的事,尤其是在背后之人身份如此尊贵的情况下,他能撬开当事人的嘴,足以想像他要花费的心血。 “是他?”万重山吐出了两个字。 屋子里的皆是明白这一个“他”指的是谁,不免心中俱是一凛。 张道远也是沉默下去,隔了许久,才道;“属下不敢欺瞒王爷,的确是此人在背后指使,想来便是为了嫁祸王爷,打压王爷。” 万重山眸心森然,他的手指攥的死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王爷,这样说来,皇上早在两年前就已做好了打算,要对付王爷。”唐明生压低了声音。 万重山面色冷漠,闻言也不过是说了句;“两年前,他还需我为他打胡人,而今大辽已灭,他自然是没了忌惮。” “王爷,皇上既走了这一步棋,想来已是留好了后招,还请王爷早些部署。”唐明生声音带着焦急。 万重山沉默不语,想起早逝的侄儿,万梓安虽不争气,可却是他嫡亲的侄儿,念起他不明不白的枉死,万重山闭了闭眼睛,拳头则是落在了案桌上,就听“咚”的一声闷响,桌上竟是硬生生让他砸出了一个豁口。 “王爷!”唐明生看着心惊,忍不住上前一步,哑声道;“到了这一步,王爷不妨先下手为强!” 万重山抬眸看了他一眼,“十万大军远在千里之外,本王带回的兵力不过区区几千人,如何能对抗京中数十万的禁军?” 唐明生心知,万重山每逢回京,都不可将大军带离北境,而就是那带回来的几千兵马,在进京时也不可跟随他进城,除了一支卫兵,其余人便只得驻扎在城外。 “王爷,趁着皇上还不曾对您下手,您快些离京吧,回到北境再说。”唐明生话音刚落,其他人便是出声附和。 “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我若一走了之,他们又要如何?”万重山念起母亲与轻舟,眸心便是凝重起来。 “王爷!”唐明生还欲再说,就见万重山一个手势,止住了他的话。 “王爷,恕属下多嘴,皇上如今诸事都是准备了妥当,随时都可能发难,王爷如今的处境实在是朝不保夕,属下斗胆,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先行乔装回到北境,至于老夫人和两位王妃都是女流之辈,想来皇上即便碍于身份,也不会太过为难她们,最多是将万府的女眷关押起来,等王爷回到北境后大可商议解救之法,实在不行,王爷还可以率领大军一路南下,打回京师后逼着皇上交出老夫人和两位王妃。” 万重山闻言,想起李云召曾将轻舟软禁在宫中的事,倘若轻舟落在李云召手上 万重山念及此,眸心顿时变得阴郁起来,只道了两个字;“不行。” 见状,唐明生与张道远皆是不敢再说什么,屋子里有少许的沉默,就见管家一脸惊慌的从外面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刚看见屋里的阵势,神色间不免更是慌乱,只勉强镇定着与万重山开口道;“启禀王爷,皇上方才传下口谕,命王爷即刻进宫。” 管家话音刚落,众人面色皆是一变。 “皇上命何人前来传的口谕?”万重山的声音仍是十分平静,只向着管家问道。 “是御林军的统领,林毅林大人。” “御林军?你是说,皇上派了御林军来?”唐明生当先忍不住,厉声道。 “回唐将军的话,也不知是为了何故,皇上派了御林军将咱们王府团团围住,说是请王爷进宫,可老奴瞧着那架势,倒是有几分逼王爷进宫的样子。” “王爷!”唐明生焦急的向着万重山看去。 万重山站起身子,他心知李云召已是落好了所有的子儿,到了如今,他是要收网了。 “王爷,您万万不能进宫。”张道远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今夜恐怕是要和王爷‘兴师问罪’,逼得王爷承认杀害小侯爷一事,宫里头全是皇上的禁军,王爷若是进了宫,便如同进了龙潭虎穴。” 万重山向着院外看去,就见远处的火把几乎照亮了夜空,可见府外的御林军人数众多。 他心知张道远所说不假,眼下,他只有一条路,便是尽快回到北境,统领万家军,才有一线希望。 可念起亲眷,尤其是轻舟刚失去小宝,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如何能撇的下她? 而这一路凶险异常,若要带轻舟一块逃亡,又是万万不可。 万重山半晌都没有出声。 “王爷!”张道远忍不住又是开口,喊了两个字。 望着那一双双殷切的眼睛,望着那一个个将身家性命交给他的部下,万重山几乎在瞬间便是做出了决定,可念起轻舟,却仍是难以割舍。 不知是谁当先喊了一声;“王妃?” 万重山一震,抬眸看去,就见前面走来一道袅娜的身影,她黑发如墨,容颜似雪,眉目间虽是憔悴,却仍是不曾折损她的美貌。 “月儿?”见到她,万重山微微皱起眉头。 见着轻舟过来,众人俱是纷纷行礼,唐明生与张道远虽是焦急,却仍是向外退了出去,好让万重山与轻舟说话。 “外面的事,我都知道了。”轻舟没有耽误,她刚走到丈夫身边,开口便是言道;“重山,你快些走吧。” 万重山眸心一动,刚欲开口,轻舟却是踮起脚尖,捂住了他的嘴巴,“你什么都别说,你要说的我全都明白,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待在府里等着你,等着你回来带着我去找小宝。” 轻舟一语言毕,美眸中顿时浮起一抹水光,万重山看着,只伸出胳膊,将她抱在了怀里。 轻舟忍住心中的酸涩,催促道;“你快些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会照顾好老夫人,也会照顾好自己,你什么也不要惦记。” ------------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逃亡 万重山握住了轻舟的手,他看着她的眼睛,他心里明白,等他离开京师,李云召自然不会放过万府的女眷,而今状况凶险,万母年事已高,温敏懿与轻舟又都是女流之辈,若说要带着她们走,又是万万不可能的事,可他若是走了,丢下这一家老小,又要如何是好? “重山,快走吧,等你回到北境,法子总会有的。”轻舟打起精神劝着丈夫,她知道,万重山此番回京身边并没有太多亲兵,李云召此时若要对付他可谓是易如反掌,万重山若不走,只怕镇北王府要与他一道承受灭顶之灾,可他若能顺利离开京师,事情或许还会有转机。 万重山闭了闭眼眸,紧了紧轻舟的身子,在她的耳旁吐出了一句;“替我照顾好娘,也照顾好自己。” 万重山说完,便是松开了轻舟的腰,他不再去看她,而是大步离开了屋子。 轻舟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她看着他与唐明生一行人正在说着什么,未过多久,就听前院传来一阵嘈杂,显是御林军久等不见万重山的身影,已是冲进了王府,轻舟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就见万重山领着那一行人迅速向着后院行去,几乎在转瞬间便是不见了踪影。 轻舟仍是站在那里,她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御林军冲到自己面前,她方才微微回过神来。 她看着那些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四下喧哗中却听不清他们究竟再说什么,只隐约听见了一个字;“追!” 便是那一个“追”字,直让人听在耳里,心惊肉跳。 京郊。 万重山一袭黑衣,经过层层追捕,一次又一次的厮杀,待万重山最终离开京师时,身边只剩下了区区数人。 而不远处的马蹄声急促,亦是向着这边追来。 “王爷,咱们断后,您快走。”唐明生握着手中的宝剑,浑身上下均是溅满了鲜血,他领着身后的侍从,与万重山嘶声开口。 万重山身上亦是挂了彩,听着追兵的马蹄声,万重山心知此时绝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眸心深敛,无声的按了按唐明生的肩头,低声道了两个字;“小心。” “是,王爷。”唐明生拱手为礼,“王爷也要小心。” 万重山微微颔首,他没有再多言,只翻身上马,领着两个卫兵向着茫茫夜色中冲去。 京师,镇北王府。 自那日李云召下令,命万重山深夜入宫,岂料万重山却是暗自逃脱,李云召龙颜大怒,顿时下令命人竭力追捕,而御林军更是将王府重重包围,万重山虽是离开了京师,可他的母亲与妻子却还是留在府中,李云召了然,万重山不论跑多远,都不可能将家中老母与娇妻弃之不顾,只要有万母与轻舟在,他终有回京的一天。 “小姐。”连翘进屋时,就见轻舟刚服侍万母歇下,这些日子,经过孙儿失踪,宁氏自尽,儿子奔逃,王府被封的重重打击,万母彻底的倒下了,她数日滴米不进,一直是温敏懿与轻舟在塌前服侍,这一晚,因着温子良起了高烧,温敏懿回去照料侄儿,万母屋中,便只剩下了轻舟一人。 轻舟听到连翘的声音,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连翘看着心里便是一酸,她瞧着轻舟单薄瘦削的身子,瞧着她苍白的近乎没有任何血色的一张脸蛋,只觉满心的不是滋味,自从万小宝被宁氏偷走后,轻舟整个人都几乎是垮下了,可当万重山出事之后,她却还是强撑着振作起来,服侍婆母,打理家事,她从未抱怨过一句,也从没说过一声苦,道过一句累,可儿子下落不明,丈夫在外逃亡,她的心里又怎能好受? 也只有连翘知道,白日里轻舟只忙着照顾老夫人,唯有在深夜,她却时常能听见轻舟压抑不住的哭泣,她知道她在思念小宝,担心王爷,可她除了陪着轻舟一道落泪外,却是什么也帮不了。 “是不是有王爷的消息了?”轻舟因着熬夜,眼底下满是乌青之色,她担心说话时吵醒万母,只挽过连翘的胳膊,将她带到了外面。 “小姐,奴婢和您说了,您可不要难过。”连翘咬了咬牙,终是吐出了一句话来。 闻言,轻舟的脸色顿时变了,瞧着她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连翘一阵懊悔,赶忙澄清;“小姐,您先别急,皇上派去的人压根没有抓到王爷,王爷眼下想必已经在回北境的路上了。” 听着万重山并未被皇上擒住, 宝*书*网 w*w*w*.*x*b*a*o*s*h*u*.*c*o*m 轻舟心头微微松了口气,不由得问道;“你要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连翘看着轻舟的眼睛,似是有些踌躇,过了一小会,终是动了动唇,与轻舟道;“小姐,是唐将军出事了。” “唐大哥?他怎么了?”轻舟眼眸一惊。 “唐将军和卫大人在保护王爷离京的途中,寡不敌众,被皇上派去的御林军.....杀了。”连翘的声音越发小了下去。 “你说什么?”轻舟闻言,心头顿时一紧,她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想起当年自己怀着身孕,唐明生一路忠心耿耿,护送自己前往大辽去寻找万重山,一路上唐明生对她照拂有加,拼命相护,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心上,如今骤然得知噩耗,又听闻唐明生一行乃是为了保护万重山而丢了性命,心里更是难过,忍不住落下泪来。 “小姐,您别难受,唐将军追随王爷多年,如今,也算是尽忠了。”连翘话虽如此,想起那英姿勃勃的将军,也还是悲从中来,与轻舟一道落泪。 轻舟移开目光,念起万重山,心里除了悲伤,更是浮起浓浓的担忧,唐明生一行已经出了事,那在他的身边,怕是只剩下区区几人,单凭那几人,又如何能保的他一路千里迢迢,逃开皇上的追捕? “小姐,您别担心,王爷会没事的。”似是看出了轻舟的心事,连翘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温声安慰道。 轻舟面上泪痕犹在,她看着屋外的月色,念起不知身在何处的丈夫与儿子,只觉苦涩极了,她慢慢忍住了泪水,只小声说了句;“是啊,他会没事的,还有我的小宝,他们爷俩.....都会没事的。” 越过眼前的这座山,再有一夜的路程,便能赶到燕州。 万重山勒住了骏马,他的身边再无一人,这一路躲着朝廷的追杀,早已是人疲马倦,尤其是那一匹骏马,已是近乎脱力,再无翻山越岭的力气。 万重山下了马,将马随手拴在了树桩上,自己亦是靠着树坐了下来,他喘着粗气,身上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不曾愈合的伤口随着打斗复又崩裂开来,看起来分外狰狞可怖。 万重山闭目歇息了片刻,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见四下里无人,方才从怀中摸出药瓶,重新将伤口包扎。 许是重伤下的敏锐不如往日,也许是这千里奔逃消耗了男人太多的力气,万重山在为自己包扎好伤口后,几乎刚讲脑袋倚在树上,便是沉沉睡了过去。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多年来的厮杀,在血雨腥风中闯荡至今,刚察觉到有人逼近,只让沉睡中的男人浑身一震,近乎本能般的睁开了眼睛,而刚当他睁开眸子,就见前方不远处已是走来了一支追兵。 那些人手中均是握着刀,并未骑马,只小心翼翼的向着自己走来。 万重山一动未动,仍是装作睡着的样子,待那些人靠近,方才骤然一个起身,手中寒光一闪,宝剑已是出鞘,就听惨叫声响起,电光火石间,万重山已是杀死了数人。 而周遭的追兵却是源源不断,向着他不断的靠近。 万重山心下明白,纵然自己武艺高强,也绝不可能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在近百人的围攻下逃脱开去,就见剑光闪烁,万重山近乎在殊死一搏。 后背处有剧痛传来,万重山头也未回,直接将手中长剑向后刺去,不等他将剑拔出来,又是有两个追兵将手中的长刀向着他的胸口砍去,万重山侧过身子,那长刀却仍是砍伤了他的胸口,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万重山向后退去,他握着宝剑的手已是再无先前的力气,他深吸了口气,复又紧紧攥住了长剑,望着周遭那些追兵,万重山眸心有阴狠之色划过,只慢慢站起了身子,刚欲与诸人再一次缠斗在一起,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支胡人骑着烈马,四下冲散了围攻着万重山的追兵,万重山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眉心微微拧起。 “上马!”直到一记熟悉的声音响起,万重山抬眸,就见纳兰骑着一匹枣红色的烈马,向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万重山握住了那一只手,与她共乘一骑,在骑兵的掩护下,两人一马,向着深山行去。 路上,万重山伤口处仍是不断的往外涌着鲜血,而他本人亦是支撑不住,从马背上倒了下去。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失身 “万重山?!”纳兰眸心一紧,顿时勒住了飞驰的骏马,她下了马背,吃力的扶起万重山的身子,借着月光,眼见着男人面色惨白,一身的伤,纳兰的眸心浮起忧色,她望着昏迷中的男人,只一咬牙,将他托上马背,自己亦是上了马,牢牢扶住他的身子,在夜色中策马疾行。 为了躲避李云召派来的追兵,纳兰只策马向着偏僻的小道上行去,这里已是靠近草原,而纳兰自小在草原上长大,对草原上的地形极为熟悉,草原广袤,本就是最好的庇护所,只要能到草原,纳兰心知,万重山的这条命,便是捡了回来。 念及此,纳兰眸心浮起一股坚定,她咬紧牙关,轻叱一声,冲进了茫茫夜色。 大齐京师,皇宫。 “那么多人,抓不到一个万重山?”李云召立在那里,冲着前来回禀的属下厉声喝道。 “皇上息怒,万重山为人狡诈,咱们的人数度为攻,却皆是让此人逃脱,快到燕州之时,他已经受了重伤,咱们几乎已要得手,可不知从哪突然冲出一拨胡人,将他给救走了!” “胡人?”李云召咀嚼着这两个字,眉心拧的更紧。 “正是,咱们也曾生擒了一些胡人,可不论咱们如何严刑拷打,那些人都是一个字也不说,瞧起来,倒像是辽国的余孽。” “万重山曾灭了辽国,他与辽国之间不共戴天,那些辽人又何必去救他?”李云召蹙眉。 “许是辽人恨透了万重山,务必要亲自杀了万重山,已慰耶律隆戈的在天之灵?”堂下的人推测开口。 李云召在龙椅上坐下,他有片刻的沉默,才道;“无论如何,都务必要将万重山给孤拿下!千万不能让他回到燕州,掌控万家军,你记住,孤要活的!” “皇上放心,如今民间纷纷在传,只道万重山害死了侄儿,霸占了侄媳,逼死了寡嫂,如今事情败露,他已是在外潜逃,经过这一件事,万重山在民间的威望一落千丈,就连在北境也再不复有当年的盛名,至于万家军,皇上只需拉拢安抚即可,唐明生于卫少东等人已死,等同于卸了万重山的一条臂膀,即便他能侥幸回到万家军军营,想必也再没人会拥护他。” “孤不要侥幸二字。”李云召双眸灼灼,令人不敢逼视。 “皇上说的是,是属下失言。”堂下的人心头一凛,立马俯身行礼。 李云召深深吸了口气,他抬眸向着殿外看去,就见琼楼万宇,宫室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默默站起了身子,走到宫殿门口时,却是蓦然开口,问了一句;“镇北王府,眼下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御林军一直在王府外把守着,定是让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听到李云召问话,立马有人恭声回道,万重山的母亲与妻子皆是在王府中,底下的人自是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去命人备车,孤,要去镇北王府一趟。”李云召的声音平静而漠然。 他的话音刚落,诸人皆是一震,曹公公跟随李云召多年,对他的心事一直是晓得的,听了李云召的吩咐,曹公公掩下眸子,只应了一声,立时命人按着李云召的吩咐备下了龙撵,深夜离宫,向着镇北王府行去。 北境,草原。 毡房中,一个男子赤着上身,躺在塌上,塌前则是跪坐着一位肤白胜雪,高鼻深目的女子,那女子一袭胡装,一头秀发俱是藏在帽中,露出的脸蛋亦是蒙上面纱,做寻常妇人装束。 听到脚步声,纳兰眸心透过警醒,顿时回过头去,就见是一个胡人老妇,手中端着烈酒,白药,与干净的棉布。 看见那些东西,纳兰眼睛一亮,连忙道谢,而后从老妇手中将烈酒与白药接过,手势十分娴熟与麻利的撕开了万重山的衣裳,打算为他治伤。 那老妇瞧着万重山身上的伤,只摇了摇头,道;“姑娘,光凭这些东西,你救不回他。” 纳兰手势微顿,接着便是一丝不苟的为万重山疗伤,她先是将烈酒稀释,为他冲洗伤口,而后迅速在伤口上撒上白药,再用棉布扎紧,做好这些,纳兰的双手已是沾满了血水,她洗干净了手,收拾好了一切,直到为万重山掖好被子,方才起身。 “阿妈,您为何说我救不回他?”纳兰望着老妇的眼睛,问道。 那老妇闻言,便是叹了口气,她用手指了指万重山的脸颊,与纳兰开口;“你瞧瞧他的样子,他失了太多了血,脸色比外面的雪还要白,这样的人,即便你为他包扎好伤口,可若没有奶茶,没有羊肉,他还是活不了的。” 那老妇说着,便是从纳兰手中接过托盘,打算离开。 “阿妈!”纳兰唤住了她。 “我身上没有带银子,算我求您,您可否给我们送一些奶茶过来?”纳兰看了万重山一眼,看着他因着失血过多,而变得干裂的唇瓣,她的声音中透着祈求,与那老妇开口。 那老妇闻言,便是叹道;“姑娘,不是我狠心见死不救,而是咱们这里实在是没有这些东西,前阵子因着和齐人打仗,嚈哒人收走了我们的牛羊,抢走了我们的马匹,现在家家户户都是只剩下那么一点口粮,奶茶和羊肉,咱们自己都吃不上。” 纳兰心知老妇并没有欺骗自己,边境因着连年征战,莫说齐人日子艰辛,胡人的日子也是一样的难过,她的心慢慢凉了下去,她握了握万重山的手,察觉到他的手指冰凉,纳兰心中难过,与那老妇问道;“敢问阿妈,我要如何才能救他?” 瞧着纳兰一脸真挚,那老妇却是欲言又止。 “阿妈,您有话直说。” “姑娘,东面二十里处,有一群鞑靼人,那些人十分凶恶,可却什么都有。”那老妇没有多言,说完便是离开了毡房。 纳兰细细回想着老妇的话,她在草原居住多年,心知鞑靼人逐水草而居,以弑杀闻名,她如今孤身一人,萧德忠与其他人均不在自己身边,而她也不能与他们联系,只怕会暴露行踪,让齐人追来。 至于嚈哒人,她更是不敢露出真容,她已是嫁给了董木合,她身为嚈哒阏氏,却与万重山在一起,若要董木合知晓,他也定然不会放过万重山。 纳兰千思百转,心知此时,此事,都只有靠自己。 她下了决心,看了沉睡中的万重山一眼,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守在他的塌前,却是她最惶然,最无助的一次。 “万重山,我不会让你死。”她的声音很轻,呢喃出这句话来,语毕,她站起身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帐子。 即便他是自己的仇人,可她,却还是不能让他去死。 纳兰上了马,向着鞑靼人的部落赶去。 草原的寒风吹在身上,几乎将人的骨头都给吹痛了,纳兰憋着一口气,攥着缰绳的手指已是冻的失去了知觉,她的眸心通红,自己都不知自己赶了多久的路,刚靠近鞑靼人的部落,就听里面传来一阵猜拳饮酒的喧哗与笑闹声,不等她靠近,已是有鞑靼人发现了她,她勒住了骏马,径自向着鞑靼人走去。 天色微明。 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守着万重山的老妇顿时从打盹中惊醒,她站起身,不等她离开,就见一道身影裹着外面的风雪,走进了毡房。 是纳兰。 “姑娘,你回来了?”那老妇吃了一惊,不过短短一夜的功夫,纳兰竟如同变了个人。 她的长发已是松散,从帽子里滑落下来,十分凌乱的披在身后,而她的衣裳虽好端端的穿在身上,却仍是能让人看见撕扯的痕迹,最让人心悸的,是她的那一双眼睛,那老妇刚迎上她的目光,便是一怔,她说不好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在这一夜之前,那老妇只觉得纳兰的那一双眼睛璨如星辰,亮如宝石,她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那样明亮而美丽的眼睛,可此时的纳兰,双目却是晦暗的,灰蒙蒙的,再无丝毫神采,仿若明珠蒙尘般,让人看着心生不忍之意。 纳兰一句不吭,只将手中的皮袋递到了老妇手中。 那老妇打开一看,就见里面搁着整块的羊肉,大块的奶酪,此外,还有一皮囊的酒。 瞧着那些东西,那老妇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些鞑靼人绝不会平白无故的给她这些东西,而对于纳兰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来说,若想得到这些东西,她所能付出的,只有也只能是她的身子。 “这人,是你男人?”老妇问道。 纳兰摇了摇头,她看了万重山一眼,声音沉缓而嘶哑,吐出了几个字来;“他是我的仇人。” 那老妇一怔,不免觉得十分疑惑,“姑娘,你可别骗阿妈,这天下间,能有你和他这样的仇人?” 纳兰咬了咬唇,她什么也没有说,只走到了万重山的塌前,她不愿去回想昨夜的屈辱,许是骑马奔劳太久,她的双膝再无力气支撑自己,她的身子缓缓倒下,只依着床榻坐在了那里。 ------------ 请假条 很抱歉,家里有一些事,现在还在外面,估计今晚回去很迟,晚上的更新可能赶不上了,很抱歉,会尽快调整状态恢复两更的。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相待 “姑娘,你没事吧?”瞧着纳兰白纸般的一张脸,老妇欲言又止。 “劳驾阿妈煮些奶茶来。”纳兰摇了摇头,轻声吐出了一句话。 那老妇瞧着她这样子,便是叹了口气,离开了帐子。 万重山仍是昏迷着,他躺在那儿,周身上下都没有丁点暖意,因着失血过多,他的嘴唇惨白,裂开了一道道血口子,直到一勺温热的奶茶让人小心翼翼的送入喉中,万重山的身子微微一动,他仍是没有清醒,只由着纳兰将那一碗奶茶尽数喂着他喝了下去。 三日后,万重山仍是没有醒。 纳兰在为他上药时,看着他溃烂发脓的伤口,只觉脑子里一蒙,整个人都是愣住了一般,她怔怔的看着溃烂的地方,攥着小刀的手却是轻微的发抖着,无论如何都不忍,也不敢去下手,为男人将溃烂之处刮去。 “姑娘,白药昨日里就用完了,他这伤,可不能再等下去了。”胡人老妇进来瞧了一眼,便是对着纳兰说道。 纳兰收回了手中的匕首,她看了沉睡中的万重山一眼,她垂下长睫,低声说了句;“我去找鞑靼人。” 听着她这么说,那老妇便是劝道;“姑娘,这使不得!那些鞑靼人杀人不眨眼,你哪能去了又去?” 想起那些非人的凌辱,纳兰眸心渐渐浮起一丝麻木的绝望,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眸子里已是平静的再无丝毫风雨。 “就当是我上辈子欠了他的。”纳兰的声音很轻,说完,她几乎没有丁点犹豫的转过身子,离开了毡房,上了马背,向着鞑靼人的部落赶去。 而当她回来时,则是带回来一大瓶上好的白药。 她为万重山重新包好了伤口,做好这些,方才脱力般的坐在了地上。 蓦然,她看见万重山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她的眼皮一跳,只吃力的支起身子,轻轻摇了摇万重山的胳膊,喊了声他的名字;“万重山?” 万重山没有回应,他仍是昏迷着躺在那里,纳兰俯下身,凑到他的唇边,就听他用极低的声音微弱的吐出了两个字,纳兰知道,那是一个人的名字,一个女人的名字。 “月儿” “我不是你的月儿,”纳兰望着万重山的面容,心中蓦然浮起一股酸楚,她的眸心温热,只盯着他的面庞,一字字的吐出一句话来;“我是纳兰,耶律纳兰!” 万重山仍是毫无知觉,唤着他篆刻在心上的那个名字。 纳兰的眼泪顺着眼眶掉了下来,她也不曾用手去擦,她只是在那里坐了许久,直到双腿麻木,方才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向着毡房外面走去。 外间的草地上铺满了皑皑白雪,纳兰蹲下了身子,用双手捧起了一弯雪,拼命的向着自己的脸颊,颈脖,手腕上擦去,而她的眼泪亦是一颗颗的从眼眶中滚滚而下,她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悲鸣,她曾是大辽最尊贵的嫡出公主,她也曾是嚈哒人最高贵的阏氏,可她的身子,如今却被那些鞑靼人所践踏,所凌辱。 她付出一切换来的,是他的嘴巴里,唤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万重山醒来时,是深夜。 纳兰已是倚着床榻打起了盹,一旁的小锅上咕噜噜的煮着奶茶,透出诱人的醇香。 察觉到男人的动静,纳兰顿时睁开了眼睛,她向着塌上看去,见万重山醒来时,她的眼睛中瞬间透出了一股光彩,那是她许久不曾有过的光彩。 “万重山,你醒了?”纳兰问道。 万重山伤势未愈,只觉周身难受到极点,他咬紧牙关,向着周遭看去,哑声问了句;“这是在哪?” “在漠北草原。”纳兰望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隐瞒,“你放心,李云召的人决计找不到这里,你可以安心养伤。” 万重山闷声咳嗽,牵动了伤口,顿觉伤口处疼的撕心裂肺,纳兰看在眼里,只无声的去为他倒了一碗奶茶,用勺子搅匀后,喂到了他的唇边。 万重山动弹不得,只得由着她将奶茶喂自己喝下,他的嘴唇仍是干裂着,与纳兰吐出了两个字;“多谢。” 即便这些日子他昏昏沉沉的睡着,也仍是晓得,这些日子,是纳兰衣不解带的照顾着自己。 纳兰没有吭声,一碗奶茶下肚,只让重伤的人顿觉周身妥帖了不少,连带着身子也是暖和了些,万重山看着面前的女子,黑眸中却是深不见底。 “你不用这样看我,我知道,我不该救你。”纳兰掩下眸心,收回了手中的碗。 万重山重伤在身,并没说什么话,他闭上了眼睛,唇线紧抿着,未过多久,又是昏昏沉沉的晕睡了过去。 自那日醒来后,万重山的伤势虽已慢慢痊愈,可他的身子仍是十分虚弱,草原上天气严寒,尤其是大病初愈的人更是需要大量的肉食,才能抵挡住草原上的寒意。 听得脚步声,万重山睁开了眼睛,就见是那胡人老妇走了进来,她手中端着一大碗肉汤,递到了自己面前;“来,吃吧。” 万重山微微支起身子,他向着那肉汤看去,但见汤汁浓郁,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他在边疆驻守多年,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边疆因着连年征战,不论齐人还是胡人,日子都是十分艰苦,更无须说眼下天寒地冻,这一大碗肉汤,更是显得十分难得。 “敢问大娘,那位姑娘去了哪里?”万重山声音低哑,自昨日以来,便一直不曾见到纳兰的身影,纳兰的名字在草原上十分响亮,是以万重山并未唤出她的名字。 “她”那老妇刚吐出了一个字,想起纳兰与自己的嘱咐,便是叹了口气,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万重山一眼,终是没有说下去,只将手中的肉汤递在了万重山手中,说了句;“快趁热喝吧。” 万重山见状,只微微蹙眉。 “那位姑娘一心为了你好,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她。”那老妇说着,想起纳兰每逢回来后,身上多出的那些淤青与伤痕,便是咂了咂嘴,感慨万千的摇了摇头。 望着老妇离开的身影,万重山浓眉紧拧,心中浮起淡淡的疑惑,直到那一碗肉汤变凉,他也不曾去喝一口。 纳兰回来时,夜色已深。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下的马,那一双腿都好似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她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自己的毡房,她手中的皮口袋搁在了地上,她脱去了自己的披风,露出里面凌乱的衣衫,她的瞳仁中满是麻木,望着自己白皙的肌肤上落满了青紫色的掐痕,她也浑然不以为意,只迅速的将衣裳脱下,刚打算更衣,就听外间传来男子的脚步声,纳兰吃了一惊,慌忙将脱下的衣裳遮住了胸口,就见帐帘一闪,万重山已是捂着腹部的伤口,从外面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震。 万重山的目光落在了纳兰的肩头,看着女子宛如象牙般的肩膀上落满了齿印,与梅花般的吻痕,只消一眼,万重山便已是明白在纳兰身上发生了何事。 他的眸心倏然变得暗沉的可怕,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双目灼灼,几近沁血般的向着她看去。 “万重山,你出去!”纳兰面色雪白,只觉自己最是不堪的地方让人看了清楚,她的眼底含泪,只死死忍住,冲着男人喝道。 万重山没有离开。 他的声音艰涩,几乎每一个字都似从喉咙中挤出了一般,他问她,“你何必如此?” 他灭了她的母国,杀死了她的兄长,逼死了她的父亲,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她应该杀了他,或者千方百计的折磨他,而万万不应该这样救他! 即便没有万重山的这句话,纳兰自己也时常问自己,她何必如此? 她的身子颤抖着,不知是因着冷,还是因着旁的,起初还只是轻微的寒颤,接着却是颤的越来越厉害,万重山看着她死死忍住的那些泪水,他说不清心底是何滋味,只吃力的俯身,将披风从地上捡起,披在了纳兰身上。 “你不必觉得亏欠我,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毫无干系。”纳兰攥紧了披风,她深吸了口气,将眸心的泪意逼回,向着万重山一字一句的开口。 “纳兰。”万重山声音艰涩,他的眸心蕴着深切的痛苦,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皮口袋上,他看见了里面的生肉,一想起自己伤重的这些日子,他所喝下的那些奶茶,他所吃下的那些羊肉,他所用下的那些白药,均是由面前的这个女子一次次用她的身子从鞑靼人手中换来时,万重山眸心欲裂,只牢牢攥紧了手指,骨节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万重山”纳兰鼻尖酸涩,她撑了这样久,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察觉到她的晕厥,万重山顿时伸出胳膊,扶住了她的身子,他看着她近乎惨白的容颜,念起她这一份大恩,万重山眸心深迥,他早已心头所属,又如何值得她这般相待?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纳兰.....”万重山唤了一句她的名字,然而不等他继续说下去,纳兰已是打断了他的话:“万重山,你什么都不必说,也不必觉得愧对于我,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纳兰脸色苍白,却仍是强撑着,迎上了万重山的眼睛。 “是什么人?”万重山的声音低沉的厉害,他看着纳兰白皙的颈弯处露出青紫色的瘀痕,让人看着触目惊心,他的眼眸漆黑,一语言毕,只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纳兰微微笑了,眼底却是一片荒芜,“你何必知道是什么人?是我.....心甘情愿的。” “纳兰!”万重山低喝一句,只觉心头涌来一股难言的涩然。 “万重山,”纳兰的眼睛已是恢复了平静,她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亦是平稳了下来,“你就当作今晚没有来过这里,等你养好伤,你就去燕州找万家军,这里的事,你就当从未发生过,你就当......没有见过我。” 万重山闻言,只一语不发的看着她,不知过去多久,他才低哑着嗓子,说了句:“我忘不了。” 她承受了一个女人无法承受的屈辱,她换回了那些羊肉和奶茶,只为救活他的性命!这份恩情,让他如何能忘?怎么能忘? “忘不了又能如何?”纳兰眼睛清亮,唇角却是浮出一丝凄楚的笑意,一字字的开口:“你我之间仇深似海,你不会娶我,心里也不会有我,你什么也给不了我,我却这样对你,是我太傻。” 万重山念起轻舟,想起自己这些日子身受重伤,下落不明,她定然是心急如焚,只怕日日以泪洗面,更不需说至今都不曾有小宝的消息,他这做父亲的每逢想起孩子都是挖心蚀骨,更遑论十月怀胎的母亲?念起轻舟此时承受的煎熬,万重山顿觉心如刀绞,只恨不得能插翅回到京师,将轻舟带在身边。 而纳兰.....万重山心中明白,她说的不错,他的确什么也给不了她。 “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随时可取。”万重山看着她的面容,吐出了一句话来,他清楚地看见,当他这句话说完,纳兰眼睛中的光顿时黯了下去,他见状,仍是狠下心肠,一字一句道:“至于其他,只要不会辜负她,任何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她对你来说,就这般重要吗?”纳兰竭力忍住喉间的酸楚,她看着万重山的眼睛,问他:“你情愿把命给我,也不能辜负她,是吗?” “她比我的命更重要。”万重山声音沉稳,与纳兰坦诚相告。 纳兰的眼睫微微颤动着,有晶莹的泪珠在她的眼眶中闪烁,她只是忍耐着不让泪水落下,不知过去多久,她终是忍不住眨起了眼睛,隐忍许久的泪水顿时滑落了下来。 京师。 李云召来到镇北王府时,正值深夜。 因着他要来,管家提前得知了消息,早已领着府中的下人在府门口等候,待看见皇上的御驾后,纷纷跪在了地上。 李云召看也不曾看他们一眼,只迳自走进了王府。 温敏懿与轻舟一道,领着府中的女眷在堂屋跪着,待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走近,所有人都是垂下了脑袋,不敢去看李云召一眼。 “你们全都下去。”李云召的目光落在轻舟身上,对着我一屋子的人开口便是这一句。 “陈轻舟,你留下。”李云召话音刚落,又是道出了这句话来,他的话刚说完,轻舟的心便是一紧,脸色倏然煞白了下去。 温敏懿眸光一闪,她不安的向着轻舟的方向瞥了一眼,而今王府败落,万重山下落不明,她与轻舟虽还有王妃的身份,可任谁都知道,她们这个身份,早已保不得她们周全。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同样的话,孤不愿再说一次。”见温敏懿不曾起身,李云召浓眉微皱,声音中已是有了严厉的味道。 温敏懿心中一震,蓦然想起当年在宫中,轻舟在寿康宫被查出了身孕,寡妇有孕,可谓奇耻大辱,她和万母心中皆是有数,知道那是万重山的孩子,可到最终,却是李云召将那个孩子认了下来,回想起这些,温敏懿心思百转,念起万重山如今被皇上骤然打压,除了李云召忌惮他手中的兵权外,也是不是因着这位大齐的少年天子......觊觎他身边的女人? 温敏懿心绪复杂,只无声的看了轻舟一眼,有了李云召的口谕,她再不敢留下,只起身领了众人退下,堂屋中,便只剩李云召与轻舟二人。 轻舟一直跪在那里,不曾抬头去看李云召一眼。 “皇上?!”轻舟愕然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她刚欲向后退去,李云召却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面前。 “皇上!”轻舟的脸上失去了最后一分血色,在宫中的那些日子复又闯进了脑海,她挣扎着,却压根抵不过李云召的力气。 “他已经死了!陈轻舟,万重山他已经死了!”李云召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逼着轻舟无法动弹。 轻舟惨无人色的看着他,她的嘴唇轻颤着,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不论他是生是死,我都会等着他。” 李云召眸心有愠怒之色划过,他捏着轻舟的下颚,与她道:“陈轻舟,孤的耐心有限,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孤的底线。” 轻舟的心冰凉,她想起生死未卜的丈夫,和下落不明的儿子,只觉万念俱灰,她的眼瞳灰暗,看在李云召的眼里,只让他顿时明白,只要他逼她,她真的敢去死! 李云召上前一步,一把扣住了她的下颚,命她不得不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眼睛。 “陈轻舟,你不用拿死来威胁孤,你要敢死,你信不信,孤要整个陈府来为你陪葬。”李云召声音极低,每一个字都是落在了轻舟心上。 他的话音刚落,轻舟的眼睛终于凝聚了一丝慌乱,不复先前的暗淡。 “你父亲犯下的那些事,你真以为万重山可以弹压的住?”李云召的手指拂过她的面颊,接着说了下去,“单凭他收下的那些银子,死一百次也不足惜,孤大可下一道圣旨,将陈府男丁充军,女子为奴,其中,自然也包括你母亲。” “不!”轻舟终于失声喊出了一个字来,想起母亲,轻舟的眼泪顿时涌上了眼眶,如今的她,身边只剩下母亲,只有母亲。 “我求你,我求你放了陈家!”轻舟俯下身,向着他深深叩首,不等她拜下,李云召已是将她的身子拉了起来,他看着她的眼睛,就那样看了她许久,道了句:“你跟孤进宫,孤不会为难你的父母。” 见他用自己的父母威胁自己,轻舟心中悲凉,便是那一股悲凉给了她勇气,令她看着面前的,整个大齐最尊贵的男子,大齐的君上,吐出了一句话来:“李云召,我是你臣子的妻子!” 她的话音刚落,李云召便是笑了,他定定的看着她,开口便是一句:“你也曾是他侄儿的妻子,既然万重山连侄媳都可夺,孤要一个臣子的妻子,又能如何?” 闻言,轻舟唇瓣上的血色一道褪了个干净。 “明日,孤会让曹公公来接你入宫,你若不想看着你父亲惨死,母亲为奴,你该知道怎么做。” 李云召撂下了这句话,他并未久留,而是离开了堂屋。 轻舟半晌都不曾动一下身子,她站在那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当李云召进了院子,院子里的人顿时呼啦啦的跪了一大片,只让屋子内的轻舟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连翘奔了进来,一脸担忧与慌张的喊了她一声:“小姐?” 轻舟才慢慢回过神来。 ”连翘,”轻舟攥紧了她的手指,微弱的说出了一句话来:“明日,我就要进宫了。” 北境草原。 万重山不等伤势养好,便是下了床塌,骑马离开了毡房。 听着外面的马蹄声,纳兰微微一怔,她掀开了自己的帐子,隐约可见万重山的身影,她只以为男人是离开了这里,回燕州去了,她缓缓放下了帘子,浑身都好似没一丁点力气,只在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 直到天色昏暗,纳兰被胡人老妇唤醒:“姑娘,快醒醒!快去瞧瞧他给你带了什么!” 纳兰睁开了眼睛,近日来,她只觉得身子倦怠的厉害,即便今日歇息了一天,也还是觉得困倦。 “他没走?”纳兰刚开口,便是这一句话。 那老妇笑眯眯的,“有姑娘在,他能去哪儿?走,你快随阿妈出去瞧瞧,他可是打了两大头狼!那狼皮子足以去集市上和齐人换两袋粮食!” 纳兰没有说话,只让那老妇拉扯着离开了自己的帐子,就见万重山如那老妇所说,果真是没有走,而地上也的确躺着两具狼尸,万重山正在那剥着狼皮。 纳兰自小便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可这一次,她却是行为有过的烦闷欲呕,当那一股反胃涌来时,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匆匆跑开了去。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第一百二十章 看着纳兰离去的背影,万重山心头一沉,他站起身子,二话不说,大步追了上去。 纳兰倾着身子,不住的干呕着,她这一天都不曾吃过什么东西,自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可那股反胃却是经久不散,只让她不时的吐出些酸水,方才好受些。 听见万重山的脚步声,纳兰心头渐渐浮起几分绝望,她慢慢站直了身子,竟不知该如何回头,去面对身后的男人。 “纳兰?”万重山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纳兰回过头去,她的容颜似雪,就那样看着万重山的眼睛。 万重山浓眉微拧,不等他出声,纳兰便是与他道出了几个字:“我没事。” 万重山唇线紧抿,他的眼瞳漆黑如墨,只盯着纳兰的眼睛,似是要一路看进她的心里去。 纳兰察觉到他的目光,刚要再说些什么,胃里却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慌忙转过身,又是干呕了起来。 万重山的眸心一震,心头已是有数。 待纳兰渐渐止住了呕吐,万重山声音低沉,只问了句:“多久了?” 纳兰浑身一震,她向着他看去,两人四目相对,纳兰顿时明白,他已是猜了出来。 纳兰咬紧了嘴唇,她的身子情不自禁的颤抖着,她沉默了许久,却是倏然转过身,举起拳头向着自己的腹部捶了下来。 万重山大步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他厉声喊出了她的名字:“纳兰!” “你放手!”纳兰竭力挣脱着,她的眸心满是凄然,只轻声吐出了一句:“这是鞑靼人的孽种,我不能留下他。” 万重山看着她雪白的一张脸,这些日子,纳兰一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过日子,亦或说,自从大辽覆灭于万重山之手,父亲病逝,兄长惨死之后,她便已是如同一具木偶,而今,在她的身上更是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求生欲,倒好像是一心求死那般,对什么也不在意。 万重山看着她瘦骨伶仃的样子,他早已听那老妇说过,在他昏迷的这些日子,是纳兰一次又一次的骑着马去鞑靼人的部落,为他换回了食物与良药,而她带回来的那些羊肉与奶酪,她自己却从不曾吃过一口,如今的纳兰,身子已是虚弱到极点,若要打胎,会要了她的命! “纳兰,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万重山握住她的肩头,对着她低声喝道。 “命?”纳兰轻生呢喃着这一个字,却是微微笑了,她看着眼前的万重山,眼眶渐渐红了起来,而她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能让万重山听了个清楚。 “我还要这条命做什么?万重山,你灭了我的母国,逼死了我父亲,杀死了我兄长,我不仅一直没有杀你,却豁出性命的救你,我早已无颜活在世上,可就算我死了,我也没脸去见我的父亲,哥哥,也没脸去见我大辽枉死的百姓,万重山,我落到如今这地步,我还要这命做什么?” 纳兰几乎语无伦次,她的眼底血红,说到最后竟是笑出了声来,她的笑声苍凉,未几,她便是捂住了自己的脸庞,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涌出,而她纤瘦的肩头亦是不住的抽动着。 “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万重山声音低沉,看着她毫无血色的一张脸,继续说道:“你对我恩重如山,我自会照顾你们母子。” 纳兰闻言,纤瘦的肩头渐渐停住了抽动,她泪眼迷蒙的向着他看去,呓语般的唤了声他的名字,“万重山” “纳兰,”万重山打断了她的话,他的黑眸雪亮,直接了当的与她开口:“我虽不能娶你,但我会竭尽全力,顾全你,和你的孩子。” 纳兰怔怔的看着他,听着他的这些话,她的唇角浮起了一分自嘲般的笑意,她早已知道,他不会娶她,即便她为他倾尽所有,他也不会娶她。 他兴许早已忘了,在辽阳时,他也曾是她的驸马,是她的丈夫。 “你是为了陈轻舟,是吗?”纳兰声音很轻。 万重山有片刻的沉默,而后方才开口,吐出一句话来:“我不能负她,也不能误你。” 好一句不能负她,也不能误己。 纳兰垂下了头,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明日我会回燕州,与部下汇合,你若想回族人那里,我会命人送你回去,你若不愿,那便随我去燕州,我会妥善安置你。” 万重山声音沉稳,与纳兰一一开口。 纳兰摇了摇头。 见她摇头,万重山舒然想起,她已是嫁给了董木合,他默了默,道:“你若想回董木合那里,我也会派人送你回去。” “不!”纳兰抬起了眼睛,“我哪儿也不去。” “纳兰?” “我与董木合虽有夫妻之名,却从没有夫妻之实,他身边,我是万万不能回去的。”纳兰的声音已是十分平静,听在万重山耳中却是心神俱震,他被辽国俘虏时,虽也与纳兰有过夫妻之名,他却从不曾动过她的身子,而今,她也不曾与董木合有过夫妻之实,可见她一直是清白之身,而恰恰是因着他的缘故,令纳兰失去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清白。 “我就留在这里。”纳兰眼睛晶亮,与万重山定定开口:“就在这一处草原上,不论是我的族人,还是董木合的人,他们都找不到我。” 万重山的眼眸划过她平坦的小腹,他收敛心神,只道:“好,我会命人照顾你的衣食住行。” “万重山,”纳兰静静的看着他的侧颜,吐出了一句话来:“你是要去和大齐的皇上打仗了吗?” 万重山闻言,想起远在京师的轻舟,只将双拳情不自禁的握紧,他什么也没有说,可从他的眼神,他的脸色中,纳兰已是得到了答案。 “是,我要和他打仗。”万重山终是开了口,他的声音沉重、说完,又是吐出了几个字,“不得不打。” “你就不怕,李云召会拿你的母亲,和你的爱人来威胁你吗?” 万重山脸色一变,许久都不曾说话。 京师,皇宫。 “皇上,有万重山的消息了。”曹公公一路小跑着,刚到李云召身边,便是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李云召闻言,顿时从小山一般的折子中抬起头来,他看向曹公公的眼睛,几乎自己都不曾察觉到自己声音中的艰涩,只沉声问道:“他在哪?” 曹公公似是不敢吭声。 “孤要你说话!”李云召骤然发了火,将手中的奏章一把扔在了案桌上。 “皇上,万重山他已经回到了燕州,并与驻扎在北境的万家军取得了联系。” “你说什么?”李云召的声音透着愠怒与惊愕,几乎每一个字都是从牙齿中挤出来一般。 “不仅如此,万重山还命人杀了虎威将军肖成,重新执掌了万家军。” 听着这话,李云召眸心大变,手指一个不稳,捏着的毛笔便是“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曹公公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为李云召将那一支毛笔拾起,李云召怒极反笑,道了一句,“万家军好大的胆子,都要跟着万重山违逆吗?” 虎威将军肖成乃是李云召亲自指派,去北疆接管万重山留下的军队,而今肖成被杀,可见万家军宁愿与朝廷作对,也要拥护万重山。 “皇上,边疆如今倒是数年不曾有过的安稳,辽国已灭,余下的那些小部落早已是不足为惧,如今唯有万家军,皇上一定不得掉以轻心,万家军身经百战,又加上有万重山在,老奴只怕,等他日万家军挥师南下的那一天,各地守军只怕是抵挡不住。” 即便曹公公不说,李云召又岂能不知?万家军一直是大齐的命脉所在,是大齐最骁勇善战的一支军队,因着长期与胡人打仗、朝廷在其身上亦是倾尽了无数的心血,不论是战盔还是铠甲,武器抑或战马,全是倾举国之力,用的全是最好的,而今万家军若反,朝廷无疑是养虎为患。 “守军挡不住,御林军更是不堪一击。”李云召开口,声音不高不低,不徐不疾,只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皇上?”曹公公不甚明白,斟酌着进言道:“您看,要不要急召纪王殿下,吴王殿下,晋王殿下从封地领兵回京?” “不,”李云召摇了摇头,“目前还没到时候。” 许是见曹公公一脸不解,李云召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要忘了,咱们手上,还有两张王牌。” 曹公公闻言,顿时明白李云召口中所指的,正是万母与轻舟。 后宫,云香殿。 “小姐,有王爷的消息了!”连翘匆匆进来时,就见轻舟身着繁复的宫装,正倚着窗前出神。 听到连翘的话;轻舟黯然无神的眸子中顿时浮起一股亮光,她回过身子,与连翘失声道:“连翘,你快告诉我,他到底在哪?” “小姐别着急!王爷已经回到了燕州,杀了皇上派去的虎威将军,重新掌管了万家军,最新的消息说,王爷已经领兵打下了鄞州!” ------------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他要和皇上打仗了?”轻舟眸心有瞬间的恍惚,只觉一颗心都是让人攥在了一处。 连翘上前握住了轻舟的手,与她道;“小姐,皇上这样对待王爷,又将您扣在宫里,王爷走到眼下这一步,也都是让皇上给逼的。” 轻舟听着连翘的话,蓦然想起惨死的唐明生,想起将镇北王府团团围住的御林军,想起被软禁的万母与温敏懿,亦是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轻舟知道,连翘说的没错,即便万重山当真反了,也是不得已为之,他,不得不反。 可这一条路却是那般凶险,可谓是布满了荆棘,他虽功高震主,可李云召继位多年,朝政稳固,又岂是能轻易推翻了的? “小姐,您先别多想,王爷一定会想法子来救您的。”连翘心知轻舟心里在担心什么,她只轻声安慰着眼前的女子,轻舟听着她的话,眉心仍是浮着忧色,想起万重山,轻舟只觉自己的心飞远了,可不论她有多么想赶到他身边,她心里都明白,她绝没有上次那般的好运气,能在长姐的帮助下与连翘一道从皇宫中跑出去。 “小姐”连翘还欲再说什么,就听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宫女行礼的声音传来,听着那股动静,轻舟和连翘心头俱是一惊,两人彼此相视一眼,都是明白,这是李云召来了。 就听“吱呀”一响,宫殿的门已是让宫人从外间推开,露出了一道颀长的,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身影。 看见李云召,轻舟顿觉心惊肉跳,而连翘亦是惊惶无措,只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下去。”李云召只吐出了两个字。 连翘无法,她小心翼翼的看了轻舟一眼,就见轻舟向着自己微微颔首,示意她退下。 主仆两都是清楚,李云召能允连翘进宫,陪伴在轻舟身边,已是十分难得,连翘不敢多留,只怕留下惹得李云召愠怒,到时更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待瞧见轻舟的眼神后,连翘便是垂下眸子,从内殿中退了出去。 内殿中只余李云召和轻舟两人。 轻舟看着面前的男子,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手指,她的心“砰砰”跳着,那样的惶然,她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期盼着万重山能陪在自己身边。 李云召没有说话,直接大步向着轻舟走来,轻舟眸心有慌乱浮过,只向后退去,李云召却是伸出胳膊,将她一把揽了回来。 “皇上?”轻舟失声唤出了两个字。 “他夺了孤的城池,孤便占了他的女人。”李云召眸心阴郁,声音低沉,他微微收紧了手指,一个用力,便将轻舟扣紧在怀中,劈头盖脸的亲了下来。 轻舟的心倏然凉了,周身都是漫天漫地的冷,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他用父母的性命来胁迫自己,当她不得不跟随他回到皇宫时,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一天实实在在的降临时,轻舟才明白,这究竟有多么让人难以忍受! 即便父母的性命掌握在他的手里,可此时此刻,轻舟却仍是巴不得自己死了,她想起了万重山,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竟是一个用力,狠狠的咬在了李云召的嘴唇上,男人吃痛,松开了她的身子,轻舟便趁着这瞬间的功夫,拼命向外跑去。 不等她冲出宫门,李云召已是一把抓住了她的长发,将她扯了回来。 轻舟只觉头皮剧痛,泪水倏然涌上了眼眶,李云召眸心蕴着怒火,只用力将轻舟的身子压在了床上,不等轻舟起身,他已是欺身而下,他的双手紧紧箍住了轻舟的细腕,瞳仁伸出似是能喷出火来。 “李云召!”轻舟喊出了他的名讳,“你是大齐的皇上!” “皇上又能如何?”李云召眸心雪亮,手指紧紧捏住了轻舟的下颚,“孤想要的东西,没有人能阻拦。” 李云召话音刚落,便是不管不顾的吻了下来,轻舟心头绝望极了,不知为何,她蓦然想起了三年前,当她第一次去前线的时候,那时的她,还是万梓安的妻子,万重山曾亲自将她与侄儿送往燕州的将军府,在路上,他们被辽人所袭,万重山曾拼出性命的相救自己,而当他与她一道落进崖底的泉水中时,亦是他搂住自己,去为她渡气。 他是第一个,触到她嘴唇的男子。 轻舟只希望,他也会是唯一一个。 轻舟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当李云召松开她的嘴唇,吻上她的颈脖时,她下定了决心,只闭上了眼睛,刚欲一咬牙,咬断自己的舌头时,就听外间有内侍焦灼的声音传来,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皇上,不好了,太后娘娘方才在寝宫中晕了过去,太医说情况不妙啊皇上!” 李云召停下了索取。 他从轻舟身上抬起了头,他定定了看了身下的女子一眼,眼见着她香腮胜雪,花容月貌,李云召深吸了口气,终是一语不发的下了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轻舟的宫室,向着寿康宫大步行去。 待李云召走后,轻舟慢慢儿从床上支起身子,伸出手指攥紧了自己被男人扯乱的衣领,她一直坐了许久,这一次,她侥幸保全了青白,可下一次,她又哪还有这般的运气? “重山”轻舟轻声呢喃着万重山的名字,想起远在天边的丈夫,与不知下落的儿子,只让她的心又酸又苦,难过极了。 靖州城外,万家军军营。 “王爷,朝廷派了骠骑将军王之昭率兵增援,靖州城,怕是短期内没法子攻下来。”副将徐威上前,与万重山恭声开口。 万重山没有说话,一双黑眸只落在面前的战事地图上,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王爷,虽说朝廷养的那些兵和咱们的万家军将士比起来,是家养的雏去斗天上的鹰,可架不住朝廷兵多马壮,咱们只有五万人马,再这般和朝廷耗下去,只怕到不了京师,咱们的人已是损耗过半,已无实力再去和皇上抗衡。”一旁的罗将军也是上前进言。 万重山仍是不曾吭声,他的眼睛越过那巨大的地图,从边疆一直向着京师看去,他的黑眸久久的停留在京师那两个字上,念起轻舟眼下的情形,万重山只觉五内俱焚,然而眼下的情形,却又由不得他放肆,唯有打回京师,才能将轻舟从李云召的手中夺回来。 他不是不知道李云召对轻舟的心思,他几乎不愿去想,李云召究竟会对轻舟做出什么事来,而他留在京师的心腹,已是尽数让李云召剪除,可即便不曾收到京师的消息,万重山也仍是能够想象的出万府如今的处境,尤其是在此时,在他彻底背弃朝廷的时候。 “先生有何高见?”万重山向着江镇以看去。 江镇以听得万重山开口,顿时收敛心神,先是向着万重山俯身行了一礼,而后才道;“王爷容禀,方才罗将军所言极是,咱们万家军的将士虽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可敌我兵力太过悬殊,恕属下直言,王爷若想打赢这一仗,必须要借靠外力。” 万重山微微皱眉,他看着江镇以的眼睛,吐出一句话来;“先生的意思,是要本王与胡人联手?” “正是。”见万重山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江镇以也不再故弄玄虚,直接开口。 “荒唐。”万重山呵斥了两个字。 江镇以只将身子俯的更低,拱手道;“王爷,时移世易,当年的王爷驻守北境,与胡人交手数次,震慑着周边胡人不敢来犯,为大齐边陲立下赫赫战功,亦是有恩与大齐社稷,却落到被君王猜忌,母亲与妻子尽数被朝廷软禁的下场,到了眼下这一步,既然皇上无情,王爷又何须顾忌君臣之义?”江镇以徐徐出声,说完又道;“王爷大可先与胡人虚与委蛇,以北境各州为诱饵,借助胡人的兵马先夺走大齐的江山,而后再将胡人驱除北境。” “你要本王过河拆桥?”万重山淡淡开口。 “王爷”江镇以一怔,刚欲解释,就见万重山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你不必再说。” “王爷,”万重山的话音刚落,又是有人行了一礼,与他道;“恕属下多嘴,属下只觉何先生的话未必没有道理,如今大辽已灭,草原上最强大的胡人部落便是嚈哒部,而属下近日听闻,嚈哒的阏氏,也就是辽国的前公主耶律纳兰下落不明,嚈哒的大汗董木合派出了大军四处寻找耶律纳兰的下落,依属下愚见,只要咱们寻到了耶律纳兰,以此女为人质,想来董木合定会乖乖就范。” “成将军说的没错,王爷,耶律纳兰不仅是嚈哒的大阏氏,还是辽国的汗王,深受辽国余孽的拥护,只要咱们能扣住她,便等于掌控了辽国余部与嚈哒,到时,不怕那些胡人不听话!” ------------ 通知 不好意思,今天没有更新,明天尽量补上。 ------------ 122章 骨肉 罗将军的话音刚落,帐中的其余诸人俱是纷纷附和,然而不论诸人如何诉说,主位上的万重山却仍是一语未发。 “报!”蓦然,有传令兵的声音自帐外传来,万重山循声看去,就见帐帘一闪,传令兵已是飞奔了进来,向着他跪地禀道;“启禀王爷,于将军在漠北草原追踪辽国余孽时,无意抓到了耶律纳兰,于将军不敢耽搁,连夜将此女送到了军营,还请王爷示下!” 传令兵声音刚落,帐中的人俱是又惊又喜,纷纷只道天助我也,万重山则是眸心一凛,起身喝道;“她现在在哪?” “回王爷,此女眼下由于将军命人看押,就在帐外。” 传令兵的话音刚落,万重山便是抬腿冲出了帐子,其他诸人亦是纷纷跟上,万重山当日回到燕州后,也曾派人前往草原,欲保护纳兰周全,可未过多久,万重山派去的人便是传书到燕州,只道按着万重山所交代的方向,却并未寻到纳兰的踪影,偌大的一个草原,她仿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就连先前的那个胡人老妇也是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万重山接到传书,无暇他顾,只暗自命人继续追寻纳兰的下落,务必要照顾好她们母子,而后则是将精力全是放在眼下的战事上,不料此时竟是得到了纳兰的消息。 万重山走出帐子,果真见于将军已是押着一支胡人侯在帐外,那当先的胡女身着皮裘,腹部滚圆,露出的一张脸却是肤白胜雪,美貌无匹,正是怀有身孕的纳兰。 “末将见过王爷!”于将军看见万重山后,顿时领着身后的将士们向着万重山俯身行礼,万重山并未理会,他的目光只落在纳兰身上,只见纳兰形容憔悴,瘦骨伶仃的站在那里,几乎风一吹就能将她的身子骨给吹倒一般,可见这几个月来,她究竟是吃了多少苦楚。 “纳兰。”万重山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向前走了两步。 纳兰看着面前的男子,听着从他的唇畔中唤出自己的名字,鼻子顿时一酸,眼眶亦是涌来一股热潮,忍不住的想要落下泪来。 “王爷当心!”见万重山向着纳兰走去,于将军眼皮一跳,连忙拦住了万重山的身子,恭声道;“此女诡计多端,又与王爷有不共戴天之仇,王爷还是远着些,当心此女伤着您。” 万重山看了他一眼,推开了他的手。 “王爷?”于将军满是诧异的看着万重山,看着他走到纳兰面前,看着他抽出腰间的佩刀,就听“唰”的一声,男人手起刀落,捆在纳兰身上的麻绳已是让他割开,纷纷落在了地上。 而纳兰的眼泪亦是滑落了下来。 “王爷,此女是辽国汗王,也是董木合的大阏氏,您怎么,将她给放了?”于将军望着那一地的麻绳,满是惊诧的看着万重山背影。 万重山没有出声。 稍远处的江镇以等人看着这一幕,心头却都是想起,当年万重山被俘与大辽,可是与纳兰公主结成过夫妻的,虽说当时是权宜之计,可在万重山心中.....想来也未必对此女没有丝毫情意。 诸人念及此,均是互相对了个眼色,显是心照不宣。 “王爷,您莫怪末将说话直,此女身份特殊,咱们眼下要将所有的兵力都拿去和朝廷打仗,不论是辽国余部,还是董木合的骑兵,这些胡人若是发难,咱们万家军前后受敌,这一仗只怕战况不妙啊王爷!” 万重山听着于将军的话,仍是未置可否,纳兰虚弱的厉害,她如今已是有五个多月的身孕,自有孕后,她便是一直不曾养好身子,此时站在那里,已是摇摇欲坠。 万重山见状,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见她面色如雪,男人眉心微皱,对着部下吩咐道;“去清军医!” “是,王爷。”侍从听见吩咐,虽是心中有疑,可仍是不敢不答。 万重山扶着纳兰的身子,领着她向着帐子走去,于将军却是上前,拦住了万重山的身子。 “王爷!”于将军眸心大震,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万重山。 “何事?”万重山向着他看去。 “耶律纳兰是董木合的大阏氏,她腹中所怀的,也定是董木合的骨肉,董木合率着大军,眼下正和在漠北一带和我万家军激战,属下特来请示王爷,何不将此女送至前线,以她腹中孩儿与她自己的性命去要挟董木合退兵。” 万重山黑眸冷冽,只吐出了两个字;“不可。” “为何不可?”于将军是个武夫,顿时嚷道;“末将知道,王爷当年曾在大辽当过驸马,与此女曾结为夫妻,可此一时彼一时,还请王爷如今能以战事为主,能将此女送到前线!” “王爷,于将军所言有理,此女是董木合的阏氏,又怀有他的孩子,董木合想来也不会不顾她的死活,咱们若能将她送去前线,待董木合瞧见她.....”江镇以上前两步,也是劝道。 江镇以是万家军中的老臣了,跟随万重山多年,他说的话向来分量极重,他的话音刚落,其他人皆是向着万重山看去,虽不曾开口说话,可眸心却都是透着殷切的光芒,显是盼着万重山能回心转意,将纳兰交出去。 “倘若她腹中所怀的,压根不是董木合的骨肉,又要如何?”万重山微微侧过身子,他的手仍是扶着纳兰的胳膊,向着身后的部下看去。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只不明所以的看着万重山。 听着万重山的话,纳兰的脸色更是白的近乎透明一般,那些非人的羞辱与折磨,皆是一股脑的闯进了脑海。 见万重山当面说出了此事,纳兰只以为他会将事情的真相抖露而出,顿觉周身涌来一股寒意,手心中亦是沁出了一层冷汗。 “恕属下愚钝,不知王爷此话是何意?”于将军大着胆子,向着万重山问道,“耶律纳兰是董木合的阏氏,她怀的若不是董木合的孩子,那还能是谁的孩子?” 纳兰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的唇角不知何时溢出了一丝苦笑,她不知万重山会如何作答,因为有关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是不晓得。 她只知道,是鞑靼人。 万重山看了纳兰一眼,纳兰也是抬起头,向着他看去,她的眼睛中透着丝丝恳求,似是在恳求着万重山,不要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万重山唇线紧抿,他的手指根根分明,握在纳兰的胳膊上,而他的眸子一直看着纳兰,与身后的诸人沉声说了句;“她腹中所怀的,是我万重山的骨肉。” 石破天惊。 听着男人的话,在场的众人皆是面色大变,于将军更是惊愕的向后退了一步,失声道了句;“王爷!?” 纳兰亦是一震,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万重山,只觉千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 她心知自己曾和万重山说过,她和董木合虽有夫妻之名,却不曾有夫妻之实,因着这个缘故,她怀着孩子,压根没法回到董木合身边,更无颜回到族人身边,她无处可去,待万重山走后没过多久,她便是离开了那里,只扮作寻常牧民,不曾想竟会被于将军的人识破身份,一路将她带到了燕州,带到了万重山身边。 “万重山.....”纳兰唇瓣颤抖着,好容易才细声吐出了一句话来;“你不必如此.....” 不等她说完,万重山便是紧了紧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王爷所言,当真?”江镇以向着万重山拱了拱手,仍是惊疑不定。 “当真。”万重山声音沉稳,他的目光黑明而冷冽,一一与部下对视,刚迎上他的目光,诸人心头俱是一震,就见万重山开口,声音如削金断玉般有力,“日后,若有人胆敢打她们母子主意,休怪本王无情。” 说完,万重山不再多言,只扶着纳兰进了帐子,命军医前来为其诊治。 “先生,您看这?”于将军眼睁睁的看着万重山将纳兰带进了帐子,只急的不知要如何是好,忍不住大步走到江镇以身边开口求助。 江镇以面色也是难看,闻言也不过是叹道;“她腹中所怀的既然是王爷的骨肉,万家军全军上下自是要护她周全,于将军日后再别说什么将她送到前线的话了,还是早些打消了这个主意。” 听着江镇以的话,于将军皱了皱眉,终是仰天长叹,“罢,罢,罢,咱们王爷子嗣单薄,好容易来了个小世子,还让歹人给偷了去,而今不论是胡人也好,齐人也罢,只要能给王爷诞育子嗣,咱们当属下的,又能说什么?” 江镇以闻言,心中不由得想起了万小宝,念起那个孩子,江镇以心中也是深感可惜,未几,又是想起了孩子的母亲。 想起了远在京师的陈轻舟。 江镇以摇了摇头,只折过身退了下去。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123章 主帐中亮着灯。 纳兰醒来时,就听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与她道了两个字;“醒了?” 纳兰定了定神,方看清眼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万重山。 念起他在方才当着众人的面,所说下的那些话,纳兰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觉震惊,酸楚,不敢置信等等情绪一道涌来,她慢慢从塌上坐起身子,她看着万重山的眼睛,低声道了句;“万重山,你其实不必如此。” “你我都知道,他不过是个野种....”纳兰望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眸心有凄楚与憎恶划过。 “纳兰。”万重山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目光掠过她的肚子,心中却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他和轻舟的孩子,他的小宝。 蚀骨的痛意便是在这一刻传来,他能护住这个孩子的性命,却唯独护不了他的儿子。 “只有这个法子,才能保住你们母子。”万重山迎上她的目光,沉声道;“你且在这里住着,日后定是无人再敢打你们母子主意。” “那你呢?”纳兰定定的开口,“你要去哪?要去和李云召打仗?” “不错,”万重山微微颔首,“明日我便领兵离开靖州,向着河州打去。” “万重山,你不要命了吗?”纳兰微微苦笑,“你打下靖州不过短短几日,便又要去攻打下一座城池?” “她在京师。”万重山只说了四个字。 纳兰心中一凉,她早该明白,那个女子一直刻在他的心上,无论她为他付出多少,也无法替代她丝毫的位置。 “您是要打一座城,再丢一座城,让那些跟随你的将士急于奔命,去救回你的心上人?” 万重山眸心漆黑,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纳兰。 “你会没命的。”纳兰终是开了口,“万重山,你这样打下去,你会没命的!你打不过朝廷!” “就算是死,我也要与她死在一块。”万重山道出了这句话,他凝视着纳兰的面容,念起自己杀死她的兄长,逼死她的父亲,她却仍是倾力相救,念及此,万重山又是道;“纳兰,我万重山亏欠你良多,我所能为你做的仅此而已。待我明日走后,我会命人守护你周全,待你生下孩子,就送你回族人身边。” 纳兰听他如此说来,便是微微笑了,她眸心漾着凄楚,看着面前的男人,幽幽道;“万重山,你可曾想过,这件事若是传到她的耳中,她会信你吗?” “会。”万重山的声音斩钉截铁般的说了这一个字,他念起轻舟如今的处境,只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拳头,他沉默片刻,又道;“我会亲自像她赔罪,和她解释清楚。” 说完,万重山眸心有一股深切的痛意与涩然划过,他微微垂下眼睛,又是补了一句;“只要我还有这个机会。” 纳兰心中一紧,忍不住喊出他的名字;“万重山....” 万重山一个手势,令她将余下的话尽数收了回去,他站起了身子,留下了一句;“你留在此处安心养胎,今后过好你的日子。” 说完,万重山便是折过身,意欲离开纳兰的帐子。 “万重山!”纳兰唤出了声,万重山却没有回头。 京师,皇宫。 “小姐,方才有消息从宫外传进来,说是王爷已经攻下了河州了!”连翘从外面匆匆走进了内殿,就见轻舟一脸病色,躺在床上。 轻舟闻言,眼瞳中有微弱的光亮闪过,她看着连翘的眼睛,小声问出了两个字;“真的?” “是真的!小姐!”连翘噙着泪,一把抓住了轻舟的手,温声安慰道;“王爷一路在向着京师赶来,他在拼了命的来救您,您一定要好起来,您一定要等着王爷。” 轻舟眨着眼睛,只觉心中又酸又苦,她躺在那儿,整个人几乎都瘦脱了形,她心知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在李云召手里,迟早有一天会保不住清白,她毫无法子,只能用最蠢的办法来守住自己。 便是生病。 她折腾着自己的身子,在信期(月经)来时故意用冷水洗着身子,她不吃不喝,终是起了高烧,她一直烧了三天三夜,期间,她也曾昏昏沉沉的看见过李云召的身影,听着他暴怒的声音,对着那些太医发火,只道救不回她的性命,便要那些太医全家陪葬。 她烧的难受极了,可唯有一颗心却是踏实的,安定的,她只知道,她病成了这幅样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李云召贵为大齐天子,总不会再来毁了她的清白,她为万重山死守的清白。 在病中,有许多次,轻舟都是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她的身子本就柔弱,自生子后又曾千里迢迢的去前线寻找万重山,而后便是幼子失踪,已是要了她的半条命,后来,便是万重山与李云召决裂,万重山深夜离京,一度全无消息,而她则是被李云召带回宫中,这几乎又要了她另外半条命。 如今,她终是撑不住了,即便没有那故意的折腾,她也是要病倒的。 可无数次,每当轻舟觉得自己撑不住时,都会有一道低沉而温柔的男声在她的耳旁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月儿.....月儿..... 那是万重山的声音。 “重山.....”轻舟念着他的名字,每一次念出这两个字,一颗心都是凌迟般的剧痛,只让她在梦中落下了一脸的泪水。 而除了万重山的声音,萦绕在轻舟梦里的,还会有一道甜甜的奶腔,在那里唤着“娘”。 那是她的小宝。 “小宝.....”轻舟无数次的梦中呜咽,对孩子的思念日日夜夜的折磨着她,她的孩子离开她的时候只有一岁,他才刚学会走路,才刚会唤她一声娘。 她还没有看着他长大成人,也不曾看着他娶妻生子,他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她却不知道他在哪。 如果说,想起万重山,是铭心刻骨,那么想起万小宝,便是剜心蚀骨。 连翘伸出手指,为轻舟拭去了腮边的泪珠,“小姐,您别难过,会好起来的,王爷一定会打败皇上,他一定会来救小姐,您和王爷还会找到小世子,你们一家人一定会团聚的。” 连翘声音满是酸楚,瞧着轻舟的样子,只觉不忍心看。 轻舟听着连翘的话,即便浑身难受到极点,也还是吃力的浮出了一抹柔弱的笑涡,然而不等她说话,就听一道脚步声自外间传来,男子的声音低沉悦耳,响在主仆两的耳旁。 “万重山一定会打败孤?”李云召眸心阴鸷,淡淡一笑,吐出了两个字;“笑话!” 听着他的声音,连翘身子一颤,她刚回过头,就见李云召已是大步上前,一把扯开了她的身子,连翘惊呼起来,然而不等她说什么,已是有宫人进来,将她拖了出去。 宫殿中只有李云召和轻舟两人。 看着轻舟苍白的面容,李云召定定的看着她许久,轻舟的心跳的渐渐快了起来,她不安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额角却是沁出了一层汗珠。 “陈轻舟,你不必为他这个样子。”李云召缓缓俯下身,扣住了她的下颚,“你可知道,万重山已经娶了耶律纳兰,并和她有了骨肉。” 李云召的话犹如一记惊雷,炸在了轻舟耳旁。 “我不信。”轻舟眼瞳无神,只攥紧了身下的被褥,缓缓摇头。 “你不信?”李云召勾了勾唇,他的眼眸黑亮,笔直的看着轻舟的眼睛,一字字道;“你知道吗?是万重山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承认自己,是耶律纳兰腹中孩子的父亲。” ------------ 124章 轻舟的眸心瞬间凝固了一般,她怔怔的看着李云召,呼吸却是急促起来,她的胸膛不住的起伏着,整个人都似是懵了,也似是傻了。 “他万重山本就与耶律纳兰做过夫妻,而今她又有了万重山的骨肉,陈轻舟,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你还要这样糟践自己?”李云召看着她憔悴清瘦的小脸,念起她这些日子命悬一线,李云召双眸幽深,声音中情不自禁的蕴了几分恼怒。 轻舟眸底凄凉,她仍是摇着头,喃喃的开口;“不,他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见她如此,李云召怒极反笑,他一手扣住了轻舟的下颚,逼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轻舟身子虚弱,整个人都纤弱的不盈一握,只让李云召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又急又痛,忍不住喝道:“到了如今,你还为着他说话?” 想起万重山,轻舟只觉心头剧痛,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她一直都知晓,纳兰对万重山一往情深,当初有关两人的传言也曾被她记在心上,而今听到李云召的这些话,只让轻舟觉得心如刀割,不想,不愿,亦或是压根不敢去相信李云召口中的话。 “你在京师为了他牵肠挂肚,而他,早已是佳人在怀,要不了多久,他还会再一次当上父亲,可是你,你有什么?”李云召向着轻舟看去,一字字的与她道;“你这般为了他,不吃不喝的等着他,而他已是一家三口,将你抛在脑后,就连你和他生下的那个孩子.....”说到这里,李云召有片刻的停顿,而后才慢慢道;“只怕他也是早都忘了。” “你别说,你别说了!”轻舟的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的从眼眶中滚了下来,她环住了自己的身子,若李云召一直没有提起小宝,她尚且能够自持,可当他提起儿子,提起那个与她分别多日,不知死活的孩子,轻舟的眼泪便是再也忍不住了,犹如一场雨一般,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蓦然,李云召的手指抚上了她的面颊,轻舟的身子一颤,刚欲躲开,却被他一把揽住,他的手指温润,为她将那些泪水一一勾去,他的目光不知何时变得温和,不复方才的阴郁,他就那样看着轻舟,温沉沉的开口,与她说了句;“忘了他,跟着孤,孤会好好对你。” 轻舟泪眼迷茫,只怔怔的看着他。 李云召抚着她的面庞,声音中如同带着蛊惑般,引着人不断的往下沉溺,“只要你愿意留在孤的身边,孤会派人为你寻找你的儿子,孤会让你们母子团聚。” 男人的话音刚落,轻舟灰暗的眼睛中骤然迸发出一抹光彩。 李云召看的清楚。 “真的?”轻舟声音很轻,仿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力气。 “真的,”李云召点了点头,眸光中满是坚定,“君无戏言。” 轻舟的眼睛一动,整个人却是不说话,只坐在那里,仿若只剩下一句躯壳般,灵魂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李云召伸出胳膊,缓缓抱住了她的身子,察觉到轻舟没有动弹,不似之前那般拼了命的挣扎,李云召心头一喜,只继续温声安抚道;“孤是大齐的皇上,孤若不能为你找到孩子,只怕这个天下,就再没人能有这个本事,替你找到孩子。” 轻舟的身子轻轻的动了动,她抬起头,看向李云召的眼睛,李云召捧起她的脸颊,即使轻舟在病中,可她的肌肤仍是细嫩的,抚在手心宛如一块美玉般,毫无瑕疵。 “你先将身子养好,孤答应你,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孩子的消息。”李云召的声音十分温和,近乎于轻哄一般,轻舟听着,仿似在绝境中看到了一抹希望,只要想到自己还能见到小宝,顿觉周身都是慢慢活了过来。 “陈轻舟,”李云召的手指划过她的脸蛋,抚上她的发丝,他望了她许久,才微微一记苦笑,低声言了句;“孤对你....真是毫无法子。” “不论你信不信我,我是真心,想把你留在身边。”李云召不再自称为‘孤’,而是“我”,他看着她的眼睛,眸光灼灼的开口;“万重山能给你的,我李云召都能给你,我会比他给的更多,更好,你懂吗?” 轻舟一直没有说话,她无声的闭上了眼睛,有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李云召看在眼里,刚欲俯身为她吻去,不料轻舟却是倏然睁开眼睛,满是惊惧的看着他。 李云召停在了那里,他没有再进一步,只是低低的叹了口气,他没有待多久,临走前又是叮嘱了一句;“不必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你若真不愿,孤不会勉强。” 说完,李云召起身,又是言了句;“你就安心待在这里,等着孩子的消息。” 语毕,李云召没有再看轻舟,只转身离开了轻舟的宫室。 宫门口,连翘只让两个宫人架着胳膊站在那里,待看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宫殿中出来,连翘眼皮一跳,只不知李云召将轻舟如何了。 “进去吧。”李云召对着宫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连翘放了。 “皇上.....”连翘“扑通”一声,跪在了李云召面前,“奴婢求求您,求求您放了小姐....” 连翘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对着李云召声泪俱下。 李云召也不曾怪罪,他睨了跪在地上的连翘一眼,淡淡道了句;“起来吧,你家小姐今后,会心甘情愿的留在宫里。” 连翘一惊,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向着李云召看去。 李云召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起驾大步离开了轻舟的宫苑。 河州,万家军军营。 “王爷,咱们刚攻下河州不久,将士们死伤惨重,伤兵也不曾休养,此时拔营,实在是.....”于将军一脸难色,向着主位上的万重山开口。 然而不等他说完,万重山已是一个手势,令他不得不将余下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我意已决,不必多说。”万重山直接下令,命军队明日拔营,离开河州,向着距离京师更近的云州城攻去。 “王爷,云州城本已有驻军三万,朝廷又从各地集结了二十万的兵马,再加上皇上派去的御林军,眼下的云州怕是足足有三十万守军,万家军如今不足八万,即使是在养精蓄锐的情况下,也不足以与云州相抗,又何况是长途跋涉,疲于奔命,如此,又怎能攻下云州?”江镇以几乎是痛心疾首,向着万重山拱手进言。 万重山没有说话,他只是站起了身子,向着帐外走去。 江镇以一行皆是跟着他。 男人脚步沉缓,他走到帐外,就见整个营地上到处都是伤兵,因着帐篷不够,他们只得互相依偎着,以此来抵挡深夜的严寒。 万重山迈着步子,一步步向着伤兵们走去,一些伤兵瞧见他,顿时便要挣扎着行李,万重山却是一个手势,命他们重新躺好。 “王爷.....” “王爷.....” 伤兵们声音嘶哑,声音此起彼伏的唤着他。 万重山看着那一个个的伤兵,看着那一个个的将士,他们是他的兵,也是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 望着那一双双透着信任与敬仰的眼睛,万重山心下五味繁杂,他们将身家性命全都交到了他的手里,而他如今,却是为了自己的心爱的女人,而枉顾他们的性命! 万重山慢慢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想起京师的轻舟,缓缓闭上了眼睛。 周围安静极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打扰。 不知过去多久,万重山终是睁开了眸子。 ------------ 125章 联手 “王爷?”江镇以大着胆子上前,向着万重山恭声开口。 “传令下去,命伤兵于此地休养,让于将军在此相候,其余的精兵随我一道前往云州。”男人的声音十分平静,显是已是下定了决心。 江镇以听着却是一震,忍不住失声道;“王爷,咱们的兵力与朝廷比起来已是以卵击石,倘若再让于将军领兵留下,将万家军分成两股,只怕更是不敌朝廷的人马.....” 万重山听着江镇以的话,并没有出声。 “至于这些伤兵.....”江镇以压低了声音,咬了咬牙,在万重山耳旁言了句;“王爷,自古成大事不拘小节,如今的万家军实在是没有兵力再去安置伤兵,不妨就将这些伤兵遗弃于此,或是让于将军料理干净.....” 万重山眸心倏然暗沉的可怕,他转过头,向着江镇以看了一眼,便是那一眼,直让江镇以心中一突,立时闭上了嘴巴。 “他们是我兄弟。”万重山只道出了几个字。 江镇以叹了口气,终是不再多说,只垂下了脑袋。 “王爷!”就在此时,却见一个传令兵自营外飞奔而来,奔至万重山身边后,当即跪了下去,“启禀王爷,营外三十里处有大批胡人铁骑,说是要见王爷。” “胡人铁骑?”闻言,诸人脸色大变,只当是胡人打了过来,于将军只是喝道;“还请王爷尽快下令,命我等迎战抗敌!” 不等万重山开口,传令兵又是道;“于将军稍安勿躁,那些辽人并没有和咱们开战的意思,为首的正是董木合的大阏氏,也是之前大辽的公主,耶律纳兰。” “纳兰?”听见这个名字,万重山皱起了眉头。 他并不知道,当日他离开靖州没过多久,纳兰便是与萧德忠取得了联系,集合了自己的部众,将万重山如今举兵谋反的事俱是说了清楚。大齐与大辽积怨已久,两国世世代代为敌,在辽人心中,无不是时时刻刻存着灭了大齐的念头,在听闻万重山起兵与李云召决裂后,倒都是振臂高呼,只盼着这一对君臣能斗得你死我活。 纳兰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只逐一说服了诸人,当年虽是万重山领兵灭了大辽,可归根结底,他只是武将,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听命于李云召,若说到底,大辽与她耶律纳兰真正的敌人,倒并非是万重山,而正是大齐的皇上,李云召! 纳兰所言并不是没有道理,纳兰权衡利弊,只道此时正好趁着李云召与万重山君臣决裂,他们辽国旧部若是助万重山起事,等他日打败李云召,不仅得以报的大仇,更是能瓜分大齐的江山。 刚听见纳兰提起欲襄助万重山起事后,当即有辽国旧臣反对,只质问纳兰何故如此,纳兰受此质问,面色却仍是十分平静,她只是抚上自己的小腹,一双美目与众人一一对视,缓缓吐出一句话来;“因为他,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 诸人闻言,皆是大惊失色,他们面面相觑,继而便是一一沉默下去。 “正是,王爷,此女如今领着辽国余部,在三十里外等候王爷,并命小人前来报信。”传令兵恭声开口。 万重山听着传令兵的话,他的眸心深远,向着营外望去。 江镇以诸人听得纳兰带兵前来,也俱是惊疑不定,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王爷,此女腹中怀着您的孩子,留在靖州休养,又如何能来此处?她此番带着骑兵,倒不知....是敌是友?”江镇以走到万重山身后,低声开口。 万重山没有吭声,只命人牵来了自己的坐骑,领了一支侍从,当即向着营外赶去。 如传令兵所说那般,距军营不远处,的确有一支骁勇善战的胡人军队,他们黑压压的立在那里,铠甲如潮,粗粗一瞥,怕是足以有上万人之多,可见是辽国余部的全部力量。 万重山勒住了骏马,他的目光已是寻到了纳兰的身影。 “汗王,万重山来了。”萧德忠一直守护在纳兰身后,待看见万重山,萧德忠眉心紧拧,对着纳兰低声开口。 纳兰如今已是有六个月的身孕,她大腹便便的坐在那里,听见萧德忠的话,纳兰抬起头,果真看见了那一道魂牵梦萦的身影。 有辽人上前,邀请万重山前往主帐。 跟随万重山前来的副将当即便是阻止,只怕辽人会耍花招,万重山却是一个手势,示意他不必多虑,而他本人亦是没有怀疑,径自走进了辽人的军中。 主帐里,只有万重山与纳兰两人。 “万重山,我已经说服了我的部下,让他们助你打败李云召,取得大齐的天下。”纳兰望着面前的男子,她没有拐弯抹角,开口便是说出了这句话。 “纳兰,”万重山看着她的眼睛,似是要一路看进她的心,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只徐徐道;“你我都知道,我是你的仇人。” “可你.....也是我爱的男人。”纳兰鼻尖一酸,她移开了目光,将涌上来的泪意逼回。 “你何必如此。”万重山在心中叹了口气。 纳兰并没有去看他,她稳了稳自己的额心绪,只轻声细语的说了句:“万重山,你不要再多说了,就算是我自欺欺人,你就告诉我,当初是李云召下的令,是他让你杀了我的哥哥,是不是?” 万重山没有说话。 “你骗骗我,不行吗?”纳兰终是红着眼睛,落下了泪来。 “纳兰,我不能骗你,你哥哥是我杀的。”万重山眸心雪亮,说了下去;“也并非是无意失手,而是故意为之。” 纳兰的身子轻颤着,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形。 “万重山,眼下,就先将咱们的恩怨放下,你为了你手下的将士,我为了我漂泊不定的仇人,万重山,咱们联手吧。”纳兰深吸了口气,目光已是沉静了下来,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 “联手?”万重山咀嚼着这两个字。 “咱们联手,打败李云召,我的族人会助你夺得这个天下,只要你答应我,在你成就大业之后,将漠北草原以及燕云十六州尽数还给我们,让我大辽得以复国,让我大辽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免受风沙严寒之苦,我也会答应你,大辽永世不会再与大齐开战,你可以救回你的心上人,安心当你的皇帝。” “纳兰.....”万重山刚唤出她的名字,便是被纳兰出声打断,“万重山,眼下的情形你不是不清楚,以你手上的兵力,压根不是朝廷的对手,但若是有了我大辽勇士的相助,你完全可以放手一搏,这笔账,你不会算不好。” 说完,纳兰垂下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她默了默,又是说道;“这本就是一件对你我都十分有利的事,更何况.....还有这个孩子。” 万重山的视线亦是随着纳兰一道落在她的肚子上。 “有这个孩子在,足以会让我的人,和你的人同心协力,而当你攻下京师,我会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你的王妃,那时候,我便会带着我的孩子,和我的族人回到草原。” 纳兰眼眸清亮,迎上了他的目光,她知道,他没有理由拒绝。 京师,皇宫。 “小姐.....”连翘进来时,就见轻舟坐在窗前,望着外间廊下的一只画眉鸟儿出神。 听着连翘的脚步声,轻舟回眸看去,见她神色有异,便是问道;“连翘,你怎么了?” “小姐,刚才收到消息,说是王爷已经攻下了云州,皇上雷霆大怒,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火,说是打算御驾亲征。” “他攻下了云州?”轻舟闻言只是吃惊,云州素来富庶,足足有上万守军,又加上这次朝廷增援的军马,怎能这般轻易的让万重山攻下? “说是王爷和.....和.....”连翘面有难色,只垂下眸子,似是不敢说。 “你说吧,是什么?”轻舟无声的攥紧了手指。 “说是王爷和辽国余孽联手,两军同心齐力,云州守军....压根不能抵挡。”连翘的声音很小,她小心翼翼的看了轻舟一眼,终是咬牙,又是说了句;“听闻,耶律纳兰....与王爷一道,同在军中。”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126章 轻舟眸心的光渐渐湮灭了,她无声的坐在那里,念起万重山,只觉一颗心慢慢变得冰凉。 “小姐,您先别多想,云州距京师相距数百里,传言想来也做不得真,王爷对小姐如何,小姐不是不清楚,您和王爷好容易才能在一块,哪是那个胡人公主能比得了的?” “连翘,你不用在安慰我。”轻舟的视线落在连翘身上,她的眼底凄凉,似是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所有的兴致,连翘瞧着她的样子,却是暗暗心惊,不由得想起一个词来,万念俱灰,怕也不过如此。 “小姐.....” “连翘,你放心,我还有娘,还有小宝,我不会死。”轻舟打断了连翘的话,她的声音很轻,眼神却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缓缓道;“李云召答应过我,他会替我找到小宝。” 闻言,连翘先是一怔,继而喜道;“小姐,皇上是九五之尊,他既然答应了您会找到小世子,那就一定会替您找到的,小姐等了这样久,总算要和小世子团聚了。” 说完,连翘蓦然想起了什么,笑意从她的唇角慢慢隐去了,她看着面前的轻舟,又是很小声的说了句;“可是小姐,皇上不会那样好心的替您去找孩子,他是不是.....” “他要我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妃子。”轻舟的声音很是平静。 连翘大惊,失声道;“小姐是答应了?” 轻舟点了点头。 “到了如今,我只要我的孩子,只要他能替我找到我的小宝,不论他要什么,我都答应他。”轻舟望着窗外的月色,念起不知身在何方的爱子,心中只漾满了苦涩,这股子苦涩是这般的深,这般的浓,几乎足以令她忘记一切,忘记不愿相信的一切。 “小姐.....”连翘压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她只是垂下眸子守在轻舟身边,主仆两就那样相互依偎着,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外间传来一道脚步声,连翘身子一颤,她知道,是李云召来了。 主仆两抬眸,果真见自殿外走进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连翘知趣的退下,轻舟亦是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李云召抬起手,将一卷圣旨散开,露在了她面前。 轻舟目露不解。 “这是封妃诏书,明日,我会昭告天下,封你为妃。”李云召的声音沉稳而坚定。 轻舟的眼神落在了那一道圣旨上,那是明黄色的圣旨,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她的名字,陈氏轻舟。 “皇上要纳一个嫁过两次的女子为妃,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轻舟的声音很轻,念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心底却只是觉得可笑与悲凉,她先是嫁给了万梓安,而后跟了万重山,如今,却又要以这二嫁的身子,三嫁给皇上,去当他的妃子。 “有何可惧?”李云召淡淡笑了,他伸出手指,轻轻的抚上了轻舟的脸颊,“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的光景,若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岂不是枉费了这一条命?” “可您是大齐的皇上。”轻舟看向了他的眼睛。 “皇上又能如何?”李云召微微收力,让轻舟靠近了自己,“我的江山,已有一半落进了万重山之手,你知道吗?我的这把龙椅,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还能坐多久。” 听着李云召的话,轻舟的心狠狠的一震,她虽心知万重山已是与胡人联手攻下了云州,可大齐地域辽阔,李云召手中又有数十万的禁军,想来万重山也决计不会在这般短的时日内威胁到李云召的帝位。 可此番听李云召的话音,轻舟才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一场战争,低估了万家军,也低估了辽国的骑兵。 “封你为妃后,我会御驾亲征,你与我一道过去。”李云召又是开口,说出了这句话。 “你答应过我,要帮我找到小宝.....”轻舟的美眸倏然一动,一句话脱口而出。 “是,我是答应过你。”李云召点了点头,“我已命人四处追查孩子的下落,当年,河口码头的那些人牙子已经找到,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那他在哪?我的孩子在哪?”轻舟攥住了李云召的衣袖,近乎失声般的问道。 李云召却没有出声。 “你告诉我!我求求你!”轻舟的眼睛中满是哀求。 “想知道孩子的下落,那就乖乖的跟我走。”李云召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刚说完,就听外间传来了内室的声音,战战兢兢的和他道;“启禀皇上,上官大人和平远将军在云熙殿等候多时,说是有要事要与皇上商议。” 李云召听了内侍的话,只言了句;“孤知道,去告诉他们,孤一会就到。” “是,皇上。”内侍如蒙大赦,匆匆离开了轻舟的宫室。 李云召最后看了轻舟一眼,他默了默,道;“晚上早些歇息,等明日封妃后,咱们便动身。” 说完,李云召再未多言,转身向外走去。 轻舟许久不曾动弹,直到李云召走远后,她也仍是立在那里。 云州,万家军军营。 “王爷,咱们在京师的探子发来的消息,说是李云召得知云州被咱们攻下后,雷霆震怒,已是决定要御驾亲征。”章将军话音刚落,一旁的于将军便是忍不住插口道;“他一乳臭未干的小皇帝,一场仗也没打过,还好意思御驾亲征?咱们只管让他来,看他能出什么幺蛾子。” “话也不能这样说,李云召少年老成,颇有手腕,手中又握有数十万禁军,他此番御驾亲征,王爷还是要小心为上。” “若是在朝堂上,李云召兴许还有点本事,可若上了战场,别说一个李云召,就算是十个,又如何能和咱王爷相比?”于将军不以为意。 “王爷,京师的探子传来的信中,除了李云召要御驾亲征之外,还有一事,属下不曾禀报王爷。”章将军又是开口。 “是何事?”主位上的男子终是出声。 “是....有关王妃的事。”章将军似是觉得难以启齿,隔了片刻才唯唯诺诺的吐出了几个字。 “月儿?她怎么了?”万重山眸心一凛,顿时站起了身子。 “探子在信上说,王妃已是让李云召封为了皇妃,封妃的圣旨,也是昭告了天下.....” 万重山脸色一变,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双拳。 听着章将军的话,其余诸人亦是吃了一惊,彼此面面相觑,均是觉得眼前的局面委实微妙到极点,世人皆知轻舟曾是万重山的亲侄媳,是万重山凭借着赫赫战功逼着皇上赐婚,二人方才喜结连理,而今万重山与纳兰联手,与朝廷决裂,李云召便是纳了轻舟,夺走了万重山的女人,在场诸人皆是觉得此事混乱如麻,就连胆子最大的于将军,也是不敢再开口多说什么。 万重山面色阴沉的厉害,他就那样立在那里,半晌也没有动一下身子。 “王爷稍安勿躁,云州如今已让咱们攻下,等于从朝廷手中夺走了他们的钱袋子,更何况咱们有胡人铁骑襄助,待咱们打败李云召,便将王妃接回来。” 万重山闭了闭眼睛,他什么也没有说,只觉心中五内俱焚,他甚至不敢去想,不愿去想轻舟如今的处境。 若是当初...... 万重山的眼底深敛似海,若是当初他在伤愈后,能领着万家军拼死一搏,一路向着京师杀去,而不是一步步的殚精竭虑,一步步的攻下城池,一步步的战略包围,兴许万家军早已被朝廷剿灭,他也早已经身首异处,可也好过如今这般的折磨! 万重山心潮起伏,十指俱是颤抖着,只让一旁的众人看着十分心惊,却无人敢上前说个一句,就连跟随他多年的江镇以,也是三缄其口,闭上了嘴巴。 “传令下去,命将士们做好准备,与朝廷殊死一战。”万重山声音极低,每一个字都是又冷又硬。 ------------ 127章 莲花村。 “他娘,四弟今儿怎样了?”朱老汉背着背篓,刚从镇子上回来,开口便是向着自家婆娘问道。 杨氏听着丈夫的声音,便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向着朱老汉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道了句;“刚才才哄睡,可别吵醒孩子。” “还烧不?”朱老汉又问。 杨氏面有忧色,眉目间漾着的满是焦心,叹道;“白日里本来已经退了的,可方才又烧了起来,这可怎么是好。” 杨氏说着,便是忍不住举起袖子擦泪。 朱老汉见状,赶忙从胸口摸出了几钱银子,向着自家婆娘道;“这是去镇上得来的银钱,咱还是赶紧给四弟请个大夫来瞧瞧。四弟身子金贵,可不能耽误咯。” 杨氏攥着丈夫递来的那些银钱,她晓得,他们家的家底全在这了,如朱老汉所说,这孩子身子金贵,一直到现在,杨氏都还记得,当初刚从人牙子手里把这孩子买回来时,许是吃惯了好东西,不论她做什么,哪怕是用鸡蛋下白面,惹得三个丫头直流口水,可四弟却也是不吃的,只在那儿不住的啼哭,让她怎么哄都不行。 直到后来哭累了,哭饿了,孩子才愿意吃一点点东西,而这一年来,他们家全是尽着这个孩子,虽是穷的叮当响,可给这娃娃吃的也都是精米细面,乡下没什么好东西,只有鸡蛋,整个朱家可谓是勒紧了裤腰带,从嘴巴里省下了口粮塞到朱四弟的嘴里,可即便这样精心的照顾,那孩子却还是经常生病,只让杨氏与朱老汉焦头烂额。 “他爹,”杨氏攥着那银钱,眼角已是闪起了泪花,“要我说,咱要不将四弟还回去吧。” “你说啥子?”朱老汉一听见婆娘的话,当即便是吹起了胡子瞪起了眼,“四弟是咱家的根,他就是咱老朱家的儿子,不兴你再说这种话!” 杨氏拭了把泪,继续道;“我也是看四弟可怜,这孩子细皮嫩肉的,长得又俊俏,虽那人牙子不曾跟咱说这孩子的来历,可我也能看得出来,四弟是有来头的,定是那富贵人家的孩子,咱们如今把他留在身边,让这么个孩子跟着咱受苦,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瞎说八道!”朱老汉摆了摆手,示意杨氏不要再说,“咱家为了四弟,可是把家底都给整了个干净,再说,你养了他一年,把他当宝贝疙瘩的稀罕着,说什么把他送回去,你能舍得?” 听着丈夫这般说来,杨氏一想着要把孩子送走,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这孩子虽不是她亲生,可自打进了他们家的那天起,她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甚至待他比自己的亲闺女还要稀罕,朱老汉说的不假,她虽是心疼这孩子,可若真把孩子送走,她也是舍不得的。 当下,杨氏叹了口气,只将在外头剁猪草的大妞喊了回来,让她拿着银钱,去隔壁村子里请个大夫。 大妞答应着,拿了银钱便是匆匆跑出了家门,杨氏看着女儿的背影,念起这三个丫头每次生了病,也多是让朱老汉从山上摘点草药,对付了过去,可唯独对老四,对这个买回来的小男孩儿,却是一点儿也不敢大意。 杨氏收回了目光,回到了里屋,瞧着床上的孩子,眸中顿时浮起了几分怜惜。 万小宝如今已是两岁了,他穿着粗布衣衫,一张俊秀而苍白的小脸,看起来十分羸弱。 杨氏探了探孩子的额头,顿觉一片滚烫,她心下焦急,只得一次又一次的将汗巾子打湿,拧干后贴在孩子的额头上。 期间朱老汉也曾进来瞧过孩子两次,夫妻两俱是在等着大夫的身影,一直到天色擦黑,也不曾等来大夫,却是等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大人,经城河阿四口中得知,他们当日将万少爷的的确确是卖给了这一户人家。”一身黑衣的男子立在钦差何大人身后,恭恭敬敬的开口。 那何大人闻言也不说话,只领着身后诸人径自走进了屋子。 听见脚步声,朱老汉慌忙走了出来,待看见自家院子里不知何故出现这一大拨人,看着那些人的穿着,即便朱老汉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庄稼汉,可也能瞧出这些人都是大有来历的,绝不是寻常百姓,当下,老实巴交的朱老汉顿时惊在了那里,他畏畏缩缩的看着面前的这些人,勉力开口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男子眉头一皱,只喝道;“兀那刁民,见到钦差何大人,还不下跪?” “钦.....钦差?”朱老汉压根不懂钦差的含义,可听着黑衣男子的话音,也能七七八八的猜出来钦差是个官,像他这种平头百姓,最怕的便是和官府打上交道,朱老汉瞧着眼前的阵仗,又见整个莲花村的村民几乎都被惊动了,皆是三三两两聚在自家周围,连大气也不敢出,朱老汉不免更是慌乱,身子也是颤的越发厉害了。 “官爷,不知小的是犯了何事?劳烦各位官爷走这一趟?”朱老汉声音中透着惊惧,好容易才说清楚了一句话。 那黑衣男面露不耐之色,刚欲呵斥,何大人却是一个手势,黑衣男见状,顿时变得恭谨起来,退在了何大人身后。 “无须在这等人身上浪费功夫,要紧的,是寻到孩子。”何大人开了口,淡淡道。 “是,大人。”黑衣人行了一礼,刚要命人进屋找孩子,就见一个村妇,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儿从里屋走了出来,一面走,一面惊慌的问道;“她爹,出什么事了?” 杨氏进了院子,刚瞧见眼前的这一幕,心下便是一惊,险些连孩子都没有抱稳当,她满脸错愕的看着自家院子里的官差,只抱着孩子缩在了丈夫身后,颤声道;“她爹,这是咋了?” 待杨氏刚抱着孩子出现,诸人的目光便全都是落在万小宝身上,不等朱老汉吭声,黑衣人已是对着身后吩咐;“快,去把孩子抱回来!” 一声令下,当即便有官差上前,作势从杨氏手里抱过孩子。 朱老汉和杨氏见状,当下也顾不得害怕,只拼了命般的护犊子似得将孩子牢牢抱住,尤其是杨氏,一面抱着孩子,一面发出凄厉的惨叫,“抢孩子啦!” 听得杨氏的呼喊,一旁的村民也是站不住了,纷纷都要上前,只被官差们拦住,一时间朱家的院子乱成一团,怎一个鸡飞狗跳说的尽。 “大胆泼妇!这孩子从何而来,你们夫妻心里清楚!”黑衣人见状大怒,立时斥道。 他这话音刚落,朱老汉和杨氏心头都是一震,趁这个空当,一个官差一把推开了朱老汉,从杨氏手中硬生生的把孩子夺了过来,送到了何大人面前。 “我的儿!”杨氏近乎疯了般的上前,被官差死死拉住。 何大人的目光在孩子的脸颊上划过,见这孩子粉嘟嘟的一张脸蛋,虽说穿的是寻常孩衫,长得却是眉清目秀,就跟年画上的童子似得,眉目间满是贵气,甭说这莲花村不会有这等孩子,就连是荷花镇,也没有这样贵气的娃娃。 “大人,您看这孩子....是不是咱们要找的?”黑衣人见那孩子一脸病色,闭着一双眼儿,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何大人微微颔首,道;“本官曾机缘巧合,见过万重山一面,这孩子,单是这么一瞧,就知道是他的儿子。” “如此说来,咱们这次是找对了?”黑衣男眼睛一亮。 “不错,”何大人点了点头,见孩子脸颊通红,当下便是探了探孩子的额头,察觉到一片滚烫后,何大人眉心一紧,顿时吩咐道;“速去派人请大夫,这个孩子经不起丝毫闪失,咱们务必要将他稳稳妥妥的送回京师。” “是,大人。”黑衣人答应着,语毕,又是看了朱老汉与杨氏一眼,问道;“那这户人家,大人看应当该如何处置?” 何大人瞥了朱老汉夫妇一眼,他的眸光无风无雨,只撂下了一句;“胆敢窝藏逆子之子,将此户人家尽数收押,送进大牢。” 何大人说完,便是抱着孩子离开了朱家的院子,只留下杨氏在那里呼天抢地,悲戚不已。 ------------ 128章 团圆 京师。 “小姐,东西已经收拾了齐全,只等皇上下令,咱们就要离开京师,前往云州了。”连翘来到轻舟身边,小心翼翼的开口。 轻舟抬眸向着宫外看了一眼,就见宫人来回走动着,在那里打点行装,这一次,李云召力排众议,坚持要御驾亲征,欲与万重山决一死战,任由文武百官如何相劝,李云召却仍是执意如此,战场上刀剑无眼,为了表示决心,李云召甚至下了圣旨,将皇后所生的嫡长子立成了太子,自大齐开国以来,鲜少有皇帝在盛年之时立下太子,李云召的决战之意,可见一斑。 轻舟站起了身子,十分罕见的问起了李云召的行踪,“连翘,皇上眼下在哪?” 听她问起李云召,连翘先是一惊,继而说道;“云州战事在即,皇上这些天都是和上官大人和虎威将军在云熙殿商讨战事,眼下怕也是在那里。” 轻舟垂下眸子,沉默片刻,道;“随我去一趟云熙殿吧。” 听轻舟要去找李云召,连翘顿觉不解,只小声问了句;“小姐,您这是?” “他答应过,要替我找到小宝。”轻舟向着连翘看去,眸心划过一抹执拗,“在离京前,我必须要见到小宝。” 连翘十分担心,只扶住了轻舟的胳膊,念起这人海茫茫,即便李云召贵为天子,可要找到万小宝,也不异是大海捞针,连翘生怕轻舟失望,刚要说个几句安慰,就听宫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宫人行礼的声音,连翘循声看去,待看见来人后,整个人顿时愣在了那里。 就见一行人簇拥着一个青年男子,那男子身着明黄色儿的龙袍,眉目间满是睥睨天下的傲然之气,他身形挺拔,容貌英俊,正是大齐的君主李云召。 连翘在宫中呆了许久,对李云召的容貌自是早已熟悉的了,看见他自然不会这般愕然,让她惊在那里的,是因为瞧见了李云召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儿。 轻舟也是看见了那个孩子,当那个小男孩儿刚出现在轻舟面前,她的目光便一直黏在孩子的脸蛋上,就那样怔怔的瞧着他,几乎不敢眨眼,仿佛一眨眼,孩子就会消失一般。 许是得不到滋养的缘故,那孩子十分瘦弱,身子细细的,脑袋却显得格外的大,他怯生生的倚在李云召的怀里,方才好像是刚刚掉过眼泪,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满是惧怕,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的眉目像极了轻舟,唯有脸庞的轮廓却还是像万重山,尤其那鼻子和嘴巴,都仿佛和万重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轻舟已有一年多没有看见过儿子,在这四百多个日日夜夜里,她也曾无数次想象过孩子的模样,直到此时真正瞧见了,几乎只一眼,轻舟就能肯定,李云召怀中抱着的这个男孩儿,就是她的孩子! “小宝!”轻舟终是哑着嗓子,唤出了儿子的乳名,她的眼底血红,向着孩子张开了胳膊,许是血缘天性,万小宝看见生母,也是张开了小手,由着轻舟将自己抱在了怀中。 “小宝.....我的孩子.....娘总算见到你了....”不断有眼泪从轻舟的眼眶里涌出,她抱着孩子软软的身子,明明想笑,可那泪珠子偏向断了线的珍珠似得,压根也不听她使唤,只源源不断的从眼眶里往下掉,她生怕吓着孩子,刚要止住泪水,可瞧着孩子苍白的小脸,羸弱的身子,泪水便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 许是轻舟的眼泪吓着了孩子,万小宝看着面前的女子,也是小嘴一撇,“呜哇”一声哭了起来。 “娘亲....我要娘亲....我要找娘亲....”万小宝声音很软,糯糯的童音,让人听着几乎心都要化了,他撇着嘴,只哭得一抽一抽的,不住的找着养母杨氏。 “小宝,娘在这儿,娘亲在这儿.....”轻舟噙着泪,不住的哄着孩子,一年多的骨肉分别,孩子早已不认识了自己。 轻舟将周遭的一切全是忘了,甚至将李云召晾在了一旁,她的一腔心神都是让怀中的幼子吸引去了,她照顾着孩子,不知过去了多久,万小宝终是哭累了,才在轻舟的怀里安分了下来,闭上眼睛,睡着了。 轻舟一动也不敢动,只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她不敢讲孩子交给旁人,也舍不得把孩子放下,她就那样抱着,即使胳膊发酸,发胀,也还是不曾松手,倒巴不得能一直这样抱下去。 李云召一直不曾离开。 他立在殿外,静静地凝视着轻舟映在窗户上的剪影。 “皇上,楚大人和上官大人已是在云熙殿等了您一个时辰了.....”曹公公大着胆子,上前说了一句。 李云召闻言,终是开了口,道;“让他们继续等。” 曹公公心下一突,有心想再劝个几句,可瞧着李云召的侧脸,看着年轻的帝王脸庞上透出的疲倦,曹公公心下一叹,这些日子,因着万家军谋逆的事,李云召几乎夜夜不得安眠,远远看去,他仍是那个睥睨天下,英俊潇洒的青年帝王,可若仔细一瞧,他的眼底满是血丝,脸庞也是刻上了深深的倦意,曹公公不忍,只默默退下,没有再说什么。 李云召站了许久,刚迈开步子,却不等走进殿内便是收了回来,他顿了顿,终是最后看了轻舟一眼,转身离开了她的宫室。 “皇上,您这是....”曹公公见他不曾进去,心下不免浮起几分疑惑。 “她们母子团圆,孤不便打扰。”李云召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他没有唤龙撵,而是背着双手,一步步的向着云熙殿步行而去。 曹公公领着侍从,一路跟随在其身后。 “传孤的旨意,离京前的这些日子,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他们母子。”李云召蓦然停下了步子,向着曹公公吩咐道。 “是,皇上。”曹公公顿时答应着。 “再有,那个孩子在路途上起了高烧,到京师后烧虽是退了,只怕还会再起,让太医署的周院判这几日都在她那里守着,若孩子有个什么,尽管让周院判去治。” 曹公公恭声称是,宫中无人不知,周院判最是擅长给小儿问诊,就连李云召的皇子和公主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也无不是周院判在一旁悉心照料。 说完这些,李云召不再啰嗦,起驾向着云熙殿大步走去。 莲花村。 待张兴之一行人赶到时,就见朱家的院子已是一片狼藉,屋子里也是凌乱的厉害,四下搜寻了一番,却是不见一个人影。 “大人,这里怕是没有人住了。”侍从打量着眼前的这座农家小院,向着张兴之开口。 张兴之皱着眉,低声道;“此事有关小世子的下落,咱们务必要将主人家找出来。” “是,大人。”侍从应着,只命其他的人在周边寻找,张兴之眼眸一扫,见一些街坊四邻无不是纷纷伸着身子,向着朱家的院子探头探脑。 张兴之见状,心下一思索,便是大步走出了朱家的院子,不等那些街坊散开,十分迅速的抓住了一个中年汉子的衣衫,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大哥,不知这一户人家去了何处?” 那村汉骤然被张兴之抓住,当下就是一惊,无奈张兴之虽是书生,可在军中待了多年,手劲儿也是极大,只让那村汉挣脱不得。 “我....我不知道....”那汉子唯唯诺诺,一面说,一面不停的挣扎着。 张兴之也没多嘴,一手仍是抓着村汉的胳膊,另一手却是从怀中取出了一锭银子,“只要你与我说实话,这锭银子便是你的。” 莲花村的村民多是赤贫,骤然看见这一大锭银子,纷纷都是愣在了那里,唯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却是从人群中一把冲了出来,从张兴之手中夺过银子,先是用牙咬了咬,辨出了那银子乃是真的后,便是噼里啪啦的开了口;“要我来说,前些日子,怕是有半个多月之前,咱们村也曾来了好些大老爷,为首的还被人喊作啥钦差大人,那些人和你们一样,啥也不说,直接找到了朱老哥和杨嫂子家,二话不说,就把他们家的小儿子给抱走了,还把这一大家的都是给抓了起来,听说全关在了城里的大牢。” 听着妇人的话,张兴之心头一震,只浮起了一个念头,难道皇上派来的人,先他们一步,已是将小世子带走了? 趁着张兴之走神的空当,那村汉一个用力,总算是挣开了他的禁锢,那村妇见着,刚欲拿着银子离开,却被那村汉拦住,两人为那一锭银子你争我抢,吵嚷了起来。 “大人,您看这.....”侍从见着,刚欲说什么,就见张兴之一个手势,命他们闭上了嘴巴。 “敢问各位,可有人知道,那些人为何要把朱家的幼子抱走?”张兴之又是取出了一锭银子。 “我来说我来说。”诸人七手八脚,直到一个手脚麻利的妇人从张兴之手中抢过银子,开口道;“这朱老汉和杨氏一连生了三个闺女,一直没有儿子,他们家的那个男孩,是他们攒了好些年的银子,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想来定是那丢孩子的人家报了官,让官差寻到了这里,这不,一家都去吃牢饭了。” 张兴之听着这话,眸心顿时一沉,只暗暗道了句果然如此,他们带走的那个男孩儿,定是小世子无疑。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129章 抉择 云州,万家军军营。 “王爷,张大人回来了。”传令兵进了帐子,向着万重山恭声开口。 男人自战略地图上抬起头,他的眼眸乌黑,只吐出了两个字;“快请。” “是。”传令兵答应了一声,立时匆匆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就见张兴之从外间走了进来,刚看见万重山,张兴之一语不发,直接跪在了地上。 万重山走下主位,单手将张兴之扶了起来,他看着张兴之的眼睛,几乎不消问,已是什么都明白了。 “属下有负王爷重托,待属下带人赶到莲花村时,那一户人家已是不见了踪影,想来怕是皇上的人先咱们一步,将小世子带走了。”张兴之说着,只觉心下歉疚,他一直垂着双目,几乎不敢抬头去看万重山,如今正是紧要关头,朝廷虽握有重兵,可那些士兵却皆是家养的雏,大多不曾上过战场,又怎能敌得过身经百战的万家军,与如狼似虎的辽国铁骑? 可眼下坏就坏在轻舟母子皆是在李云召手中,这一对母子,一个是万重山的心上人,一个是他的亲骨肉,倘若李云召拿这两人威胁,万重山又要如何是好?他若舍不下这对母子,岂不是要将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相让? 张兴之心下怅然,深深垂下了脑袋。 万重山眸心深敛,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拍了拍张兴之的肩头。 “王爷,属下在返回云州的途中,听闻皇上已是从京师动身,领着御林军向着云州打了过来。”张兴之抬起眸子,向着万重山看去。 “不错,他要御驾亲征。”万重山微微颔首。 “可是王妃和小世子....”一句话从张兴之的唇中脱口而出。 “他们母子都在李云召手里。”万重山的声音听起来仍是平稳的,可在那平稳中,却是蕴着不为人知的暗涌,说完,他顿了顿,又是言了句;“不仅是他们母子,本王的母亲,也在他手里。” “王爷,恕属下多言,若是两军交战时,李云召以王妃和小世子相要挟,王爷要如何是好?”张兴之一咬牙,终是将心底话问了出来。 万重山的黑眸深不见底,他听着张兴之的话,唇线微微抿着,他没有吭声,只向前走了两步,透过帐子的窗户,向着外间的夜色看去。 天边明月高悬,那一弯月牙月影朦胧,像极了轻舟娇羞的面容。 万重山念起妻儿,只觉心头剧痛,他缓缓握紧了自己的手指,他就那样站了许久,久到张兴之已是放弃,觉得万重山不会开口时,万重山却蓦然说话了。 “世人都说本王狼子野心,大逆不道,欲夺走大齐的江山。”万重山声音平静,徐徐言道,“可只有本王自己明白,本王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她和孩子。” 张兴之一震。 “你问本王,倘若李云召拿她和孩子要挟本王,本王会如何抉择?”万重山转过身,向着张兴之看去,他的眼睛很黑,也很亮,张兴之迎上了他的目光,手心中不由自主的沁出了一层冷汗,哑声道;“王爷会如何做?” “若是本王告诉你,本王甘愿放下这唾手可得的天下,只愿换回他们母子,你信吗?” “王爷?!”张兴之眸心大动,几乎不敢置信的向着万重山看去。 “你心里定是在想,本王身为万家军统帅,定当以身作则,凡事都要以万家军的利益为先,不该为儿女情长所困,是不是?” 张兴之听着万重山的话,却觉无言可对,只因万重山的确是将他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他拱起手,只道;“王爷的母亲,妻子,儿子,都在朝廷手里,王爷心下焦灼,实乃人之常情,只不过,王爷,万家军如今既已走上了这条路,便再无回头的可能,千千万万个将士,他们的性命都担在王爷的肩上,属下.....还请王爷三思。” 万重山许久都不曾出声,半晌才点了点头,低声言了句;“你说的不错,他们的命都担在本王肩上,他们对本王尽忠,本王又怎能对他们无义。” 夜深了,轻舟还没有睡。 这一路,她随着朝廷的大军马不停蹄的向着云州赶去,在她和连翘的马车中,除了主仆两之外,还有年幼的万小宝。 轻舟骤然与孩子相逢,本就是怎么疼都疼不够,又加上万小宝身子孱弱,这一路以来,轻舟的心思全是在孩子身上,几乎熬尽了心血,去照料着孩子,终是让万小宝慢慢接受了她,也不似之前那般每日里苦哭着喊娘亲了。 大军在云州城外驻扎了下来。 轻舟带着孩子,住在李云召的主帐右侧,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由卫兵把守着,与李云召一样,他们母女亦是处于大军的中心位置,等闲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到母子两身侧。 “小姐,您别怨奴婢多嘴,皇上对小姐和小世子,倒也算得上好.....”连翘声音很低,见李云召这般看重轻舟和孩子,不由自主的开口道。 轻舟听着连翘的话,便是微微的笑了,她的眼瞳平静,只轻柔将孩子抱在怀中,即便孩子已经睡熟了,也还是舍不得把孩子放下。 “他哪里是看重我和小宝,他是要拿我们母子,去要挟万重山,自然不敢让我和孩子有丁点意外。”轻舟轻轻的拍着孩子的后背,她的声音温和中透着几许凄清,想起万重山,轻舟心头一酸,原来即便到了此时,只要想起那个人,自己的心仍是会疼。 “可是王爷.....”连翘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轻舟的脸色,踌躇道;“王爷已经娶了纳兰公主,算算日子,纳兰公主怕是再过不久也要生了,若是皇上真的拿小姐和小世子去要挟王爷,王爷他.....会答应皇上的条件,来救小姐和小世子吗?” 轻舟的手势停了下来。 “小姐,若是王爷顾忌着您和小世子,答应了皇上,将您和小世子救了回去,可有那胡人公主在,小姐和小世子的日子又要怎样过?”连翘说起来,只觉满腔心酸,念起之前有一个温夫人还不够,眼下万重山身边又多了一个胡人公主,倘若轻舟回到他身边,前有发妻,后有新人,又如何能有轻舟的立足之地? “可若王爷不受皇上的要挟,皇上他.....又会怎样对待您和小世子?”连翘又是说了一句话来,若是万重山压根不顾及轻舟母子的死活,对李云召来说,轻舟母子便等同于是无用的废子,到时候,又有谁能知道李云召会做出什么事来?即便他对自家小姐有几分心思,可小世子却是万重山的骨肉,他身为一国之君,又怎能将旁人的孩子养在身边? 连翘的这些话,犹如一把匕首,扎在了轻舟的心上,这些话,即便连翘不说,轻舟也是明白的,更不知是想了多少次,诚如连翘所说,不论是留在万重山身边,还是留在李云召身边,留给她们母子的,都是坎坷与荆棘。 轻舟默默看着孩子的睡颜,只静静地说了句;“连翘,你知道吗?我真想带着这个孩子远走高飞,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置一座清清爽爽的院子,好好儿的把小宝养大,没有什么王妃,也没什么世子,更不会有皇上,也....不会有他....” 连翘明白,这一个“他”,所指的是万重山。 “小姐....” “事到如今,就看他如何选择了。”轻舟打断了连翘的话,她的眼睛清清亮亮的,向着连翘看去,“他若还存着父子之情,总不会不顾小宝死活。” “小姐,那你呢?”连翘问了一句。 “我?”轻舟念了一个字,美眸落在孩子身上,她什么也没有说,唯有眼底露出一抹凄清的苦涩。 李云召自到云州后,几乎不曾合眼歇息,也不顾文官武将的阻拦,便是领着远道而来的将士,亲披铠甲,向着万家军冲杀了过去。 万家军以逸待劳,又身经百战,加上又有万重山亲自督战,只将朝廷的大军打的溃不成军,李云召铩羽而归,许是积郁在心,又许是路途奔波,刚回到军营,便是大病一场,数日不曾下床。 直到这一日,李云召的病情稍有好转,他强撑着病体,来到了轻舟的帐前,岂料掀开帘子,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陈妃去哪了?”李云召一惊,刚喝问出一句话来,就见自己身后的侍从与士兵皆是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无一人敢吭声。 “孤再问一遍,陈妃去哪了?”李云召一语言毕,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皇上,上官大人一早便命人,将陈妃娘娘送到了战场上。”终于有一个侍从按耐不住,与李云召说了实话。 “上官明玉,他好大的胆子!”李云召闻言雷霆大怒,犹记得刚到云州时,上官明玉便曾说过,以陈妃母子相要挟,只被他一口回绝,却没想到,上官明玉竟敢趁着他重病的功夫,瞒天过海,将轻舟母子送到了前线! ------------ 130章 要挟 战场上,两军对峙着。 经过方才的那一场厮杀,双方都是死伤惨重,尤其是朝廷的兵马,更是被万家军打的招架不住,连连败退。 上官明玉见状,一个手势,只令众将士撤退,万重山见状,倒也没有派兵追击,而是驾着马,来到阵前,遥遥向着上官明玉看去。 “万重山!”上官明玉望了一眼战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其中,大多数都是朝廷的兵马。 上官明玉眸心欲裂,他向着万重山看去,唇角慢慢浮起一丝残忍的冷笑,对着其高声斥道;“你身为大齐的臣子,皇上钦封的镇北王,你却背叛大齐,辜负皇上,万重山,此番皇上御驾亲征,本官劝你速速束手就擒,皇上仁慈,兴许会看在你往日的功绩上,饶你一命!” 万重山面色沉静,听着上官明玉的话,显是压根不为所动。 见万重山如此,上官明玉更是恼恨交加,他攥紧了缰绳,只道;“好,你既如此冥顽不灵,那便也怨不得本官!来人呐,去将陈氏母子带上前来!” 上官明玉声若洪钟,一声令下,顿时有士兵押着一个女子,走到了阵前。 待万重山看见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后,心跳的顿时快了起来,他的眸心大震,只一动不动的盯着轻舟的身影,他的手指攥的死紧,骨节处泛着青白之色,整个人犹如绷紧的一根弦,轻轻一扯就会断了般。 轻舟脸色苍白,她牢牢的抱着怀中的幼子,母子两俱是一样的羸弱,一样的惊恐不定,尤其是万小宝,小小的孩子哪里经受过这些,刚看见眼前的阵势,便被吓得哭了起来,孩子的哭声细弱,却还是一声声的钻进了万重山的心,搅的他心头剧痛。 那是他的儿子,是他和轻舟的儿子,是他日思夜想的儿子,也是他许久不曾相见的儿子。 轻舟不住的轻声哄着怀里的孩子,她一直垂着眼睛,不曾去看万重山一眼,只怕看了他,隐忍的泪水便要决堤。 “万重山,你可瞧清楚了,这个女人是你的妻子,她怀里抱着的,是你的亲生儿子,本官只和你说一次,你若不想给她们娘两收尸,你就速速投降!”说完,上官明玉瞥了轻舟母子一眼,又是说了句;“这般个花容月貌的娇妻,和粉雕玉琢的娃娃,本官就不信你当真能这般狠心,不顾这娘两的死活!” 上官明玉一语言毕,一个手势,顿时有士兵上前,将明晃晃的刀架在了轻舟的颈脖上,那刀散发着寒意,万小宝瞧着,只哭得越发厉害。 “上官明玉!”万重山见状,声音中蕴着怒火与担忧,顿时向其喝道,“你敢伤她们母子分毫,我万重山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哟,”上官明玉却是不以为意,嗤的一笑,几乎只在瞬间,他的笑意便是隐去了,上官明玉下了马,从士兵手中接过长刀,亲自架在了轻舟的脖子上,他目露凶光,又一次向着万重山道;“万重山,本官数三下,你若再不投降,休怪本官让你这娇滴滴的婆娘血溅当场!” 上官明玉声音阴狠,他只说要杀了轻舟,却并未说要杀了孩子,他心知万重山年过三十,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像他们这种人,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他大可先杀了他的婆娘杀杀他的锐气,可这么个独苗苗,想来万重山定是舍不得,若杀了倒是可惜。 “一!”上官明玉数了起来。 无数道目光皆是落在万重山身上。 万重山眉心紧拧,攥着缰绳的手却是不由自主的发颤,他深吸了口气,用力握了握拳头,才将那一抹颤抖抑制了下去。 “万重山,”轻舟终是抬起了头,向着前面的男子看去。 万重山听着她的呼唤,心头顿时一震,他看着轻舟的眼睛,一声“月儿”脱口而出。 “我的命无关紧要,我只求你,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要保住小宝,你保住他.....”轻舟死死的忍着泪水,泪眼朦胧中,万重山的身影只变得模糊起来,往事一幕幕的涌上心头,犹记得自己第一次与他见面,她将一碗药汁尽数洒在了他的身上,那时候的自己卑微,怯懦,而他犹如天神一般,总是在她惶恐无助,凄凉受辱时从天而降般的守在她的身旁。 他曾那样呵护过她,也曾那样维护过她,他宠着她,爱惜她,他也曾一次次的不顾性命的去救她,轻舟扪心自问,即便到了如今,即便听闻了他娶了耶律纳兰,并和耶律纳兰有了骨肉,她也仍是无法恨他,对这一段情,她也仍是不悔。 从来不悔。 轻舟说完,她最后看了儿子一眼,她没有再迟疑,只将孩子倏然像上官明玉怀里一塞,上官明玉始料不及,只抱着孩子向后退了两步,就在这瞬间,轻舟已是从他的手中夺过了长刀,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月儿!”万重山眸心大裂,见她要抹脖子,顿时再也顾不得其他,只从骏马上一跃而下,作势便要向着轻舟奔去。 “王爷不可!”张兴之一行人见状,顿时大骇,连忙一道上前,拼命了拦住了万重山的身子。 “月儿,别做傻事!”万重山厉声喝道,他抬起手,向着张兴之的身子挥去,一掌打在了他胸口,张兴之受了那一掌,只觉气血翻涌,胳膊却是不曾松手,仍死死的抱着万重山的腰身。 那把刀重极了,轻舟压根握不住,她的胳膊不住的抖得,她看着万重山,只言了句;“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说完,她便是将眼儿一闭,举刀向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万重山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只长啸一声,将拦在自己周围的额人尽数震了开去,他抽过箭蔟,拉弓达箭只在瞬间,一支箭簇破空而去,不偏不倚的射在了轻舟举起的长刀上,他的力道拿捏的十分精准,轻舟只觉手腕一麻,那把刀落在了地上,而那支箭仍是不停,射中了轻舟身后的士兵。 “快将她拿下!”上官明玉连忙下令,命人擒住轻舟,然不等他再说什么,万重山已是抽出腰间的宝刀,向着他冲杀了过来。 隔着如此的距离,上官明玉也能看清万重山黑眸中的杀意,刚迎上他的眼睛,上官明玉便觉心中一凉,连忙抱着万小宝向后退去,周遭的士兵俱是涌了上来,纷纷围在上官明玉身旁,万重山身形飞快,几乎只是眨眼间,便是孤身一人冲入了敌阵,几乎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便以一己之力,砍死砍伤了数人。 顷刻间,万家军大军亦是呼啸而至。 上官明玉自乱阵脚,只命人架着轻舟,一行人不住的后退,上官明玉心知,自己手下的士兵虽多,却压根不是万家军的对手,眼见着万家军杀的兴起,己方倒地的人越来越多,上官明玉怕了起来,惧怕中,又有怒火。 他将孩子一把塞到侍从怀里,自己则是举起刀,作势便要先杀了轻舟,好将她的头颅砍下,给万重山看看,岂料不等他下手,便被身旁的副将一把拉住了胳膊,“大人,此女是皇上钦封的陈妃娘娘。” “到了眼下,谁还顾得上她是不是娘娘!”上官明玉一声怒吼,一脚踹在了那副将身上,他提着刀,向着轻舟走去,轻舟无处可逃,眼睁睁的看着上官明玉一脸狰狞的举起砍刀,向着自己挥来,她心下绝望,只最后看了一眼孩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闭目等死。 “嗖”的一声响,是利箭破空的声音。 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轻舟睁开了眼睛,却见上官明玉已是倒在了地上,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支利箭,刺穿了他的喉咙。 马蹄声响,轻舟循声看去,在周遭的嘈杂中,惊呼声,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万重山骑着骏马,一路披荆斩棘,一路浴血奋战,一路将众人甩在身后,向着她飞奔而来。 她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 131章 万重山浑身是血,有自己的血,也有敌军的血,他的黑眸炯深,笔直的落在轻舟身上,他看见了她的泪水,也看见了她瞳底的苦涩。 万重山心头一疼,他砍死了两个涌上来的士兵,刚翻身下马,欲奔到轻舟身边,就见从敌军中涌出几个侍从,押住了轻舟的身子,万重山见状,黑眸中杀意大盛,他不曾等那些人用轻舟来要挟自己,身形已是瞬间转动,他挥起手中的长刀,厉喝一声,轻舟只觉那刀光雪亮,刺的她睁不开眼睛,而等她回过神来,就见押着自己的那几人已是尸首异处,轻舟怔怔的看着那一地的尸首,不等她出声,只觉身子一轻,万重山已是张开胳膊,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月儿....月儿.....”万重山失而复得般的将轻舟箍在怀里,两人分别已久,这样久的日子,彼此的思念都是铭心刻骨,尤其是万重山,更是牵肠挂肚,日思夜想,他再顾不得去打仗,也顾不得去杀人,他的手一松,就听“咣当”一声,手中的长刀已是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周边的刀光剑影依旧,万重山却是浑然不觉,他只紧紧地抱着轻舟,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甚至连一旁的幼子都是忽视了。 “王爷当心!”张兴之领着诸人在一旁抗敌,看着万重山如此,顿时大惊,立时带着人向着万重山与轻舟的方向冲去。 “小宝....快救小宝....”轻舟攥住了万重山胸前的衣襟,她抬起头,苍白的脸庞上毫无血色,她的眼瞳中漾着泪水,声音中透着祈求。 万重山见她看着自己的眸子里除了祈求之外,隐隐透出了疏远之意,万重山心下满是愧疚,他抚上轻舟的面容,低哑的声音说了句;“别怕,我会把小宝毫发无损的带到你身边。” 说完,万重山倏然转眸,就见方才抱着万小宝的那个侍从已是在诸人的簇拥下向着后方退去,万重山没有再耽搁,见张兴之亦是带着人赶了过来,他松开胳膊,将轻舟交给了张兴之,并嘱咐道;“照顾好王妃。” “王爷,您身份尊贵,万万不能以身犯险,还请王爷在此处陪伴王妃,属下定会救回小世子!”见万重山足尖一点,将那把长刀从地上踢起,一把握在了手中,看出了他欲舍身救子,张兴之顿时开口劝道。 “不必,本王自己的儿子,本王自己去救。”万重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他握紧了刀柄,最后看了轻舟一眼,低声吐出了两个字,“等我。” 说完,万重山再没有多待,跨上骏马,领了一支士兵向着前方追去。 张兴之扶着轻舟的身子,正焦灼着,却惊觉轻舟的身子软了下去。 他大骇,低眸一瞧,就见轻舟已是双眸紧闭,晕了过去。 “王妃?王妃?”张兴之心胆欲裂,连忙抱起了轻舟的身子,他四下看去,就见双方的激战已是停歇,万家军作战英勇,只将朝廷的禁军打的落花流水,张兴之无心恋战,只对着属下匆匆吩咐了两句,命副将领兵追击,自己则是领着一支士兵护送着轻舟离开了战场。 轻舟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 在昏睡中,轻舟只觉得累,浑身都累,说不清是哪里的累,总之从头到脚,从身到心,竟无一处不累,一处不疲倦。 那股子累意与倦意仿佛渗入了骨髓,只让她紧紧闭着双目,恨不得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军医和医女一直守在轻舟身边,当听得脚步声时,两人抬起了头,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美貌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此女正是耶律纳兰。 看见她,军医和医女先是一怔,继而便是赶忙行下礼去,纳兰微微抬手,命两人起身,自己则是缓步向着轻舟的病榻走去。 她已是有了近九个月的身孕,再过不久便要临盆,行动间已是多有不便,她挥开了侍女的手,自己一步步的走到了轻舟面前。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轻舟,是在辽阳的刑场之上,那时的轻舟便如此时的自己那般,挺着一个肚子,只不过,她腹中所怀的,是万重山的骨肉,而自己.....却永远都没有那个机会,能为心爱的男人孕育一个孩子。 “娘娘,您如今身子重,王妃有病在身,这里实在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军医小心翼翼的开口,万重山曾当着诸人的面认下了纳兰腹中的孩子,而后两军联盟,万重山与纳兰虽一直不曾成婚,可当初在大辽时,万重山便曾与纳兰结为夫妻,当过正儿八经的驸马,到了眼下,不论他们二人成婚与否,当着纳兰的面,虽不得唤王妃,却也需得喊上一声“娘娘”。 纳兰听着军医的话,却并没有吭声,她凝视着轻舟的睡容,只轻声问了句;“王妃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王妃身子骨本就孱弱,这一路许是担惊受怕,又着了风寒,加上小世子被敌军掳去,王妃怕是支撑不住,这才倒了下去。”军医一五一十,将诊来的情形告诉纳兰知晓。 纳兰闻言,有些笨拙的在轻舟身旁坐下,她看着轻舟瓷白的肌肤,弯弯的秀眉,长长的睫毛,柔润的嘴唇,她一直看了轻舟许久,方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恰在此时,有侍女端着脸盆进屋,欲为轻舟擦拭,纳兰见状,却是言了句;“我来吧。” “这....怎敢让娘娘动手。”那侍女吓了一跳,连忙举着脸盆,跪在了地上。 纳兰没有说话,只从脸盆中拧了一把汗巾子,为轻舟擦起了手指。 “娘娘,这等粗活,还是让这些侍女来做吧.....”军医见状也是劝道。 “你们放心,我不会害她。”纳兰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她看了轻舟一眼,很轻的声音言了句;“她是王爷的心上人,我伤她,便是伤害王爷,我不会那样做。” 闻言,军医顿时噤了声,他不敢再说什么,只向后退了两步。 纳兰为轻舟擦了手指,而后为她擦起了脸颊,蓦然,纳兰瞧着轻舟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继而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双美如明月般的眸子。 “你醒了?”纳兰轻声问道。 两人四目相对,轻舟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纳兰,起先她有几分恍惚,似是不知这貌美的胡姬是谁,这恍惚却是十分短暂的,几乎在瞬间,轻舟便是认了出来,面前这个女子,是耶律纳兰。 她应该猜到的,能伴在万重山身边,能走进这个帐子的胡姬,只有她,只会是她。 轻舟的眼瞳落在了她滚圆的肚子上,轻舟是生过孩子的,只消一眼,她便是瞧了出来,纳兰已是快要生了。 “你好些了吗?”纳兰又是问了一句。 轻舟仍是没有说话,她看着纳兰的腹部,只觉胸腔里涌来一阵难言的苦涩,她心下酸楚,只转过了头,闭上了眼睛。 纳兰见她如此,便心知她是不愿意看见自己,她看了一眼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她明白轻舟心里在意的是什么,她坐在那里,又是说了句;“你不要怨他,他.....从没做过对不住你的事。” 轻舟仍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我肚子里的孩子,就连我自己.....”纳兰本想告诉轻舟,她腹中的孩子,就连她自己也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可这一句话刚到唇边,羞耻便是蔓延在心头,只让她喉间漾满了酸苦,那一句话,便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妃,王爷回来了!”有侍女匆匆跑进了帐子,向着轻舟道;“王爷带回了小世子!” 便是这样一句话,听在轻舟的耳里,直如仙乐一般,她再无心理会纳兰,只强撑着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未几,就见帐帘一闪,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从外间大步走了进来,而在他的怀里,则是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小男孩儿。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通知 很抱歉,最近因为房子的事,实在是心力交瘁,房子装修了快一年,还没有装好,现在装修公司的老板还跑了,加上孩子开学,一大堆琐事,更新很不稳定,不想给自己找借口,今天又要断更了,对不住大家。 ------------ 132章 “小宝!”轻舟的眼睛落在孩子身上,刚看见万重山抱着小宝进来,便是忍不住唤出了声来。 万重山一身的血迹,一些伤口处甚至还往外流着血,他也来不及收拾,就这样抱着孩子走进了帐子。 听着轻舟的声音,万重山看了孩子一眼,万小宝受了惊吓,此时犹如惊弓之鸟般,怯怯的躲在他的怀里,他的眼睛像极了轻舟轻舟,母子两都有一双清凌凌,亮晶晶的大眼睛,只让万重山看着,心里便是涌来一股疼惜。 “小宝不怕,去娘那里。”万重山单手抱着儿子,轻声哄着,将孩子送到了轻舟的怀里。 轻舟抱紧了儿子,泪水无声的从眼眶里落了出来,她没有去看万重山,也没有去看纳兰,她只是抱着万小宝,似是此时的她,唯有这个孩子,只剩下这个孩子。 “王爷,您受伤了,要不先让属下为您处理下伤口?”一旁的军医瞧见万重山身上的伤口,遂是小心翼翼的上前道,万重山却是闻所未闻,他一直看着轻舟,只是对着军医一个手势,示意他不必多说。 军医见状,便是识趣的退了出去,纳兰亦是垂下眸子,领了侍女一道,离开了轻舟的帐子,偌大的帐子中,只剩下这一家三口。 万重山看了轻舟良久,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想去为轻舟拭去腮边的泪珠,岂料他的手指刚触到轻舟的脸颊,轻舟的身子便是一颤,几乎本能般的向后退去,避开了他的触碰。 “月儿?”万重山眉心一紧,他心知轻舟吃尽了苦头,眼见她对自己如此,他非但不曾有丝毫的恼怒,心中漾着的,却也仍是满满的心疼。 “月儿,”万重山顾不得轻舟的躲避,只在她身侧坐下,揽过了她的腰肢,将她和小宝都是抱在了自己怀里。 轻舟刚要挣扎,眼眸一转,便是看见他身上的伤,当下,她的心顿时狠狠一酸,甚至不堪再看,只怕再看下去,方才忍住的泪水又要决堤,她转过目光,生怕自己碰到他的伤口,只得安静了下来,抱着儿子,倚在万重山的臂弯。 这一幕,轻舟曾奢望过千千万万次,在孩子失去下落,在万重山生死未仆,在那些煎熬的日子里,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究竟是做了多少回这样的梦,在梦里,万重山便如此时这般,将她和孩子俱是揽在自己的羽翼下,而此时,当梦境中的一切变成了现实,当自己的奢望成真,轻舟心里却是百感交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万重山望着怀中的娇妻与珍儿,就连他自己都忘了,他们一家三口究竟是有多久的日子,不曾有这般的相守,这样久的日子,他们一家妻离子散,颠沛流离,而他自己亦是数次险些失去了性命,念起之前,更是衬着此时此景说不出的珍贵,万重山揽着轻舟母子,统辖重兵如何,位极人臣如何,得到天下又能如何?哪怕是这千里河山,也没有怀中的妻儿来的重要。 万重山微微收紧了自己的胳膊,他只要这一刻,只想要这一刻。 “月儿,你在气我?”万重山凝视着轻舟的侧颜,低缓着声音开口。 轻舟眸心有水光闪过,她仍是抱着孩子,万小宝年纪小,哪里受得了这般折腾,到母亲怀里未过多久,便在轻舟的安抚下睡着了,只是那眼角仍有泪痕,让人看着格外心疼。 轻舟为孩子的泪珠拭去,听着万重山的话,她并没有出声。 “因为纳兰,让你受委屈了。”万重山声音低沉,透着浓浓的歉疚与怜惜,轻舟听着他这句话,顿时心酸的不可抑制,她念起那些难熬的日子,她孤身一人身在京师,日日夜夜盼着他的消息,孰知盼来的,却是他迎娶新妇,并让纳兰怀了孩子的消息。 “月儿,事情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万重山顿了顿,有心想将实情尽数告诉轻舟知晓,可念起纳兰所遭受的那些凌辱,此事事关一个女子的名节,只让人难以开口。 “万重山。”轻舟轻轻的唤出了他的名字,万重山听得这三个字,便是一震,这是轻舟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 “怎么了?”万重山问。 “你送我和小宝走吧。”轻舟看着他的眼睛,接着说了下去;“你身边已有了纳兰公主,而她....也快要为你生下孩子,你放了我们母子吧。” “月儿,不论你相信与否,我都必须要告诉你,纳兰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万重山攥紧了她的手,他的眸子黑亮,笔直的看着轻舟的眼睛,他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也知道她委屈的是什么。 轻舟闻言,心中只觉一惊,她不敢置信的向着万重山看去,喃喃出声;“你说什么?” “我说,纳兰腹中的孩子,并不是我的骨肉。”万重山说完,顿了顿,又道;“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当日事出权宜,我护住了她们母子,却伤害了你。”万重山说着,低声叹了口气,他看着轻舟清瘦的身段,顿觉说不出的心疼与惭愧。 “那她腹中所怀的,是董木合的骨肉吗?”轻舟问了一句。 万重山摇了摇头,“不。” “那是谁?”轻舟眸心满是不解。 万重山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心中清楚,不仅是他,就连纳兰也是不知孩子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这世间无人晓得。 “她腹中所怀的既然不是你的骨肉,那她为何要留在你身边,为什么不去找孩子的父亲?”轻舟见他不说话,又是言了一句。 “月儿.....”万重山握着她的手,只道;“这件事一时间很难说清楚。”语毕,他看了一眼依偎在母亲怀中熟睡的儿子,又是说道;“咱们历经千辛万苦,好容易才团聚,你看看小宝,你忍心带着他离开我?让他刚和父亲团聚,就要和父亲分开?” 轻舟闻言,心中便是涌来一股难言的酸涩,她抱着孩子软软的小身子,心知在这乱世中,她和孩子都唯有待在万重山身边才能周全,即便万重山答允了她离开,她带着小宝又能去哪?又有谁能护得了她们母子? 无论如何,万重山都是小宝的亲生父亲,而他说的没错,她也的确是不忍心,也不舍得让孩子失去父亲的庇佑。 “月儿,纳兰的事,我会慢慢和你解释清楚,等她生下孩子,我会妥善安置她们母子,再不会让你和小宝受一丝委屈。”万重山的声音温和而低沉,他一直望着轻舟的面容,黑瞳中漾着的满是愧怜之色,说完,他又是加了一句,“月儿,你相信我。” 轻舟看着万重山的脸颊,两人隔了这样久的日子未见,轻舟至今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京师的王府,那时候小宝丢失不久,皇上步步紧逼,他深夜离京,那时候的她绝望极了,她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甚至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而今,她不仅见到了他,还天可怜见的找回了失去的儿子,她还能计较什么?除了相信他,她还能怎样做? 轻舟垂下了眼睫,只觉心中满是凄惶,她知道,自己和孩子的身家性命都系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也只有系在这个男人身上。 “月儿,今后的日子,咱们再也不会分开,我和你,还有小宝,生也好,死也罢,咱们都在一起。”万重山捧起了轻舟的面颊,他的声音很低,却满是坚定之意,轻舟没有说话,只无声的合上眼睛,由着万重山将自己揽在了怀里。 是夜。 万小宝在床上沉沉的睡着。 万重山与轻舟守在床侧,两人都还不曾歇息,万重山揽着轻舟的肩,二人一道向着熟睡的孩子看去,许是分别已久,看着儿子,只让父母无论怎么瞧,都瞧不够。 蓦然,帐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启禀王爷,张军医来报,说是纳兰娘娘腹痛,怕是要生了。” 听着侍卫的话,轻舟的身子微微一颤,她从万重山怀中抽出身子,看向了他的眼睛。 ------------ 133章 “知道了,你先退下。”万重山冲着帐外吩咐。 “是,王爷。”来人闻言,顿时退了下去,帐外一片寂静。 “她要生了,你不去看她吗?”轻舟声音很轻,她的眼睛宛如秋水,看着万重山时,只让他心生不忍。 “月儿.....”万重山握住了轻舟的手,然不等他开口,轻舟便是打断了他的话;“你去吧,我不会怨你。” 万重山没有吭声,他默了默,却是挽住轻舟的手,与她一道站起了身子。 “你做什么?”轻舟美眸倏然一惊,不解的向着万重山看去。 万重山没有说话,他的黑眸深敛似海,只将她带出了帐子,向着纳兰的营帐走去。 “属下见过王爷,王妃。” 守在帐口的军医看见万重山与轻舟后,顿时俯身行礼,礼毕,则是向着万重山道:“王爷容禀,纳兰娘娘已是开始了生产。” 万重山微微颔首,他的大手一直将轻舟的柔荑包在手心,轻舟立在那儿,她是生过孩子的,最是明白生产时的那股痛苦是多么的让人生不如死,犹记得她生小宝时,忍不住惨叫连连,几乎哭哑了嗓子,可此时当她站在帐外,只隐约听得里面的医女不住的催促纳兰用力,竟压根听不见纳兰的呼痛声,见纳兰这般坚强,只让轻舟念起来,也觉得暗暗吃惊。 “我进去看看。”轻舟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她松开了万重山的手,也没有去看万重山一眼,说完这句话,便是径自走了进去。 刚进帐子,便是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帐子里除了一个接生婆之外,还守着两个医女,看见轻舟,连忙齐齐行礼。 轻舟免了她们的礼,她上前几步,就见纳兰因着疼痛,美貌的脸蛋上满是汗水,她死死咬着牙,剧痛袭来时,便是狠狠的用力,竟连一丝最低微的呻吟也不曾从喉咙溢出。 “疼就喊出来,你不要忍着。”轻舟见纳兰疼成了这样,许是同为女人,又许是自己也生过孩子,对于纳兰此时的痛楚更是能感同身受,眼见纳兰这般隐忍,只让她忍不住出声劝道。 纳兰喘着气,她看着轻舟的眼睛,她的唇瓣已是被咬的血迹斑斑,孩子却还是没有呱呱坠地的迹象。 “你们全都给我下去.....我有些话....要告诉王妃.....”纳兰攥紧了身下的床褥,近乎用尽了力气,才吐出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语。 “娘娘,您这都快要生了,咱们哪儿能走?”那产婆的双手沾满了血,听着纳兰的话,当下只着急的不知要如何是好。 “你已经快生了,有什么话,等孩子生下来再说不迟。”轻舟也是不解,只与产婆一道劝着。 纳兰微微摇了摇头,她一直看着轻舟的眼睛,向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轻舟虽是不解,可看着她挺着个大肚子躺在那里,心中也觉得可怜,不免也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纳兰的手指,道;“你什么也不要想,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 纳兰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她移开了目光,向着产婆和医女看去,又是低声斥道;“全给我出去!” 一语言毕,强烈的宫缩又是袭来,纳兰死死忍耐着,大口大口的呼吸,却仍是坚持让她们退下。 产婆和医女没有法子,只得离开了帐子,帐中便只剩下纳兰和轻舟两人。 轻舟到底是生养过孩子的,见纳兰将产婆和医女都遣了出去,她便是守在了纳兰的塌前,打算自己替她接生。 “生孩子都是这样疼的,忍一忍,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轻舟的双手覆上了纳兰的肚子,并出声安抚道。 纳兰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那双如水一般,透着善意的眼睛,纳兰心中微怔,许是终是明白,万重山为何会对她如此的一往情深。 “用力啊.....”轻舟着急起来,白净的额头亦是沁出了晶莹的汗珠。 纳兰摇了摇头,十分微弱的开口:“不要再费力了,我根本....根本就不想生下这个孩子....” 轻舟一震,抬起了眼睛,问她:“为什么?” “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万重山的骨肉.....”纳兰说完,咬紧了牙关,待那股腹痛稍稍退去,又是吃力的开口;“就连我....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轻舟听着纳兰的话,只觉惊愕,惊愕之余,则是匆匆收起心神,“先别说这些,你好好儿的把孩子生下来,我去喊产婆。” 轻舟说着,刚要离开,胳膊却让纳兰一把攥住,许是因着剧痛,纳兰的手指十分有力,只攥的轻舟生疼,再也动弹不得。 “不要去喊人,这件事,我只告诉你。”纳兰的眼睛晶亮,说完,宫缩来的又紧又密,只让她终究是忍耐不住,从喉咙中发出一声闷哼。 “纳兰.....”轻舟见她如此,眸心满是忧色。 “当日,他被李云召的人追杀.....是我带着人,救了他.....”纳兰声音很轻,却还是能让轻舟听了清楚。 轻舟心中微颤,顿时想起万重山的话,万重山也与自己说过,纳兰对他有救命之恩。 “他受了重伤,我和他....和我的手下走散了,我们去了漠北草原,住在牧民的家里....”纳兰说完这一句,呼吸便是变得急促了起来,她用力的绞着手中的棉被,发出几不可闻的,满是痛苦的低喊。 轻舟见她如此,刚要去唤产婆,纳兰却是开口道;“你不要喊人.....我话还没说完.....” “等你生完孩子,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轻舟劝着她,纳兰却仍是摇头,她依旧死死的攥着轻舟的胳膊,接着说道;“他那会,伤的很重....必须要有上好的金疮药.....羊肉....还有奶茶,才能救活他....”纳兰强撑着,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轻舟,“我....去了鞑靼人的部落,用自己的身子....为他换来了这些东西....” 轻舟听着纳兰断断续续的话,当她听得这些后,顿时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纳兰,哑声吐出了几个字;“你说什么?” 纳兰唇角溢出一丝凄楚而荒凉的笑意,她看着轻舟,喃喃道;“这个孩子,就是那些鞑靼人的,他后来知道了这件事儿....他觉得愧对我,所以....才会认下我的孩子.....” 轻舟心神巨震。 “你不要怨他,陈轻舟....我终其一生,也不曾得到的东西....”纳兰疼的直吸气,却还是强撑着说道;“你早已得到了.....” 轻舟看着她惨白下去的脸色,忍不住唤出她的名字;“纳兰....” “答应我,你要好好对他....”纳兰攥紧了轻舟的手,她的眸子中满是殷切之色,就那样看着轻舟的眼睛,“从始至终,他的心里.....有的都只是你....” 纳兰说完,腹中又一次涌来一股剧痛,那是几乎要将人劈成两半的痛,那股痛折磨着纳兰,只让她终于呻吟出声。 而几乎是在同时,轻舟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她掀开被子,就见纳兰身下的鲜血已是染湿了床褥,那样多的血从纳兰的身子里汩汩而出,看的人胆战心惊。 “纳兰!”轻舟心知纳兰大出血,而遇上这样的情形,产妇的性命便是危在旦夕,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只连忙唤来了产婆与医女,而当那产婆进了帐子,就见纳兰已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她闭上了眼睛,人事不知的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那产婆慌了神,只六神无主的立在哪儿,几乎着急的快要哭了出来,“这可如何了得....” “你听着,要保大人。”轻舟开了口。 ------------ 134章 辞行 产婆听着轻舟的话,顿时一怔,轻舟贵为王妃,她的话自是不敢不听,可纳兰腹中怀的亦是万重山的骨肉,若是万重山要保小,又要如何是好? “王妃,纳兰娘娘眼下的情形十分凶险,这保大还是保小的事,还是要老奴去问一问王爷.....” “你不必问他,也不要再耽误工夫,若能保的她母子平安自然最好,若是保不得,便保大人,王爷那边,我会亲口和他说。” 得了轻舟这番话,产婆终究是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咬了咬牙,向着纳兰的腹部压了下去。 纳兰并未昏睡多久,腹中的剧痛又是折磨的她清醒了过来,轻舟亦是守在一旁,与医女一道照料着纳兰,她无心去想旁的,只希望纳兰能顺顺当当的将腹中的孩子产下。 自轻舟进了帐子,万重山便是守在帐外,他慢慢踱着步子,不知过去了多久,终是听得一声嘹亮的婴啼从帐中传了出来。 万重山脚步一顿。 就见帐帘一闪,一个医女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向着万重山行礼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纳兰娘娘生下了一个小王子。” 医女的话音刚落,其他人俱是纷纷跪在了地上,齐声唤了句;“恭喜王爷!” “他们母子如何?”万重山盯着医女的眼睛,问了一句。 “王爷放心,娘娘和小王子母子均安。”医女深深叩首。 “起来吧。”万重山吩咐。 “是,王爷。”那医女得了令,又是匆匆回到了帐子,万重山向着其他人瞥了一眼,他的声音沉稳,只道;“全都起来。” 众人站起了身子,有明眼人看出了万重山面色沉静,未有如何喜色,只与当初轻舟小世子出生时判若两人,诸人眼见他如此,也都是不敢吭声,偌大的军营,瞬间安静了下去。 帐中。 产婆已是将新生的婴孩洗了干净,包在小被子中,小心翼翼的送到了轻舟怀里。 轻舟抱着孩子,刚看见孩子的小脸,便是吃了一惊,这孩子的五官明显有异于汉人,虽是皱着一张小脸,可那眉眼,鼻子,嘴巴,下颚,只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孩子是胡人。 那产婆也是惊骇极了,她只知纳兰腹中怀的是万重山的骨肉,刚把这孩子接下来时,她还不曾在意,可当她为孩子洗了澡,瞧清楚了之后,产婆顿时吓了一跳,这孩子长得哪有一点儿像万重山,分明是那些胡人的种! 产婆不知其中的关窍,也不敢多嘴,将孩子抱给轻舟后,便是瑟瑟的站在了一旁,兀自惊恐不定。 轻舟看着孩子的小脸,心头便是想起了纳兰告诉自己的话,她说,这个孩子是鞑靼人的骨肉。 面对这个父不详的孩子,念起纳兰之前所受的那些屈辱,即使她一个字也没说,可轻舟却还是能够想象,当初的纳兰,究竟是受了怎样的折磨,又是如何得来的这个孩子。 她也是女人,犹记得多年前,那时的她还是万梓安的妻子,在和温氏去栖霞寺祈福的途中,她被贼人所劫持,那些人将她掳上了山,欲轮流侮辱,若不是万重山及时赶到,轻舟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即便过了这样久,当时的恐惧与无助,心慌与颤抖,轻舟仍是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无法想象,不知纳兰当日究竟是如何得来的勇气,又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曾经贵为公主,而今贵为汗王的女子,去下了那样的一个决定,忍受那般非人的折磨与屈辱,只为救回万重山的性命。 就在轻舟出神的时候,纳兰已是悠悠醒转。 她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瞧见轻舟抱着孩子,守在自己床前,刚生产过的身子疲惫极了,纳兰想要动一动胳膊,无奈竟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失去了,她张了张口,嗓子却是嘶哑的厉害,只发出了几声模糊不清的音节。 轻舟回过神来,见纳兰醒了,她收敛心神,将怀里的孩子轻轻的放在纳兰身边,与她道;“你生了一个儿子。 ” 纳兰眸心下移,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当这个孩子在腹中时,她恨极了,也厌极了这个孩子,她甚至曾想过,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不论是儿是女,都要将他丢出去喂狼,可当她刚看见孩子的小脸,大颗大颗的泪水便是毫无防备的从眼眶流了出来,顷刻间淌了一脸。 许是母子天性,当纳兰看见孩子的刹那,她惊觉自己的心瞬间变得柔软,这股柔软来的莫名,只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把他抱走吧。”纳兰闭上眼睛,转过了头。 轻舟闻言,并没有抱走孩子,她也是当母亲的人,明白孩子在母亲心中的分量,可念起纳兰之前所受的那些屈辱,她实在无法说出那些劝她接受这个孩子的话。 是以,她既没有将孩子抱走,也没有说话,直到孩子哭了起来,轻舟一震,刚欲伸出手抱起孩子,可瞧着纳兰的面容,轻舟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这个孩子毕竟是纳兰的亲生骨肉,孩子的哭声,兴许能消退母亲心中的芥蒂。 婴儿的哭声细细弱弱的,犹如猫儿一把抓着人的心肠,那产婆见状,也是不忍道;“娘娘,您就抱抱孩子吧,喂他几口奶吃。” 纳兰仍是没有睁开眼睛。 孩子依旧是哭着,只哭得撕心裂肺般,见纳兰一直不为所动,轻舟心中不忍,只得将孩子抱了起来,刚欲把孩子抱出去交给乳娘喂奶,然不等她走出帐子,就听身后传来一道低微的女声;“等等。” 轻舟停下了步子,回眸,就见纳兰已是睁开了眼睛。 轻舟走出帐子时,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她惦记着儿子,刚回到自己住的营帐,就见万小宝已是醒了,正被万重山抱在怀里,许是孩子刚睡醒,闹着要母亲,万重山便是抱着儿子不住的轻哄,见到轻舟后,万小宝顿时“哇”的一声,咧开嘴哭了起来,向着母亲张开了胳膊,要抱。 轻舟上前将孩子抱在了臂弯,她为儿子拭去了泪水,哄了许久,才将万小宝哄的破涕为笑,只抱着一个布老虎,倚在母亲的怀里不吭声了。 轻舟哄好了孩子,抬起眼睛,向着万重山看了一眼,她不等万重山说话,便是言道;“纳兰已是接纳了那个孩子,我离开的时候,她已是亲自喂起了孩子。” 听她提起此事,万重山俯身,刚喊了一句她的名字;“月儿....” “我知道,她已经全都告诉我了。”轻舟脱口而出,她凝视着万重山的眼睛,声音又轻又软,“我不怨你,我没想到,她会为你....做到如此地步。” 万重山闻言,见轻舟眸心划过一抹黯然,顿觉心中涌来一股怜惜,他缓缓蹲下了身子,守在轻舟母子身边,高大的身影几乎将轻舟母子的身形尽数笼住。万小宝看着父亲,许是不熟悉,又许是父亲太过魁梧肃然,只让孩子心生惧意,眼见着他蹲下身,万小宝怕了起来,不住的往母亲怀里钻。 轻舟安抚着孩子,万重山见儿子这般怕自己,只觉得既是心疼,又是愧疚。他叹了口气,无声的将母子两抱在了怀里。 万重山并未在军中待的太久,李云召带来的禁军又是向着云州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万重山连夜点兵,又一次奔赴了战场,这一走,便是月余的功夫,直到纳兰出了月子,他也不曾回来。 这一日,轻舟正在喂着孩子吃着米粥,就见侍女进了自己的帐子,毕恭毕敬的开口;“王妃,纳兰娘娘来了,求见王妃。” “快些让她进来。”轻舟闻言,顿时搁下了勺子,念起纳兰刚出月子,在外面呆久了极易受到风寒,便是让侍女速速将她请了进来。 又见孩子已是吃好,轻舟为儿子擦去了嘴角的米渍,让嬷嬷带了孩子去一旁玩耍。 听见脚步声,轻舟循声看去,就见纳兰抱着孩子,小小的婴孩包的严严实实,让母亲小心而温柔的护在怀中,母子两一道走了过来。 轻舟站起了身子,轻声道;“你刚出月子,孩子又小,若有什么事,让侍女来告诉我一声,我去看你也是一样的。” 听着轻舟的话,纳兰只觉心中百感交集,她看着轻舟的眼睛,低声问了句;“你不怨我吗?” “你救了他的命。”轻舟吐出了一句话来,她的眼瞳清澈如水,缓缓道;“纳兰,我敬佩你,也感激你。” 这些话,轻舟皆是出自真心,甚至就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倘若此事换做是她,纳兰能做到的事,她是否能够做到。 纳兰微微笑了,她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孩,眸心中有爱怜之色闪过,她望着面前的轻舟,道;“我这次来,是要和你辞行的。” “辞行?”轻舟默念着这两个字,眸心漾着不解,“你要去哪里?” “我已经生下了孩子,孩子也已经满月,我再不能留在这里。”说完,纳兰顿了顿,又道;“我会回到族人身边,做回他们的汗王。”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135章 “纳兰.....”听闻她要回到辽人身边,轻舟只觉吃了一惊,依着她对万重山的深情,依着她为万重山的付出,轻舟只以为,她会留在万重山身边。 “我之前就已是和他说过,等我生下孩子,我便会带着我的孩子,和我的族人,回到草原。”纳兰声音很是平静,她凝视着轻舟的面容,继续说道;“他是你的,没有任何人能从你身边把他夺走,我也不能。” 轻舟听着她的话,只觉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何滋味。 “李云召不是他的对手,大齐的江山,迟早会落在他的手里,到时,你们母子会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你会是皇后,你的儿子,会是太子。”纳兰轻语。 纳兰的话音刚落,轻舟心里却并没有丝毫喜悦之情,有的,只是无尽的惶然与落寞,她迎上纳兰的目光,一字字道;“纳兰,我从未想过要去当最尊贵的人,我也从没想过要去当皇后,至于我的小宝,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我从没奢望要让他当什么太子。” 轻舟说完,有片刻的沉默,继而才道;“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能带着孩子,和他在一起,一家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轻舟的声音依旧温婉,却透出了浓浓的无奈与淡淡的凄凉,直让刚从战地上回来,欲掀开帐子的万重山听得一清二楚。 万重山的手指凝滞在半空,他的黑眸如墨,只停下了步子。 帐子里的纳兰亦是沉默了下去,她出身高贵,正是出身于皇宫中,才更是明白皇家的诡事何其多,父不似父,子不似子,为了权利,手足亦可相残,天家虽是富贵,可却连平常百姓家最寻常不过的天伦之情也是奢望。 “你的性子,的确不适宜皇宫。”纳兰看着轻舟白净娇柔的面容,吐出一句话来。 轻舟闻言,却是情不自禁的向着小宝看去,眼见着孩子正在嬷嬷的怀里玩的开心,轻舟心绪复杂,眼下的情形,她知道他们一家人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李云召打败了万重山,对着乱臣贼子,李云召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他会斩草除根,万小宝是万重山的骨肉,他决计不会放了这个孩子。 另一种,则是万重山打败了李云召,得到了大齐的江山,若日后真有那么一天,万重山登基为帝,他定会有旁的妃子,也还会有别的孩子,到了那时,不论是他,还是自己,都是身不由己,她亦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推到权力的中心。 那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若他日后登基,你们母子....多多保重。”纳兰道出了这句话。 轻舟心知,她这是在与自己道别,草原广袤而辽阔,待纳兰领着族人回到草原,这一别,兴许此生再无相见的机会。 “你带着族人去哪,董木合....他会放过你吗?”轻舟问了一句。 “我的族人早已习惯了逐水草而居,至于董木合,”纳兰微微笑了笑,道;“我从未将此人放在心上,他的骑兵,对我也构不成威胁。” 纳兰说完这些,最后看了轻舟一眼,在心中则是默默言出了一句,再见了,陈轻舟。 不,应该是永无再见的机会。 纳兰抱着怀中的婴孩,无声的垂下了目光,她没有再去看轻舟和小宝,而是十分干脆的转身,离开了轻舟的帐子。 而后,迎面遇见了站在帐外的万重山。 纳兰的脚步停在了那里。 即便到了此时,她已下定决心远走草原与大漠,可看见他,只让她的心仍是不可抑制的涌来一阵酸楚与难过。 “万重山.....”纳兰嗓音很低,唤出了他的名字。 万重山的眼睛落在她怀中的婴儿身上,他见那孩子长得十分壮实,虽是刚满月的婴儿,可那五官却也是隐隐地透出粗犷之意,一瞧便知不是汉人。 见万重山看向自己怀中的婴孩,纳兰微微一笑,道:“他刚出生时,我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可现在,我疼他,爱他,恨不得日日夜夜的抱着他。” 说完,纳兰顿了顿,她看向万重山的眼睛,很轻的声音说了句:“这个孩子属于辽阔的草原,属于苍凉的大漠,我要带着这个孩子,回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 “你要走?”万重山听了纳兰的话,微微拧眉。 “对,我要回到我的族人身边,带着他们过回骑马放牧的日子。” “纳兰....”万重山还欲在说什么,却见纳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万重山,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也不用为了道义挽留我,我生于草原,长于草原,我过不惯你们汉人深宫中的日子,唯有草原,才是我们母子两该去的地方。” 见她心意已决,万重山未再多言,他心中明白,回到草原,既是纳兰的心愿,也是她的成全,是对自己与轻舟的成全。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念起她数次的相救与相助,回护与放手,万重山黑眸深邃,却是看向那个孩子,问了句:“我可否抱抱他?” 纳兰鼻尖一酸,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没有吭声,只点了点头,将孩子送到了万重山怀中。 婴儿沉沉睡着,这是一个父不详的孩子,也是一个因他而诞生于世的孩子。 万重山久久地看着孩子的睡容,他一语不发,却是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那匕首跟随他多年,外间的刀鞘上刻着一个篆写的“万”字。 他将那把匕首放在了孩子的襁褓之中。 纳兰微怔,不解的看向万重山的眼睛。 “这匕首由名匠所铸,共有两把,其中一把,我留给了我的儿子,这一把,给这个孩子。” “万重山.....”纳兰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不愿失态,只微微侧过身,勉强道:“这匕首既如此宝贵,你还是自己留着,不必给他。” 万重山听着她的话,只缓缓摇头,匕首乃是死物,与纳兰所做的一切相比,这区区一把匕首,又能算得了什么。 “纳兰,今后不论何时,即使是这个孩子长大成人,但凡这个孩子有何需要襄助之处,你都可让他拿这把匕首来大齐找我。” 纳兰心中一震,明白这是得到了万重山的承诺。 而这一诺,重于千金。 纳兰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只余泪水充斥在眼眶中,竭力忍耐着,不让它们落下。 她自己也不知自己缘何会这般脆弱,她是草原上的女儿,她出身尊贵,从小便被告知哭泣是可耻的,懦弱的,无能的。 可面对他时,她却总是一次次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许是心知今日一别,日后再无相见的机会。 许是他给予的这一把匕首。 许是他的这一声承诺。 万重山望着她的眼睛,一字字的开口:“只要我万重山能够做到,我都会倾力而为。” 纳兰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 万重山走进帐子时,就见万小宝已是睡着了,轻舟守在孩子身边,看见万重山进来,便是站起了身子。 方才,万重山与纳兰在帐外所说的那些话,轻舟亦是全都听见了。 “你回来了。”轻舟声音低柔,向着丈夫走去。 万重山伸出胳膊,环住了她的身子,他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有许久,两人都没有吭声。 “纳兰走了。”轻舟从他的怀里微微抽出身子,轻声开口。 “嗯。”万重山微微颔首,他抚上了轻舟的面颊,温声道:“她有她的日子,咱们有咱们的日子。” “你能放下她吗?”轻舟眼眸如水。 万重山闻言,只微微俯下身,用自己的下颚递上她的前额,告诉她道:“我从未拿起,又谈何放下。” 轻舟眼眸一热,心中的芥蒂终是没了踪影,她将身子埋在万重山的怀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万重山轻抚着她的发丝,想起她与纳兰说的那些话,他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他捧起她的小脸,他的目光温和而坚定,甚至能透出光来,他就那样看着她,和她说道:“月儿,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轻舟雾蒙蒙的看着他。 “相信我,倘若有朝一日,我登基为帝,我会许你一个太平盛世,六宫无妃。” ------------ 136章 京师,万府。 万母脸色蜡黄,形容枯槁的睡在床上,她年事已高,近年来接连承受长孙早夭,幼孙失踪的打击,又加上儿子先是被皇上追杀下落不明,而后又是铤而走险走上了谋反之路,而原先冠盖京华的万王府亦是从云端落在了地上,万母也是从一品诰命夫人沦落成被朝廷软禁的人犯,万母的身子一落千丈,近来病势更是汹涌,她毕竟是万重山亲生母亲,朝廷要用其为人质,得知她病倒的消息倒也不敢怠慢,也是派了御医前来诊治,然万母到底是上了年纪,已尽油尽灯枯,不论多珍贵的药,对老太太来说都已是回天乏术。 自从万母病倒后,温敏懿便一直是随侍左右,尽心尽力的服侍着,如今的万母身边,便也只剩下她一个亲人,温敏懿几乎是衣不解带,尽着儿媳妇的本分。 这一晚,万母的病情分外严重,温敏懿几乎不敢眨眼,她形容憔悴,一脸紧张的守在一旁,看着宫里的御医满是凝重的为万母诊脉,未几,那御医收回了自己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温敏懿的心瞬间凉了下来,眼泪涌上了眼眶。 “给老太太准备后事吧。”御医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来。 温敏懿攥着帕子,待御医走后,终是跪在了万母的病床前,颤抖着,哽咽着唤了一声,“娘.....” 那一声“娘”刚唤完,温敏懿的眼泪便是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许是回光返照,万母竟睁开了眼睛。 “娘,您醒了?”温敏懿见万母睁开了眼,顿时擦去自己腮边的泪水,向前问道。 万母眼眸浑浊,只微弱的喊了一声儿子的名字:“重山.....” 听的万母开口唤出丈夫的名字,温敏懿心中更是难过,她呜咽着,安慰道:“娘,二爷就快回来了,二爷已经打下了云洲,再过不久,他就会打到京师了。” “重山......小宝......”万母已是神智不清,嘴巴里却仍是喃喃的,不住的喊着儿子与孙儿的名字。 温敏懿心中酸楚,忍不住泣道:“娘,是儿媳不是,若是当日,儿媳没有鬼迷心窍,没有让初元把孩子抱走.....” 说到这里,温敏懿只觉得说不下去了,她心下惭愧,倘若当初她能够阻止,万母身边好歹会有孙儿为其送终。 那是万重山仅有的骨肉,只因她心存妒意,一念之差,让丈夫后继无人,也让婆母临终也不能瞑目,温敏懿心下愧悔,听着万母的呼唤,只觉无颜面对婆母。 万母神智不清的唤了许久,才慢慢安静了下来,温敏懿擦去眼泪,端来了一碗汤,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子送进了万母唇中,万母饮下了那一口汤,稍稍恢复了些神志,看清了身边的儿媳妇。 “敏懿.....”万母喊了一声。 “娘,你觉得如何,好些了吗?”温敏懿问道。 “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了。”万母看着温敏懿消瘦而憔悴的脸,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万母的声音在此时是难得的温和,回想起自己病重的这些日子,也只有温敏懿一人陪在自己身边,端茶送水,喂药擦身,这些贴身的事,也全是她打在做,万母想起之前因着她不能生子的事,自己对这个媳妇大为不满,言语间也是多番斥责与羞辱,万母心中喟叹,临了,倒是觉得对不住她。 万母看着温敏懿的眼睛,竭力伸出了自己的手,温敏懿瞧着眼皮就是一跳,连忙上前将万母的手给握住了。 “娘,媳妇知道,您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二爷和小宝,你若有什么话,您和我说,等二爷回来,媳妇一定告诉他。”温敏懿强忍着心中的悲苦,与万母开口道。 “告诉重山.....无论如何,都一定.....一定要找到小宝.....”万母的声音很低,她几乎用尽了全身最后的那一点力气,狠狠的攥着温敏懿的手,叮嘱道。 “娘放心,儿媳一定会将娘的话传给二爷。” 得到温敏懿的允诺,万母稍稍放心,她喘着气,又是哑声说了句:“等娘走后,朝廷.....再不能.....拿他的老娘去威胁他.....”万母声音很低,细听下去,倒也透出几分欣慰。 “娘.....”温敏懿明白万母的意思,她将泪水压下,眸心中则是透着坚定,一字字道:“您放心,等儿媳服侍着娘走后,儿媳即刻出家,再不过问尘世喧嚣,想来皇上和朝廷,也不会为难一个方外之人,也更不会拿儿媳去要挟二爷,儿媳.....绝不会让二爷为难。” 听得温敏懿这般说来,万母浑浊的眼睛便是闪过一丝光亮,颤声问了句:“你都想好了?” 温敏懿点了点头,“媳妇不敢期瞒母亲,媳妇自知罪孽深重,早已下了出家的决心,只愿日后能长伴青灯古佛,为以往的罪孽忏悔,也为二爷祈福。” 万母听着温敏懿的话,顿觉心头一松,她眼瞳中的光渐渐散去,瞳孔亦是慢慢放大了,她低低的,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说完,万母闭上了眼睛,就连手亦是滑落了下去。 温敏懿先是一怔,待看见万母悄无声息的躺在那儿,温敏懿颤抖着伸出手指,放在了万母的鼻下,待发觉万母已是停止了呼吸后,温敏懿先是喃喃的喊了一声“娘......”,接着又是一声,声声凄厉。 云洲,军营。 传令兵赶至时,天色刚蒙蒙亮。 他一路奔至万重山与轻舟的帐前,念起此事事关重大,是以也不曾顾忌会将王妃和小世子吵醒,他单膝跪下,向着帐子里唤道:“属下斗胆,有要事要禀报王爷!” 万重山睡觉向来警醒,传令兵刚发出第一个字时,他便是瞬间睁开了眼睛,直到传令兵说完,轻舟也只是在他的怀里动了动身子,而一旁的小宝,更是睡的又香又甜,对大人们的动静充耳不闻。 万重山心知敢在这个时候来寻自己的,定是出了大事,他坐起了身子,刚要轻手轻脚的为轻舟将被子掖好,却见轻舟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重山,出什么事了?”轻舟迷迷糊糊的,眼见万重山起身,便是问道。 “没什么,我出去看看,你带着小宝接着睡。”万重山声音温和,抚了抚她的发丝,便是披了一件衣裳,大步走了出去。 传令兵看见万重山的身影,心中顿时一跳,他低下头,不敢去看万重山的眼睛。 “出了何事?”万重山皱起了眉头,喝问道。 “启禀王爷,京师出事了。”传令兵声音沙哑,一语言毕,万重山心中一紧。 传令兵将手中的书信双手呈在万重山面前,涩然开口:“还请王爷节哀,老夫人仙去了.....” 万重山脸色大变,他一手拿过那一封书信,匆匆打开,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看完后,万重山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母亲.....”万重山眸心血红,握着书信的双手指不住的颤抖着,看着上面白纸黑字,来告知他生母离世的消息,只让他胸口大恸,脚下亦是不稳,向后退了两步。 “老夫人年事已高,而今寿终正寝,听闻离去时并未受罪,属下斗胆,还请王爷节哀顺便!”传令兵深深叩首。 许是外面的动静吵醒了小宝,小宝在母亲怀里扭了扭了身子,从睡梦中醒了。 自万重山出去后,轻舟的心便是悬着,见儿子醒了,索性用披风将孩子裹好,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刚出帐子,就见万重山一手捏着一封信,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轻舟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心下顿时一震,她抱着孩子走到丈夫身边,轻声问他,“重山,出什么事了?” 万重山转过身,看着自己身后的这一对母子,小宝的眼瞳清澈而明亮,轻舟的眼瞳则是充斥着担忧与心疼,万重山张了张口,他的声音紧涩,就那样和轻舟说了句:“母亲......过世了。” ------------ 137章 轻舟听着万重山的话,心头顿时一紧,她起先有些茫然,不知万重山口中的母亲指的是万母,还是自己的娘亲,她的心跳快了起来,抱着孩子的胳膊亦是僵直的,只哑着嗓子又是喊了一声:“重山.....” 万重山从她怀中抱过了儿子,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孩子已是渐渐接受了父亲,待父亲抱起自己时,万小宝伸出胳膊,搂住了万重山的颈。 万重山看着怀中的儿子,万小宝眉清目秀,眉眼间像极了轻舟,他凝视了片刻,才道:“母亲还不知小宝已经回到了咱们身边,也还没来及,再看孙儿一眼。” 听到这一句,轻舟顿时明白,原来,是万母去世了。 轻舟看见了万重山眸心的忧伤,她心知万重山少小离家,常年在外征战,一直因自己不曾在母亲膝下尽孝而觉得愧疚,如今万母离世,作为儿子,非但不能为母亲送终,又因自己谋反之事,而累的母亲被朝廷软禁,骤然得知生母离世的消息,万重山的心情可想而知。 轻舟不知该如何安慰面前的丈夫,平心而论,万母对她算不得好,婆媳间也并无什么深情厚谊,万母此番离世,对轻舟来说本无需如何难过,可看着万重山眉宇间透出的悔恨与悲伤,只让她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这世间,她最爱的两个男人,一个是万母的儿子,另一个则是万母的孙儿,即便她对婆婆远非自己母亲可比,可念起丈夫和孩子,只让轻舟也是跟着万重山一道难过起来。 倘若没有万母,又如何会有万重山,如何会有万小宝。 轻舟眸心凄清,只缓步上前,依偎在丈夫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掌,无声的安慰。 万重山看了她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所有的话,都是包含在彼此的眼瞳里。万重山伸出胳膊,将轻舟连同儿子一道揽在了臂弯,轻舟心疼他,也是轻轻的环住了万重山的腰身,是要告诉他,他还有自己和孩子。 夜色深沉。 曹公公一路小跑着,刚进屋,就见李云召还不曾歇息,白日里的那一场大战,李云召又是亲征前线杀敌,只不过年前的帝王年轻气盛,太过狂傲,不曾采用老将戚友良的计策,而是一味逞强好斗,他虽读过兵书,可却没有实战经验,又哪里会是万重山的对手,万家军在万重山的带领下,只将李云召手下的将士耍的团团转,李云召沉不住气,落进了万重山的圈套,手下将士死伤过半,若不是老将戚友良拼死护驾,带着李云召突围,李云召差点被万家军生擒,李云召经此一役,本人更是犹如被斗败的公鸡似的,一蹶不振。 曹公公进来时,就见李云召一语不发的坐在那儿,他的胳膊上受了轻伤,他也不曾理会,只将前来诊治的御医赶走,听得脚步声,李云召刚要发火,待看见来人是曹公公后,李云召皱着眉头,斥道:“你来做什么?” “回皇上,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太后娘娘病危,请皇上速速回京。”曹公公说着,将一封密信双手递到李云召手中。 李云召听得母亲病危,顿时从椅子上坐起身子,他面色一扫之前的颓废,接过迷信便是匆忙看了下去,待看完,李云召站了起来,颇为忧心忡忡。 “皇上,太后的身子一直不好,您还是快些回京吧。” “如今正值两军交战之际,亦是大齐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孤身为大齐的君王,又怎么能走。” 李云召说完,蓦然想起自己自亲征后,连一场胜仗也没有打过,今日若不是戚友良舍命相助,只怕自己这个大齐的君主,就要落在万家军的手里,念起此,李云召只觉万念俱灰,复又慢慢的坐了回去。 曹公公跟随他多年,稍一琢磨,便明白了李云召的心思,他弯下腰,又是恭声劝道:“皇上,您别气馁,那万重山本是武将出身,打起仗来最是拿手,皇上您却是提笔安天下,熟读圣贤书,这么多年来,也从没有人教过您打仗不是?眼下且让万重山嚣张两天,乱臣贼子终究是乱臣贼子。” 李云召听着曹公公的话,却是淡淡笑了,他望着窗外的夜色,想起这摇摇欲坠的江山,一时间心灰意冷,只缓缓合上眸子,道了句:“传旨,明日起驾回京。” “是。”曹公公先是一怔,继而赶忙答应。 “皇上,时候不早了,要不老奴服侍您歇下?”曹公公瞧着李云召这般样子,当下也不放心离开,只小心翼翼地劝道。 李云召摇了摇头。 “那....要不让御医进来,给您将伤口包上?” “不必了,死不了。”李云召声音平静,他站起了身子,向着外头走去去,曹公公瞧着亦是跟了上去。 “为这天下,孤来过,孤战过,无论结果如何,孤真的......尽力了。” “皇上......”曹公公听着李云召这句话,顿时一阵心酸,忍不住热泪盈眶。 李云召闭了闭眼睛,胳膊上的伤口不时传来阵阵锐痛,他却也浑然不觉,只抬眸向着夜空看去,慢慢说了句:“到了眼下,是佑我大齐,还是亡我大齐,就看天意了。” 京师,万府。 因着万母离世的缘故,府邸中处处挂着白幡,温敏懿一身重孝,跪在万母的灵柩前,听得身后的脚步声,温敏懿回头看去,就丫鬟领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那少年也是一身孝服,眉宇间甚是清秀,正是温敏懿的娘家侄儿,温子良。 “良儿,来。到姑母这里。”看见侄儿,温敏懿向着孩子招了招手。 “姑母。”温子良跪在了温敏懿身边。 温敏懿眼眸柔和,打量着孩子的面庞,尤记得自己刚将这个孩子从娘家带来时,他才九岁,五年的岁月弹指而过,如今的温子良已是十四岁了,个子比姑母还要高。 温敏懿斥退了下人,灵堂中只剩下姑侄二人。 “良儿,记得姑母的话,明日是老夫人出殡的日子,姑母已是安排好,趁着出殡的功夫,将你送出府。” 听着温敏懿的话,温子良吃了一惊,只道:“姑母,您为何要将侄儿送走?” “姑母要送你出府,去找你姑父。”温敏懿的眼神满是慈爱,她一面说,一面伸出手,缓缓抚上了侄儿发顶。 “去云洲,找姑父?”温子良一脸茫然。 温敏懿点了点头,“良儿,你姑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是个好人,你跟着他,他会照应你,你会有出息的。” “那姑母呢?”温子良脱口而出,“姑母不走,我也不走!” “良儿!”温敏懿皱了皱眉,语气中已是带了几分严厉,“姑母一生无子,将你当作姑母的亲生儿子,眼下的万府已是式微,等皇上回京,更不知他会如何处置万府,处置万府的人,姑母只有将你送走了,才不会有后顾之忧,你懂吗?” “姑母!”温子良还欲在说什么,却被温敏懿打断。 “姑母心意已决,这一次,你必须听话。”说完,温敏懿顿了顿,想起万重山,温敏懿心中涌来一阵酸楚,她默了默,看着温子良的眼睛,又是言了句:“等看见你姑父,记得替姑母转一句话给他。” “姑母,是什么话?”温子良泪眼朦胧,不解的看着温敏懿。 “告诉他,就说....姑母做过诸多错事,恳请他,能够看在以往的夫妻情分上,原谅我。” 温子良虽对姑母的话不甚理解,可也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温敏懿的唇角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她将孩子搂在怀中,终是落下泪来。 云洲。 “启禀王爷,李云召已是率了禁军回京。” 听得手下来报,万重山抬起头来,他的眸心布满血丝,因着母亲过世的缘故,他身在军中,在戎装外穿了孝服,意为母亲守孝。 万重山点了点头,微微抬手,示意来人起来。 不等来人离开,又有一个传令兵匆匆走了进来,开口就是一句:“启禀王爷,子良少爷来了。”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138章 听到士兵的声音,万重山心中一震,吐出了两个字来:“子良?” “正是,王爷,子良少爷眼下就在帐外,不知王爷可否要子良少爷进来?” “传。”万重山道了一个字。 男人话音刚落,士兵便是行礼退下,未几,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进了帐子,他眉清目秀,周身上下透着淡淡的书卷气,骤然一看,眉宇间倒是与姑母温敏懿有几分相像。 “侄儿见过姑父.....”温子良刚看见万重山,便是跪下行礼,念起这一路的艰辛,如今终是不负姑母所托,见到了姑父,心头只觉百感交集。 “起来。”万重山起身,亲自去将温子良从地上扶了起来,他看着孩子清瘦而憔悴的面容,心知这一路上温子良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他小小年纪,委实不易。 “你姑母还好吗?”万重山黑眸灼灼,问了一句。 他这话刚问出口,温子良心中便是一酸,他强忍着泪,只道:“侄儿不敢欺瞒叔父,自当日姑父离开京师后,皇上便派了御林军围住了万府,姑母这次趁着为老夫人送殡的机会,才将侄儿送出了京师,姑母叮嘱侄儿,一定要来找姑父。” 万重山看着孩子眼底的泪水,温子良虽不是他亲侄儿,平日里也与他不甚熟悉,可此时见孩子这般站在自己面前,想起孩子因自己所受的惊吓与苦头,万重山没有说话,只伸出手,在温子良的肩头无声的按了按,已示安慰与鼓励。 温子良抹了把泪水,哽咽道:“在侄儿离京之前,姑母曾嘱咐侄儿,等见到姑父,有句话,一定要侄儿转告姑父。” “什么话?”万重山问。 “姑母说,她之前做过诸多错事,只求姑父能看在之前的夫妻情分上,可以原谅姑母。” 万重山听着温子良的话,自是明白温敏懿所指的是什么。 见他没有说话,温子良声音中的哽咽愈浓,他看着面前威武而高大的姑父,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才敢问道:“姑父,姑母她.....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您能不能.....原谅她?” 当着孩子的面,万重山自然不好说什么,他只是拍了拍温子良的肩头,言了句:“你一路上也是吃足了苦头,姑父让人先带你下去歇息。” 见万重山如此说来,温子良心中涌来一股酸涩,他没有退下,而是向着万重山又一次跪了下去。 “姑父,侄儿虽不知您和姑母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侄儿知道,姑母心里是在乎姑父的,姑父离京的这些日子,姑母日日夜夜都在担心姑父,侄儿知道,姑母将侄儿送走,想来已是做好了不拖累姑父的准备,姑母她......她......” 温子良说到这里,念起姑母平日里对自己对方照拂,终是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万重山唇线紧抿,他没有说话,只将孩子扶了起来。 “姑父,您救救姑母吧,皇上和朝廷.....不会放过姑母的.....”温子良泪眼朦胧,祈求着万重山。 万重山自然心知温敏懿将温子良送出京师后,自己定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他身边有了轻舟,可温敏懿,却是他的元配妻子,不论她之前做过什么,都是他万重山明媒正娶的妻子。 “子良,”万重山开了口,他看着孩子的眼睛,一字字的告诉他,“姑父不会放弃你的姑母,姑父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她。” “侄儿多谢姑父。”温子良闻言,心中顿时大喜过望,忍不住又要向着万重山拜下去。 万重山拦住了他,只道:“下去歇息吧。” “是,侄儿谨遵姑父吩咐。”温子良说着,离开了万重山的帐子。 待孩子走后,万重山缓缓踱着步子,他的眉心紧缩,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是停下了步子,对着外面吩咐道:“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去让张兴之来一趟。”万重山心中已是有了主意。 “是。”传令兵匆匆退下,未过多久,张兴之便是赶了过来。 “王爷,您找我?”张兴之俯身行礼。 “本王眼下,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做。”万重山看着张兴之的眼睛,沉声开口。 “王爷请吩咐。” “本王命你回京一趟,将王妃妥善送出京师,带到这里。” 听得万重山的吩咐,张兴之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万重山口中的王妃所指的是温敏懿,老夫人如今已过世,温子良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云洲,温敏懿眼下一人留在京师,处境委实堪忧。 “王爷放心,属下定会竭尽全力,毫发无损的将王妃送到王爷身边。”张兴之向着万重山抱拳行礼,得了吩咐后,未曾有丝毫的犹豫与为难,瞬间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本王知道,此事十分困难,只能交由你去做。”万重山起身,走到了张兴之身边。 “王爷即将此重任交给属下,属下定不负王爷所托。”张兴之的声音干脆利落,双眸更是透着坚定的光芒。 万重山微微颔首,拍了拍他的肩头。 京师,万府。 “娘娘,您怎么还没有歇息?”丫鬟进来时,就见温敏懿仍是坐在窗前出神,因着婆母新丧的缘故,温敏懿一身孝服,衬着身形分外消瘦,那丫鬟看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温敏懿回过神来,她看了丫鬟一眼,问道:“初秀,良儿走了有多久了?” 那名初秀的丫鬟想了想,道:“回王妃的话,子良少爷走了约莫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已经这样久了。”温敏懿喃喃自语,道:“想来,良儿如今已是到二爷身边了。” “良儿少爷身边有崔先生和肖姑姑护送,一定能平平安安的赶到云洲的,娘娘不要担心。”丫鬟劝道。 “嗯,”温敏懿点了点头,轻声道:“良儿已经十四岁了,能在二爷身边,我可以放心了。” “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安置吧。”那丫鬟又是劝道。 “好,你先下去吧。”温敏懿声音十分平静。 初秀行礼后便是退了下去,回想起温敏懿的神态,初秀有些不放心,特意在屋外守了一会儿,见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动静,方才离开。 温敏懿听着初秀的脚步声走远,方才慢慢站起了身子,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条白绫。 她的手缓缓在白绫上抚过,眸心中渐渐浮起一丝苦笑。 尤记得当初,她曾施计,逼得轻舟自尽,那时候的轻舟,可不是也用的白绫? 温敏懿闭了闭眼睛,心头渐渐浮起几分苦涩,只觉是眼下的情形,是自己的报应。 她深吸了力气,将白绫高高甩了起来,穿过悬梁,而后,将白绫牢牢打了一个结。 她的眸心已是慢慢变得平静,她踏上了凳子,待将白绫套上自己的脖子时,往事一幕幕涌了过来,即便到了如今,有关万重山的事,她也仍是记得一清二楚。 尤记得两人刚刚成亲时,她是县令家的小姐,他是军队中的新秀军官,她比他大了三岁,在她心中,不仅将他当作丈夫,更是当作弟弟,她敬他,也疼他,甚至愚蠢的,用自己的法子保护他。 她的名字中,有一个懿字,她从未告诉过他,懿字,是壹次心。 是她的一次心。 是全都给了他的一次心。 想起轻舟,想起万重山对轻舟的种种情深,温敏懿缓缓合上了眼睛,有一颗晶亮的泪珠顺着头的眼眶落下,摔在了地板上,裂成了数瓣。 她狠了狠心,足尖一点,踢开了脚下的凳子。 她宁愿追随万母而去,也不愿因着自己,拖累她的丈夫。 ------------ 139章 张兴之一行人趁夜潜进了王府,因着王府戒备森严,张兴之这次所带来的数十人中,有一半留在了城外接应,而带进城的那一半精锐中,又是将一半留在了王府外,带进府中的,不过区区几人耳。 因着有御林军把守着王府。张兴之一行人小心翼翼,一路避着巡夜的侍从,不曾发出任何动静。 就这般穿过重重院落。张兴之终是赶到了温敏懿所居住的院落,张兴之向着手下打了个手势,命他们在附近放风,自己则是施展轻功,一跃纵上了房顶,透过窗户,向着屋内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却见温敏懿竟是悬梁自尽,张兴之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心头大震,立时推开窗户跃了进去。 “娘娘?娘娘?”张兴之将温敏懿救下,看着她面色青白,眼眸紧闭,张兴之想起万重山的嘱咐,心下顿时焦急起来,只掐住温敏懿的人中,不住的唤着她。 温敏懿悠悠醒转,待看见面前的男子时,恍惚中竟是将张兴之看成了万重山。 “二爷.....”温敏懿声音沙哑,一语言毕,便是落下泪来。 张兴之一怔,又道:“娘娘,你没事吧?” 温敏懿这才渐渐回过神来,认出了面前的男子是张兴之,她咳嗽了几声,喊了一句:“张大人。” “娘娘,王爷派属下前来,接娘娘离京,去云洲与王爷团聚。” 温敏懿听着张兴之的话,顿觉不敢相信,她的心“砰砰”跳着,与张兴之喃喃道:“你说,是王爷派你来的,他派你来接我?” “是啊娘娘,王爷命属下务必要将娘娘平安送到云洲。” 温敏懿的泪水又一次从眼眶中滑落了下来,她看着张兴之,似是不敢相信般的又问了句:“他真的.....要你来接我?” 张兴之点了点头。 温敏懿合上了眼睛,用手捂住了脸,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无声的落下,她曾犯下那样多的错,我嫁给他多年,却不曾为他生个一儿半女,她曾害死了他的姬妾,和未出生的孩子,甚至她曾用毒计,差点害得轻舟丧命,她也曾明明瞧见初元将孩子偷走,她却选择视而不见,害得万重山父子骨肉分离,她做了这样多的错事,造了这样多的孽,她早以为,万重山再不会顾忌她的生死,由着她在京师自生自灭。 先前,老夫人还在世时,温敏懿知道,万重山顾忌着生母,自是要受朝廷要挟,可如今万母已是离世,温敏懿心知,万重山可以再无顾忌的来攻打京师,到时候,她定是逃不了朝廷的折辱,她费尽心思,将侄儿送出去,便是不愿让侄儿和自己一道赴死。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万重山竟会派了张兴之来救她! 她这样对不起他,他却还是让人来救她! 温敏懿心中百感交集,说不清是悔恨,还是内疚,亦或是惭愧,悲伤,酸楚......种种情绪汹涌而来,只让她捂住面容,身子不住的颤抖。 “娘娘,”瞧着温敏懿如此,张兴之不免有些焦急,忍不住道:“眼下御林军就在外面,还是让属下先护送您离京,才是正经。” 温敏懿闻言,渐渐止住了泪水,她向着张兴之看去,道:“张大人,劳您回去告诉王爷,王爷的这一番心意,妾身心领了,妾身感激他,如今王府的情形在这摆着,若想带着妾身逃出去,只怕大人此番带来的人马要折损大半出去,为了妾身.....实在是不值得。” “娘娘!”张兴之着急起来,还要再劝,就见温敏懿摇了摇头,继续道:“大人,您走吧,听了您这一番话,妾身.....死而无憾了。” “娘娘!眼下情况危急,还请娘娘快快随属下离京,属下们哪怕是豁出性命不要,也定会将娘娘平安送到云洲。”张兴之的声音斩钉截铁。 “你告诉王爷,妾身虽是一介女流,可也绝不会让他蒙羞,你快走吧。”温敏懿言下之意,倒是说自己甘愿自尽,也不会让自己落在朝廷手里受辱。 “娘娘!”见温敏懿如此冥顽不灵,张兴之心下无奈,碍于温敏懿的身份,又不好多说什么,刚欲再劝,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厮杀声,听着动静,张兴之心头一震,显是自己此番带来的属下让人发觉,这般打起来,于己方可谓是凶多吉少。 想起万重山的嘱咐,张兴之咬了咬牙,一把扶起了温敏懿的身子,温敏懿一惊,挣扎道:“你做什么?” “娘娘,属下得罪了!”张兴之一语言毕,便是拉着温敏懿的胳膊,离开了屋子。 外间打斗正酣,张兴之此番带来的人虽不多,可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王府中的御林军虽多,可要对付张兴之带来的这些高手,也是十分棘手。 温敏懿一生住在后宅之中,对后宅里的那些事儿虽说是了如指掌,亦可将一整座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可眼下的厮杀却还是第一次碰着,不由得六神无主,只让张兴之一路领着,在部下的拥护下,不住的向着王府外退去。 温敏懿脸色如雪,眼睁睁地瞧着围在自己与张兴之身边的人不断的倒下,京师中的御林军得到消息亦是向着王府涌来,与守在王府外的侍从厮杀到了一处,但听兵器声声声不绝,惨叫声声声入耳,偌大的一个王府不异于阿鼻地狱般,温敏懿手心满是冷汗,她听着远处的脚步声,心知仍有大批的御林军向着王府杀来,若想厮杀出去,不疑是异想天开。 “张大人,你们快走吧,别管我了,我只是个女子,朝廷不会为难我的。” 张兴之没有说话,只凝神瞧着前方的诸人,他心知温敏懿是万重山的原配发妻,如今万母离世,朝廷手中只有温敏懿这一张牌,又怎能放过她? “娘娘,您不必多说,属下从接到王爷吩咐的那一刻起,就已是将这一条命豁了出去,若能将您救出去自然最好,若不能,属下就死在这里,也算是为王爷尽忠了。” 张兴之话音刚落,前方的侍从便是中箭倒地身亡,张兴之见状,瞬间抽出自己的佩剑,向着前方冲杀过去,他虽是书生出身的文官,武艺却也是十分精湛,此时一手护着温敏懿,一手向着敌人杀去,大敌当前,仍是临危不乱。 “张大人!”温敏懿见张兴之肩膀受伤,顿时一声惊呼,张兴之一咬牙,只在仅于的几个侍从的护送下,领着温敏懿一路冲杀,生生从王府中杀出一条血路,眼见着离王府正门不过几步远的功夫,却听一阵整齐的声音响起,王府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冒出一支弓弩手,弩箭已是装好,向着院子里的张兴之等人纷纷瞄准,只等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会变成刺猬。 张兴之心神一凛,只暗自道了句,我命休矣!骤然,突听外间传来一阵飞箭破空的声音,继而便是御林军的惨叫,不知从何处飞奔而来一支骑兵,向着墙头上的御林军射杀而去,一时间只见那些御林军纷纷从墙头摔下,见此惊变,诸人俱是怔在了那里,张兴之收敛心神,心知定是有人相助,他鼓起一股气,护着温敏懿向着府外冲去,刚出王府,就见竟是驻守在京师中的虎威将军率兵前来,张兴之看见他,顿时想起虎威将军洪敬尧曾与万重山同年当兵,一道打过仗,而后洪敬尧被召回京师,万重山则是驻守边疆,在外人看来两人多年来都不曾有何交集,可今日洪敬尧竟会率兵来助,足可见二人交情。 张兴之不敢多待,更来不及细想,待骑在骏马上的洪敬尧对着他大声喝出:“快走!”两个字后,张兴之猛的回过神来,领着余下的部下,护着温敏懿匆匆离去。 ------------ 140章 云洲,军营。 轻舟手中端着夜宵,守夜的士兵看见她,顿时行礼道:“见过王妃。” 轻舟微微颔首,瞧着帐子里的灯光,言道:“王爷晚上没怎么用膳,我做了些宵夜,劳你给王爷送去。” “是,有劳王妃。”士兵双手从轻舟手中将夜宵接过,轻舟转过身,不等她离开,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月儿。” 轻舟回眸,就见万重山显是听见了她的声音,已是从帐子里走了出来,他立在那里,对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轻舟见状,便是向着他走去,她刚迈开步子,万重山已是大步来到了她面前,揽过了她的纤腰,他低眸看着她,温声问了句:“怎么不进去?” 当着士兵的面,与他这般亲密,只让轻舟有些羞涩,她垂下眼睫,只轻声说了句:“你在处理公务,我怕进去了会打扰你。” 万重山听了这话便是无奈的紧了紧她的身子,他担心夜间风凉,会让轻舟染上风寒,于是护着轻舟的身子将她带进了帐子,士兵将夜宵搁在了桌上,便是退了下去。 “晚上见你也没如何用膳,我给你做了些点心,你快趁热吃吧。”轻舟将点心与汤盏摆好,列在了万重山面前。 万重山看着那些点心,一瞧便知是轻舟精心烹饪的,他心下一柔,忍不住从身后搂过轻舟的腰肢,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小宝睡着了?”万重山问了一句。 “嗯,我让杨妈在一旁守着,自己就过来找你了。”轻舟温声细语,将筷子为万重山布好,说了句:“快来吃吧。” 万重山闻着点心的香味,腹内也觉饥饿起来,他拿起了筷子,望着那些点心,思绪却是不由自主的回到多年之前,那时候还在燕州,轻舟还是他的侄媳妇。 尤记得当时的她被万母遣到边疆,服侍万梓安的饮食起居,每晚,她却也会为他做宵夜,那时候的他碍于两人的身份,只将自己的情意压在心底,当时的他从不曾想到他与她,会有此时,此刻。 “怎么了?是不是这些点心不合胃口?”见万重山只是看着那些点心出神,也不吃的样子,轻舟有些不解,出声问道。 万重山回过神来,他没有说什么,只微微一笑,风卷残云般,将轻舟为自己备下的宵夜吃了个精光。 见他吃完,轻舟心中一甜,为他倒了杯热茶,万重山接过茶水,却也不喝,只将轻舟抱在怀里,在自己的膝上坐下。 “月儿,”万重山顿了顿,将温敏懿的事告诉了轻舟:“我让张兴之去了京师,接敏懿出府。” 轻舟听了这话,心里先是一怔,继而道:“那张大人,将温夫人接出来了吗?” “我和驻守京师的虎威将军洪敬尧是旧识,这次,洪敬尧会去接应,洪敬尧会护送他们来云洲。” “洪将军,是要来投奔你?”轻舟听闻虎威将军叛离朝廷,只觉吃了一惊。 “嗯,他会与我联手。”万重山抚着轻舟的长发,念起温敏懿之前曾险些害了轻舟的性命,万重山眸心深沉,缓缓搂紧了轻舟的腰肢。 轻舟也没有说话,她知道,温敏懿是万重山的发妻,跟随他多年,这一次万母离世,也只有温敏懿留在老太太身边,代替万重山,伺候老人走完了最后一程,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单凭温敏懿万照顾他病重的母亲,为他母亲送终这件事儿来说,万重山也不能抛下她不管。 “月儿.....”万重山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歉疚与怜惜,他心中喟叹,只觉不论是当初的纳兰,还是如今的敏懿,他都是愧对了轻舟。 轻舟明白他的心思,她回眸向着他看去,轻声道:“你想说的,我都明白,温夫人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在外打仗,也都是她在娘身边服侍,这次.....咱们在云洲,独留她一人在京师,因着你的缘故,想来也没少让她受朝廷的难为,你让人去救她,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我都懂,我不会怨你。” 万重山听着轻舟的话,只觉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他在轻舟的脸颊上印上一吻,念起温敏懿之前做过的那些事,万重山眸心有幽光闪过,他的声音低沉,吐出了一句话来:“月儿,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人能伤害你,伤害小宝。” 轻舟闻言,心中顿时一动,隐约明白了万重山的话意,她的眼瞳如水,看着万重山的眼睛,告诉他:“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万重山眼眸黑的发亮,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抬起轻舟的下颚,吮上了她的唇瓣。 轻舟的嘴唇一如既往的温软娇嫩,犹如花瓣般让人不舍用力,他起先是温柔而小心的,可未过多久,他的吻便是变得急促与霸道起来,倒好像恨不得将轻舟一口饮下般,轻舟察觉他的情动,脸庞顿时一片绯红,她微微挣扎着身子,生怕让帐外的士兵听见里面的动静,她的小手推着万重山的胸膛,只软声求着男人:“别,他们会听见。” 万重山握住她的小手,他的眼瞳暗得吓人,听着轻舟的低吟,也不过是说了句:“无妨,我轻些。” 轻舟见他铁了心要在这里和自己做夫妻间的事,不由得又羞又怕,这毕竟是万重山处理军务的地方,她生怕会有万重山的手下突然进来,整个人都是慌乱的,可不等她再说话,也容不得她拒绝,万重山已是一手环住她的身子,向着她压了下来。 轻舟被他吻的头晕脑胀,回过神来,就觉身子一凉,他已是褪去了她的衣裳。 夜色吞噬了轻舟的轻吟,天边的月亮亦是躲进了乌云之中,生怕打搅了这一对爱侣。 延洲。 洪敬尧与张兴之一路护送着温敏懿,这一晚便是在延洲歇息,再走三日的路程,便是能赶到云洲。 四下里安静极了,赶了一天的路,除了巡夜的侍从,所有人都已是歇下,温敏懿望着镜子,镜中的女子容颜苍白,眉宇憔悴,她今年已是三十七岁了,女人在这个年纪,早已是青春不再,温敏懿细细的多打量着自己,甚至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她的眼角究竟是何时爬上了如此多的细纹,而从前如云般的乌发中,又是何时染上了刺目的霜际。 她不忍再看下去。也许是不愿再看下去。 她移开了目光,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剪刀,这把剪刀是她从侍女的针线蓝中悄悄拿来的,自从那日张兴之见她悬梁自尽后,一路上边都是防备着她,生怕她再做傻事,像剪子这样的东西都是不敢放在她的房中。 她打开了剪子,却也没有用它来伤害自己,她的手指颤抖着,她闭上了眼睛,狠下了心肠,终是绞断了自己的头发。 她一直没有睁眼,只不断的绞断自己的头发,只将那一头长发凌乱的剪到齐耳处,她方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待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那般可笑的模样,温敏懿唇角一勾,却有泪水从眼眶中掉了下来,她深吸了口气,将剪刀刮上了头皮,将余下的头发尽数刮了个干净。 终于,一切都做好了。 温敏懿望着那一地的秀发,眸心亦是慢慢变的平静,她双手合十,就那般盘坐在那里。 翌日清晨。 张兴之来到温敏懿屋前,他胳膊上的伤并未痊愈,此时仍是吊在半空,只毕恭毕敬的向着屋内道:“王妃,咱们该出发了。” “吱呀”一声轻响,从屋子里走出了一道清瘦的身影。 待院子里的人看清这道人影后,俱是大吃一惊,一些胆小的丫鬟更是忍不住惊叫出声。 张兴之也是眸心大变,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温敏懿,看着她一夜间变的光秃秃的头顶,愕然道:“王妃,您?” “张大人,还请您告诉王爷,贫尼心意已决,已是自行落发,延洲附近便有一座白云庵,还请大人能送贫尼过去,莫要再打扰王爷。”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141章 听着温敏懿的话,张兴之心头大震,纵使温敏懿这般说来,他也仍是唤其为“王妃”,又是说道;“王妃,此处已离云州不远,若王妃真想出家,还请王妃能亲口告知王爷,王爷若许可,属下定是会亲自将王妃送往白云庵。” 温敏懿缓缓摇头,“张大人,若等您见着王爷,还请大人替贫尼转达,就说贫尼今后会常伴青灯古佛,一来为自己之前犯下的错误忏悔,二来贫尼会在佛前为王爷与陈妃娘娘日夜祈祷,遥祝他们福寿安康。” 见温敏懿去意已决,言谈间甚是平静,显然并不是一时激愤,也不是因着万重山宠爱陈轻舟的缘故,看样子,她倒的确是自愿出家。 “可是娘娘,王爷曾嘱咐属下,要将她送到云州。”张兴之仍是踌躇。 “大人不必担心,大人只管将贫尼的话如数告诉王爷,王爷他.....自然不会怨怼您。”温敏懿说完顿了顿,她看着张兴之的眼睛,终是动了动唇,又是说了句,“还有一事,有劳大人转告王爷。” “王妃请说。”张兴之心下无奈,只得问道。 “贫尼的侄儿,已是让贫尼托人送到了王爷身边,今后贫尼便是方外之人了,贫尼父母早逝,膝下也无子女,唯有对这个侄儿,一直是视如己出,还请大人转告王爷,就说.....贫尼恳请他,能够看在之前的夫妻情分上,善待这个孩子。” 温敏懿想起温子良,鼻尖便是涌来一阵酸涩,一句话刚说完,眼眶便是湿了起来。 温敏懿自嫁给万重山之后,夫妻两人多年无子,这早已不是秘密,而是世人皆知的事,张兴之听温敏懿说起此事,他虽对温敏懿与万重山之间的过往不甚了之,可听温敏懿此番话音凄楚,心中倒也不由自主的浮起几分怜悯之意。 “还请王妃放心,属下定会将王妃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达给王爷。” “如此,便多谢大人了。”温敏懿合十行礼,举手投足间,直让人再也瞧不见先前那深闺贵妇的身影,此时站在诸人面前的,倒好像的的确确是个出了家的女尼了。 云州,军营。 张兴之进了帐子时,就见万重山与诸将士正在商讨接下来的战事,张兴之先是进来行礼,万重山见他神色有异,便是命诸人退下,让张兴之起来说话。 “王爷,温王妃她.....”张兴之也不曾拐弯抹角,开口便是说起了此事。 “她怎么了?”万重山微微皱眉,当日有洪敬尧襄助,张兴之一行人已是将温敏懿救出京师的事,他已是知晓。此时听张兴之这般说来,倒是有些不解,不知发生了何事。 “属下不敢欺瞒王爷,王妃她....已是在三日前,于延州落发出家了。”张兴之说着,不敢去看万重山的眼睛。 “出家?”万重山心下微微一震。 “是,属下也曾劝娘娘先到云州,可娘娘心意坚决,属下不得已,只得让人将娘娘送到了延州城外的白云庵。” 万重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张兴之却并未退下,又是将温敏懿要自己转告万重山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都告诉了主位上的男子知晓,说完,张兴之微微一叹,道;“王爷,这是您和娘娘的家事,按理说属下不该多嘴,可属下瞧着娘娘的样子,倒也的确可怜,属下斗胆,还请王爷能看在娘娘为老夫人送终的事上,善待子良少爷。” 万重山闻言,黑眸便是向着张兴之看去,张兴之心中一凛,顿觉自己逾距,他不敢再说什么,只行礼退出了万重山的帐子。 万重山独自坐了片刻,而后站起身,向着后营走去。 他掀开帐帘时,就见轻舟守在孩子的小床前,在哄小宝午睡,小宝原先已是快睡着了,可听着父亲的脚步声,顿时精神了起来,他从床上一骨碌坐起了身子,看见万重山,便是笑了起来,奶声奶气的唤了声;“爹爹!” 每逢听着孩子的奶音,轻舟心中都会浮起几分柔软与庆幸,庆幸孩子是在记事前便找了回来,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两岁多的孩子已是将莲花村忘了,将朱老汉忘了,将杨氏也忘了,倘若再迟个两年,孩子心中便是有了记忆,那将会是另一种伤害。 万重山单手便是将儿子抱了起来,孩子笑弯了眉眼,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搂住了父亲的颈脖。 看着这一幕父子天伦,轻舟只觉心头温温软软的,她噙着笑,只坐在一边为万小宝绣着下一季的衣衫,父子两的衣裳都是出自她的手,每逢瞧见那些细密的针脚,万重山心中都会浮起几分柔情。 万小宝与父亲玩了好一会,终是抵不住困倦,在父亲怀里睡着了,万重山小心翼翼的将孩子送回了小床,轻舟亦是上前,为孩子十分细心的掖好了被角。 “月儿,”万重山揽过轻舟的腰身,低语道;“敏懿出家了。” 轻舟闻言顿时吃了一惊,她抬起头向着万重山看去,问了句;“你说什么?” “张兴之早上来和我说,她在燕州落发出家了。”万重山揽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轻舟怔怔的,显是还不曾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 她原先,已是做好了与温敏懿共侍一夫,还像以前在京师那般,井水不犯河水的准备,温敏懿是万重山发妻,两人虽是平妻,可说起来,温敏懿的地位仍是要在她之上的,她也打算,等温敏懿来到云州后,早晚她都会要去请安的,可如今万重山却告诉了她,温敏懿竟是出家了! “怎么了?”见轻舟一直不说话,万重山温声问道。 “她,....为什么要出家?”轻舟只觉不解。 “她之前做过许多错事,想来这些年,她也是一直受着良心的折磨,出家对她而言,是救赎。”万重山声音平静,缓缓开口。 轻舟默了默,她想起了前不久远走草原的纳兰,而今,又是落发出家的温敏懿。 按说,她是该欣喜的,倘若没有纳兰的主动离去,没有温敏懿的削发为尼,轻舟甚至不愿去想,今后她与两人一道陪在万重山身边,那又会是怎样的日子。 “重山,”轻舟眼如秋水,向着他看去。 “嗯?”万重山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温夫人没有出家为尼,她与张大人一道来了云州,你会.....如何安置她?”轻舟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却都是十分清楚,她一眨不眨的迎着男人的视线,将心底话问了出来。 万重山紧了紧她的柔荑,他的眼瞳乌黑,温沉开口;“我会送她归乡。” “归乡?”轻舟呢喃着这两个字。 万重山点了点头。 回想起自己与温敏懿十多年的夫妻,她虽一直不曾诞育子嗣,可却一直尽心尽力的为他打理家事,侍奉婆母,可她.....也曾害死过他的姬妾,与未出世的孩子,也害的他心爱之人差点没了性命。 扪心自问,万重山可以对她残害胡姬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对轻舟所做的那些事,他无法原谅。 放她归乡,已是他所能想到的,对彼此而言最好的结局。 轻舟转过目光,眼瞳却是向着熟睡中的儿子看去,一夕间心潮起伏,说不清是何滋味,只是觉得莫名凄清,不知是为了温敏懿,还是为了自己。 焉知道,温敏懿的今日,不会是自己的明日? 万重山看出了轻舟的心思,他揽紧了她的腰身,低语道;“月儿,别乱想。” 轻舟没有说话。 万重山心下有些无奈,也知自己多说无益,只能等日后一点一滴,让她慢慢知晓自己的心意。 京师,皇宫。 夜色已经深了,李云召仍是不曾歇息。 自前方战地传回京师的折子一封接着一封,却鲜少有好消息。 李云召一双眸子熬得通红,终是忍无可忍,将那些折子尽数挥在了地上。 “皇上息怒。”宫人听得动静,俱是纷纷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开口。 “全都给孤滚下去!”李云召厉声斥道。 宫人们转瞬不见了踪影。 “延州,兖州,株洲,三洲都已失守,万重山.....有本事,你只管打到京师。”李云召声线低哑,一语言毕,便是狠狠的攥紧了手指。 ------------ 142章 曹公公进来时,就见宫室中一地狼藉,冲天的酒气,曹公公心下一凛,悄眼看去,就见李云召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他面色潮红,眼底满是醉意。 曹公公越看越是心惊,他跟随李云召多年,却从不曾见他如此失态,曹公公心知李云召是为眼下的战事苦恼,万重山大军势如破竹,就连原先一直驻守京师的虎威将军洪敬尧也是与其暗中勾结,放走了留在了京师中的王妃,而温敏懿,亦是李云召手中最后的一张牌。 如今的李云召,手里已是再无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万重山。而万重山,亲娘已逝,发妻也是被救出了京师,他再无顾忌,大可全心全意的攻打京师。 眼见着大齐江山岌岌可危,李云召,自是寝食难安。 “皇上,仔细烈酒伤身。”曹公公小心翼翼的劝着,李云召这般发火,几乎无人敢劝,也只有他,还能说上两句。 “你也下去。”李云召看见他来,只淡淡吐出了几个字。 曹公公却是大着胆子,没有退下,生平头一回抗了旨。 见他竟没有走,李云召皱起了眉头。 曹公公弯下腰,将李云召挥在地上的折子尽数拾起,放在了桌子上。 “曹德望,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李云召盯着曹公公的脸,声音也是冷了下去。 “皇上,老奴知道您因着万重山以下作乱的事,心里不痛快,您要杀要剐,老奴都随您,只要您心头能舒坦些,您如何处置老奴,老奴都心甘情愿。”曹公公一番话只说的发自肺腑,李云召打小便是他看着长大的,不论到了什么时候,李云召在他心里,不仅仅是大齐的皇上,也不仅仅是他的主子,更是他照顾着长大的孩子。 李云召听着曹公公的话,倒也没吭声,只颓废的坐在那里,缓缓将握着酒瓶的手垂下,酒瓶中的酒水便是流淌了出来,淌的到处都是。 “皇上,要不老奴让人送些醒酒汤过来,您多少喝点。”曹公公斟酌着开口。 “不用了,”李云召的唇角慢慢浮出一丝苍凉的笑意,他看着曹公公的眼睛,缓声道;“等到了那一日,你也不必在孤的身边服侍了,带些东西,远走高飞吧。” 听着李云召的话,曹公公心中大震,顿时明白李云召话音中所指的,是叛军攻下京师的事,曹公公压下焦灼,当下便是开口;“皇上,事情远没有到这一步,您手中有禁军和御林军,您千万莫要说这般话。” “孤的那些禁军,还有御林军,在万家军面前,都是不堪一击。”李云召慢慢摩挲着酒瓶,一字字道;“万重山打进京师,不过是早晚的事。” 曹公公眼见李云召如此,心中只觉不忍,他微微思索了片刻,倏地眼睛一亮,他上前了两步,和李云召道;“皇上,老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兴许这个人,可以让万重山有所顾忌。” “是何人?”李云召眸心中有不解划过,只道万重山的母亲已经离世,妻子也是被救了出去,眼下的京师,再无万重山的亲人,又能有什么人,可以让万重山顾忌? “陈夫人。”曹公公压低了声音,吐出了三个字。 “陈夫人?”李云召咀嚼着这三个字,起先有些不解,可是几乎在瞬间,他便是明白了这三个字所指的是谁。 “你是说,陈轻舟的母亲,苏氏?”李云召眸心有暗光闪过。 “不错,”曹公公俯下身,继续说道;“皇上,您和老奴都知道,万重山最是看重陈氏,更不要说陈氏还为他生了个儿子,想当初陈氏是他的侄媳妇,他甘冒天下大不韪娶了自己的侄媳妇,而这苏氏正是陈氏的亲生母亲,也是他儿子的亲外婆,就算他可以不顾丈母娘的死活,可想来陈氏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母亲赴死。” 李云召半晌没有出声。 “皇上,您看....”曹公公见李云召一直没有说话,念起他对陈轻舟的心思,倒是生怕他会心软,忍不住开口。 李云召收敛心神,与曹公公问了句;“苏氏如今人在何处?” “还在原先的陈府,只要皇上一声令下,老奴立马派人去陈府,将陈侍郎夫妇一道擒来,万重山若敢攻打京师,那便让他踏着丈人和丈母娘的尸首进城。” “你也说,那不过是他的岳丈和岳母,像他那样的人,既然做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哪怕是他的亲娘老子,他也能说不要就不要了,更何况区区一个岳父岳母,就能让他束手就擒?你也未免太异想天开。” “皇上,”曹公公解释道;“不求他束手就擒,咱们只要他退兵即可,只要他能退兵,给咱们留下功夫,等着赵王和秦王的援兵赶到,到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听着曹公公的话,李云召眼底的醉意慢慢退去,整个人一扫先前的颓废,复又变得精明起来。 “孤只怕,即便用陈侍郎夫妇威胁,万重山.....也不会退兵。” “皇上,不论万重山退兵与否,咱们都可试一试,倘若万重山当真是真心实意的对待陈家的小姐,他不论如何,也不会不顾岳丈和岳母的死活。” “不错,你说的有道理。”李云召缓缓点头,他的眼瞳黑亮,只吩咐了一句;“去办吧。” 得了李云召的首肯,曹公公顿时便要退下。 “等等。”李云召突然唤住了他。 “皇上,您还有事要吩咐?”曹公公停下了步子。 “切记,不要伤着陈夫人。”李云召笔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出声;“其他人都无所谓,可是她母亲,不能有事。” “老奴明白。”曹公公理会的,匆匆退下。 李云召独自一人留在大殿中,他无声的坐在那里,缓缓将头向后仰去,搁在了椅背上。 株洲,此处已离京师不远。万重山率众一路自北而下,几乎不曾遇到可以与万家军相抗衡的抵挡,便是一路攻下了延州,兖州,株洲,赵王手下的兵力远在西北,秦王手中的兵力远在滇南,李云召即便想召二王领兵回救京师,可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京师,已是遥遥在望。 “王爷,探子从京师发来的密信,还请王爷过目。”传令兵前来,将一封信双手呈在万重山面前。 万重山打开一瞧,面色顿时变了。 “王爷,可是京师有何变故?”见他变了脸色,江镇以顿时询问道。 万重山将那一张薄薄的信纸攥紧,捏在了手心,他沉默片刻,才道;“李云召擒住了月儿的父母,用他们来要挟本王,要本王退兵。” 万重山话音刚落,诸人都是一震。 诸人皆知,万重山娶了陈轻舟已是事实,陈侍郎夫妇便是万重山的岳父与岳母,此番皇上拿了这两人,倒的确是让万重山十分棘手。 “王爷,此事还是先压下,万万不能让王妃知道。”江镇以心思一转,当下便是进言,“王爷,恕属下多嘴,咱们这一路走来,诸多不易,眼下好容易快要打到京师,王爷若是因着陈侍郎夫妇下令退兵,只怕会让士气一落千丈,而李云召此举想来也是在拖延功夫,好等着秦王和赵王的兵马回到京师,眼下,王爷还是一鼓作气,打下京师的要紧。” 江镇以话音刚落,张兴之也是开口道;“江大人所言有理,王爷,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说句大不敬的话,陈侍郎夫妇虽说是王爷的岳父母,可并非王爷亲生父母,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待秦王和赵王的兵马赶到京师,到时,咱们亦不知要有多少兄弟战死,又何须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王爷,千里江山,宏图霸业已是在手,又如何能为这两个不相干的人停下步子?”罗将军也是出了声,他是武将出身,加上心急,甚至直接将陈侍郎夫妇说成不相干之人。 “王爷.....” “够了!”万重山一记呵斥,帐中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男人的目光一一与诸人环视着,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罗将军的脸庞上,而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有力,就那样问了一句:“岳父母与亲父母有何区别?如何是不相干的人?” ------------ 143章 见万重山这般说来,诸人心头一震,皆是从万重山的语气中中听出了几分言外之音,江镇以和张兴之互相看了一眼,一时内,帐子里的人都是沉默了下去,无人敢再说话。 “王爷,您别嫌属下说话直,属下知道,您看重陈王妃,陈侍郎夫妇是她的亲爹亲娘,您怕她会为了这件事怨你,可您也要想想咱们手下千千万万的兄弟!您当初被皇上污蔑您杀了您亲侄子,您一声令下,兄弟们二话不说,就跟着你造反,咱不图荣华富贵,咱跟着您做这掉脑袋的事,是因为弟兄们敬重您,拿你当兄弟,可您这次若是为了陈妃的父母退兵,别说手下的那些兄弟们不服气,就连我老罗,也是第一个不服!”罗将军是个直肠子,听出了万重山的话音,当下便是开口道。 他的话刚说完,江镇以眼皮就是一跳,上前低喝了几个字;“罗将军....” “江大人不用多说,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罗将军打断了江镇以的话,他仍是看着万重山,继续说道;“王爷,万家军虽姓万,可它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您自己想想,咱们走到今天,究竟是牺牲了多少兄弟?要说李云召这次拿您的老婆孩子来要挟,那压根不用您说,我第一个就不答应!可他这次不过是用陈妃的父母来要挟,莫非王爷就心软了?由着秦王和赵王的人马赶过来,和咱们的兄弟决一死战?” “罗将军,王爷心中有数,您少说两句。”江镇以劝道。 “不,我今天就要把心里话全说出来!说个痛快!”罗将军不为所动,仍是大刺刺的站在那里,他迎上万重山的黑眸,不曾有丝毫退缩,“王爷!说句大不敬的话,陈王妃并非是您的元配,皇上这次拿陈王妃的父母来要挟您,您退了兵,若是下次皇上拿了温王妃的父母,您是不是也要退兵?” “罗将军!不得对王爷无礼!”江镇以面色一变,不等万重山开口,已是斥道。 其他诸人见情况不妙,也是纷纷上前,拉住了罗将军的胳膊,欲将他拉出帐子。 “你们都别拉我,我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罗将军挣脱了诸人的禁锢,大有大闹一场的阵仗。 就听“咚”的一声巨响,是万重山的拳头狠狠砸在案桌上的声音,听着这一声巨响,帐子里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就连罗将军也是停止了挣扎,立在那儿没有动弹。 万重山亦是没有出声。 帐子中一片沉默。 “王爷,您看.....”江镇以斟酌的开口,不等他说完,就见万重山一个手势,道出了一句话来:“你们全都下去,让本王好好想想。” 见万重山这般吩咐,诸人便是行礼告退,罗将军还欲再说,张兴之则是暗地里按住了他的胳膊,二人对视一眼,张兴之缓缓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罗将军叹了口气,只得跟着诸人退下,江镇以则是留的久一些,等诸人全都走后,他向着万重山拱了拱手,又是说了句;“王爷,您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咱们千千万万个兄弟的性命,还请您三思!” 说完,江镇以方才离开了主帐。 万重山仍是坐在主位,良久都没有动一下身子。 官道。 陈侍郎夫妇被关押在马车上,由重兵看守,一行人向着豫州赶去。 豫州城,便是京师最后的一道屏障。 陈晋中在马车上不住地唉声叹气,想起自己落到如今这地步,早已是凶多吉少,念及此,看着一旁的苏氏,便是忍不住的埋怨;“瞧你生的好女儿,跟着那反贼一道,平白带累了父母。” 苏氏听着陈晋中的话,心中便是浮起几许悲凉,想当初万重山贵为大将军,也曾为陈家压下了诸多祸事,那时的陈晋中巴不得去讨好万府,而今万重山已是大半天下在手,陈晋中更是日日做着当国丈的美梦,直到被李云召下令擒拿,陈晋中顿时变了嘴脸。 苏氏不愿和他赘言,也不多说,只蜷在马车中,她的身子本就不好,经过这一折腾更是形容憔悴,她在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若真到了那一天,她是情愿一死,也不愿让女儿难为的。 她也只盼着,万重山能看在她慷慨赴死,不给他增加麻烦的情面上,可以对她的女儿好一些。 想起轻舟,苏氏心里顿时浮起一抹酸涩,一想起母女两今生不知可否再有相见的机会,怎不让人伤心难过。 轻舟赶来时,主帐中灯火通明,万重山正在与部下商议接下来的战事。 轻舟面色煞白,再也顾不得许多,只径自闯进了帐子,听见她的脚步声,将领们皆是回过头,向着她看去,若是换了平日,轻舟从不会在万重山忙于战事时来打搅他,而在这些人的注视下,她也早已是羞怯了起来,可是此时,她对那些将领视若无睹,眼中唯有万重山一人。 “重山.....”轻舟念了一句丈夫的名字,向着万重山奔去。 万重山站起了身子,也顾不得旁人在场,看着轻舟失魂落魄的样子,当下便是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身子,问道;“怎么了?” “我娘....我娘被皇上抓起来了,他要用我娘来要挟你,是不是?”轻舟的心仿似提在了嗓子眼,一语言毕,眼泪便是不住的在眼眶中打转,仿佛随时都可以掉下来。 万重山没有问她是如何得知的此事,他只是伸出手,为她将滚落在腮边的泪水拭去,而后冲着诸人道了句;“你们先下去。” 将领们得令,纷纷离开了主帐。 “重山,我知道我不该为难你,可那毕竟是我娘,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小宝的外婆....”轻舟难过极了,想起母亲孱弱的身子,内心便是一阵绞痛。 她自幼便是与母亲亲厚,原先在陈府中的那些日子,她们母女地位卑微,是母女两相依为命,才走过了那么些年,此时听得母亲有难,轻舟哪里还能坐住,倒是父亲.....轻舟对生父虽也有孺慕之情,可比起母女之情到底是淡薄了许多。 “你放心,我会救娘。”万重山声音温和而坚定,与轻舟说出了一句话。 “皇上要你退兵,你若不退,他就会杀了我娘,是不是?”轻舟泪眼迷茫,哑声问着面前的男人。 “是。”万重山点了点头,他摩挲着轻舟的面颊,轻声告诉她;“我会下令,命万家军后退三十里,绝不会向着京师打去。” “真的?”轻舟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万重山。 “真的。”万重山抱住了她的身子,将自己的筹谋如数告诉轻舟知晓,“退兵后,我会派王将军和周将军率一半的兵力去挡住秦王和赵王的兵力,而后,再慢慢从长计议,伺机将娘救出来。” 轻舟闻言,顿觉一颗心慢慢从嗓子眼落回了胸口,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倒是显得睫毛越发的黑,肌肤越发的白,她在万重山怀里昂起头,很小的声音说了句;“我还以为....你会不顾他们的死活.....” “怎么会?”万重山低声叹了口气,他抵上轻舟的额头,与她道;“你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你不能没有娘,小宝也不能没有外婆。” 不知为何,听着他这一句话,轻舟的眼眶又是涌来一股温热,她将身子埋在万重山的怀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万重山抚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慰道;“不要担心,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将娘平平安安的接到你身边。” “可是江大人,还有罗将军,他们会不会不服你?他们.....会不会怨你?”轻舟蓦地想起一事,又是在万重山的怀里抬起了头。 “即使是将这个王位让出去,我也不会再让你伤心。”万重山的话音低沉,看着轻舟的目光中,是深不见底的怜惜。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144章 他这一句话重逾千斤,轻舟听在耳中,只觉一颗心说不出的震颤,她的睫毛微微抖动着,直到万重山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低声安抚她;“别怕,一切有我。” 轻舟的心莫名的踏实下来,她再没有说什么,只将脸庞埋在万重山的怀中,两人相互依偎,任由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如万重山所说,翌日,男人便是下令,命万家军从豫州城撤兵,后退三十余里,豫州总兵饶世仁见状,见万重山碍于岳父母选择退让后,心下顿时大喜,竟也不曾上书朝廷,而是自作主张,命麾下的将士向着万家军突袭而去,并放出话来,倘若万家军敢还击,他顿时便要砍了万重山的岳父母。 面对饶世仁的挑衅,万重山只命万家军避其锋芒,隐忍不发,然饶世仁手下的将士却是越发猖狂,万家军不曾收到抵抗的命令,只得连连后退,时日一长,军中免不了流言四起,怨声载道。 万重山平日里驭下严苛,这些将士大多跟随他多年,心中即使有怨,也不敢发泄出来,更不敢将矛头指向他,于是,便是纷纷指向了轻舟,暗地里只道轻舟是红颜祸水,将万重山迷恋成这样,想当初万重山的亲生母亲也在朝廷手里,也不见他这般对着朝廷连连后退,而今不过是一对岳父母,万重山便不许将士们抵抗,这场仗干脆也不要再打了,直接投降算了。 这些流言也是传到了万重山与轻舟耳中,轻舟心知万重山的处境,可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的父亲母亲,若要她不顾他们的死活,轻舟扪心自问,自己实在是做不到。可眼见万重山为了自己被麾下的将士们埋怨,更是让她既是歉疚,又是难过,只不知要如何是好。 这一日,轻舟一夜不曾安眠,一早,待嬷嬷送来了早饭,轻舟先是将自己收拾好,而后抱过了小宝,小宝如今两岁多,正是淘气的年纪,时常轻舟一个转身,就不见了孩子的身影,惹得轻舟和嬷嬷经常要满军营的找孩子,也幸得这孩子是万重山的独子,在万家军中只让将士们捧上了天,丝毫不曾因着轻舟父母的事,影响到孩子在军中的地位。 轻舟舀起一勺子滚粥,吹凉后刚要喂孩子吃饭,就听脚步声响起,轻舟抬眸看去,万重山一身戎装,大步走了进来,轻舟见他面色冷峻,显是前线出了事。 轻舟心下一紧,刚抱着孩子站了起来,万重山已是从她怀中单手接过了儿子,轻舟看着他身上的戎装,担心道;“重山,你要去打仗?” 万重山没有隐瞒她,只道;“豫州总兵带着人杀了过来,我必须亲自迎战。” 关于饶世仁的事,轻舟也是知道的,她知道此人曾下令,但凡万重山率军抵挡,他就要杀了她的父母,此时见万重山已是做好了奋战的准备,轻舟的心纠结在一块,既担心父母的安危,可那些恳求他不要抵挡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的父母是她的亲人,可万重山麾下的那些将士,又何尝没有亲人?何尝没有妻儿老小?她又怎能为了自己的父母,任由他们这般不抵抗的由着朝廷诛杀,这般牺牲下去? “月儿,我这次会和饶世仁做个了断,也会趁机将你的父母救出来。”万重山将孩子交给了嬷嬷,自己则是揽住了轻舟的双肩,低声与她开口。 轻舟知道,为着自己的父母,万重山已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饶世仁步步相逼,眼下的他,是实在没有法子,不得不抵抗。 轻舟眼底温热,她看着万重山的眼睛,轻声道;“我都明白,我知道你尽力了。你去吧。” 万重山闻言,紧了紧她的身子,他什么也没有说,只觉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只得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哪怕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她的父母。 “照顾好自己和小宝,在这里等我。”万重山松开了轻舟的身子,他低声吩咐了一句,说完,甚至不曾再去看儿子一眼,便是大步离开了轻舟的帐子,领着麾下的将士,一路呼啸着离开了军营。 轻舟抱着小宝,倚在帐口遥遥看着,但见万重山统领着千军万马,转瞬便是去的远了。 万重山这一走,十多天都不曾回来,轻舟带着孩子待在后营,偶尔也会听得一些消息,只知道万重山率兵所向披靡,那豫州总兵饶世仁压根不能抵挡,麾下士兵死伤无数,就连自己亦是差点被万重山生擒,这一仗一雪前耻,大大鼓舞了万家军低迷的士气。 相比旁人的兴高采烈,轻舟的心却一直是揪着的,她也曾去打听,希冀着可以从那些将士的嘴巴里听得父母的消息,这样的胜仗打下来,那饶世仁定是恼羞成怒,轻舟甚至不敢去想,他会如何处置自己的父母,可几番问下来,那些将士虽对轻舟都是毕恭毕敬,可却不曾有一个人告诉她一星半点的消息。 轻舟的心慢慢的绝望了下来,她每日里并无旁的事情,只得日复一日的待在自己的帐子,照顾着小宝的衣食起居,对父母的担忧侵蚀着她,只缠着她数日不得安眠,一张脸泛着青玉的颜色。 豫州军营。 饶世仁胸部袒露着,一旁的军医在为其疗伤。 剧痛之下,饶世仁面色惨白,忍不住破口大骂,只将万重山祖宗十八代都是翻了出来,骂完,饶世仁仍觉得不够尽兴,对着左右吩咐道;“去,将万重山的岳丈给老子带上来!” “是,大人。”侍从得令,顿时匆匆退下,未几,便是将陈晋中五花大绑着押了过来。 “小人见过总兵大人。”陈晋中毫无骨气,刚看见饶世仁便是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陈大人,你这女婿,可害的本官好苦啊!”饶世仁刚动了动身子,便是扯到了伤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晋中听着饶世仁的话,顿是一阵心惊肉跳,忍不住哀求道;“总兵大人,那万重山以下犯上,老夫早已和女儿划清了干系,还请大人明察,这等谋逆之事,和老朽绝无半点干系啊!” 听着陈晋中的话,饶世仁便是气不打一出来,当下,饶世仁冷哼一句,眸心中有杀意闪过,“看着先前同朝为官的份上,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陈大人,既然你这女婿一心不想要你活命,你也怨不得本官,你要怪,就去怪你女儿和女婿吧。” 说完,饶世仁便是对着左右吩咐道;“来人,将万重山的岳丈给我押下去,把他的头砍下来给万重山送去!” “总兵大人,饶命啊!大人!”陈晋中面色如土,整个人都是瘫在了地上,不得不让两个侍从搀着。 “告诉万重山,他若再不把株洲城给我,就等着给他岳母收尸!”饶世仁又是吐出了一句话来。 说完,他再不看陈晋中一眼,也不理会陈晋中的哀求,一个手势,便是命人将他押了下去,一直走出了老远,还能听到陈晋中的求饶声,未几,便是一声惨叫,军营中终是安静了下来。 万家军军营。 陈晋中的头颅已是搁在了案桌上。 帐子里的人都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好汉,可瞧着这一幕,见那陈晋中双目圆睁的样子,多多少少也仍是觉得瘆的慌。 万重山一语不发,只亲手取过一面布,将陈晋中的头颅盖上。 “王爷,那饶世仁放下话来,说是咱们若再和他打下去,他就要把....陈夫人也一并杀了。” “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什么?”万重山知道,在轻舟心中,母亲的地位远非陈晋中可比,听得饶世仁提起了陈夫人,万重山再不敢轻举妄动。 “他还说,要咱们把株洲城交给他。”属下一五一十,将饶世仁的话传达给万重山知晓。 万重山眸心漆黑,帐中安静极了,几乎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可以听见。 不知过去了多久,万重山终是出了声,缓缓吐出一句话来;“那就依他所言。” 晚间。 轻舟哄睡了孩子,自己刚要歇下,就见嬷嬷匆匆走了进来。 “嬷嬷,怎么了?”见她这幅样子,轻舟心下不解,当即便是问道。 “娘娘,出事了!”那嬷嬷心慌意乱,额头上满是汗珠,开口便是这么句话。 “出什么事了?”轻舟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陈大人.....让饶世仁给杀了。”那嬷嬷颤着嗓子,将方才听来的消息全都告诉了轻舟,“那饶大人人还说,王爷若不把株洲城给他,他就要杀了陈夫人!” 轻舟闻言,顿觉一阵天旋地转,骤然得知父亲被杀的消息,轻舟虽然难过,可念起母亲的安危,仍是将那股难过压下,她咬了咬牙,竭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她看着那嬷嬷的眼睛,道;“那王爷....可否答应了他?” “这,老奴也不知道啊,可这事哪怕是王爷想答应,只怕江大人她们也不会同意啊!”那嬷嬷说起来也是着急。 轻舟脸色如雪,只低声唤了一声娘,她看了孩子一眼,养儿方知报娘恩,眼下的情形,她又如何能做到置身事外? “看好小世子,我要去找王爷。”轻舟咬了咬牙,终是道出了一句话来。 ------------ 145章 那嬷嬷听了轻舟的话,先是一震,又是念起轻舟如今的处境,亲娘在旁人手里攥着,只怕换了谁都是按耐不住,当下,那嬷嬷点了点头,只道;“王妃放心,老奴一定照顾好小世子。” 轻舟匆匆收拾了些东西,又是抱了抱儿子,在孩子的小脸上亲了亲,小宝年纪虽小,可也是懂事了,眼见着母亲要走,万小宝搂住了母亲的颈脖,糯糯的问道;“娘亲,你要去哪?” “娘亲去将小宝的外婆接回来,小宝也有很久的日子都没有瞧过外婆了,小宝乖乖的,等着娘亲和外婆,好不好?” 万小宝对外婆自是毫无印象的,他攥着母亲的衣角,只依依不舍的开口;“那娘亲早点回来。” “好。”轻舟揉了揉儿子的碎发,狠下心,头也未回的大步离开了帐子。 一路上,轻舟都是心绪不宁,只得不时的催促着,让赶车的马夫快些,再快些。 终于,到了豫州前线。 轻舟下了马车,就见军中安静极了,除了一些驻守的士兵之外,其他的将士们显是上了战场。 看见她,顿时有侍从上前行礼,轻舟心中挂念着母亲,只问道;“王爷呢?” “回王妃的话,昨日豫州总兵突袭,王爷已是率兵上了前线迎战。”侍从不敢隐瞒,告诉了轻舟。 轻舟听着,心下顿时一紧,她知道,两军一旦开战,那豫州总兵饶世仁定是会拿她的母亲去要挟万重山的,万重山虽答允过自己,定会为她救下母亲,可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要她如何不忧心? 轻舟几乎在瞬间便是下定了决心,她要去前线,要去前线找万重山! 豫州战场。 刚经过一场大战,双方俱是死伤惨重。 饶世仁眸心几乎沁血,在战场上,他向来不是万重山的对手,此战亦是如此。 想来,饶世仁心下愤懑,只对着手下吩咐道;“去,将万重山岳母给老子带上来!” 饶世仁一语言毕,顿时有人应声,未几,便有侍从一左一右,押着一个身形消瘦,面容苍白的妇人走上阵前。 “王爷,那是陈夫人。”张兴之看了清楚,顿时压低了声音,在万重山身后开口。 万重山也是看见了苏氏,念起轻舟,万重山慢慢攥紧了手指,又见苏氏被折磨的形销骨立的样子,显是这些日子没少遭罪,见状,万重山竭力将怒火压下,冲着对面的饶世仁看去。 “万重山,这娘们是你的岳母,你若胆敢上前一步,你信不信老子手里的刀在你岳母身上戳几个血窟窿!” 陈晋中已死,对饶世仁的手段万重山是清楚的,知他是个说到做到的狠角色,万重山看了苏氏一眼,只沉声道;“我已依你所言下令退兵,是你咄咄逼人,领兵突袭,饶世仁,你究竟要如何?” 饶世仁听着万重山的呵斥,唇角竟是慢慢浮起几分残忍的微笑,他看出了万重山对苏氏的在意,心下更是毫无忌惮,念起自己先前数次败于万重山之手,此时只盼着能一雪前耻。 “我不要如何,我只要你当着两军的面,下马给我磕几个头,我保管不会为难你岳母!”饶世仁冷笑着,故意刁难起万重山。 “饶世仁,你不要欺人太甚!”张兴之当先忍不住,冲着饶世仁喝道。 万重山一个手势,命他止住了声音,张兴之忧心忡忡的看着万重山,只低声说了几个字;“王爷,此事万万不可!” 万重山唇线紧抿,没有出声。 “老子数三下,你若再不肯叩首,老子先卸了你岳母的一只胳膊!”饶世仁好整以暇,眸子的狠意却是作不了假。 “一!”他已是唤起了数。 苏氏抬起头,向着对面的万重山看去,许是隔着远,也许是老眼昏花,苏氏并未看清万重山的容貌,可男人矫健而笔挺的身姿,与记忆中融合,但是那一个身影,她便是知道,那个男子,定是万重山无疑。 犹记得第一眼看见万重山时,她就已经认定此人定是人中龙凤,日后是要飞黄腾达的,女儿能跟着这种人,她也是足以放心了,此时,又怎能让他因着自己被敌人要挟?苏氏虽是个妇道人家,可也知道万重山是主帅,让若他当真向着饶世仁下跪,别说他这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就连万家军也是军心大落,这以后还要怎么和饶世仁手下的兵打仗? 想通了这些,苏氏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向着万重山喊道;“王爷,您无需顾忌我这把老骨头,您别管我,我只求您能好好对待月儿.....” 听得她开口,饶世仁心中有怒火闪过,只从马上一跃而下,上前便是一个巴掌,将苏氏狠狠的打在地上。 “饶世仁!”万重山的怒喝声响起。 饶世仁也不理会,刚弯腰扯起苏氏的身子,却见苏氏竟是不知从何来的力气,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饶世仁吃痛大怒,一脚踹在了苏氏胸口,口中只骂道;“你这疯妇!”苏氏却伸出手,趁机抽走了他腰间的佩刀。 “母亲不可!”万重山见苏氏取过佩刀,心头顿时一凛。 “这老婆子想自杀,快拦下她!”饶世仁见状,顿时破口大骂,苏氏握着刀,毫不迟疑的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凄厉道;“你们谁敢上前,我立马死在你们面前!” 见她如此,周遭的人倒都有些犹豫,纷纷向着饶世仁看去。 “这疯老婆子!”饶世仁啐了一口,压根不以为意,抬腿就要上前夺过苏氏手中的佩刀。 苏氏慌忙向后退了两步,只仰头高喊了句;“王爷,求你照顾好我的女儿!” 话音刚落,苏氏便是闭上眼睛,手下一个用力,毫不迟疑的将佩刀割向了自己的脖子。 恰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响起,轻舟已是匆匆赶到,不等马车停稳,她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便是如此一幕。 轻舟心下大骇,只凄声唤了句;“娘!” 诸人听得声音,皆是纷纷侧目,万重山看见轻舟,亦是下马拦住了她的身子。 轻舟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自刎在自己面前,待苏氏的身子倒下,轻舟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挣扎着往母亲身边奔去。 饶世仁不曾想到苏氏当真会寻死,看着苏氏倒地,一时间也是愣住了,万重山抓准时机,搭弓拉箭只在瞬间,羽箭带着风声,已是射在了饶世仁身上。 张兴之等人亦是瞅准了机会,领着身后的大军乌泱泱的向着前方冲去。 这是男人的战争。 轻舟眼中,却只有倒在地上的母亲。 她奔到了母亲身边,在两军的厮杀中,竟也无人有心去理会这一对母女。 “娘,您醒醒,您别吓我。”轻舟抱起了母亲的身子,只觉凄惶,无助,绝望,悲伤,种种情绪一股脑儿的涌来,她的眼泪顺着眼眶不断的往下掉,整个人都是颤抖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苏氏脖颈中涌出的鲜血已是将衣裳都给打湿了,她尚未断气,还能听见女儿的声音,她的脸上并未有太多痛苦之色,似是能在临终前还能见到女儿一面已是心满意足。 方才的那一刀割破了她的喉咙,她已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轻舟的脸。 “娘,是女儿害了您....”轻舟的眼泪打在母亲的面颊上,瞧着母亲身上的鲜血,一颗心几乎痛到麻木。 若非她那般不守妇道,不顾礼义廉耻的跟了万重山,母亲.....又缘何会有这一场劫难。 苏氏吃力的缓缓摇头,她眼瞳中的光渐渐散去了,就连手也是慢慢垂了下去。 “娘,您别走,您别丢下我.....”轻舟不住的哀求,然而无论她如何哀求,苏氏的眼睛都是合上了,再也不会睁开。 “娘!”轻舟凄厉的哭声回荡在战场上空。 万重山在她身边单膝跪下,望着苏氏毫无生气的一张面容,心下也是涌来一阵苦涩。 ------------ 146章 轻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甚至连一旁的的万重山无论如何呼唤她,她也不曾理会,她忘记了一切,就连那些厮杀声,也不能令她的丧母之痛有稍许的缓解。 她记得,自己和母亲在陈府相依为命,那样多的日子,面对嫡母的欺辱与下人的轻蔑,是母亲护着她,疼爱她,是母亲一次次的将她揽在怀中,是母亲熬尽心血的抚养她长大,而今,她还不曾在母亲膝下尽孝,母亲便已离她而去,让轻舟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是母亲因着她的牵连方才失去了性命。 “娘.....”轻舟声音很轻,她的眼神空洞,已是再也流不出泪水,万重山压下心中的钝痛,只不由分说的抱起了她的身子,眼见着万家军已是打的饶世仁的余部溃不成军,饶世仁的部下本就不是万家军的对手,加上如今主帅已被万重山一箭射死,众人更是犹如无头苍蝇般,军心早已散了,一些士兵甚至落荒而逃,万重山顾念着怀中的轻舟,不愿再战地上继续待下去,只将战事交给了江镇以与张兴之等人,自己则是带着轻舟离开了前线。 后营。 轻舟似是让梦魇住了,她一身的汗水,在梦中也是极其不安稳的,母亲自刎的那一幕总是一次次的向着她袭来,她看着那些滚热的鲜血从母亲身子里迸出,打湿了母亲的衣裳,而她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不论她如何凄厉的呼喊,母亲却仍是不曾将手中的宝刀搁下。 “月儿?月儿?”万重山守在一旁,看着她如此,漆黑的眉峰便是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握着轻舟的手,不住的轻声喊着她的名字。 终于,轻舟睁开了眼睛。 起先,她有些恍惚,待想起梦中的情形时,轻舟打了个激灵,白日的那些事汹涌而来,无一不是提醒着她,那不是她的梦,她的母亲,的确已经去世了,是她亲眼看着母亲自刎在自己面前。 “月儿?”看见她醒来,万重山微微松了口气,他抚上了轻舟的面颊,为她将那些汗水与泪水拭去,看着她漾着凄楚与哀伤的眼睛,万重山心中有痛楚划过,他缓缓收回了手指,黑眸中是难言的歉疚与心疼,他声音低沉,只吐出了几个字来,“是我没保住娘。” 轻舟心里一酸,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她只是躺在那儿,由着眼泪一行行的掉。 万重山一直陪着她,期间有侍从送来刚炖好的米粥与小菜,万重山喂到轻舟唇边,轻舟却也不吃,万重山心下无法,看着轻舟的样子,只得让人速速去株洲,将万小宝接来,心里只盼着等轻舟见到孩子,哪怕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也不会再这般消沉下去。 夜渐渐深了,一直到轻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万重山站起身子,为她将被子掖好,看着轻舟脸上的泪痕,万重山眸心一黯,只无声的为她将泪水拭去,他守了片刻,又是抚上了她的额头,见她没有发烧,方才放下心来,向着外面走去。 江镇以一行人已是在主帐等候良久,看见他进来,顿时齐齐行礼。 “都起来。”万重山眉宇间满是倦意与萧索,即便这次打了胜仗,也不见他的面上露出丝毫喜色。 “王爷,饶世仁手下的将士大多已是被咱们所擒,余部也是尽数被咱们击杀,眼下大军已是攻进了豫州城,还请王爷早日入城,以安民心。” 万重山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对着手下的话也是不曾走心,闻言也不过是淡淡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见万重山浓眉不展,诸人心下了然,明白他是为了王妃丧母之故,帐子里的人都是跟随着万重山南征北战过的人物,全是他的心腹,也都晓得轻舟在他心中的分量,此时见他不吭声,一时间倒也没人敢说话。 “还请王爷节哀,陈夫人和陈老爷的法身,属下已是命人盛装入殓,眼下已是送到了豫州城里的义庄,是就地安葬,还是等日后运回京师,还要请王爷示下。”到底还是江镇以上前,与万重山开口问道。 万重山也不曾抬眼,便是吩咐了几个字;“运回京师,厚葬。” “是。”江镇以拱拱手,不曾多说。 万重山想起轻舟,便是无心理会这些俗事,他看着这些手下,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倦意,他冲着诸人一个手势,示意他们都下去。 诸人见状,便是纷纷告退,唯有江镇以与张兴之两人却是留了下来。 “王爷,属下知道,看着王妃难过,您心里也是跟着难受,可恕属下说句大不敬的话,眼下的情形不论对王爷,还是对万家军都是大有裨益。”江镇以微微上前,向着万重山进言道。 “皇上此次欲用陈侍郎夫妇来要挟王爷,可如今逝者已去,皇上手中再无可要挟王爷的人,王爷如今总算是可以毫无顾忌,向着京师大举进攻。” 江镇以的话说完,却见万重山的脸上仍是淡淡的神色,就连他眼瞳中的光也是如此,如今天下已是唾手可得,可万重山竟无丝毫的喜悦与狂热。 江镇以与张兴之俱是暗暗对了一个眼色,皆是大为不解。 万重山闭了闭眼睛,只道;“我累了,你们都出去。” 两人一震,尤其是江镇以,在万重山身边待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从他的嘴巴里听见这一个“累”字,江镇以还想再说,就见万重山已是一个手势,命他不要说下去。 江镇以无法,只得与张兴之一道退下,耳边终是安静了下来。 万重山唇角慢慢浮出一丝苦笑,他向后一仰,就那样看着帐顶,半晌也没有动一下身子。 他想起了轻舟的那些泪水,那些泪水仿似一颗颗的打在他的心上,打的他生疼。曾几何时,他曾暗自发誓,这一生都绝不会再让她落泪,可因着他的缘故,却害死了她的父母。 他想起了那一条条的人命,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死伤的部下,想起因着两军交战,而深陷战乱之苦的黎民百姓..... 万重山心下沉闷,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心知,眼下的日子绝非轻舟所想,轻舟想要的,无非是一家三口能待在一块,三餐一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而他带给她的,却全是杀戮与征战,绵绵不休。 他甚至,连一天安生的日子也不曾给过她。 万重山念及此,心中顿觉一股怅然与无能奈何,他收紧了自己的拳头,勉力将轻舟母子从心头压下,整个万家军便是瞬间浮了上来。 万重山睁开眸子,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到了眼下这一步,回头已无可能,他们走到如今,是无数的兄弟用自己的鲜血为他们铺就成的道路,而留在他与所有将士们面前的路也只有一条,那便是和朝廷死战到底。 这是属于他的担子,他躲不开,逃不了。 他做不到带着老婆孩子远走高飞,一家人去逍遥自在,而将这样一幅烂摊子留给手下诸人。他也做不到让万家军群龙无首,任由朝廷宰割。 他们陪着他走上了“造反”的这一条路,临了,他又如何能退缩。 嬷嬷领着万小宝,在侍从的护送下,一路从株洲赶了过来。 刚到军营,万重山便让嬷嬷将孩子送到了轻舟面前,自醒来后,轻舟便一直是滴水未进,她也不再哭泣,整个人都好似了无生气,她躺在那里,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甚至让人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直到看见孩子,轻舟的眼瞳中才凝聚了一些光亮,万小宝看见母亲,顿时从嬷嬷怀里挣开,向着母轻舟扑了过去,轻舟几乎本能般的张开胳膊,紧紧的将孩子抱在了怀里。 刚抱住孩子的身子,轻舟的眼泪便是落了下来。 一直到夜间,万小宝已是睡着了,万重山方才过来。 轻舟的脸色仍是很不好,她只是守在孩子身边,烛光下,她的身影羸弱的不盈一握。 万重山眼角向着桌上一瞥,见上面的晚饭虽剩下许多,但终究能人人看出动了的痕迹,见她终于肯吃东西,万重山心下微松,他向前走了两步,却在快要走到轻舟身边时,堪堪停下了步子。 轻舟抬起头,向着他看去,万重山没有说话,只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子,他垂着视线,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万重山。”轻舟轻声吐出了三个字。 见她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万重山心下一沉,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寒意涌上心头。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147章 千千 . ,最快更新轻舟已过万重山最新章节! 万重山唇线紧抿,甚至无需轻舟开口,他也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是以,不等轻舟继续说下去,万重山便是抬起了眸子,对着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她无需说话。 轻舟果真沉默着,两人四目相对,万重山的眼睛一如既往般漆黑而深邃,他伸出胳膊,缓缓握住轻舟的纤腰,隔了许久,才沙哑出声;“月儿,我知道,你想带着小宝离开我。” 轻舟见他说中了自己的心事,当下一颗心便是经不住的颤了颤,她无声的垂下眼睫,仍是没有开口。 万重山凝视着她的容颜,回想起两人这些年走过的风风雨雨,眸中有痛楚划过,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月儿,不论是之前,还是如今,我都从未想要勉强过你。” 说完,万重山顿了顿,又道:“明日,我便会让张兴之送你们母子走。” 轻舟一怔,她的声音很轻,轻飘飘的问了句;“你真的,能放我走吗?” 万重山摇了摇头,他抚上她的面颊,告诉她;“母亲的事,你需要时日慢慢恢复,我不会逼你。”语毕,万重山沉默片刻,又道;“等我打完仗,我就会去找你。” 轻舟眸心微动。 “我知道,这种日子不是你想要的,等将诸事安排好,我,你,小宝,咱们一家三口,去过咱们的日子。”万重山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犹如陈年的美酒,分外蛊惑人心。 “这个天下,你不要了吗?”轻舟美眸渐渐浮起一层氤氲之气,满是不懂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我从未想要过这个天下,这个天下在我眼里,”说到这里,万重山微微笑了笑,他的眼瞳沉静,指尖慢慢划过轻舟的脸颊,沉缓着声音,又是慢慢吐出了一句;“又怎能有你和小宝重要。” 轻舟摇了摇头,整个人都似是懵了,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万重山的话。 万重山低声一叹,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豫州已离京师不远,他知道,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一仗,是他和李云召的殊死之战,倘若他胜了,便是锦绣河山在手,若是败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诛灭九族。 “月儿,”万重山紧了紧她的身子,又是说道;“因着母亲的事,你恨我,怨我,我都无话可说,我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等着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我会带着你和孩子,去过你想要的日子。” 轻舟的眼瞳中有细碎的光闪过,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想起惨死的母亲,一时间柔肠百转,她知道,这件事不该怨他,可母亲的的确确却是因为他而死!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这让她又如何能坦然处之,犹如从未发生过一般,继续和他这般过下去? “母亲临终前,曾两次叮嘱我,要我照顾好你。”万重山声音沙哑,他仍是蹲在那儿,半晌也不曾动一下身子,“咱们.....别让她失望,好吗?” 万重山的眼睛中有恳求之色溢出,轻舟看的清楚。 看见这一抹恳求,轻舟的心顿时酸涩的厉害,又见他高大的身躯这般蹲守在自己面前,他是什么人,他是曾经威震天下的镇远大将军,也极有可能是将来的天下之主,他这般小心翼翼的,甚至是伏低做小般的来恳求自己,怎不让人难受? 轻舟又何尝不懂,母亲选择自刎,明里虽是为了万重山不受胁迫,可说到底,却还是为了她!母亲宁肯用自己的命,也要换的她的平安,换的她和万重山能好端端的过日子,轻舟不是不明白。 更何况,还有孩子。她和万重山的孩子。 “你....不能和我们一起走吗?”轻舟将喉间的哽咽压下,问出了一句话来。 她这话音刚落,万重山心中先是一动,继而便涌来一股喜悦,他看着面前的轻舟,心知她的心结终是解开了些,他握住了轻舟的手,十分耐心的与她道;“月儿,马上便是万家军和朝廷的生死存亡之战,我没法离开战场,也没法.....离开那些和我同生共死的兄弟。” 轻舟也知自己方才的话没有道理,那样多的热血男儿跟随着他,拥护着他,一直走到了今天,眼见着到了最后关头,他又怎能抛下这些对他赤胆忠心的弟兄,带着她们母子远走高飞? 可若是这一仗,他败了.....轻舟的心倏然抽紧,几乎不敢细想下去。 “月儿,你听话。”万重山环住她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念起即将而来的大战,他的心亦是说不出的沉重。 有轻舟和小宝在,他不敢去赌。 轻舟没有动弹,只倚在他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翌日,马车缓缓驶出了军营。 嬷嬷抱着小宝坐在轻舟身边,一路上,见轻舟除了照料孩子,其他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那嬷嬷看的忧心,只叹道;“娘娘,王爷将您和小世子送走,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王爷心里,是为着您和小世子好。” “我知道。”轻舟抱紧了孩子,她一身孝服,就连发髻中也是簪了一朵白色的绒花,意为母亲守孝,想起接下来的大战,想起万重山,只让她的一颗心一直是揪着,未曾有片刻的放松。 “娘娘明白就好,王爷心里,一直是将娘娘和小世子放在第一位的,等着王爷打下京师,王爷定会来接娘娘,到时候,王爷和娘娘,还有世子,一家人就能团聚了。”那嬷嬷也不晓得轻舟的心思,还当轻舟是为了万重山将自己母子送走之事伤神,是以出声劝道,说完,那嬷嬷看了万小宝一眼,又是道了句;“等着王爷日后登基,娘娘是皇后,小世子就是正正经经的太子,不论皇上日后有多少皇子,娘娘和世子的身份都是没人能赶得上的.....” 话还不曾说完,那嬷嬷惊觉过来,顿觉失言,慌忙改口道;“皇上对娘娘一心一意,绝不会再有旁的皇子,是老奴口无遮拦,还请娘娘恕罪。” 轻舟心下沉甸甸的,压根没心思理会,她没有说什么,只轻轻摇头,示意那嬷嬷不要再吭声。 马车一路走着,随行的侍卫皆是百里挑一的精兵,一路上小心护送,轻舟不知那马车究竟走了多久,也不知路途中究竟路过多少驿站,也不知究竟换过多少匹马,终于,在一山清水秀,远离京师纷扰之处,那些侍卫们停下了脚步。 “娘亲,爹爹呢?”下车时,万小宝勾住母亲的脖子,脆声声的问。 轻舟抱着孩子,将孩子的脸颊贴上了自己的,她看着竹林深处,那几间秀气而素雅的竹屋,温声与孩子道;“爹爹在打仗,等他打完仗,他就会来找咱们。” “那爹爹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仗?”万小宝眨着眼睛,对着母亲问道;“江爷爷和张伯伯他们都说,爹爹要当皇上了,娘亲,什么是皇上?” 轻舟心底一酸,想起万重山的话,他说,他会放下一切,带着她和小宝去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她看着面前这些远离俗事喧嚣的竹舍,就连自己心里也是无底,不知万重山究竟会不会来。 然而不论他来往与否,她都只盼着,他平安足矣。 京师,皇宫。 万家军已是兵临城下,朝中人心惶惶,就连早朝之上也是乱作一团,李云召看着那些吵吵嚷嚷的大臣,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倦意,他站起身,脚下的步伐有些许的踉跄,离开了昭阳殿。 曹公公亦步亦趋的跟着,随着李云召一道走到宫城之上。 站在巍峨的宫楼上,足以看清远处的城脚下,叛军如潮,黑压压的一片,足以令人心悸。 “皇上,秦王和赵王的兵马已是在路上了,最多不过三日,就能赶来环卫京师,皇上莫要惊慌。”曹公公在一旁劝。 李云召摇了摇头,他看着那些士兵,眸心渐渐涌来一股绝望,“万重山.....他不会等三日,他不会给孤机会。” “皇上,即便万重山当真攻进了京师,他也终究是乱臣贼子,想来也不敢伤皇上.....” “你忘了,”李云召淡淡笑了,一字字的开口;“孤杀了他的侄儿。” ------------ 148章 曹公公心里一“咯噔”,再不敢吭声。 李云召遥遥看着那些黑压压的叛军,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夜。 “王爷,一切都已安排就绪,只等明日攻城。”邵将军走到万重山身边,对着他恭声开口。 万重山望着京师巍峨的城楼,在夜色中,他的眸子犹如鹰隼般锐利,甚至比这无边的夜色还要黑上几分。 见他不开口,诸人皆是不敢多言,与他一道向着城楼望去。 经过这样多的日子,死去了数不清的兄弟,他们终是走到了这一步,打到了京师。 “王爷,张大人回来了。”倏然,有传令兵的声音响起。 听见这话,万重山的身子明显一震,他回过眸子,就见张兴之已是领着侍从,大步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属下见过王爷。”张兴之在万重山面前跪地行礼。 “他们母子如何?”万重山开口便是这句话。 张兴之拱手,一五一十道;“回王爷的话,属下已是按着王爷的嘱咐,将王妃和小世子送去了余青山,并留下了侍卫守候。”说完,张兴之顿了顿,又道;“就连连翘姑娘,属下也是命人送去山中,陪伴王妃。” 见他寻到了连翘,万重山微微颔首,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起来吧,这一路辛苦,先下去歇息。” “是,王爷。”张兴之站起身子,领着侍从退下。 万重山又一次看向那城楼,轻舟母子现已妥善安置,唯有将他们母子送到安全的地方,他才能一心一意的与李云召打这一仗。 念起枉死的侄儿,万重山缓缓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久久无声。 余青山。 轻舟抱着孩子走进竹舍,就见竹屋中精致淡雅,居家过日子所需的东西也是应有尽有,万小宝到底是个小孩子,自是十分新奇,只从母亲怀里扭着身子要下地,轻舟放下孩子,万小宝便是一溜烟的在屋子里玩耍了起来。 就在轻舟打量着屋子时,听得从里屋传来一阵脚步声,轻舟一怔,向着里屋的方向看去,就听“吱呀”一声响,有人从里面打开门,露出一张清秀熟悉的面容。 那是连翘! 轻舟看见她,当下便是愣住了,连翘看见轻舟母子,眼眶也是顿时红了起来,她哽咽着,喊了一声;“小姐!” 轻舟这才回过神来,她上前几步,哑声道;“连翘,真的是你?” 连翘的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只语无伦次的开口;“小姐,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您了。” 轻舟委实又惊又喜,听着连翘的话,惊喜中又觉难过,她抱住了连翘的身子,回想起当日自己和小宝被上官明玉送到前线,万重山拼死救下了他们母子,而从那之后,她便是失去了连翘的下落。 万重山也曾命人去寻找连翘的下落,可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日子一长,轻舟的心也是绝望了,只以为连翘在战乱中失去了性命,此时见她还活着,主仆许久未见,怎不让人欣喜。 “好连翘,告诉我,你这些日子到底是去哪了?”轻舟打量着连翘的面容,见她除了脸色有些蜡黄之外,身量也比之前消瘦了不少,显是分别的这一年来,她没少遭罪。 “小姐,当日那个狗官上官明玉将您和小世子带走了,后来太后病危,皇上率兵回京,将我也带了回去,半路上我好容易逃脱,混在难民里,我想去找您,可我笨,找不到去云州的路,只随着那些难民越走越远,幸亏王爷派了人四处寻我,将我送到了这里。” 轻舟听着,只觉心疼,她抚上连翘的面容,轻声道;“连翘,你受苦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再不会把你丢下了。” 连翘哽咽着点头,打心眼也不愿再和轻舟分开,她眼眸一转,看见了万小宝,顿觉欣喜,“小世子已经长这样大了。”说完,又是想起了万重山,慌忙道;“对了,小姐,王爷呢?他怎么将小姐和世子送到了这里,自己却没来?” 说起万重山,轻舟心里一酸,酸楚中又夹杂着无尽的担忧,她的目光透过窗户,向着远方眺望着,京师离此处相距甚远,无论她如何努力,也看不见京师的轮廓。 “他在和皇上打仗,最后一仗。”轻舟转过身,看向连翘的眼睛。 “那等王爷打完仗,他.....是不是就要当皇上了?到时候,他会让人来接您吗?”连翘满是不解。 轻舟摇了摇头,眸光则是看向了玩的正欢的万小宝,她顿了顿,才道;“他和我说,等打完这一仗,就会带来找我和小宝,与我们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那王爷.....万一要不来呢?”连翘只觉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万重山会放下唾手可得的天下不要,去和轻舟过这等平民百姓的日子。 “他若不来,”轻舟顿了顿,才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下去。” 京师,皇宫。 宫城外的厮杀声,透过重重宫墙,是那般清晰,就连偏僻的冷宫中,也是能听见那些声音。 “主子,外间已经乱成一团了,咱们也早做打算吧。”宫娥匆匆走进来,看着立在窗边的女子言道。 “叛军已经攻进皇宫了?”那女子一袭素衣,转过身,露出了一张妍丽的面容,眉宇间与轻舟依稀有几分相似。 这是轻舟的嫡姐,陈家的长女,陈轻如。 “眼下倒还没有,皇上亲自去了城楼,但万家军来势汹汹,援军又迟迟未到,只怕这皇宫,已是撑不了多久了。”那宫娥忧心忡忡,瞧着陈轻如仍是淡淡的样子,便是忍不住着急道;“娘娘,您还是赶紧趁机从这冷宫里逃出去吧,等着叛军打进来,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你不用再管我,自行逃生去吧。”陈轻如开口,声音中不曾有丝毫焦急,有的唯有平静。 那宫娥见状,只是跺了跺脚,果真不再理会她,只匆匆卷了些值钱的细软,离开了冷宫。 外间熙熙攘攘的,满是内侍与宫娥疾驰奔走的声音,偌大的一座宫城,再无之前的静谧。 陈轻如寻了一张椅子坐下,陈府如今已是没落,她的生母姜氏早已在被父亲休弃后没过多久便是吞金自尽,父亲也是死在了豫州,她无父无母,了无牵挂。 只是,唯有在念起那个男子,那个芝兰玉树般俊秀尊贵的男子,陈轻如的心仍是抑制不住的涌来一股抽痛,国破山河,只怕她这点痛,远不及李云召万一。 “不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陈轻如喃喃自语,她就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周遭的弃妃,内侍,宫娥私下奔逃,她却没有动一下身子。 一夜,似是很长,也似是一眨眼般,便这样过去了,在黎明破晓之际,陈轻如清晰的听见了一阵厮杀声,那厮杀声由远至近,陈轻如心下一沉,她晓得,万家军已是攻进了皇宫。 “皇上.....”陈轻如低声呢喃了这两个字,她站起了身子,许是坐得太久,她的双腿已是僵硬,站起时轻轻颤了颤,她勉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几乎无需去想,待皇宫被叛军攻破的那一刻,李云召会如何选择。 她只想陪着他,即便活着时,他从未留意过她,可在黄泉路上,她也希望能陪着他。 陈轻如拉开抽屉,取出一早便备好的白绫,向着房梁一个用力,双手在尾端打了一个结,她踏上了凳子,一个字也未说,无声无息的了结了自己,以身殉城。 “王爷!属下在冷宫中寻到了陈轻如的下落。”侍从走至万重山身边,恭声开口。 万重山望着重重宫楼,头也未回,只道了句;“如何?” “她已经.....悬梁自尽了。”侍从的声音小了下去,陈轻如贵为王妃亲姐,万重山早已下令,要保的她的性命。 万重山闻言,倒也没说什么,只一个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至于皇....”不等余下的字说出口,那侍从连忙改口道;“至于李云召,还是没有他的下落。”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小通知 请一天假,明天恢复更新,祝大家节日快乐。 ------------ 149章 千千 . ,最快更新轻舟已过万重山最新章节! “命人去找,”万重山的声音顿时冷了下去,他的眸心幽暗,望着重重皇宫,接着言道;“务必要找到他的下落。” “是,王爷。”侍从领命而去。 “王爷,那些大臣已将全都押在了昭阳殿,等着您去处置。”江镇以上前,走到万重山身后恭声开口。 万重山没有说话,只迈开步子向着昭阳殿的方向走去,路上,他却蓦然停下了步子。 “王爷?”江镇以等人俱是不解,齐齐向着他看去。 万重山看着眼前巍峨的宫殿,看着那些向着自己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宫人,看着自己手底下的那些将士,看着那些簌簌发抖的文武百官,万重山心中倏然涌来一股浓浓的疲倦,那股倦意发自肺腑,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王爷,您.....”江镇以刚要出声,就见万重山一个手势,见状,江镇以顿时闭上了嘴巴,将余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而万重山,已是收敛心神,大步走进了昭阳殿。 秦王与赵王的大军已是逼近了京师,李云召却又下落不明,各地节度使听闻京师沦陷,道万重山窃国者有之,痛骂者有之,出兵讨伐者有之,整个大齐风雨飘摇,北方胡人与西南满意俱是蠢蠢欲动,一夕间,北狄,西戎,南蛮,东夷,无不是趁机作乱,想要趁着大齐内乱,率兵来分一杯羹。 这个天下,已濒临大乱。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皆是压了下来,令人连喘气的功夫也没有。 万重山先是安抚住了那些大臣,命属下将这些人分送回府,妥善安置,暗中则是命人监视着,至于李云召的下落亦是派人紧锣密鼓的搜寻着,至于北方的戎狄,纳兰率领余部将那些作乱的小部落纷纷镇压下去,此举虽惹得一些人不满,只道当年正是万重山领军踏平了大辽,如今正应该趁着大齐内乱之际趁机复国,所幸纳兰身为汗王,在民间素有威望,当机立断斩杀了几个以下犯上的属下,在平定北方许许多多小部落之后,于当年年底复国,国号仍是一个“辽”字,对大齐的内乱,纳兰既没有派兵襄助万重山,也不曾率兵趁火打劫,只一心领着族人在草原休养生息,倒足以让万重山将精力全都放在赵王与秦王的大军上,免去了腹背受敌之忧。 余青山,夜色已深,轻舟却还不曾歇息。 连翘走进屋时,就见轻舟守在万小宝的床前,孩子已是睡熟了,模样倒越发像父亲。 “小姐,您还没歇息?”连翘声音轻缓,与轻舟低语。 轻舟摇了摇头,“我睡不着。” 连翘知道,轻舟定是在想万重山,她心下一叹,只得劝慰道;“小姐别担心,王爷身经百战,听闻李京师已经沦陷,要不了多久,王爷就可以回来了。” 轻舟沉默着,隔了一会儿,才道;“即便王爷攻下了京师,可是赵王,秦王,吴王,晋王.....那些大齐的宗室亲王,李云召的这些兄弟,都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定会联手,以为皇上效忠为名,统领大军向着京师逼近,到时候.....又是一场恶战。” 连翘知道轻舟说的不假,听着,心里只越发不是滋味,只得道;“小姐,王爷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再也没法回头了。” “是啊,他再也没法回头。”轻舟声音很小,她看着熟睡中的孩子,想起这一场大战,又不知会有多少生灵涂炭,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孩子会失去父亲,每逢想起这些,都是让人的心沉甸甸的。 “小姐,您就别多想了,王爷答应过您的事,他一定会做到的。”连翘跟随轻舟多年,自是明白轻舟的心思,她温声劝慰着,只盼着能让轻舟心里好受些。 轻舟听着连翘的话,想起万重山,她知道,眼下的万重山是重于千斤的担子压在身上,数万人的生命拎在他的手里,说不得,退不得,怨不得,他已经走上了这一条路,他再也不能回头。 京师,皇宫。 “王爷,秦王大军已是快到了豫州城了。守城的田将军发来急报,恳请王爷率军支援。” 张兴之将一封书信双手呈于万重山面前,万重山抬眸,看着那一封信,却没有接。 “王爷?”张兴之面露不解。 “这一场仗,你觉得咱们有几成把握?”万重山骤然问出了一句话。 张兴之先是一怔,对万重山的问话却是不敢不答,他沉思一会儿,才道:“属下不敢欺瞒王爷,一路打下来,万家军的实力已是大不如前,况且秦王赵王兵力雄厚,这二人一心等着咱们和李云召拼的你死我活之后方才出手,明显是要坐收渔翁之利,如今的万家军再与他们二人硬碰硬,委实不是明智之选。” 张兴之侃侃而谈,万重山微微蹙眉,又是道;“本王是问你,有几成把握。” 张兴之这回再不敢说什么,顿时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依属下愚见,双方各有五成把握。” “五成?”万重山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他的手指轻触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发出“咚咚”的声响。 张兴之知道他是在思索,当下大气也不敢出,只怕打断万重山的思绪。 “似这种双方各有五成的把握,死伤便越发惨重。”良久,万重山终是收回了手指,吐出了一句话来。 张兴之心知万重山说的是实话,他沉默着,隔了片刻,才大着胆子道;“王爷,属下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来听听。”万重山的黑眸向着他看去。 “而今,秦王和赵王大军压境,敌我实力不相伯仲,倘若王爷能取得辽部的支持,这一仗足以提高两成的把握,到时候,王爷先平定秦王与赵王,而后率军踏平南方,震慑边陲蛮夷,立下这旷古功绩,到时,王爷便可登基为帝,万里江山在手.....”张兴之的声音越说越是高昂,眼睛也是越发明亮。 然而不等他说完,便是让万重山打断了去;“这就是你的主意?” 张兴之听他的话音不高不低,不喜不怒,委实让人捉摸不透,当下,张兴之收敛心神,只恭声道了两个字;“正是。” 万重山看了他一会,只看得张兴之心中发慌,额上冷汗涔涔。 “我也有个主意,便说与你听听。”万重山竟是说出了这般一句话来。 张兴之一震,抬起眸子,哑声道了四个字;“王爷请说。” 万重山声音平稳而沉缓,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有力而清晰,当他一番话说完,张兴之已是愣在了那里。 “王爷,您....这.....”张兴之眼瞳大睁,近乎语无伦次。 万重山闭了闭眼睛,身子向着椅子靠去,他望着天花板,徐徐开口;“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我倦了。” “王爷,王妃和小世子,当真比这个天下还要重要?”张兴之孤注一掷,期冀着万重山可以回心转意,“只要王爷您修书一封,依着纳兰汗王与王爷之间的交情,她定会倾力相助,助王爷得到这个天下,咱们一路走到如今,天下已是唾手可得,王爷怎可......” “天下,是用白骨垒成的。”万重山声音低沉,他的双目似电,看向了张兴之的眼睛,“兴之,走到这一步,已经够了。再走下去....不知道咱们还要死多少兄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只怕到了那时,就连我自己.....都不再认识自己。” “王爷?!”张兴之大惊。 “你不用再说什么,我心意已决。”万重山站起了身子,他的面色平静,吩咐道;“去让人送信,明日,我便会去豫州。” 张兴之见他如此,他心知万重山的性子,决定的事再也无法更改,不论是谁也不能让他改变心意,当下,张兴之心中一记长叹,只向着万重山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将此事应下,而后,便是离开了万重山的帐子,按着男人的吩咐下去准备。 ------------ 150章 千千 . ,最快更新轻舟已过万重山最新章节! 豫州。 “殿下,这万重山葫芦里倒不知卖的是什么药,他这次要见殿下,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思?”秦王身边的幕僚蹙着眉头,立在秦王身旁开口。 秦王一身戎装,闻言也是皱眉,“他如今已是攻下京师,绝无理由来豫州犯险,可他在信中却说要面见本王,别说是你,就连本王也不知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幕僚脸色凝重,思索良久,却也还是不知万重山此举是何用意,直到传令兵的脚步声自帐外响起,匆匆走了进来,向着秦王跪地道;“启禀王爷,万重山在城外求见。” 秦王闻言大震,他与幕僚对了个眼色,与那传令兵道;“可有瞧清楚,万重山当真来了?” “回王爷,万重山的确是亲自来了。”那传令兵不敢说谎。 “他带了多少人?”幕僚也是急声问道。 “并未带太多人,不过区区数十人。” 传令兵话音刚落,秦王与幕僚不免越发不解。 秦王站起了身子,他在帐中沉默不语的踱着步子,一旁的幕僚则道;“殿下,当心有诈。万重山这般深入虎穴,定是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不管是阴谋也好,阳谋也罢,他既然来了,本王.....总要会会他。”秦王终是停下了步子,似是下定了决心,与那传令兵道;“去,请他进城。” “是,王爷。”传令兵匆匆离去。 城外。 万重山一行俱是骑着骏马,因着赶路的缘故,张兴之一脸的风尘仆仆,他看了眼身侧的男子,叹道;“王爷,这一棋,实在是太过凶险。若是秦王.....” 他不曾说完,然而即使他没有说玩,万重山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万重山没有出声,只是向着城门看去,直到一阵沉闷的声响传来,万重山眸心似电,见那城门已是让人从里面打开,万重山几乎没有丝毫迟疑,骑着骏马,当先向着城内驰去,张兴之等人见状,亦是咬了咬牙,跟着他策马进了豫州。 这里先前亦是万家军的根据地,而后万家军则是凝聚的全军之力攻打京师,无暇顾及豫州,待秦王的兵马赶到,便将豫州占了下来,豫州离京师相距不远,眼见着一场大战已是迫在眉睫,此番万重山来访,委实是出乎秦王的预料。 “王爷,万重山来了。”幕僚压低了声音,在秦王耳旁低语。 秦王抬起眸子,就见一个男子已是走了进来,那男子身材笔直修长,肩膀十分宽阔,走起路来却又十分沉稳而内敛,无不透着统率三军的将帅之气,待他走近些,秦王见他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剑眉漆黑,目若寒星,让人一瞧便知是个人物。 秦王原先自重身份,不愿起身,可此时见着万重山,竟是情不自禁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身材没有万重山那般高大,在万重山面前,竟生出几分仰视之感。 “见过秦王殿下。”万重山向着秦王拱起了手,礼数倒是周道。 秦王见状,倒也没有说什么,也是拱手回了一礼,“镇北王不必客气,来人,看座。” “谢过王爷。”万重山一点头,不说眼下的情势,若按着之前身份,他们两人虽都有王侯封号,然秦王是亲王之身,万重山却是以战功封王,不论他的战功如何显赫,说到底,他都只是异姓王,在秦王面前,终究是低了一层。 秦王心下惴惴,对万重山的来意无论如何也是捉摸不透,他面上并未表露出分毫,只神情自若的在主位坐下,而后与万重山开口;“镇北王甘冒大险,前来豫州,想必也是有要事要与本王商议,如今这里也没有外人,镇北王有什么话,直说即可。” 秦王不曾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万重山默了默,道;“殿下快人快语,万某便直说了。” 语毕,万重山抬眸向着秦王看去,他的眸子深沉而漆黑,一字字道;“万某如今攻下京师,皇上下落不明,还需王爷前去京师主持大局。” 闻言,秦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面前的男子,许久,方才一笑;“万重山,你这次来找本王,莫非是要请本王进京?” 万重山点了点头。 秦王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辛辛苦苦,一路从草原打到京师,如今,你胜券在握,却要请本王进京,难道,你是要将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京师让给本王?” “正是。”万重山吐出了两个字。 秦王手指不由自主的一颤,暗地里与幕僚对视一眼,彼此都是惊疑不定。 “万某此次前来,实属冒昧,但实在....是非来不可。” “此话怎讲?”秦王问。 “万某虽攻下京师,王爷和吴王,赵王,齐王,晋王俱是会率兵向着京师攻来,万某打败一个李云召,却又多出李云奇,李云昌,李云易....”万重山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他低声一叹,唇角亦是浮起几分若有若无的苦笑,道;“这场仗,倒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你这次不惜孤身犯险,来豫州寻本王,就为了和本王说这些?”秦王仍是将信将疑,“你如何判定本王会信你?再说,你若当真不想要这个天下,当初又为何要谋反?你如今此举,莫不是要保存万家军实力,让我们李家兄弟为了皇位自相残杀,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万重山缓缓摇头,他的眼眸黑亮,一片坦然之色,“不论王爷相信与否,万某走上这一条路,实属无奈,只为自保。” 秦王没有说话,只盯着万重山的面容,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动静。 “在诸王之中,王爷的势力是最强大的,吴王与齐王与王爷一母同胞,定会助王爷登临大宝。”万重山接着说道。 秦王听着,心中个越发不解,忍不住问道;“听了这些,本王实在不解,万重山,你要什么?你将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难不成你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万重山淡淡道;“万某若要这个天下,终归不及殿下名正言顺,而万某与王爷之间的大战,也会越发惨烈,到时,不知会有多少士兵丧命,也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深受战乱之苦,与其如此,不妨让两军化干戈为玉帛。” 秦王心思百转,一双眸子不住的在万重山身上打量,似是在考究他的话究竟有几分能信。 “万某人已经亲自前来,眼下,万某的这一条命,就在王爷手里,王爷还要担心万某没有诚意吗?”万重山声音甚是平稳,笔直的迎上秦王的眼睛。 秦王眼底划过一丝犹豫,显是已是动摇,他看了万重山片刻,又是问道;“万重山,你还没回答本王,你究竟想要什么?” “万某之前驻守北疆十余年,要的不过是边疆太平,而今困扰大齐数百年的北境边患已除,辽国虽复国,却再无实力进犯,万某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说到这里,万重山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眼下,万某想要的,只是携妻带子,安稳度日。” 秦王看着万重山的脸色与神态,绝不似有假,当下不经心神俱震,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张兴之等候良久。 待万重山出来,张兴之眼皮一跳,当即迎了上去。 “王爷!”张兴之唤道。 万重山看了他一眼,开口就是一句;“日后,不必再唤我王爷了。” 张兴之大骇,“王爷,您和秦王,是如何说的?” 万重山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翻身上马,张兴之见状,亦是领着侍从上了马屁,跟在万重山身后,万重山没有废话,双腿一夹马腹,显是秦王下了令,一路竟也不曾有丝毫阻挡,就那般让万重山犹如来时那般领着侍从大刺刺的离开了豫州。 回京的路上,张兴之终是忍耐不住,又是问道;“王爷,您究竟和秦王说了什么,他....是答应了?” “他没理由不答应。”眼见着已是快到京师,万重山放缓了脚程,由着那马儿吃着地上的绿草,不曾挥鞭驱赶。 ------------ 151章 张兴之眸心一窒,隔了良久,才哑声道;“王爷是和秦王达成协议,将京城让于秦王?” “这是李氏的天下,应该交还到李氏的手里。”万重山淡淡开口。 张兴之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他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最终不过是一声叹息,他心知,以万家军如今的实力,若想坐稳江山,不知要牺牲多少兄弟,可如今万重山已即将问鼎天下,却生生放弃了那把龙椅,就连他也觉得十分可惜。 “王爷心怀大义,属下替下面那些兄弟,谢过王爷。”张兴之拱起手,声音中满是真挚。 万重山只微一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万重山看着他的眼睛,想起轻舟母子,遂言了句;“我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私心。这一路,我的确是倦了。” 张兴之先是一怔,继而缓缓收回了手,回想这一路打过来,别说是万重山倦了,就连他也是身心俱疲,他们先是和胡人打,打败了胡人又和朝廷打,打完了朝廷又要和秦王赵王打,这样打打杀杀的日子,不知要过到什么时候,他知道,万重山....的确是过够了这种日子。 他默了默,才道;“王爷,秦王文武全才,当年便有朝中大臣推举秦王继位,只因李云召乃是先皇嫡子,才坐上了那把龙椅,这些年秦王在封地韬光养晦,单看他这次派出的兵力,可见他内里也是存了反意,这次,也算是他捡了漏子。” 万重山微微颔首,他向着远方看去,但见蓝天白云,碧油油的草地上,马儿十分惬意的啃着青草,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随着清风飘来了若有若无的米香,勾的人饥肠辘辘,而孩童们的嬉笑声清脆悦耳,听着这样的笑声,似是能为人驱散走所有的烦恼。 便是这样的天,这样的地,让人如何忍心,让这太平天,让这人间味遭受战乱之火? “王爷?”见万重山一直不曾说话,张兴之试探着开口,听着他的声音,万重山回过神来,他收起思绪,只道了两个字;“走吧。” 说完,万重山扬起马鞭,驾着骏马疾驰而去。 豫州。 “殿下,不知万重山所说之事,殿下有何打算?” 待万重山走后,秦王身旁的幕僚向着秦王开口道。 秦王沉思着,双手负在身后,他的眸光黑亮,隔了半晌才道;“万重山不是出尔反尔之辈,他的话,本王信。” “殿下!”那幕僚大震,“这世间如何能有这等人,放着打下的天下不要,甘心送到他人之手?” “今日若是换了别人来和本王说这番话,本王自是不信,”秦王缓缓踱着步子,“可偏偏是万重山,他的为人.....本王信得过。” “兵不厌诈啊王爷!”幕僚仍是劝。 秦王摇了摇头。 见劝说无效,幕僚无可奈何,又是道;“若万重山所言属实,他手下那些万家军,王爷又要如何处置?” 听着幕僚的话,秦王先是眼皮一跳,而后道;“他这次来找本王,为的便是他手下的万家军。” 说完,秦王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万重山开出的条件,便是要本王妥善安置万家军。” “殿下,万家军骁勇善战,若留下来,委实是一大隐患。” “不,”秦王摇了摇头,目光灼灼,“万家军是一柄双刃剑,就看如何用了。” “殿下是打算?”幕僚心思一动,隐约猜出了眉目。 “万家军驻守边疆多年,边疆的情形无人比他们更熟悉,本王会让万家军仍是驻守北境,”说到此处,不等幕僚插嘴,秦王又道;“当然,对于万家军的主力,自然是留不得,但本王也不会杀了他们,本王....会让他们解甲归田,这也是万重山的意思。” “解甲归田....”幕僚咀嚼着这四个字,心思百转,犹记得李云召在位时,就因军费太过庞杂,委实是朝廷一项沉重的负担,当初便不断有人上奏,希望李云召可以裁军,让兵部颁发解甲归田的指令,好减少军费的开支。如今,秦王又提起了此事,若此事能成,也算是两全其美。 可想起万重山,幕僚心下仍是惴惴,只怕此事只是万重山的计谋,直到一个月后,秦王统领大军,一路兵不血刃,浩浩荡荡的进入了京师,而万家军更是开了城门,将秦王大军迎进了京师,秦王的幕僚瞧着眼前的一幕幕,才算是放下心来,晓得万重山所言不虚。 晚间,皇宫。 接风宴上,酒过三巡。 “不知王爷,将太后如何处置了?”秦王搁下手中的酒杯,睁着微红的双目,向着主位上的万重山看去。 “万某再不是什么王爷,秦王殿下直呼其名即可。”万重山也是放下了手中的杯盏,道;“至于太后,万某并未为难她,她仍是住在寿康宫中,殿下随时可以前去探望。” “探望倒不必了,”秦王淡淡笑了笑,看着眼前那金碧辉煌的昭阳殿,似是自言自语的开口:“即便到了眼下,本王也还是觉得恍惚,你知道吗,在本王率兵前往京师的那一刻起,本王已是做好了和你决一死战的准备,本王是真没想到.....你会将京师拱手相让,成全本王。” “这京师也好,皇宫也罢,都是你们李家的东西,不论王爷相信与否,万某都从未觊觎过李家的天下。”万重山的声音平稳,一番话说的十分坦然。 秦王心中微动,向着万重山看去,他的眼眸复杂,隔了许久,才慢慢道;“不论如何,本王都谢谢你。” “王爷客气了,”万重山举起酒杯,“万某已是安顿好了一切,待得明日,万某便会孤身离开京师,只愿王爷能够善待万某手下的兄弟。” “你放心。”秦王亦是举起了酒杯,心中只觉畅快,声音中也是含了几分真心实意,“你手下的兄弟,也是我大齐的勇士,本王自会善待他们。只要....他们当中再别出来一个你这样的人物。” 语毕,秦王便是一笑,仰头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万重山听着这话,心中却是微微一沉,他什么也没说,亦是将手中的酒水喝了个干净。 黎明时分,万籁俱静。 “王爷,您当真要走?”江镇以一行人齐聚在城楼下,齐齐望着眼前的男子。 万重山手中攥着缰绳,闻言则是转过身子,他的目光与诸人一一相接,而后则是拱起手,道;“承蒙各位照料,咱们就此别过。” “王爷....王爷....”诸人齐声挽留,江镇以许是年纪大了,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老朽跟随王爷多年,此番一别,倒不知何时再能与王爷相见。” 万重山听了这话,心下也是浮起几分感伤,他虽已是为这些部下做了妥善的安排,似江镇以这等老臣可颐养天年,而像张兴之这等新起之秀,日后也可在朝中为国效力,秦王爱才惜才,万重山知道,他不会为难他们。 可如江镇以所说,他们都是跟随他多年,此番一别,日后恐再无相见的机会,又如何不让人怅然。 “还请先生多多保重。”万重山拱手,向着江镇以行了一礼。 江镇以哪里敢受,连忙扶起了万重山的身子,万重山最后看了诸人一眼,他没有再多停留,而是翻身上马,与诸人道;“诸位,万某这便告辞,咱们后会有期。” 诸人亦是纷纷拱手为礼,看着马背上的男子,诸人心中无不是心潮起伏,只红着眼圈,哑着嗓子恭送道;“王爷保重,后会有期。” 万重山不忍再看,他收回目光,转过马头,终是双腿一夹马腹,那马儿顿时撒起蹄子跑了起来,扬起尘土,将诸人的呼唤声远远抛在了身后。 余青山。 这一日,万小宝醒的极早。 轻舟进屋时,就见孩子已是起来了,赤着一双小脚,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着,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小宝,怎么起来了?”轻舟担心孩子着凉,连忙上前将儿子从地上抱上了床,拿起了鞋,为孩子穿上。 “娘亲,爹爹来了。”孩子声音清脆,奶声奶气的样子分外可爱。 轻舟先是一愣,继而便是微微笑了,她抚了抚孩子的小脸,温声道;“小宝想爹爹了,是不是?” “娘亲,爹爹真的来了!”万小宝的眼睛向着前方看去,胖乎乎的小手亦是向着院子里指去。 轻舟心中一颤,几乎在此时,她听见了院子里传来连翘的声音,即使隔着远,轻舟也还是能听出连翘的声音满是愕然的开口,唤出了两个字,“王爷?” 便是连翘的那一声“王爷”,让轻舟的心顿时抽紧了。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站起的身子,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过的头,她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就连一旁的小宝说了什么都听不清,她只是怔怔的看着院子,院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身影,那是一道高大,挺拔的男子身影,他面目微黑,却仍掩不下五官中的英气,他立在那儿,看着她的眼睛,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月儿....”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152章 千千 . ,最快更新轻舟已过万重山最新章节! 月色温婉。 小宝玩闹了一天,早已睡熟,连翘也是知趣的退下,竹屋中只剩下这一家三口。 轻舟为孩子掖好了被角,不等她起身,便觉身后传来一股力道,让她整个人落进了一道宽厚而温暖的怀抱中去。 轻舟抬眸,便是万重山坚毅而硬朗的侧颜,一如既往那般透着果决,是她最熟悉的样子。 察觉到轻舟的目光,万重山的眼神自孩子身上收回,向着轻舟看去,两人四目相对,心中俱是感慨万千,轻舟怔怔的看着万重山,似是不敢相信,也不敢动弹,只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自白日万重山回来后,她便一直是恍惚的,只怕等梦醒了,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怎么了?”万重山低声问。 轻舟摇了摇头,她垂下眼眸,那般真切的感受到他胸膛的暖意,他的呼吸温热的喷在她的颈弯,惹得她发痒,而他的声音亦是近在咫尺,这些无不是提醒着她,万重山,真的是回来了! “没怎么,只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你真的会回来,来找我和小宝。”轻舟声音很小,每一个字都是温温润润的,钻进了万重山的心。 万重山无声的揽紧了她的身子,他俯下身,在她的脸颊处落上一吻,眼见着轻舟的脸颊慢慢变得绯红,万重山看在眼里,便是笑了。 察觉到他的笑意,轻舟不免更觉赧然,分别了这样久,这样多的日子不曾与他亲密,如今骤然和他独处,倒变得犹如新嫁娘般不知所措了。 “不论我在哪,也不论我走多远,我的心都在你和小宝这里。”万重山握住了轻舟的手,徐徐出声,与她说道。 听着万重山的话,轻舟心里顿时不知是何滋味,她虽带着孩子远离了世事纷扰,在这青山绿水中过着世外桃源般的安详日子,可对着局势她也是仍是知晓的,她知道万重山攻下了京师,即便有秦王和赵王联手,也不定会是身经百战的万家军对手,只要万重山坚持,问鼎天下,登基为帝,都是易如反掌,可他....偏偏放下了。 他放下了滔天的权势,富贵,放下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那把龙椅,他放下了跟随他多年的兄弟,他放下了所有的所有,他来到了这里,只为了她们母子。 “也只有你和小宝在的地方,才是我万重山的家。”万重山抬起的轻舟的下颚,他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眸子一如往昔那般黑亮,深邃,倒映着轻舟的影子,他凝视着轻舟的面庞,便是这样一张不媚俗,不骄纵,不妖娆,就是这样一张白白净净,温婉柔美的脸蛋,生生让他牵肠挂肚,割舍不下。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甚至比轻舟美丽数倍的女子,他也是想要多少,便能有多少,可偏偏是轻舟,抓住了他的心。 犹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她,风吹起了她的盖头,便是那惊鸿一瞥,她硬生生的刻在了他的心上,再也无法抹走。 轻舟心下震颤,她看着面前的男子,万重山的身形一如既往的魁梧挺拔,可他的眉宇间却是浮起了几分沧桑之色,而他刀裁般的鬓角,也是隐约染上了霜色。 轻舟伸出手,缓缓的抚上了万重山的鬓角,念起他这些年的奔波与劳碌,只觉心口阵阵发紧,发疼。 “你会后悔吗?”轻舟轻声呢喃,问他,“你是大齐的镇远将军,是镇北王,甚至....还会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你若留在这里,咱们以后只能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了,你再不会是什么大将军,也不是王爷,更不会是皇上,你为了我和小宝,真的.....能过这样的日子?” “平平淡淡,粗茶淡饭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万重山淡淡一笑,为轻舟将耳旁的碎发捋好,他看着轻舟的眼睛,温声低语;“只有你们娘两在的地方,才能留住我。” “我怕....你会后悔。”轻舟低下了头,声音中有些许的颤抖,“到那一天,你也许会恨我,恨小宝....” 闻言,万重山皱了皱眉,不等轻舟说完,他便是打断了轻舟的话,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月儿,不会有那一天。” 轻舟抬眸向着他看去。 “我已经考虑了清楚,以后,就让我陪着你和小宝,咱们一家人分开的太久,往后的日子,咱们再也不分开。”万重山声音低沉而温和,而他的眸心中漾着的亦是怜惜与愧疚,听他这般说来,轻舟只觉鼻子酸涩的厉害,忍不住将身子埋在了他的怀里。 万重山紧紧的抱着她,念起两人这一路分风风雨雨,数次分别,也曾妻离子散,也曾家破人亡,终是迎来了这一刻的相聚相守。 万重山闭了闭眼睛,将从前的往事尽数压下,他抚上轻舟的长发,另一手则是勾起她的下颚,深深的吻了下去。 窗外,花好月圆,窗内,情意绵绵。 一个月后。 连翘进屋时,就见轻舟坐在塌上,正在为万重山缝制着要穿的衣裳,一旁的小宝则是骑着小木马,正玩的开怀,看见连翘进屋,轻舟抬起头,见连翘一头的细汗,便是搁下了衣裳,为轻舟倒了一杯茶水。 “小姐,行装都打点好了,只等姑爷回来,咱们明儿就能上路了。”连翘声音欢快,喝完了茶水,便是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轻舟点了点头,拿起帕子为连翘将额前的汗珠拭去,微笑道;“瞧你,还这般毛毛躁躁的。” 连翘吐了吐舌头,也是笑嘻嘻的,和轻舟说着闲话,如今余青山中只余万重山一家人与连翘,之前万重山留下的那些侍从在万重山回来后,男人便下令命他们离开了余青山,而后万重山则是与轻舟商议了,打算带着万小宝回乡,回到万氏的祖籍,是以这几日轻舟和连翘则是打点着细软,眼见着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随时都可以上路。 傍晚时分,万重山回来了,男人这一次去了周边的镇子,买回了一大推东西,轻舟看了看,见都是路上能用得着的,便是和连翘逐一收拾着,万小宝看见父亲回来,老远便是喊着“爹爹”,扑倒了万重山怀里,万重山单手抱起了儿子,陪着孩子嬉戏,听着爷儿两的欢声笑语,轻舟只觉心里软软的,忍不住停了下来,微笑着向着父子两看去。 “小姐,小姐?”连翘出声唤道,一连唤了好几声,轻舟才回过神来。 连翘也是感慨,“小姐,瞧着姑爷和小少爷这样,别说您,就连奴婢心里也高兴。人都说皇家没有骨肉至亲,若是姑爷真当上了皇上,他哪儿还有这个心思对小少爷,要我说,还是这样好。” 轻舟听着连翘的话,唇角的笑意便是慢慢隐去了,她看着万重山的背影,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了句;“我只是觉得....委屈了他。” 待吃过晚饭,轻舟为孩子洗了把小脸,一直等到孩子睡着,自己方才离开了小宝的屋子,刚进前厅,就见万重山还不曾歇息,正在那里坐着,显是在等着她。 看见轻舟出来,万重山伸出了手,示意她过去,轻舟心下温软,走到他身边,由着他将自己抱在怀里,坐在了他的膝上。 “咱们明日便动身,去万家堡。” “重山,万家堡里,会有人认识你吗?”轻舟有些担心。 万重山听了这话便是笑了,“你大可放心,自我曾祖那一辈,便离开了万家堡,咱们如今带小宝回去,不会有人认识咱们,日后,咱们隐姓埋名,过咱们的日子。” 轻舟听了这话,便是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道;“我都听你的,你说去哪,咱们就去哪。” 万重山心下一柔,忍不住在她的脸颊上细细亲吻,轻舟嫌痒,刚要躲开,整个身子便是被他箍住了,听着万重山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轻舟脸庞发烫,忍不住小声提醒着;“别,别吵醒小宝....” 万重山对她的求饶丝毫不曾理会,他一把抱起了轻舟的身子,带着她回到了里屋,男人的低喘与女子压抑的轻吟交织,缠绵不休。 ------------ 153章 千千 . ,最快更新轻舟已过万重山最新章节! 清晨,家家户户的灶房间都是飘起了炊烟,轻轻一嗅,鼻子里全是米粥的清香。 朱老汉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自从朱四弟被人带走后,这个家每日里都是阴云满布,朱老汉当初也是被官府的人押了起来,好在没过多久就被放了回来,可他的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就连地里的活也大多是杨氏和三个丫头在照应。 杨氏在灶房忙碌着,抬眼,看着丈夫佝偻的后背,她瞧着,心里也是难受,他知道丈夫是想孩子了,别说朱老汉,就连她每逢想起那养了一年多的儿子,也都是眼儿发疼。 她打起精神,盛了一碗粥递到了丈夫手里,劝道;“她爹,甭想了,四弟的亲爹亲娘都是京城里的贵人,四弟能回到他们身边,也好过跟着咱们在这里受苦....” 话虽如此,可不等说完,杨氏的鼻子便是酸了,只转过身抬起袖子拭泪。 朱老汉叹了口气,将粥碗搁在了地上,他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烟,才道;“若是能让咱们再看一眼.....哪怕就一眼....” “爹,娘!”朱家二丫头从外面飞奔进来,对着父母嚷道;“村子里来了人,朝咱们家来了!” 听着女儿的话,朱老汉和杨氏面面相觑,两人一道向外看去,就见果真如二丫所说,有一家三口向着自家院口走来,而一些村人俱是三三两两的围在他们家周围,向着这一家三口不住的打量。 看着来人,朱老汉和杨氏都是一震,就见一个身形挺拔,高鼻深目的男子怀中揽着一个娇柔婉转,细皮嫩肉的小媳妇,两人都是粗布衣衫,寻常打扮,可仍如一对璧人般,惹得人稀罕,朱家夫妇倒不曾如何留意这对夫妻,只因他们的目光,全是让这对夫妻怀中的小男孩儿给引过去了。 那个小男孩约莫三岁多的样子,眉宇间漂亮极了,活脱脱的像娘,而那挺直的鼻梁,轮廓分明的下颚,则是像极了那个身形挺拔的男子,几乎只消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这个男孩儿是这对夫妻的孩子。 “四....四弟儿?”杨氏眼圈通红,即便分开了一年多,可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小男孩儿,是她带了一年多,养了一年多,捧在手心的养子! 万小宝早已不认识了杨氏,他依偎在轻舟怀里,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好奇的看着朱老汉和杨氏。 轻舟抬眸,和万重山对视了一眼,万重山松开了手,对着她轻轻点头,轻舟会意,遂是抱着孩子,向着杨氏与朱老汉走去。 “小宝,这是你朱家爹爹,朱家妈妈。”轻舟声音温和而低柔,对着怀中的孩子轻哄着,听着她这么一说,杨氏忍受不住,顿时哭了出来,一面哭,一面道;“这哪里使得,分明是咱家对不住你.....” 杨氏哽咽的厉害,几乎说不出一句整话,见轻舟将孩子送到了自己面前,杨氏颤抖着伸出胳膊,将万小宝紧紧的抱住了,眼泪直流。 朱老汉在一旁也是红着眼圈,他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压根不晓得该做啥,有心想招呼万重山进屋,可瞧着对方虽是布衣,可仍是不怒自威的样子,只让他搓着手,心下发怯,鼓足勇气才冲着自家婆娘和万重山夫妇道了句;“咱先进屋,来家说.....” “进屋就不必了。”万重山打断了朱老汉的话,他向着朱家的房屋看了一眼,眼见着那三间草屋摇摇欲坠,朱老汉和杨氏两人,连同他们家的那个二闺女亦是黄皮寡瘦,仿若一阵风就能将这一家人给吹倒,然而当初,这家人却是将万小宝养的胖嘟嘟的,可见是让孩子吃的极饱,想来但凡有些好东西,也都是全给了万小宝。 万重山念及此,心知这家人虽穷,可也没让他的儿子受委屈,若是当初万小宝被旁人掳去,怕也难有朱家的人这般真心对他。 “官....官爷....”朱老汉见万重山不愿进屋,当下更是忐忑,他记得当初是什么钦差何大人来他们家将朱四弟抱走,那何大人还曾说,这孩子是逆贼之子,可此时看着万重山,朱老汉无论如何也没法将眼前这器宇轩昂的男子和逆贼联系到一块去,万重山看起来怎么也都像一个大人物,是以朱老汉便是以“官爷”想称。 “小儿曾承蒙你们夫妻照顾,万某这次携妻带子,特来谢过贤夫妇对小儿的大恩。”万重山说着,向着朱老汉拱了拱手,吓得朱老汉连连摆手,愧不敢当。 “本就是咱们对不住你们,这般好的一个娃娃,咱把他扣了下来,心肝一样的孩子,你们丢了哪能不急?”杨氏泣道,看着孩子白白胖胖的小脸,回想起孩子在自己膝下那些日子,忍不住悲从中来,又是惭愧,又是不舍,只呜呜哭了起来。 “大嫂,您别哭,等着小宝长大些,我再带他来瞧您。”轻舟看出杨氏是真心实意的疼爱着小宝,犹记得当初小宝刚回到自己身边时,也是日日夜夜的哭闹着要找杨氏,平心而论,对买走自己孩子的人家,她也是怨的,可此时看着杨氏哭的这般难过,也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想起骨肉分别的那一年多,倒也是感谢朱家的人,好生善待了自己的儿子。 杨氏正哭着,蓦然觉得一双软软的小手抚上了自己的脸,为她拭去了泪水,杨氏一怔,抬眸一瞧,就见怀里的万小宝也是在看着自己,他伸出肉呼呼的小手,为她将那些泪水擦去,奶声奶气的和她开口;“娘娘别哭。” 在周边一带,对比自己母亲年老的女子,孩子们都是以“娘娘”呼之。 杨氏心头酸涩,忍住泪水,对着万小宝道;“好孩子,你要好好儿的,听你娘的话。” 说完,杨氏再也忍耐不住,将孩子送还到轻舟怀里,自己则是一转身,跑进了屋子,隔着门,也能听到她隐忍的哭声。 万重山从怀中取出了一包银子,递在了朱老汉手中,朱老汉一震,作势便要还回去,然而万重山的力道惊人,只扣住了他的手,与他道;“这些,是我们夫妻一些心意,还请贤夫妇收下。” “这咋能收你们的钱.....”朱老汉焦急起来。 万重山却是笑了笑,与之告辞,语毕,他从轻舟怀中接过儿子,另一手则是牵过轻舟的手,一家三口离开了朱家的院子。 朱老汉呆呆的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直到朱二丫喊了一声;“爹?” 朱老汉猛然醒悟,看着手中的银子,顿时一惊,向着屋外追去,一直追到村口,却见万重山一家人已是上了马车,那马蹄声急,已是载着一家人去的远了。 朱老汉气喘吁吁的停下了步子,看着那远去的马车,足足站了半晌,方才将那包银子打开,就见里面足足有几十两成色足,上好的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他们家盖几间新屋,围一个敞亮的院子,就连几个丫头的嫁妆,也都是能备下了。 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朱老汉心中百感交集,他苦了一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盖个新屋,再将几个闺女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万重山留给他的这些银子,足以为他实现这些愿望,朱老汉的手指颤抖着,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经不住热泪盈眶。 马车中,万重山逗着孩子,轻舟唇角含笑,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父子,那马车出了莲花村,上了官道,地势已是十分平坦,轻舟掀开车帘,向外头看去。 直到一旁的男子揽住她的肩头,轻舟便是作势倚在了他的臂弯,两人许久都不曾说话,唯有万小宝在一旁玩着那些零碎的小玩意,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重山,我们这便去万家堡了吗?”轻舟问。 “嗯,来过了莲花村,咱们去万家堡。”万重山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他的黑眸深沉,低声与她道;“在那里,过咱们的好日子。” 那样的好日子。 一夫一妻一个娃,小桥流水一个家,门前种些菜,屋后养些花。 ------------ 154章 结局 那样好的日子,只让轻舟每逢想起来,都要忍不住的笑的眉眼弯弯。 途径尚水镇时,万重山让车夫将马车在一处茶肆前停了下来,他先下了车,而后将轻舟母子抱了下来,此时正值晌午,茶肆里也没什么客人,掌柜的本在那里打盹,听见动静后顿时打了个激灵,赶忙起身招呼。 “店家,劳驾上壶茶,再上几样点心。”万重山与之开口。 “哎哎,客官稍候。”掌柜的连连答应,将儿子从后堂喊了出来,给客人上茶。 “这里怕是没什么像样的点心,将就着吃点。”万重山与轻舟低语,看着轻舟因着赶路略带疲惫的面容,声音中不觉带了几分怜意。 轻舟抿唇一笑,待茶水和点心上来之后,轻舟先是拿起一块馒头,撕了一块喂到孩子嘴里,看着他吃下,自己才吃起来。 小地方的饭食虽粗糙,可万重山是行军打仗的人,对吃食本就不甚在意,此时只囫囵吞枣,两三口便是将一块馒头吃进了肚子。 见他吃相豪迈,偏又不给人粗鲁之感,那掌柜的瞧着有意攀谈,只一面赔着笑,一面和万重山说起了闲话。 喝完了茶,吃好了点心,万重山起身付账,刚将银钱递到掌柜的手里,就见马夫从外间走了进来,对着万重山言了句;“万爷,马儿已经吃饱了草,随时都可以上路。” 万重山点了点头,刚欲和掌柜告辞,却见那掌柜的看着自己,问了句;“敢问客官,是姓万?” “不错,在下的确姓万。”万重山有两分不解,像那掌柜的看去。 岂料掌柜的一听这话,顿时将手中的银钱还到了万重山手里,万重山蹙眉,只道;“掌柜的,这是何故?” “万爷有所不知,”那掌柜的却是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儿子,与万重山开口;“小儿曾经在镇北王,万王爷麾下当兵,万王爷甘愿舍下权势,让手底下的将士解甲归田,小儿便是其中之一。” 说完,那掌柜的看了一眼这座茶肆,又是叹道;“老朽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待小儿被征去当兵后,老朽就守着这间店,本以为儿子九死一生,上了战场,便是再难回乡,没曾想万王爷大发慈悲,小儿这条命也算是捡了回来,老朽感念万王爷大恩,便许下一个愿,但凡姓万的客官,老朽一律不收取一文钱,也算是为万王爷尽了心意。” 万重山闻言,心中不免微怔,他看了眼掌柜的身旁的那个年轻男子,那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憨憨厚厚的模样,想来在万家军中为底层士兵,从不曾见过自己,是以此时倒也不曾将自己给认出来。 “如此,那就有劳掌柜的。”万重山收回目光,也不曾多说,只向着掌柜的拱手为礼。 轻舟心里也是分外复杂,她悄眼打量着这一对父子,念起万重山当日的决定,不知有多少男儿可以回到家乡,回到父母妻儿身边,奉养双亲,共聚天伦,当时她还不曾觉得,此时看着这一对父子,倒是深深感到万重山此举在冥冥中不知促成多少骨肉团圆,夫妻相聚,说起来,也的确是一桩功德。 万重山揽过轻舟的身子,离开茶肆时,却是将银钱悄悄地搁在了茶碗旁。 上了马车后,轻舟倚在万重山身边,轻声喊了句;“重山....” 万重山低眸向着她看去,笑着道了声;“怎么?” “我想....和你道谢。” “和我道谢?”万重山挑了挑眉。 “嗯,”轻舟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眸心满是柔和,声音更是清清甜甜的,让人心软,“替那些回到亲人身边的万家军谢你,也替我和小宝....谢你。” 谢他没有为了自己的野心,而让生灵涂炭,亲兵惨死,谢他没有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将她们母子带进深宫,却过那如履薄冰的日子。 谢他成全了那些士兵,也成全了他自己。 万重山听着她的话,便是微微笑了,他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是在轻舟的鼻尖上轻轻刮了刮,手势间满是醉人的宠溺。 轻舟心头漾着甜意,只将身子向着他的怀里偎了偎,而万重山,自是伸出胳膊,将她整个环在怀里。 而马车,仍是一路向着万家堡驶去。 在一个傍晚时分,一家人终于到了万家堡。 赶了许久的路,万小宝已是十分困倦,早已倚在连翘的肩头睡熟了,万重山将轻舟抱下马车,轻舟打量着眼前的院子,心知这里是万重山早已赁下的,院子里的房子一共有三大间,其中的一大间隔成了两个厢房,房间宽敞明亮,院子里也是扫撒的干干净净,而在房屋后头,还劈出来一小块菜园子,这一座农家小院,倒是处处透出“家”的味道。 轻舟喜欢极了,之前的那些年,她生在京师,养在深闺,虽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也是富丽堂皇,可不论是在陈府,还是在后来的将军府,王府,乃至于皇宫,她都从未有过“家”,那些地方,统统都不是她陈轻舟的家,可这里,几乎只消一眼,轻舟便是认了下来,认下了这个“家”。 见轻舟的眼瞳中满是星星点点的笑意,万重山放下心,命那马夫将行装从车上取下,送进了屋子,而连翘则是将孩子送进了里屋,安顿好后,便是与那马夫一道忙碌着,将行装一一收拾了出来。 轻舟见状,便也要去帮忙,万重山却是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轻舟一怔,生怕让外面的连翘和车夫看见,她刚要挣开,就听万重山说了句;“还以为你不喜欢这里。” “怎么会?”轻舟抬起眸子,温声道;“这里很好,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 “这里的日子虽安静,可远比不得京师,我是怕你....过不惯这种日子。”万重山念起轻舟之前的锦衣玉食,心中的确是有些担心。 轻舟摇了摇头,“能和你,还有小宝在一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又怎么会过不惯?” “我只怕,苦了你。”万重山一记苦笑,心下浮起几分自嘲,滔天的富贵怕轻舟不喜,清苦的日子又怕她不惯,倒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没你想的那般娇气,往后,就让咱们好好地过日子。”轻舟握住了万重山的手,眉眼满是温柔。 万重山握着她绵软娇嫩的柔荑,想起日后这双手定是少不得要操持家务,心下便是浮起几分不忍,只暗自寻思着,日后家里的脏活累活全是由他来做,不让轻舟插手便是。 念及此,万重山心头舒畅,揽过轻舟的肩头,温声低语道;“好,咱们好好地过日子。 轻舟抿唇微笑,倚在他的胸膛,心中涌起无限的情意。 一年后。 连翘红着脸儿,刚回到院子,就见轻舟正挺着个大肚子,拿着笤扫在那里扫着院子,连翘瞧着,连忙上前将扫帚从轻舟的手里抢了过来,“小姐,您这都快生了,哪还能做这种活儿。” “扫个地罢了,哪儿就累着了。”轻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瞧着连翘脸庞上还不曾退下的红晕,心中已是有数,只笑道;“今儿个一早,吴大娘已经来找过我了,说了下你和大虎的婚事,依着我和她的意思,便是想在年前将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闻言,连翘顿时臊得慌,心头却是甜丝丝的,只忸怩道;“小姐这马上就要生了,我才不要嫁人,就在家陪着小姐,帮着小姐将这孩子带大。” 轻舟唇角浮着笑涡,握住了连翘的手,在她心里,一直是将连翘当成自己妹子,眼见着她寻到了合心意的人,找到了好人家,心里又怎能不高兴。 两人说了几句话,不等着进屋,轻舟却是骤然停下了步子,连翘瞧着连忙道;“小姐,您怎么了?” 只一小会儿的功夫,轻的额角已是沁出了汗珠,她蹙着眉头,好容易才吐出了几个字;“我怕是,要生了....” “小姐!”连翘大惊,手忙脚乱的将轻舟扶进了屋子,而后又是匆匆去找来产婆,轻舟这是第二回生产了,比起第一回要快了不少,万重山这一日并不在家,只带着儿子一块去了村头的河里捕鱼,想着为轻舟补身,等着万重山带着小宝拎着新捉的鱼回来,爷儿两刚进院子,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婴啼。 万重山心神一震,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待他回过神来,只将手中的鱼随手扔在了地上,自己则是冲进了屋子。 孩子已是洗好澡,让小包被包着,安安稳稳的睡在母亲身边,轻舟则是一脸倦容,看见万重山进来,唇角便是浮起一个柔弱的笑涡。 “姑爷,是个闺女哩!”连翘藏不住话,刚看见万重山,便是喜不自禁的开口。 万重山向着母女两走去,新生的婴儿睡得正香,那眉宇间却是像极了轻舟,万重山看在眼里,只微微倾下身子,将母女两俱是围在自己的臂弯。 连翘见状,则是带着产婆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这一家三口,未几,万小宝便是闯了进来,嚷嚷着要看妹妹。 眼见着这一儿一女,轻舟心下柔软的不成样子,在看万重山时,眼眶便是不经意的红了。 万重山抚上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低语道:“让你受苦了。” “只要有你在,再多的苦都值得。”轻舟眼眸如水,隐隐透着水光。 万重山看了眼身旁的儿女,与轻舟说了句;“一儿一女,你为我凑了个好字。” 轻舟笑了,他们曾隔着千山万水,而今,他的眼中却是柔情万千,一儿一女,花好月圆。 -------------------------全文完----------------------------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番外1 千千 . ,最快更新轻舟已过万重山最新章节! 自万梓安坠马后,整个镇远侯府都是人仰马翻,万梓安的屋子里站满了人,大夫,嬷嬷,丫鬟,药童们进进出出,轻舟刚扶着万母走进来,老远便听到了万梓安的惨叫声,其中还夹杂着宁氏的哭声,委实是乱到了极点。 轻舟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万梓安虽待她不好,可毕竟是她的丈夫,此番听闻他坠马受伤,这一路上轻舟的心都是提到了嗓子眼,直到此时听见了万梓安的呼痛声,晓得他性命无碍,才微微放心。 “怎样了?”万母颤颤巍巍,听闻唯一的孙儿坠马,一张脸只吓得煞白,刚进屋便是冲着那些老妈子问道。 “老夫人别着急,崔大夫已经在里头给小侯爷看治了,大夫人也在。”见万母相问,顿时有嬷嬷出声道,万母心下焦灼,听着孙儿的惨叫声,哪里还能等,只让轻舟和温敏懿扶着自己,进了孙儿的屋子。 万梓安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脸色如土,受伤的腿让小厮捧着,崔大夫一脸的凝重,刚摸到万梓安的断骨处,万梓安便是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宁氏在一旁泪水涟涟,看着万母进来,只哭道;“娘,您瞧瞧,梓安这回可是要受苦了。” 万母眼见孙儿受这般罪,也是心疼不已,只颤声哄着孙儿道;“梓安,别怕,祖母和你娘,还有你媳妇,咱们都在这,你且忍一忍,啊?” “祖母,”万梓安汗水涔涔,咬牙道;“孙儿这双腿.....怕是保不住了....” “梓安!”万母顿时打断了孙子的话,“可别乱说,你年纪轻,会没事的。” 话虽如此,万母却还是慌了神,看着那崔大夫,道;“崔名医,咱们万府只有这么一点骨血,你可千万....可千万要把小侯爷的腿给保住咯!” “老夫人放心,老朽定当竭尽全力。”崔大夫向着万府的女眷拱了拱手,而后又是聚精会神的为万梓安诊治起来。 时辰一分一秒的过去,万梓安在接骨时经受不住,已是晕了过去,一旁的宁氏瞧着只哭得死去活来,崔大夫忙了半宿,方才为万梓安接好断骨,他来不及拭一把额上的汗,便是向着万母行了一礼,万母年纪大了,已是让人扶着在太师椅上坐下,此时见崔大夫向自己行礼,顿时坐直了身子,问道;“如何了?” 一旁的轻舟看着崔大夫的脸色,手心中亦是捏了把冷汗。 “回老夫人的话,小侯爷这次坠马,摔断了胫骨,老朽虽已是为小侯爷将断骨接上,可往后.....”崔大夫欲言又止,显是不敢说。 “往后怎样,你且说来听听。”万母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往后,等小侯爷伤愈,可走起路来,也会与之前有所不同。”崔大夫将话说的十分委婉,可即便如此,在场的人也还是从崔大夫的语气中听了出来,万梓安这次坠马,即便日后养好了伤,他的腿也不能和以往一样了。 万母听了这话,面色顿时灰败下去,宁氏闻言,顿时哭着扑在了万梓安身上,嘴巴里只不住的念叨;“我可怜的儿.....” 堂堂的镇远侯府的小侯爷,一夕间成了跛子,等消息传了出去,顿时便变成整座京师茶余饭后的谈资。 万母一夕间仿若老了好几岁,她的身子颤抖着,似是还不不能接受唯一的孙儿变成跛子的事实,她沉默了许久,方才哑声开口;“来人。” 缓过神来, 她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子,一旁的温敏懿眼皮一跳,顿时要上前扶她,万母却是推开了她的手,与管家吩咐道;“派人去请侯爷,告诉他家中出了大事,让他....赶紧儿回来。” 管家答应着,匆匆离开了万梓安的院子。 万重山此次去了武州,得到消息,最快也要三四天才能赶回京师。 这一晚,万府中的灯光彻夜不息,万梓安曾在夜里醒来,被腿部的剧痛折磨的大叫,他本就是身娇肉贵的公子哥,一直在祖母和母亲的溺爱中娇养着长大,与万重山那般在沙场上冲锋陷阵,不论受了多重的伤都不吭一声的人不同,万梓安吃不得丁点苦,这次受了这般重伤,在剧痛的折磨下,只让他的脾气越发暴躁,发了好一通脾气,才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疼的直哼哼。 宁氏瞧着儿子这样,自是心疼极了,轻舟也是一直陪在一旁,万母年纪大了,已是让温敏懿扶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歇息,照顾万梓安的事便全落在宁氏与轻舟的身上,因着独子出了这档子事,宁氏心下既是悲苦,又是焦躁,对轻舟也是鲜少有好颜色,稍有不如意之处,便是对着儿媳妇发火,轻舟逆来顺受,将母子两的脾气和埋怨一一忍受了下去。 这一日,轻舟端着药碗,刚要喂万梓安服药,就见万梓安一脸晦色,看着那热气腾腾,透着苦味的药汁,便是心下烦躁,一手便将那药碗挥开,滚烫的药汁尽数洒在了轻舟身上,轻舟一惊,顿觉手背处火辣辣的疼,低眸一瞧,就见那白皙的手背上已是被烫红了一片,她不敢呼痛,只低下身子,去收拾着那些碎片。 “我现在瘸了,你高兴了是不是?”万梓安双眸通红,一把攥住了轻舟的长发,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向着他看去。 轻舟心下凄凉,只摇了摇头,“你是我丈夫,你受伤,我怎么会高兴?”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万梓安笑容几近狰狞,他手下用足了力气,只疼的轻舟蹙起眉头,眸心更是有水光闪烁,万梓安盯着她那张白皙柔美的脸蛋,一字字道;“你和万重山的那点破事,真当我不晓得?” 轻舟一怔。 “那天晚上,他和你在花园里说的那些话,当我不知道么?”万梓安目眦尽裂,攥着轻舟长发的手指,因着用力,骨节处泛着青白之色,倒是恨不得将轻舟的秀发全都薅下来般。 轻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万梓安看着她白下去的脸色,更是觉得愤怒,他一把松开了轻舟的长发,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他已是扬起手,狠狠的打了轻舟一巴掌,与巴掌声一道传出的,是万梓安咬牙切齿般吐出的两个字:“贱人!” 轻舟唇角顿时沁出了鲜血。 她的身子被打倒在地,她没有哭,也不觉得难过,整个人都是木怔怔的,就听万梓安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却只有一个字,“滚!” 她艰难的站起身子,甚至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屋子,她刚出门,就见一院子的下人都在那看着她,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张脸此时定是不能见人的,她掩下了眸子,就见连翘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刚看见她,便是大惊道;“小姐,您怎么了?” 轻舟摇了摇头,只觉连说话都觉得艰难,待连翘上前扶住了她,她的声音很轻,吐出了几个字来;连翘,咱们回去。” “小姐,姑爷又打你了?”连翘已是猜了出来,看着轻舟半张又红又肿的脸蛋,顿觉心酸难忍,话音中也是带了哭腔。 轻舟没有说话,只迈开了步子,岂料主仆两还不曾走出几步,就听前方传来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 刚听到这阵脚步声,轻舟便是愣在了那里。 她抬起头,就见迎面大步流星的走来了一个男子。 那男子三十余岁,身形笔挺,肩头宽阔,看见轻舟,那男子停下了步子,待瞧见轻舟面颊上的伤,那男子顿时皱起了剑眉,一双黑如曜石般的眼睛也是沉了下去。 “叔父。”轻舟慌忙敛下眸子,与连翘一道行下礼去。 不等她俯下身,万重山已是伸出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轻舟不敢去看他,只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他打你?”万重山盯着她的脸,问了三个字。 没等轻舟说话,一旁的连翘已是哽咽了起来;“侯爷,您总算回来了,这阵子姑爷可劲儿欺负小姐,小姐在府里的日子,还不如一个丫头.....” “连翘!”轻舟攥住了连翘的胳膊,打断了她的话。 万重山听着连翘的话,面上已是有了沉郁的颜色,他二话不说,刚要冲进侄儿的屋子,就见轻舟却是跪了下来,拉住了他的衣袖。 “叔父!”轻舟面带哀求,泪眼欲滴的样子,柔弱可怜。 万重山回过了头。 “轻舟求您,求您不要怪罪夫君。”轻舟忍着泪,接续说道;“夫君有伤在身,性情自然暴躁了些,还请叔父不要怪罪他,我求您。” 想起万梓安的那些话,念起万重山为自己做的点点滴滴,轻舟心头发苦,她低下头,一任眼泪一颗颗的落在地上,她知道,她再不能让万重山为自己做什么,哪怕是让万梓安打死,她也不能让万重山为自己出头! 万重山唇线紧抿,他什么也没有说,只俯身,将轻舟的身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叔父....” “先回去,让连翘给你上药。”万重山吩咐了这一句,便是转过身,大步向着侄儿的房间走去。 ------------ 番外2 千千 . ,最快更新轻舟已过万重山最新章节! 晚间。 虽然已经冷敷过并已经上了药,可轻舟被万梓安打过的半张小脸仍是又红又肿,看着让人生怜。 连翘进屋时,就见轻舟正坐在那里出神,烛灯映照着她的秀容,衬着她的身形越发窈窕。 “小姐.....”连翘手中攥着一物,有些踌躇的走到了轻舟面前。 “连翘,怎么了?”轻舟回过神来,向着连翘看去。 连翘伸出了手,摊开,露出了手心中的一个瓷瓶。 “这是侯爷方才遣人送来的,送药的人说,这药对烫伤有奇效。”连翘说着,眼睛则是落在了轻舟的手背上,那被烫过的肌肤已是起了好几个水泡,只一眼,连翘便不忍心再看下去。 轻舟听着连翘的话,得知这药是万重山命人送来的,心头顿时一颤,她想起白日时,万重山曾将她从地面上扶起,许就是在那时,她的伤落在了他的眼里。 “小姐,您看这药....”连翘声音很轻,即便她只是个丫鬟,也晓得万重山是何等身份,他不仅是大齐的大将军,镇远侯,也更是自家小姐的夫家叔父,是与公爹一样的人物,与轻舟之间是万万不能有何牵扯的。可自打她跟着轻舟进府后,万重山为轻舟所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她也都是瞧在眼里,每逢想起来,就连连翘也都觉忧心。 “连翘,你听我说,以后,不论叔父再遣人送来什么,你都不要收,知道吗?”轻舟声音很轻,她的眼瞳如水,看着连翘的眼睛嘱咐。 连翘心知轻舟的处境,她已经嫁给了万梓安,即使万梓安对她不好,可轻舟也还是他的妻子,是万重山的侄媳妇,对于万重山送来的东西,她们的确是不好收的。 连翘沉默着,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小姐,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是什么话?”轻舟温声问道。 “若是当初,您嫁的人.....是侯爷,那该多好。”连翘鼓足了勇气,才吐出了这么句话,她这句话刚说完,轻舟的身子便是一震,她有心想要斥责连翘,不能说这般话,可那些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浓浓的苦涩。 “小姐,您嫁过来时,和您拜堂的正是侯爷,更不要说这叔侄两人,不论是人品武功,还是才学,姑爷都是万万比不上侯爷的,可偏偏......” “连翘,”轻舟出声打断了连翘的话,她的睫毛轻轻颤着,很小声的道出了几个字;“你别说了。” 连翘念起两人身份的悬殊,心里只觉难过,她动了动唇,却终究按着轻舟的吩咐,没有再说下去。 东院。 “天色已晚,二爷怎还没歇息?”温敏懿刚进书房,就见万重山站在窗前,她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身形一如当年那般矫健,岁月并未在他身上刻下痕迹,比起自己当年初初嫁与他时,此时的万重山看起来更显成熟稳重,平添了许多男儿魅力。 温敏懿知道,在大齐,不知有多少女人打着万重山的主意,将脑袋削尖了,想要嫁进这镇远侯府,她多年无子,这侯爷夫人的位子本就坐的不甚安稳,况且如今..... 温敏懿不愿细想,只收敛了心神,向着丈夫的背影温声开口。 万重山转过身,露出一张英气磊落的面容。温敏懿看着丈夫棱角分明的面庞,有瞬间的恍惚,她本就比他要年长,三十多岁的女子,眼角已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细纹,而他,却正值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 在依旧英挺的丈夫面前,她已然老了。 “睡不着。”万重山开口,说了三个字。 “二爷,可还是为梓安的事烦忧?”温敏懿心知万重山今日刚回府,便是去看了侄儿,而后便从宫中请来了御医,可那御医瞧过后,说的话也是与崔大夫一致,万梓安变成跛子,已成为定局。 万重山没有出声,可男人紧锁的眉心,已是泄出了他的心事。万梓安是他唯一的侄儿,也是万府唯一的根,眼见着侄子从此变成一个残废,万重山心中自是沉闷。 温敏懿默了默,道;“二爷,您别嫌妾身多嘴,梓安是咱们万家唯一的独苗,这孩子此番受了这般重的伤,日后.....怕也是难当大任,还请二爷....”说到这里,温敏懿心中有锐痛划过,却还是咬了咬牙,说了下去;“能为自个的子嗣着想。” 万重山黑眸如墨,他看着温敏懿的眼睛,只道:“你是劝我纳妾?” 温敏懿忍住心中的酸楚,点了点头,“这也是娘的意思。” 万重山淡淡笑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摇了摇头。 “二爷还年轻,若纳了一位妾侍,想必过不了多久....” “罢了,”万重山打断了她的话,“此事不用再提。” “可是二爷....” 不等温敏懿说完,万重山便是一个手势,只让她将余下的话尽数吞了回去。 夫妻两有片刻的沉默。 “二爷若无心纳妾,妾身也无法可想,也幸得轻舟是个懂事的,梓安伤重的这些日子,也都是轻舟在他身边细心服侍,等梓安伤势痊愈,想来他们两要不了多久,便会为咱们王府添丁,到时,二爷便有侄孙可抱了。”温敏懿声音温婉,徐徐出声。 直到说完,万重山都是一动未动的立在那儿,不动声色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温敏懿看着他的侧颜,却压根瞧不出他的心思,正当她心下惴惴时,就见万重山终是回过头,冲着她说了句;“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 温敏懿先是一怔,只敛下双眸,向着万重山行了一礼,“二爷也请早些歇息。” 说完,便是离开了万重山的书房。 待温敏懿走后,万重山攥着茶杯的手指渐渐收紧,他想起了轻舟脸庞上那鲜红的掌印,也想起了轻舟手背上的烫伤,这些是他能够瞧见的,而在他不在的时候,亦不知轻舟受了多少折磨。 万重山念及此,缓缓闭上了眼睛,手中的茶杯亦是倾斜,茶水洒了一地。 万重山此番回京,并未待得太久,武州流民作乱,武州总兵泣血求援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皇上只命万重山即刻领兵前去支援。 临行前的一晚,夜影婆娑。 连翘从轻舟的屋子离开,刚出月洞门,就见前方赫然多出了两道高大的影子,她吓了一跳,刚要惊呼,就听其中一道影子低声道;“连翘姑娘别怕,是侯爷。” 连翘回过神来,凝神看去,借着隐隐的月光,方才瞧见前面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万重山,她心下一惊,赶忙行礼,“奴婢见过侯爷。” “她睡了吗?”万重山问。 连翘不敢不答,只得道;“小姐....还没有歇息。” 万重山闻言,便是微微颔首,抬腿便向轻舟的院子走去。 “侯爷!”连翘大惊失色,刚要迈出步子,便被万重山的侍从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家小姐。”万重山停下了步子,他没有转身,只微微侧头,留下了这句话。 说完,他几乎没有丝毫迟疑,走进了轻舟的院子。 如连翘所说,轻舟还不曾睡着,听着叩门的声响,她只以为是守夜的嬷嬷,待来人进屋后,岂料刚抬起头,便看见了万重山的身影。 轻舟的心顿时剧烈的跳了起来。 “叔父?”轻舟颤着嗓子,喊出了两个字。 万重山走到了她面前,轻舟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哑着声音,好容易才说了句;“您怎么会来?” “我知道,我不该来这。”万重山凝视着她的面容,即使过了这些日子,轻舟脸颊上的伤却仍是不曾消退,那白皙的肌肤上仍是留着淡淡的指印,扎着他的眼,也扎着他的心。 “明知万不应该,却偏偏控制不了自己。”万重山声音低沉而暗哑,透着无望与自嘲。 轻舟听着他的话,只觉心如刀割,她不敢再待下去,也不敢再听下去,她眸心含泪,刚要转身离开,万重山却没有给她逃开的机会,待轻舟转身时,他扣住了轻舟的胳膊,将她一把带进了怀里。 轻舟回眸,近乎绝望般的喊他;“叔父.....” “明日,我便要领兵赶往武州,”万重山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低哑着声音吐出了一句;“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 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 便是这一句话,让轻舟的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 番外3 她的那些泪水,烫伤了万重山的心。 他欲为她拭去泪珠,可不等他的手指触到轻舟的肌肤,轻舟便是微微侧开了身子,万重山手指一顿,却还是坚定的抚上了她的面容,为她将那些泪珠抹去。 “我离京后,会派人送你回陈府,你且在娘家住着,等我回京,再命人去接你。” 万重山话音刚落,却见轻舟摇了摇头,万重山见状,便是低声问道,“你不想回去?” 轻舟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眸光如水,轻声道;“夫君他有伤在身,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他,我不能走。” 听着她的话,万重山无声的凝视她良久,他的视线从她的面庞上移开,落在她的手背上,轻舟的烫伤已是好了,却仍是在白皙的肌肤上落下了浅浅的印子。 轻舟察觉到他的目光,连忙将手腕缩进了袖子里,不愿让自己的伤痕落在他的眼底。 “叔父不用担心,先前夫君是伤重,性子难免会暴躁些,这些日子,夫君对我已经好了许多,以后,也绝不会再打我。”轻舟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她心下满是苦涩与酸楚,却还是硬起心肠,狠了狠心,与万重山又是道了句;“还请叔父自重,日后.....不要再来我的屋子。” 自重,好一句自重。 万重山眸心一变,只觉一颗心 他向着轻舟看去,她明明离自己那样的近,却又那样的远。 他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会将唐明生留下来,不论什么事,你都可以让连翘去找他。”万重山留下了这一句话,说完,他再也没有多待,转身离开了轻舟的屋子。 轻舟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心如刀绞,听着那一道房门关上的声音,犹如她的心一道让人封死,她注定要在这冰冷的炼狱中,寻不到一丝希望。 她一直让自己谨记着,万重山,是她的叔父。 清晨。 距万重山离开已有半月,这些日子,万梓安的情形仍是不见好,每日里越发暴躁,屋子里的那些嬷嬷丫鬟小厮每一个都是遭了殃,就连对着生母宁氏,万梓安也是平白无事就发火,惹得宁氏每日都要哭上好几次,连带着整个镇远侯府都是阴云惨淡的样子。 这一日,听闻祖母传唤,轻舟匆忙收拾了一番,便是领着连翘向着万母的院子走去。 刚进屋,就见宁氏和温敏懿也在,轻舟与长辈们见了礼,悄眼看去,就见宁氏眼圈红红的,怕是方才又是哭过。 “你来了。”万母抬起眼睛,与轻舟淡淡开口。 “不知祖母传唤孙媳,是为了何事?”轻舟声音柔婉而恭敬。 “祖母今儿个要你过来,也不为旁的,是要商议一下为梓安纳妾的事儿。”万母说完,念起孙儿如今的情形,只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纳妾?”轻舟念着这两个字,眸心微微一窒,只觉十分突然。 “嗯,”万母点了点头,又道;“趁着你娘和婶子也在,祖母就将话挑明了和你说,梓安如今的情形你也是晓得的,这孩子本就年轻气盛,心高气傲,如今又碰上了这回事....”万母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方才道;“他的腿,是好不了了,这搁谁身上都是受不了的,他既然喜欢那个茗香,祖母就为他讨回来,让他高兴高兴。” 听着万母的话,轻舟心中一惊,她虽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也只那茗香是宜春楼的头牌花魁,在这个京师也是出了名儿的,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富贵公子曾是她的入幕之宾,更何况京中大族,尤其是王侯之家更是看重脸面,像那般烟花之地的女子,亵玩倒可,若要娶回家做妾,却是万万不行的。 轻舟想起万重山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用命方才换来如今的地位,换来朝廷亲赐的“镇远侯”,倘若万梓安纳了青楼女子为妾,定会让整个镇远侯府在京师沦为笑柄,就连万重山也会让人在背地里耻笑。 念及此,轻舟实在忍耐不住,与万母道;“祖母,茗香姑娘.....是青楼女子。” “青楼女子又如何,”不等万母开口,宁氏已是出声斥道;“你倒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姐,你又何曾得过梓安的心?你若是能讨的爷们喜欢,哄着梓安自会日日在家守着你,他又怎么会一个劲儿的往外跑,落到这步田地?”宁氏说着,又是哽咽起来,这些日子,因着儿子的事,她心下本就郁结,加上方才又受了儿子的一番气,她自是不会埋怨儿子,便只得将不满全都撒在了媳妇身上。 见婆母这般怨怼自己,轻舟心中既是酸,又是苦,她一个字也没有还口,只对着万母道;“祖母,夫君如今毕竟是皇上钦封的信阳侯,若是纳了茗香姑娘,孙媳只怕会有损夫君的名头,若是可以,祖母和娘不妨为夫君选一些清白人家的闺女.....” 刚说到此,轻舟便是打住了,倒不是她心性小,容不下旁人,对于她来说,万梓安纳不纳妾,或是纳多少妾,她都是不在乎的,她只是想到,万梓安脾性不佳,如今又摔断了一双腿,已经成了残废,又何必让那些清白人家的好姑娘来侯府受委屈? 这样的牢笼,困住她一个,难道还不够吗? 万母看了她一眼,只道;“梓安十分喜欢那个茗香,祖母今日传你来,只不过是要知会你一声。”说完,万母顿了顿,才道;“你毕竟,是梓安明媒正娶的媳妇。” 见万母这般说来,轻舟知道木已成舟,她不再说话,只垂下了眼睛,堂屋中有短暂的沉默,只有宁氏的轻泣声。 “我和你娘已是商议,下个月初九,迎新人进府,我老婆子也不在乎那茗香是什么身份,只要她能要我的孙儿高兴,要他安安稳稳的,我也就知足了。” 万母的言下之意,便是怪罪轻舟不曾有这个本事。 轻舟听出了万母的弦外之音,也晓得若是万重山在京师,定是不会同意她们将青楼女子娶进门,如今,趁着万重山在外打仗,便是要将这喜事办了。 回去的路上,连翘忍耐不住,小声啐道;“小姐,您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堂堂的镇远侯府,居然要娶一个青楼女子进门,她们也不怕辱没了侯爷,那窑姐儿哪里是能娶的?千人骑,万人跨的,她们也不嫌丢人.....” “连翘!”轻舟低声打断了连翘的话。 连翘回过神来,也觉自己说话过分了些,她心下不平,又是悄声道;“小姐,要不,咱们让人捎信给侯爷,姑爷要纳妾的事儿,和侯爷说吧,侯爷若是在,他决计不会让姑爷纳妾的。” 轻舟停下了步子,她转眸,向着连翘看去。 “小姐?”连翘不解。 “连翘,那是叔父。”轻舟的声音很低,喉间满是酸涩,“以后,不论是什么事,咱们都不要去叨扰他,知道吗?” “就连小姐让人欺负,也不能去找他吗?”连翘问。 轻舟摇了摇头,“哪怕是我被人打死,你也不能去找他。” “为什么啊,小姐?”连翘着急起来。 “我不能害他。”轻舟的鼻尖酸胀,视线亦是模糊。 “可也许,侯爷巴不得您能害他呢?”连翘脱口而出,这句话不异于一声惊雷,炸在轻舟的耳旁。 也许,他巴不得她去害他? 轻舟心头一震,一时柔肠百转,心乱如麻。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番外4 千千 . ,最快更新轻舟已过万重山最新章节! 茗香进府的日子,京师中艳阳高照, 轻舟与连翘待在后院,听着自前院传来的唢呐声,轻舟面色恬淡,倒是一旁的连翘一脸不忿,忍不住啐道;“讨一个窑姐儿进门,也值得闹这般大的动静。”说完,连翘看着身边的轻舟,只是劝道;“小姐,您心里别难受,且让她们胡闹去,等着侯爷回来,保准让她们一个都讨不了巧去!侯爷又怎会许窑姐儿进府?” 轻舟听着连翘的话,脸上倒还是安安静静的样子,她微微摇头,与连翘道;“连翘,我一点儿也不难受。” 连翘听着轻舟这样说,倒是吃了一惊,犹记得轻舟当初嫁到万府时,因着冲喜的缘故,一切从简,也不曾宴请宾客,更不曾大肆操办,而今一个窑姐儿出身的妾身进门,风头都盖过了她这个嫡妻,这让人的心里如何能好受? 可瞧着轻舟的模样,倒的确不像难过的样子,连翘微微叹息,只得道;“小姐,等着侯爷回来,就好了。” 想起万重山,轻舟心尖微颤,她看向远方,虽人在京师,思绪却是越飘越远,一路飘向武州去。 几乎是眨眼间,茗香已嫁来一月有余。 那茗香是青楼出身,早在万梓安受伤前就已与他打得火热,眼下成了亲,更是再没了忌惮,虽说万梓安伤了腿,惹得她不快,可想起万重山的身份,念下男人打下的这样一份家业,膝下又无子嗣,临了也还是要交到万梓安手里,更何况万梓安如今亦是王侯之身,即使变成了残废,可她嫁过来却是一辈子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比起之前当花魁的日子,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至于万梓安的元配发妻,茗香想起了轻舟,看着她那柔柔弱弱的样子,也不曾拴住万梓安的心,又哪儿会是她茗香的对手。 茗香念及此,便是微微笑了,万梓安在一旁瞧着,只觉她媚眼儿含春,单是这样一抹笑,便足以让人心动。 他伸出手,因着腿脚不便,也不曾下床,直接将茗香拉到了怀里。 茗香吃吃笑着,只与万梓安痴缠,轻舟端着药碗过来时,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柔媚的笑音。 轻舟听着这声音,脸庞微微一红,嬷嬷瞧见她过来,顿时向着屋子里知会了一声,隔了良久,才听万梓安的声音透着慵懒,从里头吐出了两个字;“进来。” 轻舟端着药碗走进了屋子。 “夫君,该吃药了。”轻舟垂着眉眼,也不曾向那痴缠的男女看上一眼,万梓安仍是倚在塌上,怀中揽着茗香,两人俱是衣衫不整,见着轻舟,那茗香似是羞赧,刚欲从万梓安怀里抽出身子,不料却被男人一把揽了回去。 “爷,姐姐还在,这样多不好。”茗香媚眼如丝,呵气如兰,甜腻腻的声音几乎能将人的骨头唤酥。 万梓安捏了一把她的下颚,笑道;“有何不好,她不过是我祖母替我讨来冲喜用的,怎料喜没冲好,倒坏了我一双腿。” 话音刚落,万梓安唇角的笑意隐去了,眼神也立时变得阴狠。 轻舟心底一寒,她什么也没说,只将药碗搁在了床头。 “滚出去!以后爷没唤你,自个别进来!”万梓安冲着轻舟低吼。 轻舟鼻尖一酸,她一个字也没说,离开了万梓安的院子。 倒不是她想来受辱,而是万母吩咐,每日必须要她将药碗亲自送进万梓安的屋子,看着他将药汁儿服下去才行。 轻舟脚步轻飘飘的,甚至不敢去想往后,只不知自己这样的日子,无非是过一日了一日,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小姐,小姐......” 蓦然,轻舟听见了连翘的声音。 她打起精神,向前看去,果真见连翘来寻自己,待她走的近些,轻舟瞧见她一头一脸的汗,神色间亦是慌慌张张的,轻舟心知是出事了,只问道;“连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姐.....”连翘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听着轻舟相问,隔了片刻才喘匀了气,开口就是一句;“小姐,侯爷出事了!” 便是这么一句话,让轻舟整个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侯爷....在武州受了重伤,眼下让人送回了京师,怕是....怕是不好....” 听完连翘的话,轻舟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轻舟带着连翘赶到温敏懿的院子时,就见一院子里全是来来往往的人,丫鬟,小厮,侍从,嬷嬷,太医,药童,每个人都是深色凝重,行走匆匆,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轻舟脸庞如雪,几乎要连翘搀着才行,她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有心想问个什么,岂料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任由泪水慢慢涌了上来,打湿了眼眶。 “少夫人,您来了?”温敏懿身边的嬷嬷瞧见了轻舟,连忙上前行礼,并将主仆两人迎进了屋子,一面走,一面道;“老太太方才已经晕过去了,让人抬进了后堂,二爷眼下还让太医在里面诊治着,夫人在里头守着,还请少夫人在此处相候。” 轻舟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 她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她就那样木怔怔的站着,连翘劝她坐下,她似乎也是听不见,就那样站着等,整个个人好似魔怔了般,一幕幕的回忆却是一个劲儿的往脑海里钻,全是他,处处是他。 她想起自己与他拜堂时,她透过盖头,看见的那一双军靴。 她想起自己将药汁洒在他的身上,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问了那一句;“你叫轻舟,是吗?” 她想起三天回门的时候,是他命人护送自己回娘家。 她被万梓安欺辱的时候,是他踹开房门,救下了她。 在她落下悬崖时,是他奋不顾身的揽住她的身子,说什么也不曾松手。 在她被歹人欺负时,也是他从天而降般的赶到她的身边,他怜她,疼她,助她,护她。 ......全是他。 “小姐,您别担心,侯爷会没事的。”连翘的安慰声钻进轻舟耳里,仿似让她看见一点点希望,她点了点头,仍是继续等着,直到听到里面响起一阵脚步声,轻舟眼皮一跳,抬眸一看,就见温敏懿将太医送了出来,待那太医告辞后,温敏懿看见了轻舟主仆。 “轻舟,你来了?”温敏懿面上尤有泪痕,她向着轻舟走近,问道。 “婶母,叔父好些了吗?”轻舟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问出了这一句话。 “二爷方才已经醒了,你随婶母进去,看看你叔父。”温敏懿挽过轻舟的手,将她带进了屋子。 轻舟脚步微顿,想要见万重山的念头终是占据了上风,只让她随着温敏懿一道走了进去。 轻舟看见万重山躺在床上,他看起来似是睡着了,胸前的箭蔟已是上好了药,他睡在那儿,露出的肌肉矫健而结实,除了脸色苍白,倒压根看不出他受了重伤。 轻舟远远瞧着,只一眼,便是停下了步子,几乎不敢上前。 “这是怎么了?”温敏懿问了一句。 “婶母,叔父没事就好,媳妇....不敢打扰叔父歇息。”轻舟的声音很轻,不等温敏懿说话,就听里面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声;“是谁?” 温敏懿闻言,赶忙挽着轻舟走近,“二爷,是轻舟,她来瞧您了。” 万重山本在闭目养神,听着温敏懿的话,便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隔了这样多的日子,两人终是再见到了彼此。 轻舟看着他消瘦下去的面庞,看着他因着失血过多而变得干裂的嘴唇,她心下难过,只一眼便转过了目光,不敢再看下去,生怕自己会忍不住,落下泪来。 万重山看了她片刻,终是闭上了眸子,与温敏懿道了句;“让她回去吧。” “是,二爷。”温敏懿为万重山小心翼翼的掖了掖被子,转身与轻舟道;“走吧,婶母送你出去。” “请叔父....多保重。”轻舟轻声开口。 万重山听了她的话,也不曾睁开眼睛,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待两人的脚步声响起,万重山方才抬眸,向着轻舟的背影看去,良久,他叹了口气。 ------------ 番外5 千千 . ,最快更新轻舟已过万重山最新章节! “小姐,好端端的,您为何要来看老夫人?”连翘搀着轻舟,主仆两向着万母的院子走去。 这些日子,因着万重山有伤在身,一直在东院静养,万梓安也曾携茗香前去探望,却被万重山下令拦在了屋外,不曾让他们进去,万梓安便已腿脚不便为由,再不曾去东苑探望过。 听得连翘的声音,轻舟回过神来,她微垂着眼睫,只道;“我去求老夫人,许我去寺庙修行,为万家祈福。” 听着轻舟的话,连翘大惊,忍不住道;“小姐,您胡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您为何要去庙里住?” 轻舟心下酸凉,只觉偌大的一个万府,压根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她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道;“连翘,这些日子,先是夫君摔断了腿,如今叔父又受了重伤,万家接二连三的出事,祖母也打算派人去寺庙祈福,不妨,就让我去吧。” “小姐,寺庙里日子清苦,您这走的容易,可这往后.....”连翘心下焦急,虽心知轻舟如今的处境,自从茗香进府后,轻舟在万府的日子便越发难过,不仅万母和宁氏不曾将她放在眼里,就连万梓安和茗香也多番与她过不去,她在万家的日子本就是举步维艰,万重山虽能维护她,可两人的身份如此,他的这份维护,也恰恰是害了轻舟,让她的处境更为艰难。 轻舟明白连翘的意思,往后,若是茗香生下孩子,这万府中更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处,可那样,却也好。 “小姐,我知道,你其实是为了侯爷。”连翘见轻舟一直不吭声,蓦然吐出了一句话。 轻舟闻言一怔,抬起手便要去捂她的嘴巴。 连翘后退了一步,她的眼睛满是忧伤,就那样看着轻舟,道;“奴婢其实都明白,您不敢在万府待下去,您就是害怕,侯爷伤重的这些日子,您每晚都自个一个人流泪,您在意他,又不敢去见他,您去寺庙修行,也是为了侯爷,您存心要远着侯爷,您就是怕害了他。” 连翘的一番话,只说的轻舟心酸难忍,她的声音颤抖着,很轻的喊了一声;“连翘,你别再说了。” “小姐!”连翘还要再劝。 “你既然都知道,你心里是明白的,对吗?”轻舟眼瞳如水,看着连翘的眼睛,连翘见她如此,心里只觉难过,只点了点头,道了句;“奴婢都明白。” 轻舟微微笑了笑,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折过身子,向着万母的院子走去,见到万母后,待将自己的心意禀明,万母几乎没有过多考虑,便是答应了下来,并让贴身嬷嬷下去安排,收拾好行李,备下车马,送轻舟出府。 万重山这一次伤势虽重,可自回到京师后,皇上便派了御医前来为其诊治,又赏下了各种珍贵的药材,加上阖府上下用心服侍,万重山本身底子又好,养息了数日后,伤势便已慢慢痊愈,这几日已是能够下床。 温敏懿端着药碗进来时,就见万重山已是起来了,温敏懿瞧着便是柔声劝道;“二爷,御医虽说您眼下的伤势已经痊愈,可仍需好好调养,您还是回床上歇着,让妾身服侍您用药。” 万重山摇了摇头,从温敏懿手中将药碗接过,也不曾让人伺候,自己则是一仰头,便将那一碗苦涩的药汁尽数喝下,温敏懿看着他喝完,连忙从丫鬟手中接过茶水,服侍了万重山漱口。 “侯爷,夫人,少爷和姨奶奶来了,求见侯爷。”丫鬟匆匆前来,向着万重山与温敏懿行了一礼。 温敏懿示意那丫鬟退下,自己则是与丈夫道;“二爷,您也有好一阵子没见过梓安了,要不,让他领着新讨的姨奶奶进来,给您请个安?” 万重山皱了皱眉,低声道出了两个字;“不见。” “是。”见状,温敏懿再不敢吭声。 屋子里一片静默。 “这些日子,轻舟可曾来过?”万重山蓦然开口,相问道。 温敏懿心中一紧,想了想,便是将实情告诉了丈夫,“二爷这些日子有伤在身,妾身便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您,轻舟她.....” “她怎么了?”万重山抬眸向着温敏懿看去。 “她求了娘,去了西岩寺修行,说是要为咱们万家祈福。”温敏懿声音很轻,几乎不敢去看丈夫。 “去寺庙修行?”万重山声音低沉,眉心更是拧成了一个“川”字。 “娘也觉得咱们万家这些日子的确不算太平,所以,便让她去了。”温敏懿声音温婉,徐徐出声。 万重山没有出声,念起轻舟,顿觉牵挂。 寺中的日子寂静而清苦,轻舟和连翘住在一处偏僻的小院中,每日里伴着青灯古佛,日子虽苦了些,可轻舟性子恬静,在寺庙中也无需面对万梓安与茗香的羞辱,与万母与宁氏的挑剔,于她而言,已是知足。 这一晚,连翘为轻舟端来了热水,服侍着轻舟洗漱后,不等她离开禅院,就见院落的门口不知何时竟是站了一道人影。 连翘心下一惊,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面容,当下便是失声唤道;“侯爷?” 万重山迈开步子,途径连翘身边时,他也不曾停下步子。 连翘看着他的背影,刚要出声喊他,可念起轻舟的处境,她是真不忍心看着轻舟的大好年华在这座清冷的寺庙中消逝去,她心乱如麻,想了许久,方才一咬牙,匆匆守在了院门口,不让任何人进来。 轻舟松下了长发,已是换了寝衣,她的衣衫宽大,却仍掩不住她娉婷袅娜的身段,她刚要就寝时,就听屋外传来一道脚步声,她心下一怔,唤了声;“连翘,是你吗?” 那脚步声停下了。 良久,就听一声轻响,来人将房门打开,露出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看见万重山的刹那,轻舟浑身的血液都仿似凝固了般,她的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只那般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他。 万重山向着她走近,看着她的面容,几乎是忍无可忍,他揽过了她的腰肢,将她一把带到自己的怀里,不由分说的吻了下去。 轻舟的身子很凉,很软,犹如无骨般倚在他怀中,待回过神来,方觉男人已如攻城略地般侵占了她唇间的每一份美好,她呜咽起来,待万重山终于松开她的唇瓣时,她的眼底含泪,凄清的喊了一声;“叔父....” “喊我重山。”万重山微微收紧了自己的手,对她的思念不分昼夜,直到这般抱着她,将她牢牢的揽在怀里,一颗心方才得以平静。 轻舟摇了摇头,一颗心既是难过,又是酸楚,那一声“重山”,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 “千秋骂名,万世罪孽,便由我万重山一人承担,陈轻舟,我不管你是谁,我只想要你。”万重山眼底血红,他盯着轻舟的眼睛,每一个都是清晰而有力,只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那每一个字,都是打在了轻舟心上,打的她心口酸酸疼疼,眼泪亦是扑簌扑簌的掉。 万重山吻去了那些泪珠,他复又将她抱在怀里,他的吻霸道而深情,只让轻舟无法招架,更无法抗拒。 待得回过神来,她已是让他压在了床上,轻舟心底有惊惶闪过,她吃力的抵上他的胸膛,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叔父....求你....不要....” “给我,轻舟。”万重山的声音暗哑低沉,他看着身下的女子,眸子如夜空般黑亮,他一语言毕,便是沉下身子,令人窒息般的索取。 轻舟躺在他的身下,男人一举制止了她微弱的挣扎,轻舟只觉透不过气来,身子也是越来越软,待破身之痛传来时,她忍耐不住,发出浅浅的呼痛声,却被男人尽数吮下,她毫无法子,终是与他一道沉陷下去....... ------------ 番外6(本章免费) 天色微亮。 轻舟一动不动的侧着身子,身后的男子臂膀健壮而厚实,牢牢的环着她的腰,将她纳入怀中。 回想起方才的欢爱,犹如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轻舟浑身酸软,整个人都毫无力气,万重山凝视着她的侧颜,念起自己方才的冲动,心下不免既是歉疚,又是怜惜,他没有说什么,只亲了亲她的发丝,将她揽的更紧了些。 “跟我回去吧。”良久,他终是低声说了一句话。 轻舟闻言,心底便是一颤,跟着他回万家,她要用什么身份回去?什么脸面回去? “我会禀明母亲,也会派人去陈府,这些事,你不必担心。”万重山自是明白轻舟心底在想些什么,他声音温和,与怀中的小人儿开口。 轻舟回眸,向着他看去。 “皇上那里.....他会怪罪你,旁人,也会耻笑你。”轻舟心下难过,一句话说完,便是垂下了眼睛。 万重山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眸灼灼,与她道;“怪罪也好,耻笑也罢,我都不在乎。”说完,他顿了顿,又是言了句;“我在乎的只有你。” 轻舟鼻子一酸,她侧过身,不愿再看他。 “跟我回去。”万重山的声音仿若带着蛊惑,吸引着轻舟越陷越深。 他们回到万府时,正值掌灯时分。 万母听到消息,已是在厅堂等候,待看见儿子竟是牵着轻舟的手走进来时,万母面色大变,震惊,气愤,悔恨,种种神情,一一从眼底划过。 “全都给我下去!”万母盯着眼前的那一对男女,冲着周遭的仆人喝道。 仆妇们得令,俱是纷纷退下,也不曾有一人敢抬眸,去看万重山与轻舟一眼。 万母浑身颤抖着,只气得面色煞白,她霍然举起案桌上的茶碗,不由分说的向着轻舟砸了过去。 万重山见状,瞬间上前,护住了轻舟的身子,为她挡了那一击。 茶碗砸在了他的身上,茶水亦是落了他一身。 “贱婢!”万母对着轻舟破口大骂,“重山是你叔父!你竟勾引叔父,做出这般伤风败俗的事来!!” “母亲!”万重山打断了母亲的话,“此事与轻舟无关,您要怪,就怪我。” 万母捶了捶手中的拐杖,近乎痛心疾首般的与儿子开口,“重山,你是大齐的大将军,你是王侯之身,你怎能这般糊涂!她.....”万母指向了轻舟,厉声道;“她是你的小辈,她是你侄儿的妻子!莫非连人伦纲常,你都不顾了?” 轻舟听着万母这般指责,只觉既是羞愧,又是哀伤,她一直垂着眼睛,只觉难受极了。唯有身旁的这个男人,一直紧紧的攥着她的手,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沉着有力,在支撑着她。 “母亲,轻舟年纪还小,是儿子强迫的她,一切后果,都由儿子承担。” 万重山的声音十分平静,听在轻舟耳里,却是心尖震颤,他一举担当了所有,将这一切的事都是担在了自己肩上,轻舟心如乱麻,忍不住抬眸向他看去,万重山也是低下了眸子与她对视,他的眼睛乌黑,雪亮,深邃,里面包含着无尽的深情与怜意,坚定与鼓励,就是这样的一个眼神,让她瞬间踏实了下来。 “万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你的王侯之位,你手中的兵权,这些,你全都不要了吗?”万母声音嘶哑,似是盼着儿子能够回心转意,“重山,你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好容易才有了今天,你要为了这个女人,被皇上怪罪,被世人嘲笑,被后人不齿吗?” “便是让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儿子也无畏惧。”万重山迎上了母亲的视线。 “好,好,好.....”万母眼瞳血红,连连说了几个好字,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她心知儿子的脾性,他认定的事,认定的人,再无法子能让他改变主意,念起这样一件事,原先的孙媳妇要变成儿媳妇,万母心下悲凉,只叹冤孽。 万重山与轻舟刚离开万母的院子,就见前方有侍从匆匆前来,向着两人行礼道;“启禀侯爷,皇上命曹公公前来传旨,还请侯爷快快出府接旨。” 万重山闻言,便与轻舟道;“你先回去歇息。” 说完,自己便是大步向着府外走去。 原来,武州军情告急,皇上命万重山顷刻回到沙场,不容有误,万重山来不及与轻舟作别,便是披甲向着武州赶去,临行前将心腹安插在府中,以护轻舟周全。 他这一走,便是一个多月不曾回来。 轻舟这些日子,每日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那日的事,万母再未提起,也不曾向旁人诉说,想来还在盼着儿子能够回心转意。 至于万梓安和茗香,每日里只痴缠在一处,轻舟远远避开,倒也不曾生是非。 一早,连翘端着清水进屋时,就见轻舟身着寝衣,趴在床前干呕。 连翘瞧着,心下顿时一跳,匆匆将脸盆搁下,奔到了轻舟身后,为她拍顺着后背。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这几日一直这样,要不要唤个大夫来瞧瞧?”连翘瞧着轻舟苍白的侧颜,言语间满是担心。 “不,不要。”轻舟连忙开口,秋水般的瞳仁中漾着祈求,“连翘,千万不要喊大夫。” 连翘隐隐看出了点眉目,当那个念头刚在心中浮现,连翘便是骇白了脸,她蹲下身子,颤声问道;“小姐,您和我说实话,您....是不是有了?” 轻舟面孔如雪。 “小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侯爷眼下还在武州,这若是要旁人知道了,可不得了啊!”连翘急的差点哭了起来。 “连翘....”轻舟喊了声婢女的名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小腹,她的肚子仍是平坦的,外人一点儿也瞧不出来,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腹中,已是怀了万重山的孩子。 “小姐?”连翘急的厉害。 “这个孩子,留不得。”轻舟嗓音哽咽,心下更是溢满了痛楚,她刚说完这句话,眼泪便是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小姐要把这孩子打掉?”连翘吃了一惊。 “这个孩子,会害了他。”轻舟眼角含泪,想起万重山,只觉心如秋莲,柔肠百转。 他膝下尚无子嗣,可她....却不能为他把这个孩子生下。 “可咱们,上哪儿弄药?”连翘晓得事情的轻重,心知这个孩子不仅会害了万重山,更会害了轻舟,眼下万重山不在京师,亦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这个孩子,断断是留不得的。 轻舟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心中顿时涌起千般万般的不舍,她将眼泪逼回,很小声的说了句;“避着人,去外面抓一副药回来,记着,不要让旁人看见。” 连翘答应着,再不耽误,立时离开了轻舟的屋子。 她并没有立时去抓药,而是一咬牙,将此事告诉了万重山的心腹。 晚间。 案桌上搁着一碗药汁。 自连翘将药抓回来后,轻舟一直没有让她熬药,连翘知道,她是下不了决心,舍不得腹中的这一块肉。 这几日,轻舟的孕吐越发严重,成日里的吃不下饭,也下不了床,眼见着再也瞒不住了,轻舟无法,只得含泪吩咐,要连翘去熬了药来,打算背着人饮下。 “小姐,这药.....”连翘将药端了过来,仍是一脸踌躇。 轻舟将药碗接过,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药汁,泪水便是掉进了碗里。 “小姐,要不,您就把孩子留下吧。”连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轻舟摇了摇头,“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能为他生孩子,可是连翘,只有我不能。” 轻舟说完,便是颤着手,将那碗药端在了唇边,刚欲闭目饮下,就听屋外传来仆妇的惊呼声;“侯爷?” 男人的脚步声又快又急,未几,房门便是让人一脚踹开,万重山已是冲了进来。 看见他,轻舟与连翘俱是怔住了。 看着轻舟手中的那一碗药,万重山面色一变,立时上前一把将那碗药挥开,药碗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连翘看见他回来,终是松了口气,只识趣的退下。 “留下这个孩子,留下我们的骨肉。”万重山看着轻舟的眼睛,开口便是这一句话。 “你都知道了?”轻舟心里一酸。 万重山揽住她的肩头,他自接到心腹的密信,得知轻舟有孕的消息,便是披星戴月的赶了回来,念起方才自己哪怕迟了一步,她便要喝下那一碗药,只觉后怕。 “我已向皇上请婚,我会灭了大辽,以战功为聘礼。轻舟,答应我,留下这个孩子,我要他。” 听着万重山的话,轻舟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颤着嗓子,说了句;“这个孩子,会害了你.....” “不,他不会害我。”万重山抚上她的脸,每一个字都是有力而坚定,“他和你一样,都是我的掌中之宝。” 轻舟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万重山为她吻去了那些泪珠,在她的耳旁低语,“留下他。” 轻舟倚在他的怀中,终是点了点头。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 写在最后 番外到此结束,感谢每一位支持过本书的朋友,这本书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更新也是很不稳定,甚至一度经常断更,这一点我十分抱歉,希望以后可以克服这些问题,争取能够定时定量的更新。 谢谢大家,有缘再会。兰泽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