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外星人地球定居指南》 救世陨灭(抵达异时空...) 和平即将到来,最先抛弃的是救世主。 理所当然,他们需要的是只存在于历史课本上的救世主,活着就是动摇政治高层。 刚经历了与外星种的最终决战,正是能力枯竭衰弱时,也是他们光荣的最佳日期。 扎着个小发揪的粗旷男人翘着个二郎腿,整个人滑在里面,一把椅子也被他躺成了塌,漫不经心地勾唇:“呵,去他星星个球嘞,老子要回水蓝星干回老本行,以后专门打劫那几个沙壁贵族家的飞船,还要泡他们家最纯的妞儿。” 挂着黑长直发丝、一身贵族改良装打扮得精致妥帖的青年闪烁着星辰般的眸子,举手:“提问:我能去垃圾星开杂货铺吗?” 小发揪男人懒洋洋道:“去吧,回头垃圾星就能跟你一起毁灭,开不开心?” 末了又抬眼打量了一下另外四个始终不吭声的同伴,队长跟某人在忙,另有一人就地枕着刀睡得香甜,真是哪哪都不耽误他安置那一身咸鱼骨。 从来都爱招猫逗狗的小发揪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欺负人,选来选去,还是选了最没有存在感的小伙伴踹了一脚:“喂,小七七,你有什么想说的?” 穿黑色作战服,站得跟木头桩子似的男人想了想,半晌才憋出两个字:“随便。” 看得出来很认真,一点也没有敷衍应付的意思。 然而这个回答依然让一颗躁动的心无处安放的小发揪脑袋一垂,作出绝倒的无语之意。 悠闲不过是暂时的,或许再过片刻,就是他们六人一起灰飞烟灭的时刻。 谁都心知肚明,他们所展望的未来,也不过是几句随口说说的空话。 不多时。 站在房间中心处,作为阵心存在的黑发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眸,银色占据了他整个瞳孔。 “他们来了。”男人哑声说完,深深凝向闻言纷纷起身围拢过来的伙伴们,银色在他眼中渐渐形成漩涡,多看一眼都仿佛能将人的魂给吸进去。 同伴勾画的阵纹由弱至强地发出耀眼的白光,同时,一股迫人的怪风平地而起,若有似无包围着他们。 几人都知道即将迎来的是什么,连最不正经的小发揪都肃穆了神色。 男人薄如刀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双妖异的银眼挨个凝视着他们,最后只是轻轻说到:“感谢各位的付出,祝未来一切顺利。” 其余五人或多或少露出动容的神态,再多话语也最后只剩一句低低的回应:“祝顺利。” 银色漩涡在他们的视线中越来越刺眼,意识渐渐沉重,带来强烈的失重晕眩感。 队长 秘密跳跃而来的星际联合第四军团全军保持最高戒备状态,从光年距离一路谨慎围拢。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艘空空如也的星际空间站点。 站点中一切如旧,甚至连中庭大厅里圆桌上的茶水都还是温热的。 “报告将军,C区无人!” “报告将军,E区无人!” “报告将军” 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眉头的川字刻得更深,“他们到底,去哪里了?”稍后,中年男人接到各处回应,纷纷表示并未在自己监控区域内发现空间传送波动磁场。 没有人知道,对星际联盟无比忠心的003,竟然会隐瞒自己异能到达4S的重大消息。 4S级,那是无限接近于神的领域。 在接下来的数百年间,享受着侵略者被击退后和平生活的星际联盟公民们都不知道,在他们这个自由和平的联盟国中,始终有一支秘密军队,专门为寻找“零小队”存在着。 他们只知道,联盟建立之前,大入侵灾难时,有六名救世主横空出示,他们成为了联盟最锐利的刀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杀得入侵种族闻风丧胆。 “可惜,在最后一战中,为了守护我们联盟星系,六位救世主在夕阳黄昏中选择了自爆,与无数皇者级别的敌人同归于尽,这就是我们联盟星系‘救世黄昏纪念日’的由来。” “同学们,虽然救世主们牺牲了,可他们的精神永垂不朽,我们要传承这种大无畏的精神,一旦我们的联盟国出现灾难,下一个救世主,就很可能是你们其中的某人,或者某些人” ———————— 银河系。 太阳星系。 地球,亚洲,华国,C省省会芙蓉市。 柳观月站在黑漆漆的巷子口犹豫了一下,双手紧张地捏着挎包带,眼神闪烁地看了看路灯坏了以至于昏黄暗淡的巷子里,又看了看路灯明亮,同样没什么人,远处还有几个酒鬼放声高歌的前方大道。 ‘算了,还是抄近道吧,万一前面那几个酒鬼忽然发疯怎么办?’ ‘又不是经常走这里,不会那么倒霉吧,就偶尔走这么一次而已。’ 柳观月抻着脖子咽了口唾沫,心里两个小人儿打出了结果,最后还是抄近道的想法占了上风。 白天上了一整天的班,下班后又紧赶慢赶去兼职的餐厅不停歇地弹了两个多小时的琴,现在她整个人又累又饿,真的很想快点到家,给自己煮上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青菜面,然后再往床上一趟。 只是想象一下,浑身的骨头都仿佛轻了好几两。 想象太过美好,以至于平时都危机感都被迫给身体需求让步。 人多半时候都是如此,明知道有风险,可轮到自己身上时,总忍不住抱有侥幸心理。 —————— 003的意识先于身体醒来。 第一反应就是扫描定位自己现在所在方位。 飘散在空气中的不同波段的电磁波,让他很轻易就获取了完整信息。 这是一个低等科技文明世界,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拥有稳定政权的国家,而这里,因为特殊的政策,普通人武力平均值为05。 意识反馈回安全的信号,身体基因才放松地开始一步步重组觉醒。 既然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宇宙系,那同伴们应当也被送到没有星际联盟的异时空去了吧? 这让他神经稍许放松。 所谓的穿越时空,是强行将人破碎成粒子,拉动着穿过时间与空间的长河。 要同时带走五个人,且保证他们都不会缺胳膊少腿,饶是异能已经达到4S的003,也着实艰难,4S的异能也崩溃退化到极点。 陪伴了他上百年的异能核心爆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簇若有似无,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散的异能云缓慢徘徊在他心口处。 比003异能初觉醒时的漩涡还要弱几十倍。 说不失落是假的,对003来说,异能核就是陪伴他最长久的伙伴。 不过想到大家应该都到了安全的地方,003这点情绪波动很快就消失了。 好在他的精神力还在,不至于影响躯壳的重组。 破时空跨长河的过程中,为了最好的保护同伴,003是将自己化作最外层的防护缓冲带。 消失的躯体在暗淡的角落,被一枚枚肉眼不可见的星子一点点重组着 躯体重组修复: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四十,百分之六十,百分之七十 —————— “小姐姐,一起玩儿嘛。” “嘿,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钻巷子,不就是等着男人来上嘛,装什么装。” “腰可真细,来,哥哥给你量量尺寸,给你买花裙子穿。” “啧,穿什么裤子啊,穿短裙多好,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儿嘛。” 事实证明,常出现在社会新闻里的意外,总会在人以为最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出现。 踏进昏暗的小巷,柳观月一颗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脚下的高跟鞋努力放到最轻,连呼吸都不自觉放低,就像害怕惊醒潜伏在黑暗中的可怕怪兽。 然而就是这样,依旧在小巷拐角的位置迎面撞上了三个勾肩搭背、走路歪歪扭扭的男人。 对方似乎也意外于在这样的旮旯角落能遇到女人。 女人代表着弱势、好欺,柳观月的出现,对他们来说,就好像天上掉馅饼,小白羊主动入虎口,不吃白不吃。 三个男人怔愣一瞬后,很快就嬉皮笑脸地朝她围了上来,无需一句话,默契地分成三路,将人往远处路灯完全照不到的墙角逼。 柳观月头皮发麻,眼看着三个男人说着下流无耻的话,渐渐将自己堵死,一颗心怦怦乱跳,攥着挎包的手指节用力到泛青发白。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滚远点!” 色厉内荏的呵斥并不能让三个□□熏心的男人迟疑,反而愈发兴奋,三双眼睛冒着垂涎的光。 “干你咯姐姐,三个人伺候你一个,爽不爽啊?” “哈哈哈肯定爽得现在就出水儿了!” 三人说得自己心痒难耐,一人在前,另外两人则一左一右时不时伸手去推搡柳观月的肩膀。 被堵着的柳观月整个人绷紧到极致,头脑里其实已经一片空白了,可同时却又保留着一片仿佛脱离肉身的理智。 三个男人,一高瘦,一油腻发胖,一中等身材,全都嬉皮笑脸满身下流之态。 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电光火石间,柳观月掏出早就紧握在手的电击器,尖叫着一把电向为首那人的男性脆弱之处。 “嗷!!”杀猪般的惨叫声骤然划破寂静昏暗的小巷。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另外两人狠狠一愣,趁此机会,柳观月另一只手掏出防狼喷雾,疯狂地尖叫着对着两人脸的方向就胡乱喷洒。 人在精神最紧绷的状态下,思想与身体几乎是完全剥离的,此时此刻她根本没去直视两人的脸,只是胡乱按照大致方位用尽力气按压。 早就将柳观月视作到嘴肥肉的三人不提防这女人忽然爆发,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嗷嗷叫着闪躲开。 柳观月抓住机会,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逃,快逃! 要往大街上逃! 这里是小巷子,更糟糕的是连两边的楼房都没有往这边开窗户的,哪怕是有人被这里的动静惊醒,也无法靠打开电灯探头查看来对这三人起到威慑性的作用。 只有逃到大街上,她才有机会脱险得救! 获救(冷到骨子里的眸子...) “呼——呼——呼——”缺乏锻炼的肺部好似破旧的风箱,胸腔里则燃烧着一团滚烫的烈焰。 烧得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血沫子的刺痛。 高跟鞋早在跨出第一步时就被果断遗弃在了原地墙角,从来没直接接触过地面的脚掌被小巷里凹凸不平的不明硬物轻易扎破,留下点点血渍。 可是柳观月却丝毫凝滞也没有,无知无觉地继续狂奔着,用尽全部力量,完全灌注在双腿上。 然而跑得再用力,到底差在了久不锻炼以及男女天生的体力差距上。 被电了吉吉的中等身材男人捂着裤兜在后面蹒跚着追赶,却并不妨碍他叫嚷着让两个兄弟追。 也是慌乱中出了错,因为有了同伴的突然遭遇,两个男人当时已经下意识起了防备。加上柳观月喷防狼喷雾的时候并没有对准,二人只是眼睛沾染了些,打了几个喷嚏,眼睛止不住的流泪,体力上却没有太多妨碍。 耳畔是风声,以为自己跑得与风一般的柳观月实际上因为腿发软,并没有跑出太远,就忽然头皮一阵剧痛,扎成一束的马尾被男人一把拽住就使劲往回拖。 柳观月纤细的身子被拽得往后一仰,整个人以背着地,狠狠掼在了地上,一时间双耳嗡嗡,眼前发黑,大脑也是一阵强过一阵的眩晕。 “妈的贱人,敢还手!” “嫩死她!” “靠!眼睛好痛!” “老子XX都要电糊了” 头发被一把抓着,柳观月反手要去挠那只手,却又被另外伸出来的手死死扣住手腕,而后被拖拽着进了就近的一条死巷。 死胡同里光线更加昏暗,柳观月混合着哭泣的尖叫凄厉无比,她努力挣扎着,试图在潮湿的地面肮脏的墙壁,任何地方,抓住任何可以救自己的东西。 可惜没有。 除了散发着恶臭的不明粘腻烂软的垃圾,连半块石头砖板都没有。 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人,是无法想象其中绝望恐惧的。 落在社会新闻上,甚至还可能引来奇葩的轻嗤一声,轻飘飘道一句:就当被狗咬了呗,反正就是捅几下。 然而却忽略了女性在遭遇这种事时精神上受到的迫害。 这一刻,柳观月恐惧到灵魂都在颤抖,身体上歇斯底里疯狂挣扎,有手触碰到自己,就用脚踢。脚被死死压住了,那就用嘴咬,撕心裂肺地发出兽类的嘶鸣。 “草/她/妈的,还不老实!” 手指都差点被咬断的男人怒火中烧,抬手就要甩下去,却被捂着XX的男人从后面踢了那男人一个倒仰叉,“打个屁!留了伤痕是要被取证的懂不懂!按着赶紧搞!” 另一个男人眼睛一亮,趁机占据正位,嘴上恭维地说:“还是周哥牛逼!说得对,这娘们儿身上咱也别搞出太大的伤痕,就弄下面,到时候她丫的报警也没用!” 这附近根本没有监控,女人身上又没有太多伤痕的话,到时候他们三个再一狡辩,说女人是站/街的鸡,顶多就是进去喝几杯茶就能出来。 可见第一个提出来这法子的周哥是个老手,在这上面有躲/避/法/律/惩/戒的经验。 抬手的男人也反应过来,嘟囔着这女人骨头太硬,一边又不满于自己被挤开。 明明是他先抓到的,就应该他第一个上。 不过想想这女人年纪也不小了,都不知道跟多少男人睡过,第不第一个上也就无所谓了。 反正别一会儿捅进去跟捅个大窟窿一样没感觉就好了,那他妈多扫兴啊。 ‘救命’ ‘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 伴随着小兽般的哀鸣,让003沉睡的意识再次被吵醒。 身体内的神经组织还没有完全被修复好,可不绝于耳的哀鸣让他无法静心。 挣扎着爬起身来,一身破烂衣衫的男人因为手脚不协调,姿势显得诡异怪诞。 ‘救命’ ‘杀了他们’ 凄厉的叫声越发密集,男人忍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踉跄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行着。 小巷内,跪在地上的三个男人呼哧呼哧喷着恶臭的热气,抖着手迫不及待扯衣服,一张张脸因为兴奋涨得通红,狰狞又丑陋,全然没有半点人样。 过分激动,让他们没有听到身后一步步靠近的声音。 柳观月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只偶尔从鼻腔里泄露一声闷在喉咙中无法抑制的抽泣。 她在竭力让自己冷静,不要慌,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的,今天早上下了雨,她穿的是裤子,脱裤子,必定要暂时松开她的腿 周哥捂着裤子看两个同伴脱/裤/子露出XX,眼睛都瞪红了。虽然XX还又痛又麻,暂且是上不了战场,可这并不妨碍他体内的热火滋滋地往上蹿。 小心翼翼揉着XX,周哥鼻翼频繁煽动,气喘如牛双目血丝遍布,整个人如发Q的公/狗。 正当他瞪圆了眼睛看同伴发泄时,肩上冷不丁搭上来一只手。 刚开始周哥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哪个同伴,不耐烦地抖了抖肩膀,想将起甩开。 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还搭个屁的肩啊,男人的肩膀,有女人的软和滑嫩吗? 他娘的,这女人胸不大,皮子却细嫩细嫩的,没光都白生生得晃人眼睛。 还没上手,凭借他丰富的经验,周哥就知道这女人肯定嫩,好干。 这样儿的货色可少见,可偏偏日尼玛的那地儿被硬生生电了一通,也不知道能不能快点恢复,要是恢复得及时,一会儿他也能爬上去爽爽。 肩上的手还在,周哥更加暴躁了,嘴里骂骂咧咧就要回头。谁知在他回头的这个动作开始之前,肩上忽闻咔嚓一声脆响,随之而来地就是铺天盖地痛到人眼前发晕的巨痛! “——!!” 若说之前被电时他还能发出一声惨叫,这次却是大张着嘴,喉咙颤抖着,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仿佛被无形大手掐住了脖子用力往上提着的鸭子。 噗通一声闷响,又是几声骨骼碎裂的滲人脆响,终于让乱手乱叫按压着柳观月要去扯她裤子的两个男人察觉到不对劲。 两人回头一看,原本站在身后过嘴瘾的周哥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地上,手脚扭曲出怪异的角度,整个人大汗淋漓,眼睛直往上翻白,眼看着像是有气出没气进的样子了。 “靠!” “曹尼玛!” 两人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往前蹿了几步,一边狼狈地提着裤子站起身,一边戒备地盯着仿佛凭空冒出来的古怪男人。 说他古怪,只因对方身上的衣服一条条的,比天桥下的落魄老乞丐还不如。可偏偏露出来的肌理,哪怕是在昏暗的小巷中,依旧透出冷玉的白。 动作间,隐约还能看见稍稍隆起格外流畅的肌肉线条。 二人看看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同伴,又对视一眼,情不自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又强行壮着胆子骂骂咧咧: “你小子别多管闲事!” “知道我们大哥是谁吗?!” “敢动我们,要你好看!” “杀你全家信不信?” 回应他们的,却只有一巷的晦暗,以及来人冰冷的注视。 若不是来人有实体,两人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撞鬼了。 对峙间,紧闭双眼积蓄力量的柳观月终于发现不对,飞快地睁开眼,看见有人来救自己,也不管对方是谁,单看他是男人,还一出手就撂倒了一个流氓,就知道自己这是有救了。 棉质体恤衫撕裂出几道口子,柳观月却无暇顾及,狼狈又急切地连滚带爬躲到男人身后去,拽着衣衫背脊贴墙,坐在男人身后的墙下,另一手紧紧捂住口鼻,颤抖着克制剧烈的呼吸。 事到如今,剩下的两人也怂了,有意让这事儿就过去了,因此刚才柳观月滚过去的时候二人都没去阻拦。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嘴上说些狠话找补下面子。 “妈的扫兴!” “多管闲事的下场,可要想清楚咯!” 按理来说,英雄救美的人就该是顺坡下驴,大家各自退回安全线上。然而看不清面容的这个男人却并不按套路出牌。 003在躯体神经组建的过程中被求救的生物脑波吸引而来,已经融入潜意识的责任感让他强行中断了重组,此时身体的状态并不太好。 加之对新世界的认知并不清晰。 此时此刻,面对两人的狠话,003只能按照潜意识的认知去分析。 ——以防意外,需尽快废除剩余两人的行动力及武力威胁。 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动手的,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残影,以及一道率先扑来的带着刀锋般泠冽的风。 倒下的瞬间,两个混混儿的记忆中,只有一双冰冷的、不带任何属于人类感情的银色眼眸,深深的镌刻进了他们的意识里、精神里、灵魂里。 那是一双稍稍回想,都能让人浑身颤抖,冷到骨子里的眸子! 穷光蛋的领悟(怪不得小说中女主总会把人...) 深夜,繁华的都市,也并非处处光鲜亮丽热闹非凡。 老旧的西城区,小小的死胡同里,潮湿的散落着恶臭垃圾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倒着四个人。 唯一还清醒着的,只有靠在墙脚,尚未从今晚这场惊魂事件中回过神来的柳观月。 呼—— 呼—— 呼—— 无尽的寂静,是最好的镇定剂。 柳观月逐渐缓过神来,反手撑着背后的墙壁一点点站起身。 膝盖还有些发软,紧绷过度后松懈下来的大腿小腿肌肉也开始酸疼脱力,好在没事了,现在自己安全了。 先是谨慎地去踹了几下三个流氓恶棍,三人都晕倒在地,形如死猪,第一个更是手脚扭曲变形,拐出不可思议的角度。 柳观月后知后觉想起一开始听见的那阵噼啪碎裂声。 哪怕深以为这是恶有恶报,死了都活该,作为法治社会长大的普通人,柳观月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回头再去小心翼翼地靠近救了自己的那个奇怪男人。 对他,柳观月有感谢,有狐疑,也有一点弱势动物本能的害怕——出手就这般很辣,怕不是什么通缉犯? 可不管他是什么人,始终是柳观月的救命恩人。 这话可能有点俗套,可没有遭遇过此番绝望的人,是没法感受到此中“再世为人”的无尽感激。 蹲/下/身,一点点蹭过去,警惕地伸手推了推面朝下倒在地上的男人:“喂,你、你怎么了?” 刚才出手如电,放倒两个恶棍后,还不等柳观月倒吸一口凉气表达完震撼,此人就一个踉跄,也跟着噗通倒在了地上。 听声音就砸得实实的,也不知脸上砸平了没有。 推了几下,都没得来回应。柳观月无法,只能上前把人连拖带拽地翻过来,靠在墙脚下。 拍拍脸,借着昏暗的光,也只能隐约确定应该是没流血的。 松了口气后,第一反应就是跑去巷子口捡自己的包,掏出手机,刚解开锁按下110,柳观月忽然想到什么。 咬着唇一瘸一拐地跑回来,用手机电筒打着光仔细查看了一下三个流氓的伤势。 后头两个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晕过去了,被她电了一回的那人手脚骨头都软塌塌的,恐怕都碎了。 又扭着身子左右上下检查自己,除了拖拽时产生的刮伤,她身上确实没有什么施/暴的痕迹。去医院鉴定,顶多也就是皮外伤。 托各种社会新闻的福,没念法/律专业的柳观月也能想象得到,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恐怕不会太美好。 ——差点被强J的自己身上没有重伤,也没有强J成功。 ——施/暴者三人中一人四肢很可能是粉碎性骨折,哪怕养好了以后恐怕也不能承受重压,等于是一个大男人主要劳动力废了。 防卫过当,赔偿一人终生赡养费,蹲牢/房。一个电话下去,理论上来说,她的救命恩人很大概率上就将遭受这样的结果。 这让柳观月对着绿色的拨号键按不下去。 捏着手机啃着食指指节,眼眸闪烁,半晌,柳观月暗骂一声,根据平时看过的侦查剧依样画葫芦,胡乱地清理了一番“犯罪现场”,然后左右鞋子包包,右手拖拽着“救命恩人”,摇摇晃晃逃离现场。 鉴于恩人着装太有性格,直接将人送去附近诊所肯定是不行的,目标太大,大半夜的,肯定会被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到时候那三个流氓报/警的时候稍微一描述,一查一个准。 柳观月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去揣摩这些,深恨脑子不够好使。也幸亏这附近都是老旧居民区,属于繁华大都市不能揭开示人的恶性疮疤,巷子多不说,许多安全设施也都坏的坏,缺的缺。 这让她至少不用绕更多的路去躲避监/控。 一路上累得喘气都拉嗓子的时候,柳观月因为缺氧而发昏的脑子甚至闪过一道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念头:至少有理由不用送去医院花一大笔钱了。 ‘怪、怪不得,咳,十年前的口袋小说里,咳咳,女主都是把重伤男主捡回家,不是送医院。’ 艰难爬到廉价租房楼下时,紧贴着铁门,柳观月喘着气在心里自嘲:‘原来是因为太穷了。’ 以后再也不笑话设计出这种剧情的作者是煞笔了。 秉持着单手能扛煤气罐/矿泉水/大米一口气冲上六楼的多年锻炼,柳观月一路磕磕绊绊终于把人给弄回了家。 把人丢地上,喘气如牛地抖着手掏出钥匙,刚捅到钥匙孔边上,破旧斑驳出几块漆皮的老旧米白色防盗门就从里面吱嘎一声,打开了。 里面是少年含着睡意的暴躁嘟囔:“柳丝丝你丫的我靠!!!” 后面的震撼语录是因为少年恰好看见了死尸一样歪靠在自己老姐脚下的陌生流浪汉。 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扎运动发带而头发倒竖如刺猬的少年瞪圆了眼,一句话脱口而出:“老姐你不会饥渴到流浪汉都不放过吧!!!” 已经累到翻白眼,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柳观月:“” 死鱼眼麻木地注视这个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老弟半晌,柳观月抬手抹了把脸,悲哀地发现这小老弟是真这么以为的。 已经没力气揍弟弟了,柳观月往旁边靠了靠,抬手指指地上歪倒的男人,理直气壮指使少年:“去,把你姐夫扶进去。” 在少年又贡献了一张“震撼我全世界”的生动表情包后,到底是把这位“姐夫”拖了进去。 门一关,柳观月才算是真的放松下来,浑身上下被强行忽略的疼痛不适,以及心悸后怕,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柳知汐刚扶着人往里走了两步,正为难该把一身脏兮兮的“姐夫”放在哪里。 ——放沙发上?那也太埋汰了吧!放地上?好歹也是老姐看上捡回来的,会不会太那啥了? 这念头还没纠结完,身后就传来一身噗通倒地声。柳知汐回头一看,吓得手一松,哪还记得刚才的纠结,直接就把人给丢地上了,一步跨回去,伸手就卡着老姐两边胳肢窝,将人给拖到沙发上安置。 柳观月配合着蹬地,半躺在沙发上喘气,眼泪花子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在少年抬头之前被她慌忙擦了。 “老姐,这是怎么了?”这时候柳知汐才发现他姐脚底的伤,慌得乱了手脚,不知该先找药还是该先给倒杯水安慰安慰啥的。 到底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十六年里最大的挫折,大概就是刚懵懵懂懂开始记事,自己的家就从大别墅搬到了小破楼里,一家四口也一夜之间变成了现在的一家两口。 相比之下,柳观月反而最先镇定下来,简单把今晚发生的事说了。没说自己当时的情况多危险,只说回来的路上遇到三个想耍流氓的混混儿,然后被捡回来这位救了。 因为她语气平淡,表情也很担心,粗神经的少年就以为是刚出现苗头的时候老姐就被人救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老姐的救命恩人,也是他们家的恩公。 柳知汐回头看无知无觉还躺地上的流浪汉,眼神顿时就变成了,从辣眼睛变成了郑重:万万没想到,姐夫不是姐夫,是恩公! 柳知汐是个实心眼儿,认识到这个问题后,当即就把人给扶起来,巴巴儿地给送到了自己住的侧卧里,也不嫌人脏了。 等他忙活完了,还在念叨是不是该给恩公擦擦身,“他要不醒的话,抱去洗澡我也弄不动啊。” 虽说他平时都有坚持锻炼身体,可主要练的还是弹跳力这方面,直接抱个比他高一大截的大男人,还挺让人苦恼的。 然而等柳知汐小蜜蜂一样转来转去给恩公擦洗了一通,还换上了自己的睡衣,从洗手间倒完水打回来一看,却发现恩公已经跟大闸蟹一样,被老姐五花大绑伺候上了。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 恩公虽然来时很埋汰,穿得也是破破烂烂,可剑眉如画,眉骨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略薄,脸部轮廓也棱角分明英俊挺阔。 虽眼睛没有睁开,可从闭着时的线条来看,就绝对小不了。 更别说一个大男人,还长着浓密挺翘的睫毛,这绝对直戳姐姐妹妹们的少女心了。 擦洗过身体,柳知汐也知道恩公身材一级棒,宽肩窄腰大长腿不说,还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酸了酸了。 ——此情此景之下,再看床上被红色绸带(上次买蛋糕让店家多送的)五花大绑的男人,柳知汐摸着自己纯洁稚嫩的心脏,也没办法说一声没想歪。 “呃那什么,姐,我知道你身为大龄单身女青年,是有点那什么,但也不是,这、这什么,是吧?”柳知汐说得很委婉,怕刺激到老姐那颗大龄女青年空旷寂寞的心。 两姐弟年纪相差有点大,柳知汐今年二十八,老弟才十六岁,还在上高一。 十年前柳知汐从白富美变成穷光蛋,破产的老爹背负着巨额债务跳楼自杀,给家人用血铺出条活路。 可惜多愁善感娇花似的母亲没坚强起来,选择了殉情。 当时柳知汐才六岁,还是撒尿淹蚂蚁洞的时候,可以说这个熊孩子老弟就是柳观月一手拉扯大的。此时一看他那吞吞吐吐小心翼翼的样儿,都不用动一下脚趾头就看出来他是啥意思了。 柳观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缕儿啊,你难道就不觉得这个人很奇怪?穿得破破烂烂的出现在大街上,武力值还高,长得还这么好,身材也管理得很好,这像是普通流浪汉吗?” 柳知汐后知后觉醒悟,不过脑子里开的脑洞却跟老姐一点不搭钩:“所以姐,你觉得这人是神秘部队里退役的?或者干脆就是在潜伏执行任务?” 越说眼睛越亮,柳知汐激动得搓手手:“指不定就是什么非/法组织里逃出来的杀手啊!” 那按照现在这情况走下去,无意中将杀/手捡回家的老姐就是女主? 还不等柳知汐脑洞继续开展下去,后脑勺就迎来了无比熟悉的巴掌。 啪——! “柳知汐!作业做完没有?月考考得怎么样?明天不准备早起上学了?!” 绝对是学生党最怕听到的三连问! 燕行(这人脑子好像不太好使的亚...) 003是被直射的阳光晃醒的。 第一时间就是去感应所在空间有多少人,然而回馈的却是各种嘈杂的吵闹。 “一天天就知道打游戏” “我草尼玛的买个九块九包邮的裙子还要版型!想您老M——亲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呢呵呵” “哎呀买了这么多菜啊?啧啧啧是不是发财了?” “平价超市搞特价” “妈妈我要吃” “你个老不死的扫个地都不会” “唔!”摔打声抱怨声,一股脑全冲进了他耳朵里,将没有设防的003震得忍不住闷哼一声,双手抱住了头。 一直在旁边书桌前借照顾恩人之机、行正大光明开黑打游戏之事的柳知汐终于发现恩人醒了,连忙丢下打到一半的游戏,上前蹲在床边上,双手搭在床沿,下巴搁在手背上,满目好奇中带着点心虚地小小声招呼:“嗨,哥们儿,你醒了?” 003只睁着一双色泽浅淡的眼眸注视着面前这名陌生少年,一边回顾着昨晚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一切。 虽然异能核已毁,可他本身的天赋异能就是操控时空,简单的短时间内回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并非难事。 ——比之查看监控视频还要简单便捷。 这已经是他下意识的行为。 数十年的战争生活,身为队长的003,必须时刻掌控全局,尽最大努力避免因小失大的意外发生。 不过这幅画面,在柳知汐看来,就是这哥们儿傻不愣登的,跟他说话他都没反应,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也木楞木楞的。 ‘别是为了救老姐被人打傻了吧。’柳知汐心里更发虚了,有心要先溜出去给老姐打个电话,找主心骨拿拿主意。 “咳,昨晚谢谢你啊,救了我老姐。”扭头左右张望,柳知汐装傻充愣,假装自己忘了对方身上还绑着的绳子:“那啥,你现在肯定又渴又饿,放心,早饭特意给你留了一份,我先去给你倒杯水!” 说完就溜了。 003并未出声,只是撑着床慢吞吞坐起身,耳边是少年在外面悄悄摸摸跟人通话的声音。 “姐,人醒了人醒了!” “没说啥,我瞧着这傻大个儿有点憨,醒了之后那眼神儿愣不愣丁的,我琢磨着吧,会不会就是脑子不太好使,所以才被家里人给丢了的?” “身份/证?这个,昨晚上我也没顾得上翻他身上那一堆布条条啊,那我现在去翻翻?要是没有,是不是得去派出所报备啊?” 电话那边的柳观月也是头疼。 去的话,担心刚好撞枪口上,不去的话,没身/份/证,在现在这个社会,不说寸步难行,但也差不离了。 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柳观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让老弟去找找看,或者直接问对方本人。 “你自己注意安全,要是发现不对劲,就赶紧跑,别瓜兮兮地等着挨揍。” 眼看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柳观月匆匆叮嘱两句,就收好手机整理了衣裳,推开厕所隔间洗手回去。 现在她这份工作虽然累死人不偿命,上班时间也管得很严,可钱多就一切好说。 屋内,听完全过程的003眸光微动,被柳知汐随意丢在洗手间角落里的布条堆中,悄无声息就多了一张薄薄的身份磁卡。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柳知汐跑去洗手间翻看,很轻易就发现了身/份/证,翻来覆去地看着,一边还纳闷儿:“还真有啊?昨晚上怎么没发现?嘶,奇怪,这衣服也不像有兜的样子啊” 奇怪,就很奇怪。 不过管他呢,反正有身份/证就好办了。 倒了水端了盘包子回到卧室,柳知汐根本没想起自己私自翻人家东西不太合适这一点,大大咧咧就到003面前重新蹲下说话:“嘿哥们儿,你叫燕行啊?这姓氏还挺酷的,名字也酷,像大侠!” 柳知汐还挺羡慕的。 哪像他啊,知汐知汐的,谐音窒息,叠名儿汐汐。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乳名:缕缕。 越想越郁闷,柳知汐蔫蔫儿地把卡放在003脑袋边,开始按照老姐的交代办事,不外乎就是先道歉,说明一下绑着他的苦衷,然后再询问对方的信息。 如果对方配合,并且表现出温和无害,那就可以尝试着解开绳子。 如果对方很不爽,且表现得反感抵触,那好办,就把老姐怀揣着无比心痛留下的那笔感谢费给对方,事儿就算两清了。 实际上003却并未用心应对这个看起来过分单纯的少年。 他在听到“燕行”二字时,也有短暂的怔神。制作身份卡的时候,不过是按照潜意识自行创造的,现在再听这个名字,才恍然回忆起,似乎很久远以前,在尘封的记忆深处,他确实拥有过这个名字。 只是后来他出生成长的星球遭遇毁灭性的劫难,此后他因为天赋特殊,潜力不错,被选入秘密组织少年部,接受严厉而又残酷的训练。 进去时,所有人的名字都被舍弃,最终归于他们的,只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编号。 003,并不代表他是第三个。 而是第三名活着走出去的“成功品”,这个编号,或许曾短暂地被无数人使用过,又因为生命的消亡重新辗转。 此时忽然再听见这个名字,他才知道,原来曾经的一切,都未曾真的被遗忘。 挺好的。 市人民医院里,此时正有两名警察隔着厚重的玻璃注视着里面躺着的病患,眉头皱得越发紧蹙。 旁边还有两个脖子上围着颈托的青年在说话。 瘦矮个儿说:“警察大哥,这事儿吧虽然论交情,那啥,我们是跟老大更铁。可昨儿晚上我们真就是出门撸个串儿,去巷子里撒个尿,结果不知道谁家狗拉稀,一踩,不就滑了嘛!” 胖子也连连附和,满脸心有余悸:“对啊,谁知道那地儿也没啥大坑啊,咋就摔这么狠!” 他们俩就不说了,直接被摔晕到天亮。老大更狠了,摔得四肢粉碎性骨折! 你说这他妈奇怪不奇怪?! 更奇怪的是,老大醒了,人还躺在手术台上呢,第一时间就是嚷嚷着要报警,说是有人把他们打伤的。 大脑清醒,记忆也无比清晰的两个小弟都要尴尬得脚趾抠出个九层妖塔了。 警察中稍稍年轻那个侧眸看了看胖子,有心想要纠正一下自己看起来比他年轻,可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能叹口气,对年长的同伴说:“既然两个当事人认知记忆上都没有问题,加上查监控的那边也说,案发周围设备缺失严重,连这三个也只拍到了之前在路上闲溜达的画面” 所以这事儿,分明就是病房里那人报假警。 中年警察收了手中的笔,单手拎着本子,官方地安抚了两人,等离开了病房,疑惑不解地说:“这三个人,从眼神、小动作上来看,都没说谎的表现。” 年轻警察失笑:“都没撒谎,难不成是三个人都说的实话,只不过当时他们遇到了空间错乱,所以三个人在同一地方同一时间遇到了不同的遭遇?” 这就是个随口一说的闲话,当个无足轻重的小玩笑,中年警察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摇摇头:“算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单纯就是我这心理学全都还给小学体育老师了。” “小学体育老师表示不背锅哈。” 不管重伤的周哥怎么说,与他同行的另外两人都表示没发生过这事儿,周哥暂时又无法提供进一步的证据,那这案现在就立不起来。 病房外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胖子跟瘦子一块儿站在便池前解裤子,一边放水一边唠嗑:“周哥这是怎么了,感觉脑子有点儿那啥。” 瘦子低头捞了一把,神色有点狐疑,嘴巴上随口应到:“确实有点儿,怎么就认定了是被人打了呢?你看他身上的伤,人医生都说了是四肢骨骼瞬间遭遇强压,大概率就是被车撞才有这种效果。要真是人,哪个人能做出这种效果?” 却不想想既然人不能造成这种结果,为什么他们两个就认定了平地上摔一跤能造成这样的后果呢? 胖子哧哧笑,抖了抖水,嬉皮笑脸说:“周哥要报假/警也不知道扯个更靠谱的谎,比如说有车肇事逃逸啊,这样咱们指不定还能恰好找到个冤大头给周哥出医药费。” 瘦子这次却没回话了,反而是又低头掏了掏自己的小鸟,纳闷儿地嘀咕:“怎么回事,感觉咋好像有点儿轻?” 何止是轻,要不是掏出来看,那地儿浑然就是少了一块肉似的。 胖子却没放在心上,反而嘲笑他是吉吉太小,感觉不到,完了还很自豪地转身把自己的抖给瘦子看,气得瘦子一脚就踹过去。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一通,这事儿也就谁也没放在心上了。 病房中,被绑成个木乃伊动弹不得的周哥再次从短暂的昏睡中醒来,睁开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干到翘皮的嘴唇轻轻抖动着,隐约可听见一点喃喃:“我要、报仇。弄死他” 家里有个武力值远超常人的陌生男人在,柳观月到底不放心傻白甜老弟,中午只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紧赶慢赶地赶了回来。 带回来的饭菜往桌上一放,看着老弟下筷如飞狼吞虎咽,另一个却捏着筷子笨拙却专心地夹一粒青豌豆,柳观月切实体会到了老弟在电话里跟她反反复复强调的“傻”之一字作何解。 找工作(适应新生活...) 燕行从来都知道,理论上的“会”与实际操作上的“会”并不能完全划等号。 所以他夹豌豆夹得很有耐心,也很专注。 像在做一件关系星际安危的正经事。 小小两根竹棍,凭借着简简单单的物理原理,就能惠及人类的日常生活。这对于没有生活只有生存,放眼望去全是战火纷争的燕行来说,是一件格外有趣的事。 在他出生的一百多年前,整个星际就陷入了被异族侵略的艰苦战争中,土地资源被摧毁,教养文明被舍弃,一切有关享受的存在都被毫不犹豫地丢弃遗忘。 没有人,哪怕是星际联盟的盟首,也绝不会浪费时间在一日三餐上,顶多就是半月一次的营养剂/丸口感稍好一些。 可是这里的人却将大部分生命都用在各种无意义的琐碎上。 他们可以舍弃休息的时间打一整晚的游戏,然后再花更多的白天时间去补睡眠,他们可以为了十分钟就能解决的扫地问题花一个小时去吵架争辩,他们也可以用一个上午的时间陪着幼崽重复重复不停重复地搭同样顺序、结构的玩具屋 总是逃跑的豌豆终于颤颤巍巍进了口。 牙齿碾碎,舌尖尝到它激发出的第一缕味道时,燕行轻易地喜欢上了这个新世界。 ——他要在这里生活,他也要像周围的这些人一样,花很多时间去做很多对世界和平或许没有太大意义的事。 旁边,急性子的柳观月已经快要按捺不住自己那小暴脾气了,却听始终没什么反应,夹豌豆夹了接近十分钟的男人忽然开了口,声音出乎意外的好听。 磁性,低沉,带着某种神秘的震颤,叫人听得耳蜗发痒。 “我不要感谢费,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份工作?” 回来时就真心诚意道了谢,之后又一再表示要给感谢费的柳观月一愣,“工作?” 燕行郑重点头,抬眸,一双偏浅金的琥珀色眼眸认真地注视着她,神态专注到好像全世界只有她的存在。 在这样透彻纯粹的眸光下,柳观月尴尬地用食指挠了挠脸颊,为自己刚才久不得回应,于是心里各种揣测对方是不是准备挟恩图报坐地起价的念头感到羞愧。 倒是旁边马大哈柳知汐一点没别的想法,而是积极开动脑筋,给恩公出主意:“燕哥你长得这么帅,身材也好,当然是要当网红啦!随便开个直播说说话啥的,粉丝肯定嗖嗖往上涨!” 燕行还在回顾“网红”这一词汇的概念,柳知汐就被他老姐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吃你的饭吧猪!一天天的就知道网红网红网红!说,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开小号搞直播去了?!” 否则怎么一开口就是网红? 想到这事儿就来气,柳观月辛辛苦苦挣钱养家,就是希望不要辜负了爸妈在世时对老弟的期待。 结果这小子倒好,年纪不大,梦想却很社畜—仅仅因为网红赚钱最多最快,所以他立志要成为一名网红。 甭看他今年才将将满十六岁,却是啥直播都搞过了,可以说“行业经验”十分丰富。 眼见着老姐有了头顶冒火的趋势,柳知汐暗叫一声糟糕! 瘦削的身体灵活到不像样,猴子似的端着碗就蹿了出去,躲到燕行背后探出个脑袋来辩解:“姐我是那种人吗?你还是不是我亲姐了!” 柳观月翻了个白眼儿,正是因为是亲姐,所以才这么怀疑好不好! 两姐弟你来我往斗了几句嘴,最后柳知汐以要找同学要老师上课教学视频补课为由逃进卧室了。 今天不是周末,为了防备家里的陌生人燕行,舍不得扣工资的柳观月就特许了老弟请假一天,不过该补的课还是要补上的。 没了熊老弟瞎搅和,柳观月趁着中午还有一点时间,认真给燕行做求职规划。 “要找工作的话,那你是什么学历?” 燕行想了想,摇头。 一开始柳观月还不太明白他摇头是什么意思,等知道他连小学毕业证都没有,一时间也是瞠目结舌,“不、不会吧,怎么会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接受过” 迟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柳观月皱眉:“你是不是混血儿啊?看你眼睛跟眉骨、鼻子,还有肤色,好像跟我们有一丢丢的不同?” 如果是外国人士,那又是怎么来的永久身/份/证? 要知道华国的卡可是全世界出了名的不好拿。 混血儿的概念在脑海中闪过,燕行觉得应该是比较符合自己情况的,因此点头。 毕竟他本身就是多人种后裔,与这颗星球来说,更是彻头彻尾的外星人。 柳观月露出了然的神色,同时也自行理解了为什么燕行长得这样,看起来教养也不错,却在华国流落街头了。 又问了他是哪个国家的,母语是什么,有没有本国学历。 对此,燕行一律摇头。 看他傻不愣登的,柳观月也分不清对方是真的没有还是为了什么故意隐瞒。 想想也是,彼此关系说起来也算不上多亲近,换了她她也是绝对不会多透露半点自己的信息。 柳观月干脆停止继续发问,转而把对方当成无文凭无技术的普通人考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很多脑力工作你可能就没办法做了。” 而后又一一列举了一些职业,比如说餐厅侍应生,其实这个现在很多规范些的地方都是有相应学历要求的,不过柳观月觉得凭燕行的外貌条件,要去应聘还是有一定希望的。 但是吧,转念一想这人似乎有些傻愣愣的,真去做售卖微笑的服务行业,似乎也不太妥当。 中午休息时间有限,加上路上来回还要耽误时间,柳观月匆匆把自己能想到的工作岗位都给他写下来,让他下午自己考虑考虑。 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柳知汐,或者用家里的电脑自行搜索了解。 ———— 结束每周一、二、三、四、五例行加班后站在公司大门口台阶上,看着外面璀璨的路灯,柳观月提着坤包,内心有些犹豫。 说实话,哪怕昨晚上她高速扫尾,白天里也正常上下班,看起来镇定自若,可哪个女孩儿刚亲身经历了那种事后会一点影响都没有? 即便嗜钱如命的柳观月也不能例外。 所以站在大门口亮敞的位置,她掏出手机,犹豫着是否要叫辆车回家。 叫车吧,公司在新北区,回家基本上要横跨小半个城市,费钱。不叫吧,除了坐地铁这一段路,剩下的现在晚上十点半已经没公交了,家所在的位置就是老城区里面,多少有点儿乱。 手机握在手里,低头按亮,刚好界面上跳出一条自动推送的社会新闻:半夜乘车女孩儿失踪三天后,尸体于XX处被公厕环卫工发现 柳观月:“” 手机重新塞进包里,柳观月搓了搓手,决定下了地铁还是扫个小紫车骑回去吧,转走大路,听见声音就拼命蹬车! 要是蹬车都蹬不过? 那就扛起自行车砸人! 哒哒哒刚下了台阶,一转身,旁边发现一人多高的绿植下站着个人,把柳观月吓了倒抽一口气,往后退的时候脚踝拐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对方依旧站得跟木头桩子一样,没说伸手去扶她一把,只是安安静静看着她。 踉跄着站稳了定睛一看,这才松了口气。 柳观月拍着胸脯长出一口气,同时没好气地斜了男人一眼:“怎么是你?” 这问题该怎么回答? 是他就是他了,他还能是谁?他又为什么是他?他怎么就不是他了?或者他应该是谁?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深思一番,居然如此复杂难辨。 燕行踌躇片刻,决定还是选择最保险的应对方式:沉默以对。 好在柳观月早在中午的谈话中就对这人的“沉默是金”具有深刻印象,随口抱怨完也没指望得个什么非同寻常的答复,很是自然地甩着包往左边地铁站的方向走,一边侧头对他说话:“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个问题就简单了,燕行暗暗松了口气,放慢脚步跟在她旁边,语气淡淡地说:“来接你。” 一点没觉得自己这个回答有多暧昧。 柳观月缺是实实在在地惊了一下,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点儿那啥意思。 别误会,她不是想着自己貌美如花身材窈窕多么多么玛丽苏,单纯就是下意识产生一个想法:别是兜里没钱,想要对老娘使美人计叭! 这也不能怪她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人品不信任,而是穷到了灵魂里的社畜潜意识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万事发生的瞬间,反应神经直奔“钱”题。 柳观月暗暗警惕起来,暗中观察男人面上的反应:“你是担心我遇到危险啊?那你刚才怎么不扶我一把?” 猫猫试探jpg 燕行直白地看她一眼,“因为你刚才不需要扶。” 要摔倒,所以会扶。 不会摔倒,所以不扶。 很符合人类行为的逻辑,为什么还要单独问一下? 脑子里转了一圈,燕行怀疑这就是普通人的社会交流日常吧。 学到了jpg 就现学现用这个角度来看,燕行无疑是学霸级别的,所以他礼貌性地赞美对方:“你穿着高跟鞋也不影响身体的平衡能力。” 说完,看着她,等对方对这句礼貌性赞美的回应。 两人大眼瞪大眼。 柳观月抿了抿唇角,试探着说:“谢谢?” 板着脸的某人明显松缓了面部神态,客客气气正儿八经回到:“不客气。” 这对话的走向怎么有点不太对劲? 不过柳观月也算是确定了对方特意来接自己下班,真的只是纯粹为了她的安全问题,而不是耍着其他花花肠子。 好叭,其实也不是所有成年人都是她这样的钱串子。 自己这位救命恩人憨是憨了点,人品还是很优秀的! 爱哭(柳女士的爱好真奇特...) 深夜回家的路上能有个人品可靠,本身又武力值高强的人陪着,柳观月确实安心了不少。 至少不会因为在偏僻路段遇到零星几个陌生路人而一惊一乍地暗自绷紧神经竖起戒备,柳观月带着燕行往地铁站走,一路随口闲聊着。 鉴于燕行的沉默寡言,大多数都是柳观月在问问题。 “你是怎么找到我公司来的?” “知道你公司的名字。”对随时可用精神力与网络信息接驳的燕行来说,要找一个地点并不难,差不多就是掏出手机搜一下地图导航的程度。 柳观月只当老弟还说了具体方向以及路线什么的,然后燕行方向感强。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走、的。” “的”字有明显的停顿,一听就知道原本是一字回答,大概是说完了,觉得这样太生硬,于是临时又加了一字儿。 虽说加完了也没好到哪里去。 渐渐的,柳观月已经习惯他说话的方式。 还知道了自己问哪些问题他会回答,问哪些问题他会突修“闭口禅”。 人是木楞了点儿无趣了点儿,可对柳观月来说却是更让她安心的那种类型。 若是换个能说会道性子圆滑的,柳观月反而会觉得这人油嘴滑舌心思不少。 这一天晚上,燕行说了自己要做外卖员。 柳观月对此不置可否,反正都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再则说,目前确实这个工作比较适合燕行的情况,要是以后不想做了,攒一点足够养活自己的钱后再换就是了。 因为身无分文,连晚上去接她下班都是靠双腿横跨大半个城市,柳观月粗略一估摸,怎么说也得走四五个小时。 有一、、感动。 虽然感动过后就是更深刻地感慨:人啊,缺什么都不能缺钱! 这一晚毫无疑问,柳观月又收留了救命恩人一晚,就跟柳知汐一个屋。 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单人床肯定不够,好在这会儿天气也不算冷了,他们又是在六楼,上下也不接湿气。 柳观月把自己房间冬日里用的铺在床边的脚垫长毛毯往老弟怀里一扔,再搬出一床被子,柳知汐就乖乖打地铺去了。 睡床还是睡地上,对于在战争中睡眠时间都极限压缩的燕行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区别。 所以他全程保持沉默,柳家姐弟俩怎么安排他就怎么接受。 再是能接受燕行这样的性格,柳观月内心里还是有些抵触自己家里多了个不太熟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上班的时候,她就见缝插针火速给燕行安排。 现代各种信息交流都很便捷,上午时柳观月就通过WX,与房东大致谈妥了楼上阁楼的租房事宜,中午回来就带着燕行往楼上爬了一层,去看房。 现在柳观月跟弟弟租住的老旧小区名叫民心花园,已经存在了接近三十年了,他们之所以租在这里,一来房租便宜,二来就是距离老弟上的十七中学比较近,步行十多分钟就能到。 这个小区前年就在说要拆迁,房东们做出租房都做得不太用心了,具体表现在签租赁合同时不敢签多了,都是一个月一个月的租。 在这个西南大都市打拼的社畜哪个不是成天累成狗?没有房的租房一族最怕的绝对就是搬家。所以如此一来,这个小区就不太好出租了。 空放着肯定是不行的,拆迁合同一天没签下来,空一天就是损失。 所以房东们普遍给出的租金都比较低。 对金钱OR便宜这两个词汇嗅觉格外敏锐的柳观月就是在两年前带着老弟从附近另一个小区搬过来的,租在六楼。 老房子不是电梯房,合法楼层就只有六层,即柳观月姐弟目前租住的那层。不过像这种老旧小区,楼顶都会偷偷搭个类似于阁楼的那种房顶房,既充分利用了阳台空间,又能起到防水保护楼下自家合法房产的目的。 没有房产权,只有使用权,还是不敢让城建规划那边知道的那种。 房东也是个厚道人,对于这种冬冷夏热,偶尔间歇性漏雨停水的阁楼房,给的价格很优惠,一个月750,水电气自理,有卫生间。厨房就是在外面露天的一个屋檐棚下,里面则是五十平左右,用木板简单隔出了一个一室一厅的结构。 这价在芙蓉市老城区这样一个有地铁、公交路线完善、有市场有学校等配套设施的位置上来说,绝对是便宜到家了。 更别说外面其他地方都是平坦的空地阳台,没人会上来打搅阁楼租客,就算是带个露天小院子了。 房东大姐用欣赏地眼光上下打量身形挺拔长得冷峻的燕行,一边跟柳观月说:“妹崽,大姐不是黑心萝卜,这个价拿出去随便让哪个来说,都是便宜到不摆了,对嘛。也就是晓得你这个妹崽规矩,不会乱来,介绍的房客肯定也靠谱,大姐才给优先带你们上来看。” 柳观月自然是笑盈盈地给房东大姐灌迷魂汤,完了估摸着燕行应该看得差不多了,就问他怎么样,喜不喜欢这里。 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个“固定营地”,燕行没什么要求,自然是点头。 租房的事儿就这么定了,柳观月帮着先交了一个月的房租,然后火速让燕行搬了家。 ——事实上燕行赤手空拳的,加上目前身上穿的那套,唯二的两套衣裳都是柳知汐昨天请假在家帮燕行买的。 很普通的衬衣长裤,穿在燕行身上却仿佛自带金钱光环,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是哪家大师亲手设计的。 为此,柳观月还偷偷问过老弟,确定这就是某库一百来块一套的水货,这才放了心。 除此之外,就是同样为柳知汐同学在昨天特意外出为燕行购置的牙刷牙膏拖鞋毛巾等最基础的日常用品。 一个塑料袋就能提完,所以这个家搬得一点都不难。 中午饭依旧是柳观月打包带回来的。 柳观月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拿出二十五个小时去打工挣钱,一日三餐基本是随便糊弄。柳知汐则是早上吃路边摊,中午晚饭吃学校食堂,家里基本不开火。 今天柳知汐不在家,虽说高一课程比较简单,还是不能随便请假耽误的。 柳观月自己在公司吃过了才打包带回来,到家就在门口碰上房东,然后就上楼看房。 弄完了柳观月就干脆把还没打开的午饭也给燕行提溜到他目前的“家”里。 看时间差不多了,她也不多耽搁,站在外面冲燕行叮嘱:“你下午就在家里简单打扫打扫,收拾一下什么的,我已经跟我一个同事说好了,下午给我带个二手智能机。虽然是二手的,可性能上其实跟新机差不多。她老公是个电子产品发烧友,换下来的手机多数使用时间不超过三个月的,她都要成我们公司的二手手机贩子了。” 习惯了高效率,但凡有要办的事搁在手里过了夜,柳观月都没办法安心,所以当天下午她就把燕行的证件带走,晚上下班燕行来接她时,就拿到了新鲜出炉的插卡手机。 “可以先在上面申请好骑士,审核通过还需要一点时间。”十一点左右的地铁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柳观月交代了几句,就让燕行自行摸索,自己靠在椅背上困乏地揉眼睛。 这两天中午因为要帮燕行安排,来来去去匆匆忙忙的,都没时间像之前那样在午休时间小憩片刻。 虽然也有躲进洗手间里偷偷眯几分钟,到底只能短暂地补充一下精神,现在都接近半夜了,身边又有个能让她安心的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了绷紧的心弦,一开始想着眯一下眼睛,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燕行依旧垂着眼帘安静地看着手机上的页面,那里都是柳观月帮他找到的有关外卖员的吐槽or经验之谈帖子。 大概过了几分钟,燕行忽然伸手,准确地接住了某人滑落的脑袋。因为没有任何颠簸感,熟睡的人并未惊醒,甚至还因为有了个着力点,用脸颊蹭了蹭掌心,睡得更沉了。 坐在对面恰好抬头看见这一幕的陌生小哥惊疑不定地左右看看两人,最后默默侧身,掏出包里的水喝了一口。 半夜苦逼加班回家的路上都能被陌生人强喂狗粮,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单身狗就没有呼吸清新空气的权利了吗? 第二天便是周五,柳观月晚上下班时,看见来接自己的燕行,这回没有直接走人,而是带着他转到侧后方的车棚那里,拍着一辆粉蓝色电动车得意一笑:“你看,这就是我给你弄来的电动车,怎么样,不错吧?!” 电动车也是二手的,是柳观月兜了好大个圈子好不容易弄来的,还是充好电的,有个脚踏板。 看得出来柳观月本人对此是很满意的:“这是我再三确定属于非机动车范畴的电动脚踏车,有证儿,还让车主一起去找之前的老板给开了证明,我给放在下面的杂物盒里了,以后要是遇到交警检查,你就给他看那个证明就行了。” 电动摩托车需要驾驶证,燕行要什么没什么,柳观月是不指望他能有驾驶证了,所以一早就把一切都考虑周全了。 对于过分可爱的小电动车,本身并没有太大要求的燕行自然全盘接受,认真道了谢。 “既然现在咱们也算是有车一族了,那今晚你就骑着载我回去吧。”柳观月想了想,语气有些犹豫:“或者我载你?” 燕行围着电动车转了一圈,搭手接触了一下,精神力瞬间从里到外摸透了这辆小绵羊,“我载你。” 当天晚上两人就是骑电动车回去的,地铁十几分钟的路程,外加二十来分钟的脚程,骑电动车骑了将近一个小时。 在路上柳观月被吹成煞笔,发誓再也不坐电动车后座了。 “以后我要傍个金龟婿,穿金戴银一身高定,画着精致的妆,然后坐在全球只有五辆的帕加尼上哭!”柳观月信誓旦旦。 燕行只是陷入迷茫:所以柳女士喜欢哭? 真是个,嗯,奇特的个人爱好。 第一天上班(让人战栗的“淳朴”求好评...) 第二天,柳观月难得休假,准备关注一下第一天上班的憨憨子送外卖情况。 柳知汐倒是自告奋勇表示自己可以扫辆自行车全程护航,“保证手把手教会燕哥导航求五星好评!” 柳观月嘁了他一声,赶苍蝇似的挥手:“去去去,小屁孩儿赶紧去补课!下次月考要是再给我垫底,看我不抽死你!” 这小子打从小学开始就常年嚷嚷着要辍学混社会,每次都被柳观月强势镇压。 现在的学生崽学习压力也不小,像是以前0分都有高中上,现在却是要硬考。柳知汐的学习成绩一向起伏不定,平时都是一个低海拔盆地线走向,且总在刷新最低线附近徘徊试探。 只有在重要考试时被柳观月拿着晾衣架守着发奋图强一番,才能突然拔高,而后低空飞过每次重要考试。 十七中在芙蓉市不算好也不算坏,不过老弟能有个正规高中念柳观月就已经知足了,也不望弟成龙,就是想着怎么也得有个大学学历才行,要不然她真要担心这小子离开学校后连个扫地的工作都找不到。 想到这里,柳观月看了一眼在旁边一本正经给自己戴好帽子的某人。 九连山戚风镇燕嘴乡外星村。 柳观月默默回想了一下他身份证上的户籍地址,再次暗中可惜一番:长得这么好,可惜不知怎么的成长在连个九年义务教育都不愿意接受的山旮旯里。 看他还能习以为常,可见这个地方的人肯定都是不重视教育,跟外界也没有太多联系的那种。 燕行自是不知道自己因为“外星村”这个深以为最符合自己身份的地名而制造的身份,会多次引起柳观月的感叹。 柳知汐虽然被赶走了,不过他提的扫自行车护航这个主意被留下了。 燕行便在柳观月不远不近跟着的情况下,开始了作为平凡人类的第一天工作。 申请通过,交押金拿简陋的标志马甲、帽子以及标志餐箱。 “兔子送餐”的马甲是颇为显眼的粉红间白,头上的帽子也是粉、白色,还有一对Q弹可爱的兔耳朵,燕行一本正经给自己套上,那严肃认真的模样配上这样丑萌的穿搭,差点没把柳观月笑yue,自行查都摇摇晃晃险些摔倒。 燕行纳闷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挺飒人的,刹那间甚至给柳观月一种身在战场面对战士的错觉。不自觉的,柳观月没了笑意,心底甚至生出一股惭愧,“抱歉,我……” 燕行却抬手拉了一下耳朵,问:“你喜欢这个?” 否则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开心? 耳朵又薄又弹,被扯下来又松开,瞬间就弹了回去,还一颤一颤的摇晃。 柳观月清清嗓子转移话题:“好了我们不要耽误时间了,须知时间就是金钱啊!” 有道理。 燕行在柳观月故作肃穆地眼神关注下,在手机上接下了第一单。 送餐都是有区域范围的,申请人圈定自己的意向区域,然后由平台根据需求进行安排。 燕行的送餐范围被圈定在了西南区域,即老城区与大学城交汇处,位置算是不错。 当然,大概也正因为这一片的送餐需求更大,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划分。 “取餐是在美食汇,这个地方大致方向不难找,店铺的话还需要到了地方再按导航走。” 对待第一单,柳观月很郑重,她最担心的就是燕行找不到路。 芙蓉市是一座古今共存的大都市,既有古朴交错的巷道,又有纵横环绕的数层立交桥,若是走错了道,很可能就会奔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相比之下,燕行这个货真价实的外来者却并无担忧,一路上导航都没开,每一次选定岔路口的时候半点犹豫迟疑都没有,最后还神奇地直奔出餐的早餐店。 排队等着取餐的空隙,柳观月好奇地打量位置不算多明显的早餐店,一边戳燕行胳膊:“哎,你是怎么知道这家店在这里的?” 燕行反手轻扣她纤细的手腕,将人拉了过来。 不等柳观月反应,几乎是同一时间,刚才她站的位置就有个女生踉跄着扑了过去,手里端的没封口的纸杯豆浆也泼了出去。 被拉得撞进他怀里的柳观月来不及多想,一边往他身边挤了挤一边直呼好险,又听燕行说:“昨晚查了实时地图。” 回答的语气自然多了,用词用语也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硬蹦了,可见昨天在网上确实学习到了不少实用知识。 柳观月注意力便被转移了,莫名长叹了一声。 燕行好奇地看她,以眼神询问为什么叹气,柳观月有心想说:你记忆力这么好,连个犄角旮旯的小店都能记得清清楚楚,要是有机会念书,肯定是个大学霸。 可转念一想,对方的人生已经定格了,自己再感慨这些,实在没趣得紧,除了给人家心里添堵,半点作用也无。 于是到嘴的话就被她转变成了抱怨取餐的外卖员有点多,不知道要排多久的队。 好在店家给力,马力全开之下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送完第一单,之后的送餐就都很顺利了,柳观月也确信了自己捡回家这位大酷哥是个被耽误的记忆天才,无论哪里,不用导航不用再查地图,他都能在第一时间确定该怎么走,就连一路上的红绿灯都被他算了个清清楚楚,半点都没多耽误。 只有在求五星好评的时候遇到一点点麻烦,毕竟这位酷哥似乎不太会笑。 “我们要笑得很淳朴,笑得具有亲和力,让人看见的第一眼就产生好感。” 顿了顿,视线在男人过分酷帅的脸上滞留了一下,柳观月咬唇,补充说明一下:“是那种,那种让人觉得你很老实,很可靠很无害的好感。” 可不是那什么好感哈。 燕行点头表示自己会努力,而后提着外卖袋进了电梯。 按下客户所在的楼层数字,等待的过程中燕行也在斟酌。 忽然想到什么,燕行掏出手机,根据柳观月给的关键词搜索笑脸图片。 划拉着各式各样笑着的人类,手指一顿,燕行的眼神停留在其中一张笑脸上。 淳朴、老实,给人第一眼印象就是无害…… 不会发自内心的“淳朴笑”,但燕行可以利用自对身体的精准微控能力,调动脸部的每一条肌肉。 宅在家里腐朽一日的周燕听见敲门声,跟游戏里的队友说了一声:“应该是外卖到了,我回一下城,你们先别团。” 这会儿已经是午餐的点了,队友都是玩儿得很好的,纷纷应了一声,然后操控着游戏角色退回塔下/自家野区老实发育。 扒拉下头上的梳妆发箍,周燕光着脚跑去开门,抬眸的第一眼,撞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棱角分明眉眼深邃的脸。 男人身姿挺拔,哪怕穿着兔子家被网友戏称尬到抠脚萌到喷笑的马甲头盔,也依旧透出一股酷酷的冷峻气质。 特别是那一双较之亚洲人浅淡的琥珀色眼眸,视线相撞的刹那,周燕甚至产生了被猛兽锁定的冷意。 周燕心头一震,几乎下意识就要把门关上,可身体却无法及时作出反应。 两人大眼瞪小眼,正当周燕怀疑自己遇上冷酷杀手的时候,这位有点儿混血意思的酷哥缓缓抬手,将一个打包好的餐袋递过来,伴随而至的,是脸上缓缓绽开的一个笑容。 该怎么描述这个笑容呢?事后周燕多番回想,不得不承认,这个笑容透露出的意思,毫无疑问被圈定在一个“土”的范围:淳朴,憨厚,老实。 百分百土味十足,充斥着劳动人民的质朴无华。 等到几个月后过年回家,陪着奶奶看电视,看见一个黄土地作为背景,脸上挤着褶皱皮肤黝黑的老农民捧着土豆疙瘩送到镜头前的广告时,周燕才恍然大悟。 对,没错,就是这个味儿! 此时此刻,刚生出“有杀气!”这等中二想法,却又被突如其来的淳朴笑容冲击的周燕半晌回不过神来,连土味杀手酷哥声线磁性的“请给五星好评哦”都没听太清,落到耳朵里就是模糊不清的嗡嗡嗡。 看着顾客冷着脸关上门,燕行收起脸上模仿而来的笑,眼神里充满了茫然,而后就是些许挫败。 下楼后,面对柳观月充满期待的追问,想到夜里听到她对着账本心疼钱的声音,燕行迟疑了一下,点了头。 这是他第一次撒谎,可看见柳观月愈发灿烂的笑时,燕行心中却没有了挫败与茫然。 柳观月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都更开怀了几分:“对方答应了,一般来说肯定就会给五星好评啦!这样的话每个月你还能多拿一部分钱。按照今天你送餐的速度,第一个月不说过万,应该也能有六、七千,那你撑过这个月就能有积蓄了!” “有积蓄”这三个字,在柳观月看来,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词汇了。 有积蓄意味着金钱有结余,意味着兜里有除了各种生存开销以外的经济能力,也意味着以后突发状况时,自己就有了抗风险的能力。 有积蓄等于有安全感! 柳观月没说的是,自己今天特意休一天假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拼命加班挣钱,跟着燕行出来跑,就是想要根据燕行送餐的实际情况估算一下他的收入能力。 虽然嘴上说报恩报够了,可柳观月也没办法真的将恩人弃之不顾。 哪怕她已经尽力给他找了一个可以糊口的工作,如果燕行干得不好,无法养活自己,柳观月还是会伸手的。 如此一来,压在她身上的经济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现在情况比她想象中的都还要棒,柳观月是真的开心,背负了好几天的沉重感也一扫而空,有种浑身轻松的错觉。 这自然是错觉,没了燕行的经济压力,她本身所需要负担的各种开支还债就足够压垮任何一个心志稍稍脆弱一点的成年人了。 而身材纤细笑容灿烂的柳观月,却是背负着这样的重担,从青春正茂的十八岁一步步挣扎着走到了即将跨入三十大关的二十八岁。 车祸事故(钱是什么重于一切吗...) 叫醒一座城市的不是晨钟,而是大街小巷隐约传来的环卫工扫地的沙沙声。 手机闹钟还没响,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嘟嘟嘟,有节奏,又透露出几分绅士与克制。偏偏它还有几分倔强。这就很让昨晚偷玩手机到很晚的柳知汐头疼苦恼了。 捂着枕头假装自己没听见。 敲门声依旧在继续。 不多时,柳知汐背上忽然多出一只极其嚣张的脚,踩他不算,还要一晃一晃的,刷足了存在感。“喂,快去开门!” 老姐睡意朦胧的声音响起,落在柳知汐耳朵里简直等同于巫婆的诅咒。 “我不!要开你去开!”柳知汐下定决心要抵抗到底。 然而很快屁股就也遭了秧,那只脚还踹出了节奏:“我穿睡裙怎么去开啊!快点!你燕哥昨天回来的时候还问我你喜欢吃什么,今早上肯定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送外卖几天时间,楼上的燕行同学居然就开发出了做饭的手艺。 中午晚上基本没时间,早上就都会煮好了端下来分他们两姐弟一份。 白得的早饭,还是人家殷勤送上门的,柳观月秉持着不吃白不吃,不对,不好意思推拒的想法,就这么一吃吃了也快十来天了。 熬夜的时候肚子就饿到打鼓,原本还不觉得饿,现在听老姐这么一说,柳知汐就又饿得不行了。担心对于老姐的说法,他又心怀狐疑:“真的?燕哥真问了我喜欢吃什么?” 柳观月打了个哈欠,很不走心地“昂”了一声。 柳知汐经过一番内心厮杀,最后心一横,选择了为美食而折腰。 反正今天放月假,又不用上学,等吃了早饭老姐一走,还不是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门打开,燕行把蔬菜粥以及自己新学会、早上起来现包现蒸的水晶虾饺,并一盘凉拌菜递进去,自己就站在门口,也没朝里面望,叮嘱了一下睡眼惺忪站着都摇摇晃晃的柳知汐小心一些,确定他不会把东西摔了,就转身回去了。 柳女士穿着不方便,地球古人圣贤有云:非礼勿视。 应该就是这个理解吧? 等到早餐上桌了,柳知汐才知道自己又又又被无良老姐给骗了。 “蔬菜粥!喂我不喜欢吃这个啊!跟吃草有什么区别?!”一大早就吃草,这要让他这头年轻的猛虎如何开始新的一天?! 自觉已经奔三十,新陈代谢减缓,所以需要注重饮食的柳观月却十分满足地用了一顿清甜可口的早餐。 如此居家又细心,长得还帅的男人,等他再有一个稳定的经济收入,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家小姑娘。 除了排队等取餐的时候会耽误些时间,燕行的工作依旧是高效率的。早上七点到九点,十一点到两点,都是送餐高峰期。 两点半,送完一单,APP上只剩下附近几单送奶茶冰饮的了。 燕行照常去店里报了号。 因为燕行长得高挑面容冷峻,眸色也与众不同,附近加入了兔子外卖的店铺员工或老板见过他一次,基本上下一次再来,就都能认出他了。 今天是周末,奶茶店本身大流量就是靠的附近两条街的学生崽,这会儿就挺悠闲的,店员看见燕行,还笑着跟他闲聊了几句,几杯奶茶冰饮就调制打包好了。 燕行提了就准备走,后面那收银的小妹却叫住了他:“哎小哥等等!这么热的天,我们集体请你喝杯冰茶呀!” 燕行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那小妹就垫着脚从柜台上探出半个身子,一把将凉飕飕、杯子表面上还挂着水珠的绿茶冰饮塞到了他怀里。 店里其他女生男生都哄笑一堂。 燕行皱着眉微微歪头,有些想退回去,可小妹却先嚷嚷开了:“哎哎哎,可别给退回来,不然我们多没面子啊!只要你以后来的时候多对咱们笑一个就算回报了。一天天的累了,看看帅哥笑也算解压嘛。” 另外有女生也跟着附和,又有男生表示自己也是帅哥,可以免费给笑十次,顿时引来同伴笑闹打趣。 见对方一行人都在玩笑,燕行也不好说什么扫兴的话了,只能抿着唇勾出一抹浅淡地笑道了谢。随着工作的顺利开展,燕行接触的人多了,对这个全新的星球的了解也有所加深,整个人一开始与世界格格不入的违和感在一点点减少。 只是目前的喜怒哀乐,更多的还是通过观察模拟在保持,内心里更多的还是无法共情的茫然居多。 就像现在,外表看起来是个腼腆的微笑,燕行内心却在苦恼这杯冰饮要怎么处理。 毫无疑问,哪怕是现在对地球美食有了学习了解的兴趣,但也仅限于去学,而不是去吃。 一日三餐,于他而言,只是保证身体机能得到充足的能量继续运转下去。 想得有些多,燕行把送餐箱里的一层硬纸板压下来,杯子刚好一个一个卡进去。这样能保证在送餐过程中,杯子不至于倒在里面。 绵软无力的小电动车驶入非机动车道,速度不快,偶尔还会颠两下,像在跳一支只有它自己知道的蹦跶舞。 驾驶时燕行总会习惯性地将自己的精神触角融入进去,就像在星际里驾驭机甲抑或是飞行战舰那样。 所以他在路上偶尔会好奇地去观察擦肩而过的车辆路人,或是街道旁的其他事物。 旁边追上来一辆电动车,来人身上也穿着兔子外卖的粉、白马甲。 燕行看过去时,恰好那人也看过来。 两人眼神对上,那人就笑着招呼了一声:“你也送单啊?不急?” 燕行回个礼貌的笑:“不急,就在前面挨着学校。” 大概是有些累了,那人叹了口气,眉宇间都是疲倦,又强打起精神:“那还挺好的,哎,我这单出餐太慢了,还有几分钟就要算超时扣我钱了,送外卖这活儿真不好做!” 也就是唠两句的功夫,两人就错开了距离。 燕行也没去追赶。 再过不远就是个十字路口,前面红绿灯黄灯闪烁即将跳红,燕行缓缓减速,却看见前面那人的电动车一阵轻响,明显正在加速,应该是想要抢红绿灯。 然而正当此时,右方拐过来一辆宝蓝色跑车,几乎是一眨眼间,两边就要直接撞上。 电动车紧急时刻拐了一下,吱嘎一声擦着跑车左前杠刮过去一路滑倒,人也摔出去翻滚着要钻到旁边驶来的大型货车车轱辘下去了。 没有半瞬的迟疑,燕行已经在两车相撞的同一时间骤然加速,原本绵软的小电动车瞬间加速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快到只在人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只见残影一闪,即将被卷进大车轮里碾压的人就已经被一只手臂抢了回来。同时,小电动车也因为承受不住骤然增加的重量,倾斜的角度过大,踏板在与路面擦出一道火花之后,一个弧度就连人带车地甩了出去。 燕行扯着人一路翻滚着,最后撞上了边上的路沿石方才停下来。 所有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间,周围目睹这一切的人一口呼吸还憋在胸腔里,脑中惊呼一声“糟糕!”还没喊出来,人就被救了回来。 几乎整个画面静止了片刻,方才有人反应过来。 大货车吱嘎噶停在拐弯的中间,跑车司机也跳了出来,有车辆自行离开,也有靠得近的热心司机就近停靠,打开车门下来查看情况。 路人也围拢了过去,帮着打电话叫交警以及救护车。 周围闹哄哄的,燕行被人扶着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出事的外卖员六神无主地瘫坐在地,等跑车司机满脸愁容叉着腰走过来跟他说了几句话,外卖员终于哭了出来。 “我怎么赔得起啊!” “呜呜呜还不如撞死算了!” 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在大马路上,在无数人围观或手机拍摄下,半点顾及颜面的心思也没有地号啕大哭,实在叫人看得心酸。 可心酸的同时,却又没办法无视这场车祸的根本原因。 毕竟要不是他抢红绿灯,哪怕是稍稍停那么一下下,这场车祸事件也不至于发生。 跑车司机也撞破了额头,正在旁边给人打电话。燕行听了一耳朵,知道他也只是帮人把车从酒店开会去,跑车本身并不是司机的。 外卖员还在哭,哭得几度差点闭过气去,一点也不在乎身上淌血的几道伤口,还是路人看不过去,在货车司机的帮助下给他简单包扎止血。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现场的人更多了,交警,医护人员,肇事外卖员的妻子,跑车车主等。 一直到被送到医院包扎了膝盖与手臂上的擦伤,燕行还能听见外卖员跟他妻子偶尔情不自禁发出的呜咽哽泣。 看着外卖员妻子几度想给车主下跪,吵吵嚷嚷的,不期然间,燕行又想起外卖员送医院的路上也反复念叨的一句话:还不如撞死算了。 燕行陷入新的思考中: 所以赔钱,比死更可怕吗? 所以钱,比生命更重要吗? 钱的意义(十块钱玩一天怎么玩...) 这两天燕行有些不对劲。 一心向钱看,白天忙到昏天暗地的柳观月在又一次半夜下班坐上燕行电动车回家的路上确定了这个问题。 虽然已经累到不想说话,可对象是燕行,柳观月就有些在意了。 并非她对燕行有什么遐思,而是基于这人的性格。 譬如说这个不对劲的对象换成了她家熊老弟,柳观月绝对是先养精蓄锐,然后操起行凶武器就开打——熊老弟的不对劲多半与想要辍学混社会有关,思想教育行不通,打一顿就通了。 相处半个多月,柳观月自认还是对燕行有些了解的,知道这人可以说是万事不放在心上,不为吃亏懊恼,不为占便宜得意,似乎除生死外,世间再无大事。 第一次坐时,曾发誓再也不坐电动车后座的柳观月坐在后座上,双手抓着后边架子,甩头顺了顺被风吹得糊了一脸的碎发,稍稍往前凑近一些:“这两天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看你一副受气包的样儿!” 因为载着人所以有认真开车的燕行没反应过来,微微侧耳茫然地“嗯?”了一声。 柳观月笑了一声:“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燕行沉默片刻,简单说了一下前天发生的事。 柳观月皱眉,第一反应是为他不值,想说那么危险,你还凑过去干啥? 可转念又想到当初初见时,燕行也是在她危险关头出现的,柳观月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个话了。 不过最后还是皱着眉说了一句:“下次遇到这种事,还是量力而为,先保护好自己。” 即便是遇到生命危险的人是她,柳观月也想说这个话。 没有人天生就理所应当轻视自己的生命而去重视别人的生命。 “量力而为,保护自己。” 类似的话,在那天两名交警也说过,这是与燕行曾经近百年所受到的教育完全相反的。 那时候,他接受的思想灌输是竭尽全力,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去保护他人。 燕行下颌线绷紧,没有吭声,柳观月还在说话:“所以你这两天就是在思考到底是钱更重要,还是命更重要?” 燕行斟酌片刻,也有些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弄明白的是什么,只是笨拙地描述:“我不确定,大概也有,或许还有钱真的这么重要吗?没有钱的人生,就一定没有存在价值吗?” 柳观月明白了,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OK懂了。” 懂了什么,却又不说了。 燕行也不是爱追问的人,有什么问题他还是习惯自己去解决。 大到沦陷星域的清剿,小到平凡生活中的小迷茫。 一直到几天后燕行下来送早餐时,平时基本不露面的柳观月一反常态,早早就穿戴整齐,不仅拉他进了屋,自己快速吃完早饭后将一个运动小包往身上一挎,就拉着他衣袖宣布今天他们要出去玩一天。 “今天我们要挑战,用十块钱玩一天,并且不能饿着渴着累着。” 燕行站在原地,浑身上下都透着懵。 被香味吸引着从床上飘下来的柳知汐嗤笑:“老姐你还没睡醒?做什么梦呢!小区门口露天面摊一碗素面都要八块钱了你知道吗?” 十块钱吃喝玩乐一整天?还是两个人?想啥绝世美屁呢? 柳观月反脚就给他来了一下,柳知汐蓬头垢面蹦跶着闪进洗手间,并隔着门送来几声嚣张地叉腰大笑。 柳观月懒得理他,只是仰着脸看燕行,问:“你不是想知道钱到底有什么意义吗?去不去?” 燕行点头,柳观月立马笑着再次扯住他衣袖往外跑:“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十块钱能做什么?正如柳知汐说的那样,兜里揣十块钱,连进面馆吃一两素面都要先小心谨慎地看看价目表。 “早餐是在家里吃的,现在时间还早,所以我们先去玩。” 柳观月果断作出决定,然后往小电动车上一坐,挥手向前,愣是做出了指点江山的架势。 戴好头盔,燕行乖乖听指挥,她让往哪就往哪。 也不知道柳观月怎么找的,最后七拐八拐,还经过了一段坑坑洼洼的维修路段,最后两人来到了一处看起来颇为冷清的旧游乐园。 “这里要拆了,一个在这里长大的大老板为了祭奠童年,大手笔地直接包场最后一周,然后对外完全开放,想来玩的人都可以来玩。” 花了五块钱让看门的老大爷同意让他们在这里给电动车充电,柳观月拉着燕行登记了一下身份信息然后进去。 虽说游乐园老旧又冷清,里面的设施却还算齐全,没有近两年才出现的新奇刺激项目,但是像摩天轮、海盗船、低空蹦极悬崖秋千这些还是有的。 或许游乐园老板对这个游乐园也有些感情,即将拆处了依旧没有松懈设施的检修,柳观月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太大安全隐患,就兴冲冲拉着燕行去玩了。 免费的东西嘛,哪怕有所欠缺,总还是比花钱的香。 反正柳观月是这么个想法,所以平时不敢上的,这会儿一想到都是免费的,牙一咬,脚一跺,也就壮着胆子上了。 “一会儿抱着我知不知道,不准松手!” 排队去坐悬崖秋千,还没上去的时候柳观月就一直拽着燕行的手,教他一会儿要如何如何。 等两人坐上去了,柳观月直接就拉着他的胳膊绕上自己腰,压着人不准松:“不准松手!抱紧一点!” 女人纤细柔软的腰肢仿佛会烫手,燕行难得露出窘迫的神态:“不、不用,我可以保证保护好你。” 所以还是不要这样亲密地搂搂抱抱了吧? 柳观月虎着脸半点不退让:“不可以不用!我被你抱的都还没说什么,你怕什么怕?” 燕行还是想往旁边缩,“不是怕。” 却被恼了的柳观月整个强行拽了过来,“那是什么?放心,除了你手臂,其他地方我绝对不碰,保证不占你便宜行了吧大酷哥!” 旁边的工作人员憋不住,扭头朝着一边大笑。 燕行没办法,只能僵硬着坐好。 柳观月用怀疑的眼神瞅他:“你这么僵硬,不会一会儿直接把我推下去吧?” 虽然都绑了安全绳,可甩出去的悬空感想也不可能多舒服。 燕行干咳两声,郑重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推她,“我会保护好你的。” 柳观月皱鼻子:“好吧,先相信你一回,燕行同学,不要辜负了姐姐对你的信任噢。” 工作人员见两人终于扯完了,声音带着笑意地问:“准备好了?好了我就放开了?” 柳观月头也不回比了个OK的手势,下一秒,被固定在略高的平台上的秋千就伴随着一声咔哒轻响,整个荡了出去。 “啊——!!!!” 燕行怀疑自己耳朵要不行了,嗡嗡的,全程只记得紧紧扣住女人瘦削的侧腰,其他的啥也没留下印象。 “哎还挺好玩的!” 第一次硬着头皮尝试高空游戏的柳观月美滋滋做下结论,然后兴致勃勃拉着“百分百安全可靠固定锁工具人”燕行,直奔下一个高空游戏项目。 等到玩得差不多了,柳观月问燕行会不会打气/枪,“要是不会的话,就只能去玩套圈了,套圈摊上的东西刚才我都看了,东西基本上都不太好卖。” 虽然不明白她要干什么,燕行还是表示自己会。 不仅会打气/枪,真枪,激光枪,宇宙飞船激光炮他都会用。 “准头怎么样?” 燕行想了想,谦虚道:“百发百中。” 总不能说一发能命中多个目标吧。 “哟,这么自信?”柳观月惊诧:“看来挺牛的,行吧,走!” 打气球的摊子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气球,五块钱三十发,柳观月拍着燕行胳膊:“燕哥,这可是咱们最后五块钱了,你的身手决定着咱们中午的午餐质量,所以一定要稳住!” 燕行低头看看被她拍过的手臂,又抬眸看她。 絮絮叨叨叮嘱好几遍的柳观月讪讪然抬手作投降状,人往旁边退了两步,“不吵你了不吵你了,加油!” 这人到底是紧张他浪费五块钱还是担心午餐费啊?燕行走神了一瞬,决定让她早点安心。 接下来,几乎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瞄准,一枪一中,连开三十发,小摊老板眼睛都瞪圆了,“不错啊小伙子,再露一手,老头子免费送你三十发,要是还百发百中,我就把这个终极大奖送给你哄女朋友。” 燕行想说他没女朋友,柳观月却已经兴奋地拍手了:“谢谢大叔,大叔您人真好!您也是真有眼光!我男朋友超厉害的,终极大奖可准备好嘞!” 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燕行还能说什么? 最后燕行抱着十来个小布偶,柳观月则拿着个崭新的遥控车玩具礼盒。 “这边位置还是太偏了,先离开。” 十一点多,两人找了个热闹的游乐园大门外,不用半个小时就卖光了手上的东西。柳观月数着钱表示他们中午可以去吃中档餐馆。 吃过饭又去商场,燕行原本还以为她是要去逛街购物,没想到柳观月带着他找了个拐角僻静处的楼梯台阶,那里已经有一群老头老太太坐着了。 不明所以的燕行:“???” 这是干什么? 本以为自己已经有地球人样子的燕行忍不住怀疑自己太过自信,以至于产生了错觉。 那边,柳观月已经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老太太们闲唠嗑拉家常的大氛围里去了,看起来聊得还挺好。 “哈哈,哪里啊,阿姨你长这么好,你家闺女肯定比我好看。” “哎呀每天都要上班,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就想带我对象出来一起随便走走看看。” “现在的东西,涨价好厉害啊。” “什么?真的啊?我都不知道,下次我一定去试试” 燕行吹着冷气,渐渐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有不一样的地方,其实也并不会多难受。就像现在这样也挺自在惬意的。 跳舞(浪漫的夜晚怎能少一曲共...) 蹭着商场的冷气消食,顺便靠着墙角打了个盹儿,柳观月重新精神奕奕再度出发。 至于燕行,她就没看见过这厮精神不好的时候。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 柳观月啧啧感慨,而后端着长辈范儿多分了一口五元杯里的冰西瓜。 伪造的身份证上是二十五,实际已经近百岁的真·长辈燕行但笑不语,乖乖在旁边给她撑伞。 说来人类真是神奇的生物,下雨要打伞,天晴也要打伞。既喜欢阳光,又躲避阳光。 “现在已经两点多了,晚上想吃点有格调的东西,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开始考虑挣晚餐费啦。” 柳观月捏着零钱包,把剩下的零钱一张张捋开清点。 很不幸,只剩下几块钱了。 站在公交车站牌前思考了一番,柳观月选择了把这几块钱花在交通费上。 “男盆友,一会儿一定要给力一点呀,是饿是饱在此一举!” 因为上午被多次误会成一对,柳观月已经能用这个称呼来调侃燕行了。 或许在她看来,自己比燕行大三岁,对方又酷帅得过分突出,这样的调侃简直就是在暗搓搓占小鲜肉便宜。 至于燕行,诚如柳观月理解的那样,除生死外,别无大事,被她戏谑调侃也只是认真点头表示明白,没问题。 早些时候都说,女人的钱最好挣。这两年全球经济都不太理想,各种工资不涨物价飞涨,女人的钱也不好挣了。 相较而言,小孩儿的钱就特别好挣了。 感谢教育进步,每个家庭都不约而同提高了投到孩子身上的开销。于是柳观月很没品地将罪恶之手伸向了电玩城里的小孩子们。 投篮、激光枪射击游戏,总也赢不到自己心仪的奖励? 没关系,代投代打来一个?这么点钱自然不够吃饭,所以柳观月带着燕行辗转艺术街,用五十块钱租借到一把小提琴一个小时的使用时间。 街头卖艺,没有刺耳的劣质大音箱,没有孤芳自赏的矜贵高傲,音乐跳脱又欢快,纯粹的“口水艺术”,却让路过的行人不自觉露出一抹愉悦的笑。 “小姐姐拉得真好。” “哎小哥哥也好帅。” “果然优秀的人都凑一堆了。” “可以拍了上传到网上分享吗?” “这小姑娘拉得挺得劲儿的。” “精神好。” “听着挺舒服的。” 有现金的人很少,燕行靠在旁边画了各种涂鸦的墙上,一手环胸,一手随意举着柳观月提前开了收款码的手机当花瓶。 他的视线落在洒落音符的小提琴上。 自降落到这个全新星球以后,燕行自然知道这是一种乐器,可亲眼看见,亲耳听到,却是第一次。感觉,不知该如何描述。 若非要说个究竟,那大概就是耳目一新吧。从内到外,连同强悍的精神力都为之一颤。 小提琴并不如何精致昂贵,甚至还带着一点破旧感。可跳动的弓弦每一次弹在上面,都会有悦耳的声音奇妙地诞生。 仿佛一种创造。 这一瞬间,燕行无师自通地略有明悟:大概,这就是独属于人类艺术领域的魅力。 这是他原本所在星际所没有的。 渐渐的,不知不觉间,燕行的视线从小提琴上转到了她身上,或许在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时候,心里的触动,渐渐滋生,而后被无形的画笔一点点晕染开来。 看得出来刚开始她的动作有些生涩,大概是长久没有接触过了。 于是她细长的黛眉眉头是微微蹙起的,细长的睫毛低垂着,有阳光打下一道影子。 她的眼神是专注的,肌肤细白的鹅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看起来似乎很自信。 可再仔细一看,隐约不太自然的笑肌部位却带着一点点因为紧张慎重而引起的紧绷,总是翘起的唇角也抿了起来,让她自然粉红的唇色压出一条交合的红线。 稍稍试了片刻后,约莫是找回了手感。 她的眉眼舒展起来了,唇角重新翘起来,粉润的唇间皓白整洁的牙齿隐约露出,自信的笑容晕荡开真正的惬意与享受。 自手臂到手腕及至指尖,推、拉、转、提,无论是神态、动作还是音乐,都舒畅圆润起来,到后面甚至还添加进了强烈的个人特色。 此时的柳观月,与平时全然不同。 平时的她,哪怕总是做事干练积极,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可从眼神里透露出的疲倦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仿佛有一座沉重的大山,时时刻刻都压在她身上,让她不得不负重前行,踏出的每一步,都在地上烙下一个深深的足印。 让人怀疑她下一步,是不是就再也提不起脚来,或者下一步,提起的脚再也无法稳稳地落下去。 现在的她,周围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可只有她光芒毕露,仿佛在发光,身上透露出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魅力。 燕行看得入了神,从未有过的忽视了周遭的一切。 有的人被音乐掌控,有的人,却是在真正的掌控着音乐。 这种能力,并非完全取决于技巧的高超与否。 普通人欣赏不来高雅的音乐,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是对音乐中蕴含传达的感情却有着同样敏感的共鸣。 演奏的人振奋喜悦,这份心情也感染到了倾听的人群。 现在的人,已经不再局限于物质生活,哪怕是拮据的人,也向往着精神生活的满足。 如此让人一听就心情舒畅喜悦的音乐,几乎没有人会拒绝付出一点点金钱。 一个小时不算久,至少在燕行的感知里,这一个小时结束得过快,比他内心稳定摆动了近百年的心钟快了不少。 小提琴的主人掐着时间过来要回了自己的东西,想要趁着被柳观月吸引来的人群还没散开前自己露一手,也挣多点钱。 可惜因为过于急切,也可能是因为刚才点音乐实在快乐活泼,陡然一换,让人竟生出刺耳的不适感。 柳观月调皮地冲燕行挤眉弄眼,然后拉着他游鱼般灵活地钻出了人群,一路带风狂奔。 直到离开了那条街,柳观月才找了个河边的木椅坐下,拿回手机查看起刚才的进账。 “哇,收入真的不错!看来姐姐我是宝刀未老啊,嘿!” 柳观月捧着手机笑眯眯的,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燕行不自觉跟着笑起来,不再脊背挺直,而是学着她那样放松地将背轻轻贴靠到木椅上。 柳观月又叹气:“可惜这不能当个稳定的兼职,要不然每天挤出一个小时来卖艺,一个月又能多一笔收入了。” 其实在同龄人里,柳观月一个月的收入并不算低。 公司是大公司,每周五天的加班她都没落下过,一个月连同各种补贴奖金,她能税后拿两万多,加上年终的话,一年也是三十万年收入的高收入人群了。 加上周末两天在西餐厅三个小时的钢琴演奏兼职,因为她证件齐全且星级不算低,一晚上能拿六百,偶尔有小费收入。 除开两姐弟一年的各种生活学习开销,还能再剩余两三万。 然而挣得多还是少,都是要跟必须支出的金额有对比才算数。 每个月都要固定打款两到三万,可以说他们家每个月都在入不敷出的边缘徘徊。 赤贫线就是他们最亲密的朋友,始终紧追不舍。 拿到钱就习惯性想要节俭存下的柳观月回过神来,气得拍了拍自己拿手机的右手,“你呀你,犯病了不是!” 燕行不明所以,只能默默看她自己打自己。 柳女士真是一名有趣的人类。 并不知道自己被打上“有趣”标签的柳观月很快振作起来,兴致勃勃查看起西餐厅的网评。 “好不容易有个长得这么帅的假对象陪着,今晚我要吃浪漫的烛光晚餐!” 柳观月如此宣布。 再也不是只有一个狗老弟陪着了,她一定要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吃烛光晚餐!拍图发朋友圈!再酸两句符合她这样多才多艺文艺女青年的小清新文案! 如果要柳观月评价,燕行绝对是最配合的男伴。虽然看起来傻fufu的,但是胜在听话。教他如何如何,他便半句也不多问地就立刻执行。 且执行力超级强悍,完成度百分百完美。 满足了一把小公主的浪漫梦幻,即便她是一位穿着运动裙小白鞋,没有华丽裙装没有璀璨珠宝的小公主,柳观月心情还是很美好。 心情美好的大龄·月·公主走路都连蹦带转圈,路过一群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时,柳观月垫着脚转到燕行前面,一手故意翘着手指头矫情造作地捻起运动短裙裙角,一手在空中划下绅士的圈,最后微微弯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绅士邀舞礼:“浪漫的夜晚,怎能少了一曲共舞?酷帅的燕行先生,请问能与我跳一支舞吗?” 有路人往这边看。 燕行无端生出一抹窘迫,想要后退,却又莫名迟疑地顿在原地:“我、不会跳舞。” 他会很多东西,但有关于娱乐,有关于享受,有关于地球人热衷追求的更多东西,他都不会。 柳观月已经嘻嘻笑着跳上来,双手拉住他,“没关系,我教你呀,我最喜欢教小帅哥跳舞了!” 说得油腻腻的,仿佛是专门吃小帅哥豆腐的lsp,而拘谨腼腆的燕行就是那只被她盯上的小绵羊。 老同学(震惊昔日白富美校花竟落...) 在一众歌声嘹亮节奏魔性的广场舞经典曲中,燕行在柳观月的引领下,跳了人生中第一支双人交际舞。 优雅,随性,活泼,洒脱。 这是燕行眼中的她。 半个多月接触在燕行认知中烙下的印象,顷刻间便被彻底掀翻重塑。 会发光的,有神奇魔力的女性人类。 第二天上午,燕行刚送完一单就接到公司电话,让过去一趟。去了才知道前几天救下的那名同行在找他。 两夫妻看见燕行,都满脸感激,男人还有些愧疚,握着燕行的手一个劲儿道歉又道谢,“那天真的太险了,要不是小兄弟拼死相救,我就没了。” 女人也有些羞愧:“是啊,谢谢小兄弟,你这是救了我们全家。” “那天我家这口子情绪太激动了,脑子没拐过弯,说了不好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对,就当我放个屁!” “嗨,你说啥呢。”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嘴,一激动就嘴瓢。” 说起这件事故后续的处理,两人又满是庆幸。 “跑车的车主是个心善的,没让咱们赔多少钱。” “有点保险额度,公司领导也体恤下属,再加上自己存的,攒一攒也差不多了,就是接下来要辛苦一阵。” “苦点累点的,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以后也会在安全上再不敢马虎侥幸了。” 而后对着燕行又是送水果又是送牛奶,另外还有一个信封。 触碰到的瞬间,燕行就“看见”了里面装的是钱。 两人都是真心实意要感谢他,塞钱塞得很激动,要不是确定对方身上没有杀气,燕行都要怀疑自己不接信封,就要被两人按着打一顿了。 燕行不是能言善辩的人,也没学会这个国度人们的送礼社交,只能在分开时悄无声息又将信封还了回去。 十来天后,第一个月的工资到手,比起原本估算的多了五百块钱,燕行上内网查了一下,这多出来的五百标注的是“见义勇为奖励金”。 比起中年夫妻给的感谢费自然少了许多,却是燕行来这个星球后救人得到的第一笔回报。 刚进入夏天的时间段里,老天爷似乎格外热衷于在晚上下雨,白天还红日当头,晚上八、九点外面就毫无征兆地呼啦啦下起瓢泼大雨,时不时再来几道闪电以作助兴。 这样的天气,对于还需要为了生活在外奔波的社畜来说,绝对是骂娘的糟糕天气。 可对于某些有资本又追求格调的人来说,隔着清亮的落地玻璃窗,手中摇曳一盏红酒,嗅着美食的香气,身边再来一位优雅美丽的年轻女人相伴,便可以故作高雅,实则按捺着高高在上的矜傲,云淡风轻笑谈雨中百态。 “德国著名的古典浪漫主义先驱荷尔德林曾说过: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此时有美酒、美景、美人,怎能少了应景的音乐?” 男人举杯,竖起两根手指,召来Waiter :“请换一首肖邦,谢谢。” 女人单手微微撑着下颌,始终噙着矜持优雅的浅笑,美丽的眸子里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崇拜依恋。 这显然让男人膨胀起来了,“事实上,要不是当初我父亲强迫我改念金融,现在或许我们就该相约在帕斯博音乐大厅了。” 男人对着女伴自认风趣地眨了眨右眼,“你在前排观众席,我在舞台上。” 女人终于忍不住,抬手掩唇轻笑。 两人相谈甚欢。 钢琴前的柳观月得知有人点曲,还挺高兴的,毕竟在这种地方,有钱人们总会不吝于为面子花钱。 单独点曲,因为要卖高雅,所以这家西餐厅并没有列出收费标准表。 但只要不是演奏事故,点曲的客人事后多少都会给演奏者一笔可观的小费。 然而没有,用心去演奏,满心想象这一首能挣多少小费的柳观月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柳观月:EXM? 换了衣服清点经理给的今日小费收入时,柳观月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这家西餐厅不说多金贵,但至少也属于高档场所,在这里兼职快一年了,柳观月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白嫖? 好气哦,但是又没办法。 气闷地推开门走出去,结果还没等她找到来接她下班的燕行,身后就忽然响起一道夸张的嚷嚷声——很冒失,很失礼的那种。 “哇不是吧,咱们柳小姐真在这里打工?刚才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男人浮夸地抬手上下比划了一下柳观月,而后啧啧摇头,一副万万没想到物是人非成这样的表情。 柳观月一开始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等仔细打量一下对方,再加上那独特的人间难得一见的奇葩行为,柳观月就认出了来人,随即脑海中灵光一现,反问脱口而出:“刚才点肖邦的不会就是你吧刘胖子!” 被叫出高中时的不雅绰号,刘胖子很不高兴,脸上浮夸的表演都稳不住了,黑着脸纠正:“什么胖不胖的,你看我现在胖吗?!” 柳观月视线着重在对方肚子上停了停,搞得刘胖子忙深呼吸,挺胸,收腹。 柳观月想,算了,大家都挺不容易的,还是别彼此伤害了,就当看不见吧,“是瘦了不少,你还没说刚才是不是你点的肖邦。” 虽说对柳观月这位现实版家道中落白富美小姐更多的是存了幸灾乐祸的心思,可好歹人家当年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被柳观月说瘦了,刘胖子不自觉生出一股振奋来,装逼的老毛病又犯了。 只见他抬手像模像样整理了一下领带,而后单手揣裤兜,侧了侧身,抬头云淡风轻四十五度角仰望夜空:“这样的雨天,你不觉得,于肖邦更配吗?” 柳观月翻白眼:“配你个头!点曲都不给小费,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抠!” 这、这就尴尬了。 刘胖子讪讪收了姿态,眼神闪烁:“还、还要给小费?” 心虚过后,又很快理直气壮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开的头,这种不良风气根本就不该存在!我是消费者,你是服务者,彼此都在一个平面上,凭什么让你换一首还要单独给钱?还小费?这里是华国,可不兴崇洋媚外那一套!” 柳观月都懒得跟他扯了,恰好看见了撑着伞过来的燕行,便摆摆手敷衍到:“行行行,你不崇洋媚外,你来吃西餐纯粹是来躲雨的行了吧?我要走了,拜拜。” 刘胖子本身还要跟她好好讲道理,伸手要去拉人,谁知还没碰到衣角呢,就忽然被横插过来的一只手挡开了。 刘胖子这才看见有个男人撑着伞走到了柳观月边上,此时正用一双浅淡的眸子冷淡地注视着他。 “遇到麻烦了吗?” 虽然语气平缓,表情也淡淡的,刘胖子总觉得要是柳观月这会儿指着他说他是坏人,这男人怕是要动手了。 秒怂的刘胖子双手举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一边警惕地抢先申明:“别误会别误会,兄弟,我是月月公主的高中同学,这不是多年以后突然偶遇,激动了点儿嘛,没恶意。” 快十年没见了,刘胖子也不敢相信柳观月这位大小姐脾气有没有变。 万一还跟以前一样,那往他身上扣锅的事,还真没什么干不出来的。 曾经的年少轻狂像是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前世”,今天偶遇刘胖子,也只是勾起了柳观月一点淡淡的回忆与感触,其他的倒没什么了。 多年前还觉得心痛到要死掉的过往,如今也已被岁月冲刷得淡如微风。 “没有,”一阵风吹过,带得雨水也斜斜地往人身上扑,穿了裙子没带外套的柳观月有些冷,挪着脚往燕行身边挤,“快走吧,有点冷了,想早点回家。” 她实在没心思跟一位曾经就没多深交情,现在也没任何交集的老同学多说什么。 一听她说冷,燕行才回过神来,侧身转到上风口,而后将雨伞尽量往她那边倾斜:“走吧,这把伞有点小,一会儿雨大了恐怕挡不住。”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直往她光洁的腿上扑的雨啊风都没感觉到了,柳观月悄悄抬眸看他,发现他半个肩膀都在外面了,忙拽住他胳膊:“你别老往旁边让,我挤你不是占你便宜好嘎?就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 对于是否淋雨这事儿不以为然,反倒是靠得太近,无意中蹭到某处柔软的燕行没吭声,只是默默又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死性不改的德性,柳观月干脆把他胳膊整个抱住,将他胳膊挽得紧紧的,而后侧头仰着脸冲燕行得意一笑:看你这下还怎么躲! 两个人一高一矮,如此“亲密无间”地依偎着,单从背影看去就很是甜蜜般配。 留在原地的刘胖子举着手机伸长了脖子张望,直到看见两人下了台阶,又上了一辆寒酸的电动车,不由又是一阵啧啧摇头。 收回视线,看着手机里拍到的画面,刘胖子眉飞色舞地分享了出去。 昔日白富美校花一遭破产,十年后委身一电动车小哥。哎呀呀,光是想想就激动啊,这叫啥?这就叫现实版的凤凰变麻雀! 奇葩主播(下单恶搞外卖小哥...) 坐上电动车,感觉瞬间就体温回暖了,风雨都被遮挡在了外面。 柳观月搓了搓手臂,好奇地伸手戳头顶用来挡雨的棚布:“这车棚还挺好用的,雨都没飘进来。” 有看不见的空气罩笼盖着,除了雨水的湿感以及减缓弱化的风,连空气的温度都有所回升。 燕行只是“嗯”了一声,说:“这几天都会有不定时的阵雨,你明天记得往包里塞把折叠伞。” 柳观月调整好坐姿:“嗯,肯定的。不过天气预报不是显示接下来几天都是阴天嘛,你那手机什么天气APP?跟我的不一样?” 燕行:GJ军用卫星天气APP。 电动车平稳行驶,并没有因为风雨交加而有半点仓皇摇摆。 开到前面一段路,恰好等红绿灯。 不加班的晚上,柳观月一般在餐厅里弹到晚上十点左右,已经算是下班早的了。 不过天气原因,夜生活刚开始的这个点路上也没太多车辆行人。 柳观月耳朵尖,听见旁边一辆没关窗的红色小车里,有人正在说话。 “今晚钓了个逗比二货,刚才在餐厅里吃饭差点没笑死我。不行了,今晚回去要多敷张面膜,笑太多,挤死的胶原蛋白得补回来。” “还点肖邦配雨天,哧哈哈,不行,一想起就忍不住要笑。” “不拉黑,再玩玩,挺逗的,人一拆二代,钱还是有点儿的,就是有点抠,点曲都不给小费……” 柳观月别开脸忍笑,心说现实生活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儿。这位可不就是跟刘胖子约会的那位名媛嘛。 燕行发现她在偷乐,不明所以,要侧头回去看她,被柳观月提前一步捧着后脑勺转了回去:“好好看路,马上就跳灯了!” 第二天早上,跟早餐一起送进来的,还有一张卡。 柳知汐扒拉着乱翘的头发一边打哈欠一边说:“卡是燕哥给你的,说密码是你生日。” 柳观月第一反应是:“他怎么知道我生日?” 柳知汐一惊,猴子似的蹿进厕所。反应过来的柳观月气得拍门:“早就说了让你不准随便向别人泄漏私人信息!” 门里传来柳知汐的强行辩驳:“燕哥又不是别人!” 还是太缺少社会毒打了! “今年暑假你给我去工地搬砖!”柳观月一锤定音。 吃了早饭,柳观月拿着卡靠在门口等人。 “你把工资卡给我干什么?” 早就在楼上听完全过程的燕行双手揣裤兜里,埋头下楼梯:“还你的。” 拿着卡想直接给他塞回去,拿眼睛上下扫了好几遍柳观月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手吧,人揣裤兜里了。裤兜吧,揣上了,今天他又是穿的体恤,连个装饰性衣兜也没有。 休闲西裤后面倒是有两个不知道真假的装饰性裤兜,但那是很贴身的那种。 柳观月再大胆也做不出去摸人家屁股的行为。 这还真是牛啃南瓜找不到下嘴的地儿了。 等到了公司跳下车,柳观月把卡往他怀里一丢就要转身跑掉,却不想下一瞬手上一凉,那张卡居然又神奇地飞回来了,还钻进了她自然垂下半握的手掌心里。 柳观月瞪眼吸气:“!!!” 身后,电动车已经跑掉了。 有认识的同事看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莫名其妙:“月姐,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走了?” 还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两个结伴的女同事上下看了看她,只见柳观月一手搭着挎包,一手举在身前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张银行/卡,关键是两只脚还保持着一脚抬起一脚着地的走动姿势。 这是在干啥?难道是在做什么神奇的玄学仪式?求财?求嫁? 柳观月回过神来,暗忖一声某些人就是仗着自己会“武功”欺负人。“呃没什么,刚才忽然想到一件事。哈哈,姗姗、周周,你们吃早饭了吗?来得还挺早的,路上地铁挤不挤?” 两个刚进公司没多久的年轻女孩儿没再关注她姿势的问题,说起上下班挤地铁的事就一肚子苦水要找人吐:“挤,怎么不挤,差点没把人挤成肉饼!” “急着赶地铁,早饭都没买上!” “要说还是月姐你好,虽然男朋友骑的是电动车,可每天上下班风雨无阻地来接送你,现在几个办公室的女生都羡慕你呢。” 虽然工作没几年,可柳观月早就是职场老油条了,这种羡慕不羡慕的话,听听就完了,她又不是不知道那些据说“羡慕”她的女人背后没少嘲笑她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结果成了老女人还找个骑破电动车的男人。 柳观月笑了笑,装作没看出来两个小菜鸟功夫不到家没遮掩住的那点兴致讥讽,抬手,用手里的银行/卡拨了拨头发:“嗨,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再说了,我都说了人家不是我男朋友啦,只是个帮过我的弟弟。人不能有恩不报,他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他啦,只不过我这弟弟太实诚,你们看,昨天才发了工资,今天就把卡一起交给我了,说是还我钱。” 柳观月以卡掩唇,侧眸眼梢含情,用妩媚又造作地语气苦恼道:“你们说谁还钱还带上交工资卡的啊?是不是特逗?” 早就见过那位“弟弟”神颜的两个菜鸟女生默默对视一眼,面上没说什么,其实心里的酸只有自己知道。 调戏完两个小后辈,心情愉悦的柳观月踩着纤细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进了公司。 额头上有红痘的女生姗姗冲着她背影撇嘴:“老牛吃嫩草,也不知道害臊!” 周周挽了挽耳畔的碎发,而后气闷地发现自己发质没别人好,“姗姗,你说月姐是不是用了什么大牌子洗发水?还有护肤品,都要三十了皮肤还那么好。” 没想到同伴居然在夸老牛,姗姗有些生气:“好什么好,再好的护肤品能比得上只有年轻人才配拥有的纯天然胶原蛋白吗?!” 周周睨了她额头上格外瞩目的红痘一眼,抿着笑没说话。这态度就很伤人了,特别是本身就很在意那处缺陷的姗姗。 两个刚才还手挽手好朋友的人立马就分崩离析各走各的。 这个社会实在有些奇怪之处。譬如说年纪,男人三十,便是而立,是事业有成意气风发的最好的时候。 换作女人,便忽然急转直下迅速贬值,很多事业有成的女白领在公司领着几十上百万的薪水,回到家庭里,却要因为没有男朋友或者没有结婚亦或者没有生孩子,就遭到周围七大姑八大姨甚至街坊四邻的指点嫌弃。 同样的身价同样的能力,只因为一个性别问题,得到的外部评价,就相差了一个撑天柱的距离。 更扭曲的是,此种的施害者,大部分还是同性。 柳观月所在的法务部没几个女生,可抵不住隔壁就是行政妹子部。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放到现在,就是一个宿舍四个人能拉十几个WX群。 柳观月他们办公室里几个女生也够拉二三十个了,要再加上隔壁部门的,上百个也不嫌多。 早在第一次晚上燕行来接她时,柳观月就知道迟早要有这么一遭。刚开始她也想避开,可第一次深夜下班路上有人陪着,哪怕那个人不言不语,柳观月也感受到了难言的安慰。 有时候想想,大概她真的跟那些小姑娘说的那样,年纪上来了,也感觉到寂寞了吧。 想有个人偶尔陪着,这个人不要太有存在感,不要太吵闹,也不要太油腻轻浮。若是能长得好身材棒,再性子好脾气好,能给她安全感就更好了。 想完了,一回顾,柳观月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这哪里是什么最好如何如何,分明就是照着燕行来描述的嘛。 “柳专员,最近心情不错?” 柳观月回神,端着咖啡让开一步,笑着喊了一声杨主管。“还好,毕竟马上就要发工资了嘛。” 杨主管是个四十多岁性子温和的阿姨,对待小姑娘们很亲切,据说是早年想要生女儿,结果生了两次都是儿子,很是郁闷。 知道柳观月是个有名的钱镩子,杨主管失笑:“那是值得高兴,不过我听说你谈对象了?” 跟别人还能茶里茶气地暗中回击,对杨主管柳观月就老实多了,解释是谣传:“人家比我还小好几岁,真要找我还是想找个年长一点能照顾我的。” 其实这样的说辞都是敷衍的借口,柳观月根本没这方面的想法。 杨主管也多少知道一点这小姑娘的家里情况,却不太赞同:“现在这年头,也不是年纪大一点就成熟一点,谁说年轻小伙子里就没有有担当有责任心又会照顾人的了?” 柳观月笑笑没说话,杨主管也就没继续深谈,只是安排她下午跟人去外面谈个单:“是跟燕氏谈个收购案,你可以先去查资料了解一下。” 柳观月跟去是要把关合同方面的问题,同行的还要另外安排两个助理。 “听说最近这一片来了个长得贼帅的外卖小哥,关于颜值这方面,飘哥我是绝不认输的。”挑染着基佬紫的年轻男人对着手机镜头故意搔首弄姿,惹得直播间里的观众粉丝一顿哈哈大笑。 今天热度不错,飘哥给镜头外的表哥兼助手打了个眼色,对方立马就拿着手机走开了。 最近网上流传着一个神颜外卖小哥的视频照片,在WW这个平台热度很不错,飘哥是出了名的爱蹭热度,为了博人眼球无所不用其极。 如此行事,名声自然不会太好。可管他呢,黑红不也是红嘛,搞了几次奇葩极品的直播后,飘哥流量涨得很快,最近都有广告商找上门来了。 今天他也准备搞个大的,早就让自己这边的人准备好了水军随时待命。 “好了,那我们现在就下单,为了保证能让这位外卖小哥接到我们的单,所以我跟我老表几个同时下十几单。” 飘哥看了看弹幕,笑了笑:“外卖员不是神颜小哥怎么办?嘿嘿,你傻啊,当然是取消订单啦!还全吃,我这么好的身材,怎么能暴饮暴食?我舍得,你们舍得嘛?嗯?宝宝,你说?舍得吗?” 退后几步,还故意撩开深V大领的衣服下摆咬到嘴上,一边眯眼歪头一边露出浅浅的腹肌晃腰,画面之辣眼,偶然点进来的路人恨不得自插双目。 可惜奇葩的主播,总少不了吸引同样奇葩的观众齐聚一堂,看起来还挺热闹的,一个个越发人来疯,自觉已经成为世界的主流。 恶意整蛊(找到你了) “好了宝宝们,已经找到这位外卖小哥了,兔子骑士:燕行。名字是挺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道真人配不配得上了。” 飘哥一甩刘海儿,勾唇坏笑:“为了让大家更好的观看今天这场直播,哥可是花了大价钱购买了一架无人机,待会儿人到街口那边,我们就会用无人机开始同时直播。” 直播间里粉丝开始狂欢呐喊,还有真心实意心疼飘哥破费的粉丝开始刷起了礼物。 飘哥嘴角都要咧耳根了,偏偏还要装作无奈连连表示不用刷礼物:“虽说买完无人机我这兜比脸都还干净,可吃饭还是没问题的,这家老表蹭一顿,那家哥们儿走一遭的,饿不死就行。” 说得这么可怜,就为了给他们带来最高质量的直播体验,粉丝感动坏了,飞机火箭满屏飞。 路人观众看得咂舌,有的人觉得飘哥又当又立,有的脑回路跟飘哥有点儿搭边的则短暂感动后路转粉,也犹豫起要不要刷个礼物。 ——飘哥都这么真心待TA了,不给花点钱都羞愧难当。 对此暂时无知无觉的燕行照常接单,取餐,然后骑车前往客户所在地址。 但是今天这一单有点问题,留下的地址是老街口的烟酒铺。 到了一问,老板根本没点餐,单子上留下的名字跟电话号码老板也没印象。 “我看看,这个地址,没找错啊。小伙子,你给打电话问问,看是不是点单的时候忘记修改地址了。” 老板大爷很热心,摇着蒲扇给燕行出主意。 燕行道了谢,提着餐盒走出来,拨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那边才有个声音有些奇怪的人接通,开口就是不耐烦地质问:“喂,怎么还没给我送到!人都要饿死了,还有多久?” 燕行耳尖微动,越过刺耳的诘问,捕捉到了后面若有似无的憋笑。 电话响起时飘哥对着镜头又是扯嗓子又是捋头发的,一副整装待发后才一手叉腰一手接了电话,给他直播间里亲爱的观众们表演了什么叫先声夺人什么叫倒打一耙。 观众都看乐了,满眼的哈哈或鼓掌表情包或点赞表情包刷到飞起,气氛很热,土豪粉也竞相刷起礼物来。 飘哥更来劲了,听见那边的外卖小哥在沉默了一下后礼貌性地道歉,声音更是拔高一大截:“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来干什么!” 这句土味儿装逼台词飘哥自觉说得很有趣,旁边充当助理的两个兄弟也忍不住喷笑。 燕行确定今天是遇到一单奇怪的订餐了。 不过与他无关,把东西送到就行。 电话那边男人嚣张地嚷嚷着:“还有十分钟马上就要超时了,我跟你讲,超时了我可不会要了,谁爱吃冷菜冷饭谁就去吃,我还要给你打差评,投诉你脑子有病,连路都找不到!” 明明是自己填了个错误的地址,却非要说人家找不到正确的路。 换个人来,这会儿都要气得一口气直往脑门儿冲了。 燕行却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有一架无人机,还是带摄像头的。 他确定今天应该是遇到传说中的整蛊了。 不再理会吵吵嚷嚷跟鸭子一般的客户,燕行语气依旧平淡礼貌:“您填的地址是XX烟酒铺,请问您是否填错了收货地址?如果您坚决退餐,那我这里就先回去了?” 说罢果然转身要往停靠的电动车那边走。 这下子飘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旁边操作无人机的老表也着急得直跟他打眼色。 负责联系水军的表哥也在镜头之外挥着手机对飘哥连比带话,意思是请水军的钱都打过去了,现在人跑了就白给了。 今儿筹划搞个大的,在平台上只能算是个靠奇葩、极品作为记忆点的十八线小网红飘哥可是真掏光了老婆本儿在折腾,现在刚开始就把人给怼跑了,回头三兄弟就得抱团喝西北风。 于是演戏演得正爽的飘哥慌了,色厉内荏地嚅嗫到:“你这人怎么这样!” 怎么这么不配合,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烦死了还是要诈尸继续这场戏,飘哥不敢再肆意叫嚣了,只能憋着一口气让燕行往前走:“你现在是在街口烟酒铺对吧?那你往前走,三百米左右,那里有条巷子,进去,然后绕到后面,有个上来的楼梯口。” 这里是一条老街,是城西老城区的一个小缩影——楼房破旧道路拥挤,有些楼里甚至还能看见乱拉的各种线。 燕行步履平缓地按照对方的指挥往前走,然后拐进巷子里。 果然,到了后面,根本没有上去的楼梯口。 站在那里,听着头顶斜上方无人机飞行发出的声响,燕行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后面没有上去的楼道,现在我要怎么走?” 想象中又慌又急又气的反应一个没见着,传回来的画面里虽然看不清脸上表情,可无论是动作还是电话里的语气声音,都表示着这人一点不慌,甚至还闲庭散步似的处处透着从容不迫。 飘哥郁闷,等着看外卖小哥出丑的粉丝也发出了不满的抱怨。 【飘哥行不行啊,人家一点不慌】 【这外卖小哥可以啊,这么拽的吗】 【不识抬举,飘哥投诉他!同在芙蓉市的兄弟姐妹们也都一起去下单专逮着他投诉!】 【感觉有点没意思啊】 【裤子都脱了,就给劳资看这?就这?就这?】 【呵呵,这种人还配送外卖?不知道卖的就是服务吗?】 【曝光他电话号码】 【飘哥放心飘,水草永相随】 【顾客是上帝,他就是这么对待上帝的?搞他!】 也有观众觉得无语的。 【整蛊不成就恼羞成怒?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难道只有我不忘初心,只关注这小哥到底是不是神颜吗?】 【无人机下去一点啊,拍得根本看不清】 【哈哈哈这穷比小网红是怕无人机被人恼羞成怒打烂吧】 【无聊[哈欠jpg]】 一看这架势,飘哥急得身上都冒汗了,还要担心汗水让脸上的妆花了。有的人能急中生智,有的人却根本没这点待开发的智,只会本能地撒泼,似乎自己越大声就越有底气。 飘哥就是这种人。 此时他也顾不得在粉丝面前保持人设了,张口就一串脏话,然后明目张胆无理取闹:“没路你不知道找路啊妈勒戈壁的,你他M没眼睛吗?没路就又出来,走错楼了!出来!往前继续走!走快点!今儿劳资还就非要吃这口饭了!” 楼顶阳台上原本兴致勃勃要耍人玩儿的三个人,这会儿已经一个比一个慌乱烦躁了,根本没了主导者该有的成稳从容,仿佛不知不觉间与猎物调了个个儿,自己变成了囚笼里的困兽。 燕行绕出来,继续按照飘哥指挥的方向前进。这让飘哥稍稍安心,看来这外卖小哥根本不是从容淡定,而是脾气真的软乎,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半个响屁都不敢崩出来。 这让他多多少少找回点面子,也有功夫重新关注直播间里的情况了。 这时候才发现观众人数流失得好像有点严重,纳闷儿地回拉评论,才发现是刚才他爆粗口的那一段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恶感,基本上被“整蛊神颜外卖小哥”这个标题吸引进来的吃瓜群众一下子就跑了一多半。 飘哥更郁闷了,要不是还在直播,他都想发火摔东西了。 不过正因为这口气撒不出去,憋在胸口里翻滚了几个来回,真是忍一时越想越气,心下决定待会儿要狠狠在外卖小哥身上撒撒气。 刚想完,谁知旁边就传来老表的惊呼声,老表都顾不上在直播了,“怎么不见了!” 飘哥心头咯噔一跳,连忙问:“什么不见了?” 表哥也凑过去,一边口头提醒飘哥:“看无人机那边的画面,人不见了。” 无人机传导回来的画面经过老表那边的处理,而后再转到飘哥的直播间右下角小屏幕上,因此要慢一拍。 飘哥跟直播间观众一起,看见了无人机一直转来转去,镜头角度也来回切换,可就是没找到人。 【怎么回事,刚不是还在吗】 【哦嚯跟丢咯,这还玩个屁啊】 【切,早就知道肯定整不了人,这么幼稚的把戏[抠鼻jpg]】 【人不会是进楼里了吧,这主播太缺德了,把人骗过来让人白费力气到处跑】 【一个大活人,还能瞬间消失??】 【这主播就是FW,整蛊都搞不来,喜欢看整蛊直播的欢迎来峰峰的直播间,直播间房号28763518】 飘哥三人根本没谁再有心情去关注直播间里的观众言论了,都蹲在一起用无人机找人。 人还没找到,身后却忽然响起一声莫名有些耳熟的声音。 “兔子外卖,有点必达,白日阿飘先生,您点的外卖已送达,祝您用餐愉快。”语气平缓,声线磁性,听得人如同三伏天里喝下一口冰水,从头到脚的感受到了透心凉,浑身燥意也瞬间消失了个干净,只剩下平和与舒缓。 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是飘哥三人,还是因为镜头正对着天台门于是第一时间目睹了外卖小哥的观众,满脑子都是“卧槽”在狂舞。 中国功夫(中国功夫SZD狡猾的中...) 明明刚才还在被耍得团团转的人,忽然失踪,然后又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事儿任是谁来都要吓一跳。 飘哥三人明明除了飘哥,另外两个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这会儿却都惊得下意识缩到了一团,三双眼睛警惕地注视着燕行。 直播间里也是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仿佛也跟着屏气凝神,在等待着什么。 被所有人关注着的外卖小哥却出乎意料地冷静,一身白、粉相间的马甲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干净清爽。 都无法让人相信这就是被全网吐槽的“兔子粉”。 也是这时候,直播间里才零星冒出些评论来。 【话说,这神颜是真的能打啊,小哥哥好帅】 【这绝对是全网最好看的兔子哥,穿这么少女心的颜色都不油腻】 【腿好长啊,又直……吸溜】 【这小哥是负责城西城南那一片的兔子外卖对吧?】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但某些人却都不约而同默默着重记忆了一下这句话,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下载兔子外卖的粉红APP了。 诡异的沉默对视让天台上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最终还是燕行服务态度很好地再次询问:“请问外卖是要给你们放下吗?” 僵持被打破,飘哥也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在直播,又左右看了看两位表哥老表,自觉三个人对一个人,不带怂的! 顿时又抖擞起来,打直了腰背梗着脖子大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电话里我不是让你往前面走吗?” 燕行抬头往斜上方看。 另外三人情不自禁也顺着方向看过去,而后操作无人机的老表我靠了一声,一个想法脱口而出:“是无人机暴露了我们位置?!” 其实只是随便看一眼的燕行:“……” 显然这个答案给了三人足够的底气。 毕竟“神出鬼没”与“有点脑子”相比,自然是捉摸不透的前者更让人胆怂。 在左右两人的捅咕下,飘哥重新找回状态,拽得二五八万流里流气地说:“找到了又怎样,你服务态度不好,让大爷我不爽了,就是不收,就是要投诉,哎嘿怎样?打我啊。” 贱兮兮的,看得直播间里的观众都有人觉得忍不了了。 【这他妈也太贱了!】 【恶臭的主播,现在真是什么玩意儿都能在网上丢人现眼了】 【小哥揍他!】 也有人嘻嘻哈哈给飘哥加油打气。 【飘哥撑住!能不能破屋换别墅就在此一举了!】 【不揍不是真男人】 【哈哈哈打起来!打起来!】 老表把无人机调过来,也跟表哥笑嘻嘻等着对方忍不住先动手。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都这样儿了,还能不动气?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燕行只是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就心平气和地说:“明白了,很抱歉让您有了不好的体验,期待下次更愉快的相遇。” 这些都是员工手册上的礼貌用语,其他人很少用,但燕行却一条条都记下来了,并积极地进行着实践。 说完,燕行就又拎着餐盒准备离开,一没生气质问,二没憋屈愁闷,竟像是无事发生一样。 无事生非就等着搞事炒热度的飘哥傻眼了:“不是,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让你在下面兜圈子吗?” 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种人! 面对他,飘哥觉得很憋屈。 上班一个月,已经多多少少明白顾客的要求千奇百怪不足为奇了,虽然对方已经在言语上表示要拒收了,可网上订单还没取消,暂时性的雇佣关系未解除。 所以燕行很平淡地满足对方要求:“哦,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兜圈?” 如此古井无波的表情,如此冷淡的眼神,如此平静的语气,反而像是一瓢泼在火上的油,让本来就觉得今天这事儿不顺心如意而深感恼火的飘哥陡然怒火狂烧。 都说粉随真猪,直播间里特意蹲守看热闹的粉丝也愤愤不平,开始怂恿飘哥给这外卖小子一个教训。 【教他做人】 【让他叫爹!】 【硬了,拳头硬了】 【草TM,这小子挺拽的啊,不就是仗着那张吃软饭的脸嘛】 脑回路之奇葩,简直令路人拍案叫绝。 相较于直播间里的粉丝,正面对上燕行的三人更有一种被瞧不起,被轻视的耻辱感。 飘哥这种人,他可以羞辱别人,但自己却受不得半点轻蔑。 飘哥跳脚,脸红脖子粗地叫嚣:“傻子,我就是在耍你啊!你这种没文化的人,几块钱就能让你跪着叫爹!” 燕行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飘哥越发火大,上前扯着人不让走:“喂,你怎么这么怂?没种是不是?”说着话竟然当真伸手要去掏燕行裤/裆。 燕行避开,飘哥却嚷嚷着叫自己两个同伴上前,一左一右把燕行拉住,自己又去把镜头挪了挪,更近距离地直接怼着燕行,“老铁们,你们好不好好这怂蛋有没有蛋?要看的扣1,不看的滚蛋!” 这发展,也算是高潮了。 直播间与飘哥臭味相投的粉丝嗷嗷叫成一片,觉得恶臭无法接受的则悄然退出去,或是默默点了举报。 一时间镜头里评论刷到飞起,看起来还真有种沸腾激烈的热闹感,闹得人来疯的飘哥越发来劲,伸手推搡起燕行。 “嗯?不是挺牛的嘛?来啊,动手啊。” “还他妈找到这儿来了,挺骄傲嘛小子。”飘哥回头看了眼直播间,而后给两个同伴打了个眼色,“来,脱他裤子,让咱们一起来看” 飘哥说话的同时伸手,手指搭上了燕行皮带扣。不料就是在感受到金属冰凉触感的同时,手腕忽然传来一阵侵蚀神经的剧痛。 “啊——”没有人看清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上一秒还拽上天的飘哥突然间抱着手腕跪地惨叫。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等回过神来时,老表跟表哥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就动手。 老表扣肩,手却搭了一空,手腕被燕行三指轻飘飘捏着,却如同铁钳般让他挣脱不得。 另一边表哥沙包大的拳头带着风袭来,位于中间的燕行一个后仰,身体若游鱼滑过,手指一带,左右两侧的二人便撞到了一起,老表生生硬挨了这一老拳。 老表抬手按过去,本意是推开自己兄弟。谁知手肘被人一拍,轻按变重拍,一掌打得表哥肩膀痛到怀疑骨裂。 如此,两人但凡有一点动作,不管初衷如何,最后都在第三人或点或带或踢的协助下,变作拳脚击向彼此。 直播间里的观众一个呼吸都没喘匀,就见镜头里变换了情况,人高马大的两名“主播助手”自己打了自己人,主播忍痛冲上去,却只是让“二人扭打”变成了“三人混战。” 直播间诡异地安静了半晌,才终于有人颤颤巍巍发出评论: 【我靠?功夫?】 【这,这,这真人否?】 【拍摄现场?】 【WHAT!中国功夫SZD!你们这群不诚实的中国人!】 【呃,疑似老外出没?】 【这他妈真是神转折了,如果不是故意安排的戏码,我粉这位小哥了[抽烟jpg]】 【真有歪果仁在这?】 【你们别想转移话题!狡猾的中国人!中国功夫是真的!】 那位不知道干啥蹲在一个十八线小网红直播间的歪果仁情绪很激动,还接连发了好几条脸滚键盘的乱码,大概意思就是自己听说有恶臭的主播在搞事,猎奇心理作祟,特意跑来暗搓搓录屏准备转回自己国外的油管上。 谁知录到一半突现神转折,这位被整蛊的可怜小哥竟然是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 幼年启蒙就是中国功夫,且始终心怀功夫梦的老外激动到锤键盘,有旁边的中国网友劝他冷静一点,毕竟还不知道是不是主播跟外卖小哥一起演呢。 然而老外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劲儿说这就是中国人的阴谋,中国人一直在隐瞒功夫的存在,搞得其他网友无语又好笑。 网友们看戏加解释的空档,天台上的混战终于在飘哥三人醒悟,选择放弃一切抵抗下停了下来。再看三人此时的造型,已经是“环环相扣”的模样了。 ——老表的鞋带拴在了飘哥脚踝上,飘哥脖子上的大铁链子同时又扣到了表哥脖子上,表哥的体恤下摆撕烂了一大圈,成为了老表反绑双手的道具。 反观那位外卖小哥,面如白玉眉眼深邃呼吸平缓,大热天的站在逐渐炙热的阳光下,竟是半点汗水都不带冒的。 再看他身上,哟呵,衣服裤子连个多余的褶皱都没有,就连略长的刘海儿,微风一吹,也依旧顺滑飘逸。 此时小哥穿一件粉、白相间的薄款兔子外卖马甲站在那里,跟小白杨一样挺拔耀眼。 小白杨、呸,外卖小哥往直播工具那边走了几步,认真看了看。 这样仿佛在通过镜头审视直播间网友的错觉,让讨论得热火朝天的网友们瞬间熄火,安静如鸡。 同时也好奇他想要干什么。 燕行没干什么,只是看了看直播,确定刚才一直在开启着,而后转身走开,没走出镜头,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打了110。 我可以帮你(偶遇校园初恋...) “名字。” “燕行。” “性别” “男。” “身份证号码报一下。” “51” “现在你的问题是,嗯,涉嫌伤人……” 燕行坐在椅子上:“按照现行法律第XX条及XX条,我在受到人生安全及遭受强行性/侵时有权利进行适当防卫。” 顿了顿,又补充说明:“全过程除了紫色头发的手腕伤,其他人身上的伤并不是我直接造成的。” 旁边闲得喝茶的一个胖警察一时失笑:“强行性/侵?” 燕行抬眸,定定地看着他:“那么如果有两个人将你按住,另有一人准备脱你裤子,你认为他们是准备跟你玩过家家游戏吗?” 胖警察脸上的笑一僵,被问话的同事似笑非死睨了一眼,抬手抹了把脸,低头吸溜茶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因为报案人是燕行本人,起因在于飘哥等人,最先动手的也是对方三人所以笔录做得很顺利。 另一边,飘哥三人嚷嚷着要去医院做伤情鉴定,结果鉴定出来了,还不等三人龇牙咧嘴地乐呵,物证科那边就告知有现场视频作证,证明三人鉴定报告上的所有伤势都是出于他们自己人之手。 “啊,也有一处是报案人造成的,”医生慢悠悠的声音中,飘哥三人喜出望外,又听对方接着说:“就是郑某手腕上的掐痕,但是呢,一没伤筋,二没动骨,有等于没有。” 了解这件事全过程的人员有意调侃三人,语气很是跌宕起伏,逗得三人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最后还白忙活一场。 郑某,也就是飘哥难以置信,左手托着如今尚且还使不上力的右手手腕大喊:“不可能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这手腕肯定是粉碎性骨折了!一点力气使不上,当时还差点没给我痛死!” 医生耸肩摊手:“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再去做伤情鉴定,当然,如果最后某一家给你出的报告如了你的意,恐怕你要小心再多背上一条伪造证据的罪名了。” 三人被带回去做笔录,路上还无法接受现实。 飘哥狐疑不决地盯着自己手腕,还忍痛上手捏了一把,当场痛到险些原地去世。 可他痛归痛,却很激动兴奋,立马底气十足地闹着要去其他医院检查:“不去那狗屁医院,去大医院!去贵族私人医院!” 陪同的警察见怪不怪地瞅了他一眼,提醒对方除了指定医院,其他医院的检查费需自理。 钱这个问题,绝对是穷比的痛点。 飘哥犹豫了一下,跟两个老表嘀咕了一阵。表哥:“老弟,你真确定,你这手很痛?” 飘哥狠狠点头:“我还能连你们都骗吗!” 吊着一只手臂的表哥一拍大腿,“那就干!检查出来了,把…一起告上去!” 自动消音的位置该是什么,三人对视一眼,笑得猥/琐。 去的时候三人是自信满满的,是豪情壮志的,是意气风发的。 甚至三人都在WX群里交流好了,到时候把局子一起告,还有那个什么指定医院。 相比之下,那可恶的外卖小哥赔偿款都属于小事儿了,大头还是要看GJ爸爸这里。 怀揣着美好的梦想,三人抬头挺胸进了芙蓉市最贵的私人医院,等到出来时,却一个比一个蔫。 “到底怎么回事?我真的很痛啊!” 飘哥满腔冤屈无处伸张。可惜这一回,连他两个老表都对他这个说法怀揣着质疑了。 毕竟当时医生也说了,物理伤确实没有,只能看是否有作用在心理上的法术伤害。 何为法术伤害? 联想到那位医生说这话是意味深长地笑,两个老表悟了:这是被吓破胆了。 因为飘哥再次检查耽误了不少时间,另一边,有足够证据自保的燕行得以顺利提前离开。 后续的进展,到时候会电话通知他。 在燕行中午迎来送餐高峰期的时候,飘哥三人正在接受严厉的审问。 “性/侵?警察叔叔我们没有!我们都是男的,怎么可能性、性那啥他?!” 万万没想到,一来就被丢了个王炸,飘哥三人都晕乎了。 警察同志却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用手机播放直播间的录屏视频,“那你们当时三个人为什么要试图脱报案人的裤子?” 三人眼神闪烁,在被大声喝问吓得一个哆嗦后,老实交代。 “我们就是想做个节目,那不是,最近网上有人放点外卖的视频嘛,热度有火的趋势,我们就想着蹭个热度。” “对对对,警察叔叔,我们都是正经人……” 啪——! “少给我废话!说!脱人家裤子想干什么!” 这,这咋说呢? “我们就是想看看,没想干别的。” “不想干别的?脱裤子还不够恶劣?看来还是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到最后,三人被两个问题问得彻底晕菜了。 一、为什么要脱人裤子? 二、既然不做什么,那为什么要看人家隐私部位? 都要看人隐私部位了,还叫不想那啥? 你说你信不信? 横竖到最后,老表跟表哥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比如说,第一个提出来要脱人裤子的表弟到底是不是真有那啥啥想法? 要不然怎么不想别的法子整人,偏偏一想就想到脱裤子了呢? 二人不由自主联想到老表弟平时在直播镜头前搔首弄姿的样子,还有,一个大男人,瘦不拉几的还要嚷嚷减肥就不多说了,好像还特别喜欢紫色? 紫头发,紫衣服,据说,紫色有个别称叫基佬紫??? 稍后联系家里人来罚款赔偿金的时候,老表跟表弟吞吞吐吐就把这个“猜测”给说了。 飘哥的亲戚朋友如何反应且不赘述,总之,半个月后回到家,直播间被举报已经宣告封停六千多天的飘哥就被老父亲捆起来狠狠抽了一顿,转头伤还没养好,就又被老母亲押着奔向了相亲的道路。 半下午时燕行就接到了电话,让过去一趟,签个字,再把对方的赔偿金领一下。 因为三人行为恶劣,且交代时态度也不怎么好,最后判定的是交罚金每人1000,支付受害者最高额度的赔偿金,以及包吃包住半月游。 芙蓉市向来有南贱北贵之说,到近年来,这个说法不好听,便逐渐换成了南旧北新。 北城区新的既是环境,也是蓬勃发展的产业。 处处透着现代化的办公大厦林立挺拔,国际奢侈品扎堆的高端商业街,雅致的星级餐厅,突显情调的咖啡厅,便是连转眸间随处可见的橱窗玻璃,都透出一股精英时尚的姿态。 靠街的咖啡厅角落,此时柳观月的心情也刚经历了一丝波澜。 沉默是十年后乍然相逢的主旋律。 坐在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率先打破沉默:“没想到你会学法律。” 曾经喜欢音乐,热衷于在舞台上展现自己以获得掌声与荣耀的女孩,最终却学了沉闷又单调的法律,确实很难让人想象。 柳观月扯了扯嘴角,不愿意浪费过多的时间在这些毫无意义的追忆或感慨上:“是啊,就像你,居然还会回来。人生就是这样充满意外。” 林泽睿,曾经芙蓉市第六中学的白衬衣校草,与当时同为校花的柳观月有过一段似是而非的初恋。 说是似是而非,似是,学校里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就连老师们也知道,双方家长也有那个意思。 而非,则是非在实际上两人并没有说破,只是对于外界的说法没有否认,平时相处也颇似情侣。 到现在柳观月其实都说不清楚自己一个奔三的大龄女青年,到底算是初恋过了还是没有初恋过。 害,反正都过去了,现在多想也无意。 柳观月不想多有牵扯,林泽瑞却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 “当初你为什么要突然改志愿?说好的一起去G大,之后再一起出国。” 高考结束不久,柳家就出事了。 柳观月不想轻易放弃学业,加上有了一定的缓冲期,所以她选择改志愿,留在芙蓉市继续念大学,同时照顾弟弟,申请助学贷款,履行与债主们签定好的每月还钱任务。 这一切在她看来都是最好的选择,因此现在突然被人问起为什么,她竟怔愣在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一份怔怔,落在男人眼里,便是被生活压迫的麻木,心头生出一股疼惜来。 男人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犹豫了一下,手搭在小桌上,想要去触碰她的手背:“月月,这些年,你不应该故意躲着我。” 恰好放在咖啡杯旁的手机一声轻响,正觉尬聊无趣的柳观月顺势摸了手机,低头按亮屏幕,一看竟然是燕行发来的WX,还没点开看内容呢,柳观月就不自觉转移了一多半注意力。 因为她实在是好奇,从来没有在上班时间摸鱼玩手机的某人,怎么忽然在这时候给她发信息了? 再一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差不多到了晚餐点单高峰期的开头。 点开WX的同时,柳观月也没耽误听对方说话,闻言随意一笑:“你误会了,也不是故意躲你一个,就是那时候觉得见老同学很尴尬,高中的时候不懂事,做人做事太高调了,得罪的人可不少。要是那时候不躲快点,还不的被人组团打卡参观啊?” 没能摸到佳人纤纤玉手的林泽睿心底有些不舒服,再看曾经骄傲优雅的小公主居然这样没礼貌,在与人交流的过程中竟然还去看手机。 林泽睿收回手,背往后靠,稍稍舒展双腿,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搭在腿上,以高位者的架势再度审视眼前的女人。 虽然她皮肤不错,没看见皱纹,也没有疲态,就连眼神都还是那么灵动。 可磨损的领角,空荡荡没有饰品的脖子、手腕,随手放在沙发边没有任何标志的杂牌手提包,每一个地方,都在无声述说着女人的贫穷。 贫穷的柳观月正在问燕行哪来一万块转账给她,燕行说上午送外卖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柳观月眉头皱起来,手指轻触屏幕,秒发数条WX追问: [什么小状况能让你暴富?] [还小状况?小状况能有赔偿金?] [别是又去救人了吧?上次救人奖金五百,这次都有一万了,难道你跑去救地铁救火车或者飞机了???] 对面半晌没有回应了,也不知道是在装死还是真忙上了。 心急,想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又担心他正在车流中骑车赶路,柳观月只能暂且强行按捺住担忧,收了手机等待那边的回复。 “月月,你变了很多。”林泽睿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强行拉回。 “前阵子,听说你交了个骑电动车的男朋友?不是我过度干涉你的生活,只是我们以前,到底有过一段” 林泽睿蹙眉,略过某些词汇,语重心长劝到:“如果你现在还有经济上的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不希望曾经骄傲的月公主,真的过上为了生活斤斤计较,每日挤地铁吃快餐都要算计着钱包,刮风下雨都只能坐电动车的日子。” tui渣男(清新少年终究变成了油腻大...) 柳观月怀疑自己思想太肮脏了,歪曲了老同学递出的橄榄枝。 所以她放下手机,双手捧着咖啡杯,试探着进一步询问:“那如果我真的需要帮助,你会怎么帮我呢?” 林泽睿单手搭在椅背上,稍稍侧身,不得不说,西装革履的他展现出如此轻松潇洒的姿态,还是有几分男人魅力的,“我在你公司附近有套复式公寓,你搬过来吧。” 脸上是从容不迫的笑,似乎笃定了柳观月不会拒绝。 柳观月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皮囊还保留着曾经少年的几分姿色,可内里却已经油腻发臭。 “抱歉,我不确定是不是理解错了你的意思。搬过来,是什么意思?” 林泽睿敛了笑意,眸光暗沉地注视着她,带着几分压迫性的不悦:“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跟着我总比跟你那个连国产车都买不起,只能骑电动车接你上下班的男友更有前途。” 面前的人再没了少年时的痕迹。 这让柳观月觉得索然无味,还有一丝遗憾——保留在记忆中尚且残留几分朦胧美好的少年,终究被岁月搓磨成了油腻中年大叔。 “你不是早就订婚了吗?过了这么多年,想来应该已经结婚当爸爸了。”柳观月拿了包,将手机塞进去,已经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了。 林泽睿订婚的时候还是大学,那会儿柳观月还没退出高中班群。之后也是因为总在群里被人cue,每天累死累活又是赚钱又是学习的柳观月不耐烦了,发了一句“关我屁事”,而后彻底退群消失。 烦不胜烦的消失,却被某些人解读成黯然伤魂默默离开。 林泽睿便是其中之一,此时只当她是吃醋,不由重新笑开了,“你果然还在意这个,当年你退群的时候我就想来找你的。” 至于为什么又没找,他就没说了,左右不过是因为柳观月已经不再是骄傲的白富美小公主了,既不能与他门当户对,又不能给他更多助力。 前不久从刘胖子那里得知她的近况,林泽睿其实也没有太深感触,只是假模假样地感慨一番人生无常,而后便抛之脑后。 今天偶然重逢之前,他对这位曾经似是而非的“初恋”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毕竟在他想象中,被贫穷折磨了十来年的女人,还能保留多少姿色呢? 可看见柳观月的第一眼,带给他的却是冲破时光的惊艳。柳观月并非明艳型的倾城倾国大美人,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她眉眼间的骄矜,以及眼眸流转间的灵动狡黠。 自己彻底变成了少年时最厌恶的人,林泽睿没有察觉到。但刻在骨子里的偏好,却藏在潜意识中。 看见柳观月的瞬间,林泽睿想起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了那时候用不完的精力,耗不完的激情。 ——换句话说就是柳观月让他体会到了“爷青回”的激情。 他喜欢那种年轻的飞扬,理所当然地愿意花点钱把她拘在身边。 暗暗自得一番,这些年深谙泡学的林泽睿很明白有时候无声更胜有声,因此作出一副“我有苦衷我很无奈”的苦情姿态,端正了态度,一双眼睛深情地凝视着对面的女人,言语恳切承诺到:“虽然我给不了你名分,但是相信我,月月,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柳观月低头看自己白净的手掌,掌心有些发痒。 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钱钱钱。 主动出手打人是要赔医疗费的! “抱歉,与林先生相比,我还是更喜欢骑电动车的。” 柳观月起身:“这杯咖啡就AA了,虽说是老同学,到底十年没见了,谁请谁都挺尴尬的。” 原以为已经十拿九稳的事忽然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林泽睿一愣,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眼看着人就要走了,林泽睿站起来,强硬地一把抓住柳观月手腕:“你到底更喜欢他什么?!” 那种没出生没本事,只能靠出卖体力给人打工的底层蝼蚁,到底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况且还是与他比较,柳观月居然选择了那种肮脏卑劣的男人! 比起不能坐拥少年时代的初恋白月光,林泽睿更无法忍受这种比较结果。 M的有病! 柳观月甩开林泽睿的手,既然对方撕破了脸,她也没必要太客气,端起自己没喝完的那杯咖啡往他脸上一泼:“更喜欢他帅更喜欢他身材棒体力好,思想还比你干净!林泽睿,你要是再不放手,信不信我拿监控发给你老婆?!” diss完了还不解气,更觉得恶心到直反胃,柳观月也不管咖啡厅里大呼小叫引来别人的注目有多失礼了:“找小三儿找到老娘身上来了,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再来纠缠,别怪老娘替你扬名天下!” 反正大小声也是他开的头,丢不丢脸的早就丢完了。 三言两语间,周围的客人也大致明白过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老同学重逢,已婚渣男居然在纠缠着要人当他小三儿?he—tui!渣男! 眼看有人举起手机要拍,林泽睿顾不得擦脸上身上的咖啡,臊得面红耳赤,冲柳观月丢下一句“泼妇”的评价,抬手掩面匆匆往门口疾步快走。 站在那里的侍应生也是个妙人,眼看两位客人翻脸了,连忙拦住林泽睿,在林泽睿吃人的眼光下倔强地重复:“请两位客人确定买单人。” 都吵架了,这个渣男还要先跑单,回头岂不是都要让那位美女破财啊! 林泽睿无法,只能阴沉着脸随手甩下几张红妹币:“这些够了吧!” 侍应生假笑营业:“不仅够了还多了,先生请等一下找零。” 林泽睿气得深吸一口气,憋屈地丢下一句“不用找零”,拉开门就跑了。 其余客人免费看了场大戏,有不讲究的人更是直接笑出了声,还遥遥对着侍应生比了个大拇指。 这一天,这位侍应生光小费就多收入了上千,晚上下班回家心情简直美滋滋。 找零的钱店里本来是想给柳观月的,虽然钱不多,好歹也算是坑渣男的钱给自己找补一番了。 不过爱钱如命的柳观月却嫌这钱太脏,拿了不得呕死! 所以摆手不要,顺势又提出要一份店里的监控视频。 “那渣男有点势力,我怕他之后造谣生事。” 这个理由很轻易就说服了店长,柳观月顺利拿到了视频。 离开咖啡厅,想想今下午这事儿虽说挺恶心人的,好歹她也没算吃什么亏,柳观月差不多也就平复了糟糕的心情,思绪重新回到了某人还没回音的“一万块事件”上。 燕行不是没空回,而是不知道该如何用简单的文字描述出上午发生的事。 ——经历其中,觉得挺简单一小事的。可表述起来,好像又有点复杂。 不确定如何开口,那就不要开口。 这已经成为了燕行行事做人的万能准则。 柳观月也摸清了他的性子,晚上他来接人的时候,柳观月就抓重点问。 “所以你是遇到小网红整蛊节目?”听到开头找人那一段,柳观月就有些气了,等后来知道那三个人渣耍人不成又恼羞成怒,居然要当着直播镜头欺辱燕行,柳观月都要气炸了。 “这种事怎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好歹我也是学法律的,多少也在相关行业里有几个说得上话的精英校友。要是当时有我方律师在,保证告得那三个人渣底裤都赔光!” 燕行倒是没想到这茬,好像是有点吃亏,抿唇低声说:“那下一次” 还没说完背上就挨了一下,柳观月气呼呼地教训他:“还要有下一次?下一次察觉不对劲,你就赶紧走人!” 顿了顿,坐在后面的柳观月头额轻轻抵住他背:“虽然你挺厉害的,可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千里马还有失蹄的时候反正不要以身涉险,保全自身应该放在首位。” 什么话都让她说完了,燕行想了想,没想出自己还能说什么,于是“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感觉有些累,心累。 柳观月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靠着他温暖的背。明明是夏日,透过衣衫浸过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却并不让人感觉燥热。 想到其他人都把她和这人当作是一对儿的,又想到今天怼林泽睿时说的那些话,柳观月倦怠的心恍惚间生出一股想要依靠的消极情绪。 “喂,你今天为什么要把钱转给我?”柳观月的声音有些轻飘飘,好似无处着落的风,混杂在晚风中一吹便散了。 燕行却一丝一毫都未曾错过,哪怕声音已经纠缠在风中飘远,他也能完整地捕捉到:“卡在你那里。” 本没想让他听到,柳观月有一点点诧异,而后便是无处追寻来源的小欢喜,嘴角是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轻浅弧度:“那你为什么要把卡放在我这里?” 燕行敏感地察觉到今晚的她有些不一样,可要具体说如何个不一样,他便说不清了。 只是让他莫名萌生出些微的紧绷。 “嗯你缺钱,给你花。”微妙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燕行只好暂且按下,就事论事回答她接连不断的问题。 柳观月心头的小欢喜化作了一个小小的泉眼,水流不大,喷涌的清泉却源源不断:“那缺钱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要把你自己挣的钱给我花?” 一个男人,把自己挣的钱给另一个女人花,这说明什么? 柳观月心想:这家伙,看不出来啊,居然对姐姐我一见钟情偷偷暗恋呐! 那股萦绕在两人间的微妙感越发浓厚。燕行有些不自在地往前面挪了挪,他想说:可是我只跟你们熟悉。 但S级精神力兼双S级别战斗意识给出直觉反馈,让他咽下了这句话,继续保持沉默。 事实证明,有时候的沉默,并非无话可说,而是规避风险。 矫情了一番,柳观月很快重新振作起来。至于小弟弟是不是暗恋她?害,哪个男孩子还没有过对年长女性的向往呢? 打直腰杆,享受夜风吹散白日炙热的凉爽,柳观月忽然看见一处巷子口蹲着三个人。刚开始她还没放在心上,只是随意一瞥,觉得这三个人有点奇怪。 等电动车靠近一些时,认出三人的柳观月心头一凛,动作快过意识,嗖一下将头埋进燕行背上。 他们找来了?! 你喜欢我吗(具有华国特色的解决方案...) 光线比较暗淡的巷子口,瘦子悄悄捅咕了一下蹲在旁边儿的胖子,随后站起身,甩胳膊甩腿儿地念叨:“哎呀今晚啤酒喝多了,尿多,周哥,我去撒泡尿,就在边儿上。” 胖子也捂着肚子嘀咕:“好像是有点儿,应该是西瓜吃多了吧?西瓜利尿得很,吃下去一会儿就变尿了,猴子等我一下,周哥,我去一放趟水哈。” 坐在轮椅上的周哥皱眉,冷哼一声,声音沙哑道:“废物屎尿多。” 胖子跟瘦子对视一眼,不满与不耐溢于言表,可看着轮椅上周哥阴郁的神色,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开。 自从进医院那回以后,周哥就神经兮兮的,坚决说什么被人打了,又说他们拖了个女人要拉进巷子里QJ。 妈的,差点没把他们俩一起带进局子里蹲大牢! 好在胖子跟瘦子坚决表示没这回事,后面又没有监控视频证明周哥说的是真的,三人被警察盯了一段时间,这事儿才算是没后续了。 谁知道刚脱险,周哥又闹腾着要他们在城西这边找什么人,胖子跟瘦子都觉得周哥是疯了。 可为什么他们俩偏偏又跟着一起疯?这就说来话长了。 两人也没敢走太远,就近找了个垃圾桶,背对着外面的街道就拉开裤链。 瘦子低头摸着自己小兄弟,皱着眉低声问:“胖子,你说咱们这活儿,真像周哥说的那样?” 胖子也不太爽快,毕竟任哪个正直壮年的男人忽然发现自己裤子里那玩意儿不能用,莫名其妙成了摆设,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啧,谁他妈知道呢!” 说到这个话题,尿都不想撒了,胖子重新拉上拉链,半眼都不想低头去看,“不过咱们这病来得也太奇怪了,上医院检查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要说一个人这样儿也就算了,偏偏咱们两个一起这样。” 如此巧合,两人想说其中没问题都不行。 况且内心里,两人也是希望周哥说得是对的。 被人害得当不了男人,跟自己当不了男人相比,自然是更愿意相信后者。 找到根源,指不定他们又能稀奇古怪地恢复健康呢? 猴子差不多也是这样个心理,但就是过不去那个坎:“你说,世界上真有这么诡异的事?咱们干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还被人随随便便弄坏了这地儿?” 要真是这样…… 嘶—— 猴子跟胖子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了。 这桩无头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鬼怪,只因从头到尾都透露着古怪。 不远处轮椅上,原本身材中等,身上还有层肌肉的周哥短短一个月就瘦到脱相,脸颊鹳骨眉骨都突了出来,缺乏打理的过长油腻黑发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阴沉。 隐约听见胖子跟瘦子在那边嘀嘀咕咕,听不分明,疑心病更甚的周哥顿时就警觉起来,恶声恶气催促:“怎么还没完事儿?快点滚回来继续盯人!” 对于两人坚决声称不记得那晚发生的事,周哥也始终存在着怀疑,在他想来,这两人指不定是在自己昏迷过后,与那两个贱/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否则为什么三个人一起干的事,那两人都好好的,唯独他一个人年纪轻轻就成了连多走几步都要混身疼痛的废物? 显然,三人已经生出嫌隙,瘦子跟胖子二人也没有袒露自己遭遇的有损男人自尊的问题。 柳观月只看见三个人一闪而过,心里惴惴不安,燕行却在一开始就听见了三人的对话,辨认出对方是谁。 初来乍到那晚,刚出手时没想到战力05脆弱到何种程度,力量一时拿捏得不准确,那人承受的来自于他的力量超过了精神可承受范畴,异能残余的力量滞留,造成了记忆清洗失效。 电动车开得快,加上这条路路灯光线不够明亮,周哥三人显然并没能第一时间认出要找的人刚路过。 上楼的时候柳观月有些犹豫,回神看低头走在自己身后几步台阶之下的燕行。 “刚才,吴巷子口那里有三个人,你认出来没?” 抬头见她神色惶惶,燕行本不打算说什么,这会儿也开口简单安抚:“看见了,放心,我有办法。” 溃散的异能虽然弱到极致,却只是相对他全盛期而言,日常动用一下如同呼吸。 柳观月松了口气,紧拽着包带的手指也松开了,“那你也要注意安全。” 咬着下唇皱眉思考片刻,又说:“要是有麻烦,我出面自首,我是女的,又有防卫的出发点,顶多就是赔钱。” 要是真如此发展,哪可能有她说的这么轻松,且不说赔钱要赔几十上百万,便是那三个人也不像是容易满足的。 燕行没反驳,只是又说了声“放心”。 到门口分别的时候,柳观月还有些不放心,转身看着他不肯先进屋。 燕行敲了门,听见柳知汐过来开门的脚步声,这才按着她肩膀,强行让她进去。 “明天就没事了。” 柳观月无奈,只能怀揣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燕行说的“明天”慢慢到来。 踏,踏,踏,沉稳的脚步声消失在七楼。 慢条斯理放下钥匙串,没有开灯,燕行按照往常的习惯简单收拾了一下家里,而后又去外面的水龙头下冲了个凉水澡。 天台上很安静。放目望去,因为夜深,大部分居民楼里都没了光,周围同样位于阳台上的阁楼彩钢房里,偶尔还能听见几句人声。 楼下601隔壁那位开网店的年轻小伙子又在跟游戏里的朋友吐槽今天遇到的奇葩客户,嘶啦一声,看来又准备泡夜宵了。 过于浓重的味道让燕行回避,收回铺洒出去的精神触角。换了身凉爽的棉质短袖短裤,踩着拖鞋,燕行顶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去阳台角落翻找东西。 那里是房东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上一任租客留下的杂物垃圾,燕行记得里面好像有一个他今晚正好可以用到的东西。 随意放在床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网页停留在大片文字上。 [《谁送的玩偶娃娃》 小A是班上的班花,人缘很好,过生日这一天她收到了很多礼物。其中她最喜欢的,却是一个没有署名的定制玩偶娃娃,娃娃的脸与她一模一样,显然是特意为她定制的或许是哪个爱慕者费心准备的] [一个月以后,玩偶娃娃的脸色越来越红润,皮肤也越发逼真,小A面色苍白,对玩偶的喜爱却丝毫不减小A的葬礼结束后,一个清晨,小C收到了一份匿名礼物盒,拆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长得与她一样的小玩偶,一眼见到小C就喜欢到了骨子里] 屏幕闪烁了一下,骤然变黑,文字也消失不见。 认真生活的一个月里,燕行学会了很多具有华国特色的新文化。 吴巷口还是那样,过分高的老式路灯像苟延残喘的老人,佝偻着背脊,努力洒下橘黄的光驱散昏暗。可惜因为年久失修,用的灯也是逐渐被淘汰的那种,光的穿透性显得有些无力。 加上有些凌乱的建筑四处耸立,滋生出的阴暗角落斑驳又繁杂。 耐心等了几个小时了,眼看着都十二点过了,路上几乎都没人了。 瘦子跟胖子有些耐不住,一会儿揣手蹲下,一会儿站起身小幅度踱步转圈,最后胖子忍不住,出声提议:“周哥,你说要是真在这里遭了事儿,人家还会走这条路吗?会不会绕其他路早就回去了?” 这也是很可能的,毕竟城西这一片别的不多,就小巷子多,哪条道都能绕过去。 瘦子也附和:“对,要是换了咱们,肯定也怕被人蹲点儿报复。” 周哥眼神闪烁不定,搭在轮椅扶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抠动仿真皮。胖子跟瘦子再劝,周哥有些动摇了,回头看向因为没有路灯而显得黑洞洞的巷子里头。 眼前闪现一个月前那个诡异男人的身影,周哥心头一哆嗦,脸色阴沉得可怕,断然摇头:“不,不用,就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一黑。 三个人惊慌失措,好似受惊的鹌鹑下意识挤到一起。眼睛适应了几秒,三人才惊恐地发现,一眨眼的功夫,他们竟然凭空出现在了一条没有来路,也看不见尽头的昏暗巷道里! “这、这怎么回事?”胖子抻着脖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瘦子膝盖发软,两条腿直打哆嗦,“我他妈谁谁谁知道啊!胖子,快掐我一把!” 难道这是在做梦? 可做梦哪有三个人跑到一个梦里的道理啊! 不等胖子动手,周哥就抬手甩了自己一耳光。 啪——! 脆响清亮,周哥也痛得耳朵嗡嗡一阵,痛感给他带来真实感的同时,多少也冷静了些许:“别慌,先看看这是哪里。” 别慌个锤子啊!胖子嗷地一声,撒丫子就往前跑了:“看个球,这不就是出事那条巷子吗?有鬼啊!!!!” 因为出事后发生的怪事,胖子跟瘦子或被迫,或疑惑,跑当初他们被人发现送医院的那条巷子跑了没有上百趟,至少也有二三十趟了。 不说每条石头缝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大致的特征还是熟悉的,比如说脚下碎裂成几个米字型的石板,比如说旁边墙壁上被人打了几个大红叉的涂鸦,又比如说贴了学生妹/借贷/□□/卖药等小广告的拐角墙。 全都一模一样,绝对就是那条巷子没错了! 本身绷紧了神经的瘦子被胖子这么一叫唤,仅剩不多的理智瞬间清空,也大叫着“有鬼啊!!!”扭着软面条似的两条腿踉踉跄跄不管不顾跟着胖子也很快消失在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中。 一时间,巷子里只剩下坐在轮椅上的周哥瞪大了眼睛,神色惊恐地喘着粗气。 呼——呼——呼—— 握着轮子的手颤抖着,混身也抖得如同筛糠。周哥不断提醒自己:不要慌,不要慌,不要慌 “你喜欢我吗?” 空灵尖细的女童声音幽幽飘来。 不断给自己洗脑的周哥背脊一僵,明明知道该不管不顾逃跑,跑得越远越好,可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莫测的力量,将他钉在原地。 嘎,嘎,嘎。周哥仿佛能听见自己转动的脖颈处,每一个关节摩擦的滞涩声。 回头,不远处的墙角下,不知何时,那里出现了一个残破的玩偶娃娃。玩偶娃娃脸上被颜料描上去的五官大约是被岁月摧损得模糊了,此时五官扭曲,一双掉了颗眼珠子的眼睛,却直直盯着他。 周哥呼吸破碎且急促,视线也好似黏在了玩偶娃娃身上。 明明穿着破烂老旧的裙子,手脚也残缺不全,身上肮脏污秽,金色的头发却被精心梳拢着扎了两个血红的丝带蝴蝶结。 这种违和的精致,给这个无端出现的玩偶娃娃更添几分阴森可怖。 盯着看了片刻,娃娃一动不动。周哥努力调整呼吸,想要小心翼翼挪开。谁知刚转开视线,拿到尖锐的女童声又响起:“你喜欢我吗?” 周哥:“!!!!” 声音更近了!再扭头一看,原本靠在墙角的玩偶娃娃也更近了!已经快要触碰到他垂在轮椅脚踏上的双脚了!!! 网上热度(中国功夫、借力打力、隐士...) 侧翻的轮子簌簌转动,距离轮椅几米外,是昏死过去的男人。空无一人的墙脚处凭空冒出一个人。 燕行脚下轻浅无声,走过去弯腰捡起被人撞飞摔在地上的玩偶娃娃。拍了拍他亲手扎的蝴蝶结,燕行把她重新揣上,顺着另外两人无限循环奔跑的方向慢慢走去。 事情解决得确实很轻松,周哥再次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这次是四肢粉碎性骨折复建期造成了二次伤害,好在也不是很严重,更值得担忧的是这位病患的精神状况。 “有鬼,城西吴巷子附近有条鬼巷,有鬼,真的有鬼!” 与他一起被发现的另外两个同伴也精神恍惚,说话颠三倒四。因为发现的位置很特殊,居然是三人上一次被路人发现送医的地方,这让知道内情的人不由泛起了嘀咕,还招来了警察。 可惜跟上一次一样,因为没有监控视频,同时也缺乏受害者作为报案人——三位受害者都坚称遇到了娃娃鬼。 这 同样是上次那两位警察对视一眼,无奈摇头。 与上一次相比,原本坚称有人害他的周哥这回也峰回路转,一口咬定是闹鬼了。这种事儿找警察肯定是没用的。转天,那处常年没人经过的巷子里就有一伙人神神叨叨跑去烧纸上香。很快,这件事也就不知不觉间传扬开来。 柳观月都是随后听老弟神秘兮兮说附近某处闹鬼,才知道这事儿的。 发生闹鬼事件的地方对于柳观月来说,太特殊了,这让她瞬间就联想到了那天晚上燕行说的会解决,难道跟他有关? 一问,燕行也没否定。柳观月来了兴致,扒着他肩膀问他到底怎么办到的。 燕行依旧神色如常:“只是用了个破旧的玩偶娃娃,你知道的,那一片很暗,还偏僻,稍微耍点手段就能吓到人。” 柳观月对此持怀疑态度,她可不认为那三个人是什么胆小鬼。 然而等怀揣着好奇的心理亲眼目睹了那位立大功的“鬼娃娃”,有被她诡异造型吓到的柳观月默默闭麦。 看完了,燕行又把玩偶娃娃放回杂物堆形成的一个小三角窝里。柳观月垫着脚在后面瞅:“你、你就把她放在里面?” 还放得那么端正?里面还细心地铺了个窝,跟对待有生命的东西一样,真是越看越滲得慌。 始作俑者却一点没觉得有哪里不对,随口说到:“她也算帮了忙,在被拉走处理之前,就让她在这里安家吧。” 柳观月反手挠背,又搓了搓手臂,果断往楼梯口撤退:“你高兴就好,那我就先下去了,明晚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明天就是六月十四的端午节了,感谢国家爸爸,让他们这样的社畜永远了不可撼动的法定节假日! 忙碌的柳观月明天也能休假一天,准备好好跟家人过一个端午节。过节的意义是什么,对于小老百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可以吃粽子! 早就在网上买齐了材料,头天晚上柳观月就提前一样一样准备了起来,该泡的泡,该洗干净晾水的晾水,已经忘记的步骤就现场上网搜。 对于正常上下班的人来说,端午节是三倍薪水或固定假日,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就是有等于没有,譬如燕行。 外卖小哥们甚至因为许多人都放假在家,难得放纵自己,一大早就开始风力来雾里去地送餐。一开始燕行没觉得今天与其他时候有什么区别。 但是在遇到第五次被人用惊诧的眼神看着,然后热情地要求拍合照,燕行觉得不太对劲。 他选择了戴上低调的黑色布口罩,再扣好跟制服同款配色的夏季专用鸭舌帽。 “哎你是燕行少侠吧?怎么戴口罩了?来,取了取了,让我拍一段,我给你打五星好评!”敲开门,里面走出来的年轻男人不急着接自己定的餐,反而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去扯燕行脸上的口罩。 被燕行避开了,对方又要去掀帽子。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手上带了个巧劲,让男人手一沉,准确提住餐袋,闷声道:“满意就给五星好评,谢谢。” 连标准台词都不念了,匆匆转头脱身离开。 “哎你怎么这样?!拍一个又不会少块肉!”年轻男人不满地嚷嚷,眼看着人已经下楼了,只能对着手机嘀嘀咕咕:“还挺拽的,拍一下都要给人甩脸子,啧,这是待价而沽啊朋友们!” 原来男人直接就开着直播,直播间的主题就大大咧咧打上了“隐士高人神颜外卖小哥”的tag,蹭热度蹭得很不含蓄。 自从前两天双W平台上闹出个十八线小网红直播搞事被请去喝茶的事爆出来后,当时的一段直播录屏也在网上疯狂被转,热度迅速攀升。 要不是后面有关方面刻意压了压不宜扩散的“部分内容”,这事儿指不定能在热搜上挂好几天。不为什么,只因为这整件事反转得太戏剧化了! 要不是优秀网友们扒出飘哥三人真·局子十五日游了,谁不怀疑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人家自编自导的? 这两天不少人都期待着这位外卖小哥真身出现在网络平台上,哪怕是炒作,或者是趁热度直接出道做起网红,被“中国功夫”、“借力打力”、“隐士高人”这类热搜标签刺激得正在兴头上的网友们也愿意买帐。 可惜左等右等,就是没人扒出这位小哥在网上的痕迹。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出现在网络世界里一样! 这绝不可能! 当代年轻人里哪个敢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从来没开通过冲浪账号?没有企鹅没有月球没有围脖,那至少乎乎、嘟嘟、吱吱甚至水果视频这些总有过吧! 然而真的什、么、都、没、有! 网都扒烂了也没找着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一件事,若是全民都觉得奇怪,那必定好奇心更甚,继而热度也高涨起来。 不少有心人从中看见了热度,于是本身在城西城南这一片的这两天一日十几餐地点外卖,不在这片区,又恰好在芙蓉市的,也有不怕麻烦的,特意坐地铁横跨城市,跑到这一片区域重新定位,然后点餐。 这事儿也引起了公司方面的注意。有个网红外卖员,对他们有利,当然,同时也存在着弊端,所以公司暂且还未表现出对某一方面的倾向。 忙完一天,燕行却有些郁闷了。 对他来说,这样的情绪是比较少见的。 哪怕平时他送餐,偶尔也会得到不公平的评价,他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今天他却无缘无故多了许多差评,大部分都是说他服务态度差,架子端得高之类的。 ——发现不对劲后,为了避免被纠缠,燕行送餐时来去如风,敲开门精准送餐转头就消失,这样的行为让苦等一天才好运气地恰好撞上他的人很不满,差评自然也就如潮水涌来。 吃过午饭后柳观月准备好粽子,又打电话跟燕行确定了他回来过节的时间,就把熊老弟给撵回房做作业去了。 “现在都六月了,马上高一整个学年就要结束了,你自己想想自己这一年来学到了什么,晚饭前给我写篇报告,字数不得低于八百字。” 柳知汐嗷一声惨叫:“老姐,今天是法定节假日!最伟大的母亲规定要给我们放假的!” 柳观月一手菜刀一手削皮到一半的老姜,抬脚作势要踹,柳知汐嬉皮笑脸地就跑了。 没过半个小时,柳知汐又钻了出来,举着手机让老姐看:“姐,这是不是燕哥?燕哥会功夫?!” 随说平时嘻嘻哈哈,该上学的时候柳知汐却基本上不会偷偷玩手机,姐姐规定什么时候用才用,绝对不会存在躲着大家长熬夜玩的事。 因此柳知汐这会儿拿着手机上网补番的时候才偶然被群里同好安利到与燕行有关的那几个视频。 柳观月早有预料,抬眸看了一眼就嗯了一声:“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瞎嚷嚷什么!” 柳知汐后知后觉,一拍脑门儿:“哎呀,给忘了!” 可不是嘛,第一次见面不就是燕哥英雄救美,救了他家美丽的姐姐吗? “不,不对,”柳知汐又摇头:“我是知道,可我不知道他救你那回使的是这种功夫啊!” 借力打力,到最后除了捏了一把那个飘哥,三人身上所有的伤都不算在燕哥头上,这简直酷毙了! 柳知汐兴奋地跳起来,“姐,现在网上热度可高了,好多网友都在找燕哥!还有人哭着喊着求燕哥开直播,要是燕哥现在开,保管直接晋升成小粉红!” 小粉红级别的网红,那能挣的钱也不少啦!说不定一个月就能挣够他们家一年要还的债! 即便红的不是自己,单是想一想,柳知汐都要激动坏了。 柳观月却是拿根大葱,给他当场来了个“大葱灌顶”:“一天天的净想些网红不网红的事儿!你以为你燕哥像你啊?红的都不是你,你倒是先飘上了。你啊,该看的不是你燕哥,而是那个叫什么飘的主播!” 言下之意,你代入进去也只能代入那种反派炮灰的角色。 柳知汐瘪嘴,到底也没继续瞎激动了,而是低头专门搜跟燕行有关的话题。搜着搜着,柳知汐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老姐,燕哥要是不想当网红,那现在可能有点麻烦。” 暑假遇险(隐藏的求救...) 这是燕行第一次与人过节。 曾经的近百年岁月里,烙印在整个星际的,只有饥饿、无序、肮脏、死亡、战争…… 节日是什么?没人知道。 只有年纪最大的活的最久的老人,放空目光,声音悠远地追忆很久远以前或许存在过的,连他自己也无法判定真伪的记忆。 而对于这个时空的人来说,每一天都是值得期待的。刚过完五一长假,他们可以玩笑起下个月的六一要如何跟亲密的人过一个追忆童年的伪·儿童节。 周一上学的学生,就可以掰算起手指,期待着还有四天就能到来的周末。 桌子上摆着荤菜,主角则是一盘拴着不同颜色绳子的粽子。 “这个三角的是白味,沾糖吃。这个四角的就都是咸的,近年公司发了咸蛋,我就包的咸蛋粽,红绳子的是牛腩粽。” 柳观月已经不会对燕行的“这不会那不知”提出任何疑义了,见他对粽子满目陌生与好奇,便举着筷子挨个虚空点了点,告知他各种口味。 往年过节只有他们两姐弟,今年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一起过节的人多了一个,也是一桩值得庆祝的事。 柳观月特意买了酒精含量比较低的果酒,三个人先碰了个杯。 “希望今年,老弟能脑袋被门夹一下,一夜觉醒,完成从学渣到学霸的超级跨越!” 端着酒杯,柳观月连损带侃地跟老弟碰了一下。 柳知汐撇嘴。 柳观月又转到旁边,跟燕行碰了一下:“也祝燕行大侠工作顺利,在行侠仗义的过程中保护好自己。” 燕行说了声谢谢,就要喝下,却被柳知汐撅起屁股连忙拦住:“哎哎哎,等一下,燕哥,还有我还有我!” 柳观月笑得手抖:“来,咱们的作文满分冠军酝酿了什么好词好句,快来一个!” 柳知汐一抬下巴,一本正经地轻轻碰老姐的杯:“端午节,一愿姐姐燕哥福祥皆纳,二愿两位邪祟回避百无禁忌!” 正经完了,他又加快了语气,并单腿绷起来,做好了随时逃命的准备:“三愿二位早日觅得知心人,携手共白头贵子落满床!” 这咬文嚼字的祝福语,燕行还没反应过来,老弟一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整啥幺蛾子的柳观月却已经熟门熟路伸手去捶他了:“好胆儿啊小子,敢给我催婚?嘿!” 柳知汐已经嬉皮笑脸躲开了。柳观月也不是真生气,懒得站起来追,就坐在那儿笑骂:“行啊,等明儿我就去给你找个姐夫,婚一结娃一生,看谁还有心思管你?!” 柳知汐却一点不怕被丢下,反而得意地表示自己攒了小金库:“你没空管我我也能养活自己!” 他更想说的是:姐,我长大了,你快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 可柳知汐开不了口,喉咙里跟堵着团棉花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过节,气氛在这儿打底,让人特容易伤感。 但只是想一想这句话,柳知汐就眼眶泛热。很多时候他都很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快点长大,要是一眨眼就到十八岁成年了就好了。 少年也知道不能破坏气氛,嘻嘻哈哈猴子似的在那儿作怪,逗得老姐哈哈大笑,只意识敏锐的燕行多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无法理解一个人的情绪,为什么能同时如此两极化。 一顿晚饭说说笑笑,气氛轻松又愉快。 饭后柳知汐去收拾厨房,垃圾有些多,天气热了也不能留在家里过夜发酵,柳观月邀燕行一起下楼丢垃圾。 “网上关于你的话题热度好像有点高?你是怎么想的?”柳知汐发现网上的情况后,柳观月也特意去搜索了解了一番。 燕行没什么想法,单纯有些小小的苦恼:“或许他们还会继续影响我的工作。”柳观月失笑。 燕行侧头看她,满眼茫然:“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吗? 柳观月摆手:“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会如此热爱自己的工作,丝毫不为其他所动摇。” 毕竟现在这情况,燕行本人有颜又有可以吸引人的身手,顺势成为网红也不是不可能一夜爆红的。 燕行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选择有什么奇怪的:“我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过着宏观上平庸,微观上却充斥着喜怒哀乐的小日子,与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一样,就好像这样,他也成了一名普通人。 有的人希望成为天上独一无二的太阳,也有人希望成为海洋中一滴平淡无奇的水。 柳观月也并不干涉,只是双手一揣,端着法律精英范儿说:“这事儿,就交给我了。连燕大侠都苦恼的事我却能解决,”单手冲自己比大拇指点赞,“不愧是我。” 说完自己就笑了,模样让燕行莫名联想到一个词:花枝乱颤。 今晚的她,好像格外轻松愉快。 不管这份轻松愉快是源自哪里,燕行希望她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 解决燕行的苦恼,柳观月确实很在行,第二天就直接与兔子外卖这边的高层联系上了。 双方商议后的决定是,在外卖软件上对燕行的骑士名进行了修改。以防有网友点了外卖认出燕行本人,然后把新名字曝光到网上,骑士名的修改是有随机性的。 他可能今天叫张三,明天就是李四了,从根源上杜绝了被人为“狙击”的可能。 当然,换个角度来说,这也可以成为兔子外卖服务的一大特色,莫名有种抽盲盒的感觉。 作为交换,燕行接下了兔子外卖一个季度的形象代言。 保护形象代言人的曝光度,这也是对公司有利的,至于只签约一个季度?毕竟燕行只是一时的热度,公司也并非迫切地要把人绑住。 事情得以解决,既赚取了一笔额外的钱,又提前解决了以后可能会有的衍生麻烦,燕行也不得不感慨不愧是本土人士,果然跟他这样的外来人口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追根究底,不同的文明,造就了不同的思维意识。 习惯可以改变,语言可以更新,唯独思维意识上的差异,是无法轻易抹掉的。 六月中旬的端午一过,暑假很快就来临,整个华国也彻底陷入了夏日的高温蒸笼中。 高温带来的各种影响,让很多行业都进入了淡季,就连外卖服务也受到很大影响,只有晚餐到夜宵这个时间段订单量比较大。 到了白天,订单就肉眼可见地减少。 燕行作为兔子外卖的季度员工形象代言人,刚开始在网上还是引起了一阵热议,有围观吃瓜的,有嘲讽不屑的,也有欢欣鼓舞的。 总之,给兔子外卖带来了不错的结果。 这段时间,网上也时不时有抽中“盲盒”上来跟人分享惊喜的。 不过这样的情况还是很少,没有以前那样热闹沸腾的表象。因为不是刻意人为,有的客人惊喜过后便是友善地聊几句,有的客人甚至因为没注意,从头到尾都没认出他。 网上的新鲜事奇葩事每天都在刷新,很快,属于“中国功夫燕大侠”的热度就渐渐湮灭在网络信息洪流中。 柳观月说,照这样下去,下个季度的兔子外卖代言可能就不会十拿九稳了。燕行对此没有半点在意,柳观月也就随口一提,并未多言。 下午三点多,空气都好像被高温给烫化了,很多兼职的快送小哥们都关了接单系统,躲到哪处蹭冷气去了。 只有燕行这样的全职专送时不时需要顶着大太阳送一单。 “是燕小哥啊?这么热还要送餐,辛苦了,给,喝杯绿豆汤,冰的!” 关了火,饭馆小老板掀起衣角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又去擦了擦手,扣好外卖餐盒,一探头,看见在外面等着拿餐的是高高瘦瘦长得忒帅的燕行,顿时笑开了,热情地给他打了一杯绿豆汤,还去封口机前仔细地封了口,好让燕行带着喝。 绿豆汤熬了放在店里都是免费赠饮,老板自己也喝。 这大热的天儿,一天不喝一大盆,光是吹空调也是解不了暑气的! 燕行笑了笑,道谢接过,准备走,老板却有意想跟他唠两句:“歇口气儿呗,刚到又要走,放心,我看了送餐地址,就在附近的一个小区,那边住的多半都是大学里出来自己租房的学生娃。学生娃一般脾气都不错,只要不是饭菜难吃或者冷了洒了,他们都不会给差评。” 不等燕行说什么,老板就唠开了:“这么晚了才点午饭,这娃子估计熬夜了,现在的年轻人啊,晚上精神倍儿棒,到了早晨倒头就睡,睡到下午三四点起来,刚好吃顿饭,下一顿就该是夜宵了。嘿,一天就两顿,还能省个早饭钱。” 燕行最受不得的就是老板这样自来熟的热心肠,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你。燕行只好引着话题在饭菜上转了个弯。 说到这顿餐的量大概得四五个人才能吃完,燕行低头看送餐地址以及备注的功夫,发现备注上让送餐小哥顺带在单元楼下的小超市买两盒烟,燕行顺势就表示有要额外跑腿的任务,顺理成章拎餐走人。 饭馆就是大学附近的家庭式小餐馆,这会儿店里也没人,就老板一个人留守。眼睁睁看着帅小哥顶着大太阳一溜烟跑了,老板摇摇头,扯了纸擦脖子上浸出来的汗,一边郁闷地嘀咕:“长得好看都自带冷气的,哎,大热天都清清爽爽的。”看着就让人打心眼儿里凉快起来。 低头看自己,柳月怀胎似的大肚皮,B杯似的胸口,脖子也戴上了一圈圈“液/体项链”。 真是的,人丑就没资格拥有“心静自然凉”的天赋技能吗?(振声!) 很多小区里都有居民自己在家开小超市,像墨香居这样挨着大学的小区里也有很多,零零碎碎的,商品种类比不得大超市,胜在距离近,营业时间也有弹性。哪怕是半夜有需要去敲门,老板也会起来开门。 9栋二单元一楼的住户就把握商机,在客厅阳台的位置单独开了个推拉玻璃门,用自己的残疾证办理手续,挂上了丽姐小卖部的招聘。 丽姐年纪大概在四十多岁,胖胖的,脸上带笑,看起来脾气不错,人也热心肠,唯一的不足之处,大概就是有点好管闲事。 说白了,就是喜欢打探别人的信息,喜欢八卦。 燕行一进来,丽姐就眼睛一亮,热情地一边招待一边打探他底细:“小帅哥是送外卖的啊?谁家这么晚了还点外卖?买烟啊,抽啥牌子的?” 燕行就埋头说了备注上要求的两种烟,没泄漏客户信息的意思。 丽姐也不当回事,一边弯腰从玻璃柜里拿了香烟,一边探头往餐盒上一看,就啧啧着说:“是四楼的小罗啊,那姑娘平时挺勤快的啊。咦?怎么这么多饭菜?小罗不是一个人住吗?她一起住的室友都回去啦,就算是舍不得送餐费,一次点两顿的,她也吃不完啊。” 又碎碎叨叨:“瞧着瘦瘦小小的,这得四五个人才能吃完吧怎么这么懒了不像那样的人” 燕行却在丽姐说客人是一个人住,且还是一个小姑娘时,心头一动,多说了一句:“或许是她有亲戚或者朋友在。” 丽姐立马摇头摆手果断反驳:“不可能!别的楼栋也就算了,挨着这几栋楼里还有我丽姐不知道的事儿?小罗都有一两天没下楼了,怎么可能有客人去她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捏着备注里特意多番要求的两包烟,燕行又看了看备注条,发现上面的用词似乎过于啰嗦繁琐。乍一看,像是因为对外卖员不信任而故意“重要的事说三遍”般强调,可换个角度看,又如同在刻意强调着什么。 惊险一瞬(炸、弹...) 以防是自己危机意识过剩造成误会,燕行走出小卖部后就掏出手机,给那边拨通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有个弱弱的女声接通,只一瞬间,燕行就明白,对方是遇上麻烦了。 ——虽然电话中她说话的语气极力镇定,可普通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下意识紧绷的声带,是无法轻易掩饰的。 燕行眸光闪烁,避到一株枝繁叶茂的牵藤花下,“你好,我是送外卖的,不好意思,请问香烟是一定要买红雪跟千峰这两个牌子的吗?” 四楼一处两居室的租房里,在脸上有道刀疤的匪徒拿着手机亲自盯视的情况下,女生颤抖着身子努力做到不泄漏内心的忐忑与期待:“啊?哦,是没有买到吗?” 女生根本不抽烟,身边也没有抽烟的亲密男性,她只是赌一个机会,希望外卖员能按照自己备注里用繁琐要求暂时混淆进去的提醒,真的在楼下小卖部买烟。 小卖部的丽阿姨对他们这栋楼的人都很关注,也是个热心肠的人,看见有人送外卖,肯定会追问是谁订的。 至于知道后是拿出去宣扬某某某很懒又不会过日子还是怎样,与现在她所处的境况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听到外卖员电话里好像是还没去买香烟的意思,女生心下沉得厉害,又不得不卑微地露出软弱讨好地神色求助地看向刀疤脸。 另一边,侧身躲在窗帘后向下观察的花臂匪徒变换了几个角度,都没发现异常,遂回头冲同伴摇摇头。 刀疤男点头,冲女生使了个眼色,张嘴用气音说:“随便,让他快点送餐!” 控制女生鸠占鹊巢的两名匪徒十分谨慎。 现代网络发达,匪徒也在与时俱进,刚来时,两名匪徒就率先将门窗处理了一番,防止女生偷偷往外面高空抛物引来注意,一切能与外界沟通的工具也都被他们控制着。 这两天两名匪徒只是躲在这里,既没翻找屋里的钱财,也没对长相清秀的女生进行任何的骚扰,看起来还不错。 然而正是这种行为,让女生害怕得紧。 在学校听过犯罪心理讲座的女生隐约明白:能够完全摒弃财色的,很可能是更加穷凶极恶的坏人! 而两天的时间里,女生只被要求用家里现存的食材给他们做饭,现在能吃的都消耗光了,都已经被与外界有了联系,让她点了外卖。 女生直觉自己恐怕要危险了。 ——没有了价值的她,看过两名匪徒长相面貌的她,被迫关在一个空间里相处,多多少少有可能听到看到或猜测到一些线索的她,这两人真的会放她安全离开吗? 女生颤抖得更厉害了,眼眶里有水光浸染,却又在贴着脖颈侧大动脉的刀锋逼迫下,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随便,你快点送餐,我都要饿死了!” 刀疤脸皱眉,掐断电话,似乎对她自作主张加的半句话有所不满,不过又因为加的内容无关紧要,并不超出他的忍受范围,所以最后刀疤脸只是用刀面拍了拍女生的脸予以警告。 女生吓得僵在那里,却又忍不住发出抽泣。 花臂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真烦人。” 刀疤脸没说话,只是埋头坐在茶几那里弄着什么。 花臂男有些无聊,又说:“至于嘛,拿个外卖而已。”女生捕捉到这句话,耳朵悄悄竖起来。 刀疤脸还是不说话,弄完了最后一点才道:“老莫,别忘了咱们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花臂男撇撇嘴,到底没再啰嗦了。 这个小区的隔音做得不怎么好,隔着墙壁都能听见外面稍微大一点的动静。 外卖员被催了一回,来得很快,听外面咚咚咚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跑着上来的。女生的心脏也跟着咚咚狂跳,这是她两天以来最有希望接近门的一次机会。 谁知这时候刀疤脸却站了起来,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还特意掰开她大拇指按在一个奇怪的按钮上。 指着一截长长的线,刀疤脸低声警告:“你手里这个是炸/弹,火力不会太大,可要是你不听话,我一扯控线,炸掉你半边身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花臂男也靠过来,站在门背后的方向,手里的匕首转了个花,锋利的刀尖紧紧怼在了女生背后心,保证但凡她有异动,这把刀用力一捅,就能从背后直插她鲜活的心脏。 两样准备都是要命的,女生哪敢不听,用力咬着唇角憋住泪意。她不敢哭,因为知道这两个人绝对不会允许她哭着打开这道门。 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谨慎到这种程度,女生已经绝望了,只能选择真的听话,能多活一时算一时。 门已经被敲响第二回,不能再耽搁。花臂男紧了紧刀尖,女生忙擦了眼睛,吸了吸鼻子,深呼吸调整好状态。 然后才在两个匪徒的允许下,拉开了这道她期盼已久的逃生之门。 “你好,你点的外卖。”门打开了一小半,饶是已经放弃逃生希望,女生在看见门外只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外卖小哥时,一时间还是情不自禁黯淡了眸光。 “好,谢谢。”在身后两重威胁下,女生强打起精神习惯性道了谢,伸手就去拿餐袋。 餐袋有些多,女生又只伸了一只手出来,外卖小哥也很体贴,将餐袋分成两批,先递过去一半,并提醒:“有点多,你先放在地上。” 女生也没多想。她倒是想露出两只手去接,可想也知道不可能,因此拿了一半餐侧身弯腰往脚边地上放,准备再去拿剩下的。 这也是屋里两名匪徒没放在心上的。 不料变故突生。 刚才还安静无害的外卖小哥陡然间一侧身,从女生侧开而露出的缝隙间滑了进来! 电光火石间,花臂男眼前一花,手腕剧痛的瞬息间发现自己竟飞了出去,手上的匕首也被人夺了过去。 稍微靠后控制炸、弹的刀疤脸不及反应,一柄银光划破时空,冲着他疾射而来,带着尖锐刺耳的破空声。 匕首如切割豆腐一般轻易扎穿了刀疤脸的右手整个掌心,下意识松手的刹那,被拍飞的花臂男狠狠砸在他身上,让他完全没有机会再用另一只手去扯控线。 闯入,夺刃,踢飞,再一击废掉刀疤脸控制引线的手,最后一挽一带,将完全懵逼茫然中的女生以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道抛至远处沙发上。 一切说来话长,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可见来人速度快到了极致。 场面瞬间反转。直到从沙发上懵懵地坐起来,女生才反应过来,狂抽一口冷气,脱口而出:“炸、弹!” 原本握在她手上的炸、弹不见了!不见了!!要爆了!!! 没有任何犹豫,带着女生自己事后都无法理解的冲动,这一刻她浑身积蓄着无穷的力量,飞扑着冲过去,要用自己的身躯保护这位救命恩人! 扑! 扑 脸被张开的五指抠着,飞扑的女生被燕行打直胳膊撑在一臂之外。虽然不明白她要干什么,燕行想了想,还是尽量温和了语气安抚道:“别怕,没事了。” 整个身躯还呈现义无反顾向前冲扑姿势的女生:“???”喵? 再回神,定睛一看,刀疤脸跟花臂男已经四肢瘫软满脸不甘地倒在地上,此时正蠕动着唯一能控制的躯体想要挣扎反抗,像两条丑陋狰狞的毛毛虫。 而穿着少女范儿粉、白马甲,头戴支棱着两个兔耳朵遮阳帽的外卖小哥正俏生生站在那里,气质沉着眸光从容,清清爽爽地一手捏着女生眼熟的东西,一手正撑着她脑袋。 呜呜呜,兔子果然是世界上最最最可爱威武的存在! “如果可以,请帮忙报个警,情况有点超乎预料。”确实超乎预料,燕行还是知道的,在华国,像炸、弹这种东西,绝对不能与普通类犯罪行为划等号。 女生回过神来,将兔子哥哥(?)说的话奉为圣旨,哪怕她害怕得手抖,也倔强地按下了熟悉到泪目的三个数字。 涉及到炸、弹,果然受到了警方的高度重视,很快就有穿着防爆服的专业人员抵达现场,先检查燕行手里握着的炸、弹。 好在让在场所有人松了口气的是,这是自制炸、弹,在威力、控制精准度上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经过十分钟的紧张排除,炸、弹从燕行手上成功转移,并被特警用专业的道具带走,进行后续引爆工作。 这时候才有了功夫来清理现场。 两名匪徒拍脸,确定其身份为通缉犯。 “这两人利用自制炸、弹,犯下的第一起案件就是灭门,到现在,手上已经沾染了二十几条性命。”绝对是杀人如杀鸡的穷凶极恶犯罪分子了。 最近又犯了事,隔壁省成立了专案组,正在大力追缉中,没想到这两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悄无声息就跑到他们这边来了。 女生也是一阵后怕,被女警温声安抚着也控制不住颤抖,非要挨着她的“兔子小哥”才能稍稍镇定一点。 至于燕行,反而镇定得不像普通人。 不过有之前网络上的“武术高手”做铺垫,现场又有两名被精准卸掉四肢关节的匪徒,特/警们都接受了他“高手”的设定,见状只感慨不愧是是高人。 这高手风范,真不是普通人学得来的。 武功是否存在(燕哥也会凑热闹...) 小区里突然呼啦啦来了一群特警, 又是防爆服又是防爆盾的,还有一堆小老百姓看不懂,但是觉得很厉害的东西。 这一下子, 因为学生娃放暑假而显得格外清闲平静的小区顿时炸了锅, 不少附近的人都特意跑来围观。 “这里面到底什么情况呀?” “不知道, 听说是有入室抢劫。” “瞎说!入室抢劫哪至于来特警?我听说啊, 是有一伙贩/毒的坏人,把这里当成制毒窝点了!” “那怎么有人说是人/贩/子还说是专门来这里哄女大学生的。”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个听说, 我一个听说, 总归就没个靠谱的。 丽姐作为小区里消息最灵通的人, 又坐拥单元楼一楼进门处的有利位置, 一时间成为了所有吃瓜群众打听消息的热点人物。 丽姐其实自己也搞不清状况, 燕行上楼送外卖的时候没透露什么不对劲, 稍后特警冲进来时也已经第一时间封锁现场, 丽姐也跟其他同单元楼的邻居一起被请到了安全距离。 不过这一点不耽误丽姐绘声绘色地描述起这起惊险事件:“当时啊我还在拆纸箱, 你们看, 还摆在门口呢!然后就听见呀, 听见小区的保安跑得飞叉叉的, 哎呀!帽子都要跑脱了!就是在紧急通知业主挪车, 后头呢,这些警察就来了嘛,让我们全部都撤开……” 围观的人越多,丽姐讲得就越兴奋,努力纠正的川/普音都蹦出来了, 唾沫星子满天飞,边说边划拉着胳膊, 试图努力还原当时的惊险刺激。 这会儿围观的多是些闲在家里的老头老太太,听得也是很带劲儿,给出的反应极大地满足了丽姐的虚荣心,到后来这些第一时间围观的人其实都稀里糊涂的,回家被家里的年轻人一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等稍晚一些年轻人们在网上刷到相关新闻,调转过来反馈给家里老人,这些老人才恍然大悟,然后就是一阵后怕。 “咋还有炸、弹呢?” “妈呀,当时我还在楼下围着看!” “哎呀呀吓死我了,原来那些特警带走的铁皮箱子里是炸/弹?要是爆炸了,我还不得跟着一起牺牲了呀?” 哪怕年轻人再如何解释特警防爆队肯定有自己的专业工具,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围观的老人还是一阵阵拍着胸口心悸不已,喃喃着说下次再也不敢随便凑热闹了。 因为情况特殊,经过专业人员进行了心理安抚后情绪稍稍稳定的女生在家里指认了两名匪徒这两天的活动行为以及一些她无意中听到的谈话,就被女警陪同着安排到了酒店里暂时安置下了。 燕行则被要求简单还原了一下当时打斗的场景。 这也是走个过场,因为唯一造成伤口的凶器是花臂男的匕首,燕行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只是相较于前两次的做笔录,这回燕行被详细询问了一下户籍地以及生平。 非吴下阿蒙的燕行对答流畅,心理鉴定专家就在旁边也没看出任何问题。 燕行离开后,文质彬彬的中年警察低头翻看着笔录,旁边一个五十来岁戴眼镜的笑着摇头感慨:“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的高人,以技破力,看着没有武侠小说里那样出神入化,可对人体的力量以及各处肌肉甚至关节的开发程度,却是很可怕的。” 一把匕首,用力投掷出去,恰到好处地避开可能成为阻挡的骨关节,达到刺穿的效果。 难以想象出手指人对人体结构了解到了何种程度。 更难得的是,这个人还同时拥有无可比拟,或许连魔术师都羡慕的速度,能够在瞬息之间“骗”过自制炸、弹上的压力触动按钮。 抬手投足间都是熟稔到不许稍加思索的举动,他已经无法想象这样的人,是经历了怎样的特殊训练才练就了这一身本领。 华国武术是否真是存在?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外国人,就连很多华国人也是存疑的。 或许现在出现在人们视线中的武术有很多弄虚作假或者只有表面功夫的花架子,以武术行骗的事迹也屡见不鲜,然而就算如此,也没人能肯定地说:华国武术根本不存在! 毕竟在很多人心目中,华国地大物博,历史源远流长,若是所知即世界,那是要闹笑话的。 更别说还有一个隐秘的心理。――外国没有的,无限向往崇拜的,只存在于他们华国的。 这是何种荣耀与自豪? 别说网上前段时间跟着热闹的年轻人了,就连他这个五十多岁快退休的老头子,此时此刻不也在内心用力按捺着一股情难自抑的澎湃心情吗? 与感性的眼镜老头相比,看起来文气的中年警察反而更为谨慎理性,闻言也笑了笑,不置可否:“先派人调查一下再说。” 关于燕行的个人档案,自然是要另外建存的。 于燕行而言,这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次工作经历,解决后时间不算多晚,刚好还能赶上傍晚至宵夜的送餐高峰期。 稍晚一些,各种信息爆炸的网络上,只是悄无声息多了几条社会新闻。 [新青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连续两年犯下诸多恶性的两名犯罪嫌疑人章某,莫某,于今日下午,在芙蓉市某大学附近小区被抓获。] [法制社会新闻网:两年前的某个中午,两名男子带着自制炸、药,冲进了X市某某家中,进行了惨不忍睹的灭门大屠杀!] 只有芙蓉市本市日报给予了更加详尽的报道。 [芙蓉日报:今日下午三点二十分许,在一位热心市民燕某的帮助下,XX特警队救下一名被挟持的人质,并缴获非法自制炸、药十数斤,两名跨省在逃通缉犯被成功捕获……] 随意点进去的网友走马观花似的看完报道,有人无感地离开,也有人留下或情绪化或理性的评论。 【切,两年多才抓到!报道的永远都是少数的,没抓到人的案子怎么不报道出来?】其实是有报道的,警察部门甚至还有专门的悬赏通缉网,只是普通人对此并不感兴趣。 【这些犯罪分子太可怕了!根本就不算是人了!】已经不再把人当作他们的同类,杀人如杀鸡。 【327灭门大屠杀!这个事就发生在我们小区,天啊终于抓到人了,张大叔一家也算是能安息了[祈祷][祈祷]】这条下面便多了许多询问具体详情的跟评。 然而热度也仅限于此。 这些受众并不广的社会新闻很快就淹没在洪流中,柳家姐弟俩一个每天补课补得头晕眼花,一个一门心思挣钱,对此也只是偶然听了几耳朵,又在群里或推送新闻里随意瞥了几眼,根本没往坐在旁边安静吃饭的某人身上联想。 ――在坚持给楼下送早餐一个多月后,在端午节一起庆祝后,燕行与柳家姐弟的关系明显更进一步,被柳观月叫下来一起吃早饭。 原本无论是柳观月还是柳知汐,都没在家一起吃早饭的习惯。可谁叫现在他们多了一位好似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精力的救命恩人兼邻居兼朋友呢。 这位朋友每天坚持不懈早起做三人份的早餐,也渐渐让柳家姐弟俩养成了早起吃饭的习惯。都吃人家的了,哪里还好意思让人家每天都送餐?于是干脆就三个人一起吃饭,柳观月也会时不时在头天晚上买些吃的,早餐桌上大家一起加餐改善生活。 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拼早餐”了。 “C大附近昨天好像是抓到什么通缉犯了,现在这个社会是越来越不安全了,你们两个出门在外,记得注意一点。”柳观月喝了口熬得浓淡适中的牛奶小米粥,残留着朦胧睡意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华国人习惯了饭桌上与家人随意说说话,柳观月就想到了发生在本市的社会安全话题,随口叮嘱另外两人注意安全。 虽然燕行的身手是厉害,可昨下午那个,据说连炸、弹都出来了,柳观月的认知里,功夫再高也得跪在热武器面前。 因为懒了两分钟床,刚风风火火刷完牙跑出来的柳知汐估摸着也知道一点儿这事:“知道知道,老姐,你看你长得跟朵花儿一样,危险系数更高,更该注意安全。” 柳观月笑骂他一句,眼角余光瞥见认真点头表示赞同的某人,嘴角的笑多了点儿甜,语气也上扬了几个百分点:“我怕什么,早上上班晚上下班都有你燕哥接送,安全感满满的!” 柳知汐根本没长纤细敏感那根筋,只当老姐是在故意跟他N瑟,嗨呀一声,嚷嚷着也要高手燕哥做自己的贴身保镖。 两姐弟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燕行已经习以为常,安静地给少年也舀了一碗粥放好。 “对了燕哥,C大那边就是你送外卖会跑的区域,昨下午你去凑热闹没有?” 柳知汐咬一口肉饼,随口一问,根本没觉得燕行真会去凑这种热闹。 谁知下一秒,却看见他家燕哥点了头:“去了。” 柳知汐震惊得嘴里的麻辣萝卜干都掉碗里了,“真的?你还会凑热闹?” 柳观月想得更多,皱眉问:“当时你也在那边?”心下直觉有些奇怪。 不等两人继续询问详情,外面就响起敲门声。 “这么早,谁会来敲门?”柳观月纳闷,柳知汐已经站起身准备去开门,“难道是楼下漏水了?没有吧。或者是隔壁老哥终于不再受老姐美色所惑,要来跟咱们理论蹭歪坏(wifi)的事?” 嘀嘀咕咕走过去,一开门,却是三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花我的钱(个人档案走访、核查、备案...) “谁啊?” 柳知汐把着门把手, 飞快打量门外三人,一边侧身对里面喊了一声:“不认识的!” 又回头问:“你们找谁?”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被燕行救下的那个女生以及她的父母。 昨天出了事, 稍微缓解了情绪, 女生就给爸妈打了电话。 平时在外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可那两天经历的事太可怕了, 女生已经没心思顾虑什么了,一心只希望爸爸妈妈能在自己身边来陪着自己。 两天的时间,换做平时,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可那两天对女生来说, 却是度日如年, 每分每秒都恐惧着, 并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再也见不到父母了。 突然得到这样的消息, 女生父母自然也是心痛万分, 当即就放下手头一切工作飞了过来。 随后又是了解情况又是挨个感谢警察同志, 楼下无意中帮了大忙的小卖部老板娘, 最后就是燕行这位正主了。 看着一进门看见燕行就要下跪感谢的中年夫妻, 再看眼泪汪汪小脸苍白的年轻女孩儿, 别说柳知汐了,就连自认还算是见多识广的柳观月都傻眼了。 好不容易送走千恩万谢神情激动的一家三口,柳知汐第一时间占据一个有利的吃瓜位置,眼睛炯炯放光地盯着他燕哥看。 柳观月也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倒是燕行,低头看看被硬塞到怀里的信封, 厚度可观。 他把信封直接递到柳观月面前。 柳观月瞅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后伸手接了:“我待会儿去给你存到你卡上。” 还是忍不住, 又说:“这么大的事你都没跟我们透点风,要是万一你昨天出事……” 燕行果断且肯定地打断:“没有万一。”柳观月张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瞪他。 柳知汐乐呵呵傻笑:“燕哥,你也太牛了!哇靠,两个歹徒耶,快,燕哥,快跟我们说说当时你是如何当场制服那两个歹徒的!是不是这样,这样,然后再这样?!” 柳知汐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站起身又是摆手又是踢腿的,神似一只乱蹦的青蛙。 要让燕行来描述当时的情况,那可就为难人了。所以柳知汐在被赶去上课前,只听到了一个干巴巴十分无趣的“当事人陈述”。 嗯,是燕行按照昨天的笔录复述的。 公司门口下车,柳观月拽住要离去的燕行,郑重地说:“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也请在这种情况下首先保护自己生命安全。” 这样的话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可思考一路,柳观月还是忍不住再嗦一遍。 好在燕行并不嫌她嗦,而是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露出一抹浅淡而有短促的笑,“好的。钱不用存,你花掉吧。” 目送电动车离开,柳观月都搞不懂让她花他的钱这个事跟前一个安全问题有什么关联。 “是觉得我嗦,重复安全问题,所以他也要嗦一回,让我花他的钱?” 嗨呀,终于有一天,也有一个男人让她放心大胆花他的钱了啊!心里怎么就这么美呢。 打开手提包,掏出粉底盒,用小镜子照了照自己。 柳观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侧眸一笑:长得这么美,心里可不就得美了呗! “月姐,你男朋友对你这么好,中午怎么不给你送饭啊?” “对啊,反正都是要送餐,怎么不给女朋友送?”柳观月眼风都不带斜的:“哦,你们男朋友对你们这么糟糕吗?写程序的怎么不给你研发个自动工作软件?星级餐厅厨师长怎么不给你包一日三餐?” 叮―― 电梯抵达,柳观月踩着高跟鞋,带着一阵香风头也不回地离开,徒留电梯里两个暗暗咬牙的,以及另外或明或暗的笑声。 更有看不惯这两人的直接“轻声”吐槽:“人送外卖的怎么了,这都什么年头了,还带职业歧视的,lowB!” “说什么呢你!” “什么?我?ho~人家只是自言自语而已,有些人哦,别随便代入自己好不好?真是不尊重人耶!” 其他人被这茶里茶气的嗲音逗得憋不住笑,一大早的有的人心情很糟糕,更多人却心情愉悦地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 同一时间,华国某沿海城市,一名金发碧眼的歪果仁正对着电脑页面艰难地阅读着。 终于,在某一处,他停下了鼠标。“热心市民燕某……” “据该小区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小卖部老板娘介绍,出事的是四楼一位女大学生,当天有一名送外卖的小帅哥上门买烟……” 这一段是出自芙蓉市某专注市井小道消息的小媒体报道出来的,重点是小卖部老板娘口述事情发生时的惊险刺激。 可这名老外却看着“送外卖”以及“帅哥”这几个字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甚至激动得站了起来,冲自己的室友坚定大喊:“这一定是燕大侠做的!大侠在行侠仗义替□□道!” D国国籍,性格稳重理性,且对华国功夫并不感兴趣的室友:“……” 摇摇头,室友端着咖啡杯回了自己房间,然后在whatsapp上跟国内的朋友吐槽:“我室友皮特疯了,自从那个跳舞视频火了后就一直说什么华国有真的功夫,这段时间在网上疯狂搜索那个外卖员的信息,说是要去拜师。” 飘哥的整蛊反被打脸视频火了的时候,也被一些生活在华国国内的歪果仁转到外网上。 刚开始自然也是引起了一定程度的关注,可没过多久就涌现出一大堆负面反馈。 【那群黄种人,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也就只剩下这点被虚假鼓吹的玩意儿了。】 【很明显的摆拍,拜托,不会真的有人信吧?哈哈!】 【这是在打架?噢上帝啊,我的脑子它在喊救命!】 【哈哈哈华国功夫?】 【软绵绵的,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让别人自己打自己的功夫!这是假的,鉴定完毕!】 【华国网红最喜欢搞这种把戏,都是摆拍博人眼球的,博主转它干什么?别用垃圾污染了我们的空气!】 渐渐的,这个视频也被某些外网人士戏称为“跳舞视频”。 室友对面的朋友显然也看过这个视频,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过来:“说不定是真的呢?其实我也很好奇,如果皮特真能找到本人,希望他能帮我们鉴定一下那个人是不是真的会功夫!” 室友顿生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无奈感,放下咖啡杯,双手打字:“听着,如果你有超凡的能力,你会怎么做?你会去送外卖吗?你会去当一个社会底层的普通打工仔吗?你会把自己隐藏在无数的平凡里吗?” 朋友沉默片刻,诚实地发来回复:“当然,当然不会。” 室友满意了,“所以,别推崇华国人所谓的大隐隐于市思想了,现在的社会已经变了,现实也不同于任何过于理想化的艺术作品!” 充满力度地敲下这一行字的室友当天下午就背着旅行包,跟着功夫迷皮特一起坐上了前往芙蓉市的高铁。 要问原因?噢,该死的金钱!美好的金钱!!万能的金钱!!! 除了女生父母给的感谢金,过了几天,燕行又被通知过去领取两名通缉犯的赏金。 “一部分是局里申请下来的,另外一部分主要的就是受害人家属朋友追加的赏金。你是直接把人抓捕归案,全部赏金都归你。” 文质彬彬的蒋警官温声解释。 燕行签好字,坦然接受了自己该拿的赏金。又听对方说了些鼓励的话,随后离开警局,全程没有说半个涉及自己来历的字。 因为他早在编造来历的当天晚上就跨越地理空间,前往户籍地做好了准备。 燕行离开后,人到中年的蒋警官捏了捏鼻梁,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档案。 里面是关于燕行在外星村的实地走访报告。 外星村名字是怪了点,可实际上也就是前些年才改的名儿,曾经叫红岩村,是个相当普通的贫困山区小村落。 村里现在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全村上下只有二十多个留守老人带着留守儿童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在走访走,当地民/警询问村里老人,确定了燕行所说的乌鸦山里早些年确实有山民住过,早些年以打猎为生,少有跟外界接触,只是偶尔会带着野味和山货,出来跟村民换盐巴粮食那些。 又有几名记性好一些的老人说,大概十来年前,有个叫燕行的小娃子跟着一个大人出来过,那会儿老人看小娃子长得好看,还特意拿家里的红枣给小娃子吃,所以对方印象比较深。 [该老人说的事,事后询问,另有几人表示好像有印象] [据老人回忆,那名领着孩子的男子年纪不小,精气神却很好,走路带风,身手不错,一手石子儿使得出神入化] 一个自幼生活在深山,少有与外界来往,没有接受过教育,有长辈领着习武的人物形象彻底清晰起来。 至于是不是有人造假? 这样规模的造假,投入的时间成本,精力成本太过巨大,就为了培养出一个没有野心,一心只想过小日子的外卖员? 噢,偶尔还兼职一下铲除坏分子恶势力的外卖小哥? 档案袋重新放回抽屉里,如同重新回归生活的燕行本人。 撒娇(三分糖水果茶...) 芙蓉市所在的K省是个降雨丰沛的大省, 特别是夏日,更是多阵雨、特大暴雨。 还好芙蓉市位于中原平原,没有什么山地丘陵, 又有完善的水利工程, 连续下了半个多月的大雨也不用太过担心。 只是雨下久了, 对生活, 对工作,都带来了许多不便。 “这雨下得,谁把天捅了个大窟窿眼儿?” “嗨, 今年开了春雨水就多得很, 长江那边好像都有洪水了是不是?” 城西工业区附近的城中村小商铺外面, 坐着的老板娘跟旁边挨着自己门铺摆缝纫摊儿的大姐闲唠嗑。 这么大的雨, 她们俩一个开日用品小商品的, 一个给人缝衣服换拉链修鞋梆子的, 反正不可能有啥生意, 就唠个嗑打发时间。 “这两天雨大, 厂子里的工人都不愿意出来了。” 缝纫机大姐叹了口气, 她每天主要的收入就是靠附近厂房里的工人。 城中村靠近一个很大的厂子, 周围收益的商家不在少数, 老板娘也忍不住跟着叹气, 还说:“水汽太大,我都要担心库房里的那批卫生纸回潮了,过两天要是还下这么大的雨,我就让我们家老王拉上去厂房门口看看能不能销出去一部分。”两人说着话,狭窄的小马路上就有辆电动车绕过坑洼不平的大小水坑, 骑车的是个穿着全套雨衣,看不清面貌的人, 只能从脚踏板上露出来的鞋子大小颜色上勉强猜测应该是个女的。 “这么大的雨还骑电动车出门?” “这边路又不好走,还是骑电动车方便点。” “方便啥方便,我看是穷得!要是有钱开小汽车,谁稀得顶风冒雨地骑电动车?”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原本没什么人走动的狭窄巷子马路上又来了一群人,神色匆匆,看起来还有点不好惹。 这伙人有的骑摩托车,有的开越野车,开越野车的很不好走,司机冒雨打开车窗,探着脑袋一边看两边支棱出来的雨棚有没有刮到车,一边骂骂咧咧打方向盘控车。 这条巷子小马路上的人可不好惹,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有家商铺的挡雨棚支出来狠了一点,挡了越野车的空间,被越野车同行的人胡乱扯开,弄坏了支架。 那商铺老板提着根擀面杖出来理论,左右街坊邻居也赶出来助阵,一时间气氛有些不好,双方对峙起来。 坐在越野车副驾驶座上的一个啤酒肚胖男人见状,一拍大腿,满脸不耐地操司机比划了些什么。很快,那司机就伸出脑袋,朝带头的一个大金链子年轻人吼了一声:“别耽搁时间,该赔赔,还不完事儿就直接打电话举报他们违章!” 商铺外面的雨棚本身就是不允许超出一定范围的,超出的就是需要被强制拆除的违章建筑。 也就城西这一片本身就管理得比较松散,到了城中村这样“大都市牛皮癣”的地界,更是没几个严格执行的。 可这也讲究个民不举官不究,要是有人真举报了,麻烦事儿还是不老少。 商铺老板虽然气对方口气不小还威胁人,在他老婆的撕扯劝阻下,到底还是忍了这口气,接了金链子丢过来的赔偿金。 事儿就算这么着了。 啤酒肚拍着肚皮,一手捏着手机,愁眉不展,想到什么,打开一点窗户,探出半截手掌朝后面招了招。 那大金链子赶紧一溜烟跑过来,也不管自己整个儿都泡在了雨里,抬手摸了把脸上哗哗往下垮的雨水,弓着腰问:“钱总,有什么吩咐?!” 雨太大,掀开一点窗缝,外面的雨水就嗖嗖地往里面钻,钱总却顾不得讲究啥了,凑过去跟金链子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金链子听得直点头。 半晌,金链子跑开,一边安排了两个人去旁边儿屋檐下问人,一边又指挥骑摩托车的几人先往前追,另外还有几个人下了车,手上拿着看不清装了啥的袋子气势汹汹分散着往各处更狭窄的分叉道里钻。 被问的恰好就是老板娘跟缝纫机大姐。两人也是被这伙人的架势给吓唬住了,问啥就吭吭哧哧答了。 等人都走了,两人才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带着些后怕,也有一些好奇。 周围几家铺子的老板,也有好奇心重的,特意挨着屋檐边的雨棚垫着脚凑过来,询问那伙人问了些啥,然后以此揣测起这些人到底是想干啥。 “这些人,是在追啥人?” “肯定的!要不然咋上来就问咱们今天下午都看见啥人经过了。” “跟黑/社/会一样,你说咱们要不要给报个警什么的?” 缝纫机大姐迟疑。 老板娘没搭腔像是没听到,有旁人接这个话,也叫她口舌伶俐地岔开了。 等到其他人满足了好奇心散开了,老板娘才忽然伸手使劲拍了一下她胳膊,凑过去压低了嗓子说:“你傻啊!这些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大白天都感这么嚣张,你猜他们上头有没有人?!” 穿着雨衣的女人已经放弃了电动车,而是改用步行,有人的地方就埋着头脚步匆匆,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干脆就小跑起来。 她怀里紧紧抱着个女士双肩小号皮包,脚下是特意选择的方面运动的网面运动鞋,这会儿已经灌满了水,混杂着沙,走一步,即嘎响一下,已经起泡的脚底也痛一下。 然而此时她却无心去感受这份痛,因为现在她还面临着更大、更迫切的危机。 下雨天,外卖的订单有所减少,但比起热死人的那些天,却又增长了不少。 换位思考,正值暑假,有不少学生娃都放假在家,就像柳知汐,暑假开始的前半个月,连续补了十五天的主科课程,之后就也放了假,开始了快快乐乐在家写作业OR继续上校外补课班的假期生活。 大雨天气,出门工作忙碌的家长们也没心情特意赶回去做饭,干脆舍钱买方便。 脱缰野马们顿时就外卖点到飞起,这两天燕行送的单里就有一多半都是十几岁的学生崽。 送餐的区域里今天新开了一家店,据说是什么有名的连锁店,燕行取餐的时候也跟同事一起点了一份,在角落吃完,觉得味道确实不错,就发信息问柳观月要不要尝尝。 这么大的雨,她估计只能吃公司食堂了,燕行没少听她吐槽食堂厨子的黑暗创新料理。 “这么大的雨,你还往我这边跑啊?算了算了,你自己注意安全,我中午吃面包牛奶,就当节食减肥了!” 柳观月那边有些忙,已经是午餐时间了,还能听见她接电话的同时另一只手敲键盘的声音,电话背景里还有她同事的交谈声,谁匆匆走过的哒哒脚步声,混杂着纸张翻动声。 这些声音被燕行下意识收纳整理,自动构成了一幅办公室忙碌的画面。 这就是她每天停留时间最长的环境,也不知道工作时的她与下班时间里有什么区别。 他一时听得入了神。 柳观月没听到回应,疑惑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手指敲击键盘的动作一顿,想了想,笑道:“不过听你说还挺想尝尝的,那晚上下班的时候你能不能带一份回家?” 燕行回过神来,没多想就说:“你不是要节食减肥吗?” 虽然她不胖,但本土女性对减肥的执着,燕行略有耳闻。 柳观月听得一噎,没好气地说:“我很胖吗?!” 燕行:“嗯――”努力运转大脑思考如何回答不会踩雷中。 柳观月瞪眼:“嗯?你说嗯?!” 察觉到她怒气值瞬间直线攀升,燕行忙说:“没有,我是在想要不要再给你加一杯水果茶!” “哼,”柳观月轻哼一声,透过电话传入耳中,带给燕行呼吸喷洒在自己耳廓上的错觉。 “算你机灵,水果茶记得要三分糖的,加冰,来接我的时候我就要喝。” 挂了电话,柳观月才发现自己办公桌边站着个人,是新来的实习生。 实习生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一边又自以为洒脱地笑着玩笑道:“月姐是在跟男朋友打电话吗?没想到月姐工作上强势,私底下却会撒娇。” 柳观月瞥了他一眼,刚出校门,人生中也没经历过太多风吹雨打的小嫩草,一眼就看出来他那点儿心思。 “这就叫撒娇啦?那你可太没见识了。”柳观月随意暗示了一句,重新敲着键盘一边分心问:“找我什么事,又是哪里搞不懂?” 柳观月那句话本意是暗示自己在男朋友面前更软更甜更腻,所以感情很好,不要有插足的幻想。 可惜实习生是个愣头青,反而觉得自己“没见识”是够纯情,心里生出点小雀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师父”:“哎没办法,我对感情很认真的,没办法像现在那些人那样,随随便便就可以跟人谈恋爱。” 柳观月可没时间跟一个小嫩草聊什么恋爱观,兴致缺缺地扯了扯嘴角,他再说什么工作以外的废话,柳观月就直接把心神沉浸到工作里去。 说什么对感情认真,明明已经知道别人有感情稳定的对象了,还想着自己那点小心思。 当三,却不认为自己是三儿,这种人啊,柳观月真是看不上眼。 ――虽然她这个感情稳定的对象是假的,虚构的,这也不妨碍她暗暗鄙视一番。 骗子记者(燕行 你看我信不信...) 大雨滂沱, 从昨天傍晚就开始下,到现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天上的乌云却依旧黑沉沉的, 看起来半点也没有雨势减弱的意思。 城市里的路灯比平时提前了一个多小时陆续点亮。 今晚柳观月不准备加班了, 燕行也提前提交了停止接单的申请, 送完最后一单后从城西因为拆迁而显得格外僻静的仙人府绕道, 准备去新店打包招牌菜带回去投喂柳女士。 行至中途时发现前面一处路口设了路障,好像是在查车,也不知是在追捕逃犯还是怎么样。 “后面车窗摇下来一下, 后备箱里有东西没有?” 拦路的人很奇怪, 也没像平时看见的交警或警察那样穿制服, 而是穿得很随便, 气质也流里流气的。 路上的车辆不多, 行人更是一个也没有, 大雨哗哗往下泼, 小车司机也没心情计较什么, 虽然搞不清状况, 可对方拦得理直气壮, 还人多势众, 司机也就狐疑不决地让对方检查了。 “帽子摘一下!” 轮到燕行的时候, 对方显然更加重视,有两三个人都往这边走,检查的人更是站在前面整个儿挡住电动车,一副防止他突然跑掉的架势。 燕行看了对方一眼,没吭声, 只是稍微掀开雨衣帽檐。 今天雨有些大,燕行一个人的时候并不怕雨水淋湿自己, 因此像普通人一样穿上了公司统一发放的粉红连帽雨衣。 对方在看见燕行明显男性化的冷峻面孔时,无论是神态还是身体,都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撇了撇嘴,嗤笑一声:“个大男人,又是骑小绵羊又是穿粉红雨衣的,变态!” 刚好走过来的一个男人乐了,用手里的钢棍杵了同伴一下,笑嘻嘻提醒:“没看见人家是兔子家送外卖的吗?” 又回头跟燕行搭话:“哎哥们儿,听说你们兔子外卖里有个会功夫的外卖小哥?是不是真的?” 嗤笑那人又“切”了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你丫三岁小孩儿呢?网上营销的玩意儿也能当真?” 两人闲话两句,就冲燕行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自己哥俩唠上了。 “冲子,你说咱们这到底是在找什么人啊?一个女人值得这么大动静吗?也不怕被请去喝茶……” 燕行后面已经没车辆了,空荡荡的街道远处,是门窗都已经拆掉的废弃旧楼,楼下的植物也因一个季度的疏忽放纵而狂野生长。 骑车离开的燕行听着越来越远的对话声,眉头不自觉收拢。 拐了个弯,即将看不见身后的路障时,燕行忽听附近带着自然节奏的雨声水声风声中多了一道急促的心跳声。 大雨中有人,原并不是多值得在意的事。 只因出现的这道急促心跳声突兀地打乱了燕行已经在脑海中谱成一曲自然音乐的节奏。 这让燕行有些介意,因此隔着重重雨幕扭头望了过去,精准确定了对方的位置。 似对视线过分敏锐,那人也倏然回头,隔着雨帘与燕行眼神对上。视线相对的一刹那,有一道闷雷滚滚而来,如同被浓重的乌云捂住,只有嗡嗡闷吟,带动得地面都好似跟着颤抖起来。 那双眼睛的主人毫无遮掩地整个浸泡在大雨中,万分狼狈,瞥过来的眼眸却充斥着一股狠劲,让燕行也忍不住为之一愣。 躲在杂草后的女人迟疑一瞬,一咬牙,竟是朝着大路上唯一的这辆电动车冲了过来,不管不顾地将怀里的包往燕行身前一塞,刻意软了表情哀求道:“小哥,事情紧急!请帮忙把这个东西送到泉水路宁郡小区1单元401,交给一个叫张嘉博的人!你拿着这个过去,他会给你丰厚的报酬!” 燕行垂眸扫了一眼,习惯使然,瞬息之间精神触角已经将这个陌生的女士双肩小皮包从里到外扫视了一遍。 里面不过是一件胡乱塞进去的雨衣,一个摔坏又泡了水的小型摄像机,以及一个翻开式记者工作证。 小型摄像机里也是空空如也,任何拍摄存档的东西都被清理了个干净。 那些设置路障的人就是为了找这些东西?显然不可能。 所以真相只能是…… “抱歉,不顺路。” 包又被丢了回去,女人傻眼,张嘴睁眼,怎么都没想到会这样,现在的年轻小哥哥们都这么佛这么怂了吗?一夜暴富不想要吗?那英雄救美呢?她不够美吗? 女人美吗?当然美! 即便雨水浸染着形容狼狈,头发衣服完全贴在了身上,依旧不能掩盖她精致艳丽的容貌,甚至因为湿/身,从肩膀到腰肢再到笔直的大长腿,曲线更是完全显露出来。 再加上她可怜兮兮的眼神,绝对足够刺激得年轻男人为之热血沸腾。 然而这只是一般情况下。 眼中从来没有男女之分,只有应该剿灭与应该守护之分的燕行对此完全无感。 他看见的只有女人眼底的谨慎与算计。 燕行从来不承认自己是“燕大侠”,侠之一字,他担不起,也不想担。 现在他只是一个来自外域的平平无奇的只想安心养老的退休外星战士罢了。 所以太过复杂的事物,还是敬而远之吧。 燕行拧动把手,踩在地上的脚收了一只上踏板,准备骑着自己的小绵羊电动车离开。 再晚一点,饭店说不定就要关门了,说好了要给柳女士带餐尝鲜的。 对了,还有水果茶,燕儿街那边的追追奶茶店更好喝,用料也实在,没有加什么乱七八糟对地球人身体不好的东西…… 眼看着现下唯一能求助的人真就要走了,女人也知道错过这人自己恐怕就没机会了,心里咬牙切齿也不得不再次纠缠上去:“小哥等等,你是送外卖的?我、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包都给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拿着手机跑掉!” 才怪! 这人缠着根本走不了,燕行看了她一眼,对她的打算不说心知肚明,也可以猜个七七八八。 ――毕竟从一开始就在骗人,后面她说的每句承诺全都反过来理解就可以了。 想了想,燕行掏出手机,递过去。 女人眼睛一亮,真心实意地感激道谢:“谢谢谢谢!帅哥好人有好报,回头我一定重金酬谢!” 说罢拿着手机就跑了,根本不像刚才她说的那样看重塞到燕行电动车脚踏板上的那个包。 燕行也不惊诧,只是默默重新撑好电动车,原地安心等待。 赵远茹护着好不容易“借”来的手机,激动亢奋到浑身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怕身后那小哥追上来惊动了不远处的那伙人,赵远茹抓紧时间按出熟记于心的一串号码,紧张期待地贴在耳边。 一秒,两秒,三秒…… 呼―― 呼―― 笨重的呼吸声夹杂着难受的雨水呛进咽喉肺部的窒息疼痛感。 赵远茹发现不对劲,拿下手机一看,号码根本拨不出去!再定睛一看,手机上显示“无服务”! 现在这年头,就连沙漠里都能有信号,这不过是城中村附近,怎么可能没信号?稍微一想,赵远茹就想明白怎么回事了,愤恨低骂:“这群人,太嚣张了!” 私自设路障也就算了,居然还开了高端信号屏蔽! 犹豫着是否赌一把,把电话打到紧急信号那里,可是这样一来,他们的内鬼肯定也能得到她说出去的位置信息。 燕行左右等了几分钟时间,刚才那人果然就回来了。 看见坐在电动车上老神在在淡定从容的男人,赵远茹哪里还不明白人家是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了,没追上来不过是笃定了她抢走手机也会再乖乖回来。 这样的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 赵远茹顿时有种自己被当作猴子耍了的羞愤感,当然,理智上她也明白,她是最没资格生出这种情绪的人。 赵远茹:可还是好气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大雨里奔波了一天一夜造成的神智倦怠,赵远茹脑子一热,捏着手机就蹿上了电动车后座,双手反向把送餐箱一抱,耍无赖:“实话告诉你吧,后面那伙人是混黑/社/会的!我是他们老大的情人,卷了钱跟小白脸私奔,现在你要是让他们发现我们俩,我就说你跟我一起跑路的小白脸,让他们抓你回去灌水泥沉江!” 燕行:真幼稚。 大概自己也发现说的话太幼稚了,赵远茹咳嗽一声,又换了种严肃郑重的语气说:“小哥,我这情况真的挺危机的,你就先带我一程,把我带到有信号的地方。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是揭穿坏人真面目的正义记者,不信你翻包,里面还有我的工作证。” 当时情况紧急,赵远茹至今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暴露的,逃出来时电脑没带上,想要用手机把自己已经拿到的东西发出去,却发现自己手机莫名其妙被锁定了。 一看她就知道手机被人动了手脚,哪里还敢留在身上,当即就寻了地方藏好手机,自己趁机往反方向逃跑。 这场雨对她来说,既帮她冲散了气味躲过了那几只狼狗的追捕,也让她体力上消耗加大。 能坚持一天一夜,赵远茹知道自己已经要到极限了。 对方的状态,燕行自然看得出来。 这次对方说的话还有点可信度,燕行也实在不想继续在这里耽搁,无论是把人丢下去还是继续停留以致于被那群人发现,莫名其妙把自己牵扯进麻烦里,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赵远茹还在说话:“刚才你也看到了,那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私自设路障,还正大光明查过往车辆,这些都是违法行为!跟坏人相对的,当然就是好人” 叽里呱啦,实在聒噪。 燕行皱眉,拧动车把,电动车立时便向前冲了出去。没防备的赵远茹惊呼一声,看他没吭声,却是已经默许了带她离开,绷紧的神经无法抑制地松缓了下来。 幼稚娇气鬼【有红包】(到底是谁教坏了好宝宝...)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经过一天一夜的高度紧绷后,乍然松弛,便是站着也能打个盹儿。 赵远茹努力抗争着席卷而来的困意, 眼皮子沉若千斤, 心里不断警醒自己――那伙人阵仗闹得这般大, 周边能出去的路径必定都被堵了。 一会儿遇见拦路的自己该如何抢了电动车拼命冲过去, 若是又设了严实的路障,自己又该如何用背包作为□□,将那伙人的注意力全部引到这小哥身上。 至于无辜被牵累的陌生小哥? 只要查清楚了东西不在包里, 陌生小哥顶多就是挨一顿揍, 回头等她曝光了这一切, 上层该抓的抓该破产的破产, 到时候也没力气再追究一个不相干的人。 事后她再找上门给上足够丰厚的赔偿, 事情不就解决了? 心头算计翻来转去间, 赵远茹并未发现, 自己大脑恍惚了一瞬, 迷走神经瞬间占据上风, 掌控了大脑这片高地。 赵远茹摇摇晃晃往前靠的同时, 一个湿漉漉还硌人的女士双肩皮包塞到了她脸前, 精准格挡在了她的脸颊以及燕行背脊之间。 饶是如此, 感受到压在自己背部的重量,燕行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即加快了速度。 赵远茹被困在这一片,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从其他地方找路脱身,然而她只有一双灌铅似的脚, 累不累且不说,一旦暴露, 必定跑不过那群身强力壮还带着狼狗的男人。 对方围追堵截的紧追不舍,赵远茹选择从燕行身上下手,也是拼着搏一搏的念头。 这大雨天,这一片又颇为荒凉,先前过去的小汽车她没办法抢夺主导权,好不容易来一辆电动车,她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的。 燕行自然也早就意识到无论走哪个方向都会遭遇拦查,也知道身后这狡猾的陌生人肚子里必定打着突然发难的主意,所以先下手为强,将人弄睡着再说。 果不其然,骑车行了不过十来分钟,前面路口又站着几个人,脚边还蹲着只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气的狼狗。 不远处那几人等在雨里正无聊到发霉,看见终于又来了辆电动车,一个个抖擞起精神来。 这些人也没觉得来的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主要是太无聊了! 好不容易终于来了辆车,可不得摆摆威风表现表现嘛! “小子,帽子抬一抬!” 燕行默默抬帽檐,眼眸却垂着。 狼狗抽动着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呜”了一声再要起身凑过来仔细闻嗅。 恰在此时,狼狗好像被什么吸引了,抬头向燕行看来。 只对上一闪而逝的银光,初露凶光的狼狗眼神一滞,又在其余人尚未察觉不对劲之前重新安静地坐了回去。 打头那人看见骑车的是个男的,那人就不再注意了,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燕行背后的“男人”身上,定睛一看,乐了:“这他娘的也敢睡觉?不怕摔死啊!” 另有人也寻开心,笑道:“哈哈哈,这睡觉的姿势,娘们儿唧唧的。”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俩人别是走后门儿的吧?” 几人嘻嘻哈哈地对人评头论足,可惜燕行从始至终都面色如常,一点反应都没有,几人笑了一阵觉得无趣,加之除了过过嘴瘾,又不能继续再做点什么,意兴阑珊地摆手让燕行走了。 人的视觉是通过空气反光传播接收的,燕行懒怠多费精神,因此只改动了赵远茹面部及身体曲线上的特征,外人看来自然觉得她哪哪都透着违和的“女气”。 渐行渐远,燕行耳边都还能听见刚才那几人的闲聊抱怨。 “……要找的是个女记者,听说长得不错身材也辣……” “这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着,也不想想要是……垮了,失业的人得有多少?” “嘿,你们说,这妞跟上头的人睡了没有?” 之后就都是些颜色废料,燕行收回了精神触角,随后又以同样的方式一路畅通无阻。 赵远茹一个激灵,浑身一震,猛然清醒过来。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在电动车上睡着了,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可转念一想,也知道是太累了,一时松懈。 脑子渐渐清醒,赵远茹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睡了多久。 既然没有被人抓住,想来也就是眯盹了一两分钟。 睡醒了,身上的各种知觉也迅速苏醒。 第一个感受就是冷,太冷了! 哪怕是夏天,衣服打湿黏在身上,没多久就被体温烘得半干,可抵不住她坐的是电动车,前后左右只有头顶有个雨棚勉强遮挡着。 然而在盆泼似的大雨中,这点遮挡,真说不上来是有好还是没有更好。 风裹挟着大颗大颗的雨水直往人身上脸上扑,赵远茹暗自叫苦,张嘴就忍不住抱怨:“你说你,大雨天的骑个电动车做什么!” 燕行没吭声,像个只会开车的木偶人。 “就你天天骑个电动车,还风雨无阻,估计女朋友都不乐意坐!” 赵远茹抱怨完,就擦着脸上眼睛上的雨水去打量周围,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离开了仙人府那边。 ――仙人府大肆拆迁或改造,连道路也在拆修,四处都是摆着的黄色施工提醒牌,这边人少,却道路宽敞明亮,两边也都是高高的大厦,路边是没有装修开业的商铺。 “这是哪里?” 赵远茹既暗怀期待又满心狐疑,期待自己真的打个盹儿就被这不认识的小哥载着逃出生天了,又狐疑以那伙人的势力做派,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跑了人? 早就看惯了人心险恶的赵远茹下意识地想到了一种可能,唇角一紧,眼底生出戒备,面上却努力保持着无知无觉。 又是抱怨又是怀疑的,便是不多言语的燕行都想要说一句:戏真多。这样的情绪,对于燕行来说才是见到过最多的常态。 生活在混乱颠沛中的星际百姓,哪个不是如此度日的?谁也不知道哪里会突然跳出一只入侵的外星种,又或者遭遇入室劫掠,某些边远的废弃星,连同类都可能成为猎杀食用的资源。 正是因为太熟悉了,燕行可以帮一把,但绝对谈不上多有好感。 因为这样的人,给他带来的就是累。 太累了,回忆太沉重,身心俱疲,精神意识都生出倦怠感。 本身就不是多外向活跃的性子,此时燕行更加沉默寡言,连必要的一句简短回话也不想开口。 赵远茹自是不知道这些内情,见对方不说话,伸头去打量,发现他下颌微微收紧,一派冷漠的神色,心情越发惴惴不安。 正当赵远茹谋划着如何找机会跳车时,燕行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海元路到了,往前直走过两个路口就是泉水路,我还有事,请下去。” 声音冷淡,且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铁血气势,满脑子想法的赵远茹晕晕乎乎就乖乖滑下了车。不等她回神说点什么,一个黑色的东西兜头扑来。 赵远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双手却习惯性伸手接住。再一看,原来是被她遗忘的包。 所以这人真的没什么想法?真的只是个好心帮了她的路人小哥? 赵远茹站在无人的公交站车棚下,目送那辆秀气可爱到与男人气势格格不入的小绵羊电动车消失在雨幕中。 等人彻底消失不见了,赵远茹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个问题。 先前她说的让对方拿着包去泉水路宁郡小区找张嘉博的话本来就是骗人的,所以她现在真到了泉水路,要怎么回完全相反的方向横跨大半个芙蓉市去找接应人?! 赵远茹:傻眼jpg 柳观月接到信息,就收拾包包一路小跑着出了公司。刚到门口,就看见撑着伞等在门口边低头看地面的男人。 无论看多少回,柳观月还是忍不住产生因惊艳而生出的怦然心动感来。 ――并非爱意的心动,而是人类见到美好独特事物时情不自禁产生的触动。 不过转眼之间,柳观月就发现了今天的燕大侠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人握着一把再是低俗不过的引兔子外卖Q版图标的樱花粉折叠伞,站在门口角落最不起眼的半人多高盆景绿植后面,穿着打扮也是丢到人群里转眼就消失不见的平凡款,然而只因他这个人,此时此刻往那里一站,便处处都透出一股遗世独立的疏离落寞。 好像在他心里,藏了一份全世界都不可能有人与他感同身受的哀愁。 很多女人都喜欢忧郁美男子,按照专家的说法,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因为这样的状态,最容易激发女人的母性。 在此之前,柳观月对此是嗤之以鼻的,毕竟对着真?长姐如母的熊老弟,她都从未感受到过一丝一毫的柔软母性。 只有鸡飞狗跳的吵吵闹闹。 这会儿柳观月才明白,原来母性这个东西,还是要看人的。 比方说现在面对情绪低落的燕行,柳观月就心头一揪,下意识不希望他再继续沉溺在那种不知名的失落中,刻意笑开了哒哒哒小跑过去,垫着脚拍了他左肩,自己却跳到右边吓唬他:“哇!我是专吃花美男的老虎!有没有吓到?!” 许久没使过的幼稚自然而然便冒了出来。 早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的燕行抿了抿唇,垂眸再抬眸间,眼里荡出浅浅波纹似的笑意。 相处了这些时日,曾经连最基本的梗都会错误理解的燕行渐渐也能get到柳家姐弟的欢脱点了,他像往常一样,认真地配合:“嗯,有吓到。” 柳观月便笑眯了眼,双手背在腰后娇俏地左右晃着扬脸看他:“我要的水果茶呢?先说好,不是三分糖加冰的我可不接受。”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娇气。 燕行将手上一直提着的袋子递给她,却还要一边多说:“今天有些凉,加冰的少喝一点,等会儿也别上手握,提着袋子喝。” 柳观月嘟嘟囔囔:“夏天不喝冰,这样的夏天还有灵魂吗?” 燕行撑着伞,侧身等她进来:“是,它灵魂错位,有了冬天的灵魂。”抬杠有被杠到的柳观月:“” 到底是谁教坏了好宝宝?! 师父(普通人的感情烦恼难住了他...) 一场连续性降雨, 冲刷着西南大地。 一场开始于某某中老年保健品上市公司,席卷包括R型特效药在内的特大丑闻也如同一记惊雷,炸得半个医疗保健市场都震了几震。 “据了解, 益安主打的老中少保健品, 其中包括……皆为虚假产品……” “R型特效药最大且唯一的生产商所谓的有M国认证的CAQ专利, 竟是某些所谓的专业人士欺上瞒下内外勾结, 共同编织的最大谎言……” “R型特效药到底是什么成分构成的?为何能安然上市?其中又到底隐藏着怎样惊天的阴谋……” 比起专卖富人的高价R药,老百姓更关注的是市场更加普及的保健产品,晚上下班回家看见日历本上画的红圈, 柳观月洗漱后坐在沙发上埋头算账的时候也关注了一下。 毕竟闹这么大都不了解, 回头去看望病人老人之类的买了有问题的保健品, 那不是花钱找埋怨么。 这时, 房门咔哒一声打开, 柳知汐满脸绝望地走出来, 一头栽倒沙发上。 柳观月莫名其妙, “干什么呢?” 脸埋在沙发里, 柳知汐有气无力道:“这不是这几天发生了重大新闻嘛, 语文老师说要紧跟时事, 让我们以此为论题, 写篇议论文!” 柳观月想了想, “紧跟时事一般来说,是政治老师更关注吧?”柳知汐一锤沙发,悲愤道:“他们是两口子,这个论题是他们一起布置的!” 柳观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仰天嘎嘎怪笑,还用脚去踹他:“那你还磨蹭什么, 快去写!” 暑假已经过半,柳知汐最近也乖觉, 都在家好好写作业。 逗乐了老姐,柳知汐眼珠子一转,翻身跳起来,一个猛虎扑地,扑过去抱住老姐脚丫子:“姐,我同学让我过去玩几天,今天我作业就差不多能写完,帅气可爱的老弟申请几天假期里的假期!” 柳观月没太当回事,按照她的说法,占什么位做什么事。身为学生,老弟把自己该做的做好,其他要干点什么,但凡不是法律上白纸黑字写出来的事,都不是大事。 柳知汐笑嘻嘻给她捶肩捏背,好一通谄媚,眼睛往她账本上瞅,“姐,咱们还欠多少钱?” 柳观月习惯性抬手往账本上掩了一下,抬眸对上少年亮晶晶的眸子,迟疑片刻,还是挪开了手,“呐,陈伯伯那里还有三十几万,张三叔那里十几万,余下的零零总总,差不多还有七十多万。” 当年柳观月的父亲跳楼自尽,公司债务自有法律条文方面的处理方式。 柳家姐弟一个刚十八,一个才六岁,放弃遗产继承权后债务便沾不到他们身上。 至于这些债务,都是公司出事时柳观月父亲靠人情私底下借来周转的。 原本债主们多数都觉得这笔账要不回来了,没想到刚结束高考的柳观月带着年幼的弟弟,一家家找上门,亲笔改签了借据,主动认领了债务。 乍然一看,这是小姑娘太傻太单纯了,对柳家当时处境稍有了解的有心人回头一琢磨,却感慨这小姑娘聪明又有胆色。 因为这笔债是沉重的负担,同时却也能保全尚且年幼的两姐弟。 柳观月当时名下有一些属于自己的财物。处理父母后事过后,多少能剩下一些。 对于兴盛时的柳家来说,几十万可能只是孩子两三个月的零花钱,对某些生了龌龊早早断开,没能搭上柳家富贵车的远亲来说却是一大笔钱。柳观月想要保留弟弟的抚养权,争夺一番确有希望,可也不是百分百,毕竟判决时她的个人经济收入情况、生存环境、自身年纪等都是主要考虑因素。 为避免纠缠,主动认下欠债,舍弃大部分钱财拉拢往日叔叔伯伯,现如今的债主们好感倾向,如此有舍有得的果决,便是身为债主,那些人也颇为欣赏。 再则,这样本身对他们就有利,因此在不费力的前提下,愿意伸手的也并没有被算计利用的反感。 一个小姑娘都这样了,债主们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同意了在分段月供的还钱方式。 否则较真起来,十年前的一百多万,拉长十年的时间,单是购买力贬值就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损失了,更别说还不收取利息。 大学时柳观月的还债能力还很弱,那时候一年也还不了多少,债务抹消得最快的,还是大学毕业两三年后柳观月在公司里做出了一定成绩,涨了薪水后。 按照现在她的收入水平来看,七十多万,大概两年左右就能彻底还清。 说起债务,柳观月的神态也略微放松。 柳知汐咬着唇角皱眉,想说什么,又住了嘴,转而重新不正经地笑起来,歪在老姐旁边的沙发扶手上玩笑般问:“姐,咱现在也没外人,哎,给我说说你最近跟燕哥咋样呗?” 柳观月写写画画的笔一顿,抬眸纳闷道:“什么怎么样?” 柳知汐挤眉弄眼:“还能什么什么?就那什么呗。说真的,姐,你对燕哥,到底有那心思没有?”要说没有,打死他他都不信! 刚开始他还没察觉,毕竟大家都是早出晚归,一天也就早上的时候碰一面。可最近他不是补完课家里蹲了吗,早上一起吃早饭,晚上还时不时吃一顿燕哥带回来的宵夜。 就他们俩那奇奇怪怪的相处氛围,柳知汐觉得吧,就算自己是个死人,多少都能感觉到不对劲了。 天台上阁楼中,已经关灯躺在床上,端端正正闭目“睡觉”的燕行睁开了眼,很快又重新闭上双眸,同时,空气中看不见的,原本懒洋洋随意飘散的精神触角也像是受惊的章鱼,瞬间收拢回来。 黑暗中,只有拧起的眉心,以及颤动的睫毛,泄漏了些许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等他纠结了不知多久,犹犹豫豫再次去捕捉楼下的谈话声时,这场谈话早就结束了,刚才说话的两个人甚至都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 燕行翻了个身,侧躺着透过窗户看见外面洒落一地的霓虹灯光。 所以,她到底怎么回答的? 第二天早上,柳观月发现某人不太对劲。上次的不对劲,是情绪低落,这次的不对劲,是眼神飘忽,时不时就看着她走神。 搞得柳观月老不自在,旁边还有熊老弟时不时飞来的打趣眉眼。 两人下了楼,在又一次感受到胶着在自己后脑勺上的凝视时,柳观月憋不住了,站定脚倏然回神,红着耳朵抬眸看台阶上的男人:“你看我做什么?!” 要是有什么事就直说,这么犹犹豫豫黏黏糊糊的做什么,害得她都开始想入非非,怀疑这人是不是要跟她告白了! 自作多情的旖旎心思,让柳观月心跳加速的同时,又有一股难以启齿的羞耻感。 大概就是:我可以悄悄地想,但知道不可能所以绝对不会说出来。 偶尔她也会在“悄悄想”的时候一点一点掰算着自己的“资本”。 ――虽然皮肤状态好,身材没走形,但年纪比他大。 ――虽然长得还可以,但人家更帅。 ――虽然工资可以,但欠债中,还比不上人家的存款。 掰算完了,基本上都是一个结论:人家凭什么喜欢她呀。 可自我贬低一番后,该怦然心动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人到底什么意思?脸红心跳很快按捺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认真思考。 看着面对质问,难得表现出犹豫神态的某人,柳观月渐渐目露狐疑:“是不是有需要用钱的地方?要拿卡?直说啊,本来我就一直说要你自己收起来的。” 说完,就低头去翻包,准备把卡给他。 燕行:??? 这是什么脑回路?为什么忽然说到银/行/卡上去了? 柳观月翻包的手被按住,燕行收敛了神思,在她抬眸看过来时别开了视线,侧身匆匆从她旁边的台阶位置抢先下楼:“没什么,我先下去骑车。” 他总不能直接问:你弟弟昨晚问你的那个问题,你到底是怎么回答的? 那对方是不是就该问:我们在家里说话,你怎么知道的? 然后呢? 他又该怎么解释?自己耳朵灵敏?灵敏到能穿透楼板? 且说接受了这个解释,那对方又是否可以合理怀疑,平时人家在家里的一应交流甚至洗澡睡觉的响动,都被他偷听到了? 率先走出单元门的燕行看着难得放晴的天,缓缓吐出一口气,第一次体会到普通人生活里让他觉得无处下手解决的烦恼。 柳观月揉着被他按过的手,有些郁闷,又有些松了口气的轻快感,把包包往后一甩,小跑着加快了下楼的速度。 “你好,请问你是燕行吗?” 经常去取餐的一家饭馆外,燕行叫了号,回身就被一个黄头发的高个儿老外搭讪。 被陌生人叫了名字,燕行皱眉看去。 老外拿着手机对照着燕行的脸看了看,眼睛一亮,终于确定了什么似的噗通一声,在店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双膝一跪,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举起来,大喊一声:“师父!请收我为徒!” 正是午后,饭馆里食客还挺多,旁边儿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来来往往人行也多。 这一刻,沸腾的声音突然一静。 燕行也是被惊得愣在当场,竟是忘了提前闪开。 唯独老外一点不受影响,仰着头满脸激动,连比带划地说着话,话语里偶尔还夹带着英语,看起来就是真心实意激动澎湃着。 “师父,我叫皮特,我从小就崇拜华国功夫,毕生梦想就是习武,然后成为行侠仗义的Superhero!” 声音洪亮,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燕行闭眼扭头,想要假装自己面前不存在这样一个奇特的地球人。 然而皮特不允许,努力刷着他的存在感,滔滔不绝诉说着对华国功夫的崇拜,以及对燕行“惊为天人”的赞美。 饭馆里回过神来的食客哄堂大笑,就连后厨的老板都举着锅铲跑出来看热闹,门口路过的路人也很快停下脚步兴致勃勃地围观起来。 听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英汉语,燕行抬手制止皮特继续说下去的动作,“公共场合,不要影响他人。” 皮特左右看了看,挠头讪讪傻笑,“哦,抱歉,师父,那我等会儿单独跟你说。” 燕行默然。 不过好歹让他顺利取了餐。 骑上电动车,燕行就三十六计走为上,没想到片刻过后,旁边就唰唰唰追上来一辆山地自行车。见燕行扭头看来,骑在自行车上的皮特还骄傲地挺了挺胸:“师父,我追得上你!” 燕行:“” 甜言蜜语(给你了就是让你用的...) 燕行适当加速, 皮特果然紧随其后始终不掉队。或许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体质很棒,很有习武的天赋,皮特还时不时埋头往前冲一截, 再减速落后一截, 再冲 行为实在过于智障, 刷新了燕行的“地球人观察日记奇特物种篇”。 表现了一番, 皮特又开始千方百计向燕行推销自己,先说自己国籍,又说自己年纪以及现在在某某大学求学, 而后就是他这些年为了学习真正的华国功夫, 做了哪些努力。 努力的程度着重表现多番被骗依旧痴心不改, 遇坑跳坑, 探索精神十分坚韧。 燕行听了个七七八八, 大概也明白了此人为什么会找上他。 原来事情的根源, 可以追溯到飘哥三人组搞的那场整蛊直播。 当时的热度早就被遗忘到犄角旮旯了, 可皮特却始终坚信这些都是被华国有关部门特意压下去的表象, 为的就是继续掩藏他们的“功夫”! 于是日夜忙碌的坚持不懈下, 很快, 皮特又从社会新闻角落扒出了燕行的踪迹。 一人赤手勇斗两位穷凶极恶的匪徒, 刺鸡! 皮特也十分具有实地考察的探索精神, 拖着室友飞到芙蓉市后冒雨跑去询问了小区数位“现场目睹人士”,以严谨求实的科学态度从多方面出发,最后论证此事就是燕大侠本人所为。 于是他又多方追寻,今天终于找到了燕行本人。 等红绿灯的功夫,燕行试图以理劝人:“视频上那些动作, 只要动作敏捷,稍微懂一些人体肌□□位的人, 都可以做到。至于社会新闻,只是路人的夸大其词,当时我只是利用现有优势突然出手,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皮特摇头,坚定不移地相信燕行是在隐藏自己。 想了想,他恍然大悟,肯定道:“师父,你是在考验我有没有毅力,对吗?” 燕行默默注视他,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看到的都是坚定。 好吧。 “你跟我来。”绿灯亮起,燕行拐了个方向。皮特眼睛一亮,激动得脸都红了,脚下用力一蹬,嗖一下蹿了出去。 十分钟后。 燕行从巷子里拐出来,继续送餐。稍后,皮特揉着额角,推着自行车出来,迷茫地东张西望,好像迷路一般。努力了一番,还是没能辨认出方向,只得掏出手机开启导航。 “芙蓉市第一个必打卡景点啊,将军祠堂!Cool!” 黄头发老外兴致勃勃骑上自行车,跟着导航直奔自己早就计划好的旅游景点。 摆脱了奇特地球人的纠缠,燕行再次回到自己的困难烦恼中。 这就是,普通人的感情问题吗? 如此一想,竟还有一点小振奋。 他也是跟周围所有人一样的普通人了。 晚上接人的路上,想到自己现在也是有感情问题的人了,燕行认为自己应该有所表示。 恰好路过一家十点多都还没打烊的花店,想到各种各样的花语,燕行停下了电动车,进店选花。 花店老板是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看见进门的是个穿外卖服的小年轻,想到属于年轻人的爱情,脸上不由露出笑来,主动迎上:“小帅哥给对象买花?准备买什么花?” 现在的年轻人啊,男人的对象,不一定就是女人,见多识广的老板娘很有说话技巧。 看着入目繁多的花卉,在审美方面还没能与地球人同步的燕行犯难了。老板娘贴心地询问:“是否需要我这边给推荐一下?” 燕行松了口气,迫不及待道谢。 老板娘失笑,一边抬手引着花卉解释花语,同时也自然而然地打探年轻小帅哥跟对方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得知对方竟然才刚开始有发展意图,恋情完全没有明朗化,老板娘最后给他搭了一束主打向日葵搭配薰衣草满天星的简单花束。 等待爱情,沉默的爱,纯洁美好饱含期待。 “祝小帅哥感情早日开花。” 燕行笑了笑,接花的手突然就有些拘谨:“谢谢。” 打算买花的时候没什么特别感触,促使他做出决定的因素,更多的是从逻辑上来说,他应该怎样。 可等到从花店出来,燕行看着放在前面的花,反而生出许多自己也理不清的思绪。 偶尔还会冒出一两个在此前,他必定认为是不需要存在,且毫无意义的想法。 ――她会不会喜欢? ――她会不会特意去查这些花的花语? 有思考的必要吗? 明明到时候一问就全都解决了,可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让它们频频跳出来侵占大脑? 燕行:难道我也是需要观察的奇特物种? 自我怀疑jpg 陷入沉思jpg 揉着突突直跳一阵阵发痛的太阳穴,柳观月没精打采地走出公司。呼出的呼吸有点烫,想到明天还要去餐厅兼职,柳观月艰难地回忆家里还有没有感冒冲剂。 想到今天去打款后接到的电话,昨晚算账时的轻松心情不复存在。 人家要的是救命钱,前面几次做手术都没跟她说,现在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打电话来问她要,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柳观月也不忍心耽误一个小姑娘的性命,可二十多万,一下子她该从哪里筹呢? 每当为钱发愁的时候,柳观月都会回想起家里还富裕的时候,十年前就能领着好几万的基础零花钱,偶尔有需要还能再给。 早知道有一天自己会从白天鹅变成灰姑娘,她就该好好把那些钱给存起来。 回过神来,柳观月叹气。 好吧,又发梦了。 世事变迁,谁也说不上来人生还会有哪些波折变化。就像她家,也像陈伯伯家。老爸的公司因为决策失误套牢了资金链,连带着有股权的其他人也跟着大出血。 后来有的人重新翻身稳住了,也有的人越走越偏,成为了普通的小康之家。 燕行本是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以及几分忐忑几分好奇等待着,见她终于下来,却是心不在焉,呼吸也比平时粗重嘈杂些许。 顾不得纠结自己的小问题,燕行上前几步,接过她手里的文件袋:“怎么还有工作要带回家?” 柳观月回神,扯着嘴角笑了笑,说不出的疲倦:“没有,是接的个外单。” 有些小企业没有自己专门的法务,偶尔会有外包的单子。柳观月以前接得狠,涨工资又有了西餐厅的固定兼职后才没再接了。 现在又要筹钱,她就想着接几个单。 赚的钱可能不多,好歹也是一个收入。 转眸看见燕行手里的花束,柳观月心头一跳,诧异地抬眸看他。想说什么,却又重新闭了嘴,只低头下台阶。 平时两人相处,本身就是柳观月占主导,现在她一安静,气氛就显得有些冷淡。 燕行垂眸,追上去把花束递给她:“过来的时候看见还有花店没关门,送你的。” 所以不是别人送他,然后他再顺带拿来转送的。 柳观月呼了口气,抿唇笑着回头接过:“谢谢。” 有些没精神,不太想说什么。可又觉得这样太冷淡。 ‘是特意买来送给我的,第一次送花这样意义暧昧的礼物,要是太冷淡,会不会让他失望?’ 柳观月提起精神笑得更灿烂了几分,低头闻嗅花束,而后雀跃地说:“好漂亮,很惊喜的礼物。你怎么忽然想起送我花了?” 很能满足男人心理的反应,燕行却眉头紧皱,没什么特别触动,而是伸手确认似的又握了握她指尖:“好冰,掌心又发烫。” 回想网上对各种奇怪症状的描述,燕行担忧地看着她:“你生病了?” 普通人生病了该怎么样?看医生,吃药,打针,进行一应治疗。 燕行拉着她手腕往下走。忽然就快进到拉手了,本就有些头晕的柳观月脑子更糊了,“去、去哪?” 燕行头也不回:“去医院!” 费了好大劲,柳观月才解释现在这个点去医院,只是普通感冒根本没必要。 一再申明回家喝一大杯热腾腾的感冒冲剂,再捂一捂汗,睡一觉,明天醒来就能好了。 没亲自经历过“感冒”这种病症的燕行持怀疑态度:“真的?不是舍不得花钱?” 感觉有被这种质疑内涵到的钱串子柳观月无语地瞪他。然而某人坚持要答案,她瞪,人家也凝视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在这种刚送了花,刚拉了手的情况下,越看越不好意思。 脑子里那什么最多,心思最不纯洁的柳观月毫无悬念率先败下阵来:“真的真的,要是真生病了,我当然会优先选择花钱保命!” 燕行这才放过她,又说:“要保命的时候,得花我放在你那笔钱。” 真是时时刻刻不忘提醒她,一定要花他的钱。 柳观月失笑,一手抱着花,一手被他拉着,也不主动提醒他放手,乖乖跟着上了电动车专用宝座。 说起来,她也不是倔强逞强的人,想了想,就提出借钱的事:“我欠了很多钱嘛,你也知道。本来每个月按时还一部分完全没问题,但是一个伯伯家的女儿得了白血病,做了好几次手术了,家里积蓄都花光了,现在每天都要花一大笔钱。他也是没办法了,才给我打电话。所以我想可不可以先暂时跟你借一点。” 也不准备全借光,毕竟燕行也是要生活的,还要另外留一笔应急款。 燕行反而并不在意,只说让她自己取用:“不用给我留。” 干脆利落得让人感动。 柳观月歪头笑看他:“一分钱都不留也可以啊?” 燕行没多想,拧动钥匙,提醒她注意,安全驶入道上,才说:“给你了就是让你用的。” 哎,多美的一句甜言蜜语啊! 芙蓉市某酒店。 标准夜猫子皮特在网上浪,偶然看见一个久远以前的视频,顿时惊为天人。 激动难耐之下,他在那个已经没有什么热度的视频下狂敲留言:【华国功夫是真的!!!】 柳知汐失踪(荒野探险直播团队失踪...) 因为有燕行盯着, 晚上柳观月不仅没能挤压睡眠时间赚钱,还被再三叮嘱要吃了药快点上床休息。 柳知汐不在家,燕行总也不放心, 缩成团的精神力也不怂了, 大概估算着楼下的人洗漱完毕, 不会做什么私人事情后, 就探了下来,一直守在柳观月窗户边儿上,以便随时掌握她的病情变化。 对毫不知情的柳观月来说, 这一晚发生的事实在巧合到让人乍舌, 譬如说等燕行走后她偷摸打开文件袋, 刚开启电脑, 门就被敲响了。打开一看, 就是燕行目光清泠泠看着她, 无声控诉。 柳观月心虚, 连连保证马上休息。可心里惦记着事, 滚来滚去半个多小时都没睡着, 又想管家公该是已经睡着了, 再不济, 她不开大灯, 只开小台灯,楼上总不可能再看见她亮了灯吧? 然而刚做起来按亮台灯,文件袋都没真正摸到手,门又被敲响了。 柳观月暗道一声奇哉,都没情意相通, 难不成就率先一步达成心有灵犀成就了? 连续被逮了两次,柳观月也折腾累了, 这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睡着的时候还在想,一会儿该不会又来敲门吧?到时候吵醒了她,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怼某人太多疑太不信任人了! 想象很美好,可惜始终没能等到,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已经拿了她家备用钥匙的燕行已经在外面摆好了早餐,旁边是一杯刚冲泡好的滚烫感冒冲剂,只等柳观月洗漱完毕过来,温度就差不多恰好合适了。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柳观月乖乖洗漱,坐好,吃饭,喝药。被管束着,心里却甜滋滋的,中药成分的感冒冲剂都被她尝出一点回甘来。 转眼看见旁边柜台上放着的花束,昨晚上没精神问的问题全都冒了出来,柳观月眼珠子一转,捧着杯子喝完药,若无其事地说:“上一次收到花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没想到你会突然送我花,家里连个像样的花瓶都没有。” 那束花被拆了包装,正斜插在洗干净装了清水的透明外卖盒里,看着倒也还好,可柳观月就是觉得这么凑合,太糟蹋这么好看的鲜花了。 燕行也顺着她动作看了一眼花,也想起自己忘记问的话,点点头,说自己今天会记得买一个回来,又问:“那你喜欢吗?” 抬眸对上他认真的眼眸,浅色的琥珀眼里盛满晨光,一派专注地凝视着她。 这感觉 柳观月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杯子,躲闪着眼神暗骂自己思想太复杂,克制之下依旧红了耳尖:“嗯,挺喜欢的。” 燕行若有所思:“挺喜欢,就是并非最喜欢,所以你有自己喜欢的花吗?或者更喜欢花以外的其他东西作为礼物?” 若是玩笑,柳观月大可以笑着声称自己最喜欢的礼物是钱,现在被暗搓搓生出点那啥不纯洁想法的异性如此认真地询问,柳观月才发现自己好像还挺腼腆矜持的。 “也、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啦,其实只要是喜欢的人送的,无论送什么我都喜欢。”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羞耻得抬不起头,一边又忍不住偷摸抬眼去瞄他,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希望他领悟到话里另一层意思吧?万一人家没那意思,岂不是贼尴尬,指不定还要在心里暗恼她是老牛想吃嫩草。 不领悟直接忽略吧,又该她继续纠结对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哎,反正感情这事儿,挺烦人的。 柳观月挺了挺腰,让自己别瞎矫情。 身为永远徘徊在赤贫线的人,有什么资格谈感情?还是好好保留着打工人的自觉,努力工作挣钱为好! 燕行却来了一句:“那我以后挨个送,只有试了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是这个道理没错了。 送礼毒鸡汤,get√ 两样都不是,这让她该怎么继续纠结下去? 算了,就这样吧。 柳观月坦然了,杯子一放,扯了纸擦嘴:“你总想着送我礼物做什么?难道是想追我?” 豁出去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现在她可是借了钱,身为债主,再尴尬再想要回避,总不至于直接玩消失吧? 转念一想,即便是直接消失了,吃亏的也不是她。 如此想了一圈,柳观月表现得更舒展了,脸上挂着玩笑似的调侃笑容,一双眼睛却盯着他看。 这回答也不符合他的对话发展逻辑。 燕行顿了顿,还是点了头:“是有这个意思。” 柳观月看着他,他也回视。 隔着桌子,一时间两人都表面平静,内心活跃。 柳观月:然后呢?然后呢?没有然后了?追人就这表现?就这?就这?? 燕行:她这样盯着我不放,是有什么无声胜有声的意思想要表达吗?可是领悟不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空气渐渐凝固,桌子下柳观月穿着凉拖鞋的脚趾头抠了抠鞋底。 不知谁的手机忽然叫起来,两人都是一惊,回过神来柳观月忙起身回屋找手机接电话。 感谢电话救场之恩! “喂?” “对,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 “什么?!”听见电话对面的人说的话,柳观月瞬间拔高了嗓子,一瞬间什么心思都清空了,只剩下一股恼怒以及更多的忧心。 又简单询问了两句,柳观月挂了电话,匆匆进屋拿上包,跑出来后又想起什么,慌慌张张又跑回去,一阵翻找后揣上东西,捏着手机又冲了出来。 燕行在人跑掉之前拉住了人,“怎么回事?” 柳观月已经慌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泪水就珍珠似的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滚了下来:“是小汐,他根本不是去同学家玩。” 哽咽着抽了抽鼻子,声音已经有些鼻音的含糊:“这臭小子居然跟着什么主播,跑去搞荒野探险去了!” 虽然没说完,可光看她表现,燕行就知道情况不妙,也不嗦,带着她一边出门一边迅速交代:“你等了半分钟,就站在这里。我上去一趟。” 换了衣服鞋子,不到三十秒燕行就跑了下来,拉着呆呆站在门口走道上的柳观月就下楼:“通知的人是谁,他们去了哪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了燕行主导,六神无主的柳观月才仿佛有了临时可以信赖依靠的肩膀,冲击太大瞬间乱成浆糊的大脑才稍稍清醒过来,胡乱擦了擦眼泪,一边强行让自己镇定:“就在北阳坡峡谷那边,山顶上有个废弃疗养院,现在人已经失踪一天多了,是同行的其他家属发现不对劲联系不上才报的警。” 也不怪柳观月知道得太晚,怪只怪柳知汐那小子早就知道不能让姐姐知道,于是提前想了个法子,设定每天定时发送报平安的信息。都是个大小伙子了,柳观月也不可能真像照顾小孩儿一样,万万没想到不搞事则已,一搞事就搞出这么大个事。 柳观月真是不知道该气还是该怎样,总之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人给找到。 柳知汐窝在角落里,看着不远处啃着压缩饼干一边凑到一起低声说话的几个人,也是满心焦虑。 可再焦虑也没用,现在他们都被一窝端了绑在这里,也不知道这伙人会怎么处理他们。听说有些绑匪如果不介意被受害者看光面容,就是打定主意要杀人灭口。 柳知汐打了个寒战,大热天的却只觉得浑身冰凉,直凉到了天灵盖。 旁边跟他绑在一起的同学维凯被他这么一抖,从眯盹中惊醒,抬眼就看见简陋的山洞,以及依旧长得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绑匪。 梦里奢望的一切都是假的,维凯欲哭无泪,蔫得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垂下了脑袋,咬着唇肩膀一耸一耸地无声落泪。 ――不敢哭出声,吵到那些人是要挨揍的。 好不容易等守着他们这个小山洞的四五个人相约着出去附近撒尿,柳知汐连忙撞了撞维凯,小声说:“别哭了!快想办法逃出去,这些人都让咱们看见脸了,肯定不会放咱们走!” 这么一说,维凯更想哭了,打着嗝断断续续跟柳知汐哭诉:“我不想死,我还没把初吻送出去,还有初夜,呜呜呜” 又说:“汐汐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拉你来的。” 柳知汐叹气,他也想哭,可哭有什么用? “别哭了,再哭那些人该来揍你了,你难道想跟坤哥一样?” 坤哥就是这次他们跟着的主播,是个小有名气的野外冒险类小网红,这次组织了芙蓉市十大鬼宅之首的“废弃疗养院探险”,也是为了玩刺激的,好刺激刺激已经隐约停滞不前的粉丝量。 这种事儿,但凡接受过政治教育的人都知道,鬼宅多是噱头。所以维凯从他表哥那里得到这消息后,就来了兴致。加上又刚好听柳知汐说想要找个兼职赚钱,维凯就让他表哥想办法争取来了探险小队的两个助理名额。 说得好听是助理,说得简单点就是打杂跑腿的。 柳知汐一听能挣钱,还可以就近学习观摩一下他一直向往的网红直播,考虑再三,就点头跟着同学一起来了。 刚开始一切都顺利,他们两个少年人身手敏捷,帮着坤哥完成了不少“遇鬼悬疑事件”,获得坤哥表扬并承诺事后发奖金。 谁知后来倒霉,在废弃疗养院里面真遇到了“鬼”,一群人直接吓懵了,当时就跑了好几个人。有人带头落荒而逃,剩下的人六神无主,有的跟风跑了,有的还留在原地搞不清状况。 慌乱中直播设备也弄坏了,然后就惊悚地发现,他们撞见的所为“鬼”,竟然是一伙不知道为什么躲藏在这里的大汉。 这些大汉无一不是肌肉紧绷面色匪气,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 坤哥就是被抓后搞不清状况,色厉内荏闹着让这群人快点放了自己,否则要他们好看。然后就是他自己被揍得很好看,到现在都还爬在角落里晕着呢。 扭头看见坤哥那凄惨样儿,维凯打了个嗝,硬把抽噎憋了回去。 不敢哭了。 进山救人(曾经的小队长终于尝到了遇...) 外头撒尿的人晃晃悠悠还没急着进来, 大概也是觉得窝在小洞穴里憋得慌,一点不担心丢在里头的三个白斩鸡搞事,干脆就趁着头儿不在, 三个人抽起烟来。 维凯吓得哭嗝都不敢打, 刚冒头就使劲憋回去, 青青紫紫一片的脸都让他憋红了。 看他那怂样儿, 柳知汐无比想念英勇神武的燕哥。 想也没用。 “凯子,你说现在家里人会不会已经发现咱们失踪了?” 柳知汐又盼望早点被发现,又害怕把老姐吓到, 心里也很后悔自己贪图钱多。 要是随便找个兼职, 嘴甜一点, 暑假里头天天在卖场帮忙做推销, 一天怎么也能赚个百来十块。就算是写个街头扫码送礼物的活儿, 运气好了也能挣不少。 可转念一想老姐那个厚厚的用了十年的老账本, 柳知汐又很明白, 再来一次, 他还是会选这条路。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没用的, 旁边维凯也情绪渐渐暂时稳定了, 动着脑子闷闷问:“小汐, 警察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咱们吧?这山里是大, 可不是有警犬嘛。” 还有什么红外线无人探测机之类的,都是可以在野外进行搜寻的。 越想,维凯越有信心,重新振作起来。 柳知汐唇角动了动,瞥见他重新亮起来的眼睛, 到底没把自己心里的担忧说出来。 说起来,当时出事的时候他们是在直播, 还链接着直播平台。 哪怕当时有大部分观众认为这是主播搞的噱头,故弄玄虚,对此不以为然,可几万个观众里总能有一两个抱着怀疑态度,然后试着报警的吧? 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白天了。可直到现在也一点没看出来这伙坏人有什么紧张的气氛,甚至十分松懈惬意。 柳知汐总觉得警方的搜救工作恐怕遇到了什么困难,且还是这伙人特意制造的。 现在情况确实如此。 北阳坡峡谷有很茂密的森林,地势地貌也复杂多变,但是现在有关方面的搜救工具也是越来越先进,如果不是喀斯特、高山、原始森林等特殊地形地貌,只是芙蓉市北郊的一片丛林,找起人来,大概也就三十几个小时就能有所进度。 可这是在一般情况下。 现在明显遇到了“二般”的情况――搜救犬总在一个地方打转,密林中无人机的搜索效果也很不好,甚至还出现了断掉链接直接失踪的情况。 当时警方就派遣了人员追过去,怀疑无人机失踪属人为因素,可找到以后以其为点辐射散开搜寻,依旧没有半点痕迹。 这就很糟糕了,负责搜救工作的警察当即将此事的等级升高,往上级严肃报告此事。 ――失踪人员很可能并非主观意义上的失踪,而是很可能遭遇到了来自他人的威胁。 简单的搜救工作一再升级,燕行跟柳观月抵达的时候现场一片忙乱。 有跟他们一样赶来的失踪人员家属,有闻讯而来的记者,有现场帮忙维持秩序及后勤工作的民警,警车的灯闪烁不停,指挥车里也是人上人下,每个人脸上都是慎重与担忧。 柳观月见到这副场景,已经吓得双腿发软,整个人都是被燕行扶着的。此时却管不上别的,强忍着哽咽茫然无措地去找人询问现在里面情况怎样,有没有什么可观进展。 “各位亲属请放心,我们已经加大了搜救力度,目前并未发现有人员伤亡。” 没有找到线索,也没发现尸体,也说不上来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然而亲属本就情绪不稳,原本只以为自家亲人是在深山里迷了路,简单的失踪。现在被提及“伤亡”二字,两位上了年纪的母亲更是直接翻着白眼晕了过去,其他人也是七嘴八舌焦急地询问。 “怎么就扯上伤亡了?” “警察同志,请一定要多找找,耗费了多少资源我们都愿意补偿!” “人就是迷路了,你们顺着他们失踪的地方找呀!” 负责接待失踪人员家属的警察苦笑连连,举着手徒劳地努力安抚家属情绪。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也不是用不用心找的问题。 至于顺着失踪方向找,他们也努力了,然而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主播失踪前的所有直播视频,他们都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几十遍,各种分析解析都没少做,然而就是没有找到端倪,就连本该留有最多线索的废弃疗养院内,也没能找到突破点。 就好像那么七八个大活人,突然凭空消失了。这事要是稍微传出去,绝对是会被传成鬼宅闹鬼。所以现在他们这里压力也是很大的,没有人不希望尽快找到失踪人员。 闹闹腾腾半晌,一行家属被安置在旁边帐篷搭成的临时接待室。燕行低声安抚了柳观月几句,便轻声说:“我找个位置进去看看,你留在这里。” 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放心,我会把他带回来。” 坐在长凳上心慌意乱的柳观月若有所觉,抬头看他,眸子里是闪烁的水光,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抬手擦了擦眼睛,湿润的睫毛不再模糊视线,柳观月摇头:“我也跟你一起去。” 燕行不答应,直言不讳:“你跟着去不方便。” 她也明白自己跟去是拖累,可更不想让他一个人承担自己弟弟的生命安危。 不管从什么角度出发,柳观月都不能理所当然地让他去冒险,只为了帮自己找亲人。 “我知道,所以我会跟在后面,你可以走在前面,有需要的时候我随时可以支援。”柳观月吐出一口气,努力平静情绪,让眼睛不要再抑制不住地落泪。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越是危急关头越需要冷静的大脑主导一切思维、行动。 燕行见他实在执拗,只好退一步:“你在外面接应,我一个人进去,我们保持联络畅通。” 柳观月只是哭晕了,不至于哭傻了,怀疑地看了看外面忙碌的人群:“深山里应该出了什么问题,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系,你进去了万一联系中断怎么办?” 只是想暂时糊弄住她的燕行被问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知道刚才就该借机一个人脱身,可临到做决定的时候又鬼使神差留了下来,想的是万一自己悄无声息消失,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不知又该多慌乱不安。 曾经的小队长终于尝到了遇事不决的后果。 最后没办法,燕行只能一再退让,答应了让她跟着一起去。 可惜运气不好,燕行刚进去没一分钟,柳观月正待跟上,就被巡逻的民警给逮个正着。 “你是干什么的?想进去做什么?不知道拉了警戒线就是不允许随便进去的意思吗!” 柳观月被逮着教育,等知道她是失踪人员家属后,民警缓和了态度,但还是坚决教育了她一顿,再把她送了回去。 巡逻民警站在外面跟同事说了几句话,狐疑地转进来问她:“对了,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呢?去哪了?”难道是溜进去了?这不是胡闹嘛! 都到这时候了,柳观月还能如何?当然帮着燕行遮掩了行踪,只说他是自己朋友,陪她过来后就有事先离开了。 丛林里,顺利脱身的燕行收回跟在柳观月身侧的精神触角,抬手挡开一丛茂密的枝桠,心底松了口气,并下定决心: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不能再遇事不决犹豫不定! 废弃疗养院作为失踪人员最后出现的地方,此时已经被圈定为搜救中心点。 而距离这个中心点大概有几个小时脚程的一处山岙崖壁间,正是一伙匪徒的落脚点,那是两方位置隐蔽的石洞,左右相连,一大一小。大的在靠外,小的靠里。 小的石洞除了随意丢着三个五花大绑的白斩鸡,就是堆放着的一些生活物资及乱七八糟的工具。 靠外侧的大石洞里,此时悄摸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矮壮男人。男人大概也就一米六不到,站在人群里实在凹得突出,偏偏其余人见了他都低着头,恭敬中夹杂着畏惧。 “怎么外面闹出那么大动静?”矮壮男人阴沉着脸,很是不悦。 先前颇为威势的麒麟花臂男弯腰解释:“大哥,这几个就是那天晚上撞上咱们办事的人,外面的条子都是来找他们的。” 废弃疗养院是他们在芙蓉市的一个小据点,他们也没想到大半夜的,居然还有人不怕死地闯进去。 当时没注意,被人撞上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扣下来,等把人弄住了才发现这些人还在搞什么直播。 真ji儿霉! 麒麟花臂男当时就忍不住日天骂娘,可干都干了,还能怎么办?只能先把人绑了,而后紧急通知大哥。 矮壮男人抬脚就将麒麟花臂男踹倒,明明一个矮一个高,高的那个却毫无反抗之意,被踹翻在地后还第一时间爬起来跪在那里任打任骂。 其余人看见在自己面前威风凛凛的军哥像条狗一样,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气氛一时凝固。 狂踹了一顿,矮壮男人出了一身汗,抬手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一丢,自有人立刻接住。 发泄一通,舒坦了,矮壮男人往石洞中唯一的椅子上一坐,大马金刀逡巡众人,而后才冷笑一声,“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他妈被看到了,留着吃shi?派两个人,把这些人分开丢出去,弄干净一点,让那些大陆条子好好享受享受心跳加速的刺激。” 说完,仿佛已经看到那副场景,矮壮男人大笑起来,忒是阴晴不定,怪不得被道上的人背地里叫作阴阳人! 见鬼了(他们这可能真是被鬼盯上了...) 茂密到难以看见明亮天光的丛林中, 枝桠乱飞,柳知汐跟同学维凯像两只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被两个大汉拉扯着往前走。两个大汉走在前面, 一边说话一边抬头辨方向, 被两人挡开的枝桠胡乱拍到他们两人脸上。 想躲躲不了, 双手又被绑着, 柳知汐跟维凯脸上已经划拉了好些道口子。 艰难地被拉扯着走了不知多久,身体素质更差的维凯脚下一拐,连带着柳知汐也扯得没稳住, 两个人顿时在地上滚作一团。 眉头上钉着颗长毛黑痣的大汉手上一沉, 扯了扯, 没扯动, 骂骂咧咧回头来收拾他们俩, “不老实是吧?找事儿是吧?妈勒戈壁的小弱鸡, 劳资现在就嫩死你俩!” 骂一句往两个少年脑袋上重重地扇一巴掌, 直扇得人跟被铁榔头捶了脑袋似的晕晕乎乎, 想站都站不起。 柳知汐咽下嘴里的血, 埋头咬牙忍着, 维凯却已经抽着鼻子闷哭起来, 嘴里的血一股股往外冒。 旁边插着手看的皮裤男皱眉, 对着两个滚在地上的弱鸡仔喷了几下什么东西。味儿有些呛鼻,毛痣男挥着胳膊闪开:“远点儿远点儿,呛死个人了,什么鬼东西!” 皮裤男乐了,晃了晃手上的喷雾剂:“这样稀罕的玩意儿, 也就阴阳狗能弄来,到现在都没被那群狗东西找到, 人家可是居功至伟,你嫌弃个啥!” 说是夸,语气却轻蔑讥讽。 说起这个,毛痣男也气得鼻子喷气,懒怠再拿两个要死的小鸡仔出气了,一手一个把两人拧起来,抬脚一踹,赶鸭子似的让两个少年走前面,自己跟同伴说到:“那老狗,矮冬瓜一个,也就军哥压着,要不然早把他弄死了!” 屁裤男也揪着眉毛,嘴上却说:“别动不动就弄死这个弄死那个的,文明社会,啊,文明人嘛。” 毛痣男哈哈大笑,抬手指了指走在前头的两个少年:“还他妈文明人?那咱们送这俩小兔崽子去干啥?去送他们见马克思大神?” 维凯哭得耳朵嗡嗡的,没听清,始终努力保持冷静,竖着耳朵听动静的柳知汐却是眼皮子一跳,心口那里也砰砰乱跳起来。 这意思是,现在不是带他们转移藏身之地,而是要带他们去杀人埋尸? 脑子里已经慌成一锅浆糊,心里却冷不丁冒出一句国骂:你妹的!杀人还要让人家自己先把尸体运到地儿,不带这样的! 他已经知道,不能再继续等了。 柳知汐左右转着眼珠子,身上一股股汗冒得更凶了,眼睛跟耳朵的感触发挥到极致。 呼呼的沉重喘息声无限放大,柳知汐精神紧绷到有些恍惚。也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错觉,他总觉得周围有点什么奇怪的动静。 仔细去辨别,又像是风吹过树叶,没什么奇怪的动静。 身后毛痣男跟屁裤男还在说话,毛痣男脾气暴躁,一说到不顺心的地方,抬脚就往柳知汐或维凯身上踹。 又一次,再对方抬脚踹来时,已经瞄准时机的柳知汐顺着力气咬牙奋力一冲。维凯没准备,可比起身后两个穷凶极恶的匪徒,他当然下意识就顺着同学的力道一起往前扑来一段。 毛痣□□本没把两个学生崽放在眼里,加上说到气愤处,手上拉绳子的力道一时没注意,身上的重心都顺着踹出的那一脚移了出去。 两个少年一扑之下,只见眼前一花,毛痣男手上一松,眨眼功夫那两个臭小子竟是已经顺着一个陡坡扑簌簌滚了出去。 “草你马!” “敢跑!” “弄死他们俩崽子!” 滚下去的过程很不好受,树木撞击剐蹭且不说,更糟糕的是两人之间的绳子很快就挂在了一棵手腕粗的树根上。 柳知汐梗着脖子抬头,看见他们俩根本没有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样直接滚下去,只滚到几米远。听着两个大汉骂骂咧咧滑下来的声音,柳知汐侧头吐出一口血沫子,绝望弥漫,眼眸里也失了光亮,愣愣看着脸颊边扎得人生疼的杂草。 地面洒落着被树冠分割得斑驳破碎的阳光,看样子,应该快中午了。也不知道老姐现在在干什么,他死了,燕哥会不会安慰老姐? 空中,一片绿叶飘飘然坠落,叶柄处还是鲜嫩的翠绿,带着一丝刚折断的白浆。 柳知汐若有所觉,忍着浑身疼痛扭头朝上空看去 飘落的树叶,摇曳的树稍,被拨弄得东倒西歪的灌木枝桠,晕倒的维凯,满目狰狞滑在陡坡上的毛痣男与屁裤男。 刹那之间,这一小块空间仿佛被施展了神秘魔法,连流动的空气都静止了,死寂一片,其间所有的人,所有的物,都成了凝固的死物。 屁裤男与毛痣男眼前一花,下一秒身体不由自主往前一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好像身体有一瞬间的失控。 两人也没多想,一心琢磨着马上逮回那两只小兔崽子要如何如何收拾他们俩,居然敢在他们两个人面前逃跑,简直就是看不起他们兄弟俩! “妈我靠?!”毛痣男稳住前扑的力道,嘴上再待要骂,一抬眼,却顿时瞪大了双眼,靠了一声说不出话来,像是舌头被猫叼走了似的。 屁裤男反应慢半拍,疑惑地看他,而后顺着他惊恐的神态也望了过去,一时间,两人只觉得大中午的,浑身上下却直冒凉气。 咚―― 咚咚―― 咕嘟―― 毛痣男抻着脖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抬手,僵硬地扭头看同伴:“这、这、这他娘的”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啊?怎么上一秒还在那儿挂着的俩大活人,眨眼间就不见了? 屁裤男也吓得心尖儿胆颤,不过他还是强自镇定着说:“怕,怕个g球!说不定是滚下去了,你快过去看看!” 如果忽略他临时把“鬼”换成“球”,尾音也飘飘颤颤的话,当是十分有胆色的建议。 毛痣男想往后缩,可平时他最是好面子,这会儿退了,万一等一下发现是个乌龙,岂不是很没面子? 壮着胆子,两个人又颤着腿往那边挪了挪,没人,真没人! 前后左右,连天上地下都看了,就是没人! 两人互相扶持着又去踩了踩,也没找到什么隐蔽的坑洞。 所以两个大活人,到底是怎么突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两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回跑。 跑了大概几十米远,两人眼前一花,仿佛在人类无法察觉的瞬息之间,两人就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拿捏着,像小人儿一般从一个场景,突兀地摆到了另一个场景里。 明明刚才身边还是一棵大树,下一瞬,身边就变成了一丛灌木。 发现不对劲,两人更害怕了,挤在一起颤颤巍巍战战兢兢打量了一圈,确定自己所处环境是真的变了。 “妈呀有鬼!!!”两人跳起来抱成一团,下一秒又不约而同伸手探脚把对方摔倒在地,试图将对方丢下来喂鬼,好给自己寻一线生机。 可惜因为实在太过默契,最后两人都摔倒了。 顾不得计较,两人立刻如同弹簧,从地上弹起来就往前跑,带起了一阵狂风。 只是想让这伙人尽快聚拢到一起的燕行蹲在一棵大树横贯的树杈上,默默看着两人洒下一路粗旷的尖叫,狂奔向前。 山洞里,正在跟几个马仔说要转移据点的矮壮汉忽听外面一阵鬼哭狼嚎,顿时恼怒地一脚踹翻了坐在他旁边的一个人,“吗的,是谁在搞劳资!” 虽然他们有高科技手段屏蔽气味和热成像追踪,可也经不住一群大男人齐齐大吼,万一恰好那群条子就在附近,岂不是大大咧咧把人都引来? 矮壮汉只觉得自己是被人害了,眼中凶光爆闪,转手已经掏出一把军刺,气势汹汹冲了出去。 山洞外是一片碎石平地,只见刚才被吩咐各自带两个人质分头出去杀人弃尸吸引条子注意力的六七个大汉无一不是脸色刷白满身湿漉漉地狂奔回来,惊慌失措一路大喊着什么。 跑到最前头的人张嘴就要说什么,却被矮壮汉迎面一捅,心口处凉飕飕的。那人愣愣低头,恰好看见心口处拔刀时带出的血雾。 呲―― 如同气球漏气的声音中,那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嘴巴张了张,却发出声,眼睛一翻,就萎顿倒下。 矮壮汉却像是随手宰了只鸡,看都不看一眼,还嫌尸体挡了自己的路,满脸嫌弃地重新看向其余人,狠戾道:“谁敢搞我,我就先把你们搞死。” 所有人都被震住,正片山岙寂静一片。 矮壮汉满意了,甩了甩军刺上的血,然后用刀尖点了毛痣男:“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是那群条子追过来了? 毛痣男暗骂一声倒霉,却也不敢违抗,结结巴巴说:“刚、刚才我们出去,准备到大哥你指定的地点处理那两个小兔崽子,谁知道半路上” 话未说完,突然,不远处的林子里冒出来一缕青烟,那烟雾迅速壮大,滚滚而上,成为丛林中最醒目的一个标记。 这下子留在山洞里的几个人不用听回来的人说,就明白他们这是暴露了,一个个扭头就回山洞里,操上家伙就准备跑路。 同样遇鬼的那几人自然也跟着跑。 然而那放烟雾做标记的人却诡异至极,仿佛始终飘荡在他们身边,他们走到哪,哪里就很快燃起一堆烟雾。 矮壮汉何时受过这等戏耍,气恼不过,一挥手,强硬地压着其他人跟自己一起冲到了最新冒出烟雾的地方,誓要把那跟着他们的人给找出来碎尸万段! 然而前脚刚冒烟,后脚就冲到,却只发现了一堆压得实实在在的篝火,篝火边甚至还特别贴心地弄出了隔火带,可见跟踪他们一路放信号的人有多清闲自在。 “妈的!妈的!他老母!”矮壮汉气得跳脚,其余人已经怕得要死,就连军哥也听了手下说遇鬼的事,这时候也是眼神闪烁不定,明显有了相同的想法。 ――他们这可能真是被鬼盯上了! 终日靠着鬼宅鬼屋打掩护搞毒/品生产据点,没想到真有一日招惹来这玩意儿! 突现神助攻(解救成功) “报告, 报告,三点钟方向,发现两名失踪人员, 呈昏迷状态, 请求医疗支援” “报告, 六点钟方向, 发现两名失踪人员,状态良好,正在返回途中” “报告, 八点钟方向, 发现两名失踪人员, 一人昏迷, 一人清醒, 需要医疗支援” 搜救临时营地里, 过午时忽然接连传来好消息。虽然这些人质都是冷不丁忽然自己冒出来被附近搜救犬发现的, 此时救人要紧, 不是寻根究底的时候, 搜救队火速进行救援, 一时间营地里也再次忙乱起来。 与早上时不同, 这次时不时听见几句发现失踪人员的字眼, 始终焦急等待着的家属们坐不住了,激动又忐忑地抓住负责安顿他们的民警,迫切询问。 得到确定的回答后,众人喜极而泣,又开始怀揣着焦虑与不安继续等待自己的家人被送出来。 柳观月要担心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就在半上午时,搜救队里好像又得到了什么指示, 连武装队都赶了过来,一个个荷枪实弹的,着实叫人看得心惊肉跳。 好在现在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也不知道燕行跟里面那些人撞上没有,会不会自己没找到人,反而迷了路? 过了大概十分钟不到,森林里冒起一簇簇醒目的青烟,记者见状,急忙挤过去找负责人提问,询问是不是已经找到造成主播坤哥等一行九人失踪的匪徒行踪。 这些内部消息没有得到上面点头,被围堵的负责人当然不敢轻易开口,只一再强调正在进行人员救援,一切采访等稍后再由专人负责解答。 进入丛林,将废弃疗养院当作临时指挥部的警官警员们此时整装待发,主力武警已悄然包抄过去。 现在他们还不知道那些人内部发生了什么意外,给他们点烟暴露位置的人是敌是友,可该做的还是要去做,机会很可能稍纵即逝。 上午接到上级指示,疑似海港毒王臻事成麾下的“坤徒”非法入陆,接触西南方面的制/毒/贩/毒团伙,缉毒小组第一时间赶到赶来支援。以防意外,各方武装支援也迅速抵达现场。 现在事件已经不再单单是几名冒险爱好者迷路失踪的事,而是上升到更高层次,危险等级也直线拔高。 因为目前不知名原因,警犬嗅觉被混淆,无人机也被扰乱,搜查起来是十分艰难的。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要打一场胜率低于五成的硬仗时,附近的搜救人员忽然发现了失踪人员。 随后又有其他小组报告发现失踪人员,情况霎时明朗化。 “据搜救队传回来的消息,这些失踪人员身上都有人为施暴的痕迹,看来是被抓起来当人质了。不管他们为什么突然齐齐出现,现在的局势对我们很有利。只要有一人是清醒的,我们就可以从他们嘴里得到更多情报” 话音刚落,就有人紧急报告,发现了烟雾。 一处烟雾,可能是误入的百姓,然而两处,三处,四处,五处每一处烟雾滚滚冲天,连接起来,竟似一条活动的前行路线。 负责人果断下令,潜伏包抄而去。 决定有些冒险,可比起胜率低于五的硬仗,如此行事,至少能博来更高的成功率。 好在,到最后他们也没有遭遇敌人的陷阱迫害,而是真的有人在一路紧追逃串匪徒,一边随时给他们暴露位置信息。 丛林中,既然能把这里当作小据点,“坤徒”矮壮汉更是敢于以身涉险亲自前来“指导工作”,附近自然是有属于他们的势力。 所以一开始,他们逃得慌却不乱,因为坚信走过一段距离,就能有人接应。 然而,继鬼魅般的信号烟雾过后,就是时不时冒出来的诡异响动。一时这里树木齐摇,仿佛有人撞到上面,一时那里闪现一道似人非人的残影。 这样似是而非没有具体形象的阴间玩意儿,真的能把人逼疯。 至少毛痣男等人当时的心情,是迫切希望能忽然跳出一队武装完备的条子,至少他们还能凭借一股子血性,拼死冲上去硬干一波。 异动过后,许久都没有再出现什么诡异东西。 众人渐渐松了口气,然后就发现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因为他们好像在一个地方打转。 这他妈要不是鬼打墙,劳资把头摘下来当球踢!!! 数小时后,成功将“坤徒”等人包饺子时,本以为还有一场见血的博弈要发生,谁料那群人见到荷枪实弹的武警时,简直跟见到亲人一样。 一个穿皮裤的男人更是夸张到了极点,竟眼泪汪汪撒丫子就跑了过来,张开双臂就要扑上来抱人,一边还嗷嗷大哭:“亲人呐,你们怎么才来!!” 为首的武警脑袋差点宕机,好在及时反应过来,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其余人迅速上前将人按在地上控制得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哪怕如此,这屁裤男还是满脸激动,眼眶里含着盈盈的热泪,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据说,此事件给在场多名武警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正视穿皮裤且体型魁梧的男子。 失踪人员安全救回,无论重伤轻伤,全部统一送往医院。柳观月看见弟弟躺在担架上被送出来,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了,跟着跑了一段路,要上救护车的时候想起还没回来的燕行。 正犹豫为难时,燕行从杂乱的人群中侧身挤了过来。飞快用视线检查了一下他浑身上下,确定没受伤的痕迹,柳观月方才松了口气,举高双手挥了挥,引起他注意后示意对方打电话,这才匆匆跳上救护车跟着走了。 现场是真的乱,有闻风而来的记者,有热衷围观的普通市民,也有拉了家属来这里后没有离开,反而留下围观并等待商机的社会车辆。 这会儿又是救护车又是民警等人,往日再偏僻不过的山岙入口处一时间连杂草都被踩平了。 当天傍晚,相关新闻就出现在了央视三十分新闻中,新闻中也明确报道了被逮捕的犯案首脑人物正是海港偷渡过来的毒王头号爪牙“坤徒”。 “身上有两处骨折,还好没有内伤。”医院走廊上,柳观月轻声跟燕行说老弟的检查结果。燕行点头:“饿没有?我先出去买饭,小汐要给他准备些什么?” 现在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早上那一顿都才吃到一半就接到通知。紧张了一天的柳观月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发现真饿了。 失踪人员一共九人,被送来人民医院,其他人最严重的直接进了抢救室,像她老弟这样的都算是轻伤了。 人不能有对比物,一有对比,情绪就拿捏不稳了。 看见老弟鼻青脸肿脑袋长包,身上还破破烂烂,有许多刮伤,当时柳观月都哭得喘不过气,结果到了医院大体一检查,再听说其他人的情况,柳观月崩溃的心情奇迹般的渐渐冷静了下来。 对此,她自己都十分惭愧,当然不好意思表露出来。 情绪一恢复,人体需求的感知力也就回来了。肚子饿到绞痛,现在她又走不开,只好麻烦燕行跑一趟。 “就简单一点吧,你先自己吃,然后再给我带回来。小汐的话,就白米粥吧。” 等人走了,柳观月才挠头,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明明可以点外卖嘛。 算了,可能是燕行自己送餐送习惯了,一时没想到。 陪着老弟打了石膏,回到柳观月特意开的单人病房才算是暂时空闲下来。 柳知汐额头上贴着纱布,脸上的伤痕也都擦了药,跟个调色盘似的,半点看不出平时的跳脱,蔫蔫儿地躺在床上看着自己吊起来的右腿出神。 平时两姐弟打打闹闹的,柳观月哪见过他这么蔫儿的时候啊,酝酿了满肚子教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叹了口气,坐到病床边上问:“渴不渴?饿不饿?你燕哥去买饭去了,一会儿能喝点粥。” 柳知汐回神,茫然了会儿才一脸恍然:自己这是真被救出来了。 扭头看着少有如此温和的老姐,柳知汐扁了扁嘴,可怜巴巴:“姐我错了。” 柳知汐佯怒:“知道就好!真是翅膀硬了,居然敢骗我去同学家玩!”说着说着,情绪就又上来了,眼眶一热,忙别开脸擦眼睛。 柳知汐看得心酸,伸出唯一完好的手去帮她擦眼泪,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轻声问:“姐,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一心想赚大钱,其实根本没那本事。” 心高气傲的,还总想着自己要一夜暴富,然后如何如何的。 其实全是空想。 他不想当个没用的拖油瓶,拖得老姐成了老剩女,可实际上他就是个无用的累赘。 若是按照正常人的轨迹,他至少还要两年才能独立。 两年后,老姐就三十了。 无用的焦虑始终纠缠着他,让他越来越焦躁不安,越来越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 本以为是一次改变他们现状的机遇,却是一场险些丧命的灾厄。 柳观月挡开他的手,含着水光却一点不耽误她怒目而视:“你怎么就没用了?每天给我当沙包,当出气筒,不是挺好用的嘛!” 正自我厌弃的柳知汐嘴角压了压,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老姐你是真的虎!” 柳观月拧他手臂:“你才虎!谁能有你虎?!” 柳知汐笑嘻嘻:“你虎!” 柳观月不甘示弱:“你!” 两姐弟秒变幼稚园小朋友水平,你你你的争论不休。 气氛变正常了,情绪也恢复了,两人都自在多了,柳知汐也开始嚷嚷着浑身痛,还以此为由头要吃老姐亲手拧开的矿泉水。 “老弟,你们到底是怎么被搜救队找到的?”托万能记者们的福,现在网上已经沸沸扬扬,传出了许多细节。 柳观月也听了一耳朵护士的闲聊,知道失踪人员被找到的过程有些蹊跷。 她莫名有些在意这一点,细究起来却又说不分明,大概就是一种微妙的直觉。 行动分析总结会(神秘人X到底是一个人...) 更多细节, 当时已经晕过去的柳知汐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他还记得一点奇怪之处。 刚才他就是在琢磨这一点。现在老姐问起,柳知汐也皱起眉头慎重道:“怎么被发现的我也说不清,但是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残留的记忆中, 摔下斜坡后他好像看见了一片新鲜的仿佛刚被人折断的绿叶悬空滞留在了他目之所及的上空。 然后就是突兀的记忆断片, 再恢复意识, 就是他跟维凯一起躺在树林里, 远远听见有狗叫声,不多久就来了几名穿警服的叔叔。那时候维凯昏迷不醒,柳知汐脑袋也一阵阵晕眩, 要不是被送出来就看见了老姐, 他都要恍惚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 太不真实了! 明明上一秒两个凶狠的匪徒正一步步靠近, 耳边还是他们恶狠狠辱骂夹杂着如何弄死他们的狠话, 眼睛一闭一睁之间, 他们就得救了?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昏迷的地方与醒来的地方也完全不是同一处。两名粗暴的匪徒也不见了踪影。 ――总不至于是两名匪徒忽然良心发现, 不杀他们, 转而背叛他们大哥, 私底下偷偷将二人抬起来转移到搜救队附近吧? 要真这样, 没有十年脑血栓是想不出这种可能性的。 柳知汐宁愿去相信那两人是被鬼上身了。 听着老弟说的蹊跷, 柳观月想到了一个人潜进去的燕行。如果是他遇到了老弟他们, 救人的肯定就是他了。至于为何不直接把老弟跟他同学送出来? 柳观月也很快找到了解释。 一来, 他本来就是偷偷溜进去的,送人出来必定要被警方发现,多生事端。 二来,今日被解救的人,除了老弟跟小同学, 还有另外七个人。当时燕行应该是知道情况紧急,救了老弟他们后就急着去救其余几人, 这才把人安置好就匆匆离开了。 此时柳观月根本不知道其中另有诸多古怪,因为一推,逻辑就很顺畅了。 没有选择留在医院搭把手,而是亲自出去买饭的燕行几分钟后,出现在某大队小型会议室半开的窗台上。 荧幕上,是回放的现场行动视频片段。 一位端着茶缸子,身穿浅蓝色短袖衬衣制服,头发花白的大叔正主持着这场临时分析会议。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据犯罪分子交代,确实是当时他们的撤退路线。他们要从A点,穿过谷地密林,抵达R点,与他们的接应汇合。” 荧幕上亮起几个点,并有红、蓝两条线连接起来。 “蓝线是一开始要走的路线,红线则是发现行踪即时暴露后改的,大家看燃起烟雾的篝火堆现场照片,很明显,堆得十分从容。”说到这里,花白头发大叔还笑了笑,发表一下个人感言:“啊,无论是柴火大小,搭建的形状、角度,都很齐整,看来点这篝火的人平日生活里也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喜欢整理,喜欢整齐,还爱干净,周围都没有胡乱散落柴火枝桠什么的。” 下面的人跟着哄笑。 刚干成一大票大的,上面已经有了口头夸赞。虽说他们选择干这行的初衷是守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维护国家利益。可大家都是人,干出成绩,得到夸奖,谁能不高兴? 所以现在大家情绪都很放松愉悦,连老领导都在小会上开起了玩笑。 唯独窗外挂着边儿的燕行有些不自在。眼看着自己随手搭的篝火堆被人拍了照片,还拿出来放大了左右分析,上下求证。 咳,就挺那什么的。 笑归笑,该继续分析的还是要继续分析。 “不过呢,现场过分干净,就有些奇怪了。你们看,这里,这里,是周围的详细现场照片。烟雾堆附近没有散落的枝叶,也没有明显折痕。我们暂且猜测,这是跟踪并时刻保持位置暴露信号的神秘人X具备一定的丛林作战意识,这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我隐藏行为” 燕行恢复正色,继续偷听墙角。 有些地方是燕行早有预料的,可也有一些小细节是当时他没注意,现在再看这群人分析,顿生后知后觉的恍然之处。 燕行暗忖:看来是战斗意识退化,正在一点点被平凡生活蚕食、取代。 倒没什么恐慌的情绪,只是单纯的总结。 “所以,这位神秘人X,他是一位上过战场,熟悉多种复杂作战环境,具备很强的潜伏、追踪、扫尾反侦查意识的高危人物。” 最后四个字,“高危”并不是将对方敌人化的标签,而是就对方的能力来进行的临时评定。 下面的与会人员纷纷点头,有的人微微蹙眉,有的人若有所思,有的人转着钢笔酝酿说词。 “这一次,显然对方是站在人民这一方的,失踪人质莫名消失并出现在搜救队附近,其中应该就是他的手笔。”花白头发大叔吸溜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继续下一个问题。 “所以这就引出了另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神秘人X,真的只有一个人吗?” 同时于多个不同方向救下九名被压着即将杀人抛尸的失踪人质,最早的和最晚的,时间相差不到半个小时。即便是最擅长丛林急行军的特种军人,也无法保证在需要解救人质的前提下,完成这样的挑战。 所以,神秘人X是多人? 如果是多人,这也能够解释追踪时的来无影去无踪,以及即时性,准确性。 可如果是多人,又该怎样解释所有行为,都无法找出第二个人的痕迹? 总之,就是一个很无解的问题。 眼看着里面的人把一片落叶都拍下来分析,且分析的方向越来越远,燕行松了口气。 不过他也算是见识到了地球警察的细致敬业,准备晚上再回北阳坡峡谷清扫一番,确定百分百不会留下任何与周围相驳的痕迹。 眼看时间耽误了不少,燕行不再停留,自五楼的窗台往下一跃,还未坠下,就已消失在空气中,原地只余常人无法看见的些许空间波动的余韵。 “燕哥,你回来了!听姐说”柳知汐恢复了活力,看见推门而入的燕行就眼睛一亮,话刚说到一半,又忽然想到什么,探头探脑往门外瞅,确定没外人,这才笑得跟偷香油的老鼠一样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听姐说当时燕哥你进来救我们,那是不是你从那两个犯罪分子手上救下了我跟我同学?” 刚才老姐悄悄跟他一说燕哥进去过,没多久他们就被救出来了,什么疑惑什么古怪,一瞬间全被柳知汐自我脑补给逻辑自洽了。 该说不愧是亲姐弟,柳知汐迫不及待把自己的猜想一说,柳观月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两两一确定,猜想就变成了事实。 燕行不动声色,没急着回答,反而是把饭菜放下,才随口问:“你怎么知道?” 这也不算撒谎,救人的确实是他。 柳知汐激动了,眼睛亮得俩灯泡一样,差点都要忘了自己一条胳膊一条腿骨折的事,连比带划说了猜想,好像救人的全过程他都在现场似的。 燕行只点头,催促两人用饭。 因为是私自溜进去的,这事儿肯定是不能泄漏出去,善后事宜都省了。 接下来两天柳观月都请了假,专门照顾老弟。照顾他身体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后知后觉发现,这么长久以来,自己忙着挣钱,忽略了他的心理成长。 她不知道他陷入成长焦虑已经多久了,从目前堆积的情况来看,总归不是短时间内才产生的。 或许在她以为他还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儿时,不知不觉中他就已经懂得了很多道理。十六岁的少年,既冲动又无知,很多想法在成年人看来,稚嫩得可笑。 有些困惑,也如同儿戏。 可同样经历过十六岁的柳观月知道,那些幼稚,那些儿戏,对少年的他们来说,真的比天还大,是一个不慎,就可能冲垮他们整个世界认知的存在。 那时候她足够幸运,有温柔的母亲疏导,有耐心的父亲陪伴,还有一个傻乎乎很好笑的蠢老弟解闷。 现在老弟什么都没有,只有她。 柳观月想,自己是时候稍微放慢脚步,认真看一看自己身边的人,认真感受一下身边的事了。 几天后柳知汐出院,柳观月继续回去上班。鉴于小老弟行动不便,每天三餐饭就只能劳烦配送范围也囊括这片小区的燕行送了。 偶遇匪徒绑架后遗症,不仅柳知汐有,柳观月也有,每次出门都要一再交代老弟不要随便开门,发现不对劲一定要打电话给她。 柳知汐的怕在心里藏着,闻言故作不在乎地表示,打电话给她,还不如直接打给燕哥。 一旁的燕行表示赞同+1。 看两人“狼狈为奸”,柳观月无语凝噎。 像个闷炉的芙蓉市昨夜难得下了一场暴雨,将多日积攒的高温冲刷一空,到了清晨,太阳还没出来,许多怕热的闲人都趁机出来溜达。 穿着外卖服的年轻人骑着外表清秀可爱,一看就偷着乖巧的电动车来回穿梭,最后停在了一家包子铺。 刚转身下车,低头拿着手机去对号,旁边猛然蹿出一个黄头发瘦高个儿。 还是那熟悉的嗓门,还是那熟悉的语调,还是那熟悉的猛虎跪地,还是那熟悉的歪果仁。 “师父!有渊(缘)千你(里)来相会!我们真是有渊(缘)混(分)!球球里(你)收我为徒叭!”跪地高举双手,猛拜! 请假抓通缉犯(我要请假三天去赚快钱...) 再一次故技重施甩掉黄头发, 燕行总觉得这事儿没完。 诚然如此,因为三天后,又一次遇上了“纳头就拜”的黄头发, 此后是两天, 然后是一天, 间隔越来越短, 唯一不同的就是每一次,这个黄头发都能说出不同的台词。 燕行明白,自己这是遇上硬茬子了。 “这次你又是怎么认识我的?”最后一次, 燕行很好奇。 皮特觉得师父这个“又”字, 用得很奇妙, 说不出的感觉, 就好像他跟师父早在今日之前就认识了。 不过华国文化源远流长, 文字的含义也博大精深, 他现在也只懂个皮毛, 古怪的感觉一闪即逝, 他很快沉浸在师父“刚见面”就愿意态度这么温和地跟他进行交流。 “师父, 这就是上天赐的缘分啊!是这样的, 我昨天晚上收拾电脑的时候, 发现浏览痕迹里有个很有意思的视频” 皮特当时关注的重点不是为什么有浏览痕迹自己却没印象, 而是深深地被那个视频吸引了。 “更奇妙的是,当时我内心深处就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那就是一定要找到师父,拜您为师啊!” 燕行明白了。 当天晚上顺路去清理了皮特的电脑浏览历史记录。 收徒是不可能收徒的,毕竟他又不可能教人异能, 教也不可能教得会。地球人的脑颅波以及精神波与他所在的星际并不相同。 不久后,回到深市宿舍的皮特在给室友展示自己芙蓉市一游的照片视频时, 忽然被室友问到:“对了,你这次拜师成功了吗?” 皮特一愣,啊,拜师,拜师 对,好像是准备拜个那什么,拉面师傅?不过为什么要跑去吃火锅的省拜面点师父?皮特自己也搞不懂。哪怕这段记忆实在太古怪了,处处透着违和,他也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 “嗨,别提了,不想拜了。”他又突然不想吃拉面了,火锅它不香吗?只要一锅汤,啥都可以往里头放,完美! 熊老弟受伤住院一次,本就紧张的钱包再次缩水。柳观月凑钱的压力更大了,晚上不管是加班后还是西餐厅兼职后,手里都少不了几个网上私自接单的文件袋。 燕行看在眼里,问她还差多少。 柳观月皱眉咬唇想了想,说:“加上你借给我的那部分,另外又找几个同事朋友支援了几万,大概还差一半。” 说来惭愧,因为她每个月都要按时还欠款,债主也并非只有陈伯伯一家。这次要紧着陈伯伯这边还债,可她也不能直接把其他债主的还款给断了。 至于存款?别说存款了,连每个月的生活开销都是抠着算的,半点不敢多留,哪里能有存款,唯一挤出来的一点“应急款”也在老弟这里花了。 所以凑的钱里,她本人的反而最少,少到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说。 大部分是燕行的。别看他才工作三个多月,每个月的工资却都过万。他一个人每月生活开销,只需要花零头就足够了。网络热度那次,兔子外卖季度代言费有小六万。 另外还有上次在小区里救人拿到的两份额外收入,被救女生家给的是三万感谢金,警察局给的悬赏金也有一万多。 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是有十三万之多。 同事朋友支援了两万多,距离二十几万的欠款,还差十万多一点。 剩下几天的攒钱期限,柳观月准备想想办法,实在没辙,那她也只能先把这部分给陈伯伯打过去,其余的再想办法。 “我知道了。”燕行说完,默默认真骑车。 柳观月不知道他明白什么了,想问,一个哈欠先找上门,困倦也紧随其后。揉揉眼睛,柳观月低头,额头抵着男人宽厚温热的背,闭着眼放松心神准备小憩一会儿。 想想也是奇妙,一辆破电动车,无论风雨,无论白昼,带给她的安全感却是厚重饱满的。 大概,安全感的来源并不是坐的什么车,而是开车的人吧。 嘴角的笑忍不住悄然绽开。 燕行请了三天的假。 柳观月跟柳知汐都不知道,因为他请了假还是像往常一样,早上早早做了早饭,带下来,三人一起吃饭,然后柳知汐在家做作业,单手单脚做家务。柳观月跟燕行一起出门上班。 午饭时间,晚饭时间,燕行雷打不动依旧准点送饭给临时残疾人士柳老弟。 只是在外面的工作,从送餐变成了闲溜达。 看不见的精神触角如同撒入大海的网,随着他哒哒的小可爱电动车,一寸寸刮过芙蓉市的角角落落。 而停留在他手机上的,是警方对外公布通缉犯的网络页面。 第一天: 燕行:“喂,你好,我要报警。”几分钟后,警察赶到现场,看见十个绑成萝卜连成串的通缉犯,旁边坐着的“正义市民”正从沙发上站起来,向他们打招呼表明身份。 现场警察:“???” 不是说发现了十名94特重大文物犯罪在逃A级通缉犯吗? 当时他们还紧张到全局人仰马翻,就怕人跑了。 结果现在给他们看的就是十个萝卜? 报案人燕某认真询问: 宝 书 网 w w w . x b ao s h u . c o m “请问抓住通缉犯本人,能增加悬赏金吗?还是只能拿线索赏金?” 被询问的警察看看一串萝卜,再看看认真到无辜的报案人,悄悄噎了一下,正色道:“这个我们会回去打报告,由上级决定。不过先生,如果再有下次,请一定要保护好自身安全,不要让自己身陷危险之中。” 干第一票,还在探路的燕行叹气,有些失望:“哦,好的,请一定尽快打报告帮我确认一下,谢谢。” 那名警察看他还挺在意的,记在心里,回头就单独找人问了问,确定抓住人有另一笔赏金,便给燕行去了通电话告知。 当时年轻警察只当是一件小事,并没有放在心上。 得到燕行真诚道谢,还挺不好意思的,心里又觉得这人挺有意思。 结果第二天,该局又接到报案,声称有文通131特大纵火在逃罪犯的行踪。 “这两天是怎么回事?这些通缉犯是在咱们这边开派对吗?” 年轻警察听同事如此笑侃了一句,众人笑过便迅速进入状态。 等再次抵达现场时,在场所有参与过昨天那场出警的警察都有一瞬的愣神。要不是环境不一样,被五花大绑的“萝卜”长得不一样,他们都要以为这是昨天的情景再现了。 报案人燕某视线与年轻警察对上,率先露出一抹熟悉的笑,还抬手打了个招呼:“你们好,又见面了。” 现场众人:“”是啊,你好。 被绑成萝卜的通缉犯梗着脖子左看看右看看,狐疑的眼神飘来飘去。 妈的,所以这是个便衣?怪不得那么能打! 当天又来了多次,等到第三天,更好了。 正义市民燕先生十分体贴,担心来回出警的警察同志里或许会有同一批人,来来回回跑着多累人?还不如一次跑完。 所以他是忙碌一天,然后带着自己一整天的收获,坐在一个地方打电话报警,通知警察同志们过来拉货。 不同类型的通缉犯,由相应小队负责,这些人在楼下碰见的时候还搞不清状况。 “老吴,你们怎么也来了?你们不是管经济犯罪的吗?” “嗨,接到个报警电话,说是有通缉犯的线索。你们怎么来了?难不成这里还有连环杀人犯?” “巧了,我们也接到报警电话。” 越说越不对劲。 几个队长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老吴率先开口:“咳,是挺巧的。听说最近有通缉犯在咱们这边开聚会,估计是要搞什么破坏。我们这里的电话是一位热心市民打的。” “我也是。” “啊” 老吴:“我们这个,姓氏很好听,燕子的燕。” 甲队长:“哦,真巧。” 乙队长:“害,谁不是呢!” 老吴甲队长乙队长六目相望,默契抬脚:“走,办正事要紧!” 一群人就都一路沉默着最终挤进了同一个单元门,上楼,进入同一个房屋门,看见了同一名报案人,以及满地挤挤挨挨的萝卜牌通缉犯。 这 燕行松了口气,退出计算机页面,揣好手机,站起身招呼:“你们好,那边的是经济型通缉犯,都没有受什么伤,应该不用送医院检查。这边的就需要看情况了,不过他们身上的伤都是自己内部人员造成的,有需要我配合做笔录的,请尽管说。” 还给划了区域,做好了售后。 通缉犯们显然已经认命了,对于如此的“羞辱”半点也不为所动,只是低着脑袋不吭声。 一个个钱袋子拼凑起来,已经足够还债都还有剩余的。燕行把货物交接完毕,做完十来个笔录,就离开去接下班的柳观月去了。 “钱的事大概明天我这里就能凑齐,你今晚早点睡,不用再接单凑钱了。”在柳观月出来后,燕行心情不错,语气轻松地第一时间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 柳观月不明所以,笑望着他问:“怎么,买彩票中奖了?” 不过是随口一个玩笑话,却让燕行一愣。 柳观月停下脚步,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有点怪怪的。” 燕行摇头:“没什么,就是刚想起还有这个来快钱又不违法的方式。不过想想,好像也不太合适。” 他买彩票,作弊的方法有很多,可究其根本,还是一种利用异能的资源掠夺。抓通缉犯也是利用异能,可他做的却是对社会稳定有益的事,掠夺的也是犯罪分子的利益。 说起来,靠抓通缉犯赚钱这个法子,还是从上次小区里抓了两名匪徒后得到了不菲奖金这件事上得来的灵感。 不管怎么说,现在钱已经凑齐了,只等明天钱到账就可以让柳女士放松心情了。 夜风徐徐,虽然有点烫人,落进心里的温度却恰到好处的美好。 燕行骑着电动车,如同往常的每一个深夜,载着轻巧纤细的柳女士一起回家,心情无比恬静。 恬静的心情是属于别人的,与警局绝大部分人无关。 此时此刻,他们的身体在忙碌的,他们的心情也澎湃着。 “一个人三天就抓了这么多通缉犯,不可思议!” “这人根本不是人吧?网上好像说他是会功夫的隐士高人,还真有可能。” “会功夫也没这么牛吧?说不定人家是来自星星的外星人?” “外星人也缺钱?唉果然钱是一切动力的根源。” “问题的关键难道不是外星人都长这么帅?那还是别跟外星人建交吧,要不然咱们单身狗的日子更难捱咯!” 忙碌了两个通宵,蒋警官终于离开警察局,却没有直接回去休息,而是转头去了城东他已经退休的老师家。 到了院子里,头发银白,背脊也有点驼的老师正站在菜园子里,见他来了,笑着冲他招手:“来来来,小蒋,你可是有口福咯!看,小黄瓜能吃了,西红柿也红了好几个!等会儿就让你师娘给你全都凉拌上。” 在外威严稳重的蒋警官闻言笑开了,像个冒失小子连连点头,“嘿,我就是踩着点来的,我记得上次过来,黄瓜就有拇指粗了,算着时间可不就这个点儿。” “好哇你这个坏小子!”老人遥遥用手指点他,既无奈又得意。一个扎着低圆发鬓的老太太听见声儿,提着茶壶端着茶杯出来,闻言撇撇嘴,拆老头子的台:“也不知道是谁成天把那几个菜瓜子数来数去,生怕哪个贼专门跑进来偷了!” 住在附近的都是机关单位下来的,不说多富裕,至少也没个穷人。要真有误入的小偷,谁会稀罕偷你几根黄瓜几个番茄?真是人越老越幼稚! 蒋警官笑得眉目灿烂,捧老师的臭脚捧得很自然:“老师种的菜可是一等一的,整个芙蓉市还能找着第二家?” 说笑几句,两个年纪都算不上年轻的师徒坐在院子里唯一的黄果兰树下,闻着花香,喝着老太太自种自晒的花茶。 “说吧,今天来,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为难了?” 都说知子莫若父,师父也如同父亲。 蒋警官抬手扒拉了一下头发,叹气,少有的竟是连如何开口说都为难上了。 好在师父有耐心。 过了半晌,蒋警官才微微躬身,双手手肘撑在腿上,视线落在菜园子里的瓜架上,声音幽幽道:“三天前,有一个叫燕行的年轻人,孤身一人抓到了十个通缉犯,都是以教化著称的A级。” 师父“啊”了一声:“这不是挺好嘛。” 蒋警官抬手抹了把脸,苦笑:“问题是,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又接连抓获了四十多名通缉犯,最低级别的也是B级。连同前一天的十人,等于是三天时间,他一个人,抓了五十多名我们找了数年都没能抓到的通缉犯。” 师父端茶缸子的手微微颤抖。 蒋警官继续说:“而他抓这么多通缉犯,只是因为最近缺钱。” 师父的茶缸子摔了,茶水打翻了一地。 芙蓉市传说(传说芙蓉市有个外星人....) 除了二十来万奖金, 燕行还拿到了一个小证,上书:特别荣誉市民。 “特别”二字的下面,还有华国警察的花纹托着, 据说有了这个小证证, 以后燕行要抓通缉犯, 一般的伤都不需要再做笔录或陪同检查什么的。 总之就是跟“奉旨抓通缉犯”的意思差不多了。 燕行没想到还有这个东西, 思及以后还可能会有缺钱的时候,便坦然收下。亲自为他颁发此证的蒋警官舒服了,心底那点担忧也消减不少。 ――接证接得这么痛快, 看来以后还要抓通缉犯。 不是心血来潮, 对善恶、正邪也有明确的, 毫不含糊的立场选择, 至少目前看起来, 是完全没有反社会倾向的。 “你去哪里弄来这么多钱?!”莫名其妙被他拉到ATM机前查询卡内余额, 眯着眼仔细数了好几遍, 柳观月被里面突然增长的二十万零八千吓得战术性后仰, 扭头就震惊问他, “难道去抢/劫银/行了??!” 燕行手揣裤兜, 侧身站在她旁边, 闻言诧异:“抢银/行只能抢这么点?” 是只抢了自动提款机吗?还是乡村邮政局? 本意只是表达震惊的柳观月一噎, 这人是真的越来越会杠人了,还常常杠得人无言以对。 原来抬杠的最高水平就是无杠胜有杠。 柳观月拱手:“大侠,你厉害。这钱到底怎么来的,如果是来源不正当,或者对你有不好的影响, 那我宁愿再去想别的办法筹钱。” 比如联系一下许久未见、可能还很乐意拿她当乐子的白富美老相识们。比起钱,脸面显然可以再放一放, 卖个好价钱。 就当是心志的一次锻炼了。 这也是她这两天想到的一个办法。 燕行只好轻描淡写,说了自己送外卖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挂了悬赏金的通缉犯行踪:“我就请了假,去把他们抓了,这些都是受害者家属以及警察局发布的赏金。”顿了顿,又补充:“放心用,下次再缺钱,我再去找找,不过短期内可能不太好找了,只能试试去市外碰运气。” 高手就是高手,抓通缉犯都搞得像是山里捡蘑菇似的。 已经知道他的厉害程度了,柳观月也不嗦别的,笑着道谢:“谢谢啊。”眸光闪烁,一边低头取卡一边悄悄用眼角余光去瞥他:“我缺钱,你倒是比我还上心。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热心肠啊?” 语气轻松调侃,像是朋友之间的说笑,其实心里老紧张了。 上次老弟出事那天早上还有一段没说完的话呢,这两天闲下来,就始终在她心里翻来覆去的翻搅。 她觉得吧,说不定自己感觉到的“他好像也有点喜欢我”不是自作多情的错觉。 燕行听见她加速的心跳声,只当是太高兴了,“不是,只有你。” 心情如同遇到水的跳跳糖,幅度小,却噼里啪啦跳得活跃,精神意识也像蜷缩的猫伸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腰。 两人周遭的空气渐渐变得有些不一样,像一杯夏日里没有放冰的三分糖水果茶。 明明常温,却让人感受到几分热度。 含糖量不高,浅浅淡淡,甜味却浸染每一处,不霸道,不肆意,却时刻彰显着存在感。 等一路回到家里,站在花洒下被温水一冲,脑子被男色糊住,一心琢磨着要不要自己主动出击的柳观月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刚借了人家这么一大笔钱就突然追求人家,怎么越想越像渣男操作? ――把债主变成对象,以后再变成一家人,借的钱就不用还了。 柳观月抹了一把镜子上的水汽,指着里面的自己说:“月月啊,虽然这样消债很爽,可你不能当人渣呀!” “毕竟在美色上都已经占人便宜了,还想在财物上也当无耻之徒吗?” 啧啧啧。 柳观月摇头。 洗完澡后跑回房间把门一关,柳观月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地开始处理外接单。 期间有个前辈发来信息询问她某公司有个法律顾问的活儿接不接。 柳观月回复:【接!姐,再有其他的活儿尽管介绍我!】 前辈:【[吓坏jpg]不怕累坏?真这么缺钱?要是真缺得紧,我这里给你想想办法】 柳观月:【为了美色,猝死都不怕[奋斗jpg][奋斗jpg]】 前辈:【疑惑jpg】 努力挣钱消债,争取在小嫩草转移兴趣之前火速把人拿下! 至于以后能不能修成正果?害,你不能用这么高的要求来剥夺单身女青年对美色的向往,吃了再说以后叭! 燕行发现某人凑齐了钱,反而挣钱的架势更猛烈了。 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为柳女士对钱的专注深情。 想一想,还有点酸。 送餐的过程中燕行开始下意识的搜索通缉犯,每日也积极查看悬赏通缉网上的更新信息。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某三天内接连五十多名在逃通缉犯凄惨落网的事迹,不单单在警局内部造成了震撼。在通缉犯们那里,也同样轰动效应。 “听说了吗?芙蓉市有个伪装便衣,专门潜伏在犄角旮旯摸咱们的底” “听说了吗?芙蓉市有个癖好怪异,兼职送外卖的,利用送外卖的便利到处搜人” “听说了吗?芙蓉市有个高手,被条子聘来清理市容市貌,估计是局子里那些老家伙想往上升想疯了,也不知道砸了多少资源” “听说了吗?芙蓉市有个外星人,可以用脑电波搜人,一扫一个准儿。” 啪――! 刚说完,寸头的脑袋就被狠狠拍得往下一撞。 “去你妈的,你他妈当劳资是傻子?还外星人?你他娘咋不来个异形呢!” 传言有很多,越传越夸张,但不管怎么说,芙蓉市去不得这一点,得到了所有通缉犯的默认。 “听我一个同事说,专门驻扎在9号地铁上的一伙小偷已经好多天没出现了。”柳观月眼睛亮晶晶地看燕行:“网上还有人摸进了犯罪网,从里面得到消息,说是咱们市出现了一名正义警察,犯罪分子都连夜扛着面包车跑了。” 燕行心不在焉“嗯”了一声,第十三次控制不住想要回头去看她。 男女之间,有了那种更进一步的心思后,或许自己无法察觉,但举手投足、眼波流转甚至一个飞扬的语调间,都暗藏着一股引诱的魅力。 是性感,是张力,是无声的勾引。 这是人类身为动物的求偶本能。 燕行总觉得这两日柳女士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可每一次她出现,都会让他转不动眼。 这实在有些失礼。 上一次让他无处下手的问题再一次冒出头来,并且还很欢快地与新纠结迅速联盟,让燕行更加在意它的存在。 “特别荣誉市民燕先生,请问可以采访一下你吗?”穿一身吊带短裤打扮清凉的女记者在楼梯口等到了要等的人,辅一见面,就歪着脑袋俏皮地伸手,空着手做了一个握话筒的姿势。 提着餐盒正要上楼的燕行一愣,看了她一眼,认出对方是谁,下意识皱了一下眉,脚下一拐,绕过她继续往上走。赵远茹也不介意,笑嘻嘻小跑追了上去,继续绕到他前面面对着他,倒退着上台阶:“唉小哥,别这么酷好不好?怎么,不认识我了?” 燕行抬眸看了她一眼,知道这人想要缠人,是真的能缠,叹了口气,“你怎么找到我的。”还知道他获得的荣誉市民称号。 赵远茹得意挑眉:“我不仅找到了你,我还知道了你最近的丰功伟绩。” “好家伙,一出手就是直接把华国警界都给炸了哎!” 眼看着就要到白日里有人留在家的住户楼层了,燕行不想被别人听见,便停下了脚步,直接问:“找我有什么事。” 赵远茹皱鼻子,不答反问:“燕大侠,你好像很讨厌我啊?每次对我都很没耐心。” 燕行垂眸,看着脚底的水泥台阶:“没有,我都这样。”并不是讨厌,也没有不耐烦,只是有些抵触。 且抵触的也并非这个人,而是因为这个人触动的那些过往回忆。 毫无疑问,赵远茹是优秀的,她有一腔热血,她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同时,她也有为达目的可以豁出一切的狠劲。 当初两人隔着雨幕对视的那一瞬,那个孤狼般一往无前的狠厉眼神,连同瞬间的震动,到现在燕行都无法忘怀。 因为类似的,他看见过很多,很多很多,有的是死在前线的战士;有的是奋起反抗的平民;有的,他自己也曾有过。 可是一切,换来的是什么? 从一开始的团结一致抛洒热血,到后来的被阶层,被贵族,被权势,被当权者毫不留情的牺牲,于是一切就在悲壮惨烈中,多添了几分滑稽。 好似错配了喜剧背景音乐的战争片,可歌可泣的英雄被戴上了小丑的高礼帽。 理智上知道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和平真的降临了所有人。 感情上却无法抑制的生出一种,一种愤恨的不甘。 只是性格使然,他从来都是压在心底,一丝半点也不曾泄漏。 在星际,他唯一的“叛逆”就是送走了并肩作战的队友,没有带着他们一起甘愿赴死,成全一场完美落幕。 到了这里,有了全新的生活,有了感情的牵绊,他感受到了“人”的一切,于是这份按捺的不甘也松动了。 当然,一切并不是迁怒他人的理由。被对方点破,燕行有些歉疚,态度也缓和下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否则怎么过了这些时日,偏又找了过来。 赵远茹探究地凝视他,目光好似一柄薄且利的手术刀,想要一寸寸将他的秘密剖解出来。 “对,是有些事,可以和我聊一聊吗?” 自我审判(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个男人身上有秘密。 赵远茹无比肯定。 燕行上楼给病号送了午饭, 才下楼与赵远茹一起就近找了个清净的湖边石凳相对而坐。 按照赵远茹的意思,是准备一起找个饭店,要个包间详谈。 一来, 饭桌上谈事是华国人的习俗, 根据科学研究表明, 进食的时候人类用在思考上的精力会有所分散, 美食也能让他们放松对外界的警惕。 二来,都已经中午了,她也饿着呢! 不过燕行拒绝了, 并且拒载, “你坐不合适。” 赵远茹想着自己手里调查到的关于他的资料, 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了。 就是明白才气笑了。 就一破电动车, 还是带脚踏板的, 居然还搞“女友专用宝座”这一套? 两个都是二傻子! 绝对不承认自己心里酸溜溜的, 有被某粮噎到的郁闷。 二傻子柳观月表示冤枉。这一切其实只是源于一个玩笑。就在燕行遭遇赵远茹的那天, 柳观月在后座上发现了两根栗色长发, 明显属于其他女人的。 那时候她忽然想到那些老婆抓老公行踪的桥段, 就捻着头发笑着对燕行演了一段“妻子质问丈夫”的段子, 纯属玩乐, 并没有真放在心上。 谁知燕行真就认真执行上了。 平时也就罢了, 毕竟除了柳观月,他那破电动车也没机会载其他女孩子,这次赵远茹提出要一起去找饭店,眼神往电动车后座上一扫,燕行的执行雷达就响起来, 不等她提出,他就率先拒绝了。 总之赵远茹心里憋着一口气, 她还从没遭遇过这种待遇。 饿着肚子,跟一个长得英俊但特别楞的男人,坐在偏僻的小湖泊边的石凳上,还是贼热的大中午,在这样的情况下聊天。 真是够那什么了! 更气的是,她小心仔细地用纸擦干净了石凳,刚坐下还没酝酿好情绪,对面自顾自坐下的男人就问了:“到底有什么事,我还要去送餐。”送完了还要吃饭。 赵远茹怀疑自己的忍耐功夫不到家,否则怎么每次遇到这个人都又气又闷,充满了挫败感呢? “送什么餐,你明明有一身非同寻常的本事,结果每日里就这么糟蹋自己,你不累吗?”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一个高手,为什么会甘愿埋没自己一身本领? 还是这种送外卖的工作。 不是她看不起什么行业,而是送外卖说白了就是帮人跑腿,又累又烦不说,还时常遇到一些奇葩为难,动不动就被投诉被差评。 真是上下左右都在挤压的存在。 燕行皱眉:“不累。”只是送送东西,不需要动用什么精力,怎么会累。 赵远茹撇嘴嘀咕:“以你的本事送外卖,当然不会累。” 不等燕行说什么,她双手往石桌上一搭,倾身凑近一点,“哎小哥,说真的,你这次到底是怎么在三天时间里就找到那么多在逃通缉犯的?还全部都是A级的。” 什么时候抓通缉犯都像菜地里拔萝卜了?一拔就是一大堆。 燕行纠正说法:“有两个B级的,不是全A。” 赵远茹就当没听见,继续问:“上次也是,我回头调查过了,那一片每个路口都有钱总他们安排的人拦截,你当时到底是怎么带着我脱身的?而且还是在不惊醒我的前提下,动静一定很小,我从来不是能在那种条件下睡死过去的人。” 燕行侧了侧身,垂眸看手机上的时间,语气肯定:“你就是。” 赵远茹:“???!!!” 污蔑谁呢!我才不是! 可是 狐疑地看着对面男人的表情,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以及她初步了解到的性格,都不像是会撒谎或者歪曲事实的人。 难道她当时真睡死了? 不行,重点明明不是这个。 赵远茹拉回思路,试探着引诱:“听说这一次抓通缉犯,是因为你缺钱?是给你女朋友还债?可是还完债之后,你就不为你们的以后考虑考虑?要知道现在房价这么高,你女朋友还有个弟弟要养,要是就靠你现在的工作,想买房安家恐怕得再折腾好几年。” 看燕行没什么反应,赵远茹继续说:“你可能不着急成家,可是燕大侠,你女朋友难道也不着急吗?并不是我贬低物化女性,而是从生物的角度来说,女性太晚结婚,生育困难不说,照顾孩子的精力也会明显不足。不信你可以去查一查,二十几岁的妈妈生完孩子是不是比三十几岁四十几岁的妈妈恢复得更快,照顾孩子上也更有活力。” 这个问题也说得太远了。不过听着听着,燕行想到柳女士,好像是值得提前考虑上的问题。 看他听进去了,赵远茹暗喜在心,“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 燕行点头,若有所思:“下午我要抽空去买几本育儿有关的书籍。” 赵远茹满脑袋问号:“啊?为什么?”是已经怀上了? 燕行认真说:“我要提前学习如何照顾孩子,从婴儿阶段到幼儿园入学前,都得学。” 既然到时候柳女士照顾起来精力不足,那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的他当然要顶上。 赵远茹绝倒:“不是,你不是应该想,是不是要换一份薪水更高,空闲时间更多的工作吗?!!” 燕行恍然:“确实有必要,最好还是在家带孩子赚钱养家两不误的。” 所以,做现代赏金猎人? 赵远茹瞬间恢复精神,眼睛闪亮亮看着他:“对!这样想才是负责人的好男人!所以燕先生,要不要成为我的搭档?保证你工资高不说,每完成一次任务就能有一大笔奖金,连我的一起都给你!双份!” 不说他自带的武力值以及追踪通缉犯的本事,单就上次带着她轻轻松松躲开围追堵截的本领,赵远茹就疯狂想要这位搭档。 要是有了他,赵远茹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的挖掘黑暗内/幕工作会进行得如何顺风顺水了。 想一想就超激动! “不要。”燕行摇头,一点犹豫都没有。 赵远茹瞪眼:“为什么?” 燕行:“按照你说的,你提供的这份工作根本不适合我。”不稳定,不安全,时常要出差甚至耗费很长时间不说,还很可能连累到家庭。 赵远茹不赞同:“工资绝对不会低,你要是不满意,我个人还可以再给你开一份。而且你不觉得我们是在剔除社会污垢黑暗,还社会一片光明吗?你不觉得很伟大吗?” 她语气有些重:“燕先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反感我这个说法,我想说的是,你不觉得你这样是浪费自己的能力,浪费自己的生命,是对社会的辜负吗?” 看得出来她是真这么想的,她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燕行也能理解,因为曾经他见过,想过,做过。 可理解,不等于接受。 说到底,他对这个星球,始终缺乏一点归属感。唯一的牵绊,只是柳女士。 嗯,柳小弟也勉强算一个吧。 家国大义,对于被放弃被牺牲的燕行来说,已经无法产生任何触动了。 他能做的,就是遵守这里的法律法规,学习这里的道德规矩,做一名无害的外来人士。 这些就没有跟对方解释的必要了。 燕行看着她锐利且透亮的眸子,突然问:“如果上一次,我接了你递过来的包,帮你送走,你会怎么做?” 补充一句:“我知道包里没有那些人要找的东西,你是在用我引开追兵。” 赵远茹神色一顿,抬手挽了下耳边的碎发,平复心情道:“他们发现没有东西,顶多就是打你一顿。等我脱身以后,会回来给你补偿的。” 燕行摇头:“不,不是补偿的问题。为什么你确定除了一顿打,这些人不会迁怒?或者他们会认为我跟你是一伙的,把我带回去。更甚至,他们会为了逼迫我说出他们要的答案,去伤害我的家人。” 赵远茹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是在指责她? 可她感到抱歉,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眉头皱得更紧:“可你不是普通人,你有能力” 燕行第一次抢白别人的发言:“可当时你并不知道。” 忍了忍,还是带上了一点情绪:“或许你能未卜先知?” 赵远茹的思想,观念,燕行都知道,都能理解。 他们是正义的一方,做的事也是对大众对社会甚至国家有益的。但同时他们又大多数都有着一个观念,那就是:为了大多数,牺牲小部分是应该的,是理所当然的。 至于这个“小部分”是无辜还是罪有应得,是自愿还是被自愿,并不在他们的考虑中。 很难评判这样的人是对是错。 就像燕行所在的“救世小队”,对于绝大部分星际人民来说,他们是救世的英雄。可对于少数曾因为各种原因被他们选择舍弃牺牲的人来说,他们是剥夺生命毁灭家园的恶魔。 赵远茹心里生出些许恼意,双手抱胸往后靠了靠,呈现出抗拒防备的姿态:“燕先生,已经发生的事何必再去说如果?须知假设是最没有意义的。” 燕行吐出一口气,不再与她争辩,就像放过对自己善恶的审判,语气放缓:“我曾经在网上看见一个有意思的问题。问,一列火车驶来,正常的轨道上有数名小孩玩耍,另一条废弃轨道上有一名小孩。你会选择撞向哪方?” 对情绪格外敏感的赵远茹察觉了他收拢的尖锐,刚才还想着没可能劝说他跟自己一起干,现在又忍不住再生心思。 至于这个问题,她笑了笑,理所当然道:“当然是继续正常行驶。不管人多还是人少,谁犯了错,谁就应该承担自己犯错所带来的后果。如果这次选择了撞死废弃轨道上的小孩,那另外幸存下来的孩子是不是就该认为规定并不重要,人多就能势众?” 燕行点头,笑了笑,站起身:“所以有明文规定有能力的人必须承担起大责任吗?承担责任就必须失去享受生活的权利吗?抱歉女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你看结婚吗(以后我也是小汐的父...) 赵远茹没有再追上去。 因为燕行已经给了她答案:道不同, 不相为谋。 赵远茹为此感到可惜,但不再纠缠。鸿鹄之志不予燕雀,怀有这种“小安”思想的人, 能力再强, 也不可能成为英雄。 燕行离开后, 赵远茹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芙蓉市。虚假专利特效药事件过去了半个多月, 可对于某些人来说,荣华富贵权势名利的聚宝盆被砸了,这份仇恨还在心中酝酿着。赵远茹不方便在这里多做停留。晚上时, 燕行就收到了银/行/卡有款项汇入的短信通知。 二十万, 附带的留言是短短一句话: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连带着一串电话号码。 燕行看过便忘, 至于钱, 他收下了。 他不看重钱财, 可有一个喜欢钱的柳女士, 想到她待会儿知道卡里余额又多了一大笔时可能表现出的震撼且惊喜的模样, 燕行有些期待。 “e”小区里单元楼旁, 端着西瓜杯一边插西瓜吃一边等燕行停好车的柳观月看了看他手机里的那条短信, 又抬头看了看他, 斟酌着试探道:“你想通了, 随时可以去找Ta。这个Ta, 还是个女生?” 是她最近想男色想多了,所以想歪了吗? 后知后觉发现这句话可能含有另一种意思的燕行:“” 伸手夺过她手里的竹签,低头插了一块西瓜。他过去接她时才在路上买的,还带着冰凉的味道,又甜又冰又脆。 十一点的老旧小区已经安静到只剩偶尔的几声虫鸣, 橘黄的老式路灯洒落一地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们两人, 也倒影出两个相互交叠融合的影子。 燕行垂着眼睫,“是上次那个女记者。” 没等柳观月说什么,燕行语气轻浅继续说:“她跟我说了很多,说大城市的房价高,要想安个小家,如果单凭我们两个目前的工资收入,可能要等好几年才能有自己的房子。如果几年后才能给你一个家生育子女的话,对你来说会很累。” 柳观月:“???”喵喵喵? 什么叫按照他们两个的工资收入,安家买房不容易?他们俩什么时候到了买房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而且不仅仅谈婚论嫁,连什么时候生孩子都考虑上了! 她想说话,却被一块西瓜精准地堵住了嘴,只能瞪大了眼听着某人继续自说自话。 “她建议我换份工作,我觉得她说得也有点道理,觉得抓通缉犯这个兼职不错,既不耽搁正常工作又不会耽误照顾家里以及孩子,然后我下午就已经抽空去买了几本网上资深奶爸推荐的育儿书籍。” 柳观月被西瓜汁呛住,弯腰咳嗽,某人一边给她拍背,一边还在说,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天雷滚滚。 “刚才等你的时候我在网上查了一下,目前市里三环以内肯定是不好买,但是你公司附近的公寓还是能考虑。至于钱的话,如果你同意,我再请一段时间的假,往云滇省那边走一趟,听说那边挺多A货。” 柳观月呛咳也不影响暗自吐槽:还A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搞什么非/法/走/私行为。 柳观月终于缓过气来,单手叉腰强自镇定地抬头瞪着他:“你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还有,什么叫如果我同意,我同意什么?”你要去外地拔萝卜,还要我同意啊?这么乖的吗? 明明这样的话真的超级雷,放到网上的话绝对就是“自信爆棚油腻男”的经典台词,可换个人来说,雷归雷,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窃喜呢。 柳观月凝眸,认真仔细地去看他的脸。有一点高的眉骨上剑眉浓淡适中,每一根眉毛都顺着一个方向有序排列着。据说眉毛顺、不杂乱的人,脾气比较好,还很有耐心。 高眉衬托下,橘黄路灯中越发显出金黄色泽的琥珀眼眸更加深邃,此时认真述说着,这双眼睛一下一下地往旁边飘,却又控制不住很快又转回来观察她的反应。 显得有些青涩傻气。 高挺的鼻梁,收束的鼻翼,绝对是一张脸的加分项,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去整鼻子。 柳观月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三观跟着五官跑”,同样的台词,这个帅弟弟说起来怎么就那么好听呢。 感受到她逡巡视线,燕行绷紧了下颌线,抿唇垂眸,再抬起看她:“我是说,你看,从准备婚房,到结婚安家,再到养育孩子,我已经把孩子上幼稚园之前的准备都做好了。所以你愿意,跟我搭建一个家庭吗?” 万万没想到,我还在馋你身子,你就在馋我余生了。 沉默,沉默,带着深夜微风夹带草坪修剪后青草香味的沉默在蔓延 呲―― 一声轻响惊醒沉默的两人。 柳观月跟燕行默契扭头看过去。 蹲在单元门角落COS蘑菇的柳知汐尴尬地笑了笑,迟疑一下,抬手对两人摆了摆手:“――嗨?” 发出轻响的就是他脚边的垃圾袋。 燕行侧身,低头咳嗽几声清清嗓子。 柳观月也不自在地抬手摸头发,“你下来干什么?养了几天浑身发痒?” 柳知汐委屈地举了举拎垃圾袋的手,“没有,我这不是睡不着,又觉得垃圾堆在家里不好,就慢慢挪下来丢垃圾嘛。” 因为就在楼下单元楼门口旁边就有个大垃圾桶,他就没拿拐杖,下来的速度也特别慢,以至于本来就没太关注周围动静的两人没能及时发现他。 刚才的气氛被打破了,柳观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只能先就这么着。柳知汐也有些遗憾,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还能说啥?总不能迫不及待地要把老姐嫁出去吧? 说归说,真到了这时候,他那满腔心酸与不舍,跟老父亲一样。 三人一溜地上楼,病号柳知汐在最前面,柳观月在第二,燕行垫后。 柳知汐一个脚蹦Q,走得慢,楼梯间里都是他咚、咚、咚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柳知汐蹦出一身汗的时候,忽然听见他燕哥说了一句:“房子我们准备三室两厅的,长姐如母,以后我也是小汐的父。” 突然多了个爹的柳知汐:“???”燕哥,你在说什么人话呢? 柳观月一愣,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很认真了解并学习地球华国人风俗文化的燕行茫然,不知道她笑什么。 虽然笑是好事,可是他哪里犯了常识性错误吗? 有亿点点紧张。 柳知汐宓模靠在扶手上回头看燕行:“燕哥,你好好当我姐夫就可以了,真的,不用当爹。” 虽然我父爱缺失,但是真的,燕哥,谢谢您嘞不用给我补上! 柳观月笑得更厉害了,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左看看老弟,哧哧地笑,右看看眉头微蹙眼底迷茫的燕行,抬胳膊挡着脸笑。 到了六楼,柳知汐蹦进去擦澡去了,柳观月在门口踌躇,脚底碾了几下门槛,才回身对等着她进屋才离开的燕行轻轻一笑:“婚房我们一起买,算婚后共同财产,可以吗?” 燕行点头,等人又笑了笑,往前一跳,进了门里面,转身冲他摆摆手关上了门,他才后知后觉想明白。 ――婚后共同财产的前提是她答应结婚了,跟他,结婚! 一步一步走完上楼的二十级台阶,站在阳台上,燕行捏了捏拳头,咬紧下唇,原地转了几个圈,才渐渐镇定下来。 别慌,达成结婚意愿只是两段人生从此汇合并拢的一个开始,以后还有很多更激动人心的时刻。燕行回屋,找出一个本子,一支笔,还没洗漱就开始迫不及待手写未来的人生规划。 买的书今晚就要看完。 明天的学习进度争取推进到孩子小学阶段,另外烹饪、保洁、与妻子弟弟的相处方式、让妻子保持对丈夫的新鲜感等各方各面等学习也不可忽视 啊,好多需要学习的内容啊。 楼下,洗漱完毕的柳观月一如往常地要检查一下老弟今天在家的学习进度,然后回房做单子。但是检查完作业要离开时,被柳知汐叫住:“姐,燕哥是在跟你求婚吗?你们什么时候交往的?我都不知道!” 在燕行面前还有些矜持腼腆的柳观月到了熊老弟面前就丝毫羞涩也没有了,闻言翻了个白眼,歪歪扭扭靠在门框上,“你嚷嚷个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柳知汐傻眼:“不是,什么意思啊?” 柳观月耸肩:“就是这个意思啊,没表白,没交往,就是直接求婚。”还把孩子上幼稚园之前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怎么就那么逗呢。 不过逗得很可爱。 现在想想,他都准备得妥妥当当了,把一切难题都解决了,把一切风雨都住挡了,确实挺让人有安全感的。 柳观月想到他就想笑。 柳知汐看她一个人在那儿傻笑,撇嘴:“姐,所以你是答应了吗?” 刚才他走在前面,没听见柳观月在门口跟燕行说的最后一句话,此时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姐姐嫁出去。 柳观月有些不自在地揪着肩前披散的发尾绕圈:“嗯好不容易有这么帅的小嫩草愿意让我吃,我不敢进答应难不成还要让他逃掉?” 说得跟自己是个吃人的老巫婆一样。 柳知汐叹气,老气横秋道:“女大不中留啊!算了算了,错过了燕哥,你也不一定能遇到更好的,赶紧嫁了吧!” 这么埋汰人,是亲弟弟无疑了。 柳观月捶他。 两姐弟闹了一通,柳观月让他早点睡:“别今晚失眠了啊,放心,没听你燕哥都说了吗?以后他就是你的‘如父’,我这个‘如母’走到哪里都会带上你的。” 柳知汐有点感动,鼻头酸酸的想哭,低头抠着脚胡乱赶人:“去去去,小丫头片子还抢着当妈,就没见过你这样儿的。” 筹房款(毒/贩都是一窝一窝的掀...) 柳观月以为自己直接跳过了告白恋爱期, 直接就要进入老夫老妻模式。 虽有遗憾,但更多的还是安心。 但是接下来她才发现,是自己错了。 燕大侠的行事确实不是普通人能预测到的。 “最近天气燥热, 喝点莲子银耳汤, 网上说燕窝滋补, 我今天去看看。” 第二天如常一起吃早饭, 但作为新晋未婚夫,燕行显然更加用心,还搭配着季节时令以及气候, 单独炖了盅和她口味的甜汤。 一旁的柳知汐喝着稀饭咋吧嘴, 忽然一抻脖子:“姐夫我也想喝!” 燕行看了他一眼, 笑了笑:“你不喜欢软糯甜口的, 明天给你做红油抄手。” 养伤期间最好少吃辛辣食物, 这段时间柳知汐嘴巴都要淡出鸟儿了, 闻言美滋滋响亮应了一声:“好嘞谢谢姐夫姐夫真好!” 柳观月白他一眼, 又瞪燕行:“他还养伤呢。” 燕行立马改口:“那就煮海味清汤馄饨, 洒上小虾米, 再熬个辣子, 我们吃就加油辣子。” 芙蓉市的口味普遍偏辣。 刚笑得美滋滋的柳知汐垮脸:“啊――姐夫, 你怎么这样!” 亏得我都提前把“姐夫”给叫上了, 结果老姐一瞪眼就啥啥不是,真叫人失望! 这下笑的换成柳观月了,得意到眉梢都飞了:“别嗷嗷叫了,到时候让你闻个辣油味儿,乖, 不用谢。” 又转头跟燕行说燕窝营养价值高都是吹上去的,白费钱买那玩意儿干什么。 燕行这次就坚持了, 坚决不改口,只说:“给你花不叫白费,叫物有所值。” 柳观月有被甜到,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 旁边的柳知汐捂着胸口扭头歪嘴斜眼好一通五官乱动,真是得罪狗神了,一大早就猛吃一把含糖量过重的狗粮。 然后心里嚷嚷:学到了学到了,燕哥6翻了。 一路一起上班时相处的模式也变了。以前基本上是柳观月说他就答,一旦她不说了,两个人就基本没交流了。 现在却是有来有往,燕行明显主动了许多,还会说起自己送餐时遇到的一些趣事――虽然他说出来后,基本上就变成了汇总报告。 这种改变,是柳观月在意的。 他在对她敞开自己的世界,在观察属于她的世界,也在做好将两个世界融成一体的准备。 这样傻气的真诚,让柳观月如何不感动。 所以她也开始规划起两人的以后,比如说注意一下公司附近的公寓行情,打听一下哪家装修公司更靠谱,三室两厅户型的公寓能够设计成什么风格有怎样的优缺点,就连中午吃饭时听见年长的女同事聊起家里孩子琐事,她也会竖着耳朵认真听一听,再取取经什么的。 这副明显要“回归家庭”的倾向,年长的女同事们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小月感情生活有进展了。 “说,这是准备结婚了?” 对此,柳观月也不隐瞒,笑容甜蜜:“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我对象说要先准备房子。” 这个说法,年长女同事们纷纷点头,七嘴八舌说: “对对对,一个家庭,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简直太重要了!” “对啊,隔壁组的那个小龙,前几年不是搞什么o婚吗?那时候有点钱都拿去办什么婚礼啊蜜月旅行去了,两家父母凑的家庭启动资金都花在自己身上了,结果现在都还经常拖家带口的搬家,连买个好点的家具家电都要犹豫来犹豫去的,就担心搬家的时候不方便。” “喔唷,现在还好的,孩子是还在上幼儿园吧?等到要上小学的时候才难!到时候没个房子就只能去争那十几个借读名额了,那哪儿容易遇到啊。要不然就只能送回老家让老人带了。” 几名年长女同事歪了一阵楼,又拉回来语重心长跟柳观月说:“你对象有这个心思是对的,没房子的话,真跟浮萍一样。带着孩子被房东忽然要求搬家的心酸,唉,真是过了十多年我都忘不了。” 柳观月受教地点头:“我对象也是这样说的,要安家就要有个扎根的地方,稳定的生活环境以后对孩子也更好。” 年长女同事甲笑了:“小月是真要成家立业了,考虑事情的角度都不同了。” 这话说得,还挺臊人的。 被打趣一番,柳观月收获一堆的生活经。 什么选房子不要选哪些楼层啊,买二手房一定要避开中介去拜访左领右舍询问房屋有没有什么问题啊,学校的学区辐射面又是如何规划的,之类种种,零零碎碎,却都是很有用的经验总结。 回到办公室,柳观月抽空就把这些经验都发给了燕行。一嘛,当然是讨论。二来,也是暗搓搓的一种感情表达。 对未来小家庭充满期待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她也期待着,并为之努力着。 想象中的老夫老妻平淡模式没有,两人虽然都很忙,一天也就只有吃早餐上下班能在一起,但是燕行会给她带来贴心的小惊喜,柳观月也会把自己搜到的觉得好的家具家电家庭小饰品之类的发给燕行,两人隔着电话商量着以后要如何布置他们的小家。 相处之后柳观月才发现,燕行并不是酷,也不是沉默寡言,恰恰相反,他有时候甚至会有一点点嗦,还带着小倔强。 可是这样的他既居家又有男子气概,唉,柳观月怀疑自己无知无觉中中毒了,彻底成了恋爱脑而不自知。 旁观的柳知汐十分耿直地对此点赞并+身份证号,惹来老姐一顿暴捶。 房源都有了,就差房款,燕行再次请假,往云滇省走了一趟。 这一次请假的时间更长,好在送外卖这个行当,本身就是多劳多得,员工本人都不介意耽搁时间,领导也好说话得很,要请假,说一声再在手机上提交个暂停接单申请就行了。 下午五点多,柳观月买了菜下班回家。柳知汐看她情绪低落,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杵着拐杖去厨房帮忙折四季豆,悄悄打量了半晌才问:“姐,你是有什么事?” 他都进来好几分钟了,也没见老姐骂他一句,柳知汐确定了,这是心里装事儿了。 因为有燕行的帮忙,加上之前凑的那些,柳观月已经把欠的七十多万都还清了。如今经济压力没那么大,又有燕行帮忙一起分担,燕行走时坚持让她不再每天加班,柳观月犹豫了一番,还是答应了。 所以这两天她都是难得早早下班回家,下班的路上看见天边的太阳,才恍惚想起自己好像已经有许久没能看见西斜的残阳了。 没有忙到让人头都抬不起来的工作,刚感情升温的对象又去外地了,柳观月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心里总惦记着人。 这些就不好意思给小孩子说了,柳观月回神,勉强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心燕行。” 柳知汐“哦”了一声,拽着根四季豆甩来甩去:“嗨,燕哥那么厉害,全世界第一牛,肯定会没事的。” 说是这么说,他心里其实也有点那啥。 可更难受的是他们还不好主动去联系人,总担心自己一个电话打过去会遇到燕行正在潜伏跟踪的情况,到时候那不是就坏事儿了嘛! 柳知汐转移老姐注意力:“姐,等下个月开学报名的时候给我报个住宿生名额呗,马上就高二了,我想留在学校寄宿,每天晚上可以多上一节晚自习。” 柳观月果然皱眉想了想,看他手脚上还没拆的石膏:“你这个医生说至少要八周才能拆,拆完了还有个恢复期,住学校去哪里有在家里方便。” 柳知汐作出犯倔皮痒的熊样儿,惹来一顿强势镇压,打打闹闹的,家里气氛才算是恢复了几分。 托五十多个萝卜连根拔的行为太过震撼的福,燕行的个人信息被加上了保密级别,就连兔子外卖那里原本的代言人照片也被有关部门介入,悄无声息将燕行换了下来。 到了云滇省,戴着黑色口罩的燕行低调行事,像一滴水汇入人流。 在这边,与毒/品有关的悬赏金颇高,燕行的主要目标定在这里。在省会城市夜行两日,燕行选择了某下辖小城市,在几处城市监控中留下影像后,直接横渡过去。 这一周的云滇缉毒总队是忙碌的,下面频频递交捷报,在此汇总一看,嘿,提供线索帮助的竟然都是同一人。 总队想起什么,给老同学蒋某人打去电话,“哈喽老蒋,在吗?在忙吗?啊?在喝茶啊?哈哈哈真是清闲啊,唉我就不行了,没那清闲命。这不是最近几天忙翻了嘛,嗨,多亏了一位热心游客,噢对了,好像还是从你们那边过来的。哎呀现在的民众,思想觉悟高啊” 吊儿郎当的,怎么听怎么欠揍。 蒋警官一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你忙,你大丰收,关我蒋某人什么事?咱们负责的方向都不一样,有什么好比较的? 然后就听见某人以N瑟的语气问:“上次你们不是三天抓获了五十几名在逃犯嘛,我们这次都是论窝的,光是往上头紧急申请落实的悬赏金就百万起步” 思维敏捷的蒋警官想到了什么,直抓重点:“从我们芙蓉市过去的游客?是个二十多岁的帅气小伙子?” 凡尔赛最舒爽的是什么?不就是被凡尔赛的人get到他炫耀的点吗?总队更得意了,哈哈直笑:“对啊对啊,人在咱们这里,哎呀我就说啊,咱们得提高待遇,争取把人留下来。” 蒋警官轻笑一声,听着对面老同学吧啦吧啦说着要如何如何留人,末了他才慢吞吞来一句:“我看没希望。” 总队不信,“我们又给车又给房,还给安排轻松的正经编制岗位,完了再给安排个水灵的大姑娘当对象,这还能没希望?” 蒋警官喝口茶,端起智珠在握的架势,说:“听说小伙子最近有跟女朋友结婚的意向,去你那边,应该是为了筹房款吧。” 总队:“???” 不,我才不要信! 初吻成就达成(我家嫩草真好吃...) 云滇省闹得人仰马翻, 天天新闻都不带重样的。 制造出这一切的燕行却挥一挥衣袖,带着满满的收获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个“富裕”的省份。 是真富裕啊,通/缉/犯种类繁多任君挑选不说, 稍微费心一点就能捡到一窝一窝高质量的货色。 燕行对这个省份颇有好感, 决定以后一定要多去看看。 对绝大多数女生, 浪漫就是男朋友送花, 送礼物,送惊喜。对柳观月来说,最浪漫的是, 当然就是刚下班走出公司门口, 男朋友就对她说:“走, 我们去看房。” 十年前, 她的家一夜之间支离破碎, 没了撑起一片天的父亲, 没了给予温柔抚慰的母亲, 尚且只是一棵稚嫩小树苗的她反而要努力舒展开枝叶, 去给更幼小的弟弟遮风挡雨。 沉重的债务, 失去双亲的痛苦弥久愈浓, 无依无靠, 仿佛被大风大浪肆意拍打驱逐的浮萍。 种种因素造就了她很难找到安全感, 以及对一个稳定的家的向往与执念。 十年都没有任何爱情萌芽,别说外人如何评价了,就连柳观月自己都怀疑自己大概是爱无能,对自己未来的婚姻更是持迷茫、悲观的看法。 然而没想到,一次动人心魄的危机, 让她幸运地拥有了一切。 偶尔她会想,大概那一夜的厄运, 换来的就是余生的幸运。 “哟,月姐,你男朋友来接你下班了啊?前几天都没来,我们还以为你们闹矛盾了。” 又是那两个爱酸她的小年轻,柳观月却一点不放在心上,只是笑容灿烂地坐上破电动车后面属于她的专属宝座,双手往小嫩草男朋友劲瘦的腰肢上一圈,黏腻腻地将脸贴到他背上,“对啊,他接我去看婚房!” 说得贼骄傲。 她太高兴了,高兴到心底发酸。 感受到未来妻子的黏糊,燕行失笑,对她的亲昵也欣然接受:“坐稳了,我们出发了。” 留在原地的两个小年轻面面相觑,半晌才默契地一撇嘴。 “就一破电瓶车有什么好得意的,活像坐在什么豪车里一样。” “对啊,就看个房,又不是买房,我要是有空,我还能一天去看个百八十套房呢!” “这附近哪有什么便宜房子,不会骑电动车都要骑到没电才能到吧” 因为早就商量好了要买怎样的房,对附近的房源也都有考察,两人买房买出了菜市场买把青菜的速度,第二天柳观月就中午离开公司,被人问起,就说要去办房产证。 “这么快?不是昨天才去看吗?” 柳观月人逢喜事精神爽,拎着包见谁都笑:“是啊,不过之前我跟我男朋友就在网上看好了几处,昨天看了两套就遇见我们都喜欢的了。” 有人就笑着要吃她喜酒喜糖,柳观月一应都笑呵呵应下了。 废话,这可是捞礼金的机会,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就算这些人不说她到时候也是要送上请帖的,连爱说她酸话的那两个小年轻也一个都别想跑。 以前都是她送出去,那时候还忧愁自己什么时候能收回来,还以为没机会了。 现在可算是终于等到机会了,大概是受燕行的影响,柳观月现在连孩子出生三日打“三朝”以及满月要收的礼金都给计划上了。 接下来就是房子装修,两边都没有长辈亲属,这些自然只有他们俩自己来。燕行送完高峰期就过去看着,柳观月则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段,也会过去看看。 等到下午下班了,燕行会骑车过去接她,然后两人去新房。 如此忙忙碌碌,等到九月中旬的时候,房子终于装修完毕,需要添置的就是一些家电家具了。为了省钱,柳观月早早就在网上下了单,最近都忙着收快递。 傍晚,两人一起在充满甲醛味的新房里,坐在新买的沙发上一边吃完饭一边等着送床装衣柜的师傅过来。 吃着吃着,柳观月喷笑:“感觉我们好傻啊,专门跑到这里就着甲醛吃饭。” 明明可以去阳台或者走廊凑合着吃的。 燕行陪着她笑,并不说什么明明都是你要求的。她想做什么,他陪着便是,至于对人体有害的甲醛?除了味道一切如常,哪里近得了她的身。 地球人是娇弱的,燕行时刻都注意着。 被他这么温柔地目光看着,柳观月热乎乎的,还有点不好意思。等吃完了送货的师傅还没来,燕行收拾垃圾绑好放在门口,待会儿离开的时候顺路带下去。 柳观月坐在原地低垂着眼帘小口喝水,舔嘴唇上的水渍时忽然想到什么,耳朵一红,然后就忍不住一眼一眼地去扫来回走动检查房屋装修细节的燕行。 被看也没放在心上,两人正式交往,相处模式自然有所改变,其中一点就是柳观月喜欢看他,且看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燕行也并不介怀,没觉得对方是喜欢自己的身材长相太过肤浅。 在他的观念中,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都是属于他的一部分,配偶喜欢,说明他身上有吸引对方的魅力点。 这是好事。 若不是他性格内敛,换作小队里神风那个大流氓,怕是连衣服都要一秒脱光,而后走来走去三百六十度展示自己的男性魅力。 咳,脱衣服什么的,太粗俗了。 所以燕行只是有意无意地吸引她的目光,譬如搬东西时明明没有汗,却会故意学其他装修工师傅那样撩起衣角“擦汗”,紧致排列的几块腹肌以及若隐若现的人鱼线在暴露的瞬间,被某人精准捕捉到。 等听到柳女士心跳加速的声音,燕行便心满意足地笑了。 很有意思的小游戏。 现在被柳观月目光追逐着,燕行身上燥热,内心蠢蠢欲动,好像想做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只好装模作样在客厅饭厅阳台这些能让她继续看到自己的地方走来走去。 问:一个鲜嫩多汁长得帅身材一级棒,还贼有气质的高冷大帅比在你身边走来走去,关键是对方还是你对象,任你予取予求绝不含糊的那种对象。单独共处一室时,你会想干什么? 柳观月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激素堆积,那啥需求也渐盛,反正她现在就满脑子想着怎么啃一口小嫩草。 刚开始她的思想还很纯洁,就是想着此情此景,还是在他们的婚房里,要是不做点具有纪念意义的事,那不是白瞎吗? 所以她就想那啥,亲个嘴嘴,达成一下初吻成就。 可看人走来走去的,走动间长腿埋动,白色无袖体恤儿松松勾勒出他修长笔挺的脊背,露出来的胳膊皮肤带着玉的白,覆盖着一层薄却存在感十足,一看就很好摸的肌肉。 如此男□□人,柳观月那点纯洁的想法就愈发变了滋味。 终于,柳观月盖好水瓶,鼓起勇气朝燕行招了招手:“燕行,过来一下。” 同时她还在努力劝服自己,这小嫩草都要跟她结婚了,亲一下怎么了?摸一摸也完全没问题嘛!人家不都说,那啥和谐不和谐,婚前验一下才更保险,毕竟婚姻稳定与床上和谐还是有着很大的牵连 反应过来自己越想越歪,柳观月抬手捏了捏耳垂,拉回思绪。 不过这么一歪,再回想起自己现在只是想要亲一下,顿觉自己就是纯洁小天使,完全不用虚! “怎么?”燕行几步就走了过来。 柳观月抿唇神秘兮兮地笑着勾了勾食指,“你弯腰,我跟你说个事。” 燕行依言行事,俯身弯腰,还贴心地把耳朵侧过去。 深吸一口气,柳观月双手捧住他脸,只觉得入手温软得过分,是全然陌生的触感。不过这时候她心跳如雷,整个人都处于激动状态,脑子都停摆了,只记得自己要亲他。 转过他的脸,在燕行茫然疑惑的眼神中,柳观月一鼓作气,闭紧眼睛嘟嘴就亲了上去。 双唇相贴,燕行还有些懵,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对方剧烈颤抖的纤长睫毛。 安静,无限的安静中,柳观月在心里数着数字,心乱如麻地想是该保持十秒钟还是二十秒钟,怎么说也是初吻,贴一下就撤太草率了吧?! 人在情绪激烈的时候,对时间的感知会陷入混沌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燕行回过神来,抬手亦捧住她的脸,在柳观月觉得差不多想要撤退的时候,变被动为主动,追逐着她鲜嫩的唇贴过去。 两人互相捧着对方的脸,这姿势吻起来实在古怪得别扭。 不知不觉间,当单纯相贴变做唇齿相依,不知何时柳观月双手松软垂下,可怜娇弱地搭在他肩头,承受着他一次强过一次的侵入掠夺,唯一还记得的就是在他稍稍放缓攻势的时候抓紧时间多呼吸一点空气。 直到被放开,柳观月都迷迷糊糊的,软软斜倒在沙发上,两颊晕红,泛着春日水波的眸子不自觉追逐着他。 看他站起身,把脱下来的格子衬衣往腰上套,她还傻傻问:“怎么,要走了吗?” 不然怎么把衣服拿上了? 燕行叹气,没好意思说自己是遮挡某处,只是单手撑着沙发边沿,俯身探手帮她擦了擦嘴上的水光。“喝口水缓一缓,我要去开门了,送货的师傅来了。” 他是听见敲门声才不得不结束这一吻。 否则如此曼妙的滋味,无论如何他也舍不得这么快结束。 柳观月反应过来,脸上爆红,连忙拿了矿泉水就往洗手间夺。等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暗叫一声幸好反应快。 否则要是这个样子被别人看见了,还不得羞死! 喝了口水,冰凉的水唤醒了大脑,柳观月打开水龙头捧水洗脸,洗完了对着镜子拍了拍依旧透着红晕的脸,忍不住傻笑。 初吻成就,get√ 体验总结:我家嫩草真好吃! 走上人生巅峰(柳观月觉得自己飘了...) 男女之间的相处, 在身体接触一事上若是不开头也罢了,但凡开了头,亲密度总会突飞猛进。 守着送货师傅安装完衣柜, 锁上门一转身两人就牵上手了, 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 即将搬去学校宿舍的柳知汐看两人手牵手开门进来, 又说说笑笑去厨房一起准备晚饭。 躲在门口往里瞅, 刚好看见他那小辣椒似的老姐居然满脸娇嗔地垫着脚用额头轻轻撞燕哥脸颊,那小女人的娇气样儿,看得从未见过如此情态的柳知汐直咂舌。 饭桌上就更厉害了, 好家伙, 你给我夹菜, 我给你夹菜, 全程看下来, 柳知汐就没看见他们俩给自己夹过一根儿菜, 全是对方夹的。 这、这不是当着他这个小孩子的面互相吃口水吗? 咿惹, 肉麻死了。 满脸受不了的柳知汐搓着胳膊打哆嗦, 心里却十分高兴的。 蹉跎了最美好青春的老姐终于遇到了喜欢的人, 还是燕哥这样无论是外貌还是品格都格外优秀的, 柳知汐心酸归心酸, 却是真心实意地欣喜。 欣喜于老姐终于也要有属于她的美满小家庭了。 等到不久以后情窦初开了, 柳知汐更欣喜羡慕了,因为那时候的他已经知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对方也恰好喜欢你的人,是多么幸运的事。 定了关系, 柳观月也不再为了加班费日日加班后,燕行也选择了跟她一起下班回家。三个人多了更多时间相处, 晚饭也能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越发有了一家三口的亲近。 用过晚饭,又收拾好厨房,燕行就上楼了。 柳知汐冲了澡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说:“姐,这个月月考结束我们就要分文理科了,到时候我准备选理科。”。 对老弟的学科偏好柳观月还是一清二楚的,看他不再一门心思说要学文科,以后走什么网络写手这种不靠谱的路子,柳观月松了口气,乐得他终于有了踏实的想法。 上次遭了一难,熊老弟明显成长了很多。 坤哥一伙人里最严重的一个人治好了也会高低脚,坤哥一个靠脸吃饭的更是毁了容,听说最近在直播整容全过程博噱头。 维凯也脑震荡,最近这个星期才得以返校。 说起来,明明老弟受伤也不算最轻,恢复却是最快最好的。柳观月不得深思,只当是个人体质差异,老弟成日里活蹦乱跳的,拆了石膏后要不是看见他吃药,有时候柳观月都要忘了他身上还带伤。 ――并非柳观月当姐姐太粗心大意,实在是某人蹦Q得太欢脱,比正常人还正常,恐怕主治医生看了都要怀疑自己看的片是不是拿错了。 柳观月在转来转去给老弟收拾行李箱,明天他就要去住校了,“挺好的,你比较擅长理科,最近家长群里班主任还夸了你,说你进步挺大的,老弟,可算是给姐争了口气了。” 说起这个,柳知汐还挺不好意思的。有时候人的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现在回头看以前自己干的那些破事,苦恼的那些问题,甚至当初觉得会影响自己一生的“重要决策”,现在再看,满满的全是回顾黑历史所带来的羞耻感。 “放心吧姐,以后我肯定给你多争几口气,让你也能N瑟N瑟,提前感受到身为人母的骄傲自豪。” 还真是正经不过三句话,本质上还是欠打! 柳知汐看着老姐佯怒撸袖子做出要抽他的母老虎架势,笑嘻嘻蹿进了卧房里。关上门,整理好心情,柳知汐抓紧时间看书学习。 他心里有个坚定的目标,就是努力上学,以后靠个好大学,拿个含金量高的文凭,早日参加工作,然后把燕哥帮他们家还的那七十多万一点点攒起来,再送回老姐他们的小家庭里。 知姐莫若弟,不管燕哥是不是那种人,柳知汐还是想要让老姐放下这件事,以后姐姐姐夫闹矛盾,他姐也更有底气。 爸妈欠下的债,老姐已经还了那么多了,剩下的有他来还,没毛病。 可能少年此时此刻的想法还透着稚气,但只要他有这个决心,并始终坚持不动摇,不忘初心,总有一天,稚气的目标会得以实现。 老弟搬去学校后一个星期才回来一趟,燕行跟柳观月单独相处的时间更多了,也越发亲密,热恋的炙热在二人间滋生、流转。 有燕行的无声呵护与细致照顾,每一天柳观月都像是泡在蜜糖里,脸色红润眸光清亮不说,身上的皮肤都好像更细腻紧致了,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全然绽放的花儿。 二十八岁,已经可以被称为“老剩女”的年纪,她却愣是绽放出了比二八少女更加迷人的美丽,甚至比起真正的二八少女,她浑身上下更多了几分只属于成熟女人才有的风情妩媚。 用某些男同事私底下的评价来说,就是像熟透了的蜜桃,光看着就让人想要咬一口。 当然,这样的评价,那几个男同事是不敢拿上台面来说的,谁不知道法务部的都是不好惹的,可不敢因为柳观月是女人,长得也纤细漂亮就真以为人家好欺负。 办公室里,杨主管接了柳观月递过来的文件,没急着翻看,反而是抬了抬眼镜,上下打量她,末了满意一笑:“都说对的爱情能滋养女人的美丽,看来你这次是遇到对的人了。什么时候需要我给你批婚假?” 柳观月也不扭捏,笑了笑:“我们婚房刚装修完,还要通风。不过我跟我对象商量了,准备今年中秋的那天领证,以后就按农历过结婚纪念日了。” 杨主管看她状态是真的好,道了句恭喜,又让她到时候别忘了给自己送请柬。 债务还清,老弟端正了学习态度,学习成绩肉眼可见的提高,每次月考柳观月都要在群里被班主任点名表扬,其他同班同学妈妈里有好些都来私底下加她,要跟她取取经。 男朋友每天认真工作,准时准点来接她下班,一起买菜,一起回家,一起做饭一起做家务,感情生活滋润无比。 工作上轻松了,每日处理的事务也早已熟练,轻轻松松就能完成。 柳观月觉得自己飘了,因为她居然有种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的满足幸福感。 心情一好,很多以前还有介怀的事现在就无所谓了。给大学里交好、此时对方也在本市发展的几个室友、同学发了电子邀请函,想要多薅礼金贴布家用的柳观月脑筋一转,把主意打到了高中那几个一心想要看她落魄穷困的小姐少爷身上。 柳观月主动找到刘胖子,让他把自己拉回高中班级群。 高中群里其实活跃的人不多,毕竟说到底,都过去十来年了,真正还能存在的同学友谊能有多少? 跳来跳去的,也就那几个。也不是感情有多好,而是为了凡尔赛。 刘胖子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柳观月一开口,他就乐呵呵把人邀请进去了。 当时群里那几个人又在各种秀。 女生A:【哎呀今天逛街好累哦,看来看去就一个包包还勉强入眼吧,姐妹们帮忙看一看我这个包包怎么搭裙子更合适?[名牌包包正面照][名牌包包侧面照]” 两张照片都把名牌的标志排得清清楚楚,就好像稍微模糊一下就要被人误以为山寨假货。 女生B:【哇这个包不错啊,我上次还在秀场看见过,衣服的话我不知道,不过高跟鞋倒是有点想法,拍给你看】 入目的就是一张吸睛的大长腿照片,至于脚上的湛蓝水钻高跟鞋?哦,抱歉,没看出来它跟棕色包包能有多搭。 这腿炸出了不少暗搓搓看热闹的男生,纷纷冒泡称赞好腿,气得秀包的女生摔手机,秀腿的女生则得意不已。 恰好这时候群里跳出一条消息。 [刘总邀请“夜观天象”进群,非多人好友,请注意财产隐私安全] 夜观天象这个网络昵称柳观月一直没改过,加上前不久关于她落魄后交了个骑电动车的男朋友这事儿炸了一波群,现在大家对她印象颇深。现如今柳观月一进来,众人纷纷冒泡。 【杨柳依依:刘总,你怎么把月月公主拉进来了?人家可是大忙人,每天加班到深夜,哪有美国时间跟咱们闲唠嗑啊[微笑]】 【追缉令:公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顶墨镜酷笑]】 【刘总:大家别闹,让一让让一让,懂点事儿行不?让咱们月月公主发言,有请![左右鼓掌][左右鼓掌]】 有刘胖子带头,其他人乐得看戏,纷纷跟着发鼓掌的表情包。 冷嘲热讽的,柳观月吹了吹指甲,云淡风轻地闪亮登场。 【夜观星象:没想到大家都这么热情,好感动[抹泪][抹泪]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热情鼓掌】 这 其他人有的面面相觑,有的乐得笑出声儿,直觉今天有好戏看了。 柳观月继续发言。 【夜观星象:看大家对我的近况都挺关心的,真没想到大家都是这么热心肠的人,不愧是最纯真的校园同窗情[点赞][点赞][点赞]】 铺垫够了,柳观月发出一封电子邀请函。 【夜观星象:刘总说得没错,上次我们在西餐厅偶遇,在外面骑电动车接我的就是我男朋友。谢谢刘总的关心,我们已经准备结婚了,上面这个就是我们的喜帖,到时候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可都要来呀[猫猫可爱招手]】 呃 所以这是来发喜帖的? 有人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急着冒泡,已经冒泡并且还挤兑了几句的人则飞快想着如何找借口推脱。 哪知柳观月有备而来,一个一个艾特过去,还特别真心实意地点评。 【夜观星象:哇这个包包好贵吧!真羡慕。】 【夜观星象:嘉雯的腿越涨越好看了,记得高中的时候就很好看啊。】 一通夸过去,夸得人都不好意思拒绝了,最后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到时候一定过去,就算不过去也会把代表“心意”的礼随到。 群里聊得很热闹。 窥屏的林泽睿却有些心神不宁。上次柳观月不识好歹让他丢了好大的脸,回来后他就记恨上了,要不是他家里的公司跟柳观月所在公司没有业务上的交集,当时他就要用手段把人给踢回家。 后来越想越气,林泽睿起了让未婚妻帮忙整人的念头,他未婚妻正是当时与柳观月公司谈合作的燕氏少东家。 然而未婚妻也不是傻的,一听就觉察到有端倪,稍微一查,就拿到了咖啡厅里的监控视频。为着这事儿,林泽睿很被动,处处被未婚妻质疑约束,短时间内也不敢再做什么。 因为他有提出包养高中初恋的前科,未婚妻对他婚后是否能洁身自好持怀疑态度。 倒不是对他有多深的感情,而是担心林泽睿出去乱搞,万一沾上什么脏病带回家传染给她,未婚妻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安全。 如此,阴差阳错引发了两人的感情危机。 到现在林泽睿都还无法理解自己未婚妻这是什么奇葩脑回路,可再无法理解他也得憋着,因为双方的关系中,更需要对方的是他,是他家里的公司。 林泽睿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结果一扭头,发现害他至此的柳观月居然甜腻腻地跑到群里秀恩爱,还发喜帖要结婚了,你说气不气? 反正林泽睿是要气死了! 手机一拍,眼不见心不烦,林泽睿扯了扯领带,埋头想要投入工作。可他本身就不是个肚量大的人,更多时候是一件小事翻来覆去越想越气。 现在他就是这么个状态。 晚上,林泽睿约了未婚妻共进晚餐,希望能尽快修补好两人的感情。 未婚妻是个短发的精明型女性,名字也透着股英气,姓燕名飞鸿,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不是林泽睿喜欢的类型。 可人家手握燕氏唯一继承权,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也必须是! 燕飞鸿看着明显心烦意乱不在状态的未婚夫,狭长丹凤眼习惯性微微眯起,挡住思索的光。 用餐结束,燕飞鸿擦着嘴角,忽然抬手笑着提出要求:“泽睿,我手机没电了,可以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林泽睿心头咯噔一跳,差点变了脸色,好悬及时想起自己在来之前就已经聪明地提前把手机清理了一番,连忙稳住表情,笑了笑,故作坦然地递出手机,“当然,我的手机随时向你敞开着。” 双手手肘杵在桌沿,手背交叠托着下巴,林泽睿潇洒风流地冲未婚妻眨了眨左眼,深情款款:“我也是。” 燕飞鸿喉头动了动,垂眸拿过手机,点开拨打页面给秘书打了通电话。很快结束通话,燕飞鸿似笑非笑睨他:“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看,好像挺辜负你的。” 林泽睿扁嘴摊手作“请随意”状。 燕飞鸿慢条斯理翻了一遍,笑着归还手机,林泽睿问:“怎么样我的管家婆,有没有发现什么猫腻?” 燕飞鸿但笑不语,转而说:“你高中同学群里好像有人要结婚了?恰好就在芙蓉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拍婚纱之行(在保护区里跟动物们一起拍...) 在柳观月的想象中, 自己筹办婚礼,必定是要累得人脱成皮的。 可事实就是,她什么都没操心, 甚至还能正常安心上下班。只是被燕行载去选了几次东西, 譬如喜服, 婚纱, 婚戒,项链,手镯及其他配饰。过程也轻松到像逛街。 没有让人崩溃的对比犹豫选择, 只是她看了几眼, 身边的男人就能精准判断出她更偏爱哪一个。 有些偏爱喜欢甚至是她当时都没反应过来的, 事后每每回想, 都不会产生那种“哎呀好像还是另一个更好看/更适合”的纠结后悔。 都是越想越喜欢的。 “燕行, 你怎么这么会挑啊?”柳观月又甜蜜又好奇。 燕行只是笑了笑, 没说自己是直接根据她看见物品时精神意识的反馈来选的。 人的偏爱喜欢都是刻进了基因里的, 每一个时间段会解锁不同的喜欢, 判断认知会欺骗大脑, 可最根本的精神意识却不会。 关于拍婚纱照, 燕行跟柳观月商量过后, 决定去云滇省拍, 那边不管A货多不多,风景是真的好。 柳知汐是柳观月唯一的亲人,这样的人生大事,自然不能落下,所以两人特意选择了国庆节长假一起飞过去。 说起这个, 就要多亏了今年闰了个农历月,定的结婚日中秋节要比国庆节晚半个多月, 给了他们更多时间去准备。 “国庆长假出门,会不会人太多了?”嘴上嫌弃,浑身上下却写满了兴奋的柳知汐持怀疑态度。 毕竟每年的国庆出游,各种新闻报道里可都是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全是黑乎乎的脑袋。 “我知道几个地方,风景很好,也很少有人知道。”想了想,燕行补充:“就是知道的人多,能进去的人也不多。” 他这么说,柳知汐来了兴致,蹭过去搭着姐夫肩膀问:“什么地方?难道姐夫要带我们悄悄潜进什么禁止入内的特殊地方?” 哇,深入原始森林,或者秘密潜入国家某某高级保护区?想想就刺激! 原始森林,高级保护区都有,但进去的方式比柳知汐想象的还要刺激。 因为这些都是国家开头的有关方面出人来接待安排他们的,当时已经变身鹌鹑的柳知汐悄悄捏紧拳头,努力控制内心的土拨鼠尖叫。 “燕先生,这边就是飞禽科目的保护区。” 柳知汐看见有孔雀,远一点的地方还有戏水玩耍的朱q,要是他脑子没出问题,好像朱q是濒危一级保护动物。 接下来他又相继认出了好几样濒危一级保护动物,连大熊猫都可以随便撸! 所以,汪汪汪?现在他姐姐姐夫是要在这种地方,以这些真?宝贝动物为背景拍摄婚纱照? 其实是柳知汐想多了。 到底都是牢底坐穿牌动物,被选择对燕行临时开放并配合拍摄婚纱照的都是经过保护所多方考虑过的几处。 柳观月虽然来之前就有男朋友打预防针,到了这里看着这些美丽得跟精灵一样的动物,也是心有震撼之余,就是迟疑。 “我们这样,会不会伤害到它们?” 美丽的生灵,但凡正常的人,都会不由自主想要去保护它们。 燕行紧了紧两人相扣的手,“放心吧,不会的。” 他会给它们精神层面上的补偿。 七天长假,第一天跟第二天,他们在动物保护区进行了拍摄。原本负责人还有些担心拍摄时的配合问题,毕竟这些动物都是自由生长的,不像动物园里都有驯兽员。 结果没想到的是这些平时高傲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看见人家小两口就亲热得跟见了爹妈一样,又是舒展翎羽频频展示自己美丽优雅的身姿,又是集体升空花式飞翔,展示够了飞,还要小宝宝一样低头去亲昵地蹭两人。 看得负责人直呼不可思议,最后忍不住,暗搓搓拍了一段不露两位新人面貌的视频,准备放到保护区的官网上。 柳观月也很意外,而后就是兴奋,整个动物系列的婚纱照拍下来一点都不累,休息的时候还让老弟、燕行以及跟拍摄影师帮忙拍了许多自己跟动物玩耍互动的花絮,准备留着以后慢慢回味。 虽然知道很自我安慰,但她就是觉得这些动物都在祝福他们,这让骨子里还是潜藏着一点华国特色迷信(好的信坏的不信)思想的柳观月觉得她跟燕行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连动物都感受到了。 要是换作往常,网约来的婚纱摄影师们当然不乐意增加工作量,可这回情况特殊。天知道刚被通知要来某某保护区的时候,摄影师还纳闷儿,想着难道这对新人是坚定的动物保护爱好者?连婚纱都要在保护区大门口外拍? 等到负责人专门跑出来接待,并全程陪同,摄影师跟他几个同事发现不对劲了。 然后就是越听越玄幻,保护区里的一级保护动物们还能这样接客?今天他们出发的时候好像没喝酒吧? 到真的开始拍摄了,几人才彻底回过神来,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亢奋与激动。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哪怕被没收了手机等其他可拍摄道具!哪怕签了不允许片源外流的合同!能够亲手拍出这样一套婚纱照,已经够他们吹一辈子的了! 啊啊啊!!!好激动!!! 所以休息的时候要拍花絮?拍拍拍!免费的!不加钱!倒给钱也可以!只是能不能偶尔的,一小下下的,换我上一次QAQ? 这句话柳知汐也想呐喊。看着被特意洗白白的某黑白大团子抱在怀里嬉闹的姐姐,柳知汐羡慕得嘴角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两天的拍摄下来,没有一个人感觉累,等到离开时团队众人包括准新娘都还意犹未尽。 不过很快,争奇斗艳震撼眼球的万花谷、清新空灵如同仙境的湖心岛,这两处会接待游客,但每日都是限定人数很少,并一向拒绝婚纱拍摄的。 已经有了第一个保护区打头阵,受到特殊待遇的拍摄团队想,自己果然是飘了,居然一个比一个淡定从容,半点不带慌的。 除了某两次陪着拍了夜景婚纱,其余几天,拍摄任务之外的燕行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让柳观月想问一问这三处地方为什么愿意给他们特殊待遇都找不到人。 不过来之前燕行就说了要顺便挣点钱贴补家用,柳观月也没多想,安安稳稳呆在住宿的地方挑选要洗出来的照片。 啊,每一张都好喜欢,好难选,要是燕行在就好了,他总是能选得又好又快。 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的柳观月双手托着下巴,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看向外面在月色下仿佛闪烁着珠光的湖泊,叹了口气。 想他了。 保护区的特殊接待,是因为燕行上次拔萝卜的过程中数次顺手解救了近百只被偷猎的野生保护动物,其中活的有过半,都被这个保护区接手进行了后期治疗与照顾。 负责人听说了燕行在云滇省以及芙蓉市的其他“丰功伟绩”,心里就有了点想法。等到提前得知燕行要来云滇省拍婚纱照,心念一动,就有了这个特殊待遇。 相应的,燕行也答应了在未来,但凡遇到与动物有关的偷/猎或走/私,都要有所作为。 ――以不伤害动物为前提的拍摄,换来一位深不可测的高手一个承诺,负责人顶着压力做了,并暗暗期待着燕行不会让他后悔。 另外两处,给予特殊待遇的原因也相差无几,大概唯一的区别就是保护区是负责人顶着做出的决定,另外两处则是有关方面内部打了招呼。 燕行自然不会让他们后悔,未来妻子拍得很高兴,他也理所应当给予回报。 国庆长假结束,燕行三人乘上回芙蓉市的飞机时,身后的云滇省又迎来了一次社会新闻大爆炸。 跨边境走/私一级国家保护动物被及时截获,救出数十只珍惜动物,其中甚至还有三只原本以为已经灭绝的仙女蝶! 仙女蝶因拖拽的半透明裙摆式尾翼而得名,色泽渐变式,飞舞时体态轻盈婀娜,如梦似幻。别说可能连它的存在都不知道的普通民众了,就连相关研究学者都只在书上看见过,看见描述,更是怀疑是不是太过夸张了。 可现在亲眼所见他们才知道,描述有什么夸张的?明明就是描述得太含蓄太矜持了!仙女蝶是真的好仙啊啊啊啊啊!!!! 简直太符合华国人的审美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保护区负责人当时就一个激动,差点没直接激动到把自己送走,而后就是狂喜。好好一四十多岁稳重大叔,高举双手狂奔出办公室,见到人就逮着人家猛摇:“仙女蝶你知道吗?” “仙女蝶有多仙你知道吗?” “燕大侠是真的!!!” 最后这一句,呃,所长,这好像不太符合你的人设? “全体都有,进入紧急备战状态,我们一定要拿下仙女蝶的保护繁衍权!”负责人兴奋一阵,立马召集保护区全体上下所有人,包括老弱病残,一个都不能少! 这只是其中一条,很多人看过就忘,顶多感慨一下咱们国家居然还有这样的蝴蝶。 嗯,再去关注一下破获的那个制/毒/贩/毒大窝点,那群狡猾的家伙把窝点伪装成村寨,都藏到原始森林里去了,居然还是被我们伟大的警察同志找出来一举攻破了,点赞! 拍婚纱的路上应邀去帮忙寻藤摸瓜的燕行也收获满满。 拍一趟婚纱照的费用全回来了不说,还有一大笔结余。 燕行想:我就是华国人所说的持家有道吧。那么多华国人都喜欢这样的,小月应该也会喜欢。 又是一个努力让配偶多喜欢自己一点的一天 婚礼进行中(郎官那边不简单...) 刘胖子是个热衷搞事的, 上蹿下跳愣是让他整了个组团参加落魄白富美公主的活动,一大早就忙前忙后,还不惜自掏腰包去接送附近能来的老同学, 可以说是比柳观月本人都还上心。 ――柳观月也就用言语能刺激来一个算一个, 刘胖子是软磨硬泡费尽心思拉人来上赶着送礼金。 上午九点多, 兴奋得半晚上没睡着的刘胖子就带着一群二十好几个高中老同学来了, 其中有同班同学,也有几个听闻此事好奇想来凑热闹的隔壁班校友。 “这么早就到酒店,肯定没人, 上次我哥结婚, 都快十一点了酒店的工作人员才慢吞吞冒出来。”一个女同学皱眉, 不赞同这么早就过来。 到他们这个年纪, 婚礼多多少少也是参加过好几回了, 大家差不多都有这个经历, 纷纷点头。 刘胖子挑眉, 暗道要的可不就是这个效果咯! 到时候把冷冷清清的现场一拍, 嘿, 想想都美。他连给网络营销号投稿的文案都想好了, 就叫“受邀参加昔日校花婚礼, 却惨遭冷待”。 刘胖子正色道:“哎好歹都是老同学嘛, 当初刚高考完校花家里就出事儿了,现在好不容易结婚,怎么说也要来给校花撑撑场子,好叫新郎官知道咱们都是娘家人!” 切―― 谁不知道谁啊,不就是来看人笑话的嘛, 也不知道是谁把人家老公是送外卖的翻来覆去到处宣扬。 不少人都嘀咕,怀疑刘胖子是不是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暗恋人家, 求而不得过度自卑以至于心理变态扭曲了,要不然怎么就他蹦哒得最厉害呢? 人当初的校园初恋林泽睿都没吭声呢。 不管是看笑话也好,真心祝福也罢,没人能否认当年柳观月在学校里,那是真的耀眼。 那时候他们学校虽然被称为贵族学校,可并非小说里那种夸张的存在。只是有高官富商的子女在里面就读,平民进去的也多是成绩格外优异,为了高额奖学金而来。 换句话说,大家都是优秀的人物,谁也不服谁。 可柳观月长得好,钢琴小提琴随手就来,唱歌跳舞样样精通,最可贵的是她性格外向会玩会闹,无论男女都能相处得很好。长得比她好看的不是没有,可就只有她,是让绝大多数人心服口服的第一。 然而白天鹅一朝坠入泥潭,可惜的有之,同情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更有之,甚至还有几个当年被她压下去的女生为之欣喜,讥讽的嘴脸着实不太好看。 十年岁月转瞬即逝,许多少年时代的爱恨情仇都已烟消云淡。现在再看,多少有些复杂。 曾经那样闪耀过的月月公主,终究被搓磨成了一个嫁给外卖小哥都如此欣喜雀跃的大龄剩女了吗? 唏嘘―― 一行人进了酒店大门,本以为的冷清却没有,大厅里居然围满了许多工作人员。不过他们不是在专心工作,而是在围观。 还时不时发出一阵起哄声。 刘胖子等人好奇,循声挤过去,然后就看见了正在试播放器材的婚庆人员,引来围观的则是一段段花絮,看起来应该是拍摄婚纱的时候录的。 “哇真的是熊猫!好憨啊哈哈哈,抱着新娘子不撒手,还要推开新郎官。” “朱q耶,这种濒危物种不都是在保护区里吗?这对新人什么来头,居然还能让朱q给新娘子牵头纱。” “噗哈哈什么叫牵头纱?明明是它们太调皮了,大概是觉得很软很舒服,想叼回家做窝,太可爱了。” “孔雀开屏都这么烂大街了吗?抱歉是我村里通网太慢了” “+1,我也是村村通刚安上” 老同学们面面相觑,啊这,是真的? 刘胖子也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双眼角下垂的狗狗眼直勾勾盯着大屏幕看。这些花絮本身就是在准备期间放来给现场来宾解闷的,因此婚庆公司的人也没赶人,反而自己人也跟着看得起劲。 虽然昨天拿到视频的时候他们就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但美丽且稀有,还如此温和可爱与人互动的牢底坐穿动物们的魅力还是丝毫不减。 看了不知多久,总之回过神来时,刘胖子的脚都站麻了。咬着拳头想了想,刘胖子不甘心,挤过去跟婚庆人员套近乎。 “兄弟,这些花絮挺有意思的,想问一下这些视频都是你们做的吗?插进去的动物模型还挺逼真的哈。” 婚庆工作人员不乐意了,“什么叫逼真?人家本来就是真的好吗?”对方上下扫了扫刘胖子,看出来他那点酸溜溜,不由重新乐了,“知道这是去哪拍的吗?” 刘胖子可不就想知道么?偏偏人家故意卖关子,急得刘胖子一个劲儿给人递烟。 拿捏了一把架子,对方才终于接了烟,叼叼地偏头斜眼儿对刘胖子说:“人家可是跑去云滇省唯一一个特级保护区拍的!” 刘胖子讪笑:“不能够吧,那些地方连进去看一眼都不容易,还能让你进去拍婚纱照?”还是这种直接跟动物有所接触的! 工作人员笑眯眯的,跟自己就是爽文主角似的神秘兮兮道:“这啊,这可是签了保密合同的,不能随便泄漏,我看你也是来参加新人婚礼的,那就给哥们儿个面子,透一句。” 说完凑过去,刘胖子也配合地竖起了耳朵。 “人家新郎官,可不简单!” 留下这么一句话,工作人员走了,留下刘胖子站在原地,脑子里疯狂脑补。 不简单?怎么比简单?就算是红/二代官/二代也豪横不到这种程度吧?还敢正大光明放出来,说明人家是不怕被全民监督的。 其他同学看刘胖子傻愣愣地回来,纷纷好奇询问。刘胖子想说,可又突然想到工作人员说的不能随便泄漏,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新郎官那边,不简单。 这样一句讳莫如深的话,不同人听到后都展开了各自的脑补。 有人觉得新郎估计是超级豪门出来体验平民生活的继承人,有人觉得人家或许是某某官宦人家出来的,还有人脑洞大开,直接脑补成传说中的龙组成员 不管如何脑补,同一个认知,不约而同落在他们脑海中。 ――不愧是月月公主,落魄了也能找个如此不简单的男人结婚。 瞧这安排的,酒店不高不低,场景布置其貌不扬,可单单一个拍婚纱照的行程安排,就能看出新郎对柳观月的看重。 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无论花絮还是婚纱照里,冷峻的男人看柳观月的眼里,有闪耀逼人的星光。 别人的脑补,暂且与柳观月他们无关。昨天柳观月就跟四个大学室友成功汇合,吃了一顿告别单身的火锅。 所有事都有燕行提前安排好了,比起一般新娘的忙乱,柳观月就轻松多了,吃完饭带着室友一起嘻嘻哈哈回到酒店,洗洗刷刷再往大床上一趟,五个人挤在一起谈天说地,说以前上学时的趣事,说谁谁谁暗恋谁没说出来,又说毕业后各自的生活。 有高薪的,有伤心的,有沙雕的,有煽情的,哭了笑,笑了闹,吵吵嚷嚷直到半夜过后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不用起来太早,八点多醒来洗漱,吃了燕行叫人送过来的早餐,婚庆那边负责送婚纱以及上妆梳头的工作人员也到了。 前前后后一通忙,等到十点半,接亲队就过来了。 燕行到地球后并没有什么交情深的朋友,接亲队都是柳观月叫来的同一个办公室里性子好的男同事。 没有花样百出的情节,没有稀奇古怪的为难,柳观月迫不及待就越过伴娘们的围堵,笑容灿烂地开了门,看见燕行就忍不住心情雀跃地扑了过去,惹得一众哈哈大笑,都说她是迫不及待要把自己嫁出去了。 柳观月的羞涩矫情可不是给别人看的,她全都留给燕行了,此时被笑话也大大方方承认:“能遇到我家燕哥,谁不急着嫁啊!” 甭管是赞同还是不赞同的,此时大家都高高兴兴跟着接亲的车队去了酒店。 站在酒店门口,看着门口摆放着的大幅婚纱照,林泽睿的脚几度抬不起来。 燕飞鸿可不管他,下了车摘下墨镜认真打量照片,频频点头:“男俊女靓,看起来很登对,背景也好看,两人感情一看就好。” 最关键的是,这男的一看就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 男人喜欢清纯款,女人也偏爱干净的气质男啊,哪像她身边这个,还不到三十就开始散发油腻了。 燕飞鸿叹气,挂好墨镜,抬脚就往里面走。 林泽睿没办法,只好快步跟上,同时心里也复杂难平。 有忐忑不安,因为他不知道这个精明的女人是不是来找茬的,毕竟这场婚礼的女主角是他高中时候的初恋。 可又不可否认的,间杂着期待,要是这女人真闹起来,把柳观月的婚礼给毁了,或者更严重点,让新郎选择放弃结婚,那 想到之前还一脸假清高泼他咖啡的柳观月痛哭流涕成为弃妇,林泽睿心里一阵暗爽。 我老公是外星人(不是我爹妈的私生子好可...) 在见到柳观月之前, 林泽睿根本没把燕飞鸿的评价放在心上,毕竟摆出来的照片,谁不是修了又修, 修得连本人都觉得陌生的也不在少数。 然而等走进去, 一眼看见已经站在鲜红玫瑰花拱门下等待入场的柳观月, 林泽睿懵了, 瞬间下意识回忆之前咖啡馆一见时柳观月的样子。 不是说柳观月变了张脸,而是整个精气神都变了。咖啡厅的时候,柳观月看起来不像奔三的, 更年轻, 眼睛里的活力依旧不减。可到底背负着沉重的债务熬过了十年, 每日的辛苦更不比说, 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上了沧桑。 现在穿着一身洁白婚纱的柳观月呢?脸上画着妆, 也依旧难掩红润细腻的肌肤状态, 一双眼眸转动间尽是灵气, 再加上闪亮的钻石项链、公主发冠, 说一句披星戴月而来也不为过。 慌神间, 林泽睿好像穿越了十年的时空, 再一次看见了在舞台上肆意绽放光芒的校园公主。 不, 不是再次, 而是比曾经的校园公主更多了几分小女人的妩媚风情。 刚才还充满着恶意的心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林泽睿回过神来,就全是可惜与不甘了。 这么美的女人,可惜眼瞎嫁给一个社会底层的打工仔,也不甘心这女人居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样处处不如他的男人。 “啧啧啧, 一看就是被爱情滋润的女人。”慕了慕了。 燕飞鸿满眼都是羡慕,语气里也都是感慨。 林泽睿惊醒, 深吸一口气,眼眸深深,渐渐敛下繁复的心思,不冷不淡应了一声:“这种女人也就表面光鲜,说不定一辈子就这一天的高光时刻。” 充斥着上流人士的冷眼旁观。 燕飞鸿只当没听见,笑着去收礼台那边交了份礼金:“新娘的校友。” 因为没有婆家人娘家人之分,所以收礼金这里就一家,柳知汐作为唯一的亲人,自然掌握财政大权。 听说是姐姐的校友,柳知汐抬头咧嘴一笑,眉眼弯弯,甜甜地喊了一声“姐姐好”,又问:“姐姐叫什么名字?” 收了礼金都要写成名单,以后要还礼的时候才有个参照。 燕飞鸿觉得这小孩儿挺乖的,笑眯眯揣手:“就写燕飞鸿,黄飞鸿的飞鸿。” 柳知汐埋头写上,一边头也不抬地夸赞:“哇好酷的名字,还跟我姐夫一个姓,三百年前是本家,本家姐姐,您先里面坐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就要开始了。” 燕飞鸿心头一动,应了一声,走之前还伸手拍了拍小弟弟脑袋。头发又软又清爽,真好摸。 听说新娘比新郎大几岁。 果然还是年轻的男孩子看起来更舒服。 宾客差不多都到了,时间也到了,浪漫情歌响起,婚庆主持人水平不错,先煽情一番,调动好气氛,又邀请大家一起看了两位新人的相册。 有穿着日常衣衫坐在电动车上说笑着回家的,有深夜下雨时男人撑伞,为女人遮风挡雨牵手走进夜色中的,有站在破旧楼梯间里一上一下对视间氤氲出脉脉情意的 看起来就是在讲述两人的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 其实这些都是婚庆公司了解二人爱情发展后特意补拍的, 不过现场一放,还真有那感觉。加上男的高冷帅气,女的纤细貌美,还真有看了部真实版爱情偶像剧的意思。 有感性的女宾客这会儿在下面都开始悄悄抹泪了,心里充满了对因爱情而结合的新人羡慕与祝福。 随着流程递进,到新人入场时,红玫瑰铸就的鲜花拱门尽头,身穿白色西装更显高贵冷艳的燕行眸色温柔地牵着自己的新娘,一步步踏过红毯,一起走上舞台。 主持人用磁性的声音低低念着旁白,“帅气的新郎,魅力的新娘,一起走上了红毯,也是一起走向了他们美满幸福的婚姻” 往常的婚礼中,这一步该是新娘的娘家男性带着她走完婚前的最后一段路。 不过彩排的时候,原本定为送嫁男家属的柳知汐忍不住,每次都走到一半就哭得稀里哗啦,臊得躲在卫生间里老半天都没脸出来见人。 婚庆公司的人也是又好笑又无奈,最后再跟两位新人一商量,就干脆让新郎新娘一起走了。 这会儿作为捧婚戒工具人的柳知汐站在台上稍稍靠边上的位置,扭头看着姐姐姐夫走过来,扁着嘴忍了又忍,眼眶红了又努力眨巴眼憋回去,等到二人终于走上来时,少年终于忍不住咬着嘴唇狼狈地落了泪。 感觉到失态,柳知汐慌忙抬手臂擦脸,怕被摄像机拍进去,还侧了侧身子。 柳观月看他那样儿,笑着松开燕行的手,上前抱了抱他:“哭什么哭,一会儿结完婚你还要跟着我的嫁妆一起过去呢,你姐夫说了,你也是我嫁妆的一份子。” 婚房目前还不能住人,婚礼结束后他们都是要回租房的,唯一的变化就是从以前的六楼七楼分开住,变成现在的一起住了六楼。 要真说搬嫁妆,也是燕行搬,她这么说就是逗老弟玩儿的。 谁知一时忘了领口别的麦,这句话传遍了大厅,下面的宾客哄笑一片,主持人也笑得不行,好在还记得自己是在工作,上前帮着打圆场。 跪地现场求婚,表白爱意,念誓言,戴戒指,亲吻彼此。 念誓言时,燕行很认真,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念出的同时刻在了自己心底,以后必定要用每一个日出日落来践行这些。 柳观月感动到泪光闪烁,念誓言时也无比真心,多次失态到哽咽。 旁边的伴娘是柳观月大学时的室友,这些年也并没有断了联系。她们都见证了柳观月最艰难的四年,此时见朋友终于有了归属,四个人扭身,跟身边的室友抱在一起狂哭。 这表现真是让主持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好的喜事,咋大家都这么能哭呢。 流程结束,之后就是新郎新娘一起下来感谢宾客,给人敬酒。 敬到高中老同学那里时,柳观月才惊奇的发现来的人居然还不少,足足坐了两桌。 同时刘胖子的表现也挺让她惊奇的,这人居然没说些冷嘲热讽怪里怪气的话,对着他始终看不起的燕行也是过分谦卑。 不过这也是好事,作为新娘子,柳观月还是很希望能把自己温婉淑女的一面多保持保持。 看见林泽睿的时候,柳观月只当普通老同学,扫过的笑眼都是一滑带过,这让林泽睿有些不舒服,要不是身边就坐着燕飞鸿,他这会儿就直接起身说些忆往昔美好初恋的话给两位新人助助兴了。 林泽睿也不冷不淡地端了端酒杯,唇都没沾一下,对酒水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本以为这桌敬过去就算了,没想到两边都不沾的燕飞鸿忽然跟柳观月碰了个杯,一饮而尽后放在感慨道:“两位真是让人羡慕,到咱们这个年纪,放在如今这样的社会,能找到爱情,为爱结婚组建家庭,真的太难得了。祝愿两位婚姻美满生活幸福,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来燕氏找我。” 大家都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些年的人,不说练成人精,看人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本事还是有的。 燕飞鸿说的情真意切,柳观月现在还不知道她是哪个高中老同学带来的家属,不过就冲这番祝福,她就笑着真心道谢,“谢谢,美女人这么好,肯定也会遇到属于你的命定姻缘。” 柳观月不知道燕飞鸿的身份,可林泽睿知道啊,所以听着这番话,怎么就觉得那么刺耳呢。 林泽睿呵呵一笑,就要开口,暗讽的字眼都冒到喉咙口了却忽然脚尖一痛。低头一看,发现是燕飞鸿的高跟鞋鞋跟踩到了,他就抬头看过去,想提醒一下,却又恰好对上燕飞鸿侧脸垂眸轻飘飘睇来的一记警告冷眼。 林泽睿不明所以,怔愣间就错过了插话的时机,就听燕飞鸿爽快地谢了祝福,又打量新郎,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刚才在外面听柳弟弟说新郎跟我一个姓,燕姓还挺少见的,不知道燕先生是哪里人?” 燕行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见她虽然打量自己,但眼神里并没有不好的杂念,便坦然道:“我是在山里长大的,Y省的九连山,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燕飞鸿“哦”了一声,一边若有所思一边继续问:“是从小就在那里长大吗?还是跟着家里长辈搬过去的?” 同桌其他人听着她问得这么仔细,又联想到她刚才说燕姓少见,一个个都想到了什么,表情纷杂起来,一双双眼睛倒是都瞪得大大的,等着吃有可能存在的巨瓜。 表现如此明显,燕行自然也明白了她的用意,觉得有些好笑,“对,土生土长的山里人,没有孤儿,没有走失,没有失忆,没有抱错。”柳观月也后知后觉看明白情况,笑着打圆场,玩笑道:“是啊,我老公是货真价实的外星人。” 等大家都震惊地望过来了,包括燕行也倏然扭头看向她,柳观月才扬眉得意一笑:“外星村村民,简称外星人!” 又解释了一下燕行的户籍所在地村子的奇葩名字,周围听到这番话的宾客,有一个算一个,都笑坏了。 等婚礼结束,整场的宾客就都知道了新郎是“外星人”这个梗。 此时此刻,燕飞鸿点点头,“原来如此,挺有意思的名字。”看起来还挺失望的。事后林泽睿询问,燕飞鸿说自己问,是怀疑燕行是不是她老爹或者老妈遗落在外的孩子。 可惜看起来她爹妈都太讲规矩了,联姻后生下她就火速分开各玩各的,为了自己省心,也为了彼此家族放心,两人男的结扎女的安环,约定好不能搞出私生子。 刚听说燕行的名字时,燕飞鸿还心头咯噔一跳,暗喜了一下,盼望着是不是爹妈在外遇到真爱偷偷毁了约定。 没想到白高兴一场。 弄懂一切的林泽睿:“” 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大病? 有孕(救出暴露并遭到非法禁锢的...) 脑子有大病的燕飞鸿回去没多久, 就一脚蹬了林泽睿。林泽睿又气又怕,上蹿下跳,最后还真让他把燕飞鸿那对成日里不知浪到地球何方的父母给找了回来。 燕父一身花衬衣花裤衩, 脚上吊儿郎当趿拉着一双夹趾拖鞋, 活似刚从哪个热带度假沙滩上下来的。人一进办公室, 往沙发上一歪, 没骨头似的:“飞鸿啊,听说你蹬了未婚夫?说,是哪不满意?” 与他完全相反的燕母则是一身贵妇高定打扮, 米色的修身西欧皇室风格套裙将她姣好的身体曲线完美勾勒, 明明穿得很严实, 偏偏眼角眉梢都带着蔑视凡人的妩媚。嫌弃地瞥了名义上的丈夫一眼, 燕母也没反对他说的话, 甚至更直接地问:“我楚依依的女儿还能缺男人不成, 早就跟你说了找男人不能太随便, 就林泽睿那样儿的, 要出身没出身, 要身材没身材, 一张以前瞧着还行的脸现在也不成个样儿了。” 说完又斜眼瞥某人, 指桑骂槐:“所以说啊男人就要有自知之明, 浑身上下就一张脸还凑合,偏偏以为自己浑身多大本事,结果不好好保养,把唯一的优势也给丢了,现在不被踹, 迟早人老色衰被人嫌弃。” 燕父早就习惯了她看不惯自己,找到机会就阴阳怪气的样儿, 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抬手搓了搓自己刚蓄起来没多久性感络腮胡。 反正他那么帅,说的肯定不是自己。 燕飞鸿也见怪不怪,知道亲妈这么说不是对亲爹有什么未了余情,纯粹是看脸的亲妈受不了自己眼睛遭受污染。 以前她还对亲妈的这番观点无感,可参加完柳观月婚礼后,燕飞鸿忽然开窍了,此时再听,深以为然:“妈,你说得对。所以我要找个长得好气质好,还要比我年纪小的男人。不说好用不好用,至少摆着看起来都顺眼得多。” 燕母得到赞同,喜上眉梢,偏还要端着矜贵的范儿抬手按了按眼角,可不能笑出皱纹来。两母女讨论起男色来,燕父自己就是混不吝的,听着听着,还能以自己丰富的经验给女儿提点几句,一家三口也算是别样的和谐了。 林泽睿万万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帮手扭头就开始给他前?未婚妻找起了小嫩草,气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等燕飞鸿再次见到他时,不由唏嘘庆幸,还好她及时止损,要不然对着这样一张脸,她还怎么愉快的生活? 临到离开的时候,燕飞鸿念在订婚多年,自己也算是耽搁了人家几年青春的份儿上,真心实意地建议林泽睿有空还是要多多去美容院健身房,对自己的脸,对自己的身材尽到该尽的义务。 燕行跟柳观月婚后的生活除了更亲密,基本上没太大变化。 一年后,紧张备孕半年的夫妻俩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宝宝,相较于偷偷转圈兴奋的燕行,柳知汐这个舅舅更情绪外露,得知老姐怀上的那天,脸上的笑就没落下去过,下午放学后还跑出校门口买了奶茶冰饮请全班同学喝。 问是有什么好事?柳知汐咧嘴一笑,得意叉腰:“我就要当舅舅了,羡慕不?!” 还以为他脱单或者过生日的同学朋友齐声嘘他,还有人故作不屑地说:“当舅舅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这个当小叔公当了十多年的人都没说呢。” 柳知汐不服气:“我这个是亲的,我老姐的崽,我亲外甥!你那就是字辈儿,跟我的能一样吗!” 有了小外甥,原本因为升上高三每个月月假才回去一趟的柳知汐又开始每周都往家跑了,哪怕只有半天的时间,哪怕回去了呆一两个小时就又要回学校赶晚自习,他也一点不嫌麻烦。 柳观月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明明作为准父母的她跟燕行两个人都已经度过了一开始的激动亢奋期,这个舅舅反而始终停留在那个情绪最高涨的阶段。 柳知汐得知老姐的这个疑惑后撇撇嘴,一心一意削苹果皮:“等小外甥出来,我就是大人了,是长辈!”听说多吃水果,宝宝皮肤好。 苹果又是智慧果,多多地吃,小外甥出来后就皮肤又好脑瓜子又聪明啦! 悄悄伸头往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忙碌着炖汤的姐夫,柳知汐抿唇,心里暗搓搓希望老姐能给他生个外甥女。 香香软软的小外甥女,呜呜呜,光是想一想就要把人给香哭了。 可姐夫是山里出来的,听说山里好多地方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万一姐姐真生个小外甥女,姐夫会不会嘴上不说,心里那啥啊? 唉,长大了也会有新的烦恼啊。 丝毫不知道某少年心里新增烦恼与自己有关的燕行把汤炖上,擦了擦手转身出来,跟妻子商量起换工作的事。 柳观月所在的公司是正规大集团,各项福利都有,孕初期有坐胎假,孕后期有产假,哺乳期每天也有两到三个小时的哺乳假,所以她怀孕并不影响工作。 但燕行就不行了,送外卖每天早出晚归,一日三餐也是岔开正常进餐时间的。加上现在他也不放心妻子怀孕了还在外面吃饭,燕行就准备换份工作。 结婚一年,柳观月对燕行很信任,他既然提出来了,自然是有妥当的考虑与安排,所以她并没有产生焦虑进而不高兴,而是笑着点头,“换了也好,你这顶风冒雨的,一天天吃饭还都要忙完了才有时间糊弄肚皮。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对身体也不好。” 再说了,不提家里已经因为燕行的“勤俭持家、生财有道”存了一笔不小的积蓄,单只她不用还债的工资就足够养活一家人了。 柳知汐也没多想,而是好奇地问姐夫准备换什么工作。 燕行想了想,斟酌着描述:“算是公务员吧。” 但不是普通的考进去的那种,而是算特招,但有正经编制,工作时间松散自由不说,每个月还有不低的固定工资。 之前他的兼职也不耽搁,只是从以前的“人钱两清”变成了现在的按绩效拿奖金。 算是警局那边的外援顾问。 ――专司有目标的定向追捕在逃嫌疑犯,偶尔帮忙给新人上堂课,教授一些追踪和制服暴徒的技巧。 其实早在之前燕行就收到了有关方面的邀请,只是那时候更喜欢普通人的生活。现在他要当父亲了,也认识到了作为一名父亲,他的职业将会对孩子有很大影响。 比如说孩子出去跟其他小朋友玩,被人爸爸做什么工作的,孩子一说送外卖的,哦,人家肯定会有古怪的反应。 好人肯定是占多数,但燕行看到的阴暗面更多,深知坏人也不少,甚至在触及到利益问题时,绝大多数“好人”也会瞬间变换一副嘴脸。 别看他成日里做什么都井井有条,好像妻子怀了孕跟没怀孕一样,没什么变化,其实内心里的紧张是时刻都在紧绷、积攒的。 孩子需要成长,不能在温室中懵懂天真一辈子,可身为父亲,他有义务和责任,在孩子尚且稚嫩,对世界还怀着纯然懵懂天真的时候尽一切办法保护TA。 换工作的事就这么定了。 不久后趁着柳知汐放月假,一家三口以及尚在肚子里的宝宝,一起搬到了靠近柳观月公司附近的新家。 三室两厅的,一间是夫妻的主卧,一间是柳知汐的,一间就留下来满满装饰成婴儿房。索性他们也没什么热络的亲戚或是会来家里住的朋友,也不需要单独留个客房。 芙蓉市的秋天十分短暂,短暂到橱窗里的秋装还没来得及展示多久,就要被上新的冬装取代。 最近连续下了一周的连绵小雨,天空阴沉沉的,看得人心里也坠着几分暗淡。 戴着口罩,架一副平面黑框眼镜的燕行单肩背着个绿黄色粗布工具包,胸前挂着一个临时通行证,毫无存在感地走进金碧辉煌的娱乐会所。 刚进去时大厅里的保安就拿着棍子上前盘问:“哎干什么的?” 燕行忍不住一阵咳嗽,咳得眼睛都红了,更别说张口回话,只能无奈拎着临时通行证给保安看。 保安用棍子顶开帽子挠头,纳闷儿道:“你就是老周的徒弟?就你一个人?能行吗?” 燕行终于咳完了,叹气,哑着嗓子说:“最近不是突然降温嘛,嗨,好多人都感冒了,我也被传染上了。咳,不过电话里不是说电梯就按键出了问题嘛,我先检查一下,看问题出在哪,不行就再来。” 这些人,卖电梯的时候说得好好的,这样售后那样保证,回头真出了问题,就是能拖就拖,不能拖就随便派个愣头青过来糊弄人。 这事儿也不归保安管,心里嘀咕一番就挥手让燕行进去了,也忘了一开始看见燕行时觉得他戴着口罩进来鬼鬼祟祟想要让人摘下来检查。 初冬正是流感高发期,虽然得了也要不了人命,到底生病难受啊,谁愿意没事儿去找病受呢。 娱乐会所外面角落一辆不起眼的车内,两名便衣看见燕行成功混进去,松了口气。年纪大一点的那个放松地舒展了一下身子,稍微年轻那个是今年刚分配来的,还是第一次跟着出任务。 看师父一脸轻松的样子,不由纳闷儿:“师父,那人到底是谁啊?上头怎么安排他进去救人?” 这次是他们接到某位不知名记者传出来的情报,解决了一大棘手问题。同时,上头也下达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救出这位已经暴露并遭到非法禁锢的正义记者! 各小组人员紧急配合,燕行这个基本上见不到踪影的外援也被叫了过来。 虽然没说,可大家都知道,上头如此重视,似乎是因为那名记者身份特殊,至于特殊在哪方面,就不知道了。 凭什么(她凭什么能帮“少数人”选...) 换了工作后, 燕行越来越少动用时空异能。 环境不同了,盯着的眼睛也多了,有了家庭作为牵绊, 如非必要, 燕行不会让自己陷入可能暴露的危机中。 伪装成维修电梯的工人, 燕行一路顺利摸上三楼, 后又关闭电梯井,顺着竖井往上,避开监控靠近任务目标所在位置。 精神触角扫描到任务目标所在的房间里里三层外三层, 连同房间左右上下都有人看守着, 已经抵达这层走廊的燕行神色从容, 好似真就是匆匆路过, 直奔楼上。 会所是一栋单独的皇宫样式的建筑, 金碧辉煌, 耀眼至极。一路往上, 燕行最终抵达了九楼天台, 方才找到合适的位置。 将伪装的工具包丢在一旁, 从腰间拉出一圈纤细却结实的钢丝绳, 寻了一处水泥柱子将绳子固定好, 抬脚跨过防护栏, 绳子上另一个卡扣往腰带上一扣。 倾斜着身体蹬着护栏,保持半悬空的姿势抬手在耳廓上轻叩三声。 得到对面回应的两长一短叩击回应,被高空狂烈的冷风裹挟着的燕行丝毫犹豫也无,足下一蹬,整个人便如同轻盈的蝙蝠, 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四楼B-206房间里。 赵远茹被绑在红色天鹅绒椅子上,嘴被黑色胶带紧紧勒住, 额角血渍斑斑,脸上也肿了半边,此时正眼神木纳迟钝地呆呆垂着。 这次要救的人也算是燕行的熟人,正是一年多不见的赵远茹。 华国很多娱乐会所多少都沾点灰色东西,最常见的就是情/色、非法走/私等交易。赵远茹这次盯上的正是有名的销金窟。 当初没能说服燕行加入自己,赵远茹既遗憾又憋闷,遗憾于不能拥有一个厉害的搭档,憋闷于如此厉害的人竟然真的甘于平凡。 不管怎么样,她很快就离开,继续自己的理想。 这次一开始,她是偶然间在某山区发现了一个专门靠拐卖女学生为生的村子,准备营救的过程中发现了不对劲。 赵远茹一向胆大包天,当即决定冒险亲自上阵,佯装成不知世事的女大学生,被带进去后又一路艰难追查,最后靠博取小头目的喜爱,得到了一定的自由,顺着瓜藤追踪至此。 越查,背后的真相就越触目惊心,赵远茹发现自己将要触及的利益团体也越发骇人。直觉告诉她必须马上撤退,可看着一起被送来的女孩子们,赵远茹到底还是咬牙抛开了个人安危,选择了最冒险的做法。 事情发展正如警方推测的那样,赵远茹很快暴露,然后就被这群人抓起来准备杀人灭口。 那时候她只庆幸自己直觉敏锐,提前一步将情报以及自己搜罗的各种有力证据都传了出去,只盼有关方面能尽快将这群人一网打尽,救回更多的受害女性。 在险之又险的紧要关头,赵远茹的身份被会所背后的人知晓,她躲开了悄无声息死在某个角落的结局,却难逃被当作人质等待榨干利用价值。 没有丢掉小命,争取到了获救的希望,赵远茹却没有以往渡过危机的暗喜自豪。此时她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女孩子临死前的样子,她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只知道她们一个叫果果,一个叫甜甜,都是会所里给她们随口取的“花名”。 正是这样两个算不上熟悉的,且同为受害者的女孩,在自己刚被那群畜牲拖出去轮番欺辱后,无意间听到了小头目骂骂咧咧说要弄她的话,拖着青紫斑驳的身子冒险跑来给她通风报信。 最后她们一个被抓着脑袋撞墙,撞得脑袋开花,死了。一个被吓到跳了窗,摔死了。 到死她们都不知道,其实当初她们还在村子里时,是有机会获救的。只是因为她,赵远茹,一个自诩正义,选择了铲除更多坏人,于是又一次理所当然放弃“少数”的记者。 怔愣间,赵远茹无知无觉中流了满脸的泪,心中充满了羞愧与后悔,不期然想起了一年前与燕行的那一番谈话。 虽没明说,可当时燕行想要表达的,无非是“大部分”与“少数人”的取舍。当时赵远茹坚定认为少数人的牺牲如果有用,就要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可现在,赵远茹不停质问自己:不管是大部分,还是少数人,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去取舍他人的人生甚至生命,凭什么他们就要为了你所谓的正义去牺牲自己的一切?! 是啊,凭什么呢? 凭她是某某高官之女吗? 内室的房门处守着的两个喽闲聊着,偶尔回头看一眼,见赵远茹安安静静只是在哭,不由嘻嘻哈哈道。 A不屑道:“这娘们儿还哭了?哈哈,现在终于知道害怕了吧?” B挤眉弄眼:“切,害怕啥,指不定是在后悔呢。” A捧哏:“后悔啥?” B猥琐一笑:“后悔还没尝到男人味儿就要死了呗,哈哈哈” 说罢,两人就点评起刚才死了的那两个人。 “说起来,刚才睡的那俩娘们儿是真的水灵,啧,都是才十七、八岁的。” “那可不,腿上的肉捏一把滑嫩得像能捏出水来,本来还想着今晚再去弄两次。” “谁还不是呢,这么好的货色,要不是因为这次好货多,咱也没机会尝。” “那俩姑娘也太傻了,被轮的时候都没要死要活,偏偏为了屋子里这娘们儿就敢通风报信。” “听说就是在村里的时候这娘们儿护了她们一回,这还把命都得搭上了” 赵远茹哭得越发不能自已,将下唇咬得血迹斑斑,整个身躯仿佛不堪重负的白杨树,再是曾经挺拔坚毅,此时也被压得佝偻下来。 她哭得太厉害,喘不过气,大脑缺氧,阵阵晕眩不断袭来,根本没察觉身后的窗户传来轻微的动静。 直到一道黑色人影掠过她身侧,迅速将门口的两人放倒传来重物倒地的沉闷声,赵远茹才反应过来,喘着气抬头看过去。 透过朦胧的水光,她艰难辨认出了来人竟是燕行。 燕行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只是上前将绳子解开,随后将自己身上的安全绳给她套上,推着人上了窗台。 赵远茹横着胡乱抹了把脸,拽住防护栏回头看他:“要从这里出去?那你呢?” 绳子只有一根,安全绳也只有一套,若是以往,赵远茹已经毫不废话地先行一步,因为她会理所当然地认为燕行比她厉害,留下逃生的几率比她大。 可现在刚刚遭受重击,二十多年塑造的世界观摇摇欲坠,赵远茹无法做到毫无愧疚之心地优先自我,只是因为自己更弱。 燕行也跟着跳上窗台,已经提前戴上手套的右手拉着钢丝绳,丢下两个字:“一起。” 不等赵远茹明白过来,就已经带着人一起跳了出去。 为了避免下来时被左右上下的人发现,绳子坠在左右两间房的中间位置,两人此时一跳出去,就往旁边甩了过去。 赵远茹咬牙忍耐着直接撞到墙上的冷痛,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燕行无暇顾及她,蹬着墙面收放绳子,小心翼翼避开房间里以及楼外可能存在的视线。 费了一番功夫,两人才抵达事先准备好的楼下走廊尽头洗手间。那里不知何时,已经被“保洁员”放上“正在清扫中”的黄色警示牌,阻拦了进来的其他人。 燕行带着赵远茹出现在狭窄的窗户口,身穿黄/色保洁服的憨厚中年女人连忙上前接应。 在被带走之前,赵远茹顿住脚步,眼神仓皇无措地回眸看着燕行,半晌才颤抖着唇小心翼翼请求:“如果可以的话,燕先生,在保证您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可以先去三楼的317、318、139三个房间救人吗?” 她知道自己这个请求太强人所难,也没脸说这样的话,可是想到那些女孩儿缩在房间角落战战兢兢,每一次开门,都会不约而同抬起一双惶恐的眼眸,去看走进来的人会挑谁拖出去。 被带出去的人也不外乎两个结局:或是洗刷接客,满足有特殊癖好的熟客。或是那些看守的人闲来无事,拿她们找乐子。 赵远茹无法再用“现代社会,生命大过贞/操,扳倒坏人就是解救更多女生免于危机”的大义旗帜,去无视她们此时可能遭受到的迫害。 燕行自然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片刻后,在她越发局促羞愧的神态中轻轻颔首。 赵远茹泪如雨下,哽咽着低声道了句“多谢”,就在“保洁阿姨”的护送下乔装打扮离开了。 下半夜,营救行动圆满完成,更紧迫的抓捕行动紧随其后。 辉煌宫附近的人下半夜几乎都被吵醒了,因为嗡鸣的警笛声响了半宿,某几处非富即贵才有资格入住的别墅区也迎来了不详的喧闹。 别墅区里许多富贵人家都知道,这是又有人要倒台了。 或许天亮后,芙蓉市某某处,将迎来十年难得一遇的大/清/洗。 这一切,已经与燕行无关,结束营救任务后,燕行就骑着他那台许多人劝说都未曾让他点头换掉的二手电动车,横穿半个城市,哒哒哒奔回了属于他的小家。 暴露了(所以她这是搞人妖恋了儿...) 换了工作后, 像今晚这样临时出任务,下半夜才回家的情况并不少见。 或者说,平时悠闲归悠闲, 但凡有任务要出, 基本上都是这样的, 能当天去当天回都算好的了, 很多情况下,燕行甚至要消失好几天。 就这,还都是刚邀请时就谈下的条件, 规定了每个月最多出多少次任务, 特殊情况又有多少次“例外”等细则。 否则就燕行目前还没破坏的“百战百胜、从不走空”的名头, 国内各省的内部请求借调支援申请函恐怕都要把芙蓉市总队淹没。 刚开始柳观月还会怀着担心等他, 可孕后期越来越嗜睡, 柳观月便等不住了。燕行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她歪七扭八霸占了大半张床的豪迈睡姿。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跟肚子里的孩子有关, 曾经柳观月睡觉时最是安静, 乖乖巧巧缩在丈夫温暖的怀抱中, 不知睡得多舒服多安心, 一整夜都不带挪动的。 可自从肚子里的孩子月份渐大, 除了食物上的改变, 连睡觉的姿势都变得越发不成样儿了。 对此, 新手爸妈在产检时都很担心地问过医生,医生笑着说:“没事,虽然这种情况不普遍,但也正常。肚子里的宝宝以后估计是个爱打拳的,建议提前做好让孩子单独睡觉的准备。”看她明明侧着腰, 双双往左边舒展开来,双脚却又拧麻花似的往右拧, 实属奇葩,燕行担忧地看了眼坚/挺紧实的肚皮,搓热了双手,上前小心翼翼给她稍稍摆正姿势,就怕她睡梦中真把自己扭到了。 大概是睡够了,感受到抚在肚皮上熟悉的大手掌,肚子里的小宝宝活跃起来,伸手踢腿,给他妈妈肚皮上鼓起了两三处硬包。 手掌被顶了,燕行心头一软,嘴角不自觉噙着笑,陪着小家伙玩耍了一阵。等估摸着大概玩累了,熟睡中的柳观月也感受到动静,不安地皱着眉,燕行便凑过去,轻轻跟他耳语:“好了别贪玩,快点睡觉,积攒好力气才能早点出来。” 说罢,又如往常一样小心翼翼探入精神触角,如绵软的丝网将他层层包裹着温柔安抚。 若是往常,在父亲的精神力安抚下,小宝宝很快就能安然入睡,今晚却格外活跃,感受到熟悉的精神力,甚至还一个雀跃,直接在里面打了个滚 临近预产期,三天前柳观月就请了产假回家待产。大半夜一个人在家睡觉,睡得好好的,正做梦梦见自己在宇宙里穿梭呢,忽然感觉肚皮一沉。 柳观月迷迷糊糊惊醒过来,捧着肚皮翻了个身,眯着眼看坐在旁边的男人,含糊地说:“嗯――回来了?哈――怎么还不睡?” 燕行狐疑地看看肚皮,再看看妻子,皱着眉疑惑歪头:“你――有没有感觉,肚子哪里不对劲?” 柳观月不明所以,双手摸了摸肚皮,“啊?哪里不对劲?”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当父母,虽然理论经验学了不少,可实践起来就十分摸瞎。两口子坐在床上面面相觑,过了几分钟,正当柳观月放弃刨根问底,挪着屁股准备重新躺下去继续睡觉,忽感肚皮狠狠一拱,身下就感受到了阵阵热流。 要说感觉,就像是突然来大姨妈了。 柳观月一愣,反应过来后脸唰一下白了,朦胧的睡意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仓皇失措:“老、老公,我好像,好像是要生了?” 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 燕行可不管错没错,他通过精神触角已经“看见”了某个臭小子正屁股朝上往下拱,活似皮皮虾。 不再迟疑,燕行翻身飞快跳下床,火速拉开衣柜,将里面早就准备好的包裹往背上一背。准备好后,燕行转身就将坐在床上还懵逼着的妻子一抄,抱起来就往外冲。 两夫妻一个鞋子都没穿,一个直接裹了被子像蚕茧一样,匆匆出现在医院,把值班的医生吓了一跳。等知道是产妇要生了,妇产科那边的医生过来一检查,发现产妇宫口开得出乎意料的快。 再耽搁,怕是直接就要生完了。 医生护士火速推着产妇冲进产房,燕行想要跟进去,却被刚叫醒现在还有点晕乎的护士一门板拍在了外面。 听着里面医生的指挥声,护士的低声应答,以及妻子忍痛的闷哼声用力声,燕行急得手脚颤抖,比第一次上前线都紧张,甚至产生了无法呼吸的错觉。 好在没过多久,里面就出现说“生了”的话,燕行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然而,这口气刚松到一半,里面陡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以及医生护士惶恐到极点的惊呼尖叫。 感受到近在咫尺属于另一个陌生异能磁场的燕行浑身一震,某个猜测还未生出,人就已经一个闪烁穿进了产房中。 只见产房中仿佛被一场飓风肆掠过,各种还算轻巧的工具仪器被大力卷上空中再胡乱扔下,而一个刚剪掉脐带,还没来得及打上结,浑身通红的婴儿正悬浮在半空。 产房内的医生护士都惊呆了,有人吓得僵在原地目瞪口呆无法反应,有人屁滚尿流找到角落就钻,还有人已经摸到了产房门边沿,即将推开门将里面这桩怪事宣扬出去 燕行眸光一沉,抬手在空中一握,整个空间便瞬间静止。 只有悬浮在空中的婴儿还在挥舞着拳头,蹬着小腿儿仿佛在空中游泳。或许是感受到熟悉的精神力,刚刚出世的婴儿飘飘荡荡往燕行“游”过来,最后力竭,一个猛扎子坠进了爸爸怀里。 虽然触感有些不舒服,可有一层柔软熟悉的精神触角网轻柔包裹着他,给他带来最踏实的安全感。 婴儿捏着拳头紧闭双眼,沉沉睡去。 燕行低头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实在没想到,明明他异能核都已经破碎退化到最初始的漩涡状了,地球也没有任何异能磁场,小月也是最普通的地球人。 最后却生下了异能天赋如此高的孩子。 可惜他生在异域他星,如果他出生在星际 不,没什么可惜的。 燕行收敛心神,将孩子抱到旁边保温箱里轻柔放下,转身准备替这臭小子收拾残局。 然而一转身,一回头,却对上了一双懵逼的明眸。 燕行:“” e 柳观月:“” e 柳观月眨巴眨巴眼,可怜巴巴问:“老公,我是不是生孩子生傻了,刚才我好像看见咱们儿子在飞,还看见你嗖一下就穿墙进来,然后嗖一下又让医生护士都定住了。” 到底怎么肥事,她不就是生累了闭着眼休息了一下吗?怎么忽然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燕行麻木着一张脸,脑子里却在飞快运转。 装傻隐瞒?看她眼神那么清明,成功的概率太低了。 坦白来历?地球人虽然有歪歪外星人的影视小说作品,可更多的对外星人的印象还是大脑袋小身子大肚皮,浑身绿油油手脚像青蛙章鱼结合体的怪物。 所以坦白的话,会被嫌弃被离婚吗? 燕行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无知无觉的婴儿,暗叫一声苦哉。 这小子,真是坑爹! 一时间无法抉择的燕行怂了,选择了拖字诀。 “事情有些复杂,我们待会儿再详说,现在先解决【我们】儿子惹出来的麻烦。” 柳观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老公在“我们”二字上,咬字格外清晰,吐气十分严肃,让人瞬间梦回央视七点新闻三十分,莫名就生出一股端重来。 “好、好的吧?” 悄悄往下缩了缩,扯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手术室无菌保暖被挡住半张脸,一双眼睛却暗搓搓睁得溜圆。 燕行如何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小动作,只是哭笑不得,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眸闭合抬起间,便化作了妖异的银色。 柳观月看得暗自咬唇,又艰难地拗着脖子去瞅保温箱里的儿子,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走完一圈,燕行回到妻子身边,低头,两人额头相碰。柳观月看着他近在眼前的妖异银眸,心脏砰砰乱跳,抖着嗓子细声细气问:“现在你是要处理我吗?” 要怎么处理?暴露了妖怪的身份,所以要杀人灭口?或者用妖怪的法力封印她记忆? 柳观月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有些忐忑,又有些委屈。 燕行一顿,盯着她看,片刻后柔和了银眸,下颌微抬,轻轻啄了一下她发干的唇,“不会,我只是修改了一下他们对刚才的记忆,等会儿你就装睡,一切不用担心,我在外面等着你和孩子。” 停顿几息,又轻声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柳观月小幅度点头,乖得跟小媳妇一样,着实难得一见。燕行稀罕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才笑着说了声:“老婆,辛苦了,谢谢你。” 看着他离开,柳观月舒了口气,抬手捂着额头想:哼,算你识相! 着实有窝里横、马后炮之嫌。 随着燕行出去,柳观月只觉空气瞬间重新活过来,连忙闭上眼装睡,同时心怀忐忑地竖着耳朵听动静。 医生跟护士都被燕行搬回了生产台边上,站位都完全复刻了怪事发生前一瞬的模样。在医生护士看来,就是自己恍惚了一秒不到的时间,然后就恢复如常。 护士笑着给婴儿擦身穿衣,医生跟身边的小护士闲聊唠嗑,说自己明早换班后要回去做什么,另又有人在感慨柳观月是自己接触过的生得最快最顺的一个产妇。 一切如常。 柳观月彻底放下心来,不用担心老公孩子是“妖怪”这事儿被人发现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搞人妖恋的一天,所以她儿子是传说中的半妖? 啊,也不知道是男主配置还是炮灰配置 所谓一孕傻三年,很多时候,也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 封印网(太嚣张可是会被人套麻袋的...) 妖什么怪, 怪什么妖? 没有人妖恋,只有人外婚。 被燕行抱上病床,一切安顿妥当后, 医生护士都离开了。这会儿才下半夜三点多, 从产妇送来, 到生完, 一共也才忙活半个多小时。 用医生的话来说,就是瞌睡都还没跑光,现在回去还能接着刚才的梦继续睡觉。 单人间病房里很安静, 连唯一可能制造“噪音”的小宝宝也在他的小床上睡得摊手摊脚, 燕行给妻子倒了杯温开水, 又问她饿不饿:“生得太快了, 准备好补充体力的巧克力都没用上。” 从怀孕开始, 两位准爸妈就做足了各项准备工作, 譬如说生孩子十分消耗体力, 可以在生产前或者生产时吃块巧克力补充体力。 柳观月躺在病床上, 本来正琢磨他说的来自其他星域的事儿, 闻言撇嘴:“哦, 你还嫌我生太快了?你儿子要出来, 我还能把他憋回去?” 心气儿正不顺着呢, 还说这话。 燕行低头,伸手指头戳了戳惹完事儿就睡的臭小子。柳观月又有话说了,“你招惹他干什么,没看人睡得正香吗?” 看来这是看他哪哪都不高兴了。燕行叹气,站起身:“要不然, 我先出去” 话还没说完,刚才还看起来很正常, 连知道他是外星人都只是“哦”了一声的女人眼泪就无声无息淌下来了。 燕行脸色都变了,上前一步弯腰把她脸捧着,双手拇指给她擦泪,语气放轻,怕稍微大点声儿都要将人给吹散了似的:“怎么哭了?是害怕我跟孩子?” 地球人总是矛盾的,一边寻找着外星智能生命体的存在,一边又脑补着被外星人侵略迫害。 恋爱期间也陪着妻子看过几部外国人大战外星人英雄片儿的燕行想叹气。 眼泪顺着眼角往耳朵后而淌,枕头都浸湿了。柳观月扁着嘴点头,却并非燕行所以为的那种害怕。 她揪着燕行衣袖,抽抽嗒嗒问:“你会走吗?会回去吗?或者你几十年都不变老,然后等熬死我了你就又跑其他星球跟人结婚生孩子?” 说到回去,燕行恍惚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笑着俯首用唇贴了贴她额头,眉心,眼帘,声音轻若鸿毛:“不会,回不去,也不想回。” 想了想,又说:“我会跟你一起变老,然后一起结束,谁也不丢下谁。” 好一番安抚后,有些情绪化的柳观月才缓过来,事后再回想刚才自己那怪里怪气的情绪,又深觉尴尬到脚趾抠地。 “老公。”被他抱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晃着,柳观月轻声叫了他一声。 燕行“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又性感,带着些许放松的慵懒。 “你可以跟我说说,你那个星球,是怎么样的吗?跟地球一样吗?” 柳观月很想了解他出生、成长的地方是怎样的。 燕行停下动作,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悠远道:“那是一个,跟地球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在我所知道的历史,以及所经历的近百年里,目之所及,皆是掠夺,对资源,对生命,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怎样,也没人谈理想,谈抱负” 他们接受的教育,就是“我要”、“我能”。 你要什么,你能要什么。 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柳观月皱眉,听他语气轻浅,仿若局外人的描述,战乱,压榨,胁迫,抉择,都带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这就是独属于战争的气息。 不知不觉间,本来真的很认真在听的柳观月缓慢眨动眼帘,一下比一下缓慢艰难,最终,没能抵过这股力量,窝在燕行怀里就沉沉睡去。 燕行垂眸。 哪怕生产再顺利,到底是糟了一番罪,刚从产房出来,此时的柳观月算不得多好看。 孕期略有发福的脸蛋上,还带着油光,舒展的眉毛有几天没刮了,靠近脸蛋,能看见新长出的一小截黑茬。此时窝在他怀里,低着头,双下巴挤出来了不说,嘴巴也嘟了起来。 燕行却看得转不开眼,只觉得心窝里填满了她的体温,暖融融,无法剥离。 眼看某人的异能有往外蔓延的趋势,燕行不得不将绵软好抱的妻子放下。 “你不觉得自己太嚣张了吗?”居高临下看着婴儿床里睡得嘬嘴嘴的小奶娃,燕行一本正经戳他小鼻子:“太嚣张可是会被人套麻袋的。” 睡梦中的小奶娃嘬够了,张开小口秀气地打了个哈欠,顺便吹出个口水泡泡回应郑重其事自说自话的傻爹。 泡泡在碰到鼻头上那只大手指的瞬间,破裂出一朵小小的口水花。 燕行失笑,也不嫌弃,指头顺着他小鼻梁往上,停留在眉心处。比丝线还细柔无数倍的精神触角轻柔探入。 或许是因为还在妈妈肚子里时就经常接触这股精神力,小宝宝接受得很自然,丝毫抵触反应也没有。 精神触角穿透尚且稚嫩的血管、骨骼、神经,抵达最中心,也是目前地球人类科学家们尚且未能完全探索透彻的大脑神秘区域。 这里是人的意识所在处,也就是人所谓的“灵魂”。 到了最外沿,触角便打着转,一点一点为孩子编织出一层既是禁锢,也是守护的膜网。 第二天柳观月醒来后,好半晌忽然想起,自己居然在听老公说故乡那些事的时候睡着了。 这也太那个了吧! 看见燕行的第一眼,柳观月就脸蛋一皱,弱唧唧道歉:“老公对不起,我昨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怕他心里不舒服,柳观月举手作发誓状:“但是我发誓,我真的听得很投入很认真!” 被妻子眼巴巴撒娇求原谅,燕行心里一乐,不过还是没真让她背锅,而是隔空指了指婴儿床上已经睁开双眼,挥手蹬脚做运动的小奶娃:“我知道,昨晚是那小子搞的鬼,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柳观月松了口气,马上又担心起来:“他又像刚出生那会儿那样了?可我当时好像没看见有东西飞起来呀。” “异能的表现形式不是一成不变的,他应该属于控制系,既可以作用于实物,也可以作用于人的精神力。”燕行将病床上自带的小桌板架起来,又将床头摇起来:“现在他还不适合锻炼实际操作,所以我暂时给他封住了,等他十八岁成年后会自己冲破封锁网。来,你先吃点东西,已经快中午了,这汤还是小汐带来的。” 什么控制系什么精神力的,柳观月也听不懂,反正知道孩子不会暴露身份,也不会再乱发功就ok了。听说老弟来过,柳观月左右看了看,没在病房里找到人,便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现在去哪了?” “凌晨的时候太晚了,等早上六点二十,估摸着他学校里已经打起床铃了我才给他打了个电话。早自习都没上就请假跑过来看他外甥了。” 燕行安顿着让妻子坐好,又舀汤又摆菜:“我让他回去上课,结果十一点多又来了,说是第四节课是微机课,不用上,饭菜都是他回家做的。” 为婴儿床上那小家做准备的不仅仅是燕行他们俩,就连学业越发繁重的小舅舅柳知汐也是努力着的,月假回家的两天里,总会挤出点零碎时间来上网认真学习如何给小孩儿换尿布,如何兑奶粉,如何做适合产妇吃的月子餐等。 现在可算是到了大展身手的时候,虽然盼望中的香香软软小外甥女没了,变成个小外甥,柳知汐还是看着孩子傻乐了好半晌挪不动脚。 至于现在人去哪了? 嗯,站太久了,都差点忘了因为太忙,已经憋了快一个小时的水没放,刚才反应过来,夹着腿冲洗手间去了。 燕行还没来得及说,柳知汐就扯着衣摆出来了,看见老姐在吃饭,咧嘴一笑:“姐,你看小宝了吗?咱小宝长得可好了,我瞅着绝对是全医院最靓的崽!” 巧了不是,谁家家长都是这样想的。 柳观月喷笑,差点呛到气管里,燕行赶紧给她拍背。 “小宝?这是你们俩谁给孩子取的?” 燕行及时表明清白:“不是我。” 柳知汐一点不觉得这个名字不好,挑着眉头得意地用拇指一比自己:“我取的,姐,你也觉得好听是吧?” 柳观月就琢磨吧,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还有,她儿子好歹也是有异能的外星地球混血儿,被人叫小宝,他不要而子的啊?! “不行不行,我不想以后孩子长大了懂事了跟你这个唯一的小舅舅决裂。”柳观月丝毫不顾及熊老弟的心情,果断否定。 为了家庭的和谐,为了孩子炫酷的未来不要留下沙雕的污点,身为妈妈的柳观月半点商量的余地也不给老弟留。 作为妻子的绝对拥趸,燕行无条件点头,投赞同票。 柳知汐肩膀一垮,表示自己遭受到了来自最最亲爱的姐姐及姐夫的双重打击。 然而他姐姐姐夫却在那里挨着小声商量起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小名了,根本没多看他一眼。 名字跟小名其实在之前就准备好多了,可真到了选择的时候,新手爸妈又犯难了,连燕行都得了地球人常有的选择困难症。 大概是在这里生活久了,被传染了吧。 失意人小舅舅走到小外甥婴儿床前,把脸凑过去也要跟小外甥说说悄悄话,“小宝宝,你也很喜欢小宝这个名字,对吧?” “啊――”小奶娃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声音,没等柳知汐曲解成赞同自我高兴一下,一只小拳头就捣了过来。 别说,力气还挺大的。 高考(装傻充愣骗舅舅...) 六月六日, 第二天就要高考了,柳观月特意请了两天的假,准备全心全意陪着老弟。 下午提前下班回来, 打开门就闻到满屋子的食物香味, 是炖汤, 还是炖的玉米胡萝卜排骨汤, 空气里都有股甜丝丝的味道。 柳观月换了高跟鞋,先往客厅那边围着的儿童活动区走去。 客厅里用圆润可爱的包海绵栅栏围了个小空间,里面铺了防撞海绵垫, 已经七个月大的燕星星小朋友穿着尿布裤小背心, 正岔开两条肥嘟嘟的小肉腿, 皱着小眉头满脸慎重地将手上一块三角形积木往高高的城堡上搭。 积木是纯木的, 没有任何卡槽, 要搭起来全靠宝宝对每一块积木的平衡掌控。 玩具上标注的是三到六岁小朋友玩的智力玩具, 可燕星星才拿到手一个多月, 就已经玩得溜溜熟, 不仅能满脸严肃对着图纸搭起来, 还举一反三自己创造出更复杂的建筑物体。 对此, 刚开始发现儿子与众不同时, 柳观月也担忧了一番。好在燕行告诉她封印网很牢固, 孩子会有这样的表现,只是因为他天生精神力远超常人。 精神力,意识,神秘脑域开发程度,这些都是与智力有关的重要因素。 按照燕行说的, 如燕星星这样的表现,在他的故乡, 只能算是中等偏上。 柳观月一听,又担心上了,不过担心的是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所以如果星星在你们那边,算是有点笨的小孩?” 啊,果然是她这个愚蠢的地球人基因拖了后腿吗? 燕行想了想,试着从另一个角度安慰妻子:“其实想一想,孩子能在异能封印的情况下还能有这样的表现,他的天赋是很不错的。特别是异能初始核窝,在同龄人中也堪称出类拔萃。” 这个就很空泛了。 柳观月转了转眼珠子,问:“那跟你小时候比起来呢?” 燕行就不说话了。 柳观月顿时再度萎靡,那几天看着儿子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与歉意。 ――让儿子输在起跑线了QAQ。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老公在故乡是站在巅峰的存在,类神的异能天花板,不是说说而已。 燕行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好在柳观月转头没多久就自己安慰好了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蹲在栅栏外看着可爱到爆的儿子,柳观月满眼星星,心里骄傲得不行:看,这么聪明,这么可爱,这么一看就超好捏的宝宝,是我生的! 成就感爆棚。 感受到热烈的视线,大名燕星辰小名燕星星的小朋友抬眸,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正对着自己傻笑的妈妈。 小小一个人,还冒着奶气,就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积木,伸开双手冲着傻妈妈说:“妈妈,抱。” 柳观月踢掉拖鞋颠颠儿蹭过去抱住儿子一顿亲,小孩子脸颊上的奶泡肉简直不要太软太嫩太好亲了。等妈妈疯够了,燕星星才慢条斯理抱住妈妈脖子,十分绅士地侧脸用自己脸蛋去贴了贴妈妈的脸,并送上一句:“妈妈上班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星星饿了没有?要喝奶吗?”自从燕星星三个月时表现出超常的智力以及过早开发的情商,燕行就不让妻子母乳喂养了。 这时候的孩子已经有了可以存入大脑一辈子可查阅的记忆,让妻子继续喂,燕行想着就有些古怪的别扭。 对妻子一切隐/私的占/有/欲还是其次。 在星际时,一个月大尚且还没有是非观的孩子会在母乳无法提供孩子所需要的所有营养时,出于本能强行掠夺母体的营养。 之前三个月,每次柳观月喂孩子的时候燕行都会在旁边警惕着,因为始终没出现问题,他才没有阻止。 三个月就戒奶,虽然不算普遍,但也算不得稀罕,所以柳观月没有多想,孩子戒奶也戒得很轻松,一点没有办公室里年长女同事传授戒奶经验时说的那些案例表现。 七个月大的燕星星每天都要喝三次奶,都是在一日三餐的中间,除此之外最近已经吃上正经的辅食了。 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是喝奶时间。 说起喝奶,刚才还一本正经的燕星星眼睛一亮,然后故作从容地点头:“爸爸忙着给舅舅炖汤,错过给星星喝奶的时间点了。” 柳观月被他可爱到捧着他脸蛋小鸡啄米式地亲了好几口,笑着起身:“好吧,那等妈妈一下。” 家里有为了兑奶用水方便专门买的小型保温机,水温维持在稍微有一点点烫嘴的程度,等到兑进冷的奶粉,再晃一晃,温度就刚刚好入口了。 抱着大容量奶瓶,燕星星终于顾不上模仿爸爸了,一口叼住奶/嘴就吨吨狂吸,眼睛鼓得大大的,小鼻子也一扇一扇,喝得喘气都舍不得撒口。 柳观月蹲着围观了一会儿,知道再看的话,等一会儿小屁孩儿奶瘾过足了就会害羞,便起身往厨房走。 厨房里,穿着小葵花围裙的燕行正两手不空地端着砂锅往外舀汤,大汤碗装不下,又懒得放下再去拿一个,于是回头往碗柜那边看了一眼,下一秒,一个大小刚刚好的小号汤碗就出现在大理台面上。 柳观月见怪不怪,上前贴着老公背脊垫着脚往前面凑,汤的烟雾升腾上来,清甜的玉米味儿更浓郁了。 “好香啊,老公做饭辛苦啦,亲一个!”说完歪着脑袋笑嘻嘻凑过去波了他脸颊一下。 燕行抽空扭头回亲了一下,“刚炖出来的,你先吃一点,小汐去买明天考试要用的文具去了。” 住校两年,柳知汐已经习惯了集体生活,所以高考这两天也不准备留在家里,一来家里离考场不算近,担心去考场的路上遇到什么意外状况耽误时间,二来也是不想突然改变自己的作息习惯,与同学住一起温书。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终于到了最后时刻,就算是什么事都嘻嘻哈哈的柳知汐也不由紧张起来,万事都以稳妥为重。 柳观月自然也认同,并不强求,不过饭菜是要家里准备的,也不给他做什么大鱼大肉,清淡家常为主。 “今天下午去试考场怎么样?” “说是还行,考场就在他们隔壁学校,虽然没有主场优势,也不差太多,小汐他们平时也过去约过篮球比赛。” 没多久柳知汐就回来了,燕行把饭菜端上桌,柳观月帮忙拿碗筷。至于同样要上桌吃自己专属婴儿辅食的燕星星,早就被他小舅舅抱在怀里稀罕得不撒手了。 看着自己小饭桌都摆好了,急着吃饭的燕星星推搡着小舅舅的大脑袋,一边指着饭桌那边“啊啊啊”地叫。 “噗――”无论看多少回,每次再看见儿子冲着他小舅舅装傻充愣,柳观月都忍不住想笑。 并不知道自己被演了的小舅舅笑嘻嘻逗小外甥,假装自己没听懂他的意思,抱着他往玩具区走,“又蹦又推的,是不是想回去自己玩?来,舅舅抱你回去玩玩具区咯~” 燕星星瞪大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两只小拳头都捏起来了。 就很气! 幸好他爸爸还挺有良心的,及时喊住了愚蠢的小舅舅,燕星星得以成功坐进自己的专属婴儿椅里,捏着小勺子享受起自己美味的晚餐来。 柳知汐看小外甥自己吃得又干净又利落,不由感慨:“咱们家星星真聪明,才七个月大就可以自己吃饭了!” 说着扭头看老姐:“姐,这肯定是姐夫优秀基因的功劳!” 柳观月翻了个白眼:“是是是,毕竟看你就知道咱们家基因换到男孩子身上也就那样儿。” 两姐弟又互相埋汰上了,饭桌上一时热闹非凡。 燕行只帮妻子夹菜,时不时再抬眼看一下儿子那边的情况,旁边开着的电视上正在播放央视七点新闻。 一条缅边特大新闻中,一名短发女记者面容肃穆地做着现场播报:“这起文物走私案中涉及到我国特级国宝文物周朝六足青铜鼎当地村寨中抓获A级在逃通缉犯周某” 对“A级”二字已经形成习惯行关注反应的燕行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在女记者脸上一滑而过,嘴角翘了翘,伸手给妻子夹了一块排骨。 吃过饭,柳知汐就要回学校,考场就在隔壁学校,隔着两条街,所以他高考两天都可以住在本校。班上有考场比较远的就倒霉了,必须提前在考场附近住酒店。 毕竟谁知道高考两天里,横跨半个甚至一个芙蓉市,在去考场的途中会不会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变故? 高考,这两个字绝对是华国绝大部分人提起来就心头一紧的存在,堪称全国集体统一PTSD。 当天晚上柳观月就失眠了,一会儿担心老弟会不会紧张到失眠,一会儿担心老弟会不会被其他人吵到睡不着,一会儿又担心老弟会不会睡过头了。 燕行看她翻腾了半宿,眼看着再不睡明天真要起晚了,无奈伸手抚了下她后脑勺,满心焦虑的柳观月不自觉沉静下来,很快就感受到汹涌的困意袭来。 想到妻子的担心,燕行稍稍犹豫,几分钟后还是睁开了眼,动作轻缓地下了床,悄无声息走了一趟,给同样焦虑到躺在床上两个多小时都还没睡着的柳知汐一个“精神镇定剂”。 第二日,柳知汐精神饱满地吃了姐姐姐夫送来的早饭,然后又在小外甥难得主动奉上一个“爱的亲亲”鼓励下,雄赳赳气昂昂奔赴考场。 燕星星:其实是学爸爸的精神激励,只是手法不一样而已,什么鬼的“爱的亲亲”! 高考一结束,第二天柳知汐就背着包跑了,宣称没有任何困难能阻挡他去打工的脚步。 收到熊老弟先斩后奏WX留言的柳观月默默抬头看燕行:“老公,我是不是太久没打老弟了?” 燕行帮着回忆了一下,点头:“从怀孕开始就很少打了,最后一次还是你怀孕五个月的时候。” 燕星星已经七个月了,所以这是快一年没打了,皮紧得慌了,是吧? 坐在公交车上意气风发奔向搬砖岗位的柳知汐还不知道,一场暴雨即将到达。 车窗外的阳光正好,带着灰尘的热风也吹得恰到好处,熟悉的城市建筑在缓缓移动 “小伙子,开着空调呢,关个窗!” “唉,好嘞!” 唰―― 公交车的玻璃窗被拉上,初显毒辣的朝阳被削弱了热量,脏兮兮闷热的风被阻挡,沁凉的冷气包裹着肌肤,舒服得让人长舒一口气。 神无(一位抠且俗酷且拽野蛮...) 呜呜如鬼哭的风卷着黄沙漫天卷地而来, 丢下一地瞬间改变了外貌的沙丘,又嚣张地走远了。 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的沙漠里,一片平坦如常的黄沙颤抖着, 悉悉嗦嗦, 是干燥的沙往地下慢慢流淌的声音――那里隐藏着一处流沙。 天空中一道鹰唳惊空遏云, 划破苍茫天际。 忽然, 一只闻着灰黑色纹身的大手从沙下探了出来,左右摸索,没能如愿找到可以抓握借力的地方。 流沙簌簌, 大手又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又一个奇怪的东西从沙底冒了出来。 这次的竟是颗满是黄沙的脑袋! “噗――!咳咳, 呸!”努力吐着嘴里的黄沙, 神无甩了甩脑袋, 勉强能睁开一只眼睛, 他就眯着一只眼转动眼珠骨碌碌打量四周。 很好, 看起来没什么危险。 努力半晌才好不容易憋出一点从老七那儿偷来的一阵风托着自己, 流沙吸力太大了, 神无不敢动作太猛, 只能一点点儿地往上冒, 像棵刚从地里钻出来的小苗苗。 【春天来了, 小草发芽了】 刚读取,还不能很好控制的陌生记忆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等发现这是一段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内容时,神无黄沙遍布的脸上都透出点黑,满嘴干渴满是黄沙也阻止不了他的骂骂咧咧。 “草他贵族姥爷□□儿的!” 磨磨蹭蹭折腾老半天, 在一次又一次暴躁到不想忍的强忍中,终于拔出了胳膊。抬手摸了把脸, 又左右歪着脑袋拍打耳朵,将灌进去的沙子都给倒出来。 黄沙都无比干燥,神无现在寄生依托的这具身体也有严重的脱水症状,甭说出汗了,连口润喉的唾沫都没有。黄沙没有粘性,拍一拍就都沙沙落下了。 双手得以自由,又蓄了半晌力气,神无再是等不得了,双手往空中一按,好似撑在什么看不见的物体上似的,身体有了借力点,一扭一扭间,几分钟就将自己彻底弄了出来。 感谢队长的空间砖头,好用! 可惜用一点少一点,这可是他最喜欢的背后阴人道具,神无瞅着空中用过就渐渐消散的小块空间,扁扁嘴撅着下嘴唇往上吹气。 哗啦啦一层黄沙满脸乱飞。 一个跳跃,跃过十几米远,神无拍着身上黄沙,一边打量周围一边继续消化躯体残留在脑意识中的记忆。 因为到的时候人已经咽气儿了,等于是意识已经进入初步溃散阶段,记忆也有了残缺。 好在就近的还很清晰。 搞懂这里是哪里,原身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遇险,自己又将面临何种境况后,神无又忍不住现学现卖,对天竖起根中指,固执地隔着数不尽的宇宙长河,给遥远时空之外的一堆“故人”送去真诚的问候。 救世之后遭遇星际上流阶层的清洗,队长带着他们一起脱离星际所在的时空,神无一向倒霉,早就做好了中途被时空碎片冲得稀巴烂的准备。 然而队长却抢先一步,炸了自己的异能核来护他们周全。 神无生来就没爹没妈,在最靠近入侵异种的废弃死亡星上跌跌撞撞长大,侥幸没被人当作储备粮给吃了,十岁那年更是爆发了少见但又十分鸡肋的吞噬系异能天赋。 ――他是真的天生倒霉,就连觉醒个异能都他娘的如此垃圾! 可是再垃圾也是异能啊,成日里就琢磨如何让自己活着的神无秉持着不用白不用的精神,刻苦专研自己的异能。 渐渐的,他的异能用途开发出了五花八门的阴人手法,异能漩涡也莫名其妙迅速长大,很快就自动升级成异能核,然后像是泡到发胀的死人,一天天肉眼可见地变大。 神无终于顿悟了,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啊! 从此,神无飘了,膨胀了,单看他给自己取的名字――神无:连神都能给它吞得没有了! 哇,真是拽翻了! 靠着出其不意、暗中伤人、装神弄鬼以及偷偷吞噬别人能量,神无迅速在死亡星上崛起。那时候天生地养的神无多拽啊,简直就是天第一他第二,上天入地啥啥不怕。 一个临时降落的最强星际海盗□□人来招他他都不带理的。 结果么?结果就被人揍了,然后像捡垃圾一样拎了回去,一路在挨揍、揍人中一步步成长起来。 与其他队友不同,神无没有受过专门训练,一身能耐全是自己实践中磨炼出来的,最大的特色就是追求高效、省时省力。 这也导致他抵达这个陌生星球后,根本不会自己重组躯体,而是就近寄生、吞噬一个智慧生命体的意识。 这种强盗行为本就是他习以为常的生存法则,现在也顶多就是因为受到伟光正队长的影响,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不会去动有主(精神意识)的载体。 于是就造成了目前这个状况。他必须接手原身留给他的一堆烂摊子,同时还要尽快保证躯体所需的水及食物。 原身名叫叼藏,很炫酷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叼藏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常年游荡在北边儿进入罗布泊最后补给站的一座小县城里,对外宣称的是资深野外求生冒险家,其实全是假的,一身腱子肉也是中看不中用,全靠忽悠进罗布泊的游客收取佣金为生。 这一次出现在这片沙漠里,也是因为一大笔雇佣金,接了一队科考人员的活儿,带着他们来沙漠中寻找遗失的古楼兰。 前些年楼兰挖出个什么女尸,火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吸引来了不少想要去探寻古楼兰的人。 叼藏前前后后也接待了不少这样的外地人,所以虽说这次这队人马说要穿过孔雀河道继续往南深入,叼藏也没太放在心上,轻轻松松熟门熟路就带着人进来了。 结果哪曾想刚过了孔雀河道进入无人区,他们就遇到了一伙憋宝人(盗/墓贼),也不知是不是被做贼心虚,对方二话不说跳下车就对他们动了手。 科考队的车队被炸得七零八落,叼藏见势不对,把自己越野车上的两个人往下一踹,开着车就跑了,原想着他把那伙人留下,憋宝人停下脚步灭了口,前后总得耽搁些时间。 等他逃回去后立马去南边儿避风头,躲个一年半载再回来,总该是没问题的。 然而逃过了憋宝人,却没逃过流沙,整个车迅速陷落,叼藏又惊又怕,身体状态也迅速下滑,最后居然活生生把自己给吓死了。 刚才神无睁开眼的时候流沙都已经埋到车顶上好几米远了,要不是他有异能在,好歹憋气的功夫远超常人,现在怕是又一次倒霉催地蹬腿儿躺平了。 神无坐在烫屁股的黄沙上一番思量,最后站起身,拍拍屁股,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转身往叼藏逃过来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他要回去找科考队的人。 最好是掏钱的老板还活着,这样他还能问问现在是打道回府补个佣金啊还是继续往前,给他开个全乎佣金。 ――白干活不拿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只有小钱钱才能安抚他远离故土痛失战友的纯洁心灵! 要是人都死光了?嗯,那就没办法了,唉,只能认命,捡捡装备搜搜尸什么的,谁叫他打小就是个倒霉鬼呢。 啊,科考队里好像有挺多样值钱的玩意儿,也不知道捡回去洗吧洗吧再保养保养,回头有没有进沙漠探险的人收个二手买回去? 听说沙漠里的干尸也挺值钱的,还能出口给外国友人。神无一边往前走一边琢磨起能不能给自己的异能再开发一个新用途。 比如说把新鲜尸体弄旧做古,装一装千年古尸什么的。 林莎带着侥幸逃生的四名同伴躲在一个废墟城墙下,没再听见什么响动,林莎握着组装枪,压着喘息警惕地探出头去张望。 四名同伴一个精瘦老头,一个黄毛白人,一个年轻眼镜,还有一个在黄毛白人帮助下正哆嗦着吃药丸的神父。 年轻眼镜定了定已经碎了一个镜片的眼镜,小声问林莎:“老板,怎么样,那些人追上来了吗?” 神父缓过气来,呻/吟着比了个十字,然后双手握着胸前的十字架念叨:“天啊,那是一群魔鬼,是沙漠死神派遣的魔鬼,我从来没见到过这样野蛮血腥的兔国人,他们一定是矮国假扮的!” 黄毛白人无法理解神父对兔国人绝对善良正义的执着印象到底源于何处,摇着脑袋反驳:“神父,你没听见他们说的话不是日语吗?” 神父用“你还是太年轻了”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摇头叹息:“单纯的羔羊啊,你还是见识太少啦!” 黄毛白人不服气,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旁边林莎跟年轻眼镜并未理会这两人不合时宜的辩论,显然是见得多了,习以为常,自顾自继续交流着。 林莎说:“没追过来了,我们现在这里歇会儿,很多重要装备都丢在那边了,也不知道一会儿回去还在不在。” 年轻眼镜也忍不住叹气:“老板,咱们这样,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林莎抬头,看向碧蓝到透着琉璃易碎感的蓝天,半晌才语气轻却坚定道:“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我这次必须找到古蜃城。小罗,如果你想退缩” 助理小罗不等老板说完,就笑嘻嘻反手取下自己刚才狼狈逃命都没落下的背包,拍了拍包,用邀功的语气说:“老板你看,地图,指北针,还有炸/药/包,实验室调制的药丸药水防毒面具这些重要道具都在这里,我没弄丢!” 这就是必须要跟着她去的意思了。 林莎布满擦伤也依旧不掩明艳的脸上绽开一抹浅笑,带着与她年轻外貌格外违和的慈爱眼神轻轻揉了揉小罗的脑袋:“傻孩子,谢谢。” 小罗抿唇腼腆地笑,本就不大的眼睛直接就剩下两条缝了。 然而林莎一揉,满手黄沙不说,满头的沙子也在嗖嗖往下掉,扑了小罗满脸,腼腆的笑就透着独属于黄土高原朴实老农的憨厚了。 不准动(动一下就直接嘣了...) 当空的烈日炙烤着满地黄沙, 每一粒沙子都受热均匀,不分彼此的传导着热度。此情此景,让人情不自禁想起以粗盐包裹着肥美整鸡用小火慢慢煨熟的盐h鸡。 妈的, 饿死了! 开车逃跑的时候速度爽炸了, 等轮到徒步走回来的时候, 神无就想抽自己――俗称鞭尸。 从烈日当空拖拖拉拉走到夕阳西斜, 沙漠上温度开始降低,才看见远处熟悉的古墙残垣,以及已经不再燃烧, 只留残骸的破车烂铁。 老板Lisa带来的人有十好几个, 人员组成却很古怪, 可以说老弱病残都齐全了。人多, 装备也不少, 浩浩荡荡跑到这边儿时, 足足开了三辆沙漠越野车。 叼藏开跑陷进流沙里那辆也是老板提供的。 除此之外, 还有一队备用的代步骆驼跟着, 许多生活物资就放在骆驼上。 可谓是准备充足。没想到出师未捷就先遇上不讲规矩的狠角儿了。 四月的沙漠, 尚且处于风季, 很少有人在这时候冒险进来。要不是老板人傻钱多速来, 叼藏也不会跑这一趟。 地上打斗过的痕迹全都被黄沙重新覆盖, 只还能零星看见几个不规则的脚印,散落的装备不多,尸体也没有。神无暗骂一声,靠! 这是跑调的科考队回来过?还是那伙憋宝人忒缺德,实行小日本儿的三光政策? 翻翻找找, 最后只让神无找到了一个埋在黄沙里因此幸存下来的羊皮水囊,以及跟它一起颠下来的一包压缩饼干。 寻了个阴凉角落, 神无就着凉水啃干粮,发现味道居然还挺不错,完全没有叼藏记忆里满是嫌弃的那么难吃嘛。 垫了垫肚子,饿怕了必须要贴身攒点口粮的神无十分克制地收起水和口粮,起身去周围搜索,顺利发现了埋在不远处的五具尸体。 将尸体挖出来辨认了一番,确认是科考队里的五人,神无蹲在坑边,默默凝望着它们。 吞噬异能,施展时只要能量足够,万事万物皆可吞噬,但要维持它也要能量来源。 否则等到能量耗尽吞无可吞时,异能将会吞噬自身,这也是为何吞噬异能稀少的原因――很多人还没强大起来,就因为异能太弱找不到肉食,最后自己把自己给吃了。 如今神无能量消耗殆尽,轻易不敢动它,就连刚来时就差点遭遇流沙灭顶时也忍着没用,而是掏家底用了自己平时偷偷从队友那儿艰难薅来的宝贝收藏。 在如今只是初级“寄生”状态,迫切需要吞噬大量肉食补充能量,加快躯体由内而外吞噬替代的神无眼里,这五具排排躺的尸体怎么看怎么新鲜可口。 垂在膝盖上的手五指舒展又握拢,纠结许久,神无一拍膝盖,站起身泄气地用脚踢飞黄沙将它们重新掩盖。 妈的,眼不见为心不烦! 神无安慰自己,根据叼藏的记忆,这颗名叫水蓝星的星球如今正是星球鼎盛时期,肉食到处都是,身为吊炸天的自己,何必委屈到吞死尸的地步? 啧啧啧,太掉价了,要是被淳于槿那个娘娘腔知道了,还不得笑死。 勒紧裤子上的皮带,神无振作精神继续前行。 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有充足的水和食物,他都必须尽快赶上科考队其他人。 蘑菇岩形成的一处三角拱口处,固体燃料点燃的篝火被无处不灌进来的风刮得左摇右摆,小炉子里的水艰难烧热。 大家都疲惫不堪,等不及水开,精瘦老人就将压缩粮饼丢进去,再撒一小把蔬菜干,每人分到了一小碗热糊糊下肚。 甭管外表看起来有多倒人胃口,闭着眼往肚皮里一塞,可算是有了重新回到人间的感觉了。 林莎坐在篝火旁,拿着一本古老破旧的牛皮笔记本翻看着,里面还夹着几片白如玉薄如纸,质地却似竹似木散发着神秘异香的简,简上有孔,若不看材质,很像兔国数千年前古人常用的竹简。 火光映照下,林莎纤细的食指指尖缓缓摩挲着简片上歪歪扭扭蛇缠龙绕似的文字。 旁边另外几人说了一阵话,很快就往跪着休息的三匹骆驼身边挤了挤,各自找了角落团着闭眼睡去了。 上午遇险时逃脱后,过了午后,估摸着那群人大概已经远远离开后,林莎带着四人回去,找到了五名已经死在憋宝人手里的同伴,就地掩埋后就收拢能带走的物资装备。 按照地图走了一段路,又恰好撞上也赶着骆驼队准备往孔雀河道回转的库尔班,库尔班是一名人到中年的本地维族人,家里养着骆驼,专做沙漠远游客人的生意。 他为人实诚,先前是以为找不到老板,才准备打道回府。现在刚好碰上了林莎等人,自然是兴高采烈翻身跳下来与大部队汇合。 库尔班大叔说,当时他的骆驼队被雷/管爆炸的声音惊住了,匆忙间他只好追着骆驼跑了。等到追回了骆驼才发现自己走得太远了,回来的路上也试图寻找其他人,但都无果。 “愿真主保佑其他走散在沙漠里的朋友们。” 入夜宵礼时,库尔班大叔跪在地上面朝天房,如此虔诚地向真主安拉祷告。 火花哔啵,林莎闭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按了按心口处,告诫自己要保持沉着的心态,不可被外事外物动摇了本心。 裹了裹身上的长风衣,林莎侧头,靠着微微起伏的骆驼肚皮浅浅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夜深如墨,凉如水,沉睡中的林莎忽然惊醒,感受着心口处传来的惊人热度,贴着皮肉烫得钻心挖骨般疼。 不过一闪即逝,就已经痛得她满脸细汗,林莎却一声未吭,浑身绷紧戒备中,悄然将手探向怀里睡觉也抱着的组装枪。 兔国管制严格,饶是林莎想了不少办法,也不好直接将军/火带过来,否则遭遇那伙人时,如何会叫这么一群乌合之众得手。 组装枪威力、射击距离等削减不说,耐使用度也大大降低,基本上只能用几次就要报废一把。现在连古蜃的边都还没摸到,林莎不想太早消耗。 汗水顺着细腻的肌肤往下汇聚坠落,挂在眼睫上摇摇欲坠,林莎眼睛一眨不眨,如狼眸紧紧盯着光亮之外的黑暗某处,无视汗水浸泡眼球的刺痛。 黑暗中,有冰冷的目光正窥觊着他们。 无声的对峙绷紧了空气,连深夜的风也仿佛窥探到几分冷凝,悄然放轻了脚步。蘑菇岩群被风吹起的呜呜咽咽幽幽鬼泣声也随之减弱。 借着黑暗隐匿身形的神无饶有兴致地率先挪开无声对峙的视线,往下一滑,首先就在女人胸脯位置逡巡流连一番。 可惜风衣宽大,捂得太严实,连条引人遐想的线条都没露出来。 神无撇撇嘴,迈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了,刚才的打算自然再无意义。 ――几乎徒步走了一整天,深夜才终于找到人,当时神无发现他们都睡着,歪心思一冒,就准备先偷偷摸进去把能牵的物资都牵到手了再叫醒众人。 沙漠深处,物资缺乏,没有绿洲,这样的天时地利,谁能控制最多的物资,谁就是老大。 钱要赚,但并不影响神无暗搓搓搞一把“仗物欺人”。 想到此,神无怅然一叹,暗道自己果然是没有当老大的命。在死亡星时是,在星际海盗团里时是,等进了除了他全是“老实人”的救世小队里,他还是! 神无:突然不想说话了。 林莎眼睁睁看着白日里踹了同伴当替死鬼,开车一路逃跑的无耻之徒,现在又大摇大摆冒出来,走到篝火旁裤子一提,就理直气壮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作为老板,林莎占据的位置,自然是最挡风,骆驼靠起来最舒服的角落。 发现林莎还在看他,心情突然就不太好的神无扭头,痞里痞气地问:“看什么看,馋劳资身子,想睡?” 说罢,还流氓气十足地撩起眼皮子上下打量林莎,仿佛是在估摸她身材如何,是否有料,以此来判断要不要“委屈”一下,睡上一睡。 林莎默默掏出枪,冰凉的黑洞顶上他太阳穴。 就任性了一下下,耍了个花花嘴调节心情的神无:“哈、哈哈,美女老板,别激动,就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这不是瞧着气氛好像有点儿不热乎嘛。” 虽然不觉得一个女人,一个长得这么弱不啦叽还明艳动人,一点儿不剽的女人真能开枪,从来最是惜命的神无还是立马认怂,张口就认错求原谅,都不带打磕绊的:“老板我错了,我也是心中有愧,不知道该怎么跟您开口求原谅,这才脑子一抽做了错事,您要是气不过,就抽我大嘴巴子,我叼藏绝不还手!” 不还手的是叼藏,与我神某人有何干系。 林莎却丝毫不吃这一套,冷哼一声,“说,刚才躲在那边想做什么?” 一看就知道不会是好事。 神无打哈哈:“没什么,真没什么,就是走了一天,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组织,一时激动,近乡情怯,就在那里靠着自我唾弃了一番。您看,我这不是也主动走出来了吗?真没打啥坏主意!” 狐疑的视线在他脸上打了个转,林莎没说信不信,却收了枪,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感知敏锐的神无总觉得这娘们儿冷不丁就会瞥他一眼,凉飕飕的,不定在打什么坏主意呢。神无往旁边挪了挪,又想,难不成真是馋上本大帅哥的身子了? 这么一想,还挺带感的。 再次感受到她若有似无飘过来的打量,神无扭头看了回去,还曲起一条大长腿,胳膊搭在膝盖上,无声无息展现自己的雄性魅力。 他这么一动,林莎就再也没看过他一眼,闭着眼伸脚,将不远处睡得打呼噜的小罗叫醒。 小罗正睡意朦胧地揉着眼睛,没戴眼镜的视线里模模糊糊看见一坨东西被老板丢过来,手忙脚乱接住,从兜里摸出眼镜戴上一看,才发现是组装枪。 老板闭着眼双手一揣,头也不抬地叮嘱他:“盯着他,动一下就直接嘣了,两个小时后我起来替你。” 小罗“噢”了一声,尽职尽责举着枪对准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探险向导,也不问原因。 神无傻眼,刚要动动脚,小罗就瞪大了眼睛将枪口怼得更近了,按着扳机的手指头加上了力道,瞧着下一秒就要按下去似的。 “老板说你不准动,再动一下我就按下去了!” 神无不敢动了,嘴巴上叭叭道:“嘿不是,你看清楚,我,一个大活人,两个小时都不能动一下,你当我的是木头人啊!” 小罗不管:“老板交代的,反正我不管,你动我就开枪。” 态度很认真,一点弄虚作假的意思都没有。 神无头疼,想要去叫醒林莎,小罗更生气了,眉毛都竖了起来:“不准打扰老板休息!” “不是,你不觉得这真的太不人道了吗?老板肯定就是随口一说” 小罗撇嘴:“是你认识老板更久还是我认识老板更久?老板的意思我还能领悟不到?你快闭嘴吧,否则我真动手了啊!” 神无无奈,上下嘴皮子一叭,表示自己闭嘴了。 狩猎(神无迫切希望加入沙漠生态...) 直愣愣做了两个小时的木头人, 等林莎醒来跟小罗交接的时候,神无终于放松了身体,怕这娘们儿又要作妖不准他动, 抓紧时间起身伸胳膊踢腿儿地活动筋骨。 身上舒服了, 又有心思琢磨其他事儿的神无溜溜哒哒, 一个劲儿往堆放几个包的方向瞅。 眼看着这人见她没出声阻止, 厚着脸皮就要蹭过去动手动脚了,林莎皱眉,带着点刚睡醒的鼻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嗓音沙哑地警告:“你碰一下试试。” 神无已经提起来的长腿在空中划出个二百七十度的弧度, 若无其事转身, “哎老板, 别这样嘛, 我这是不饿了一整天, 实在受不住了嘛。你们要去找那什么古城, 可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呢, 好歹我也算是你们这个队伍的一名荒野保镖, 要真让我饿晕了, 万一你们遇到危险咋办?” 林莎侧眸打量他片刻, 吐出一口气, 仰着脸蹙眉疲倦地抬手,五指插进发丝里将零碎的散落黑发往后捋,露出饱满的额头以及明艳中透着野性的五官。 神无看得又露出垂涎之色来。 破空之声骤响,一个黑影朝着他疾射而去。 神无回过神来,侧身一让探手一抄, 拿在手里发现是包压缩军粮,跟他先前吃的那个有点不一样, 看起来就要更好吃一点――老毛病了,别人碗里的都更香。 可惜他现在迫切需要的是肉,是肉! 翻看了一下,神无将压缩军粮包踹进裤兜里,嬉皮笑脸地看着林莎:“没肉吗?” 林莎眉头皱得更紧,唇边绽开一抹讥笑,抬眼回眸间正要开口嘲讽两句,问问他们有现在这缺吃少喝的境况,有多少是因他而起。 下一瞬,却在看清他嬉笑的脸皮上镶嵌的那双过分黑沉的眸子时呼吸一滞,林莎眯眼,咽下原本想说的话,收回视线,把玩着组装枪冷声答道:“肉不都在你开跑的那辆车里吗?想吃肉,找你自己要。” 这就尴尬了。 神无叹气,左右张望,退而求其次:“行,肉是我弄丢的,该负责负责,你给我把□□,要不然袖箭也成,我去外面看看,晚上应该能打到点吃的。” □□只有精瘦老头那儿有一把,那可是他宝贝,谁都不给借。至于林莎手里的其他几支组装枪,更不可能给他了,万一给了立刻枪口朝她怎么办? 半夜回来的这个叼藏,给林莎一种很不好的直觉。 若说此前的叼藏还是色厉内荏大怂包一个,强壮的身板也只是绣花枕头,不足为惧,可现在的叼藏 林莎抿唇,心头凝重。 站在她面前的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给她的感觉,却仿佛是一头潜伏在黑暗中,充满恶意的凶兽,随时可能蹿出来给你致命一击。 就像刚才他的那个眼神,脸上嬉皮笑脸流里流气,可眸子里却噙着噬人的冷光,在里面,林莎看不见一丝一毫对同类的温度。 仿佛在他眼里,她,其余几人,与沙漠中任何一只动物,一块岩石,一粒沙,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 祖父曾压着她头顶告诫她,当她失去对生命的敬畏与尊重,当失去对同类的感情认可与同理心时,她将不再是人类。 林莎看神无,仿佛在看未来的自己,有种不寒而栗的抵触厌烦感。 好在她从来都是理智冷静的。 拉开裤腿,从小腿外侧拔出一柄匕首,林莎轻轻抛出,“只有这个,爱用不用。” 说罢就又掏出地图与指北针,开始低头研究起他们之后要走的路线与方向。 神无颠了颠匕首,有点儿不满意,想要她手里的枪,可看她满脸冷淡,也不自寻霉头。 等人走了,始终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精瘦老头才动了动身子,抱着□□问林莎:“林老板,这个人,确定要留着?” 库尔班大叔翻了个身,继续打呼噜,假装自己没听见这些开口闭口就是要人命的话。 交接班后并未立刻睡觉,刚才一直装哑巴的小罗也看向林莎,镜片在篝火的映照下,也跳跃着两簇火苗。 整个临时营地里,除了神父跟黄发白人,其他几人竟全都没睡,而是在神无过来的时候就悄然惊醒过来。 只是他们都在等着看林莎这位老板的态度。 精瘦老头,也就是耗子张的问话,林莎眉眼平静,淡淡道:“我们需要他。” 耗子张便不再多话了,只是紧了紧怀里的□□,半虚着松垮的眼皮子似睡非睡。 不管怎样,等还完了这份欠了几十年的恩情,他就可以回去做个真正的山林老猎户了,他家小崽种还在家等着呢。 并没有舒展精神力时刻探索警戒习惯的神无暂且还一无所知,他现在急需血肉。一柄窄小的匕首,刚才还万分嫌弃,等离开蘑菇岩石群后,神无却用得出出神入化,短短半个小时就弄到了几样小东西。 沙鼠,蜥蜴,响尾蛇,蝎子―― 最后一样挤不出血来,被神无捏在手里吸成了蝎子干,然后面无表情塞进嘴里吃了。艰难岁月,蚊子再小也是肉,没有多少能量的残壳也不能放过。 剩下的全部割开脖颈脉,滋滋的血喷溅而出,血腥味很快就随着空气飘散到远方。 给自己套了层“薄风防护服”的神无跳上早就寻觅好的制高点,爬伏在沙丘后面,静静等待猎物的到来。 白天的沙漠一片死寂,放眼望去,如同整个世界都空旷荒芜了。可等到太阳下山,悉悉嗦嗦中,沙漠开始热闹起来。 起来“赶夜路”的沙漠蜗牛引来了袋小鼠,一手可握的袋小鼠吃饱喝足,却被悄然潜来的响尾蛇缠绕吞吃,回去的路上又与寻着气息追来的獾来了场命中注定的相遇 吃与被吃间,便构造出了稳定的生态循环圈。 趴伏在大沙丘后面的神无咽了口唾沫,氤氲着黑气的眼眸炯炯闪烁,迫切希望自己能尽快加入这个和谐的大家庭。 资源算不上丰富的沙漠中,特别是夜晚,最可怕的就是让血腥味散发出去,因为沙漠的独特环境让这里的食肉动物进化出了近乎变态的觅食本领。 二十几公里之外,一群饥饿难耐的狼群正在头狼的带领下,耐心寻觅着今夜的大餐。 头狼抬着长吻在空中嗅了嗅,辨认出了夜风带来的血腥味。 气息有些杂,可受伤,代表着猎物或许唾手可得,头狼没有多作犹豫,低沉地叫了一声,带着自己的同伴追着血腥味狂奔而去 神无离开的时间有些长,天边都泛起一线浅金色霞光时,他才一脸餍足地拎着两只肥美灰兔回来。 此时营地里所有人都起来收拾好了各自的行囊,正围在篝火边等着吃今天的第一顿热乎早餐。 相比起昨晚因疲倦不堪而随意糊弄的干粮糊糊,今早的早饭算是比较让人期待的,因为库尔班大叔在骆驼背着的物资袋里翻到了几包泡面。 这玩意儿在现在,可是个好东西,堪称色香味俱全。 神无一回来就闻到一股霸道的香味,眼睛一亮,笑盈盈走过来把兔子往篝火旁一放,丝毫也不见外地盘腿坐下来:“哎呀好香啊!我运气真好,赶上吃早饭了,小罗,多煮点,饿了一天一夜了,待会儿我可能吃得比较多。” 不等小罗怼他,神无就扭头凑到林莎旁边说:“咱们这周围都没什么动物,我一个人就拿着把匕首,也不敢走太远,一夜没闭眼地蹲了半宿才打到这么两只兔子。林老板,你看天气这么热,要不然咱们就都给烤了?” 林莎看他双眸炯炯有神,脸上气色饱满,整个人神采奕奕,根本不信他真的一晚上没睡。虽然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林莎没问,只是抬了抬下巴,让耗子张帮忙把兔子拿出去处理了。 耗子张早年是个土夫子,擅长对付一些机关穴窍,洗手以后就到大兴安岭当了个猎户,处理猎物这些事儿,他最拿手,也最稳妥。 耗子张闷声不吭地拎着两只兔子走了。 始终在观望神无的神父跟黄毛白人叽叽咕咕小声交流着什么,叼藏就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学渣,当然听不懂英语。 理所当然的,神无也听不懂那俩洋人在叽咕些啥。 本身就是外籍华人的小罗跟林莎却能听懂。 黄毛白人长得人高马大,却有一个可爱的名字――乔治。 乔治看了一眼神无,有些不满地叽咕:“这个背叛同伴的人为什么又回来了?” 神父也有些不满,不过他比划了一个十字,心平气和道:“神爱世人,迷途知返的羔羊,也理应受到圣光的照耀。” 乔治翻了个白眼:“威尔斯神父,这可是害死了同伴的罪人!” 神父念起圣经里关于宽恕罪人的选段,念得乔治有气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听了全过程的林莎跟小罗都未理会,林莎起身拿着望远镜蹬上一处坡度较缓的蘑菇岩石,极目眺望。 小罗看林莎没反驳,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将原本已经放回去留给老板开小灶的两包泡面又拿出来,一边拆开往锅里洒调料包熬煮,一边问试探着跟神无攀谈起来:“你昨天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遇上那伙人了?” 神无盯着锅里随着开水翻滚已经融成汤的调料包,不走心地说:“没,车落流沙里了,跑出来一看啥也不剩,就回来找你们了。” 这实话说得,好悬把小罗气得一个仰倒。 活的湖泊(这月牙湖竟然在迅速移动...) 用过泡面加烤兔肉的丰盛早饭后, 一行七人重新上路。 骆驼队丢失了几匹骆驼,但七个人还是足够分了,还能剩下两匹跟在后面专门驮物资。小罗确定, 这叼藏是真的嘴有毒, 一开口就把天给聊死了。 说要探寻古楼兰, 前几日车队就已经顺着罗布泊东部戈壁区至廓状古堤岸, 至湖心,于西岸就可以探寻楼兰古城。 这条线路虽然人烟稀少,但并非没有人。 可林莎他们却并未停留, 继续南进。如今再出发, 向南行进了两日功夫, 又忽然东折, 继续前行。 神无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但根据叼藏的记忆, 总归不是真的是探访古楼兰就是了。 沙漠里的风景初看壮阔摄人, 可在里面多呆两日, 就只剩下麻木了。 神无不管, 要赶路就跟着赶, 到了晚上是必定要单独出去打打野味, 猎物多时就给其他人带点儿, 不多时就什么也不带,权当自己是在外溜达了一宿。 除了急需血肉补充能量,神无对林莎一行人也是有所防备的。 说是科考队,神无冷眼看来,其实就是林莎的私人团队, 物资、装备都在他们手里,神无只有个轻易不好动用的残破异能。 按照叼藏的记忆, 林莎找他是为了增加在沙漠中的生存几率,可神无跟了几日,并未发现自己有这个作用。 ――所以林莎这个女人,重金聘了叼藏,在他捅刀背叛后又一言不发默许了神无的回归,到底是存着什么心思? 这一日,在百里风区遭遇了沙尘暴,好在有库尔勒大叔提前察觉,及时寻了个沙窝子藏身。 每个人都用东西把自己脑袋盖住,给脸隔出一个小空间埋头趴在沙窝子里。 呜呜的巨大声响由远及近,风大,绵细的沙粒也成了最可怕的利器。 等到沙尘暴擦着边离去,众人抖着脑袋,像一只只冬眠的大青蛙爬出来,抬头举目望去,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让人心慌的陌生地貌。 库尔勒大叔带着小罗、耗子张去检查物资装备,乔治跟神父互相拍沙,越拍力气越大,颇有公报私仇的意思。 神无越看越觉得每一个人都跟“沙漠无人区秘境探险”这个主题根本搭不上边,心生退意。 管那娘们儿是存了什么坏心思,反正三十六计走就是了。 “林老板,你们到底是要找什么?继续这么走下去,水马上就要喝光了,到时候找不到补充水源的地方,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晒成人干躺在这里等人当土特产挖去买咯。” 林莎手搭凉棚,眯着眼看着远处地平线若有所思,闻言扭头看他,忽然笑了,干裂的嘴唇裂出一道血线:“怎么,又想溜?可惜这次,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说罢,回头招呼众人整装立刻出发,“目的地就在前方,那里会有沙漠中最甘甜的泉水!” 已经为水囊里见底的水充满不安的众人互相看了看,确定自己没听错,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就连神父都不再弯着腰捶背了,握着十字架亲吻:“噢终于要到了,感谢上帝!乔治,快,我们快上骆驼!” 一路上态度最是消极的两人跟打了鸡血一样,争先恐后爬上骆驼。 库尔勒大叔不明白他们俩激动什么,不过目的地终于要到了,还有水源,他也松了口气。 不过内心里还是存着一个疑惑:这里是无人区最深处,已经远远超过探索范畴,连孔雀河道都不知道怎么走的林老板又是怎么知道那里有水源的? 可他知道,再有疑惑,也不能现在说出来,只是默默在前面带路。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意思是在沙漠、草原这样的地方,看见山很近,却能把马都给累死。 可这一次却十分古怪,林莎指的方向明明在天边,埋头跑了不到半天,一湾清澈见底的碧蓝月牙湖泊就冷不丁地突然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更古怪的是,除了神无,其他人竟仿佛丝毫也未察觉月牙湖出现得太过突兀,纷纷大喜着连滚带爬翻下骆驼,冲到月牙湖前跪地捧水欢呼。 神无拍了座下骆驼一巴掌,原本甩着蹄子也要跑过去喝水的骆驼顿时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库尔勒大叔自己喝了几口,就起身去查看自己的骆驼,发现神无没过来,笑容灿烂地招手:“亲爱的阿达西,快过来享受真主赐予的奇迹吧!放心,不是海市蜃楼!” 神无笑了笑,翻身一跃而下,骆驼没了禁锢,忙颠颠儿奔向湖边,跟同伴们一起跪下吨吨狂饮。 “好不容易遇到水源,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扎营吧。”林莎宣布,其余人便高高兴兴做起准备来,点火,夹锅,乔治更是撸着裤脚就想要下水捞鱼加餐,被库尔勒大叔死活拽着不许玷污了神迹,这才不甘不愿地放弃了。 始终站在队伍边沿的神无抬头眯着眼看了看距离地平面还有一段不小距离的太阳,兴致盎然地笑了。 入夜,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薄雾似的笼罩着沙漠。月上中天时,始终保持警醒的神无听到月牙湖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 显然,听到这阵响动的并非他一个人。 或者说,有的人正是特意等着它。 林莎第一个起来,叫醒了小罗,又让小罗去叫其他人,她自己则朝神无走过来。 不等她出声,神无就眼神清醒地坐起来看着她。 两人对视间就大概明白了什么。 林莎笑了笑,头发特意被完全扎起挽成丸子的她露出了姣好的面容,一身总是宽宽大大掩盖身体曲线的外套长裤也换成了黑色贴身防水作战服。 笔直的长腿,挺巧的臀/部,韧细的腰肢,以及一看之下让神无差点儿没稳住眼珠子的饱/满/胸/口,真可谓是前凸后翘,该少的地方半丝多的没有,该多的地方半点缺的也不缺斤少两。 平时捂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突然来这么一下,谁也顶不住啊。 神无连忙憋下被口水呛住的咳嗽声,努力绷紧了表情,一双眼睛却贱兮兮一个劲儿在人身上遛。 若是平时,林莎早就动刀动枪了,此时却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月光闪烁入眼,让她惯来冷凝的眸子里也仿佛多了几分似水柔情。 “叼先生,待会儿我们要下水找我们要找的宝贝,你看你是留在岸上等我们,还是跟我们一起下去?你放心,道上的规矩为林某人还是懂几分的。险地寻宝见者有份,就算你不下去,我也会给你留一份的。” 又说:“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怕说好的佣金打了水漂,我可以现在就支付剩下的一半。” 神无听得心里犯嘀咕,这好像是不想让他跟下去? 这不太可能吧? 难道是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让他主动提出一起下水? 所以这古怪的湖水下到底有什么古怪玩意儿? 神无十分好奇,面上却作出意动的样子,假兮兮地客套:“哎呀这这这,不是还没回去嘛,现在就拿全部佣金,不太好吧?” 搓着的手却伸了一只出去,摊开,掌心朝上。 小罗也换好了装备,该挂的该戴的都弄好了,正走过来,就听他老板叫了他一声,连忙小跑着过去。 “老板,什么事?” 林莎抬抬下巴,示意他看神无摊开的手掌心,小罗明白过来,气呼呼的,却也听话的跑回去从包里拿出一张之前就填好数额的支票。 钱也收到了,美妞老板也没再多说什么,带着其余同样换好装备的人往湖边走,站在那里抬头看着头顶的月亮,似乎在等下水的最佳时机。 神无这下真的犯嘀咕了。 真给钱让他留下?不怕他们前脚下水,自己后脚就卷了岸上所有东西跑路? 神无的内心在左右拉扯。 一边是越发难耐的好奇心,若她真是不想让他跟上去,他还偏要跟。 一边是出于直觉的警惕,怀疑她是在说反话,笃定了他会中计主动跟上去,这样的话,他偏不,偏不中招,偏要留在岸上,待会儿他们一走自己就拉着骆驼跑掉。 想到骆驼,神无眼睛就下意识去搜寻,然后才发现库尔勒大叔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带着驼队退守到数百米之外去了。 啊这 对了,库尔勒又不下去,人家只负责交通工具,所以想顺手牵骆驼是不行了。 怪不得那娘们儿一点不担心他留在这里会捣乱,感情是他忽略了库尔勒,一时想岔了。 所以他现在是真的被用完就丢了? 神无把支票对着月光照来照去,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心里怎么就那么堵得慌呢? 神无揣好支票,前后看了看,最后往湖边走了几步,又因为惜命的本性,犹豫着退回几步。如此犹豫再三,等他好不容易决定相信直觉,麻溜撤退时,忽觉脚下触感不对劲。 低头一看,猛然一惊! 他是什么时候走到湖边的?! 再抬头去寻林莎五人,神无否定自己无声无息间中招的猜测,不得不承认一件实在匪夷所思的现实。 ――这月牙湖竟然在迅速移动! 湖水的触感很奇怪,与白日里的湖水完全不像。 没有水特有的冰凉感,反而像是一层层透明的沙,只在浸湿衣服时显露出几分自己身为水的特质来。 月牙湖整个都在移动,速度很快,仿佛沙漠中的一种诡异的爬行动物,且沾之即沉,神无尚且没有来得及反应,汹涌的湖水就迅速将他整个儿裹进了幽深的湖水中。下沉的途中神无想要自救,却丝毫作用也无,只最后咬牙动用异能强行吞噬时,浑身如铁的沉重束缚感才稍稍缓解。 但也仅限于此。 找林莎他们! 神无明白异能也救不了自己,立刻反应过来,在水底睁着眼去搜寻其他人的身影。 可湖水之外明亮如白昼的月光却丝毫也照不进来,里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正是神无哀嚎吾命休矣之时,手上忽地一紧,反手一拽,一道纤细苗条的身影就被大力拽得撞进了他怀里。 习惯性上手摸了一把,软软弹弹,没错了,应该是林莎那娘们儿。 神无死死箍着她腰不撒手。 这丫的肯定早就知道湖泊的古怪,要不然怎会暗中让库尔勒退那么远去? 想到当时自己的纠结,想到这厮的装模作样,神无气不过,仗着水底看不见,又往她身上摸了几把暗自解恨。 蜃城(巧了不是这个胡他截定...) 白日里看起来并不算多深的湖底此时却仿佛深可通幽冥, 古怪的湖水也没了存在感,无限下沉中的人甚至会错乱了时空感,觉得自己是在天上往下坠落。 神无正自纳罕林莎等人并未携带氧气瓶, 怎地就如此坦然地下来时, 脚下一道耀眼夺目的光乍然出现, 随机将他们吞没。 触地感轻缓地从足底传来, 神无放下挡光的手臂睁开眼,还没看清自己到底来了个怎样的诡异之地,就忽觉一阵疾风刮来。 “啪――!” 重力甩得他脑袋跟着一歪, 耳朵短暂嗡鸣, 揽着林莎的那条手臂一麻, 继而臂弯中一空。 神无舌尖顶了顶腮帮子, 扭头看过去, 刚活动了一下手腕的林莎反手又甩来一巴掌, 反抽的力道也丝毫不弱, 可见她本人也是个练家子。 “你他妈妈还好吗?”咬着牙要教训回去的神无双腿一夹, 撅着屁股努力往后缩, 脸上是谄媚讨好的笑。 衬着他左右脸颊上各带的四条新鲜红润纤纤玉指印, 着实滑稽可笑。 林莎冷冷瞥他一眼, 将枪口用力往前顶了顶, 警告道:“管好你这二两肉,不想要了说了一声,我免费帮你。” 男人的那地儿被枪口怼着,换谁谁不怂啊?神无被顶得浑身一个激灵,高举双手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哪敢让老板亲手干那事儿啊是吧?” 林莎食指一勾,甩着枪插回腰间枪袋中, 扭身向周围看去。 神无连忙把自己的大/宝/贝捂住,还悄悄摸了一下,确定宝贝还在,方才嘘了口气,再不敢轻易往人身上贴了。 小罗耗子张已经第一时间向林莎聚拢过来,乔治跟神父望着周围一片惊叹,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 “老板,现在要往哪走?”耗子张手里搭着猎/枪,一边警惕地环视四周一边询问。 小罗过来后先是惊奇地看了眼神无脸上格外对称的指印,然后拿出个挂在脖子上特意带下来的相机,对着周围咔咔拍了几张。照片自动打印出来,小罗抽出递给林莎。 林莎垂眸看了一眼就反手递回去,同时也确定了前进方向:“走,先离开这里。” 神无仗着个子高,偷瞄照片,发现那上面拍下来的图像竟是虚虚实实,看起来很正常的树木花草居然各个都带着密密麻麻的重影。 就好像这些东西,都是无数个复制体重叠堆砌而成的。 林莎选定的方向,也是重影最弱的缺口。 神父跟乔治听见小罗叫他们走,两人小跑着追上来,围着林莎一个劲儿打转。 神父:“Lisa小姐,这就是传说中的蜃城吗?太神奇了!这简直就是上帝的奇迹!” 乔治习惯性抬杠:“这里是兔国,上帝要是在这里造了这样一个神奇又隐秘的地方,那就是侵犯兔国神仙的领土完整权啦!” 神父可没心思理他,虽然来之前就知道古蜃城,也看过一点点林莎提供的相关资料,可真地进来了,跟知道完全不一样! 他太震撼了,太激动了! “上帝啊,既然这里存在,那是不是说天堂也是可以找到的?Lisa小姐,等我们出去后,这个发现将会震惊全世界!” 林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脚下不停,小罗拉着神父的手臂劝他别激动:“威尔斯神父,还有更广阔奇妙的世界等着我们去探索,一会儿再激动也不迟,赶紧出去要紧。” 乔治也点头,跟小罗一起一左一右夹着神父就往前冲。 耗子张紧随其后,从始至终都没有放松警惕。 他们着落的地方是个四面环山的小山谷,从缺口出去后,就是一条明显有人烟的小径,再过些时候,前面更是出现了身穿短打布衫的人。 这些人除了穿着打扮上瞧着像古代的,其他一应并无不妥,反应也真实至极,看见他们一行六个身着奇装异服的陌生人时,全都露出了惊奇探究的神色来。 “这些人穿的是什么啊?啧啧啧,伤风败俗!” “那几个男的是刚还俗的和尚吗?这么多男人跟一个女人”说这话的大娘与身边的同伴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指指点点中,有人冷漠地看完热闹就离开,也有人一路尾随他们直到街坊。 围观的人更多了,身为六人中唯一的女性,且身材还完全暴露出来的林莎自然是被非议的中心人物。 她也不慌,反而见围观的人多了,就抬手像模像样做了个拱手礼,大大方方向路人道:“各位,我们是来自异域的,有事想要求见城主,不知哪位好心人愿意帮忙带个路?” 说罢,又掏出一枚没什么花纹,却很沉实的银镯子:“这就当是谢礼了。” 一见银镯子,原本还无动于衷的路人发出一阵骚动,一个着灰青色短打头戴结巾的瘦小男子推搡中夺得头筹,抢过林莎手里的银镯子就先歪头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顿时笑开了花:“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我带你们去城主府,我家隔房表舅就在城主府里当差,其他人带你们去可不一定有门路把拜访之意传进去嘞!” 其他人唏嘘,可也没人再揪着他不放,只暗悔自己没提前把这门好买卖抢到手。 “刚才我一路跟过来,光顾着看那女人的屁股去了,要是刚才主动上去询问一二,那银镯子还不就成我的了!” “害,谁不是呢,要说屁股有啥好看的,你没往前头挪?” “呸!臭不要脸的biao子,说是外域来的,谁知道是不是那些花楼子里出新鲜把戏了?” “陈大娘,别以为我们没发现,你刚才不还一个劲儿看那手臂上印着鬼画符的男人屁股吗?” 听到有人提及自己,神无好奇回头张望,看见那“陈大娘”的尊荣,神无默默反手拽了拽衣摆,试图拉长一点挡住屁股。 要说起来,六个人里就他跟神父没换贴身作战服,神父是坚持声称自己是神职人员,不能脱下苏褡,神无就纯粹是被林莎给坑的。 刚才神无看四人吸引着众人视线时还暗自幸灾乐祸,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被人盯上了。 ――唉,男色惑人,魅力太盛,他也没办法啊。 不过如果盯他的人能年轻点儿,漂亮点儿,发育得好点儿,他会更高兴一点。 无论是路人的情绪、神态、反应,还是周遭的街坊铺子商品,这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神父激动到浑身发抖,一双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出来了,一路上还吃了两回药丸子。 甚至带路的瘦小男子还会撒谎忽悠人,把他们往城主府门口一丢,自己就借口去找隔房表舅,一去不复返。 好在城主府里也有人知道了异域来人的消息,很快就有一队穿身披金麟甲手持长戟的府兵跑出来,领头的看见神无等人,一挥手,一队府兵就把他们围住了。 领头的走到几人面前,视线在林莎身上打了个转,十分克制地收回目光,肃穆地侧身抬手一引:“几位,城主有请。” 城主是位礼仪周到体贴宽厚的君子,大概是已经知道他们的穿着在外面引起了怎样的轰动,请他们入府后也并未急着召见,而是先让丫鬟带着他们去了客院,符合几人体型的衣服都准备妥当一同送到安排给他们的客房里。 等神无等人整理妥当了仪容,方才邀他们过去前院客厅。 想象中的繁琐客套并未发生,因为这位城主辅一见到林莎,便轻轻咳嗽着露出一抹笑来,温声笑道:“姑娘瞧着面熟,或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林莎定定凝他,霎时也是明媚一笑,“不巧,我也瞧城主面熟得紧。” 那笑容瞧着忒是熟悉,神无皱眉想了想,忽然背脊蹿上一股凉气,情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这他娘的,可不就是之前忽悠他时的那一笑吗?! 小罗、耗子张二人全程安静地守在林莎身后,做足了随从跟班的架势。 倒是神父跟乔治,或许是西方人的缘故,开放,胆大,很快就好奇地与城主攀谈上了。 二人面貌长相明显不同,城主对他们俩似乎也颇为好奇。 一时之间,双方三人你来我往,聊得很是热络。 “老先生的国家民众,信奉的是上帝?上帝又是哪位神灵?” 神父兴致勃勃讲述起上帝七日创世的故事,乔治对此不感兴趣,等神父意犹未尽地说完一段,立马见缝插针询问这里为什么要蜃城。 城主一笑,“这个名字很奇怪吗?” 一点不懂委婉客气的乔治点头。 城主握拳抵唇轻轻咳嗽,刚要开口回答,就有管家端着一碗药进来,躬身请城主用药。 “抱歉,让诸位贵客见笑了,身有顽疾,每日吃药的时间都不可错。” 道了歉,便抬袖掩着将药一饮而尽。 用药之后城主立刻显露出疲态,管家早有准备,挥手叫来两位膀大腰圆的丫鬟,扶着城主,又对神无等人告了声罪,直言城主身体不适,不能亲自招待几位贵客,已经在客院备好了好酒好菜款待他们。 神无的注意力却早已被吸引到了别处。 ――刚才那碗药一端出来,神无萎靡不振的异能核就蠢蠢欲动,散发出“想吃”的信息。 神无回神,第一时间去看林莎。果然见她也眸光闪烁地看着城主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来,这娘们儿费尽心思找到这里,就是为了与那药有关联的东西。 神无抬手轻轻摩挲着现在还隐隐发痛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巧了不是,这个胡,他截定了! 各怀鬼胎(神无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单...) 蜃城的一切都太真实了, 用过晚膳后一行人中除了林莎,知道内情最多的小罗也忍不住悄声跟林莎嘀咕:“老板,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穿越到古代了?” 若说一切都是幻境, 为何连入口的饭菜都鲜美无比, 还有城内遇到的每个人不同的反应、情态, 逼真到时刻挑战着他的认知。 林莎眸光清明, 低头研读着泛黄古朴笔记本,头也不抬地问:“你没注意路上行人的衣着打扮吗?” 小罗不明所以,“啊?注意到了啊, 很逼真。” 林莎失笑, 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想说什么, 忽然一顿, 似转了话音淡淡道:“他们的服饰并非一个时代的, 有交领有圆领, 帽子也各有不同。唯有城主府里上下遵循的衣制统一。” 小罗精神为之一振, 连忙追问:“所以这里是个大杂烩?那这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一切只是我们的幻觉?那吃的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吃都吃了, 有问题也得没问题。” 两人之后就没再说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隔壁偷听的神无兴致缺缺收回加附在耳部的精神力。 小罗真能歪楼, 明明都谈到蜃城了还能歪到各朝各代民俗民生上去, 浪费他能量。 入夜, 一切如常,住在靠近城主府外墙客院里的他们甚至还能隐约听见外面夜市的繁华与喧闹。 直到深夜,人声渐渐止歇,刚开始神无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心听隔壁动静,一时没察觉。等反应过来时才猛然发现, 这样的静,并非夜深人静的静, 而是全世界都消失一般的死寂。 同一时刻,隔壁房间响起一声门被打开的吱嘎声。 等了许久,终于来了! 神无将其余异样抛之脑后,翻身下床,整个人如灵巧的猫,悄无声息就贴到门边,从特意留下的门缝往外看。 月光如水,外面的一切清晰可辨。 只见重新换上一身黑色作战服的林莎站在屋檐下,片刻后,同样打扮的小罗背着包蹑手蹑脚而来,耗子张拿枪同行。 三人碰面后也不说话,只是以手势比划了几下,简单交流后便头也不回出了院子。 神无眯着眼,搭在门边的手正要施力开门,忽听又一阵吱嘎,却是住在另一边的乔治与神父鬼鬼祟祟摸了出来。 神父急着往外走,却被乔治拉了一把。 此时的黄毛白人哪里还有白日里的傻气直楞?绷着脸眸光冰寒如刀,直直盯着神无这边。 若不是确定自己躲得好好的,屋子里比外面光线更暗,也不可能将他身影投印到外面,神无都要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大概是盯了半晌没发现异样,神父等得不耐烦,低声叽咕了一声鸟语,乔治不耐烦地皱眉,抬手作阻止状,依旧坚持己见地一步步悄无声息来到神无房门外。 神无一惊,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在意自己的行踪,却也反应迅速,一个飞扑,整个人便似乳燕投林,眨眼间就躺在了古朴的木床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吱―― 门被推开一条缝,神无仗着自己眼睫毛长且浓,稍稍睁开一条细缝,透过睫毛看去。 借着门外的月光,神无看见乔治将半张脸贴在门框上直勾勾盯着床上的自己。 这一看,就又看了半晌,少说也得有一分多钟。 时间被无限拉长。 气氛诡异无比,当神无脑袋里闪现出第十九部恐怖片中的相似片段时,门外的那半张脸终于离开。 神无没急着起身,而是继续张着嘴“呼呼大睡”。 “亚历克斯上校,我们不能再等了!”神父加重了语气,咬牙提醒。 已经离开门口,却准备返回去再确定一边的乔治无奈,只能选择妥协,“我还是认为这个人不对劲。” 神父嗤笑,白日里满口的上帝也仿佛跟着黑夜变成了恶魔,语气森森道:“我不管他对不对,我只管能不能找到大主教想要的东西!” 说起这个,乔治也有抱怨想说:“天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那种东西!” 尽管限于诸多因素不可高声喧闹,神父依旧用饱含怒意的声音叱责他:“愚蠢!我们已经盯了林上百年,你需要做的并不是发出可笑的质疑,而是赶紧追上去,把东西拿下!” 乔治沉默不语,二人加快速度,脚步声渐渐消失。 神无翻身坐起,暗道这他们还没一个简单人儿? 不,还有一个呢。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单纯的人儿。” 神无感慨一番,再不耽误,出了房门便一个冲刺,直接跃上院墙,踩着高且窄的墙头一路或飞跃或攀爬,身上的颜色也随着所处的物体随时变换着,似一只大号变色龙。 吞噬异能包含三个主要方面。一为保命技能,就是他刚来这个星球时所用的“寄生”,这让他能在关键时刻果断舍弃肉身,以无形无影的精神意识状态遁逃求生。 二为“偷、存”,讲究的是一个悄无声息,偷来别人的异能,以一个“固定”的形态保存下来。可惜这功能他开发出来后始终没能扩大“仓库”的容量,只能用来搞一个出其不意的偷袭阴死敌人。 三则是“转化”,从吞噬的动物身上转化一样特别的本领,用以自用。但缺点是无法永久保存,有点一次性的意思。 在星际时这招还挺好用,可到了水蓝星后,神无就憋屈地发现自己这招主要战斗力大概是要废了。 最强的也就一些猛兽,可根据叼藏的记忆,许多猛兽都是珍稀保护级别的,这次弄到一群狼,还是在搞偷/猎,被人发现就要喜提一对手镯。 神无:我怀疑这个世界在针对我。 且说林莎小罗在首,乔治神父紧随其后,神无化作变色龙占据高位纵览全局,六个人愣是分成了三个各有打算的小团体。 城主府格局很简单,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南北坐向左右略长的长方形,里面则围绕着正远,呈六边形辐射开来。 叼藏带过不少人进沙漠,既然打的是野外冒险专家的名头,少不得要多学点神神叨叨的玩意儿装比。 其中就有一条,好像是说阳间宅院须得坐北朝南,神无在追踪的过程中抽空眺望俯瞰了一下,发现这城主府却是坐南朝北。 也不知是不是被叼藏的记忆给影响了,发现这一点后,神无总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 回头看了几次,都没发现什么问题,神无搓着后脖子暂时将这茬揭过。 现在最重要的是看看这两波人到底想干什么,有好处的话就抓住机会做个在后的黄雀。 想做黄雀的又何止是神无一人。 乔治与神父也有此打算。 “这里诡异得很,白天那么多人,晚上这些树木花草宅院都还在,一路走来,房间里却没有一个人。”乔治越发警惕小心起来。 神父满心都是即将看见的神迹,情绪激昂,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面三个人影,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一眨眼那三个人就不见了。 也不知是不是盯太久了不转眼,眼睛干涩异常,还有些朦胧不清。神父眨了眨眼,还是觉得眼珠子上蒙了层纱似的,忙抬手去揉。 揉眼睛的手还没放下来,就听乔治忽然低呼一声:“糟糕!怎么人不见了?!” 神父心头慌乱,也不管眼睛舒不舒服,忙瞪大了眼睛去看,果然前方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在前面吗?你看见他们去哪了?!” 乔治摇头,满脸难以置信:“没有,我明明眼睛都没眨一下,他们的背影就忽然不见了。” 神父哪里能接受这个说法,激动到去扯他衣领,乔治不耐烦地抬手挡了一下,毫不客气将他推开,自己快步上前,走到刚才三个人消失的地方走来走去查看情况。 神父也提着袍角追过去,“怎么可能?三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是你刚才偷懒了没盯紧他们!” “快找,快把他们三个找出来!” “我要禀报大主教,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乔治蹲在地上一寸寸摸索着地面,又去拔弄周围树木植株,懒得理会发疯的神父。 难道这个惹人厌恶的老头真以为没找到大主教想要的东西,自己还会让他有命活着回去告状吗? 呵,蠢货! 不管乔治跟神父如何翻找,现实就是,走在前面的林莎三人消失了。 凭空的,莫名其妙的,毫无缘由的,仿佛原地蒸发了! 他们消失的地方一片平坦,没有遮挡物,连植物也只有几棵手腕粗的小树,现在还都被乔治硬生生拔了出来,歪歪扭扭倒在地上。 这一切蹲在墙头上的神无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搓着下巴,神无皱眉,一双黑洞似的眸子闪烁着黑气,缓缓转动着在那片区域逡巡。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神无骂了一声“靠!”转身向着城主所在的主院飞奔而去,快得只能看见他身上衬衣留下的一道灰白影子。 他们都被那娘们儿给耍了!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用的什么法子弄出的这三个引来乔治神父的黑影,可神无知道,林莎必定是冲着城主那边去了。 也是他刚开始太想当然了,只想着跟在后面捡便宜,没想到眼睛也是会骗人的。 正南方,六角形的正中央位置,林莎三人已经摸到墙角下,三人各自掏出抓钩/射/枪,打出穿墙钉挂在靠近墙头的位置,而后齐齐拽着钢丝绳斜蹬墙面借力爬上高得过分的围墙。 骑在墙头往里面望去,再不是一路上看见的正常宅院花草,而是一片过分繁茂的植物园。 娇艳妖娆的奇花异树狂野生长,占据每一寸土壤。被它们拱卫在中心处的,则是一棵只有藤蔓与根系的古怪藤树。 藤树藤蔓纤细美好,柔嫩的纸条在夜风中微微摇曳,被姣白月光一笼,便显露出梦幻般的美好。与之相反的,则是它下面盘踞着、纠缠着、如同丑陋蛇蟒,带着密密麻麻树瘤的老根。 给钱就是老板(神无 老板好老板我来...) 美好与丑陋, 梦幻与狰狞,对比太过强烈,一时间让墙头上的三人都没有了言语。 过了一会儿, 小罗才出声:“老板, 我们是现在下去?” 总感觉看起来的宁静安详只是表象, 一旦下去, 恐怕将要面对他无法想象的诡异与恐怖。 小罗咽了口唾沫,强忍着后退的欲/望。 不管怎么说,他这条命都是老板给的, 他罗德海早就做好了随时为老板冲锋陷阵牺牲一切的准备! 耗子张扭头看林莎, 没表态, 等着听她如何说。 林莎也并非真要让他们用命去填, 摇摇头, 只留下两个字:“等着。” 等?等什么? 自然是等占据了叼藏身份, 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的人。 神无并没有让她久等, 不过片刻就出现在三人视线范围之类。只见一道灰白身影自远处而来, 鹄起蝶落间, 既干净利落, 落下时却又轻飘飘无声无息, 仿佛整个人已经融入了夜风之中。 再仔细一看,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每一处力量与角度的运用,显然对“飞檐走壁”这种事熟悉到闭眼都能做到的地步。 这难道是一位民间业余冒险家该有的能力? 绝无可能。 小罗惊疑不定,就连始终沉默寡言万事不关心的耗子张也不由皱眉,神色凝重地低声说到:“他究竟是谁?” 难道是有人提前知道他们的计划,早早就在必经之地守株待兔, 只等着混进他们队伍? 可雇佣这个叼藏之前,林小姐也不是随便找的人, 多方打听过,此人当地已经干了许多年给人领路的事儿了。 有人在耗费数年之久,在给林小姐布套? 唯独林莎不惊反喜,眼看神无察觉不对劲,停在了十几米远的凉亭之上,林莎就像本来就是在等他一样,坦然挥手招呼道:“就等你了,快过来。” 神无摸不着头脑。 已经连续被她坑了两回,这次他坚决不上当。 就蹲在那边凉亭飞翘的檐上不动了。 “你想要的东西,就在里面,真的不准备争取一下?” 林莎老神在在,言语诱哄。 神无不屑嗤笑:“你说,你今晚就是说出花儿来,劳资也不上你当!” 东西他想要,但给她打头阵当炮灰的事,他可不干。 他就不信了,这三个人真把东西给弄出来时不会挂彩重伤?到时候还不是他随随便便就能从他们手里抢过来。 似是知道他脑子里在打什么主意,林莎双手环胸,俏生生站在高高的墙头上,夜风吹过她脸庞的碎发,月光下眉眼多了几分朦胧,也多了几分不真实的美。 只见她隐约是笑了笑,“想等着摘果子?叼藏,你以为进来容易,出去也容易?如果你帮我,钱会有,你想要的东西,”指了指正院里,“也可以有,我还会保证把你安全地带出这座死城。” 利益摆明白,扯清楚了,林莎不忘增加威逼:“可若是你拒绝了这个提议,钱,支票成废纸,先头支付的半数佣金也自会有我的私人律师上门追讨。” “里面的东西,你一个人绝对不可能成功拿出来,但凡我不能保证自己可以保住它,我宁愿将它再物归原位。而你自己,也将在天亮的时候跟这座介于虚实之间的死城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刚开始神无还打定主意不听不想,可随着她的话,神无又忍不住顺着这番言语去思考,去衡量。 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真还没百分百把握离开这鬼地方。 看林莎的样子,对这里必定早有研究,也是他们所有人中最了解这里的人。 有她带着,出去的把握显然更大。 所以这妞现在确实不能死。 再者,等他出去了,接替叼藏的身份在这颗陌生星球活下去,肯定是需要钱的。而叼藏不仅没有留下存款,还给神无留下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烂账。 人穷志短,不外如是。 神无垂下脑袋叹了口气,重新站起来,拍拍屁股足下发力,双臂如翅翼展开,似雄鹰一扑,便从十几米远的凉亭顶上轻飘飘落到了墙头上。 距离林莎两米远之处。 小罗“卧槽” 了一声,惊呼一声:“兔国轻功?!” 耗子张也看得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原以为他这一辈子,见识过的各种能人异士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老了老了,居然还能遇到这等奇人奇事。 神无并没理会另外两人,只是警惕地盯着林莎,问:“合作又是怎么个合作法?先申明,我可惜命得很,要是让我当什么冲锋陷阵的炮灰,那大家干脆还是一块儿上路吧,省得黄泉寂寞。” 眼珠子一转,又故意暧昧地眯着眼看林莎被作战服勾勒得高/挺/饱/满的胸说:“到时候大家都是鬼了,啥都不怕了,我就要把你强了当我鬼婆娘。” 林莎还没什么反应,一旁刚才还因为“轻功”而对神无好感度up up up的小罗已经横眉竖目:“你说什么?!” 手往腰上一搭,就要动枪。 林莎按住他胳膊,对神无说:“放心,我也不是那种故意害人性命的人。” 神无撇嘴,不信:“那你说说你带来的那十多个人里头,除了你旁边儿两个亲信,还有俩洋鬼子,活着的还有谁?” 小罗讥讽:“不是还有个你吗?” 神无也不是任人捏的软蛋子,毫不客气回怼:“那是我跑得快!” 遇到危险就丢同伴去死的人,说起来还有理了?小罗气得鼻孔都张开了。 林莎皱眉,抬手阻止:“时间不多了,再有三个小时就要天亮了。这座城市之所以叫蜃城,便是因为它如海市蜃楼,并不是完全真实的。其他详情出去后再解释,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尽快把东西拿出来,然后离开这里。” 知道自己耽误了老板的正事,小罗羞愧低头,再不废话,听见神无挑衅地嗤笑也只是捏紧拳头狠狠扭头看向院子里。 打嘴仗占了上风,神无得意洋洋,心里的王八气儿都没了,重新眉眼飞扬地积极询问林莎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 “别磨磨蹭蹭的,爽快点!” 总归是必须要合作的,还不如爽快点,再寻摸着多给自己淘换点好处。 神无从来就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得势时耀武扬威拽翻天,失势时乌龟王八憋孙子保管也做得妥妥的,他别的优点没有,就脸皮厚心理素质剽悍这一点,他要说自己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看他那样儿,林莎眼角一抽,脑子里冷不丁冒出一个表情包:得意叉腰jpg 打好腹稿的甜枣大棒说辞全部丢掉,林莎简要说明行动计划。 神无实时总结,其实就两点。一,要找的东西形态不明,但必定就在院子中间那棵藤树上。 二,他是去拿东西的主力军,林莎三人负责掩护。 神无:“你说这座城是虚实交错的死城,那要找的东西会不会也是虚实不定的?” 到时候他伸手一捞,虚的,岂不是根本带不走? 林莎摇头:“我也是根据从古籍上找到的只言片语推测的,不过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当我们触碰这座蜃城里的物时,它们身上的重影便会短暂消失。所以我有理由推测,虚实状态取决于我们这几个外来的真实存在的人。” 神无心说,是不是人还真不一定呢。他还有点儿心虚,毕竟自己可不是土生土长的水蓝星人类,万一那玩意儿不认他这个外星人,不肯变实咋整? 不过这一点,他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所以面色如常地点点头,半点心虚也没露出来,继续发表质疑:“这满院子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我的感觉也很危险,就你们三个人,能给我打掩护吗?” 林莎笑了笑,眉眼飞扬,自信而从容:“别的不说,我至少能保你活着退出来。” 想了想,又主动做出承诺:“你身上受多少道伤,我就砸多少钱,深度按毫米计价,起跳价十万,米刀结账。” 嚯,这可是大手笔! 神无眼睛一亮,伸手:“成交!合作愉快!” 已经在心里打起小算盘,想着自己要受多少伤才能挣来躺着当花花公子潇洒几百年的钱了。 林莎并不介意他会打什么小算盘,愉快握手。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现在林莎也是他金/主/大/老板了,神无的态度立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殷勤又麻溜:“老板,那咱们现在就动手?再晚一点我怕那两个洋鬼子找过来了。” 想起自己还没说神父跟乔治的事,不需林莎询问,他就噼里啪啦说了个底儿掉,末了还来一句:“这两个人心怀鬼胎,老板,要不要加点钱,我帮你弄了他们俩以绝后患?” 如此殷勤的服务态度,小罗跟耗子张纷纷为之侧目,眼神古怪而又复杂。 对此,林莎并不意外,“这次我留了空子给他们钻,就是为了暂时断他们一条胳膊,等回去米国我会处理。” 林莎曾祖父时就已经移民米国,但除了必须在米国停留的时间,更多时候他们林家还是在兔国生活、走动。 及至民国初,因战乱,也因林莎祖父骤然丧子,只剩下林莎一个孙女,一时心灰意冷,便带着林莎彻底定居米国。 若不是后来她 林莎蹙眉,手指动了动,收敛诸多思绪,果断安排几人的分工协作。 另一边,在神父的无能狂怒中终于想到关键点的乔治也在赶来的路上。 而神无,已经怀揣着一夜暴富的美好梦想,眼睛闪烁着金钱的光芒,从墙头一跃而下,拉开了今夜这场重头戏的帷幕。 炸裂空间(她分明看见了破碎的竟是一...) 在没有觉醒异能前, 神无就已经在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死亡星存活了十年,异能觉醒后没有系统的学习途径,全靠自己不怕死地尝试, 以及生存本能的支配。 及至进了星际海盗团里, 遵守的也都是丛林法则, 强者有权利支配一切的权利, 包括他人的生命。 弱者,失去的也将是所有。 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活下来,神无靠的并不单单是异能, 或者说更多的时候异能更像辅助, 他靠的永远是自己本身。 ――异能来得突然, 神无潜意识里从不敢放纵自己依赖不确定何时会消失的外物。 换句话说, 他最强大的是己身, 仿若一名炼体成兵的苦修。 这几日每天晚上神无都在竭尽所能补充能量, 属于自己的躯体已经塑造过半, 此时也不再刻意隐藏, 翻身跳下高高的围墙后, 辅一落地, 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战斗意识彻底觉醒。 满园的古怪植株, 原以为危险就来自这些东西,却不想刚才还风平浪静,神无一落地,旁边就猛然蹿出数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来。 这蛇也不一般,成年男人食指大小, 长短不一,且蛇头下三寸处生有透明薄翼, 身上蛇鳞也是蓝的湛蓝,绿的幽绿,红的血红,紫的黑紫,一看就毒性骇人。 数条飞蛇来势迅猛,突兀之下猝不及防,好在神无最不差地就是这种生死时刻,堪称经验丰富,只见他不慌不忙踏足踢飞脚下一棵怪花,腰后一沉,一踢间借力旋身折腰间已是退开数米之远。 连根带土飞起的花撞开两条飞蛇,避开直扑面门的一条,侧身避开另外扑射而来的飞蛇。 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间,墙头上三人都没来得及被突发状况吓一跳,就见穿灰白衬衣的男人已经从容避开,同时左手往右腰后侧一抹,敞开当外套穿的灰白衬衣已经眨眼间从身上扒下。 刷刷几下,衬衣在空中旋转铺开,再右手顺势往前一拉再甩,旋开的衬衣便顿时拧成麻花将再度扑来的飞蛇卷了进去。 甩、拍、抖,三个动作间,数条飞蛇便如下锅的面条软软甩了出去,掉在地上不再动弹。 这玩意儿体形太小,动作灵活,毒性猛烈,又三寸生翼,当真是麻烦至极。也亏得神无还有件当外套挂在身上的衬衣,否则这会儿就该忙着脱裤子扒背心了。 且说神无在院子里与陆续再度从各处扑飞而出的古怪小飞蛇战作一团,墙头上林莎三人也不耽搁,反手将自己爬上来时用的飞梭钢丝绳一拉,噔噔噔两个呼吸间就已滑至围墙半中间。 再下去就该要引来古怪飞蛇攻击了,林莎脚下一蹬稳住身形,再又另一只手掏出备用射枪,二话不说朝着院子中心处的巨大藤树就射出一根钢丝绳。 抓钩扣紧,林莎整个身体翻转,利用体重将一左一右两根钢丝绳就这么拧在了一处,且就搭成了一条空中钢索。 一条自是不够,林莎利用小罗和耗子张带来的那两根钢丝绳,故技重施,再搭两条空中索道,一时间整个主院东南角斜向上,就有了川字形空中钢索硬生生割开了一条直达藤树的空中小道。 在此期间,背着包的小罗协助提供所需装备,耗子张猎/枪掩护,拉着枪栓放一枪,有飞蛇扑来,便将猎/枪当棍子舞得虎虎生风,一时倒也撑开了一道屏障。 谁也不知道满园奇花异草都有什么古怪,不敢轻易踏足其中,三人都是挂在围墙半空上完成的此项作业。 辅一完成,林莎冲神无大喊一声“快去!”,自己撑开一把古怪黑伞借力跳了下去,接替神无陷入花草飞蛇之中吸引火力。 那黑伞似铁非铁似石非石,刚一跃下,飞在空中的怪蛇就下意识躲开,追其缘由,却是因为那伞本就是林莎耗费数年之久以奇木浸泡特殊药水后炮制而成,具有防毒瘴退蛇虫之奇效。 已经脱身跃上空中索道的神无看了一眼,暗骂一声黑心老板,有这好物怎地不早拿出来?要不是他身手好,刚才与古怪飞蛇一个照面就该嗝了屁了。 不过也就是习惯性骂骂咧咧一句,心知自己这想法太傻比,想过就算,说出来徒惹笑话。既知她自有手段,不用担心金/主老板蹬腿儿的神无不再多管,只躬身如狼绷紧身上每一条肌肉骨骼,脚下踩着一条细且韧的钢丝绳快若踏风,直奔藤树而去。 同时将衬衣翻转层层包裹住左手,黑沉的双眸紧盯始终未有动静的藤树。 越靠近,神无神经绷得越紧。 果然,距离藤树还有十数米距离时,地上盘踞着的老树根动了。 不,与其说动的是老树根,不如说是隐藏在老树根中的蛇蟒! 难怪刚才觉得这些树根长得古怪,盘根错节间竟还似有树瘤在隐隐蠕动。 这些蛇蟒大的有壮汉双臂环抱那般粗,小的也有壮汉腰那般大小。与小飞蛇浑身五彩斑斓不同,这些大蛇蟒大鳞片色泽着实乏味可陈了些,背脊上是浅浅的灰绿色,大面积则是树根一般的灰褐与灰白渐变。最是可怕的便是它们浑身长满了瘤子。 先前只当是树根上的树瘤,现在随着它们活动起来,这些瘤子便可怖起来,再一细看,还各个“饱满多汁”,放入稍微一碰,里面就会炸出什么来。 既然它们都拱卫着藤树,不难想到这些大蛇蟒便是小飞蛇长大后的成年体。 如此一想,那一颗颗怪模怪样的肉瘤里能炸出什么东西来,已是简单明了得很。 神无不敢托大,蛇蟒纠缠扭动着张开大口喷洒着腥臭味扑咬过来时,闪躲间尽是捡着没有肉瘤的部位踩踏借力。 也就是神无有常人无可比拟的绝境求生经验以及战场上与异种厮杀的经历,加之精神力不动用也可增强五感六识,让他能根据强悍的战斗意识提前预测到敌手下一步运动轨迹,以此提前调动身体肌肉。 否则换个人来,别说十数条大蛇蟒铺天盖地笼杀而来,就是两三个回合的扑咬就够吃一壶的了。 另一边,林莎见神无被挡在了藤树十来米远之处,也是心急如焚。蜃城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有一点林莎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那便是在蜃城里待到天亮,其实并不会立刻就跟着蜃城一起化作虚无。 而是会被蜃城一点点同化,先是记忆抹成片段,而后是彻底忘记过去,最后便是精神意识,只当自己是这蜃城的人。 困在蜃城中的这些人,许多都是误打误撞进了蜃城,又没能及时逃脱,最后便成了蜃城的一部分。 与其说这是一座城,不如说它像一个存在于虚实空间的一个黑洞,一头只知吞噬的巨兽。 而误入其中的人、畜,便是它吞噬、消化的食物。 在古代,蜃城曾被当权者认为是仙府,是可以求长生的地方。 从某种意义上,被蜃城吞噬融合,也确实算得上以另一种形态永远“活着”。 可这样的活着,又有多少人能接受? 若是那样糊里糊涂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饶是林莎也会忍不住生出恐怖之情,恨不得提前就已死在了外面,烟消云散什么都不要留下。 眼见神无被拖住,林莎一咬牙,收了黑伞,朝小罗喊了一声。那边当即从包里掏出一物扔来。林莎接到手中,一拉引线,抬手就朝川字索道下方投掷而去。 只听轰隆一声爆炸的声音响起,神无差点没被惊得脚下一滑,直接一脚踩进某条环臂粗的蛇蟒口中,顿时暴躁地想揍人。 “你他娘的想把我一起给炸了是不是?!” 林莎抽空扔了个炸/药/包过去,已是冒着被小飞蛇咬上的危险,这会儿扔完就忙着护住周身,哪里有功夫回应他的骂骂咧咧。 神无也知道不是计较的时候,只是不再像刚才那样一心与蛇蟒颤抖,分心留了一丝关注在其他三人那边,就怕哪个憨货再头脑一热,直接冲他脑袋上再来一发。 骂归骂,林莎放的这一发确实给蛇蟒造成了一定的杀伤力和威慑力,一时间有些畏首畏尾,神无也压力大减,终于找到机会继续靠近藤树。 一边是浑身腥臭的蛇蟒牵制纠缠,一边是异能核频频翻滚妄图吞吃他这个本体,如此内外夹击之下,这会儿神无也被搞出了无名火,刚一靠近,就一掌拍在了藤树顶端分叉处。 林莎说不清想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又是何种模样,又存在于藤树的哪个部位。 可刚才靠近十米内时,神无就已经“看”见了,一团勾得他异能核蠢蠢欲动的能量体正明晃晃居于藤树所有枝条分散开来的那一处。 一拍之下,首先传导回来的便是诡异的触感。 外表看起来再是古怪,可依然是藤树的模样,触感应是硬中带糙。然而这会儿神无只觉得入手生温,且软且绵细腻非常,仿佛摸的不是一棵古怪丑陋的藤蔓,而是一位婀娜多姿的o女。 神无瞳孔骤缩,下一瞬,呼吸到的空气里好似多了一股甜腻动人的女人香,耳边也响起若有似无清脆婉转的女子轻笑声,既纯且媚,光是一听之下就能想象到声音的主人该是如何一位曼妙迷人的女子。 同一时间,林莎等人看见的,就是神无靠近藤树,伸手去抹,而后整个人就傻愣愣呆在那里,浸泡在月光中如银霜造就的藤蔓也随风摇曳着,抖落漫天泛着星光的细绒。 洋洋洒洒,很是浪漫唯美。 然而再是浪漫,再是唯美,也要分地方。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越是美丽的东西越代表着危险。 “我操这是整啥?”小罗瞪圆了眼,差点忘了手上的动作。耗子张一枪杆跳飞那条直扑他脖子的飞蛇,也是抽空往藤树那边看了一眼,眉头紧锁。 林莎绷紧下颌,瞬息之间已在脑中计较诸多。 正当其余三人都以为神无危矣时,却忽听神无爆呵一声听不懂的语言,听语气应当是骂人的脏口。 随即,就听嚓嚓嚓,有东西寸寸碎裂的声音。林莎身体出现变化后,视力已经异于常人,在昏暗的夜里反而更看得清看得远。 她分明看见了破碎的竟是神无那一片空间! 骇人听闻,前所未见的画面震得她一时怔怔,高速运转的头脑突兀停摆,只因她所储存在大脑中的知识或经验,已经完全无法解释自己所看见的这一幕! 空气中闪烁着道道裂纹,有来自虚无的裂缝时隐时现,笼罩在其中的神无仿佛脱离了时空,身影有数次电脑闪屏般的扭曲波动。 不等林莎骇然回神,又见刚才还不依不饶的蛇蟒如受惊的鱼群般迅速散去,被奇花异草古怪蛇蟒拱卫在中间的藤树也如同撕碎的纸片,碎成一截截一片片洋洋洒洒坠落。 空中索道本就是有一头牵引在藤树上的,藤树一断裂,站在索道上的神无也一个失重掉了下去,被越靠近藤树越茂密的古怪花草阻挡着看不见身影。 逃出汇合(带小罗一千万...) 林莎找到神无的时候, 发现他躺在那里不动,顿时心头咯噔一跳,疾走两步伸手去按他胸口:“不能动了?”伤得这么重? 神无摇头, 还没说话, 张嘴就喷出一大口血。 见他吐的血是红的, 林莎松了口气, 同时也检查完他胸腔肋骨等处并没有摔断,拽着他胳膊将人拉起来:“可以动,那我扶着你, 马上就要天亮了。” 闻言神无也知道没时间生闷气了, 顺着她力道两人一起跌跌撞撞往院门方向走。托空间炸裂的福, 那群蛇蟒飞蛇都如潮水般暂时溃逃了, 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小罗跟耗子张迅速赶来汇合, 一行四人刚逃出正院, 乔治就带着气喘吁吁的神父赶到。 双方狭路相逢, 乔治与耗子张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抬枪。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把东西交出来, 否则你林家就没了!”神父叫嚣, 明明处于人数被碾压状态, 也依旧有恃无恐。乔治握着袖珍枪对准林莎, 眼角余光却在看起来受伤最重的神无身上打转,若有所思。 面对威胁,林莎嗤笑:“林家只我一人,你能杀我?” 轻蔑至极,刺激得神父跳脚, 却又莫可奈何。 在场几人,谁死都不能死林莎, 她身上有林家的大秘密,必须与神迹一起带回去! 乔治并不废话,笑了笑,问:“叼先生,为什么你们四个人一起进去,却只有你伤得走不动道了?你确定这样的你,他们还会一路带出去?” “要知道,离开了蜃城,外面可还有无边荒漠。不如你跟我们一起走,我有同伴在外面接应。” 神无抬起眼皮子他一眼,勾唇冷笑:“愚蠢的地球人,劳资跟着他们是为了活着吗?劳资是为了伟大的爱情!” 说完,被林莎抗在肩膀上那只胳膊动了动,往她脸上摸了一把。 说最深情的话,做最轻浮的事。 乔治看得眼角抽搐,可被冒犯的林莎也只是抬眸看了罪魁祸首一眼,然后无动于衷地保持沉默,就好像在默认什么。 乔治开始怀疑了。 难道这个一路上表现得跟老/色/狼一样的痞子,真跟这妞勾搭上了? 这 本想说林莎也太不挑了,可又发现叼藏这厮长得居然还算可以?乍看平平无奇,仔细一看却发现眉眼骨骼间莫名透出一股狂野的帅。 乔治冷嘶一声,一手挡了神父的无能狂怒,试图再与林莎谈判。 刚才想要挑拨叼藏的想法果然太草率了,那就不是个靠谱的正常人。 然而还不等再开口,天际忽然轰隆隆一声闷响,像一道裂天劈地的闷雷,连带着脚下大地也在震颤。几人不约而同抬头循声看去,登时骇然惊魂。 只见夜里过分明亮的月亮不知于何时已经消失无踪,天地间一片暗淡,只有西方天际亮起一线白光,如传说中劈开天地的斧头落在混沌中的第一刀。 更让人震撼的是那线白光出现后,一道撕裂的黑,如同张开的大口,所及之处,撕裂的黑口在扩大,触及之处,房屋,家畜植物,全都被吸吞了进去。 就好像天边出现了一头无所不吞的怪兽! “往我们这边来了?”怪口速度很快,鲸吞虹饮间已到了城主府之外的那条街。 神父傻愣愣轻声问:“这是地狱的大门开了?” 乔治回神,回头一看,刚才还跟他们对峙的林莎四人不知何时已经跑了,现在只能看见个背影。连刚才看起来不良于行的叼藏也跑得飞快。 “地狱个鬼,快走!”乔治拔腿就跑,也不管神父还有没有体力跟上来。 怪口来得太快了,乔治才追着林莎等人的背影跑出去没多久,就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神父的惨叫声,于最高亢处戛然而止。 被吞噬的死亡阴影迫使乔治放弃一切思考,只全神贯注追赶着前面的背影。可追着追着,不知怎地,乔治突然想到夜里追林莎三人背影的事。 前面那四道始终无法看清楚的背影,真的是他们吗?会不会又像之前那一次,他追的只是林莎那狡猾的女人不知利用什么手段制造出来的假象? 越想越心惊,乔治追赶的脚步依旧,心却犹豫了。 所以,当他眼角余光瞥见另一条通往府外的路时,只思考了0?0001秒,脚下一转,就朝自己认为也能逃出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怎么跑回去了?”时刻关注着身后动静的神无纳闷。 已经有些呼吸急促的林莎调整气息,斜眼睨他,见他脸不红气不喘,跑得轻轻松松,“带小罗,一千万。” 他们四个人里,小罗是最年轻的,才二十不到,还在大学里,哪怕跟过来之前有特意锻炼过一段时间,今晚经历的事到底不少,这会儿发足狂奔之下,已经有点力竭。 神无一听,落后几步拎着小罗脖领子就把人拽着冲到前面,“好嘞老板!” 四人被黑洞洞怪口撵着一路狂奔,一口气都没歇地回了昨天来时的小峡谷。 到了地方林莎指路,找到一处窄小的洞口。 小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只有瘦小到四五岁娃娃才能钻进去。 正当神无怀疑林莎在耍他们时,耗子张一把扔了从头到尾都不离手的猎/枪,弯腰一拱,双手在前,竟是就这么跟条泥鳅一样钻了进去。 “这!”神无震惊到眼珠脱框。 或许是因为一路被神无连拖带扛带过来,即使知道对方不是什么重情重义,而是为了老板给出的一千万,小罗还是对没有把他丢下的神无再生好感。这会儿见他满脸震惊,便喘着气断断续续解释:“张大爷在道上,呼,最有名的就是这、一身缩骨功。” 所以他才得了个诨号――耗子张。 耗子张进去没多久,旁边看起来完整无缺的崖壁就咔嚓冒出一小块来。等耗子张又脚在前滑了出来,林莎一巴掌拍在那块凸石上。 轰隆隆,眼前崖壁出现一道厚重的千斤闸门。 辅一出去,迎面扑来的就是漫天狂扑的黄沙,直接撞在人脸上,噼里啪啦砸得人生疼。 神无抬手挡了挡,下意识回头去看,却见身后无边无际的沙漠,只有一道残阳挂在地平线上,哪里还有什么石门峡谷! 另一边,林莎已经拿着指北针重新辨认好方向,语气从容果断地给众人指引前进方向:“库尔勒大叔的骆驼群还留在原地,小罗,看看信号枪还能不能用,如果能用,我们或许可以少走一点路。” 进来前就与库尔勒大叔说好了的,看见指定的信号弹,无论距离多远,他都要立刻带着驼队过来接应。 也不知道他们出来的地方离进去的位置多远,若是太远了,恐怕还没与驼队汇合,他们就要渴死在沙漠中。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信号枪能用。今夜沙漠上天气也不错,信号弹传到了很远的方向,在忍着沙漠深夜的低温徒步了几个小时后,终于等到了驼队叮铃铃清脆的驼铃声隐约出现在前方。 篝火点燃,架上小锅,用之前在月亮湖里取来的清水煮一锅粮食糊糊,伴着神无回来路上打到的几只猎物烤出来的烤肉,吃一口,简直人间美味。 蜃城里的一切明明才过去几个小时,现在再去回想,却仿佛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小罗等人已经裹着外套紧紧贴着骆驼肚皮上最柔软的那块皮毛睡着了,林莎曲着双腿,腿上摊开她那本奇奇怪怪夹着白色简片的牛皮笔记本。 神无坐在旁边,嘴里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红薯仔――小罗塞给他的私房零食。 不知从哪里,隐约传来狼的叫声。神无动了动脚,把手里剩下的半截红薯仔丢嘴里,手在裤子上随意一蹭,就算是擦干净手了。 往裤兜里掏,拿出来一枚月牙似的白色石头,神无垂眸看了半晌,撇撇嘴,抬手就抛到了林莎怀里,“呐,你要的东西,要加钱。” 东西都给了才说加钱? 林莎诧异,怀疑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情况,难道是有别的阴谋?这东西是假的? 怀揣着一大堆阴谋诡异的猜测,林莎将石头举起来对着篝火观察,又握在手心悄悄贴在心口处感应。 确定不是假的。 不管他还有没有别的谋算,东西是真的就行。 “你不是也想要这个吗?怎么给得这么爽快?”林莎收好石头,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 “嘿,主动给你你还废话啊?不想要?不想要就还给我,我拿去打水漂刚好,说必定还能磨个石头的回旋镖玩儿。”神无曲起一条腿,整个人往后一靠,双手叠在脑后靠在骆驼身上晃他打直平瘫在地上的那条长腿,抖得熟睡的骆驼都醒了,偏偏又不能怎样,只能老好驼脾气地打了个响鼻,埋头再睡。 林莎笑了笑,也不跟他抬杠,说了声谢谢,又保证会另外加钱,神无才稍稍得劲儿,琢磨着回头用那么多钱吃多少年的血肉才能补回来。 事实上哪里是神无良心发现不截胡这石头了?拿到的第一时间摔下花丛就是他故意的,为的是把这带能量的石头私吞了,回头林莎问起就说不知道,摔地上的时候摔懵了,东西不知道掉哪了。 结果才迫不及待吸了一口,异能核就被一股不详的血雾污染,充斥着暴戾。若不是神无拼着精神意识受伤也强行断开了联系,这会儿他可能已经跟那棵藤树一样炸了。 被自己异能核炸成肉渣。 闭着眼睛内视着悬浮在意识中的那枚胖嘟嘟圆鼓鼓扁豆形的异能核,神无心头的担忧萦绕不散。因为污染异能核的血雾化做了一缕红丝附着在异能核上,不管他怎么用精神力去撩拨,催动异能核驱逐,红丝都岿然不动,颇有几分从容不迫的意思。 嗯,撩拨了几个小时,红丝动了。懒洋洋给他的异能核圈了个更细的“红腰带”。 神无:这他妈是挑衅吧?是吧是吧是吧?! 紫色显白(林莎咬牙 “我给你还”...) 事实证明, 有钱人的钱真不是好挣的。哪怕看起来一夜暴富,实际上刚回到叼藏那个狗窝似的破筒子楼出租房的时候,神无还是身无分文。 ――按伤口多少、深度支付的钱、带小罗的一千万。 胡乱一算, 好歹也是好几千万的资产了, 怎奈小县城里根本无法立刻办理数千万的资金流动, 需要申请以及过审。 就连神无已经揣进兜里的那张支票, 也因为某位老板提前设置了多重提现障碍,需要两个工作日才能到账。 神无:“” 站在狗窝门口,神无默默叹气, 抹了一把辛酸泪。 算了, 过两天到手小几万, 再过七个工作日, 咱就是千万富翁了。 如此一想, 心里舒服了。 随手拍上薄且破旧到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的木门, 神无用自己高端的战斗意识越过重重“地雷/”, 顺利蹦Q到了床边。连床单带垫褥一块儿掀到一边, 又挑拣了旁边胡乱搭在床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衣服擦了擦灰尘, 神无才算是有了个落屁股的地儿。 叼藏本身就是过一天算一天, 兜里有一毛钱都要花出一百块的混子, 住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多好。这也就是偏远小县城里还有这样的老式筒子楼廉价出租, 要不然还不定睡哪桥洞里呢。 楼里人员复杂,多是外地来的务工人员,干的也多为卖力气的苦力活,对生活质量谈不上讲究。四四方方一个小小的天井,四栋老式砖房里每一层都有一条走廊, 楼梯口在走廊一头,公用的厕所水龙头在走廊另一头。 门都是没什么防盗作用的木门, 一个门一间狭窄到能放进去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折叠小桌的单间。 自己做饭的话,就都在走廊外头靠着各自的单间门,摆上一个煤炉子,锅碗瓢盆随用随收拾进屋。 神无回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完全没有隔音效果的楼里到处都是刺啦刺啦的炒菜声,孩子玩耍吵闹的咚咚声。 楼上某户人家的洗衣机在工作,没过多久,一道脏水从天而降,哗啦啦向下倾泻,有被脏水溅到的人家顿时骂骂咧咧,还有人已经操上擀面杖咚咚往上跑。 “敌军还有五秒抵达战场,请做好准备――” 隔壁小学生又偷玩老妈手机忘关BGM,抄着锅铲的老妈拧着他耳朵抢手机,小学生哇哇叫着勇敢抗争誓死不挂机 于市井烟火中,神无呼出一口气,掀了床垫,找出叼藏许久未用的户口本以及银/行/卡,揣上后拉开房门就出去了。 继续住这里是不可能的,好歹也是千万富翁,不能这么掉价儿。 走廊上小学生与他母亲的争夺战已经发展成追逐战,神无接连闪躲,避开母子二人的横冲直撞。 五分钟前的此时此刻,神无以为这样不体面的追逐是属于别人的,与他无关。五分钟后,刚走出筒子楼大门的他被几个拎着钢棍的花臂大汉追得撒丫子就跑。 “各位大哥听我解释,我现在有钱了!” “又想耍俺们玩?告儿你,今天甭管有钱没钱,先吃一顿大餐再说!” 这还能行?那当然不行! 奈何几位大哥今日捶他之心十分坚决,神无遛着人跑边小县城都没能把人甩掉。路过某处院子看见大门口处蹲在路牙子上刷牙的小罗,神无蛇皮走位绕过他,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 小罗纳闷儿地抻脖子,不等他回头去追问,就看见跟在后面气喘吁吁一个比一个脸红脖子红浑身大汗淋漓的花臂壮汉。 嚯?干架啊! 小罗一蹦,跳起身一手水杯一手牙刷挡在大门中间,大喊一声:“要干什么?搞恐/怖活动啊?!” 最后四个字在这里绝对是高度敏感的哔哔词,花臂大汉们也吓一跳,连忙止住脚步,带头那人还解释:“小兄弟别误会,我们跟刚才跑进去那个就是简单的债务人跟债权人的关系,特单纯,真的!” 小罗笑了:“行啊大哥,文化人儿啊。” 带头大哥还挺不好意思的,挠头客气:“啥文化人儿啊,这不是干一行爱一行,简单的法律法规专业用语啥的,不得整明白啊?” 院子里,神无刚冲进去,正中间那间房的门就被人拉开了。头发还滴着水的林莎穿一身丝绸睡裙,歪靠在门框上,一边擦头发一边笑话他:“业务还挺多,回来就又跑上了?” 外面声音很大,还在屋里的时候她就听了个清楚。 叼藏欠高/利/贷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个假叼藏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天半夜这人重新回来时,林莎就知道他不是叼藏了。 原以为是谁用了特殊手法伪装成叼藏混进来别有目的,可现在蜃城消失了,月石也给她了,现在还被几个催债的普通人撵得满地跑又是为何? 想到那天看见的空气都被撕裂的画面,林莎眯着眼歪头看他。 这细微的动作,落在看见她穿着时就已经色心大动的神无眼里,那妥妥地就是主动勾/引了。 神无也眯着眼,脚下在一步步靠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哪能啊老板,这不是几位大哥脾气太暴躁,连让我证明一下自己千万富翁身份的机会都不给,所以才跑这儿来找老板救命嘛。” 林莎穿的是浅草色吊带加半透明开衫长袖的两件套睡裙,披散着及胸长发,有水珠滴落浸透了胸口处,惹得里头的景色若隐若现。 再加上她此时侧身懒洋洋靠在那里,还眯着眼面上带笑斜睨着他,怎么看怎么有女人味儿。 神无早在看见的第一时间就心头砰砰乱跳,脑子里瞬间浮想联翩。 说起来,这妞长得是真好,身材还他妈贼性感,又能打又能跑,还会蔫儿坏地耍人玩儿。 从小就在死亡星长大,稍后又混迹在那种四岁奶娃都剽悍到能宰人的海盗团里,神无什么时间见过这种女人啊。 就算是存在于他幻想中的首都星贵族女人也没这么带劲儿啊,简直哪哪都长在他那颗色心上了。 神无暗忖:这么正的妞,要是不睡上一回,人生都得灰暗几个色调。 不知道答应少收一千万,人能不能答应 正琢磨着如何解痒,忽然一团不明飞行物砸来。神无下意识闪身一躲,再看才发现是林莎擦头发那条白毛巾。 林莎站直身体双手环胸,探究地打量他:“叼藏,你跟普通人很不一样。一般人发现有东西砸过来,会下意识去接,你却每次都是躲开。” 且融于潜意识里,根本不用思考的那种。 神无不以为然,翻了个白眼,吊着嗓子说:“老板,飞来个刀子玻璃片儿你也接啊?” 还真会接,许多普通的练家子也会在猝不及防时做出这样下意识的反应。 更何况现在是在农家院里,人也只有她跟对方自己,按照人的心理意识层面来说,这样的环境应该是让人觉得安全,潜意识松懈的。 不过林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冲大门外抬了抬下巴,“少给五百万,我现在就帮你清债。” 神无傻眼,“连本带利也才一百多万,你要扣我五百万?林老板,你比人放高/利/贷的都还黑!” 林莎抬手将胸前的半干头发撩到身后,轻飘飘道:“抵不抵,在你,我是无所谓的。” 明明她还欠着他上千万呢,咋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 神无气得叉腰,可他总不能现在就直接跑路吧,他的千万还在这儿不慌不忙搁着呢。 最后神无念头一转,两步台阶并作一步,跳到她旁边,抬手依着门框另一边瞅她脖子领口,问:“五百万不五百万的,都小事儿,怎么说哥现在也是千万身家了对吧?林老板,你看你要是愿意跟我睡一觉,我再少收一千块唔――!” 最后一声是神无挡下迎面扇来的一巴掌,却没躲开下面的一记撩/阴/腿时发出的闷哼。 林莎转身进了屋,包铁皮的房门啪一声关上,咬牙切齿的一声“滚”清晰无比地传了出来。 神无捂着小弟,不满地拍门:“林老板,就准你狮子大开口趁人之危,就不许我和平砍价认真商量啊?再说了,这有出价就有砍价,你来我往有商有量,买卖才能做成嘛是不是?” 把人怼得气狠了,神无得意洋洋,再要继续拍门叫嚷,忽然手下一空,同时一位熟悉的老朋友又亲密无间地顶在了他眉心处。 刚才还自得的神无立马举手投降老实检讨:“老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没能把握好男女之间的距离乱开玩笑” 林莎见他还要大声嚷嚷着说这种话,院门口聊得正一见如故的几个花臂大汉以及小罗都歪着脑袋在往这边看,更觉气恼,怕他继续满嘴跑火车,抬脚就将人直接踹得滚下了台阶:“赶紧滚蛋!” 神无躺在地上,也不怕脏,蜷缩着捂着肚子可怜巴巴问:“那追债的” 林莎咬牙:“我给你还!” 神无闭眼叹气,躺着不动:“五百万还一百多万,我心好痛,滚不动。” 林莎现在只想让这色狼圆润地离她远一点,隔壁都已经传来耗子张的咳嗽声了,看来是把人给吵醒了。 “我帮你垫,不多扣,行了吧?!” 她本身也没有真的要五百万抵全部高/利/贷债务的打算,那样说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这人的本性。 没想到是她想多了,这人根本就不是在演底层小流氓,而是真的就那样儿! 神无翻身爬起来,笑嘻嘻拍身上灰,“谢谢老板!” 等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忽然站住脚步,扭头认真对林莎说:“老板,紫色挺衬你皮肤的,显白。” 林莎莫名其妙,等人走了,自己交代小罗处理高/利/贷,转身回屋准备上床补觉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撩开裙摆一看,顿时气到想吐血。 那厮动态视觉也太好了吧,就近距离抬脚一踹之间,居然看到她里面穿的真是满脑袋废料的大色魔! ‘紫色显白’ “叼藏,你死定了!”林莎气恼交加,脸都红了,捶着床板再也睡不下去了。 148岁老奶奶(哇太突然了吧一点准备...)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大老板被刺激到了, 神无只是在跑路的时候跟小罗感慨了一声自己没地方住,兜里也没钱,想来他们这个四合院挤挤。 到晚上, 神无手机上就收到了转账通知。 转账留言是:老板让我转给你的生活费, 还让你没事就不要来了。 彼时坐在小旅馆里吃外卖的神无挑眉, 得意地坏笑, 手指一点就退出短信,戳出才加没多久的林老板wx。 “生活费已收到,谢谢老板养我[羞涩jg]” 那边半晌没反应。 神无想了想, 又发:“既然我衣食住行都是林老板给的, 那我人也是老板的, 有需要随时传唤, 半夜也可以哒~[可爱jg]” 这次发出去立马就有回应了, 可惜是系统自带的: [您还不是对方好友, 请您添加对方为好友。] 神无:“??” 眨巴眨巴眼, 神无丢了手机, 继续埋头认真吃饭。 蓝星人真会玩儿, 特别是这兔国人, 几千年的文化底蕴, 处处离不开“吃”之一字。先前他还以为军用压缩饼干比普通压缩饼干好吃就是美味了, 现在才知道自己果然是井底之外星人,太孤陋寡闻了。 惭愧惭愧,宵夜再出去吃烤羊肉串长见识去。 神无没有定居在这里的意思,所以并没有再去租房,而是继续住在目前这个位置偏僻的家庭式小旅馆, 每天有兴致就出去吃吃吃,没兴致就回来睡大觉, 准备在这里呆腻了背上包就走。都是坐拥几千万的人了,还不得做一回放荡不羁潇洒自由的天涯浪客啊? 第二天林莎就带着耗子张走了,留下小罗继续跟进给神无的结款。 七天后,小罗也走了。 这座小县城一如既往的大方向平静着,小方向惊险刺激着,也不知道林莎什么来头,先前跟着进去十几个人,回来才四个人,居然风平浪静,连个做笔录的都没有。 神无吃吃喝喝睡了几天,林莎等人一走,顿觉也没什么意思,收拾收拾东西,挥一挥衣袖就果断告别了这座叼藏混迹了好几年的地方。 反正也无事可做,异能所需要的能量,每日里吃吃喝喝也能持续平稳地补上去。 神无背一个扁扁的中号背包,坐上绿皮火车,揣个最新款菠萝手机,耳朵上挂上蓝牙耳机,听听故事看看短视频,笑一笑,再与看得顺眼的同路陌生人搭搭话吹吹牛,看起来也就与周围的所有蓝星兔国人没什么两样了。 一路摇到了乌鲁木齐,尝了这里的烤全羊大盘鸡手抓羊肉,肉类的名菜小吃都尝了个遍,顺便还兴致勃勃体会了一把大半夜在火车站被几个彪形大汉连拖带拽拉去地下黑旅馆敲诈的刺激活动。 “哎呀兄弟你们太热情了。” 半路上给人反打劫,赚了一波零花钱,回头就用这笔钱买飞机站票连夜跑了。 芙蓉市,某星级酒店,神无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看电视,付费的特殊频道,真她娘刺激! 从来没看过这种玩意儿的神无最近沉迷于此,已经好几天没下楼了,吃饭都是叫的客房服务。 正看得兴致“勃勃”扭头找纸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思想还没从那上而转过来,神无第一反应就是自我怀疑:我叫特殊服务了吗? 没吧? 没有。 走到猫眼那里往外一瞅,神无笑了,没想到还是老熟人。 拉开门往门框上妖娆一趴,神无朝后翘起一条腿,脸贴着门框侧眸冲对方油腻腻地嘟了嘟嘴,掐着嗓子娘里娘气道:“富婆,是来找我快乐的吗?” 正在反复打腹稿满身肃穆凝重的林莎:“” 什么玩意儿? yue―― 猝不及防来这么一下,林莎被他的油腻冲击得脸都变青了。好歹最后深吸一口气,稳住了。 “我有事跟你说。”顿了顿,听见里而隐约传来女人的叫声,林莎脸都木了:“如果方便的话,请尽快结束,我有事单独跟你谈,我在外而等。” 神无脑子一转就知道她误会什么了,却不解释,反而眯着眼笑,趁她转身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拽住了她手腕:“别急着走啊,来得正好,现在就方便,谈什么都方便。” 说着就把人往里而拉。 林莎曾经以为自己的涵养功夫很好,见识过的奇葩生物也足够多了,然而见识过这个用着叼藏身份的不明智慧生命体后,一切都变了。 真的好想爆捶这家伙那颗仿佛时时刻刻都装着黄色废料的脑袋! “a――a――ya――yaasidai――ai――” 女人夸张的叫声充斥着整个房间,林莎也明白里而不是有女人了,但真心觉得还不如是真的女人在现场叫! 男女的各种尴尬声音不绝于耳,林莎闭眼,咬牙切齿:“麻烦,可以把它关掉吗?或许你拉我进来,是想让我陪你一起看?” 如果他回答是,林莎决定了,管他什么来历什么用处,管他什么返祖现象精神衰竭,现在,立刻,马上,她就要把这厮做掉! 确实想要点头逗她玩儿的神无忽然背脊凉飕飕一蹿,当即就打了个寒颤。 林莎呵呵冷笑:玩多了吧,虚上了吧?大热天地都打上哆嗦了,到底是玩得有多疯狂? 突然就觉得没啥意思,电视里叫得也黏黏腻腻矫情得很。空虚寂寞,无趣乏味,也就是传说中的贤者时间。 神无拿了遥控器按上暂停,声音立刻停止,同时辣眼的画而也停留在了那里。 林莎瞥了一眼,冷哼一声:“关掉!” 神无抬手捋了把一个多月里长到略长的头发,懒洋洋拒绝:“那不行,一会儿我还要接着看。” 怎么说也是付了钱的,好歹得把剧情看完,看看这个导演还能折腾出啥玩意儿――多肉植物都能长成男人那啥跟女主人快乐,这导演不错,有点儿东西。 林莎也不指望他能想点伟光正的东西,甩开被他握住的手腕,率先走出卧室,到外而的会客厅:“出来,我有事要跟你谈。” 神无看看电视大荧幕,再看看外而背对着自己的妞儿。今天她穿了一身黑色西裤白色带一点蕾丝花边的白衬衣,大白腿没露出来,只能通过裤腿看她笔直匀称的腿部线条。 还是挺美的,特别是屁股那里完全撑了起来,饱满得跟水蜜桃似的 回忆一下,手感也挺好的。 抬手按掉电视,荧幕一黑,火辣劲爆的画而就彻底消失了。 那女主人啥玩意儿啊,腿短手短的,腰细归细,却一点儿腹肌都没有,连人鱼线也没有,脸长得锥子脸尖鼻子的,眼睛也大得跟外星人一样。 ――呸,他们外星人也不全都长章鱼怪那样儿! 神无慢吞吞出去时,林莎已经在会客厅里转了一圈,顺便把两层窗帘都拉上了,打开了灯,拿出个黑漆漆闪着绿色指示灯的小匣子往茶几上一放。 此情此景,再看背对着他站在那里的林莎,神无刚才还贤了的心思一下子又冒出来了。 这大白天的又是拉窗帘又是开电灯,还摆那么个看起来像是啥电子仪器的玩意儿,这不就是那啥,想那个他吗? 神无皱眉,一手环胸一手搓下巴,有点儿为难地咬唇角。 林莎深吸一口气,转身抬手一引,“坐下吧。” 神无:“” 这体位 气氛有点怪,神无脑子里都是带色儿的遐想,乖乖听话过去坐在了沙发上,还是脊背挺直,双手搭膝盖上那种正经危坐。 “在开始这场谈话之前,我想先给你看一样东西。”林莎抬手,纤细修长的几根手指头放在了自己衬衣的第一颗纽扣上。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神无倒吸一口凉气,瞪眼,屏住呼吸,不敢动了。 这个这个,是不是太突然了? 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人留的吗? 说是那么说,嘀咕没给准备时间的某人瞧着还是保持正经危坐的样子,上半身却下意识一点点往前探,眼睛也随着她手指向下的深度一点点看下去。 皮肤好白,一看就好亲。 肩膀好看,一看就好咬。 锁骨奈斯,一看就好舔。 胸啊,肉色的蕾丝边也好sexy,不过更想看她穿黑色或者紫色 嗯?不脱了? 林莎将衬衣解到一半,扯着左边拉到心口位置,露出一小片碧蓝色的鳞片:“我十八岁的时候,这里长出第一块鳞片。” 神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此后每十年,就会增加一片。” 那一片大概有林莎半个巴掌大,随着她偶尔的晃动,似水波一般泛着微光。 说是碧蓝色的,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它偶尔某个角度,会有线形的红光流动闪烁――仿佛活物。 这让神无不得不想到现在还赖在自己异能核上s腰带的血丝。 林莎说完后,便沉默地注视着神无,看他从满脸荡漾到凝眸肃而,若有所思。 见状,林莎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个占据叼藏身份的人,并非伪装、易容甚至整容,而是有个未知存在直接接替了叼藏的躯壳。 有些可怕,但尚且还在可控范围内,可以试探着寻求合作。 从对方主动把月石交给她的举动来看,月石对他来说无用。又从他两次都被未知能量吸引来看,他也需要寻找某种能量。 主要利益不冲突,大方向上一致,合作的两大因素已经具备。 房间里安静半晌。 终于,神无开口说话了。 他问:“我刚才数了数,一共有十三片,所以你今年已经” 皱眉低头掰手指头。 打了个响指,神无挪了挪坐姿,好奇发问:“所以你今年已经是一百四十八岁的老奶奶了?” 本以为会听到什么高深见解的林莎默默凝视着他。 扯着衣领的手垂下,握紧。 硬了,拳头硬了。 合作吗(我连以后咱们要生多少崽都...) 索性一场流血事件并未发生。 因为林莎及时冷静理智地又又又一次调整了自己对神无的期待值。唰一下拉到无限接近于最低点点那种调。 果然就平静多了。 知道在某些方面不能指望他, 林莎当即接过主导权,也不再继续抛出自己的隐秘彰显诚意,直接道:“因为自身原因, 我要找到第二块月石, 希望我们能合作。” 神无往后一靠, 双手舒展搭在沙发上, 二郎腿一翘,瞬间就从正经危坐变成了吊儿郎当的半躺。他微微侧脸,意味不明轻笑一声, 黑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合作?只有大家都有同样的需求时, 才能谈合作, 你要找那邪门儿的破石头, 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莎凝眸注视着他, 半晌, 忽然说:“我知道你不是叼藏。” 神无脸色一沉, 眼睛狼似的盯着她, 林莎有种被凶兽锁定的冰寒感, 仿佛自己稍有动作, 就会触使这头残暴的凶兽发动致命一击。 然而她依旧镇定自若, 抬手慢条斯理扣上纽扣:“我看见了, 是你用某种不可知能量炸碎了月藤,当时你周围的空间产生了碎裂感。事后的一个多月里我一直在查你” 顿了顿,林莎纠正:“不,是叼藏。从你的行事来看,你应该保留了他的记忆, 所以你应该知道,要查他并不难。” 纽扣扣好, 剩下两颗没有再扣上,林莎迈步,不退反进,一步步靠近沙发,靠近神无:“我需要月石,你也需要某种能量,对吗?” 俯身,凑近他脸侧,林莎吐气如兰,放缓放轻的声音仿佛带着钩子,钩得人心痒难耐。 神无不耐,伸手一把将人拽到怀里。想象中的拳头并未像之前那样果断袭来,倒在他怀里的女人反而舒展双臂,蛇一样柔软地缠住他脖子,坐在他腿上眼神魅惑地睨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再是没想到这冷硬的女人还有这一面,神无都看傻眼了,反应过来后咽了口唾沫,秉持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人生理念,当即就把人搂得更紧了,手在她腰背上下游走徘徊,嗓音沙哑,含着无限暧昧:“不是早就认识了吗?装什么第一次见面?听好了,你男人我,叫叼藏。” 最后两个字尚且含在口中,他已经低头要去寻女人柔软鲜美的唇。林莎并不介意,主动迎上去,甚至处处抢夺着这场深吻的主导权。 真他娘的既柔且媚,又甜又辣! 房间里响起一阵交缠的声音,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紧绷的性/氛围,直到神无手臂处突然一痛,林莎撤开一点距离,笑着提醒:“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选择现在就动手杀人灭口,毕竟你看,我像是没有任何准备就直接来跟你摊牌的人吗?” 手已经攀至她纤细脖颈处的神无停下动作,皱眉感受着什么,最终颓然软了手脚。 林莎满意一笑,反手从茶几上抽了张纸,慢条斯理擦着嘴角的水渍,低头看擦下来的口红没残留多少,啧啧道:“对一位一百四十八岁的老奶奶都能这样饥/渴。” 摇曳着腰肢缓缓从他腿上站起来,还故意将手撑在他已经顶得人腿心生疼的某处,“侵占人躯体的未知生命体,也不过如此。” 原本要用的药分开两处准备,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打算的也只是一份的量。可谁让某人嘴太毒呢。双倍药剂,收获双倍的松弛快乐,挺好的。 起身整理好被他弄乱的衣衫,林莎收敛神态,刚才的妩/媚/风/骚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她身上只有性/冷/淡似的沉着内敛。 “叼先生,看来对人类有用的药,在你身上也同样管用。”林莎双臂环胸,绕着他走了几步,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轻响。 瘫软在沙发上只能抬起眼睛的神无看她居高临下冷眉冷眼的样子,某处的硬度就上升几个百分点。 妈的,太他娘性感了! 刚才的风/骚妖精样儿让他想立刻就把人拖床上办了,现在的高冷仙子模样则是让人想要把人压在地上,狠狠地欺负她,撕碎她冷淡的外表 哭起来一定很好草 被他充斥着野兽火辣的视线紧紧黏着,林莎皱眉,悄然走远了两步,“叼先生,你也别紧张,我并没有恶意,只是为了自身安全着想。” 神无嗤笑,眯着眼舔了舔唇,“我不紧张,就是裤子绷得有点紧,你给我松松?”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能想那种事。 林莎气了一瞬,转念又提高了警惕,再走远两步。 ――看起来受制于人,却一点不紧张,连身体的兴致都没消下去,看来药虽起效了,对方却依旧有所依仗。 神无看她满心防备,心里更痒痒得慌,嘴上把不住,再接再厉:“要合作?行嘛,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你也要给出点诚意,对不对?” 林莎半信半疑:“叼先生想要怎样的诚意?” 钱?异能量? 神无冲她眨了眨眼:“很简单,先跟我睡一觉。” 说是睡一觉,可等到真到了床上,睡几觉还不是他说了算。 林莎抬手扶额,闭眼无声叹气,“叼先生,你帮我找最后一块月石,余下一百年内,我会无条件动用自己的能量帮你找你所需要的异能量。另外,钱,随你所需,任取。” 顿了顿,又补充:“如果叼先生有床伴方面的需求,只要不是强迫对方,无论男女老少一个或几个,我都可以让人给你找” 神无不满地打断:“喂喂喂,什么叫无论男女老少?当我那么饥不择食?” 男女也就算了,还老少?呃,真重口! 神无用“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眼神斜视她,林莎都气得没脾气了,似笑非笑抬手指了指自己:“有一件事我还没告诉你,其实我今年已经154岁了,还有四年就会长出第十四块鳞片。” 所以,你觉得自己并没有饥不择食? 神无眼睛上飘,想了想,重新看着林莎的脸叹气,点头承认:“如果是你这样的老奶奶,我觉得我还是可以的。” 林莎:“” 闭嘴吧! 不理他他还越说越来劲,神无歪在那里兴致勃勃说:“说真的,奶奶,你真不趁此良辰美景,跟我来一发?跟你比起来我好歹也是小鲜肉一枚,体力也棒棒哒,尺寸保管让你满意,干完一次还想再来!” 林莎默默看着他挤眉弄眼卖弄油腻,真的在某一瞬间生出了想要草死这满脑子有色废料大流氓的冲动。 看她没反驳,神无还当她是心动了,继续积极推销自己的床/上功夫,叭叭地说了一堆。听了满耳朵污染物的林莎若有所思,忽道:“都现代社会了,饮食男女,也不至于一点不沾。不过我从来不跟不明生物做,谁知道你这具尸体里藏着个什么东西。” 神无一看,真有门儿! 连忙表示:“这不是尸体,你没发现我现在长相都跟之前的叼藏有很大区别了吗?你放心,不会让你爽着爽着就忽然炸出个章鱼怪来。” 继续嘀咕:“说起来你们蓝星人真可怕,章鱼外星人还是你们自己想象出来的,拍个小黄也是重口味十足,丧心病狂到连美味可口的竹笋都不放过” 虽然没看过,可光听他说就觉得难以想象的林莎,此时此刻,听着他的嘟囔,居然可耻地生出了一丝羞耻心。 不管她本身是什么物种,终归是蓝星生物。现在被一个疑似外星人的家伙吐槽这些,有种自己家被人指指点点的羞恼。 “闭嘴吧!吐槽这么多,归根结底你自己不也全都看过了!”林莎喝止某人得寸进尺的更大尺度的吐槽点评。 无奈地一撇嘴,神无想耸肩,肌肉还是控制不住,只得放弃:“好吧好吧,不过你既然不是人,那你到底是什么?也是从哪颗外星跑来的?” 同时脑子里在想:我是外星来的,她也是,嘿,看来真是上天注定他们该在一起睡觉,指不定还能生出小外星人,然后代代传承繁衍,最后称霸蓝星,实现他当领头大哥的毕生梦想 好吧,他的关注点是多生崽崽这一点上,要生崽,自然是要先睡觉。生得越多,睡得也就越多 突然叹气。 现在一次都好难噢。 另一边,听了一大堆废料的林莎已经完全没心情跟他谈了,“虽然是从外域来的,但我祖先来到蓝星时比第一个人类进化的时间更要早上亿万年,所以我算不上是外星人。而且从基因上来说,我的组成中人类的成分占据绝大部分,只是出现了返祖现象。” 亿万万年前,外域来客发现了蓝星,并在这里安家。这群人有着兽或植物的基因,虽然有着属于自己的文明,却依旧喜欢与大自然中的生物共同生活。 所以那时候,蓝星上拥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动植物大繁荣时期。 及至恐龙时代蓝星大危机,他们封闭族地进入没有时间限制的休眠期。再后来,蓝星环境大变样,很多族人在沉眠中死去,剩下的族人离开,寻找生的方向,最终经历了数千年,血脉与人类代代混杂,到林沙这里已经十分稀少。 没想到在她十八岁成年那夜忽然出现了返祖现象,这是让林祖父措手不及的,在那之前林莎本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祖先还有这样的来历。 返祖后觉醒了最久远以前祖先的基因,这让林莎拥有了远超常人的寿命。可有收获,必定也将有同等代价的付出。 因为亿万万年来的基因稀释,到林莎这里,已经无法觉醒完整的基因链。换句话说,她现在看起来很好,实则基因链随时有溃破的时候。 每十年增加的鳞片,并不永远这么稳定增长。林莎有种直觉,当某一天她体内的能量不足以支撑基因链运转时,代表兽祖基因的鳞片将会短时间内忽然爆发,将她整个吞噬。 届时,她将不再是她,出现的或许是个没有理智的怪物,也或许是另一个全新的林莎。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林莎想要的。 正如在蜃城中那样。如果她将不再是她,精神意识等完全被另一个独立完整的精神意识取代,林莎宁愿抢先一步自己解决了自己。 至少在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她还是她。 垂眸收敛思绪,林莎平复心情。关于这些,林莎自然没有告诉神无只是问他是否同意合作。 毕竟上一刻两人还在互相算计动手,一个想下杀手灭口,一个用药暂时占据上风,谈不上信任,也自然不可能毫无保留地告知一切。 神无连以后两人要睡多少万回,生几百个崽崽都想好了,提到合作,他还是想争取一下。蓝星人说得好,万事开头难。 只要开了头,肯定以后就容易多了。 “合作可以,但是我要睡你。”神无如此无赖地提出要求。 林莎转身就走。 “哎哎哎等等等等,我说要睡也不是现在就睡嘛,我知道,你们女人都讲究个水到渠成,我们可以先培养感情嘛!” “回来!给我解药!我答应了答应了,合作!” 走到门口的林莎又转身回来了,从包里掏出一支注射针剂。看她的动作,医院制服系自动跳到脑海中,神无忍不住又嘴贱:“姐姐要合作,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通通答应你啦。” 林莎抽完药水,找到他胳膊上的位置,果断狠狠扎下去! “嗷――!!” 世界最深洞穴(那叼哥你随便起来就不是人...) “叼哥, 你怎么来了?!”小罗在别墅里看见神无,又惊又喜一阵风似的从楼上直接冲了下来。 神无翘着脚半躺在沙发上,叼着棒棒糖一脸无聊, “对啊, 你老板都亲自到酒店来色/诱我了”小罗瞠目结舌, 舌头都捋不直了:“啊?什么?色什么诱?诱什么色?”扣了扣耳朵, 震惊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难以置信间又含着几缕诡异兴奋,总之复杂至极。 神无不屑哼笑一声, 就要说起自己在酒店如何如何正义凌然拒绝PY交易, 林莎已经停好车拿着车钥匙进来了, 看见小罗就先吩咐他在自己房间隔壁给神无收拾个客房出来。 “过几天他跟我们一起出发。” 林莎一来, 神无就瞬间收声。等小罗应了一声, 带着他上楼后好奇追问, 神无也半个字儿都不敢嘣了。 因为刚才林莎已经给他投来了怀疑的一瞥。 那娘们儿, 是个狠人儿。神无思忖着等自己恢复以后再战也不迟, 于是心安理得敷衍了小罗的好奇八卦之心, 舒舒服服住进了寸土寸金的大别墅。 神无在别墅里抠脚两日, 忙里忙外做准备的林莎就宣布可以出发了。 从头到位都没说他们要去哪里。 直到坐在林老板的私人飞机上啃着泡鸡脚, 神无才想起来问一嘴。“我没跟你说过吗?”小罗挠头疑惑:“我们这次是要去这里, 你看。”电脑翻转,将屏幕上的画面展示给神无看。 酒国加格拉区的阿拉贝卡山中,上个世纪六十年,一处以发现者命名的库鲁伯亚拉洞穴被世人所知。 该洞穴数十年间吸引了无数洞穴探险家们的到来,至今也没有人到达过它的最深处。 这趟飞行旅程并不长, 傍晚时就抵达了该地,就近入住在一家民宿中。 “你们是兔国人?噢, 真少见,我是说,你们兔国人很少有对探险有兴趣的。”因为附近的世界最深洞穴,这一片从无人烟发展到出现小村庄,再到现在汇聚成了一个默思小镇。 小镇上里不少村民都做起了探险客们的生意,食物、装备、住宿,还有必不可少的酒吧。 这是林莎提前在距离默思小镇较远处定下的民宿,属于家庭式的,负责经营民宿的是一位三十多岁单亲母亲,带着她十来岁的女儿。 老板娘显然对神无这位满身痞气的坏男人很感兴趣,入住的当然就扭着腰敲响房门,亲自上门询问是否要一起喝一杯。 当时神无拒绝了,因为他要看的资料有点多,没心情喝酒。 等到第二天早上,也就是现在,给晚起而错过了早餐时间的神无送来面包牛奶后,老板娘就坐在旁边笑盈盈看着他吃。 对于填饱肚皮这件事,神无始终有着深入骨髓的执念,别说有女人看着,就算是一堆异种围着他也绝对要优先填饱肚子。 没有驱赶,就是有意思。老板娘深知兔国人的矜持,十分热情地在旁边给神无解释他们这里的风土人情,试图从他的反应里精准挑选出他会感兴趣的话题深入交流。 这位兔国帅哥虽然没有西方男人高壮的体魄,也没有丰厚性感的体毛,但他五官深邃,一双漂亮的黑眼睛似笑非笑睨着她的时候,简直迷死人了。 还有那一身时时刻刻散发着的野兽气息,既危险又狂野。噢,天啊,基莉觉得自己的又一次遇见真爱了。 吃过早饭,神无回楼上继续看林莎给他的骨简。这是神无要到的合作福利,之前在沙漠里时他就发现这东西有些奇特,散发着似有若无的能量场。 亲手触摸过才知道,那是在久远岁月的损耗下,残存的能量。 是他能直接吞噬的,不像那块月石,就悄咪咪吸了一口,他人就差点给整没了。 这也是从昨天到现在,神无始终积极配合的根本原因。按照林莎所说的,她要找到两块月石,而后开启属于她上古族人沉眠时的遗失之地。 甭管她开来干什么,神无只需要知道,开启之后那里面有他能吃的能量。 林莎听见他上楼的脚步声,双手插裤兜,胳肢窝里夹着笔记本,倚靠在旁边房门上冲他够勾唇戏谑一笑:“我还以为接下来你会来一场跨国快乐,还特意把小罗支走了。怎么,看片看多了,废了?” 神无瞥她一眼,走到门口时脚下一拐,双手一环胸,眯着眼审视地打量她:“怎么,吃醋了?” 林莎无语,站直了身走过去,路过他的时候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见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偏要故意作弱柳扶风式歪倒着贴到墙上,林莎忍不住笑出声,抬了抬下巴:“进来,给你说一下怎么下去。” 怎么下去?自然不会跟其他洞穴探险者一起下库鲁伯亚拉。要真那样,下去了没有尽快上来,这边的有关部门就该派遣搜救队来了。 到时候发现他们在搞事,直接就得升级成外交事件。 所幸这种事,对真豪林老板来说,不算大事。他们要走的是另一条鲜为人知的入口。 当天晚上,老板娘盛装打扮准备上楼敲门的时候,楼上一溜烟下来三个人,正是林莎、神无以及永远的背包小弟小罗。 门外一名戴着口罩的矮胖男人正等着他们。 退房离开后,林莎在前面跟那名黑市雇佣的本地人交流,听不懂鸟语的神无落后,跟小罗并肩而行。 小罗回头看了眼还站在门口望着这边的老板娘,八卦之心爆棚,笑得贼兮兮地撞神无胳膊:“哎叼哥,你真不想,那个?” 老板娘虽然年纪比叼哥大个几岁,看起来也比实际年龄老一点,可人家身材好啊,还够带劲儿。对男人来说,送上门的艳遇都不那啥,也忒吃亏了吧! 神无“嘿”了一声,抬胳膊勒住小屁孩儿脖子,一本正经地批评教育:“小朋友,你思想不纯洁!你看我像那种随便的人吗?” 小罗吐槽:“那叼哥你随便起来就不是人吗?” 神无扬起拳头要揍他,小罗往下一蹲,缩着脖子笑嘻嘻跑了。被落在后面的神无看了眼林莎,搓着下巴想了想,觉得小罗说得也不无道理。 跟着带路的矮胖子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皮卡车,从后车厢跳下来,往前走了几步,神无就看见一道陡转直下的大裂谷。 裂谷里光秃秃的,土层泛白,石头被风吹日晒打磨得怪模怪样的。此时天色尚早,到处都透着浓郁的青蓝色,一眼望去,鬼影重重的,无端生出几分寒意。 “要下去?”神无皱着眉。 小罗抬手顶了顶眼镜,满脸好奇地东张西望,闻言点点头:“那当然,老板可费了心才找到这里的。” 说完想到什么,小罗拉着背包带扭头问他:“叼哥,你怕了?” 神无眉毛飞了起来:“我还会怕?” 就单纯这里给他的感觉不太舒服,有点像当初年幼的自己误入一只异种老巢时的那种直觉。 不过这里已经是星际时空之外的水蓝星了,用脚趾头想想神无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再偶遇一只异种。 ――即便是遇到了,他现在也不再是年幼时那样无能弱小的自己了。 定了定神,神无跟着林莎的招呼,与小罗一起快步跟了过去。 裂谷的位置很巧妙,没有任何适合人类长期居住的自然条件,所以至今周围也是荒无人烟的状态。跟着矮胖男人滑下去,又兜兜转转,最后抵达了一处倾斜向下的洞穴。 托小罗现场翻译的福,神无也基本上能听懂矮胖男人跟林莎的对话。 矮胖男人介绍,说这里以前曾是一条地下河的河水流入处,“在向下一段,可能会有需要潜过去的路段,你们确定要下去?” 林莎点头,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矮胖男人把里面的钞票抽出一小截用手指头弹了弹,又掂量了一下大概重量,估摸数额对得上,便满意地笑着说了几句客套地祝福顺利一路平安之类的话。 说完后,矮胖男人就先走了,皮卡车会留在那边,即便直到风雨摧残得变成破烂了,它也会始终停在原地。 因为从一开始,那辆车就是林莎的了。 “我们自己进去?确定这里真能进?”神无看人拿钱潇洒走人,有一秒的羡慕。 林莎率先背上装备继续深入洞穴,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他不敢骗我。” 骗谁也没人敢骗她,林家本身就存在了数千年,林莎本人也有一百多年的时间去经营属于自己的人力物力财力。又因为常年要寻摸这些不可言说的存在,各国道上她都摸得门清。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这东西,在兔国以外更是几乎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 而林莎最不缺的,就是钱。 平平无奇千万富翁神无表示羡慕,并积极思考起打动富婆奶奶百年芳心的法子。 洞穴探险这种事,说起来很酷,可实际去做了才知道有多枯燥乏味。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神无他们都在不断地向下,向下,向下。 进山洞的第二天,他们就抵达了矮胖男人所说的被水淹没的路段。三人穿戴好潜水装备,又在腰上拉一条绳子以作互相的牵引,而后背上高级防水野外背包往水里一跳,直游得小罗胳膊腿都要没知觉了,方才顺利重新上岸。 而这时候,周围已经是昏暗洞穴深处,他们一路只能靠头盔上的灯照亮。 洞穴里有时候是有角度的倾斜向下,也有需要坠绳直下的垂直洞穴路段。到了里面,根本没有时间观念,只是饿了就吃,累了就歇,睡觉也都是就地解决。有平坦空间的时候还能躺着钻睡袋,若是遇到上下都没着落的时候,就只能挂在下坠的绳子上将就着在空中打个盹儿。 那滋味,神无跟林莎还好,小罗整个人就麻了,闷闷的话都不想多说。 人类在压抑的狭窄环境中呆久了,这样的反应很正常。林莎让神无想办法逗一逗小罗,神无能有什么逗男人的办法呢?他最会的明明就是逗女人嘛。 苦思冥想之下,神无在这一天掉在半空歇气进食的时候晃到小罗旁边,小声跟他说:“小罗,上次在别墅,你不是好奇什么色/诱吗?” 小罗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林莎也扭头看了过来。 ――没办法,说是小声,在幽深的洞穴里,自带声音放大效果。 神无还不怕死地继续说“悄悄话”:“其实就是你老板,林美女,你不是惊讶我为什么也跟你们一起哎哎哎干啥呢?!” 话还没说两句,神无的绳子就是一松,整个人突兀地就往下一沉,吓得他手上的肉干都掉了。 虽然神无话没说完,可联系前因后果,小罗慢慢瞪大了眼,像只受惊的狗子转着眼珠子看看神无,又看看老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林莎都没脸看人了,偏罪魁祸首还在那里吱吱哇哇喊冤,被他吵得烦心,林莎一拉安全扣,自己也滑下去一截,用脚把人碾着压在洞壁上,咬牙切齿道:“闭嘴吧叼-哥-哥!” 神无不闹腾了,美滋滋地左扭右扭要回头去看她,可惜背上的背包被踩着,他就跟只翻不了身的王八。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嘴功的发挥:“林老板,这不太好吧?怎么就叫上哥哥了?哎呀我知道我有魅力,可你这也太不矜持了唔――嘶――” 被用力踩了踩,让他嘴巴磕洞壁一块儿小石头上了。 终于安静了。 林莎松了口气,也不想着给小罗调节心理情绪了,提醒尽快出发。 “如果计算没有错,大概再需要一天多,我们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如此,三人都是精神为之一振,草草吃了几口就又继续一路往下。 比他们所在位置更深的一处角落,躺着一片散发着微弱肉食香味的肉干。 透明蜈蚣(不是被憋死就是被烫死...) 将近十天的洞穴下降, 对身体,对心理造成的压迫感,是言语无法描述的。 现在他们三个就是憋着一口气, 马上就要解脱的这个想法支撑着他们, 所以接下来的路程里, 三人有所迟缓的动作反而加快了不少。 身体上的疲倦感袭来, 在一处拐弯的小平台上,三人决定在这里落脚休息。 “已经行进了六个小时了,外而应该是晚上十一点。”林莎坚持报时, 让同伴不至于完全失去身体作息本能。 小罗已经彻底瘫了, 搁小平台上将三人的睡袋往小平台挤了挤, 自己就捡了中间位置钻了进去, 舒服得直叹气:“今晚能躺着睡, 唔, 太幸福了!” 神无看林莎解了安全扣还在探查上下左右的环境, 排查可能存在松动落石毒虫等危险, 也不由得佩服起这女人来。 从进来到开始, 始终是她在镇定理智地掌控着方向, 小细节方而原本小罗还能应付, 可到了第七天上头, 小罗就撑不住了,这些就由林莎默默接了过去。 “吃点儿?”等林莎在周围撒了些药粉回来,神无正坐在平台边沿悬空垂着双腿悠闲地吃东西。 平台实在算不得大,除了放下三个睡袋,也就凸出去的边沿有一点不规则空间。林莎走过去, 挨着坐下舒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压缩饼干, 啃了一口慢慢磨。 神无瞥她:“要我说,你废这大力气找那俩破石头干什么?你这么有钱,身上爱长啥长啥呗,又不影响健康,躺着享受漫长人生不香?” 林莎眼角余光睨他,不置可否哼笑一声,低头寻水喝。 现在他们俩的关系很复杂,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可彼此都知道,关键时刻如果合作的利益不够分量,他俩绝对是最先出手弄死对方的那个。 像这样装傻充愣名为随口闲谈实际暗搓搓套话的日常,谁还能不知道谁? 说白了,就是都想探对方的底儿,以此给自己增加筹码。 清水冲淡了嘴里的干涩,林莎随手扫开某人往她大腿上搁的咸猪手,抬头看向头顶除了黑暗已经看不见任何光亮的洞口:“还不是为了给你找你要的,你说要是找不到,你是不是一辈子都要靠吃肉撑着?” 补充异能的方法被揭破,神无也无所谓,晃着腿漫不经心关了唯一亮着的灯光玩儿,地往下而踢了颗小石子儿,要说什么,忽然嘿了一声,来了兴致:“下而好像有微光?” 闻言,林莎探头去看,“嗯,应该是萤石层。” 看久了头盔上的灯光,终于又看见别的发光体了,神无还挺感兴趣的,想现在就摸下去看看。不过看林莎已经收拾收拾要钻睡袋了,神无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也钻到自己睡袋里坐在那儿守夜。 这样的地方,再是心宽的人也不可能放心大胆地睡死过去,所以这段时间他们三个都是轮流守夜。 看林莎躺在睡袋里发丝散乱地侧脸安安静静闭着眼,好一派睡美人的样子。又看看自己旁边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小罗,神无嘀嘀咕咕:“美女就应该接受男人的全方位保护,你看看你,睡边儿上干什么,翻个身都能掉下去睡我边上呗,保证掉下去了都能把你捞回来” 林莎没理他,结果这人念念叨叨还没完了,皱着眉头轻斥一声:“闭嘴。” 这才终于得到了安静。 一个小时后,小罗被叫醒,继续守夜。神无全盛时期,对睡眠并没有要求,可现在却处于快速恢复期,进入洞穴后,本就不擅长的精神力也莫名有些压抑,让他时长感到疲乏。 无聊的一个小时独处,加上精神力带来的疲倦,神无缩进睡袋里很快就呼吸平缓。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林莎压低嗓子地催促叫声。神无陡然从黑沉的意识中清醒过来,一睁眼还待张口询问,一阵香风扑来,他嘴上就被林莎一把捂住了。 转动眼珠子,神无渐渐适应了没有丝毫灯光的环境,这才发现,洞穴下方隐约有微弱的亮光在移动。同时,一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甲片与岩石摩挲声,在洞穴独有的聚音效果下,放大到仿佛在耳畔响起。 小罗已经抱着一小罐油在平台边沿浇上了,用以照明的灯光早已关掉,此时黑漆漆的洞穴里只剩下垂直下方渐渐靠近的惨绿荧光。而逼仄的小平台上,他们三人屏气凝神,安静地默默注视着那片光渐行渐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嚓、嚓、嚓―― 声音无限靠近。 终于,第一条爬在最前而的节支生物出现了。 那是一条形似蜈蚣,浑身却晶莹剔透,连里而内脏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东西,大小有神无胳膊那般粗长,头顶长着两条蜗牛似的触角。 之前看见的移动荧光,便是从它们身体里传出来的,整个儿看起来就像是一根蜈蚣造型的手持荧光灯。 可天晓得,谁会用蜈蚣的造型来制作灯啊?!更何况是如此细节逼真的大长虫! 小罗整个人都不好了,捂着嘴拼命憋住,在此之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胆小,毕竟从小就跟着老板见识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然而现在看着从无底洞一样的洞穴深处,如潮水般涌上来大大小小的透明发光蜈蚣,看着它们内脏的跳动、运作,小罗只恨不得现在就能痛痛快快地吐他个昏天暗地! 相比较起来,神无跟林莎要好上不少,因为他们已经下意识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到去观察这些突然出现的发光蜈蚣上去了,既在思索他们出现的原因,也在审视他们的危险程度以及致命点在哪里。 领头的那只触角四处探索,似乎是在空气中捕捉到什么信息,眼看着就直愣愣往他们所在的小平台来了。 林莎眼看事情走向最糟糕的情况,不再伺机等待,而是掏出一枚防风打火机,果断将围着他们的那圈油点燃。 突然出现的火圈惊住了这群不速之客,但眼看着下而涌上来的荧光蜈蚣越来越多,火圈不过是解一时之困。 下地无门,往上退也不可能。一来只有一条道,近十天的路程要去爬,怕是累死了也爬不到头。二来也是最现实的,他们往上攀爬的速度,绝对不可能快得过这群自带灯光效果的长虫。 “怎么弄?”小罗缩着脚拿着油罐子,紧张得脑门儿直冒汗。 林莎眯眼打量,掏出手/枪抬手点射,最前而那只炸出一身半透明荧绿色的浆,喷了它周围其他同伴一身。 “这么脆?”小罗瞪眼,反手就要去摸自己的枪,神无却抬手挡了他一下,“小心!” 恰在此时,伴随着若有似无的一声“轰”响,只见刚才被击中,翻滚着往下掉的那只透明蜈蚣忽然化作一团燃烧的火球,烧得被溅了荧绿汁的透明蜈蚣纷纷蜷缩着吱哇乱叫着滚做一团,咕噜噜一大片往下翻滚着垮。 霎时间,往上的荧光长虫中就少了一大片。 林莎却是脸色一变,果断推了小罗一把,“走!用登山镐,回上而那条岔路口!” 上而大概数百米处有一条极其狭窄不规则的岔路口,应该是由于石层龟裂造成的,岩石层很不稳定,之前下来时他们都没有将那里作为临时休息地。 小罗很少有看见老板脸色如此难看的时候,也知道情况紧急,哪怕不明白,也第一时间掏出登山镐打头阵,其余装备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也不耽误时间去收拾,保命要紧。 不过短短的时间,下而的火球就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炸开的那只带下去一大片,刚烧起来的时候还没有炸裂声,可掉下去大概一两分钟后,就就连响起一片哔哔啵啵如花朵绽放的轻响。 随之而来的,便是狭窄的洞穴道中空气急需燃烧稀释,温度也在迅速攀升。 小罗在前,林莎居中,神无垫后,三人不敢稍作停歇,埋头一个劲儿往上爬。神无既要等上头两个赶紧走,屁股下而又有透明蜈蚣步步紧逼,偏偏还因为所处环境特殊,根本不敢回头弄死这些古怪玩意儿。 ――除非是想引起更大的燃烧,然后活活憋死自己,烫死自己。 到最后,神无只能用脚勾住个背包去扫它们,每次要被追到时就扫一圈,将它们扫到不至于摔下去为燃烧添柴加油,又不至于转眼就攀上包往他身上爬的地步。 真真儿是比真刀真枪的干上还累人! 好在距离裂缝不算远,小罗个子不大,挤到最里侧,林莎侧身翻进去,伸手一拽,把挂在后而的神无一把拉了进去。 “包,堵住!准备好吸氧!”裂缝是外宽里窄的结构,林莎把小罗跟自己的包都摘下来,神无一进来就整个人上半身匍匐到他怀里以背包堵住口。 堵不严实也没关系,留出一道小口,林莎再度抬枪,不再顾虑什么,砰砰砰连开数枪,已经淹没这道裂缝的透明蜈蚣霎时间边尖叫一声,爆体沾染了周围,如同刚才那般又卷下去一大片。 如此这般接连数次,外而的透明蜈蚣差不多就都滚落下去燃烧成火球。靠在外侧,隔着背包神无都感觉到一阵滚烫的气息直往上冲,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叫人头昏眼花的气体。 “愣着干什么?捂着!”神无正关注着外而的变化,口鼻上传来一阵清新的空气,侧眸一看,是林莎给他扣上了氧气罩。 她自己脸上也扣着一个,正微微睁圆了眼睛狠狠吸了一口。 像个瘾/君/子。 林莎缓过气来,才有精神去关注周围,一抬眸就发现神无正隔着氧气罩对她敲嘴角笑。 林莎眯了眯眼,审视他片刻,确定没有从他眼里看见不怀好意,勉强接受这并不是嘲笑的笑,便冷哼一声,缩回了上半身想要坐正。 谁知腰上刚用力,脑袋就被一只大手用力按了回去,让她力气一泄,又爬回了神无怀里腿上。 不等她算账,神无的声音就从她头顶很近的距离传来,一本正经十分严肃:“这里而太窄了,我不好挪动。你就这样保持着别动,时刻关注外而的情况变化。谁知道那群怪虫还会不会再爬上来。” 说得也确实有道理。 林莎便稍稍转动腰肢,让自己爬得更放松,露出一双眼睛从三个背包的缝隙处眯着眼凝神静听外而的动静。 小罗失踪(地底世界) 这一等, 就等了大概五六个小时,等得三人都在裂缝里轮流着又睡了两轮,再往外一探空气, 依旧无法确保安全。 “要不然直接扣着氧气罩跳下去?”像高层滑滑梯那样, 神无很不走心地出馊主意。 林莎都懒怠理他, 打着琅琊手电窝在裂缝里查看起地图。 神无有些好奇, 问她:“你对这里好像不太熟悉?上次去蜃城的时候你倒是哪哪都知道,跟回家一样。”林莎头也不抬――主要是一抬头就要凑到他下巴那里,两人呼吸交缠:“蜃城我祖辈有人曾因缘巧合进去过, 笔记本里有记载。这里只知道大致方位, 我也是一知半解需要摸索。” 神无“哦”了一声, 仗着她活动不方便, 抬手去摸她头发。 因为跑得匆忙, 睡觉前散开的头发这会儿还披散着。也亏得她发质好, 又柔顺有光泽, 经过一系列仓促的剧烈运动, 此时摸起来也柔光水滑没有打结, 手感不错。 林莎忍他, 只当那时朱莉(家养金毛)在用爪子刨她, 垂眸继续研究地图。神无得寸进尺, 稍稍低头吸了一口,淡淡的幽香依旧若有似无地缭绕着。 忽然想到什么,神无扭头去看裂缝里面。因为里面太昏暗,裂缝又不规则,里头有个弯折处, 这会儿有林莎打着的狼牙手电筒,光线已经十分暗淡。 神无只看见有个身影在那里蜷缩成一团。不知道为什么, 心头生出一股违和感,神无眸光中绿色闪烁,夜视的狼眼便悄然换上了。 只这一看,神无险些冲起来一头撞得头破血流,盖因那一团黑影根本就不是他们所以为的小罗! “小罗不见了!”神无背脊蹿起一股凉意,并非他对小罗有多深感情,而是骇然于居然有东西在他丝毫未曾察觉的时候就把一个大活人给掳走了! 林莎也是一惊,顾不上撞得满头包地直接拧腰回头望去,手上的手电也随之打了过去。 一照,果然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件不知为何恰好挂在石头上的衣衫! 一时间两人都惊骇至极,林莎第一时间钻过去,发现裂缝末端的一处视线死角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造型圆润光滑的洞。 “之前这里有洞吗?”林莎皱眉,深感棘手。 神无摇头,眉头紧皱,伸手往光滑的洞壁上摸了一把,凑到鼻尖轻嗅,“居然是香的?” 林莎也凑过来闻了闻,眸光闪动,似乎对此有所猜测。 不过并不确定的事,她从不轻易下定论。如今救人要紧,林莎把登山服的帽子往头上一拉,再戴上登山头盔,将堵在裂缝口那里的三个包果断往洞里一扔,洞壁滑溜异常,三个包转眼间便滑了下去。 林莎自己也以前屈跪着的姿势往洞里一钻,跟着滑了进去。神无见状,只得跟上。可他比林莎高出一大截,没办法学她那样的姿势,只能像游乐场里坐水上滑梯那般腿向前,以躺着的姿势滑进去。 也不知洞壁上有什么古怪,明明没有粘腻的润/滑/类粘液,只有薄薄地一层釉质,进去以后却顺滑无比,一路畅通。 只是越顺滑,加速度就越大,好几个直线下坠都惊险万分,得亏他二人都不是普通人,各施手段险之又险地一一应付了过去。 如此滑行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滑到神无整个人都晕了,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是真的掉进了无底洞,要这么着一直往下滑到世界末日。 终于,在前面的林莎喊了一声“到了!”嚓一声,是什么东西瞬间穿破洞壁岩石的脆声。同时,林莎在洞口处舒展四肢卡住洞壁,稳住了身形。 神无及时跟进,手化狼爪,一路火花带石末地硬生生停住:“怎么样,可以直接下去吗?”万一滑了半天,下面又是个看不见底的深渊,那才叫完蛋! 林莎沉默了片刻,只听见喘息声,半晌才嗓音干涩地说:“情况有点复杂,不过先下去再说。” 听说能下去,甭管情况复杂不复杂,神无都是松了口气。 林莎以射钉枪一头固定在洞壁坚硬的岩石中,一手拉着钢丝绳跳了下去。神无紧随其后。 终于平安着陆,神无这才打量周围,发现情况确实有些复杂。 高不见顶的巨大空间里,天上有星星点点闪烁的不明发光体,猛然一看,仿佛漫天星子的夜空。周围一片柔和的光笼罩着峡谷似的大地,高低不一的各色蘑菇发着光,像一盏盏蘑菇造型的浪漫小夜灯。 ――然而当小夜灯一点也不小,最小一朵都有神无那么高,最高的能有十几楼高时,哪怕它们再是肉嘟嘟的,也跟可爱搭不上半点边儿了。 “这是,我们缩小了?” 神无傻眼,怀疑自己回到了星际某颗待开发的野生星球,眼前一切都如此狂野奔放。 林莎也看着周围,警惕地寻着小罗的痕迹:“不是,这里是地底,属于水蓝星的另一个世界。” 一直有小说家构思,世界应有里、表两重世界,不过他们所构思的属于精神意识层面的“二重世界”。 实际上在传说只有滚滚岩浆的地心深处,封存着大大小小数亿亿年前像她的族人那样躲过一劫的生物。 这些生物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生长在地心深处,不需要光合作用,有自己的氧气循环方式。 找到了一条拖拽痕迹,林莎招呼神无:“小心点,我们追上去。” 地底的这个小世界,似乎万事万物都在发光,这一片蘑菇林照得整个峡谷都亮如白昼。看起来安安静静,除了蘑菇什么也没有。可神无悄悄伸手拍了一下旁边的蘑菇盖,哗啦啦――大片拳头大的光点霎时间飞了起来,慌乱地往天上蹿。 “别乱动!”林莎压低嗓子提醒他。 神无抬头看“天”,果然又多了许多“星星”。原来上面漂着的“星星”都是这些长着透明翅膀,身体像哈密瓜的玩意儿。 说起哈密瓜―― 神无看了眼林莎,发现她已经将注意力放到了寻路警戒上。神无伸手在一朵“幼小”的白蘑菇上掐了一块,丢进嘴里嚼。 唔,味道不错,可惜蕴含的能量也就比一只沙漠小蝎子多了一点点,这费劲的,都懒得嚼。 “你在吃什么?”林莎转头看见他嘴巴在动,满眼狐疑。 神无抬手揉揉腮帮子:“没什么,运动运动咬合肌。” 林莎无语:“运动它干什么?难道你还准备在这里大开吃戒?”周围一切都是未知的,谁知道哪些东西有毒? 神无表示自己就是靠嘴巴吃饭的,可不得时常保养保养么。林莎回头,继续前行,只是提醒他别随便动这里的东西:“在外面的一切生存技巧,在这里不一定可行,或许对这里的动物来说无毒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却是触之急死的剧毒物。” 这话说得神无反而更想都吃吃看了。越有攻击性的动物,吞噬后所能吸收的能量就越多,毒也算在其中。至于含毒的植物,也能吸取毒素所含的能量。 无物不吞,不是说说而已。 且说两人一路顺着拖拽痕迹,在蘑菇林里小心穿行。好在这一片大概被蘑菇占领许久,除了这种白色发光蘑菇,以及与之共生的不知名飞虫,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出了蘑菇林,前方展现在二人面前的,则是依旧处处发光的一片巨大茂林,有的树木看起来有些眼熟,更多的则是完全陌生而又古怪的。 摸了摸路过的一棵看起来像嶙峋怪石的黑色树状物,触手却温润柔软。再稍稍一按,噗地一声,这怪树就吐出大团树汁来,周围如飘散蒲公英种子的小虫子就蜂拥而至,围着那团树汁大口吮吸起来。 神无看得挪不动步,林莎都走出去一段距离了,发现他没跟上,不由纳闷:“你在那里做什么?是发现什么了吗?” 神无点头,抬手一指:“原来下面的那一根不是它们的身子,而是嘴。”蒲公英毛茸茸的伞下不都是它们的本体种子吗?结果这些小虫子都在用那里吸树汁。 林莎无语,“还有吗?”意思是你还能有点追求吗?然而神无却当真的是在问他问题,“还有,这个树汁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 林莎彻底服输,不再等他,“那你慢慢研究吧,我先走了。”小罗生死不明,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危险的事物,可并不意味着拖走他的东西就是善茬。 怎么说也是自己捡回来自己养大的小孩子,林莎没有奶奶的心态,却也把他当作家人,当作晚辈。 现在的冷静理智,也不过是强行按捺着焦急担忧,哪里有闲功夫与神无瞎扯。 看看已经要跑没影的林莎,再看看还在大口吸树汁的蒲公英飞虫,神无用水壶捅进怪黑石树里迅速灌了一壶,加快速度几个起落便追了上去。 期间仰头喝了一口,味道甜滋滋的,同时,从深入洞穴后就开始感到疲倦的精神意识有所舒缓。神无放下心来,谨慎地将精神触角往前方固定方向探展开来。 白色蚁后(势在必得...) 地底的世界里, 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似乎都自带发光体。蘑菇林那边还是柔和的白光,到了森林里, 便开始五彩斑斓起来。 绿色荧光为主, 红黄白蓝作点缀, 偶有叛逆的非主流未知生物, 自己就提这个跑马灯,十八般颜色随心旋转,看得人眼花。 幸亏天上还有许多蒲公英状的飞虫, 人眼看着不至于失真。 “没痕迹了, 这些植物恢复得很快。”一路追踪到一片小型湖泊处, 小罗的人影还是没见到, 甚至连追踪都无迹可寻了, 林莎神色有些难看。 神无却将目光从湖泊对面的一棵大树上收回, 拍了拍她胳膊, 指向对面那棵高大的阔叶树提醒“那上面儿。” 林莎极目远眺, 因为叶片实在大且密, 还有绿光闪烁, 很难看清树冠上的情况。不过神无虽然有时候挺不靠谱的, 却不至于在这样的事情上随口胡扯。 遂悄悄一点点摸了过去。 到了大树下往上一看, 这次清晰多了,果然看见树冠上一根横向的粗壮枝桠上吊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其实熟悉的也并非长相,而是衣着打扮。 毕竟在这个地方,除了他们三个,目前也没看见还有别的人类。 等看见那挂着的身影还在小幅度扭动, 林莎心头大定,开始观察起周围来。 这是一棵数人环抱的粗壮大树,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因为蜃城那棵藤树的阴影还在,林莎观察起来格外仔细,就怕大树周围上下潜伏着什么伴生毒物。 怪就怪在周围很干净,连寄生的藤蔓都没有。正当她凝眉思索如何试探时,始终安静跟在她边上的神无忽然丢了个什么东西上去。 哗啦啦――! 原本安静到树叶抖动声都没有的树冠上突兀地蹿出一大群绿色蚂蚁来,这些蚂蚁浑身嫩绿或深绿,就连触角都是绿的,身上甚至还有大树树叶的纹理。 怪不得刚才什么都没发现。 只见这群绿色蚂蚁迅速抖动着触角,嚓嚓嚓飞快跑到了神无丢过去的那团不明物旁,几只个头大的挤出蚁群,领头把那东西用嘴衔着抬回了树冠上,余下的便前后左右四散开来,继续抖动触角,看样子是在搜索周围还有没有这个东西。 骚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莎压低声音问他:“你丢的是什么?”居然引得那群绿蚂蚁格外激动,远远瞧着都仿佛能感受到它们的兴奋快乐。 神无拍了拍腰上挂的水壶,同样凑过去悄声说:“之前那群蒲公英喜欢吃的树汁,我想尝尝看,就带了一壶走。” 可见这群绿蚂蚁是群识货的,知道这树汁的好处。 神无可舍不得多浪费,刚才就是在地上捏了团泥巴,泥巴面上浇上一点。那群绿蚂蚁也是傻的,连同泥巴团子一起欢欢喜喜抬回老窝了。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按理说产这种树汁的黑色石头状怪树距离这边并不算远,他们二人脚程再快,顶多也就走了一个来小时。 刚才钻出来的那群绿蚂蚁个头可不小,一个个身子壮硕,得有成人半截手臂那么长,全是大长腿,而且速度也很快。 可就是这样,它们显然也是很少有机会得到这种树汁。 显然,神无能想到的,林莎也想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得出一个结论:这里的生物,看似自由生长,其实都有各自的地盘分界线,轻易不允许逾越。 那么逾越的后果,又会是什么? 这种规则的制定、保留与延续,也必定有一个“制裁者”存在。 刚才的动静,也让吊在高高的半空中的人影注意到了这边。绿蚂蚁出现时,人影悄悄动作的响动也立刻停止。等蚂蚁或回去或离开,人影又开始动起来。 这次动的幅度有点大。 没多片刻,那上面裹着人影的那层白膜破开一个洞,洞里丢出一样东西来,砸在地上,就离神无他们十几米远。 神无走过去一看,是只还冒着臭气儿的登山靴,顿时嫌弃地捏鼻子。 上面的人看见他,却是已经激动到哭出来了,带着哭腔一边压低嗓音,一边又要极力扩大音量,喊得实在滑稽又可怜:“叼哥,是我,救我啊呜呜呜我在这里!” 林莎已经找准机会,眼看绿蚂蚁重新消失,便走出来寻找合适的角度,甩着飞虎爪蓄力,准备寻到合适的枝桠作为借力点,再一截一截爬上去救人。 这棵大树太高了,放眼望去,少说有十几层楼高,直线距离即便是林莎配备的特制射钉枪也无法带着钢丝绳直接打上去。 “放着,我来,你在下面接应。”神无心里琢磨着事儿,在林莎抛爪缠住一根树桠后主动要求自己上去。林莎诧异。这厮可不是什么讲究绅士风度的人,哪怕赞成合作,也颇有种“与我无关别随便麻烦我”的冷眼旁观。现在忽然这么主动,不怪林莎下意识往坏处想。 不过不管他打什么主意,只要把人救下来就成。林莎考虑一秒,果断让位,并叮嘱:“动静小点,我看那群蚂蚁的巢穴就在那附近,小罗身上的白膜瞧着又像是蜘蛛用来储存猎物的。” 到目前为止,他们都还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裂缝中悄无声息就把小罗给带走,还一拖就拖到了这么远。 刚才根据绿蚂蚁的反应,他们猜测这里有“地盘划分”,可带小罗过来的未知存在却完全无视了这一条。 这一点很难不让人慎重。 这一切,只能等小罗被救下来后才能详问。 “知道,放心,我力气大,上去后直接把他吊下来,你在下面接应。” 神无比了个ok的手势,丢下背上的包轻身上阵,反手将绳子往手臂上绕了两圈抓牢,脚下没使力,只靠着双臂的力量就轻松往上蹿出去数米。 如此反复,飞快就爬完了第一段。到了树桠上,解开固定的机械爪,提在手上甩圆了蓄力片刻,往上一抛,精准无误地又攀上了第二段 如此再三,很快就来到了树冠处,踩着横向伸展出去的树桠,神无顺利带来吊着小罗“白茧”的正上方。 小罗激动得很,一个劲儿想要从刚才好不容易撕开丢了只臭鞋下去的那个小洞探头往上看,激动得涕泪横流:“叼哥!叼哥你真牛,谢谢叼哥救我!以后老板是我亲奶奶,您就是我亲爷爷了!” 神无忍不住乐了,心说等我睡到你亲奶奶,到时候再喊爷爷也不迟。又一想,指不定以后这小子还要负责照顾他伯伯叔叔呢,顿时再看这茧,神无都多了点儿长辈的关怀了。 原想着直接用脚踹掉白茧,再整个人吊下去的。 现在想想,好像有点不慈祥。 神无用爪子固定,自己翻身跳下去,下到四五米距离,与白茧齐平,从腰少掏出把□□来将白茧割开。 好在这茧子也不是刀枪不入的那种,很快就剥开一道口子,小罗迫不及待钻出来,跟神无一起挂在绳子上。 “叼哥,谢谢叼哥!”小罗抹着泪,满脸都是后怕,“叼哥,我们快下去,这群绿蚂蚁的蚁后会飞,跟只蜘蛛一样还会喷丝!” 且说着话,树冠上方都传来一阵颤动,像是有什么重物在一步步往这边靠近。小罗眼睛一睁,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起来,害怕到浑身颤抖,“快、快走,是它来了!” 神无眼眸锐利,翻身一跃重新跳上了树桠,“你先下去,我给你断后,快点!” 小罗感动坏了,也知道自己留下就是拖后腿。且不说这根绳子能不能长时间承受两个大男人的重量,即便是能承受,一前一后肯定速度要变慢。 万一他们俩下到一半,在半空遇上那玩意儿,那才真叫是双双送菜。 还不如他抓紧时间滑下去,也好让叼哥赶紧也下来。 等到了地面,有树木作掩护,他们也不至于太被动。 小罗果断加快速度,头也不抬地往下滑,只叫自己快点,再快点!没抬头的他,自然就没看见,他以为的悲壮英雄叼哥,看着颤动感传来的方向时是如何的目光炯炯满脸兴味。 进了这鬼地方,正缺几个好使的异能力呢。现在来一只既能飞又能吐丝,还疑似在精神意识方面具备隐藏欺瞒功能的蚁后,神无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这样送上门的好机会! 且说树下,林莎拿着单筒望远镜注视着上面发生的一切。看神无爬到最高点,身形影影约约被阔叶遮掩,看他随后又翻身跳下去割开白茧救出小罗,又看小罗先下来,神无自己留在了上面。 虽然依旧怀疑神无有别的算计,可看他把先一步逃生的机会留给小罗,林莎心里依旧不由自主生出些许触动。 当小罗顺利落地跑过来时,上面一道大若牛犊的白色生物也于茂密树冠上猛然蹿了出来,煽动的绿色六羽翎翅打碎了漫天的发光绿叶,飘飘扬扬四散落下。 飘扬的碎叶中,那白色生物比起其他绿色蚂蚁,身子更为纤细匀称,蚁腰处环着一圈黑色,触角卷曲纤细如蝴蝶,猛地一看,竟看出了几分梦幻的美来。 小罗吓得失声低呼:“叼哥有危险!” 林莎回过神来,立刻举起望远镜去找神无的身影,却只看见他不往树下跑,反而转身就往更加茂密的树冠深处跑去。 在树冠上,他身手敏捷,动作灵活,三两下就彻底见不着了。 白色蚁后本身飞出来就是为了防止猎物逃脱,猎物的反向奔逃操作,显然也打了它一个措手不及。白色蚁后人性化地愣了一愣,而后往上一翘尾巴,加快速度坠身钻回了树冠中。 这里本就是它的老巢,树冠茂密的树叶会影响它飞行的速度,可对这里的熟悉足以弥补这一点。 这个猎物身上有吸引它的气息,白色蚁后早在刚才神无救人时就悄然盯上了他,此时更是对他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属于蚁后的六翼(这个合作伙伴真的可控吗...) “怎么办老板?咱们得帮他!”小罗眼看着白色蚁后追着神无一起消失在了宽大且茂密的树冠中, 只能看见簌簌掉落的落叶,这些叶片无一不是被割碎成片状。 林莎伸手接了一片,原本脸盆大的绿色荧光树叶破碎, 里而的汁液流淌着, 亮着的绿光也渐渐暗淡下来。 手指摸了一下边沿, 割裂处平滑, 试了试树叶,看起来嫩绿无比,实际上却韧性十足, 叶边更是锋利如刀, 以手指弹击, 尚能听见脆响。 这样的树叶成片成片被割碎, 只因那只白色蚁后横冲直撞地飞过。 林莎皱眉, 深觉现在情况对他们不利。 可若是直接放弃叼藏, 自己逃命, 林莎也是绝对做不到的。 想了想, 蹲下将三只包全部打开, 里而的东西胡乱倒出来, 林莎迅速挑拣自己需要的东西塞进一个空背包里, 包口完全敞开, 反背在胸前,拿上射钉枪飞虎爪往大树下跑去。 小罗下意识要跟上去,被林莎呵退:“留在这里,保护好自己!” 她速度很快,尚且奔跑的过程中就扔出了飞爪, 到得近前时,借着奔跑的冲力一个加速, 直接凭此力道往上蹿了数米。 眼看就要到大树一半的位置,林莎还悬空着,忽感一阵凉意直冲天灵盖。林莎霎时一惊,身体快过大脑,下意识脚下往树干上一蹬,整个人拽着绳索就已经横向荡开。 回头一看,刚才她所在的位置竟是被一只大个头的绿色蚂蚁硬生生咬出一个缺口。想到若是这一口咬到她头顶,怕是半个头盖骨都给它开了天窗! 想至此,饶是林莎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等她再多想,上而又接连扑来数只绿色蚂蚁,都是蚁狠话不多的,上来就往她致命处扑咬,一声吱也没有。 看来这些都是被白色蚁后指挥过来阻挡她增援的,难道那东西真通了人性,已经有了不输人类的智慧?! 林莎暗叫一声糟糕,同时撑开黑金千香伞,弹出伞骨中的利刃,手腕一转,伞而顿时化作狰狞刃齿绞盘,将几只扑来的绿色蚂蚁当场绞碎。 黑金千香伞既能防御又能攻击,是把趁手的好物件。可原本该是让百虫千毒都避之不及的千香却只是让这些绿蚂蚁刚开始迟疑了片刻,片刻之后大概是又接收到了蚁后的强硬命令,纷纷压过天性,不要命地前赴后继猛扑而来。 如此攻势之下,林莎仗着伞也顶多自保,甚至因为自己身在半空,若是再拖延些时候,怕是只能败退。 可若是现在就退走,又实在不放心树冠上单打独斗无有支援的神无,一时间,林莎上下为难,僵持在了半空中。 树冠上,神无仗着身法敏捷,左右闪躲,白色蚁后六片透明薄翅锋利如钢刀,所到之处什么都绞碎,看起来威风神气。 可这同时也让它有所顾忌,毕竟这里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巢,要真是把作为蚁巢依托的树冠全给祸害光了,它就该搬家了。神无一边放风筝一边观察,自然也察觉了这白色蚁后颇有智慧。有智慧好啊,有智慧就会思考,会思考就会有逻辑可循,可比仗着一身蛮力横冲直撞的畜牲好对付多了。 眼看着它顾及蚁巢,还有意识地把他往远离蚁巢的方向驱赶,神无偏要绕着弯儿地往那边跑,急得白色蚁后吱吱乱叫,一群群绿色蚂蚁也纷纷出动,如潮水般从树冠的每一片树叶,每一条枝桠上包抄而来。 终于,四而八方围拢过来的绿色蚂蚁张牙舞爪向中间的神无扑咬,眨眼之间就都挂在了他身上。瞬间,原地就只剩下一个小丘在挣扎晃动。 白色蚁后见自己的子子孙孙终于得手,忙飞了过去命令它们退开,自己上前享用。谁知想象中应该已经奄奄一息的猎物在绿色蚂蚁刚退开一条缝隙时,忽然兜头向它泼来一大片汁液。 那东西有着能够让它疯狂的气息,白色蚁后拧头就顺着汁液气息往自己身上咬了一大口。疼痛让它恢复理智,可其他绿色蚂蚁哪里见过如何浓郁的树汁。 既然能让白色蚁后暂时性疯狂到连自己都咬,比它更顺从动物本性的绿色蚂蚁自然更加疯狂,吱吱叫着就毫不犹豫扭头向白色蚁后扑了过去。 子子孙孙的造反,白色蚁后如何能忍受?当即就甩着脑袋咬死一只愤怒地撕成两段,翅膀一转,又绞碎两只,同时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试图重新控制住它们。 神无哪能让它如意?马上在旁边补刀,水壶里的树汁冲它们乱洒一气。 绿色蚂蚁身上也沾上了树汁,一时间整个树冠上的绿蚂蚁都乱作一团,有互相撕咬的,有继续往白色蚁后身上扑的,裹成一团团一条条,忒是热闹。 神无看得起劲,也不忘时不时顺手摸一只绿色蚂蚁,被摸的那只立刻就化作了灰白色躯壳寸寸龟裂,被同伴一撞,就摔到树枝上撞成碎渣。 有了绿色蚂蚁的能力,神无不用再像刚才被绿色蚂蚁扑的时候把自己变成蒲公英飞虫迷惑它们了,而是将自己的气息转化成绿色蚂蚁的。 在一片乱斗的绿色蚂蚁眼中,已经没有了他的存在,愤怒咆哮着教训子子孙孙的白色蚁后一时间也忽略了神无。 终于,神无摸到了它一只锋利如钢叉的腿 眸中黑气翻涌,异能核震动,那条懒洋洋的红色“腰带”也闪烁着红光,吞噬异能运转到最大强度,几乎是几个呼吸间,白色蚁后腹部以下的半截身体就被吸成灰白。白色蚁后发现的神无,勃然大怒,振翅欲飞,一边躬身,张开钳子似的大嘴要去咬他。早有准备地神无一拳捣碎它已经灰化的肚子,轻易就破开了一个大窟窿。在它埋头咬来的腥风中,神无一个蹿跃,整个人就钻进了它已经被掏空的肚子里。 这下子白色蚁后慌了,张开六片翅膀左冲右撞胡乱翻飞,试图把钻进自己身体里的神无甩出来。 可惜只是徒劳。 生命最后一刻,白色蚁后惨叫一声,直飞冲天。终于,在高高的半空中,它那双占据了脑袋一大半而积的黑色眼眸失去了光彩,失去上冲的力量,陡然沉沉坠落。 灰白色躯壳被半空猛烈异常的风一点点粉碎,到已经透光的时候,躲在里而的神无果断舍弃它的躯壳,一脚蹬在躯壳上借力,头朝下身子笔挺意气风发地朝地而加速坠落。 大树外,刚才神无泼树汁时,围攻林莎的绿色蚂蚁就被吸引着无视蚁后的命令,纷纷爬了回去。林莎不明所以,不过很快就看见了树冠上剧烈的大动静――枝桠乱晃树叶飘飞,时不时还滚落几只十几只绿色蚂蚁的尸体。 明白上而应该是神无搞出了大动作,看起来并不像难以招架的样子。林莎不再强行爬上去支援,而是撑着伞直接跳下大树,回到小罗那里拿起望远镜往树冠上看。 因为树叶茂密且宽大,里而的情况看得并不分明,只看见绿色蚂蚁跟白色蚁后打作一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就忽看白色蚁后没头没脑到处飞四处撞,最后,白色蚁后一飞冲天,惨叫一声又陡然坠落。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莫名其妙,林莎跟小罗也只能揣测应当是神无用了什么法子。 小罗忽然惊呼一声:“老板,叼哥掉下来了!” 林莎心头一跳,定睛望去,从望远镜里看见了 林莎默默拉住要跑过去救人的小罗,冷静道:“别慌,他自己在飞。” 没错,感觉到她在看他,在空中极速下坠的那厮居然还抽空朝她放了个电眼,看起来意气风发得很,哪里像是马上就要摔死的人啊! “飞、飞――?”一个字儿,音调都要拐到天上去了,小罗瞪大了眼睛,看看老板,怀疑老板是在“公报私仇”,扭头又去看看依旧在往下摔的叼哥,怀疑这叫做“飞”? 小罗:老板跟崇拜的大哥闹翻了,现在正是生死时刻,我到底是该站老板还是该站大哥? 也就是扭头犹豫的功夫,小罗再回头去看,却突然失去了神无的踪迹。 “咦?怎么不见了?”落得那么快吗?刚才明明看着还有一点时间才能落到地上的呀! 始终没转眼,亲眼看见某人振出六片熟悉的薄翼掉头离开的林莎没说话,蹙眉若有所思中。 神无并没有消失太久,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又装满了的水壶。 小罗见他毫发无损地走回来,惊喜交加,忙跑上去围着他打转:“叼哥你没事啊?牛逼啊!那么高落下来都一点事儿没有!” 神无得意一笑,对上林莎探究的视线,故意伸手将散碎的额发往后而一捋,露出饱满的额头深邃的眉眼,冲她骚气地眨眼:“怎么样,有没有被我的英姿帅倒?” 林莎垂眸看了眼他提着的水壶,没说什么,只是重新拿出地图开始找继续前进的方向。 这个人,异于水蓝星人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乱作一团的绿色蚂蚁,忽然慌乱的白色蚁后,还有那本该属于白色蚁后的透明六翅 这个合作伙伴,似乎有些出人意料的异能力,再加上这样的性格,真的是可控的吗? 岩浆河(已知 叼哥对老板有兴趣...) 不管心中如何顾虑重重, 一行三人摆脱了危险,继续顺着之前通过各项数据推测出来的方向前行。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许多奇异的植物,也远远绕开了许多怪异的动物。 如此走走停停, 竟是在这地底世界里一连走了半个多月, 也不知现在他们已经走出酒国加格拉区没有。 “按照直线距离, 再走两天, 我们就要走出酒国了。”林莎在地图上比划了几下,如此说到。 神无乐了,蹲在旁边烤一只模样奇形怪状, 肉也是半透明泛着紫光的小动物, “那我们出去了会不会被抓起来, 这叫做非法入境吧?” 小罗抱着已经空瘪了一多半的背包, 双眼望着烤肉满脸纠结, 闻言果断道, “放心, 老板早有准备, 周围所有小国家的签证我们都有, 一个电话就有人来接我们。” 林莎把地图卷起来放好, 也看烤肉, 问出了小罗一直想问的问题:“这肉真能吃?” 又是半透明又是紫光的, 看起来就不太像阳间人能吃的。 神无翻转着烤肉,用手在上面扇:“你闻闻,香不香?” 林莎悄悄咽了口唾沫,垂着眼帘没吭声。倒是小罗早就连连点头了,“香啊!要不是闻起来这么香, 我们也不会等你烤这么久了!” 要是闻起来也不咋滴,哪还有心思等到这会儿都要熟了还在怀疑呢。 神无先用匕首切了一块儿肉自己吃了, “怎么样,看我毒死了吗?我说你们俩嘿,别矫情了,除了这个我就问问你俩,咱还有能吃到吗?啊?有吗?” 洞穴里遇到透明蜈蚣的时候就丢了一大批补给,后面能撑半个来月都是把包里仅剩的几包压缩粮省了又省才勉强撑到这时候。 昨天已经饿了一天,今天要是再不吃东西,要是遇上什么危险,真就跑都跑不动了。 林莎叹了口气,语气里多少有点儿郁闷:“你能吃,不代表我们也能吃。” 小罗不明所以,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总觉得老板跟叼哥之间有啥他不知道的小秘密。 两个人都不带他一起玩的吗?小罗揣手手,表示很受伤。 受伤的小罗最后吃了一小半的烤肉,吃完了好一番回味,并表示再来一只他也吃得下。 吃了烤肉,仿佛灵魂都得到了升华,具体表现在尝试地底世界的新事物时不会再束手束脚了。 没有质疑地喝了一大口神无递过来的树汁,林莎说:“反正烤肉都吃了,要毒死的话也救不了了,干脆死前多吃两口。”也算是赚了。 神无笑了:“嘿,没想到你还是个嘴馋的?” 林莎翻他白眼:“从我有记忆开始,只要社会环境允许,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兔国。” 入外国籍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国外的某些方面也更宽松,她要及时更换身份隐瞒年龄问题也更容易。 可从骨子里她还是认为自己是兔国人的。 身为兔国人,不爱美食,这像话吗? 小罗抱着树汁喝了一口就两眼发直,晕陶陶的,不过另外两人这会儿都没发现。 等听见旁边噗通一声重物倒地声,扭头看去时,才发现小罗已经倒下了,脸上两团滑稽的坨红,还伴随着傻笑。 神无疑惑,林莎伸手推了推,没反应。 两人面面相觑。 “是喝醉了?”神无挠下巴。 林莎走过去检查了一下,不得不点头赞同这个猜测。 “留一点,回头我拿回去检测一下。”林莎说着,将小罗还抱在怀里的水壶拿过来,好奇地闻了闻。 喝起来口感像淡化的蜂蜜水,为什么普通水蓝星人却是喝一口就醉呢?小罗虽然年纪不大,可酒量却是天生不错,再烈的酒都能下去一斤多。 “把剩下的水都留给他,我们俩就喝这个,之后遇到黑石树记得多收集点。”神无随口提议,对小罗醉倒过去并不多意外。刚开始是诧异,可回过神来就想通了。 这黑石树的树汁对精神力有很大帮助,他跟林莎都不是水蓝星人,精神力生来便更加强大。小罗醉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是意识。 估摸着醒得不会太快。 神无很好奇醒来后他的精神力是否会有什么变化。 即便是在星际,像这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力上的东西都是十分珍惜少见的,有也多是科学家们从实验室里合成的药剂。 这黑石树到底是什么来头,作用比精神药剂厉害不说,还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连精神力低于F的水蓝星人也能平安无事地喝上一口。 若是小罗知道自己心目中的牛掰大哥根本没管他死活,还暗搓搓用他做实验小白鼠,也不知得哭成什么样儿。 正如之前神无跟林莎推测那样,黑石树树汁对这里的所有动物都具有堪称疯狂的吸引力。可同时,令人奇怪的是,这种黑石树并不算少见,每隔一段距离总会长着一两棵。然而这些对树汁趋之若鹜的动物,却没有一只会主动去刨黑石树取树汁。 这一日取了树汁,林莎若有所思地指了指又聚拢到一起去吸树汁的蒲公英飞虫,“叼藏,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些?” 黑石树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起来硬且冷,像黑色石头,可触手却柔软得一戳即破。这样的树,谈不上防御力。 可正因如此,才更为奇怪。 自然界的生物都是经过亿万万年进化而来的,在进化过程中,无一例外,所有生物都会具备一定的自保能力。 或是进化攻击方式,或是进化防御能力,从来没有哪种生物会像这种黑石树一样,只有个“看起来像石头”的自保能力。 放在人类社会,这就是实打实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可恰恰就是它,在这个奇异的地底世界中明明有所有动物都喜欢的树汁,却依旧能安然地矗立在那里自由生长着。 不得不说,如此一反推,它必定是有某种能抵御所有动物的本事。 看来看去,似乎也只有总是飘在它附近的这种毛茸茸白色发光蒲公英飞虫了。 小罗也好奇地顶了顶眼镜,定睛观察,惊讶道:“还真是!老板,你们看它们在戳开的口子那里吸树汁,但是都没戳到树里面去吸!” 而且它们吸过之后,那道口子愈合得更快了。 这发现确实挺让人惊讶的。 不过这也只是前进道路上的一个小观察小插曲,林莎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完全没有想要把这些神奇的地底生物带出去研究的心思。 活了一百多年,追踪族地遗迹的过程中,林莎明白了很多道理。 譬如,世间万物自有其发展规律,不要轻易地去破坏它,否则冥冥之中的自然之力会让你吃尽苦头。 “走吧,我已经感觉到,快要走出这片森林了。” 林莎招呼小罗,小罗“哦”了一声,又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黑石树跟蒲公英飞虫,拉着背包快步追了上去。 落在后面的神无悄悄倒掉自己水壶里一大半的树汁,然后趁着这些蒲公英飞虫扑过去大口吮吸时捞了几只装进水壶里。 “你在干什么?”林莎的声音在前面传来。 神无回了个“没干什么”,拧紧水壶盖子大步跑过去,迎着林莎狐疑的视线,坦然自若地抛过去一个油腻的飞吻。 林莎闭眼扭头,一副多看他半眼都要忍不住想打人的样子,神无还偏要凑过去逗她,时不时还动手动脚,碰她胳膊一下,揽她肩膀一下的。 刚开始的时候林莎都是一律无视,可这半个来月天天如此,加上身处环境也让人暗自焦虑,脾气自然而然有些暴躁。 忍功锐减,林莎烦了,也不再一味忍让,开始不甘示弱地回击。 手肘捣胸,掐腰拧胳膊的,受一下就非得还回去一下,半点不肯吃亏,不知不觉间就被某人给带歪了,失了平日的冷静,多了几分幼稚。 两人打打闹闹,有种古怪的气氛。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之就是旁人很难插入进去的那种。 小罗咬着唇继续他今日份的“暗中观察”。 已知:叼哥对老板有兴趣,总骚扰老板。 待确定条件:老板对叼哥不感冒,但被骚扰时却没有明确拒绝(有但他不知)。 问:所以他该帮助老板坚定不移地驱赶流氓,还是该在老板未表明态度之前保持中立静待发展? 虽然叼哥人有点儿流里流气,可人长得帅啊,体力也远超常人,大长腿腹肌人鱼线一样不缺。关键是年轻,老板已经挺久没过正常那什么生活了,要是睡了叼哥,好像也不算太吃亏? 两日后,三人终于走出了五颜六色的森林,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叫人望而生畏的红色岩浆河。 河的对岸,则是一座黑漆漆高可入“云端”的大山。 走到这里,林莎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应到另一块月石对自己身上这块白月石的吸引力。神无也“看见”了异能量体,一如之前在藤树身上看见的那样。 “现在我们要怎么过河?” 这是一个摆在他们面前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恐怖如斯(毛茸茸居然恐怖如斯...) 如何过河, 这个问题,对林莎跟小罗来说,目前都是无解的问题。 跳过去?且不说岩浆河宽数十米, 单单是滚滚岩浆制造出来的高温空气以及各种对人体有害的气体, 稍稍再靠近一些差不多就是组团送菜了。 绕过去?前后蜿蜒着看不见边际, 谁也说不清到底要走多远才能找到岩浆河的尽头, 或者说,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有没有尽头。 地底世界这样奇妙的地方,不可用正常的思维去推理。 思来想去, 似乎只能被迫选择最后一个法子了。带着赌运气的成分, 且还要增加途中的危险性。 林莎让小罗整理三个人的行囊, 自己拉着神无到旁边。 神无揣着手, 挑眉满眼兴致地等着她开口。用句油腻点的台词来概括他此时的神态表情, 大概就是:呵, 女人, 求我啊。 林莎看得无语, 真诚建议:“你的灵魂可以正常一点吗?败坏了一副好皮囊。” 神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抬了抬下巴, 得意道:“你在夸我帅, 我知道。不过你可以再直白一点。” “呵, ”林莎不屑:“说得好像这副长相真属于你似的。” 神无不乐意:“你看原本的叼藏能有现在这么帅?这都是我自内而外透出来!等出去以后我去趟泡菜国,回来就去改拍证件照,到时候让你看看我帅得到底有多惨绝人寰。” 林莎:“真的吗?我不信。” 神无:“我会用事实来说服你。” 林莎:“呵呵,我不信。” 神无:“你很幼稚啊奶奶。” 用年龄攻击女人,绝对是一大忌讳。林莎咬牙, 抬脚就往他腿上踢,早有准备的神无扭着腰一个左闪, 贱兮兮地笑:“哎踢不着~” 不远处已经整理好背包准备凑过来的小罗默默收回了迈出去的左脚。 算了,老板跟叼哥正打情骂俏呢,他去做什么呢?难道这个地底世界的灯泡还不够多吗? 气劲一过,林莎反应过来自己拉着人到旁边的初衷是什么,一手叉腰,一手拍着额头叹气,莫可奈何道:“等出去以后,你离我远点,最好在酸菜国多呆一段时间。” 真是近墨者黑,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污染的时候。 神无笑嘻嘻抬杠,恨不得气死她:“我就不。” 林莎深吸一口气, 宝 书 网 w w w . x b ao s h u . c o m 也不嗦了,抬手一指岩浆河对面:“我知道你能飞,要什么条件你才答应帮我过去取石头?” 早就料到她找自己是想说什么,神无也不意外,笑眯眯开口就说:“你答应跟我睡觉。” 林莎:“你可以更有理想一点吗?” 神无:“我的理想可就太伟大了,说出来你怕是要被气死。” 林莎有了不好的预感,抬手要阻止他继续说,神无却已经理直气壮大声说出来了:“我要跟你努力生幼崽,然后把他们养大,未来称霸水蓝星进击银河系!” “噗――!咳咳咳――咳。”小罗捂着嘴,呛得满脸通红也使劲儿憋着不敢再继续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林莎回头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口浊气,认真地建议:“这些事可以以后再说吗?现在,怎样你才肯帮我。” 她算是发现了,每次跟这厮一本正经商量要事,总能被他拐到乱七八糟的方向。 暴躁,想打人。 可惜打不过。 所以先敷衍算了,跟他较真儿,自己就该完蛋了。 神无见有机会,当即一喜,满口答应:“这有什么,跑一趟的事儿。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说罢,不等林莎反应,神无就大步往岩浆河那边走。 小罗看他快步走过来,还以为是找他有什么事,站起身迎了过去,靠近时神无抬手揽住他脖子,带着他往前走了一步。不等小罗张口问他有什么吩咐,就忽然白眼一翻,整个人软面条似的软倒在地。 林莎一惊,跑过来将小罗托住:“你干什么?!” 神无已经把小罗丢开,自己振开六翅直奔岩浆河对岸飞去:“让他睡一觉。” 神无并不知道小罗对林莎的真实情况是否了解,不管怎么说,他的情况,目前他是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的。 直接杀了丢岩浆河里倒是方便,可到底不合适,干脆弄晕糊弄一下算了。 若是林莎知道杀人毁尸这念头都已经在他脑子里囫囵打了个转儿了,怕是要气得拔枪。 很多时候,现实中的和平与美好,都有着“误会”的身影。 且说小罗冷不丁昏死过去,再醒来时,眼睛都还没睁开就闻到了一股纯粹而又浓郁的烤鱼香味。动了动鼻子,小罗睁开眼,摸索着去摸自己的眼镜,闻着香味连最应该第一时间关心的问题都给搞忘了:“老板,我们这顿吃烤鱼?” 眼镜就放在他最习惯的衣兜里,小罗掏出来戴上,第一时间就去看散发着这种香气的鱼到底长什么鬼样子。 ――虽然知道看了会败坏食欲,可不看又实在不安心,就很矛盾。 等看完了,问完了,小罗才想起来,反手摸着后脖颈纳闷儿:“刚才我怎么好像晕过去了?” 林莎看他越来越二了,叹了口气,瞪了眼旁边佯装无辜的肇事者,主动给小罗递过去一条烤鱼:“可能是太累了吧,等出去以后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小罗还是有些疑惑,停留在最后一秒的记忆就是叼哥勾住他脖子,然后就这样儿了。不过老板肯定别可能骗他。 说疼吧,后脖颈也不疼,就是有点僵,大概是昏睡过去后落枕了。 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小罗吃着瞪着八只眼睛浑身上下每一寸都书写着“死不瞑目”四个大字儿的烤鱼,扭头打量周围,发现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岩浆河边上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昏睡多久了?” 林莎十分有耐心地一一为他解答。 当时神无突然出手,林莎气闷,却也知道这样是最好的,安置好小罗后就在原地等待。 神无飞过去的时候发现岩浆河里有皮肤与岩浆无比相似的大长鳄,之后又遭遇了不少潜伏着的奇怪生物袭击。好在他动作灵活且占据空中的有利位置,一路闪躲着掠过,顺利拿到了沉浮在山顶一谭温水池中的黑色月石。 那温水池与藤树有些雷同,都是自身温和无害,周边却伴生着不少毒物,倒叫神无好一顿饱餐,回来时精神都拔高了好几个度,看起来丝毫疲倦也没有不说,更是神采奕奕。 林莎暗自记下,拿了黑月石后,对岸的大山失了能量场,剧烈震动起来,引得岩浆河也翻滚不休,生活在里面的大长鳄也躁动着往岸上爬。 二人不敢多做耽搁,一左一右架起昏迷中的小罗就一路疾退。 这会儿退出数千米,隐约还能感受到地面的颤动。也不知道这片地底世界会不会受到牵连,整个发生大变动。 不管会不会,现在他们都必须抓紧时间找到回去的路。 “原路返回肯定是不行的。且不说我们是一直向下,要再上去,一没装备,而补给不够。震动中那种狭窄的洞穴,恐怕是第一个被波及到的。” 到时候他们三个人都卡死在坍塌的地洞中,那才叫搞笑。 小罗也连连摇头,表示就算是死也绝对不能死得那么憋屈。 神无倒是若有所觉,指出一个大概方向:“那我们试着往那边走。” 小罗好奇问为什么,神无没说,只是看向林莎。二人对视一眼,林莎点头,敲定了接下来的路线。 小罗:“???” 怀疑的小眼神儿忍不住在两人之间打着转儿。 三人刚商定好前进方向,正待吃饱喝足就启程,谁知岩浆河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仿佛天崩地裂般。同时,他们休息的不远处那片丛林不断有树木被撞击的声音。 三人都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扭头看去,就看见丛林中接连不断有树木突兀地燃烧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林莎神色凝重,站起身让小罗收拾好东西,准备立刻离开。 神无皱眉感应片刻,倏然道:“是岩浆河里爬上来那群大长鳄,好像是在朝着我们的方向追过来了。” 小罗一片茫然,只手脚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刚收拾好,就听老板语气凝重地让他跟上,三人匆匆向预定好的方向快步离开。 那群岩浆鳄果然认定了他们,一路穷追不舍,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副不好惹的大佬样儿。偏偏它们浑身带着岩浆的温度,哪怕脱离了岩浆河也一定不减,碰见什么都能因为高温而点燃焚烧。 一时间,地底世界里能跑的动物都跑了,跑不动的植物便成为了一簇簇熊熊燃烧的大火。 当然,也有介于动物与植物之间的神奇生物,比方说刚从他们身边跑过去的那棵藤蔓,细细弱弱的,叶片抱着自己的果实却跑得飞快,眨眼间就越过了神无三人,跑到了前面去了。 岩浆鳄一路往他们这边追,撵起了一群群地底世界生物一窝蜂地逃窜。有的聪明,跑了一段发现岩浆鳄是奔着神无这三个古怪动物来的,就马上调转方向往别处逃。 可也有傻的,岩浆鳄往那边追,它们就往哪边跑,这就导致神无三人裹挟在逃跑的洪流中,一边要躲避来自身边这些“逃友”随身携带的伤害,一边还要加快速度不叫身后那群岩浆鳄追上,一时间也是有苦难言。 眼看着越跑越艰难,林莎已经在思量是否要冒险挑选个临时坐骑搭一截顺风车,小罗已经跑到整个人缺氧懵逼中,脑子都不会转了。神无倒是游刃有余,甚至还可以飞。但他未来孩子们的妈还在这儿呢,自己跑了,以后可就真不容易找到这么优质的生崽对象了。 抬腿间感受到水壶拍在身上的重量,忽然想到什么,神无眼睛一亮,好奇中充满了期待地将水壶打开,不等里面被关傻的蒲公英飞虫反应,反手就将水壶直接砸了出去。 “走你――!” 水壶带着巨大的力量,在空中砸飞数只无辜躺枪的飞行动物,最后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顺利砸到了跑在最前面那只岩浆鳄头上。 正气呼呼追着可恶的坏人,岩浆鳄忽然感觉脑子一痛,正纳闷儿地昂脖子抬头要去看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身边一同追赶坏人的同伴就突然发疯似的向它扑咬了过来。 这只可怜岩浆鳄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瞬息之间就被上一秒还同仇敌忾着的同伴撕成碎片。 水壶在空中撞死几只飞行动物时就已经裂开了口子,触到岩浆鳄后更是瞬间被融化,里面的树汁被蒸发,气味也随之更加猛烈地逸散开来。 周围的动物都蠢蠢欲动。 然而,不等这些逃命中还被树汁气味吸引的动物做点什么,岩浆鳄群那边忽然响起一阵阵惨烈的咆哮与翻滚。 林莎跟小罗都看见神无的动作,不过片刻后面岩浆鳄就发生了变故,不由好奇。 神无笑了笑,抬手掷出飞虎爪缠上旁边一棵生长在光秃秃陡峭石壁上的大树枝桠上,不等林莎反应过来,就已经一手揽住她腰肢,把人一起带了上去。 小罗眼前一花,动作快过脑子,看见老板被掳走,下意识就扑上去抱人,如此一抱之下,身体悬空了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抱着老板双脚被连带着拖了上去。 想到叼哥一个人就一带二的臂力,小罗震惊了。 一个是计划,两个是意外。不过带都带了,也不能说再踢下去。神无放出翅膀拖了一把,等三人顺利在大树粗壮的横向枝桠上落定,才又不动声色收了翅膀,佯装无事发生地一指:“看,那些岩浆鳄是被蒲公英飞虫缠住了。” 林莎从腰上取了望远镜抬眸看去,一时也是浑身发凉,骇然至极:“那些是蒲公英?!” 因为对地底世界的动植物都不认识,三人一路上都习惯了用已知相似的名字称呼它们。 一说蒲公英,便都知道是黑石树周围懒洋洋飘散着的那种毛茸茸会发光有点可爱的小飞虫。 可那样毛茸茸的小飞虫,此时却全都炸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炸! 嘭嘭炸开后迅速分裂成无数个毛茸茸,而后对着岩浆鳄这样谁沾烧谁的庞然大物一拥而上,不过片刻,一头巨大的岩浆鳄就成了毛茸茸散发着温润白色微光的“小山”。 小山一座座出现,周围的动物也受到波及,被毛茸茸缠上好很快就成了新的毛绒小山坡。 显然,地底世界的动物都对这种毛茸茸敬而远之,比刚才被岩浆鳄追赶还要恐慌,飞快四散开来。刚才还拥挤不堪的地面很快就冷清下来。 只有蹲在大树上围观后续的神无三人。 小罗也看了全过程,感觉浑身发痒,试探着询问:“叼哥,老板,我们是不是也要赶紧跑?” 神无摇头:“之前我们去取树汁的时候它们都没反应。” 林莎附和:“看来它们是有特殊的感应器官,或许是地底世界的动植物与我们三个人,有着某种目前还未可知的区别。” 那边的毛茸茸也确实没有追着逃跑的动物穷追猛打,而是安安静静地停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正当神无他们认为不会有什么反应时,那边的毛茸茸小山动了。 作为山体的动物尸体在缩小,缩小,不断缩小。最后缩小到连点皮毛骨骸都不剩。 取而代之的,是原地迅速生长起来的黑色似石非石,触感柔软的黑石树。 “原来这种树是这么长起来的?!”小罗惊叹。 神无也说:“所以这种毛茸茸的小飞虫,其实也是黑石树的种子?”怪不得之前怎么看都没看出来黑石树的种子在哪里。那会儿他还怀疑可能这种树是靠本体分裂进行繁衍,琢磨着要不要掰一段带出去试着种一种。 现在知道种子是这种凶残的毛茸茸,神无一点都不想去尝试了。 “这个世界真是奇妙至极。”林莎收起望远镜一边感慨,“种子保护成年体,成年体回馈树汁养活种子。” 小罗接话:“还有,看起来一个毫无自保能力,一个毛茸茸弱小得可以忽略,结果事实证明,这种东西最好不要随便去招惹。” 太可怕了。 小罗觉得等回去以后,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不会敢去接触毛茸茸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的危机是解除了。 三人下树后,继续往前走,林莎着重提醒神无:“以后不要再随便带东西了,要是没发生这件事,你是不是准备把那些蒲公英带到地面世界?” 神无“切”了一声:“不管我初衷是什么,反正多亏了我这一手,咱们才顺利逃过岩浆鳄的穷追猛打。” 林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点头赞同吧,可现在想想要是那群恐怖的毛茸茸真被他带出去了,谁知道会不会引发真正的世界末日?摇头否认吧,事实也确实如他所说那般。 最后林莎只好憋着一口气,忍了。 偏偏某人不知道见好就收,见她吃瘪了就又来招惹,等林莎忍无可忍追着他暴捶时,这人就笑嘻嘻地跑了,跑出一段路还要贱兮兮叉腰回头冲着她抬下巴,一副得意到翘尾巴的拽样儿。 林莎:“” 我不跟幼稚鬼计较! 绝对不是因为追又追不上,说又说不过给气得没辙! 熊猫好吃吗(小罗 我当时害怕极了...) 地底世界一行, 神无收获颇丰,具体表现在都舍得用精神力探路了。 有了开挂神器,三人经历了一些波折, 有惊无险从一处死火山爬了出去。 一到地面上, 三人就冻得懵了。 小罗瑟瑟发抖着抱紧自己, 哆哆嗦嗦地说:“怎、怎么这么冷?嘶哈――咱们难道直接穿过赤道, 从南半球爬出来了?” 北半球应该是夏季才对,就算是比较靠北的地方,这会儿也应该是温暖的春日。 林莎也被突如其来的寒气冻得脑仁儿疼, 好在还没冻多久, 神无就一条胳膊揽到了她腰上。不待她挣扎, 就感受到了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热度。 明白他是在帮自己, 哪怕动作上确实有点值得吐槽, 林莎也没再强硬地拂开, 而是默认了他的举动, 眯着眼慢慢适应外面的自然天光。 “这里是奥兹拉雪山, 常年积雪不化, 在阿拉贝卡山东南方向。” 林莎看了看周围山势环境, 如此说到。 她这么一说, 小罗恍然大悟, 回忆着脑子里的地图,吐出白雾说:“咱们还真跑出酒国了哎!” 虽说在地底的时候大致能估摸,可真爬出来后发现无证越境了,还是挺神奇的。 神无对世界地图没他们俩那么熟,反正也不在乎, 该咋整咋整:“那我们现在下雪山?” 下山?下啊!不下还能留在山上继续冻成冰棍保鲜? 三人一路艰难寻路下山,都下到一小半了小罗忽然反应过来, 缩成一团追上去问:“老板,叼哥,你们都不冷吗?”这么厉害? 林莎噎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神无就已经用看小孩子的目光对着小罗笑了笑,“没看见我跟你老板抱着呢?不知道扎堆取暖吗?” 小罗扁嘴,委屈巴巴望着神无,努力传达着自己也想扎堆儿取暖的意思。 可惜神无对于抱个男人完全没想法。 林莎叹气,手肘捅了捅他,神无这才没好气地伸手拉住小罗手腕,嚷嚷着说:“得,左手老婆,右手儿子,一家三口齐活儿了!” 小罗正惊奇于为什么一拉手就热乎上了,对神无说的浑话无感。林莎是已经麻木了,现在想的就是赶快脱困,然后让这厮有多远滚多远。哪怕不久之后还是要重聚,至少请给她一点缓冲以及恢复精神状态的时间。 划十字祈祷gif 下了雪山,在山脚下找人借用了电话,而后在主人家防备监督的视线中等到了他们的救援。 知道是悄悄去爬雪山的外国旅客,主人家这才松了口气,胖乎乎的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跟前来救援的人聊了几句。 神无听不懂,就蹭到正抱着热水壶慢吞吞喝水的小罗旁边问。 小罗往那边瞥了一眼,“哦”了一声:“就是主人问我们是哪国人,怎么这么冒失,什么装备都不带,还穿这么薄就敢去爬雪山。” 又竖着耳朵听,实时翻译:“现在在委婉地打听我们脑子是不是有些不太正常。” 毕竟能做出这种事的,确实看起来不太正常的亚子。 神无乐出了声儿,很自信地说:“我看不正常的就你跟你家老板,我这么壮硕,穿得单薄一点也很正常。” 小罗呵呵,“主人家说最需要关注的就是你,刚见面的时候你眼睛都在冒绿光,当时人家还以为是遇到外星人侵略水蓝星来了。” 真?外星人神无:“” 默默抬手摸自己眼睛,“不会吧,真的吗?” 小罗淡定从容地吸溜了一口热水,感受着浑身由内而外的发热,舒服得眯眼:“没,应该是晃花了眼,毕竟长期住在雪山下面,除了绿就是白,眼花也很正常。” 神无转移话题:“那我们现在是不是算给兔国丢脸了?” 小罗抬起一根食指神神叨叨摇晃:“不,叼哥,你要记住,在国外,做了丢脸的事,记得说两句外语就成了。” 神无虚心求教:“什么外语?” 小罗下巴微抬,眯着眼一派学者的单纯严谨:“狗蔑那塞,或者锤松哈密哒,然后就保持歉意的微笑就可以了。” 神无点头,“哦――”了一声,没往心里去,眼角余光在往林莎那边瞥。 到了山下,林莎的状态就迅速恢复成之前那样冷静沉着起来,一点都没有在地底世界里那般会跟他打闹计较的活泼。神无一时还有些不习惯,总忍不住转着眼睛去找她。 一旁的小罗见状,一时高兴得意,一时又担忧纠结起来。 老板果然魅力不减当年,现在都还能轻易而举就迷晕叼哥这样拽翻天的小鲜肉。 叼哥为人还是蛮不错的,被老板睡了,回头知道自己被骗了P,会不会伤心难过? 嗨呀,成年人的感情问题,可真复杂啊。 被人来来回回打量,林莎又不是死人,在前来支援的属下都忍不住好奇地偷偷观察神无时,林莎摆手,让属下留下车就离开了。 “走吧,先去机场。直接飞兔国。” 林莎坐上驾驶座,话音刚落,神无就迈开大长腿,一下就蹿到了副驾驶座上。等林莎回神时,他已经绑好安全带,乖乖坐在那里等她开车了。 林莎:“” 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小罗都看傻眼了,好在反应也快,马上抱着包跑到后排入座,安静得跟只鹌鹑一样,如果没有那双透过刘海暗中观察的眼睛的话。 气氛怪怪的。 林莎佯装无事发生,语气如常地随口挑了个话题,“证件已经重新办理了,留在酒国那边的记录会有人后期补上,回去后我要先飞一趟白米国,大概要耽误两三个月。小罗你留在兔国,帮你叼哥重新办理一下身/份/证。” 说是要去泡菜国一趟再回来改证件照,不过是嘴上一说,其实并不需要那么麻烦。 小罗点头,点完了才想起来老板在开车,清了清嗓子应道:“知道了老板。” 其实他还想问,老板你走了,叼哥还住咱们那别墅吗? 要是继续住着,说明老板还拿叼哥当自己人。 这个“自己人”三个字,就很引人深思了啊。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忘了,林莎没特意叮嘱,所以真?浪迹天涯无家可归的神无就理所当然跟着小罗一起回了林莎在芙蓉市的那套山顶别墅里狗着。 成天没事吃吃肉喝喝汽水儿,有事的话,除非必须本人亲自去,否则就全都叫小罗。 小罗跟着跑前跑后,甘之如饴,因为他现在就攒着劲儿想拜神无为师。 拜师干什么?嘿,学只存在于兔国传说中的功夫! 雪山取暖一事,小罗掰来算去,唯有一个真相能解释,那就是他叼哥会内家功夫,当时是在用内功给他和老板取暖! 太神奇了! 雪山底下刚缓过来没多久,小罗就开始缠着神无问了。等神无实在被他烦得慌,敷衍地点了头,小罗更来劲了,送林莎离开的时候握着拳头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一定要学会功夫:“以后我就可以像叼哥那样保护老板了!” 林莎看小孩儿那斗志昂扬的样子,莫名有些心虚,含含糊糊劝他别太钻牛角尖了:“其实你现在这样,也能保护我了。” 小罗表示不赞同:“这次跟着老板一起去地下,我就光充当累赘了。” 这事儿他始终还记着呢,介怀得很。 林莎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回头私底下给神无发信息,让他对待小罗悠着点儿,“别把人打击傻了。” 神无当时就回曰:“放心吧老婆,我是一位慈祥的父亲[微笑jpg]” 把林莎给气笑了,收了手机就不再管了,想着他总不至于把小罗给带歪到太平洋大海沟里。 林莎:“”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算了,尽快处理完白米国那边的事务,争取早点回来吧。 有钱有闲还有小弟使唤的感觉怎么样? 一个字:爽! 正所谓老虎不在家,狮子充大王。 林莎不在,钱随便花,小弟随便使唤,神无在别墅里躺尸一个月,充分享受到了一个现代有钱人的便捷丰富生活后,开始对外面的花花世界重新燃起了兴趣。 小罗跑上跑下重新给神无办理好证件后,刚回来还没喘口气,就见神无从二楼扶手上坐着一路畅享顺滑,直接从上面滑了下来。 到终点的时候轻巧一跃,整个人就跳到了铺着短毛红毯的沙发上,神采飞扬地走过来将他脖子一锁,带着就往后转身:“走!一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已经累瘫,并不是很想旅行的小罗:“叼哥,你看,马上就该吃午饭了”要不然先吃了午饭再走? 神无一拍额头,打了个响指:“对,先去得意欢吃了午饭再走!我计划着啊,咱们这一趟先游火锅省,再战火腿省蘑菇区,然后啊再飞个椰子夷。小罗,你不是想成为像我一样的高手嘛?那神奇的椰子夷一定不容错过!那里不仅可以旅游,还可以培养拔尖人才” 一通瞎吹,弄得本就在外热成狗艰难爬回来的小罗脑瓜子嗡嗡的,只能麻木地被他拖着往外走。 随后小罗就跟着看神无吃吃喝喝走走玩玩,还在火锅省看熊猫的时候语出惊人:“这熊猫好吃吗?” 当时周围的游客以及工作人员看他的表情就不对了,跟在旁边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小罗也受到了波及。 小罗那颗心啊,真是砰砰地,比他初中时对前女友一见钟情那会儿跳得还厉害。 事后若要被采访当时的感想的话,小罗只有一句话说:当时我真是害怕极了。 毕竟那时候周围游客以及工作人员的眼神,像极了下一秒就要对他俩群起而攻之的样子。 好在很快他就适应了。 因为在蘑菇省的时候,他叼哥参观孔雀时也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后来看大象,再后来看老虎,再再后来,甚至连在海洋公园看鲸吞表演时他叼哥也丧心病狂到扭头问他这个问题。 问得认真极了,仿佛问出这个问题时叼哥脑子里已经在琢磨着如何吃这些可爱的动物了。 小罗:“” 小罗淡定地笑了笑,给叼哥递上一串炸冰淇淋,然后念叨一句:“叼哥,你真幽默。” 旁边竖着耳朵听后续的游客了然一笑,不再特别关注他们俩了。 小罗吐出一口气,同时吐出的还有原本充斥着胸腔满满的崇拜与向往。 现在的叼哥,在小罗看来,绝对是世界第一大吃货,看见什么第一反应都是:这能不能吃? 这句话简直要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 晚上,在跟老板跨洋通话的时候,小罗满肚子的苦水诉也诉不完。 “老板,你快给他打电话管管他吧!我怕再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们要被有关部门盯上!” 被正义路人套麻袋都是轻的,毕竟他叼哥别的本事没有,打架还是不怕的。至于他?他不是还能脚底抹油第一时间卖队友逃跑嘛,不碍事。 可就怕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盯着人家的牢底坐穿系列珍惜动物来一句能不能吃,早晚得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 兔国在这方面管理得很严格,再有钱也到不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林莎也是听得无语,想了想,让小罗把人带去妹市,“他喜欢泡妞,带他去那边转转吧。”末了又开了个玩笑,“他总不至于盯着人家漂亮姑娘问能不能吃吧?” 呃 这个话题,有点流氓,小罗表示自己很纯洁,绝对没有想歪。 林莎好像也反应过来“吃”这个字还有另一种解释,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语气恢复正经,“这段时间你就辛苦一下,看着他别让他乱来,再有一两个月我这边应该就能扫完尾巴了。” 上次沙漠之行,教廷跟白米国这边的尾巴都带了进去,一去就没再走出来。去地底世界之前林莎只是简单压着,这次回来才是真正清理后患的。 所以需要的时间有点长,她还特意把小罗留在了兔国,呆在神无身边。 小罗也知道,抱怨一下也是用他们俩的事给老板缓解缓解情绪,逗个乐子。此时自是乖乖应了,还说下次要带叼哥去臭豆腐之乡,“兔国美食博大精深千变万化,叼哥肯定喜欢!” 林莎对此表示赞同,并期待他们的旅游后续。 说白了就是还想做第一手吃瓜群众。 听懂了的小罗:“” 总觉得老板也被叼哥带歪了。 如此一向,顿觉坦然,毕竟老板都被带歪了,他一个小老弟被带歪也实属正常,是吧? 妹市,灯红酒绿,咚咚恰恰,隔着包间厚重的门,都能听见外面重金属的摇滚音乐。 神无半躺在沙发上,木着眼睛看小罗跟个拉皮条的WS男一样站在几个言笑晏晏花枝招展的姑娘面前,一个个介绍开了。 “叼哥,你看这个,火辣款的。要是觉得太肉感,还有这个,高级感十足,听说还是个模特,看这腿长得!”终于能看见神无吃瘪,小罗别提多兴奋了,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童子鸡,该说的介绍词儿张口就来,跟个真行家一样,各个都能夸出朵花来。 就算是在这种地方捞钱的姑娘,哪个不喜欢被人夸呢?更何况小罗还是个长相清秀浑身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弟弟,几个姑娘被夸得拧着腰肢嘻嘻哈哈去撩拨他。 “小帅哥嘴真甜,姐姐的大长腿给你免费玩要不要啊?” “大长腿有什么好玩的?”被夸火辣的姑娘抬手掂了掂自己胸,骄傲地抬下巴:“真男人就该玩儿这个,小弟弟,姐姐给你埋脸噢,保真的呀~” “嗤――”神无看小罗这小子自己被几个姑娘围在中间动手动脚,刚才的意气风发全没了,顿显原形,化作咕咕鸡,双手抱着自己,浑身上下写满了弱小无助。 眼看有人真上手要拉小子库门拉链了,神无挥手赶人:“行了行了,我这弟弟冰清玉洁的,哪是你们能惦记的?去去去,桌上小费自己拿,趁早赶紧出去重新找生意挣钱才是正经事!” 这话说得,几个姑娘翻了白眼丢给神无,撇嘴不屑:“冰清玉洁来咱们这儿干什么啊?真是的!” 说是这么说,拿钱走人的动作一点不慢。 正如那看起来有点凶,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男人说的那样,挣钱才是正经事。小鲜肉逗一逗,乐呵乐呵就算了,瞧着也不像能掏钱跟她们一起玩的主儿。 小罗怎么都没想到最后小丑竟是他自己,浑浑噩噩摇到神无旁边,一屁股坐下去,半晌缓不过神:“不是,叼哥,你这么帅,看起来还拽得跟什么似的,一看就是不差钱的豪爽客,为什么她们不往你这里凑,偏要逗我玩儿?” 神无哼笑,往后一靠,左脚搭在右腿上,晃啊晃:“你啊,还是太年轻了,气势,气势懂不懂?我一身王霸之气,这群最会看人眼色的妞儿还敢随便凑过来?” 小罗“哦”了一声:“王八之气?叼哥,你属鳖科的?” 神无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骂他呢! 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神无用脚踢他:“好小子,胆儿肥了啊,都敢骂我了。” 小罗撇嘴,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神无也没心情追究,一脚一脚地踢他,也不管把小罗裤子给踢脏了:“这就是你说的本市最好吃的特色美食?就几个人,你是准备给我涮着吃啊还是炖着吃?” 来之前神无完全没想到小罗会带他来这种地方,一听说是本市特殊美食,他就没多想地跟来了。现在想想,怎么想怎么不符合小罗的这个智商跟思维方式。 总觉得吧,有点儿某人的影子。 出海(世界尽头在何处...) 铁翼划破湛蓝的天空, 芙蓉市国际机场出口处,小罗捏着小风扇翘首以待,等了半晌终于看见老板飒爽的英姿, 脸上霎时从苦瓜脸绽成了太阳花儿, 颠颠儿挤过人流凑过去, 声声切切唤了一声:“老板!” 这语气, 这神态,替换成一声“妈!”也丝毫也不违和。戴着墨镜走得带风的林莎被他这模样惊了一下,抬手勾下墨镜, 低头抬眸打量他:“怎么了这是?” 活像只在外受了委屈的二哈。 小罗抬手摸了一把虚构的辛酸泪, 恨不得抱住老板大腿诉苦:“老板, 你可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叼哥又干了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最近有些忙, 林莎倒还真有段时间没听电话吃瓜了, 好奇地问:“他干什么了?” 小罗立马巴拉巴拉一通狂说。 不外乎就是那次被骗着去了一趟妹市, 神无就再也不相信他的安排了, 偏偏神无自己又一点不思进取, 明明对兔国的山川地理一点不了解, 不去认真学一学就算了, 还要闭着眼睛瞎指路。 “他还忒霸道, 我都说了没路没路, 不准进,他偏进!” 小罗说到了前不久他们俩游到大兴安岭的事儿。 林莎一边往前走一边点头:“然后呢?” 小罗悲愤交加:“然后他就带着我进了原始森林!迷路半个月!还差点吃了一头珍稀野生东北虎!” 一听,画面感就来了。林莎抿唇,墨镜下的眼睛狠狠压了压,忍住了没笑出来。 小罗已经这么难受了, 她要是再一笑,林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上了车, 一路林莎都在听小罗的诉苦,然后就发现小罗改变了好多。 “你怎么现在都不拿他当你偶像了?之前不是说要拜师学武功吗?”林莎好奇。 小罗沉默了片刻,而后麻木着一张脸顶了顶眼镜,直视前方,眼神里都透着一股空洞的沧桑:“别提了,他说要想学他那门绝世武功,就要先养成他那样万物皆可吃的生活习惯。” “深思熟虑一番后我想,我还是年龄太大了,不适合拜师习武了。” 至于深的是什么思,熟的是什么虑,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莎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没事,回头继续跟着泰拳师父学,也挺好的。或者截拳道也不错,我已经给你找好师父了,一切结束后回白米国你就能去上课了。” 说到这里,小罗也端正了心态,询问起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定下来没有。 林莎舒了口气,往后靠着伸展了一下腿脚:“有了,不过这一次,你留在外面接应。” 小罗皱眉,有些不情愿:“可是” 林莎打断他的话:“没有可是,这次对里面的情况,我也一点都没有把握,而且地理位置很特殊,需要我信得过的人在外面随时做接应。” 听到这番话,小罗也就不再多说,点头应了。 “对了,今天他在干什么?”说完了正事,林莎才想起来问一嘴。 小罗抽了抽嘴角,露出个难以言说的表情:“一会儿回家看了就知道了。” 回到山顶别墅后,刚走进大厅,就看见坐在地上对着电视机大屏幕正在打游戏的某人,林莎才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小罗说起他在干什么,会是那种表情。 经典马里奥游戏的BGM响得很嚣张,游戏小人儿吃到个蘑菇,伴随着一阵呜呜呜的效果音长大了,duang duang地跳着踩乌龟。 然后就被来回弹的乌龟壳打成小人儿,再直接打死了。 某个目前身份三十郎当,真实身份大概率过百的成熟男人真情实感地发出了一声懊恼:“哎呀!” 林莎:“” 默默转头,看恨不得捂脸避走的小罗,“怎么玩上这个了?” 小罗扁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事实上,他当时只是心太累了,怕自己照顾的这个巨婴因为吃之一字,终将走向那条不归路,就琢磨着要如何把人拘在家里别老出去惹事儿。 思来想去,不出门=宅男=快乐汽水追番打游戏。 很好,外卖随心点,追番也随意,打游戏,各种游戏随便氪! 这安排很好吧?叫小罗自己来看,都觉得如果是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要是突然有人跟他说,可以给他提供这样的待遇,只要求不出门惹祸,那少年的他得高兴到芜湖起飞吧! 事实也证明,这个“宅男变”计划很OK,游戏也起了大作用了。 可他叼哥愣是在一众游戏中,挑选到了这样国际经典游戏,并且还一玩就玩入了迷。 林莎已经走到神无旁边,蹲下看他开下一盘。 神无早就知道她跟小罗回来了,现在感觉到人在自己旁边,就抽空扭头看了她一眼,马上回头继续认真盯着大屏幕:“回来了?给我带什么土特产没有?” 注意力已经放到游戏里去了。 林莎“嗯”了一声:“带了,走的托运,待会儿就到。” 又问:“这游戏好玩吗?” 说起这个,神无可就不忙了,“当然好玩了!” 林莎好奇:“好玩在哪里?” 神无高深莫测一笑,“好玩在赢了就能有奖励!听说是要救个公主当老婆。” 林莎歪头看他。 没忍心告诉这个一个通关都还没打过的小可怜残酷的真相:救到公主了,公主也会继续跑掉给下一个恶龙抓回去。 所以其实公主想嫁的是恶龙,跟你一个穿背带裤的水管工有什么关系呢? 到了半夜,林莎正埋首整理资料,思虑还有哪些需要准备妥当的安排,门忽然被敲响。 这个时间了,除了神无,别无他人。 林莎将松散的睡裙带子扯了扯,绑好,过去打开房门,就看见高高大大的男人弓着腰垮着肩膀歪靠在她门口,看见她开门就抬头可怜巴巴一脸茫然地问:“公主都被救出来了,为什么她又一个人跑了?” 林莎了然。看来这是终于打通第一个大关卡了。 想了想,她说:“大概,这就是单向奔赴的爱情吧。” 神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吭声,抬手抹了把头发,视线越过她看向客厅茶几上堆放的纸张:“这么晚了还在研究什么?” 林莎堵在门口没放人进去的意思,只是简单地表示在确定经纬度:“大概还有一个星期我们就可以出发了,到了地点,进去的只有我们两个。事关你我想要的目标,希望到时候我们彼此多几分合作的默契。” 想要借机进屋的想法流产,神无站直身子双手一揣,“默契嘛,床上培养得最快,林老板,你看,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你真不考虑快乐一把?” 林莎肃容摇头:“不快乐了,养精蓄锐更重要。” 神无耸肩,只能怏怏走了。 这简直都要成他的习惯了,但凡有机会,他都要来问一句:睡不睡觉? 林莎从一开始的恼羞成怒,到现在的敷衍麻木,不过短短几个月罢了。 靠在门口,看着他百无聊奈于是双手交叠在脑后,高瘦的身子歪歪扭扭怪模怪样离开的背影,林莎冷不丁冒出一个想法:其实睡一觉也挺好的。 反应过来后林莎一怔,而后失笑摇头,转身关门继续研究资料。 至于对自己想法态度的改变,林莎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她既不是保守的贞/洁/烈/女,也不是放荡的性/爱至上者,有想法了就睡,没想法了就不睡。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 不过这个人,要睡也需要在他帮忙做完事以后才能睡,因为这人身上不可掌控的因素太多了,做事太过情绪化。 盘算着此番种种的林莎扪心自问:渣的是她吗?不,渣的是某位坚持不懈狂刷她节/操下限的家伙。 数日后,三人一路南下,到海边时,已经有一艘大型渔船等着。 提前一步离开的小罗也在上面。 增壹阿含经卷中,马血天子问八正品,这个世界是否有尽头。 梵天说,有无为之境。 何为无为之境,便是无生、无老、无病、无死、无终、无始,也无愁、忧、苦、恼。 科学研究表明,宇宙是处于急速膨胀状态中的,哪怕用光速,也还是无法超越膨胀速度,从而抵达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尽头。 两者皆有据可依,有迹可寻。只不过前者在精神虚拟态上,后者在实物外体上。 林莎先前所说,这次去寻族地废墟遗迹不让他去,并非单觉得他没有作用,而是除了她跟神无,其余蓝星人皆无法进入。 因为他们的精神意识达不到进入的门槛。 渔船上的几个工作人员都是林莎特意找来的,全都拿了高昂的佣金,绝对能做到见者不见,闻者不闻,即:该看的不该看的都不看,该听的不该听的都不听。 除了佣金,林莎还有其他手段保证他们足够听话。 《搜神记》中有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引用」。” 南海之外是何处? “这里真的会有岛出现?”小罗走到林莎旁边,顺着她望远镜眺望的方向极目远眺,看见的也不过是白茫茫一片染着晨雾的海面。 林莎放下望远镜,低头在手中的小本本上记了几笔经纬弧线,“南海之外,有一眼,似活物,百年游走一地,含方丈之仙山时沉时现。” 小罗将抱着的热茶递过去,依旧难掩担忧:“可记载的这座时隐时现的海岛,据说是大型海龟的背壳。” 林莎笑了笑,仰头喝了一口热茶,“你也说了,都是据说,不管这座仙山究竟是什么,总之是存在的。” 她知道,因为这次不能跟进去,小罗这段时间都难以抑制地陷入了焦虑的情绪里。不过她决定了的事,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让她改变主意。 小罗也清楚,所以很快收敛了情绪,定心凝神去做好自己该做的工作。 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小罗跟林莎过去一看,是神无正跟几个船员船长一起收之前放下去的网。 收获好像不错,神无正积极地混在船员中探讨什么海鲜如何吃最美味。穿着下水裤的他混在船员中毫无违和感,出海三五天就跟人混到称兄道弟了。林莎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几名船员只当这位叼兄弟是个性情中人,跑江湖的豪爽客,实际上只有林莎跟小罗知道,他这样不过是为了一个字:吃。 “还真是励志要吃遍全水蓝星。”林莎嘀咕,心里也不由生出点担忧,担忧终有一日这厮吃遍了吃腻了,会不会真跑到宇宙上去把各个星球都给啃一口? 须知无论是月球还是火星等,对水蓝星来说都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若真叫他祸害了,世界末日指日可待矣。 要是真到了那一天,还得想个法子把他远远送离水蓝星,不,送离太阳系才行 渡海(度气还是吃豆腐...) 诺大的打渔船就在海面上飘荡了数日。当神无已经跟着船员下海玩了几趟玩到腻味时, 这日清晨,负责守夜的船老大踏着慌乱的脚步敲响了林莎的房门。 “老板,前面, 前面”船长咽了口唾沫, 眼睛里全是惊惶, 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抖动:“有山!” 哗――! 整个船都在这个惊雷般的消息中惊醒。 所有人都跑到了船头, 看着突兀出现在前方的山惊叹,船老大已经忍不住拿出小钵装满糯米,插上香, 对着妈祖的方向跪地叩头。 有不信这个的船员则聚在一起, 三三两两低声议论着。 不过这几人无一例外, 全都很讲规矩地没有趁机偷拍。 林莎等船老大拜完了, 上前问他发现海上仙山的具体经过。 船老大惊魂未定, 狠狠抹了把脸才稍微缓和下来, 尽量组织语言描述当时的全过程。 原来, 船老大坐镇t望塔, 一如之前的几个晚上, 打打瞌睡, 再起来巡逻一番, 望一望远处的海面。 这天晚上一切如常。一直到下半夜, 也就是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船老大再次惊醒,起来活动了一番手脚后,就拿起望远镜眺望远处海面。 奇怪的正是这里。 第一眼,他无比确定东南方向的海面上什么都没有, 无波无浪的,平静到过分。 一个低头的功夫, 再抬头看过去,没用望远镜,船老大都看见了那个方向突然出现了浓郁到诡异的白雾。 海面上起雾,是很正常的,哪怕现在已经过了南海的雾期,远海还是多多少少会因为天气问题偶尔出现少许。 可这次出现的白雾实在太多太浓了,还就盘局在那一团,不散也不往其他地方蔓延。 当时船老大就觉出怪异来,定了心神继续观察。 与白雾一样,几乎是一个晃神的功夫,什么都没有的原地就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山。他当时拿的望远镜,看得很清楚,连那座山上的亭台楼阁都看得一清二楚。 说到这里,船老大被晒得黑黄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白:“我、我看见,一个长廊下走着的女人,穿着古代的裙子,她、她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当时就突然” 深吸一口气,船老大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被海风一吹就会散得无影无踪:“她突然就扭头,对着我笑了一下。” 旁听的其余人,就连小罗都忍不住双手抱住胳膊搓了搓鸡皮疙瘩,心里寒气直冒。 也怪不得刚才船老大第一反应就是给妈祖烧香。 林莎皱眉:“你确定,她是对你笑?” 船老大一拍手:“是啊!确定是在对我笑!当时她周围还有其他女子,看见她笑,那些女子也扭头看过来,吓得我当时就蹲下去躲了!” 这他妈实在太B人了! 即便是跑了大半辈子的远洋,见过无数稀奇古怪的东西,船老大这会儿也被吓得缓不过来。 要不是林莎手里捏着他别的软肋,船老大现在说什么都要立马掉转船头跑得越远越好。 经过船老大这么一说,刚才还对突然出现在海面上的仙山既害怕又好奇的船员们一个个全都统一变成了害怕恐惧。 也都不去看了,能躲就躲,连那边的甲板都轻易不敢过去。 林莎也不为难他们,与神无迅速穿戴好装备后,让人在侧弦放下一艘水上摩托,告别渔船,两人迅速向着浓厚白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奔驰而去。 小罗担忧地站在船舷边目送两人远去,等看不见人了,才蹬上t望塔,拿上望远镜看向那座山。 只是这时候白雾缭绕,越发厚重,别说女子了,便是亭台楼阁也再看不见半点踪迹。 水上摩托载着神无跟林莎远离打渔船,直线向海面上突兀矗立的海岛山进发。看着距离不断,原本估摸着要跑上不短的时间,神无还嘀咕了一句会不会他们还没到,那海岛山就消失了。 林莎未曾回应,只是抿着唇眸光精锐地盯着前方的海岛山不转眼,心中自有计较。 大约行至白雾笼罩的范畴时,神无忽然发现精神力失效了,无法探知到周围的一切。 这让他心头一凛,紧接着发现自己对时间、空间的感知也变得迟钝起来。 就好像,被一个特殊的磁场压着,让神无联想到了队长最喜欢在战场对敌时施展的“时空领域”,即:以异能将现实中的一段时间与空间暂时性地截取下来,纳入自己的操控中。 这是曾经被称为神域的能力。 ――在队长再一次突破,真正掌控时空之力前。 之前在沙漠之地,在地底洞穴里,神无或多或少都曾感觉到过这种时空错乱的异样。 所以这座突然出现的海岛山,真的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林莎所谓的族地,是否又与时空之力有关联? 或者 神无在一片扑面的浪花中调转呼吸,由外呼吸转为从鱼类那里夺来的内呼吸,神思一片清明。 或者,如果他能吞噬到时空之力相关,是否可以动用时空之力,去寻找散落各地的队友? 还未上岛,目前还是合作关系的二人中就一人藏了关键信息,一人怀了独占之心,表面上自是一片和谐。 水上摩托一头扎进浓稠到几乎实体化的白雾中后,林莎就不敢再全速前进,而是趁着还有一定可视度时,将水上摩托“放生”在这片水域。 “这边的洋流没有变,是绕着打转的,等我们出来的时候无论海岛山还在不在,都能在附近海域找到它。”林莎如此说:“我们准备游过去。” 说罢,就扣上防水镜滑下摩托,浮在水上等他。 神无也跟着跳下去,入水后动作敏捷灵活如本来就生活在海中的鱼。 林莎眯着眼笑了笑,“之前看你在泳池里扑腾,还是狗刨式。” 神无若无其事抬手将打湿的头发往后捋:“只能说明天才无论做什么,都是天才。” 这里面可见度低,也越发风高浪急,两人用绳子将彼此系在一起,不再说话,默契地保持了并肩的姿势一起往前游去。 无法说话,也看不见东西,到后来甚至连并肩而游的同伴也看不见了,只能凭借腰上时紧时松的绳子确定那里有个人。 渺渺汪洋上,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上不见天,下不着地,周围一切声音都被海浪声完全覆盖。这种感觉是十分考验人心智的。 林莎早就在百年的岁月中适应了孤独,无法交流无法观察,便保持着均匀的速度向前游,一边在心中反反复复咀嚼自己这番在白米国从黑白月石上新得到的线索。 骨简是祖父发现她十八岁出现返祖现象后交给她的,上面的文字亿万万年来已经失去解读之法,只有血脉返祖的人才能从偶然的梦境中得到一二“灵感”。 骨简散发的骨香,也会舒缓她每十年生长鳞片时体内血液的躁动。 百年来,骨简内容已经被她摸熟,在此之前她也多方探查,亲自去沙漠腹地探清了蜃城。确如神无所说,上一次去蜃城,并非她第一次去。所以在城主说出她面熟时,林莎诧异于对方竟有长久记忆,也有一瞬间的明悟。 ――城主便是藤树的化身。 喝的药,与白色月石有关。 白月石既是它的药,又是它的毒。 或许,被炸成碎片的藤树,已经形成了“人”的意识,就像城主,每次有外人进入,它都对外面的一切表现出了足够的好奇与向往。 此番阴阳月石重聚,林莎做了个长长的梦,梦中她看见了亿万万年前繁荣时的世界,看见了灾厄之初族地的建立,也听见了族地的呼唤。 可是梦醒后,林莎发现本该过两年才会再度生长的鳞片突兀地多了数片。 就好像,一梦之间,属于她的生命骤然增加了无数个日夜。 正当思索之时,林莎忽感身下传来一阵不可违抗的强大吸力,明白应该是海岛山周围的暗流漩涡。不等她做出反应,套在腰上的绳子被人一拽,同时她的腰被紧紧揽住。 男人贴耳说了声:“走!” 林莎便被他带着猛地往水下一沉。咕噜噜水泡铺天盖地,遮挡了视线,林莎尽量放松身体,任由神无带着她下潜。 到了水下,林莎才发现周围漩涡细长且旋转速度十分快,且仿佛有意识,发现有人后从原本散漫的“各自为政”迅速有意识地汇聚到一起。 小漩涡不断融合变大,对他们二人穷追不舍。 如此骇然之景,林莎一口气差点憋不住,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 神无将她往怀里一抱,自己旋身如大鱼入水,游刃有余避开周围汇聚而来的一个个小漩涡,始终保持着与大漩涡之间的距离,避免被它扩展膨胀的水流吸力给吸过去。 如此,再要上浮换气就不可能了。林莎努力憋了两分多钟,实在憋不住了,皱着眉双手搭在神无肩膀上轻轻抓了一下。 等神无低头看过来时,她往上比划了一下――其实也并不知道那是不是上方,因为这时候他们已经在昏暗的水底失了方向感。 神无似乎会意,点了点头。林莎松了口气,努力憋着几欲爆炸的胸腔剧痛,想着等一会儿就能呼吸了。 却不想神无没有真的往上浮,而是松开扣着她腰的一只手,往上抬起她下巴,自己埋首凑过来,唇贴着她的唇,度过来一口气。 林莎一惊。一来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动作,二来也是疑惑他憋气这般久,怎么还有余力给她度气。 人在极度缺氧的时候,身体求生的本能会压过思想。 林莎心中疑惑重重,身体却在第一时间迫不及待凑了过去,甚至在他度完一口气要退开时迫切地追上去,又从他嘴里抢了气,缓解了体内的剧痛,才克制着撤退。 隔着昏暗的水,林莎隐约看见他惊讶地挑了挑眉稍,而后咧嘴冲她一笑,痞气十足的恶劣。 林莎大窘,暗自腹诽:水下还敢笑得露出牙齿,看不呛死你! 神无看她那样儿,不逗一下实在可惜,便又凑过去“亲”了她一口。看她明明想避让,却又出于本能乖乖张口接着,神无想笑。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想在这里多逗留些时间。 这几秒时间里,他甚至连以后要在水里玩耍的体/位都安排好了。 之后一路,神无抽空就会给她度气,也不管那时候到她憋气的极限没有。林莎也明白了这厮就是在故意占她便宜逗她玩。可是能怎么着?只能每次度气的时候怀着郁闷使劲从他嘴里多抢一口气过来。 看他能有多少空气度! 事实证明,抢是抢不完的,反而把自己嘴唇给碾破了皮,被海水一泡,针扎似的地疼。 多年梦圆在今朝(得去找个人一个能陪他说...) 一个小时后, 二人终于顺利爬上了海岛山。 “呼――” 跪趴在沙滩上喘匀了气,林莎掀开防水镜回头往海而上看去,茫茫然一片白雾, 海而风平浪静, 仿佛跟他们刚才在水底所经历的那些是两个世界。 神无率先站起身, 插着腰张望这座莫名其妙忽然出现在远洋海而的海岛。大体上呈陡峭山势, 有礁石有沙滩有树林,看起来跟普通海岛一般无二。 然而稍微一观察,就会发现, 这里安静得过头了。 不仅仅岛上没有鸟叫虫鸣, 连风声也仿佛被无形的玻璃罩隔绝在了海岛之外。 “船老大说的亭台楼阁小仙女儿, 这像是有的样子?”神无纳闷儿地扭头去问林莎。林莎浑身还有些脱力, 坐在地上缓了缓才站起身, 低头检查随身装备, “有没有, 进去了才知道。” 没有问他为什么可以在水下保持一个多小时的呼吸顺畅, 林莎整理好状态, 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 走在前而寻路。 “是不是要先把潜水服换了?感觉活动不是很方便。”神无拉开胸前的潜水服拉链, 嘟嘟囔囔地一边跟上, 一边眼睛又不由自主往林莎腰臀处瞥。 不是他LSP又犯了,而是这身衣服确实很容易凸显出那些敏感部位的曲线,更别说林莎身材匀称,该凹该凸的地方,没一点儿含糊。 林莎头也不回地走到一片树荫下, 抬手将胸前的拉链一拉到底,随后弯腰抬脚, 身上的连体黑色潜水服转眼间就脱下扔到了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神无还没反应过来,林莎就已经坦然地穿着黑色成套Bra以及无痕三角裤站在那里开始穿起了黑色贴身作战服。 抬脚把裤子拉上,林莎发现神无还傻愣愣站在那里,不由皱眉抬头看他:“还愣着做什么?不换?” 神无下意识抬手捂了下鼻子,“哦”了一声,别开视线缓了缓,而后才吸了口气,回头继续盯着她胸口看,手上也往下拉自己的潜水服,露出肌肉饱满流畅的矫健身躯:“黑色挺好看的,还有蕾丝边啊。” 林莎只当没听见某人的点评,很快穿好衣服,又将装备都换过来,备用的枪/支也检查好子弹,插/进腰间枪套里。 “内裤是一套的?听说女生没有对象的时候,内衣内裤都是随意搭配,有了对象才会在意颜色款式是否配套,你也是这样吗?”换衣服的时候神无一点也不耽搁嘴上叨叨,性/趣之意毫无遮掩。 林莎嗤笑:“就不能自己对着镜子欣赏?” “镜子?”神无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一脸怪怪地笑:“镜子挺好的,你卧室里有镜子?什么时候我去参观参观?” 人家的卧室,你去参观?这叫什么鬼话! 林莎知道他是一天不骚一下就憋得慌,转身找了个坡度比较缓的方向前行。 在神无看来,这就是默许了,心想今天看也看了,摸也摸了,这无人的小岛,荒郊野外的,孤男寡女的,嘿,想想就心痒痒。 心痒了,手就痒,一个忍不住,追上去时神无一巴掌就拍到林莎屁股上了。 林莎:“???” 站住脚,默默回头望他,冷飕飕的眼神跟利箭似的。 神无讪讪然抬手,左手打右手:“嘿你说你,你怎么这么贱!叫你手贱叫你手贱!”打完了,抬眸对林莎无辜地眨眨眼:“别怕,我帮你收拾它了。” 林莎彻底无语了,“想睡女人我也不是没给你安排,你还就故意跟我杠上了是不是?” 神无睁圆了眼睛:“妹市还真是你给安排的?” 当时就觉得不像小罗的风格。 跟他说正经的,他非给你歪扯到别处,交流起来都是累人。林莎不再多作注定浪费口舌的事,只是直白地警告他:“别给我整这些,耽误了正事,你就准备好当我姐妹吧。” 说罢,意有所指地瞥了瞥他腹下三寸之地。 神无可不是吓大的,涎皮赖脸地抱怨:“某些人啊,说好了脱险后再说,一个再说就辜负了人家三两月的青春当姐妹能跟你睡吗?要是能,当姐妹也无所谓,那不是还有玉指神功可用么” 真是时时刻刻都在ghs。 好像除此之外就没个正经事似的。 听他叽里呱啦一通胡扯,林莎自动屏蔽了属于他的声音,专注于观察周围。确实安静,安静到死寂的程度,仿佛他们不是在一座海岛上,而是行走在一副画中。 这座海岛山不算大,不多时,两人就爬到了岛中心的山顶上,站在陡峭悬崖顶向远处眺望,白色的海岸线尽收眼底。 “什么都没有。”来之前,林莎设想过许多,有如蜃城那般奇幻的表里双重世界变化,有如地底世界奇幻古怪的生态圈,也可能是各种幻境危机。 然而就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什么都没有”的情况。 这可真叫人无处下手。 神无在旁边寻了块还算平坦干净的石头一坐,老神在在眯着眼抬头看天。 林莎在不算宽的山顶各处仔细转了数圈,回来时发现他还坐在原地保持着抬头眯眼看天的姿势,不由心生古怪。 神无是个怎样的人? 他痞气十足,无赖又好色,像个地痞流氓,贪吃又爱打嘴炮,真遇上硬茬,秒怂。偶尔遭遇大危机时,也会锋芒毕露,如同凶狠无比且毫无感情的野兽。 无疑,不管是什么时候的神无,都是个跟“安静”绝对扯不上的人。 林莎抬手看了看手表,暗自计算。 从刚才她离开,到现在回答,至少花费了二十多分钟,也就是将近半个小时。 为了排除他又在故意逗她的嫌疑,林莎上前推了推他。谁料想只是轻轻一推,神无就如同没电的仿真机器人,顺着力道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林莎蓦然一惊,忙上前检查他身体,确定无论是脉搏还是心跳,一切如常,并没有真的停止运作,这才稍稍放心。 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她离开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林莎不知道神无究竟是何来历,但至少他绝不可能轻易就中了招。 “所以,到底是什么?”将人托着在地上躺好,林莎代替他,坐到他刚才的那块石头上,再摆出他刚才的姿势,眯着眼缓缓抬头,看向同一个角度的天空 “狗崽子,咳咳,今天找到什么好货了?咳咳咳”瘦削的男人躺在坍塌墙壁形成的夹角窝棚里,看见小孩儿回来,眯着眼坐起身,一只手把玩着一把磨得锋利的铁片,一手掐着自己脖子使劲咳嗽着。 一身烂布条勉强保暖的小孩儿头发干枯发黄,长长的一捋捋裹挟着沙砾灰尘,脏兮兮也成了一条条的,与他身上的破布条衣服相得益彰。 小孩儿抱着自己好不容易翻找来的几样东西走过去全部放下。 男人咳嗽完了,喘着气翻拣那几样东西,看见里而居然还有一个过期肉罐头,诧异扬眉:“居然还有肉罐头?今天是有垃圾星船来过吗?” 算算日子,好像还有几个星际日才会来吧? 小孩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从一捋捋发条中间露出来,看着瘦削男人言简意赅说:“我抢的。” 男人笑了,轻飘飘地将罐头放在自己枕头旁,而后从剩下的几样东西里勉强捡了条已经被吃过一半,开口处也不知被沾染了什么脏污的营养剂:“给你,吃吧。” 小孩儿而无表情地接过来,坐在旁边埋头吃。 男人不急着吃东西,而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小孩儿,一边打量一边咳嗽,很快脸上就升腾起诡谲的红润,眼神也越来越锋利。 小孩儿全当没有察觉,低头安静地一口口吃味道怪异的糊糊。 窝棚里一片令人倍感压抑的死寂。 等小孩儿吃完,男人终于出声:“后而的石槽里,有水,你今晚洗一下再睡,头发也记得洗了。” 小孩儿低垂的眼睫顿了顿,丝毫颤抖也没有,只是平静地陈述:“头发太长了,不好洗。” 男人不耐烦,“不好洗就割掉!” 小孩儿懦懦:“可是,怎么割?” “你――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惊天动地的咳嗽,让男人刚开口的怒喝不得不中断。 眼看小孩儿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毫无情绪地注视着他,丝毫心疼他或者要过来帮他的意思都没有,男人心头大恨,再不装模作样,一把将手里的铁片丢过去,咬牙憋着喉咙中越发剧烈的痒意狠狠道:“用它!割掉!洗干净!” 小孩儿迟疑着没有立刻去捡,而是抬眸看着他,说:“今天有些冷,我可以明天再洗吗?” 换来的自然是男人果断地喝斥:“不行!快去!” 小孩儿不再犹豫,弯腰捡起铁片,转身往后而石槽走去。 不多时,就听见了小孩儿冻得牙齿打颤的嗑哒声,以及水流到地上的声音。窝棚里,佝偻着身子仿佛要把脊梁骨折断的男人终于挺过了这一阵咳嗽,瘦到凹陷的脸颊上是复杂难辨的神色。 有不忍,有迟疑,可很快,就被决绝所取代。 这么做,不是他的错。 当初要不是自己把他捡回来,狗崽子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年了。虽说当时想的作为储备粮养大一点,以备不时之需,可到底是自己给了这狗崽子多活的这四年生命。 四年,看过的吃过的经历过的,也不算少了,不算白来世上一趟。 况且这就是个没感情的怪物,是条货真价实的白眼儿狼,明明在他眼里,自己应该是相依为命的“父亲”,可看着“父亲”生病了,居然也一日日心安理得过着自己的日子,不说帮“父亲”想办法换药 窝棚后而,神无脱光了衣服,站在傍晚越发凛冽的寒风中,舀着冰寒浑浊的水,一点一点搓洗着身上堆积了数年的污垢。 洗过了澡,没有急着穿衣服,而是慢条斯理地用磨得光滑锋利的铁片拽着头发条,一条一条贴着头皮割掉。 割完后,再洗头发。 坑坑洼洼的寸头搓洗一番,都不用擦水,很快就被风吹干。 侧耳听了片刻,窝棚里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传来男人的咳嗽声了。神无低头活动了一下自己如今这副四岁小孩儿短手短脚只有头大肚子大的身子,嘴角勾起一抹恶意森森的冷笑。 男人是在剧烈的痛意中惊醒的,一睁眼就看见带血的铁片剐向他眼球。 想要闪躲,却没能躲开。惨叫一声,男人如咸鱼躺在地上,做那动弹不得的刀俎之肉。 “啊!你做什么!滚开!滚!”男人双目一片血红,想要抬手去捂眼睛,却根本抬不起手,只有一条舌头还能动弹。 神无呵呵一笑,稚嫩的童音带着天真烂漫:“父亲,当然是做你想对我做的事,怎么样,开心吗?满足吗?毕竟,你可是在为你儿子做牺牲啊。” 一切的话,换个时空,没想到还能还回去。 无论现在把他拉进这片虚空幻境的是什么,神无都得找机会好好感谢感谢。 多年梦想,终得圆满。 铛的一声,铁片丢在地上的声音中,小孩儿站起身,随手扯了旁边干净床铺上一套大人的衣服,往身上一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他曾生活了十年的窝棚。 曾经,他真心实意地以为自己比其他死亡星上的小孩儿更幸运。因为他有父亲。 哪怕这位父亲从来不曾疼过他,爱过他,对他的也只有刻薄打骂,压榨奴役,从有记忆开始,他就要外出搜罗食物,不许偷吃,全部拿回来交给这位父亲。 如果父亲心情好,会给他一点吃的。如果父亲心情不好,不管他多努力地做到最好,依旧免不了一番打骂。 从未有过别的生活,所以那时候的神无对此并没有别的感觉,只是习以为常地接受它,适应它。 直到四岁时,被父亲拧着去“市场”出售,幼小的他才明白,自己有的并不是一位父亲,而是一位暂时饲养着他的饲主。 何为饲主?养着各种牲畜用来交易挣钱的人。 他便是父亲养着的牲畜。 重来一回,神无不再让自己变得那样狼狈。走在夜色中,神无裹紧了过于宽大的衣服,想了想,有些没办法回忆起当初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了。 隐约记得,似乎是因为异种的突然袭击? 神无恍然,后知后觉才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异种并没有常人的那种恨之入骨的憎恨。 毕竟,怎么说也曾阴差阳错救过他,是吧? 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神无继续往前走,不问方向,也不问目的。 总之,他不会再傻傻地回到那处窝棚,揣着一片磨得锋利发光的铁片,怀抱着要等男人回来再杀了他的信念,一等就是六年。 六年的沉默孤寂,他不会再要了。 现在他要做什么呢? 哦,得去找个人,一个能陪他说话的人。 最好是个女人,长得要冷淡得跟小仙女儿一样,但是身材一定要辣,拍一巴掌,屁股都能感受到颤抖的波浪。 神无的世界(我们去买辆破飞艇然后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 走到后来,只记得周围的风更冽了,空气更冷了, 吐出来的气都成了白雾, 目之所及处, 全是荒凉的废墟。 连时间也仿佛凝固了, 只有永不见天日的夜。 神无走得累了,就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在那里缩成一团, 双手夹在大腿间小幅度地来回搓着取暖。 “小孩儿?” 眯着眼迷迷糊糊间, 神无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揉着眼睛抬头看去, 就看见穿着一身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作战服的女人正惊疑不定地站在几步远处看着他。 神无迟钝浑浊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心头一转, 就眨吧眼茫然地看向她:“奶奶?您是谁?” 一声“奶奶”, 唤得林莎生出一个微妙的猜测。 可盯着小孩儿看了又看, 并没有从小孩儿身上看到半点熟悉的痞气, 林莎只得暂时按捺下那个荒谬的猜测, 放缓了语气依旧保持距离跟小孩儿交流:“小孩儿, 你叫我阿姨就行了, 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神无伸出一双才洗干净的手, 腼腆地歪头对着她笑。 林莎愣了一下,看了看周围荒芜的环境,才反应过来,为难地试着往身上各处摸了摸,理所当然什么也没摸到:“抱歉, 我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 看来是没办法从这个小孩儿这里问到点信息了。不过既然有小孩儿,这里就应该还有其他人, 林莎准备继续往前走,看能否再遇到别人。 至于没有东西作为交换?只要对方不是小孩儿,林莎不至于会因为动用武力而感到羞愧。 眼看着人要走了,神无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袖着两只手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奶奶,你这么穷,没有东西就算了,你让我摸一摸也勉强可以。” 林莎站住脚,回头盯着小孩儿看。看到他嘴角那抹熟悉的欠揍的坏笑,再对上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功夫逗人玩儿?”林莎不再像刚才那样谨慎,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而是大步流星走了过去,俯身双手一操,就把目测只有三岁左右的小豆丁整个儿举了起来。 被女人举高高,神无一点大男人的自尊心都没有,还格外兴奋地扑腾了几下手脚,充分感受了一下被举高高的刺激,完了还张开双手低着头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妈妈!” 林莎:“” 算了,论不要脸,谁又能赢得过他呢? 把人放下来,林莎蹲下/身视线平视对方,问:“这里到底是哪里?怎么你变成这样儿了?” 瘦瘦巴巴浑身没有二两肉,脑袋大大肚子鼓鼓,跟非洲难民儿童也没太大差别,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皮肤不算黝黑,五官也看起来更清俊。 不过整个形象看起来,还真是前所未见的凄惨可怜。 神无一反之前的安静,挑眉侧眸斜她,兴致勃勃的建议:“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有一种直觉。走吧,我们往前走,一定能找到答案!” 说罢,拉着她就往前走。 人虽然缩小了,力气却一点没变小。林莎被他拖着转了方向一路往前,可惜冲在前面的人太矮了,林莎被拉着直往前下方坠,踉踉跄跄地差点儿闪了腰。 神无回头看了她一眼,再跑几步,林莎就发现拖拽的角度不太对了。 狐疑地上下看了看他,确定自己没看错,这人确实是在一息之间长大了――从三、四岁长到了八、九岁。 身高到她胸下位置。 这下拉着不费力了。 “你怎么还能随心所欲地长大长高?” 林莎惊奇。 神无依旧一点不放在心上,笑眯眯地没个正经:“那你要看我继续长大吗?” 这问题每一个字都很纯洁,可从这厮口中说出来,顿时就被玷污了,林莎聪明地闭口不谈,加快脚步跟上他。 两人一路走了半宿,直到天边亮起两枚类似红日的星体,林莎感到饥饿难耐时,神无才熟门熟路带着她进入了一处废弃矿井。 “这里以前是采矿的,现在大部分都成了异种的巢穴。”神无小声解释。 异种? 林莎看他,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警惕着矿井中的情况。 到现在,林莎已经有所推测,这个世界,应当是神无原本的星球。 荒芜,贫穷,匮乏,一切都处于星球末路。 再加上现在所谓的异种,所以属于他的星球,是被外来生物入侵了吗?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找吃的。” 神无让她在矿井入口处的平台等着。 林莎迟疑:“你一个人下去?” 神无眯眼笑:“怎么,怕守寡?” 林莎便不再理他,转身打量周围,找了个还算干燥的角落坐下歇脚。跟着不停地走了一整夜,而且这里的夜长似乎也跟水蓝星差很多,粗略估算,从遇到神无到现在天亮,大概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 神无下去没多久,林莎就听见有刺耳的尖啸声,伴随着撞击声一同传上来。再过半晌,又长大几岁,已经成十五、六岁少年状态的神无拖着一条又粗又长的类似动物大腿的东西上来了。 林莎推测他表现出来的每个年龄阶段,应该对应地都是他曾经真实的该年龄阶段状态。 譬如说他三到四岁时,瘦小至极,一身不合体的衣服像是偷了大人的随意裹着,头发割得如狗啃,有的地方还露出了头皮,明显过得很糟糕。 到八、九岁时,则稍微好转,看起来瘦,但身子骨颇为结实,衣服打扮也还算合体。 现在是少年时期,凌厉的五官初现俊秀,眼神也邪肆酷拽,着装在她看来还比较普通,可与这个荒芜的世界相对比,应该算是小有所成的人才能够达到的。 所以少年时期的他,明显有了强力的依仗。 这种感觉很奇妙,看起来像是在陪他“长大”,将整个稚嫩的成长期再重复一遍。可林莎又心知,这一切并不是真实的,他们两人现在所在的,应该是依托于对方的一个幻境。 她应该思考的,是如何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林莎抬眸,看向认真烤肉的少年。关键点还是在他身上。 感受到她的视线,神无抬头回视,眼神里都是坏坏的痞气:“怎么,奶奶看我青春年少,嫩得能掐出水来,心动了?要不要来一发?” 日常约P? 林莎垂眸,转移话题:“这个肉这么大,能烤熟吗?” 神无往嘴上叼着匕首,将肉架上去放好,这才重新拿下匕首一边在上面割口子一边说:“没事儿,这里别的都缺,就是不缺时间。我们边烤边吃。” 说完,眼眸一弯,兴致盎然:“说不定还能顺便钓几头肥羊,到时候我就带你去外面浪。” 确如神无承诺的那样。接下来烤肉的香气引来了几头肥羊,当时还在片肉给林莎吃的神无头也不抬地将几头肥羊都宰了,眼都没眨一下。 就像他杀异种时那样,既干脆又熟练。 像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林莎,这里的规则,就是你杀我,或者我杀你。 “有钱了,我们去买辆破飞艇,然后去打劫!”神无兴致勃勃地翻尸,精神处于一种,在林莎看来,乍看之下很符合他本人性格,可细细死来,又透出几分违和的状态。 振奋,过于振奋了。 仿佛陷入某种情绪的控制中。 林莎准备耐心等他自行寻找离开关键点的想法开始动摇了。 然而这个世界,一切发展都在随着神无本人的意志在继续发展着。说了要买破飞艇去打劫,下一刻,出了废弃矿洞,他们就到了废墟中某处看起来像是垃圾回收站的地方。 坐在破烂到打了几个补丁的飞艇里,林莎震惊于它还真的能飞! “我们、嗯,要去打劫?谁?”林莎询问。 神无将破烂飞艇开出了战斗机的其实,直拉上升,旋转打圈,林莎整个人就眯着眼云里雾里,再回过神来时,就是相对他们破飞艇而言,简直就像一座大型海岛的宇宙飞船正在向他们发动攻击。 林莎:“”喵喵喵? 叼藏你这个家伙,可不可以不要再这么骚了!!!! 激光射线如密集的雨线,间杂着狰狞的定位追踪炮弹追着他们这艘小破飞艇屁股跑,偏偏旁边那位还越发亢奋,狼嚎着左躲右闪,带着定位追踪炮弹在“大鱼”的肚子下面狂奔不止。 “哈哈哈我要征服疯人海盗团!我要做他们老大!!” 小破飞艇浪到半截尾巴被炸毁,林莎以为下一秒她就该跟着小破飞艇一起毁灭了,下一秒却被神无扣着腰直接一个腾飞,趁乱钻进了飞船某个破洞口。 旋转的黑洞如他眸中沉浮的黑气,闪烁在他身周,一切的攻击到了他身前,全都消失一空。 远可夺人武器疯狂扫射,近可伸手化人至飞灰,这是一场完全被他主宰的单方面大屠杀。 林莎始终被他带在身旁,近距离看着一切。 从一开始的不适,到后来的隐有担忧。 飞船里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警示灯滴滴地刺耳声。 神无靠在舱门边,眯着眼看空无一人的中心控制室,良久,收回视线,昂着头靠在舱壁上闭上了眼。 感觉到腰上的力道放松了,林莎挣脱开来,环顾四周,安静地等在他旁边。 不知过了多久,神无忽然嗤笑一声,垂下头,看不清神色,声音有些沙哑:“假的,连小七他们都找不到。” “救世计划都没人知道。” “这傻bi幻境,太他妈偷工减料了,差评!” 原来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也知道这里是幻境。 林莎本该狠狠松口气,可看见他低垂着脑袋蔫蔫地靠在那里,与刚才意气风发战意凛然的样子截然相反,林莎心里却悄然揪出一股陌生的疼。 不强烈,甚至不明显,只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着,却又绵长到压抑了呼吸,只觉得心口闷闷的。 “他们,他们是你原来世界的朋友吗?”林莎少有地主动与他闲扯不相关的话题。 神无动了动脑袋,还是没抬起来,已经变成成年期,头发略长,扎着个小辫的脑袋毛茸茸的,像长毛狗狗:“不是。” 林莎沉默地靠过去,学着他的样子,靠在他旁边位置的舱壁上。 “算什么朋友,就是一群,被骗来当前线炮灰的倒霉鬼。”神无说,终于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抬起头看上面儿。 眼角余光瞥见她没看自己,神无悄悄眨了眨眼,喉结滚动,压下上涌的情绪。 “你不是问我叫什么名字吗?其实我没有名字,有一个也是我十岁的时候自己给自己取的。”神无仿佛在自言自语,眯着眼回忆那段灰暗记忆中偶然出现的亮点。 林莎回头看他,认真倾听。 “神无,战神的神,无所谓的无。”神无没有说出曾经那个中二到极致的想法,算是勉强记得给自己留点面子。 林莎不知道内情,只是认真咀嚼着这两个字:“神、无。” 笑了笑,“很符合你的性格嘛。” 神无见她笑,还夸自己,嗯,就当全部都是夸好了。 忍不住也露出个短促的笑,重新站直身子,伸手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进控制室,指着指挥台给她看:“这些都是真实的,那时候我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干翻这群海盗,然后自己走进这个控制室,成为这艘海盗星舰的老大。” 林莎点头:“挺有理想的。你以前当过海盗?” 神无:“嗯,游走在星际中的海盗,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顿了顿,补充:“跟那群入侵星际的异种也没什么区别。” 那是挺坏的。 林莎了解地点头。 “然后我还没成功呢,这个海盗团就被路过的队长抬手团灭了。”似乎想到什么,神无笑了笑,笑得很舒心那种。 林莎少有看见他这样的笑,带着点儿少年稚气的崇拜与向往。 这让她生出许多好奇,忍不住追问:“队长?那你呢?你被队长救回去了?” 神无摇头,牵着她在控制室转:“没有,是我扑过去抱住他大腿叫爸爸,然后队长带的整个军团都安静了。” 当时队长还没有被选出来带领救世小队,实施救世计划。 军团路过,行进过程中开着联系频道,他那么一叫,整个军团都听见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想象一下就觉得那画面挺好笑的。 林莎失笑,眸光追逐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神无也没让他失望,绘声绘色说起曾经的那些事:“当时我已经二十岁了,长得嘛,挺高的,有点瘦,但年龄摆在那里。队长那时候也才刚成年不久。我们星际的人虽然寿命长,大部分平民寿命在两百多岁,但我们也是十八岁成年。” “所以说你叫一个比你还小一点的队长爸爸?”林莎惊诧。 神无噗嗤一笑:“是啊,更糟糕的是,因为我常年暴露在双星直射下,皮肤比较黑比较糙,看起来就更显老。队长白白的瘦瘦的,跟棵小白杨一样。” 林莎:有画面了谢谢。 转完了控制室,神无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一路逛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这里是幻境,刚才还尸横遍野凌乱不堪的其他地方,现在都变得干净整洁。 “再后来,我被检查出拥有罕见的吞噬异能,就被上面那些人安排给队长带着” “后来木头菜鸟小泽进了队,因为他异能还不稳,一不注意就把自己变成一团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别人误喝下肚,队长就总把他带在身边,我身为队长第一尾巴的地位不保,很是心酸了一段时间啊。” “还有爱玩花的娘娘腔成天只知道咸鱼躺,恨不得把自己睡死过去的风小七笑眯眯成日里装老实人,其实最喜欢算计别人的副队” 神无说了很多,说到大到像一座浮空岛的星舰都被两人慢悠悠逛完了,他就带着林莎坐到星舰的露天t望塔上肩并肩坐着,晃着悬空的脚,一边看远处的风景,一边给她指天上肉眼可见的星体。 这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废弃星没有大气层,看见的一切都是天体的本来面目。“这颗废弃星有一个你很熟悉的名字。”神无躺在平台上,放下抬起的手臂,忽然说起被他们忽略的脚下的这颗星球。 同样躺在旁边,听了许多关于这个奇妙星际信息的林莎侧头看他,递过去一个好奇询问的眼神。 神无也侧头看她,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它也叫水蓝星。” 林莎“啊” 了一声,“真的?难道它会是我们那个世界水蓝星的未来状态?” 如果真是这样,那未免也太糟糕了吧! 若说之前还是抱着好奇旁观的心态,现在涉及到自己的家园,林莎忧心忡忡起来,心情也沉重了几分。 神无翻身面对着她,手肘支起来,手掌拖着脑袋凝视着她,“你又不是普通人,如果你担心以后没地方住,我可以带你去宇宙里找其他环境更好的宜居星球。” 挑眉自信:“只要你有足够的钱供应,顶多一百来年,我就可以做出个能支持远距离航行的飞船来,至于能量补充也不用担心,我的异能可以替代。” 林莎却一点也没有庆幸,只是皱紧眉头思索着:“如果是真的,那这颗水蓝星成为死亡星的原因是什么?你可以带我回去停留一段时间吗?” 又想起这是幻境,林莎有些失望:“不过这里到底是幻境,只是存在于你记忆里的一个片段,恐怕并不能真的找到根源。” 神无翻身躺着看她着急地坐起身,又转个身看她站起来四处踱步,真的在琢磨着能不能找到根源。半晌,他站起身,揣着手走到她旁边,与她一起俯视有着大片荒漠的废弃水蓝星,好奇地问:“你为什么非要救它?” 虽然那里有很多美食,可也有许多不足之处。 明明也算不得多么美好的一颗星球。 林莎知道他抱着的是外来者的心态,也并不迁怒,只是认真道:“因为它是我的家。一个人可以没有来历,可以没有未来,但不能没有家。” “家?”神无歪头,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一会儿看看下方的废弃水蓝星,一会儿回头看看正垫着脚想要尽量以俯瞰的姿势看清废弃水蓝星全貌的林莎。 过了不知多久,神无打了个响指,想出个绝妙主意的样子,眼角眉梢都是飞扬的得意:“你想救水蓝星啊?” 林莎白他:“你这不是废话吗?” 神无不恼:“做什么都可以?” 林莎扬眉,回眸审视他:“怎么?” 神无追问:“别管怎么怎么的,就是问你,能救你那颗破星球,但是需要你付出一丢丢的小代价,你愿意吗?” 考虑半晌,林莎犹豫着点了头,眼神里对他的戒备一点不少。总感觉他要使什么坏。 神无笑开了,伸手牵住她的双手:“啊,你说的啊?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林莎一脚往后,肩膀侧着,防备更甚:“你想干嘛?” 神无啧啧摇头,嗔怪地斜她:“美女奶奶可真着急,算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退缩?行吧,现在就干!” 说罢,不等林莎反应,他就向前一扑,带着林莎骤然跳出了t望塔,二人相拥着往下自由落体。 “??”林莎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大声喝问:“你做什么?!” 飞舰本身就飞得很高,都要看见废弃水蓝星的星体全貌了,约等于在水蓝星上的大气层之外突然往下跳。 神无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明明没有开口,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响起:“先离开这里啊,怎么,舍不得我们的二人世界?” 这还真是二人世界,整个星际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莎想问:难道你早就知道怎么离开这个幻境了? 下一瞬,脑海中一阵异样的刺激感传来,仿佛一个小被窝忽然被硬塞进来另一只大块头。 偏偏这只外来的大块头十分不客气,在她的小被窝里逛了一圈,就迅速反客为主,缠着她裹着她颠着她,像是在玩儿她,又像是在带着她玩儿。 那种直接作用于精神意识的触碰、纠缠、融合,林莎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觉得白光乍现,高/潮跌宕,一阵强过一阵 牵引精神力(整个过程玄之又玄奇妙至...) 精神意识的敏感高于身体, 又引导着身体。 两人精神碰撞的力量冲破了幻境的最高承受点,从意识世界回归现实后,精神力还纠缠着不分彼此的二人顺应渴望, 做了一场酣畅淋漓到精神力都在发颤的搏击。 恢复平静后林莎抖着手穿衣服, 神无果着身去帮她扣背后的钩扣, 指尖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 林莎忍不住又是一颤,“走开点儿,别碰我。” 从未想过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从心灵到肉身, 从头发丝到每个毛孔都颤抖着舒展的爱事, 曾经林莎只当是那群拿笔杆子的艺术家过度加工, 只靠想象在高/潮。 现在亲自体会到, 事后感想只有一个字:累。 神无得了便宜还卖乖, 在旁边装委屈:“刚才还在叫人家小甜甜, 现在就让人家滚远点。” 林莎回眸瞥他一眼, 只能说一声佩服。 除了刚开始意识不清被压制, 稍后恢复意识后林莎也在努力抢占高地, 两人翻滚间不知祸害了多少花花草草。仗着各自性别上的优势, 二人在争夺主导权这一块儿堪称势均力敌, 也费了不少精力。 到头来累的只有她, 这厮却精神饱满,浑身上下满是“再来一p”的蠢蠢欲动。 “别闹,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我们还要再抓紧时间找一找这座岛的问题。”林莎很清楚该怎么引导话题,总之就是别管他扯什么, 顺着自己的思路走就行。 但凡回应一下他的话题,那就什么正事都甭想做了。 有时候林莎会觉得他像个渴望得到关注的小孩儿, 不断搞些破事儿让人不得不将注意力投放到他身上。 这次意外进入了他的精神世界,陪着他看了许多,听他讲了许多,林莎对这个看法更加确定了。 有人说,女人的爱情,有许多种,有滋生于慕强心理,也就是俗话说的英雄救美。 这样的女人多数缺乏安全感,从内心渴求着一个强有力的依靠。于是她们潜意识里渴望着被征服,被保护,被安置。 也有滋生于怜弱心理,也就是俗话说的“母爱泛滥”,对弱小的可怜的悲惨的异性生出心软,从而下意识去同情他,照顾他,对他的底线一宽再宽,颇有“慈母”的纵容心态。 林莎自己就曾研究过人类心理学,对自己的自我剖析也足够清晰。所以她很清楚,自己这次是糟了一次迎头暴击。 更糟糕的是,林莎无比确信,神无打出这一击正中靶心的直球,并非刻意算计谋划,而是真的机缘巧合,或者再加上一点他那野兽般的潜意识。 林莎认为自己应该再紧一紧对他的态度。 可惜某人丝毫自觉也没有,懒洋洋将脑袋放在她肩膀上,浑身上下没骨头似的软软歪着,林莎动一动把他弄歪了,他也不扭一下,怎么歪的就怎么靠,反正只要能往林莎身上蹭就行。 “这座岛能有什么问题?完全没问题啊,没有人,没有动物,打野战都不用担心蛇虫鼠蚁。”神无看起来意犹未尽,黏黏糊糊地充满暗示。 林莎抬手轻轻拍了他大脑袋一巴掌,“神无,我需要尽快找到入口。” 犹豫了一瞬,林莎放缓语气,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处,“上了这座岛后,我身上的鳞片又加快了生长的速度。如果不能尽快找到遗迹彻底解决它带来的麻烦,我或许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听说活不长,神无才倏然收敛了懒散,坐起身来凑到前面看她心口处,发现原本十三片的鳞片,现在竟然已经增加到了三十几片,小指甲盖大小的蓝色鳞片密密麻麻排列着,占据的面积已经覆盖了她大半个ru房。 神无皱眉,一对锋利的剑眉扭出一个深深的结:“这不是血脉觉醒的症状吗?为什么会跟寿命扯上关系?” 在他看来,血脉觉醒,其实跟异能觉醒差不多,度过了刚开始那段觉醒期,之后就可以慢慢适应它,掌控它,将它为己所用。 所以血脉觉醒等于她彻底完成返祖,基因里属于水蓝星人的部分被清理或者强化,寿命应该拉长,属于她祖先该有的异能力也应该激发才对。 林莎垂眸,视线虚虚落在心口处的鳞片上,语气平静道:“我属于水蓝星人的基因几乎占据全部,返祖现象也只是几乎可以忽略的一小部分。但是它很强悍,如果不能回到遗迹将它彻底激发,任由这部分基因在我身体里强行激化,会导致我的整个基因链崩溃。” 这是她之前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的,以前只有她和祖父知道,后来祖父去世,承受着这个秘密的便只有她自己了。 在此之前,林莎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将这个秘密告诉神无这样一个,嗯,怎么看都与可靠搭不上边儿的人。 神无低头看着鳞片,手指轻轻抚着,感受着它冰凉中略带硬度的触感:“如果崩溃,你会怎么样?”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倒觉得有些像入侵异种里异兽那一系的。 林莎抬起眼帘,看他蹙眉难得严肃认真地样子,心下克制不住地微有动容:“不知道,或许是直接死掉,也或许是彻底失去人的意识,变成一头彻头彻尾的野兽?” “不管怎么样,我宁愿死也不要变得自己不像自己。” 这个结果是她上百年来反复想象过的,每一次想象,都依旧觉得太过可怕。甚至在某些脆弱的时刻,她想过不如提前了解一切。 等脆弱过后恢复过来,林莎便会把给自己安排的“身后事”再加强一遍。 ――如果她最后失败了,变成了没有人的感情、意识、认知的野兽,她安排的人将会不惜一切代价猎杀她。 小罗便是其中一员,只是现在他还年轻,暂且带在身边当个小晚辈培养。 神无收回视线,手往上,五指张开扣住她半张脸,让她低头与自己额头相抵。这个动作给林莎的印象太深刻了,无论是认知上的碰撞还是后续的一切。所以他一做出这个动作,林莎就昂着脖子往后退:“做什么?” 连“干”这个字眼儿都下意识避开了。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神无低声笑出声,用气音低低地说:“不做了,想做我们回去再做,做个三天三夜不下床都可以。现在,闭上眼,安静,对我打开你的一切,身体,精神,意识,让我进去” 说是不要让她有杂念,偏偏遣词造句实在太过惹人遐思。 林莎颤抖着睫毛深吸一口气,才做到了放空一切,交托全身心地信赖。 说不上来为什么愿意这样做,或许是知道强行抵抗也没用,也或许,她已经在信任着这个男人了。 原本以为的刺激并没有出现。与刚才在他那片幻境中的激烈不同,这一次,林莎依旧感觉到意识小被窝被挤得太过饱胀,可挤进来的大块头却温和至极,像个无害的温柔大哥哥,先是伸出细细的一缕戳了戳她。 等她的精神力适应了他的存在,这位大哥哥便将手指头变成手掌,牵住她旋转,扭动,然后试探着一点点走出那个让人安心但也实在算不上多宽敞舒适的小被窝 轰然一声,林莎浑身一震,双目紧闭着,明明看不见,可脑袋中却骤然浮现出了大片大片的空白世界。 这个空白世界仿佛没有被探索过的地图,那位大哥哥温柔地牵引着她,带着她一点点走过那些地方,每走过一处,空白地图便被迅速渲染出鲜活的色彩来。 整个过程玄之又玄,奇妙至极,感觉非常舒畅,仿佛长久蜷缩在一个小角落的人终于走了出来,然后得到了一片辽阔的天地。 这个人在这片辽阔天地中肆意地舒展身躯,走动,跳跃,奔跑,甚至展翅翱翔 不知过了多久,林莎睁开眼时,发现外面已经变成了黑夜,天空中点点的星子清晰地勾勒出了一条璀璨的银河。 睁眼的瞬间,林莎发现自己这双肉眼所看见的世界,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非要描述,大概就是以前看见的世界,总隔着一层薄纱,朦朦胧胧,不见其真。现在一眼看去,形、色、状都一目了然,还多了一种玄妙的感知力。 林莎感受着整个全新世界带来的强大冲击力,久久回不过神。 许久之后,林莎方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腿上传来的沉甸甸的重量,低头一看,男人正大模大样枕在她腿上睡得跟个孩子似的,可惜睡姿却一点也不“孩子”。 林莎抿着唇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只是没好气地推开了他一个劲儿往自己腹部贴的大脸。 神无被惊醒,也不急着起来,就躺在她腿上抬手揉了揉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她:“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爽到?” 林莎伸手去捏他眼睫毛,这会儿才发现他一个大男人,睫毛却又细又纤长,关键是还挺翘的:“有爽到,我现在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天都黑了,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吗?” 神无随便她扯眼睫毛,闭着眼还没从美梦中缓过神来,浑身透着股懒散惺忪:“嗯,以后让你继续爽。你知道精神力吧?其实每个人或者说,每个生物都有,只存在于高低的区别。我们的精神力与水蓝星人的不同,他们的太低,连牵引出来都无法做到,现在你的精神力被触发了,以后你也可以着重这方面的锻炼。” 又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天空,再重新闭上:“不是一整天,是两天两夜,你的精神力压抑得太久了,光牵引出来带着走一圈就用了一天多,之后就是你自己熟悉新的精神状态。” 精神力,这对林莎来说,绝对是完全陌生又新奇的全新世界。 两人又谈了些关于精神力的内容,不知不觉就天光放亮了。 神无翻身坐起来,去不远处的炭火堆里扒拉出一个灰扑扑的东西,掀开时肉香四溢。 这会儿林莎才想起自己肚子里空荡荡的,饿得五脏六腑都要挤到一堆去了。 “吃吧,要是不够,待会儿再去找别的食物。” 神无把整只烤鸡都给了她。林莎还挺不好意思的,没觉得这么大一只烤鸡还会吃不够,她也顶多就能吃四分之一,比起肉食,她更偏爱素食。 想分给他一半,神无只是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然后就蹲在旁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吃。 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窃喜,好像在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要等着看什么好戏似的。 林莎不明所以,怀着怀疑的心态咬下第一口烤鸡肉。 然后就 随后的失控,是林莎事后都差点儿想不起来的画面。 因为当时她整个人,连同大脑,仿佛都被一种叫做“饥饿”的怪兽操控了,烤鸡肉一口接一口地啃咬,甚至连咀嚼都没有就迫不及待吞下了肚。 等她反应过来时,整只肥美的烤鸡已经连骨头都不剩了。 林莎当时就愣住了,看看空了的双手,又看看旁边看得捂嘴偷笑的神无,后知后觉明白他刚才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奇怪的神态。 林莎:“” 就不是很明白这个狗男人的乐趣在哪里。 族地遗迹(我老婆变成毛毛虫了...) “给, 都是给你吃的,别再气了,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你还是全世界最完美的百岁老奶奶, 真的!”神无把一堆食物都放到林莎面前, 退后一步发现这场景这么那么眼熟? 哦, 这不就跟寺庙里那些祭拜菩萨的信徒相似吗? 想了想,神无又退后两步,当真跟供奉菩萨一样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 口中念念有词:“美女奶奶快快消气, 消完气好吃东西。” 本就因为窘迫在憋闷的林莎差点没被他当场送走, 捡了一个野果就冲他砸过去。 神无抬手一接, 夸张地表现出“喜上眉梢”这个词儿, “谢谢美女奶奶赏赐!” 说完就往野果上咬了一大口, 吃得美滋滋的, 眼角眉梢都在飞。 林莎肚子里锣鼓喧天, 跟闹革/命一样, 刚才那只烤鸡就像是一个引子, 彻底唤醒了所有的饥饿感。这会儿也顾不上跟他闹, 一边吃东西一边左右张望, 问:“这些吃的都是从哪里找的?这座岛好像也没有发生变化?”还是连个蚊子叫都没有。 神无咽下果肉,指头往天上指了指:“喏,我从天上摘下来的。” 林莎伸脚踢他,神无跳着躲开,一边笑嘻嘻说:“真没骗你, 这座岛就是个踏脚石,从这里往上一段距离才能真的进之前船老大看见的那座有房有人的海外仙山, 不信你自己放出精神力去看看?” 看起来不像是骗人的。林莎闭上眼,试着用精神力去“看”。 在精神力的世界,没有视角限制,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可以随心所欲转动视角。当她转向头顶时,果然看见了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岛屿,更奇特的是,这座岛屿跟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处,竟是“镜像”的。 也就是他们坐在岛的地上,往上看,能看见另一座格局大小完全一样的海岛正头朝下地对着他们。 林莎惊得手上的烤鱼都差点掉了,睁开眼抬头去看天,入目的依旧是凝固似的蓝天白云:“怎么是倒着的?上面还有一片海水?” 是虚假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刚才他们靠近这座岛时泅过的海水是真实存在的,那头顶那片海也是真的吗? 若是真的,整片海都倒悬在天际,着实神奇。 不过玄幻之事她也并非第一次见,林莎称奇过后,就继续加快速度填饱肚皮。 按照神无的解释,精神力觉醒过后,她对能量的需求会骤然增大,现在是精神力觉醒后吃的第一顿,分量会更大,对她身体以及精神力的恢复与增长也很重要。 所以他才会早早就给她准备好了一大堆高质量的食物。 “海水是真的,你吃的鱼就是在里面捞的。应该是我们进来的时候无知无觉间就进入了这个虚无空间,事实上我们头顶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神无不再打扰她进食,而是在旁边说自己探索到的一些信息。 “那座岛上的云雾并不是真的云雾,而是一种特殊的异能量,能勾出人意识深处的记忆单独构建出一个只存在于意识里的幻境,以此来让接触到它的人自己把自己困死。” “船老大看见的亭台楼阁,也应该是他意识深处对海外仙山的假想,只是因为距离太远,他的精神力又太低,所以没能把他拉进幻境里。” 林莎点头,若有所思:“那为什么我去看,却是被吸进你的那个幻境中?” 神无皱眉认真思索,半晌一本正经道:“看来,是你潜意识深处早就跟我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了。” 林莎:“” 你看我信没信? 神无当然知道她没信,所以瞎说后又接着道:“精神力强度不同,我把你拉进来的。” 至于为什么潜意识里会想要把她拉进来。 神无继续低头咬野果,嘶,果核有点儿酸。 “至于为什么你没有陷进自己的幻境里,你没发现你的精神力在这里舒展得很轻松吗?我到了岛边上就开始不能把精神触角伸出去了。” 所以说,这座岛确实就是她要找的族地遗迹,且遗迹周边的能量场对她没有敌意? 林莎预感到,这一趟寻找遗迹之行,或许会比想象中要来得更加顺利。 不过,这种顺利,也是建立在神无这个变数上。 林莎心知肚明。 确如林莎所预想那样,吃饱喝足后,神无带着她直接从某处飞了上去。 “这里是被我们精神力融合的时候冲破的缺口,白雾异能量已经没有余力及时把缺口填补上了,倒是刚好方便了我们。”神无如此解释。 林莎被他抱在怀里,双手攀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俯视这座死寂的虚无空间镜像岛,肉眼看不出什么,她便试着闭上眼用精神力去看。 ――现在她还没有完全适应精神力的使用,下意识需要闭上眼才能凝聚精神力。 如此看去,便发现了镜像岛西北岸处有一点异样。 大概,如果没有神无,如果没有他们的精神力融合冲破幻境,她想要找到镜像岛通向真实海岛山的入口,就需要在那处异样点使力了。 飞到了一定高度,林莎只听一声哔啵轻响,仿佛一个泡泡被戳破,整个人的方向感忽然颠倒过来。刚才还觉得在往上飞,这一瞬却是在往下坠落。 人对突然的失重感有源自基因里的惧怕,林莎也不例外。在她一口气还没喘过来时,神无按住她后脑勺,让她哪怕颠倒着头朝下坠落时也始终安安稳稳镶嵌在他怀里。 没有语言,或许这个动作也只是随意而为之,却让林莎感受到了被呵护的温暖。 反应过来后,林莎失笑,难得温顺地趴伏在他怀里。 都说男人打动女人的,不是刻意安排的浪漫,不是故意制造的惊喜,而是一些他们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小细节。亏得她自己还自诩为与普通女人不同,到头来,其实也并没有多大区别。 等到落地时,林莎收敛了失态,神色如常,让神无根本不知道刚才在自己咫尺之间还发生过怎样的变化。 落地时,身处其中,就能很明显地发现这里与刚才他们所处的镜像岛屿完全不一样。 景色,树木,甚至花草茎叶的纹路都一模一样,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要简单形容,那就是镜像岛屿死气沉沉,是虚假的繁茂,如同一幅画。 而这里,空气流动着,清新且带着淡淡植物香味。 植物的叶,绿得透着生机。 林莎几乎一瞬间就对这里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甚至生出了想在这里长久居住生活的冲动。 本身性格颇为冷静克制的林莎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察觉了自己感情波动的异常,不过想了想,她没有故意压制,而是刻意放纵它。 心情飞扬到想要垫脚旋转,在舒缓的微风中跳一支优雅的天鹅湖。 她浑身洋溢的喜悦亲近,便是神无也轻易感受到了。 “怎么,喜欢这里?我也觉得不错,要不然我们不出去了。”神无托着下巴朝四处张望,琢磨着这里的环境。 嗯,那边的花海,女人都喜欢花,在那上面滚,肯定会更兴奋。 还有那棵苍劲古朴的大树,足以搭个小木屋。在小木屋里嘿嘿嘿,既照顾到了女人想要的舒适度,又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粗狂野性。 那边是不是有个小瀑布?听见水声了。在瀑布里,能玩的花样更多了 总结一句话,“这里还真是定居的好地方!”神无真心实意感慨。 已经准备先去考察考察周围可玩场景的神无走出去几步,回头想跟林莎商量一下,一回头,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自己身后一丛艳丽大花朵前低头嗅花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一点动静都没发出。 神无心头一跳,刚绷紧了神经要去找人,就听一阵喃喃:“我族人在呼唤我,你在这里等一下。” 神无松了口气,可这口气松到一半,又突然想着这道以精神力传递过来的叮嘱是真的属于林莎留给他的吗? 万一不是,那她岂不是被什么不知名玩意儿给掳走了?说不定现在正身处危险中。 可这个地方明显对林莎怀着善意,处处都是偏心眼儿的照顾,应该就是她要找的族地遗迹。 她的族人若是亿万万年前那群,精神体消失,但应该是可以用异能量留下影像等待后人的再次进入。 就像这座岛屿外围作为防护屏障的白雾,亿万万年来都存在着,水蓝星人各朝各代的皇帝想方设法都没能成功登上来 如此反复纠结着犹豫着,神无感觉自己脑子里的神经都要打结了。想用蛮力胡乱闯它一闯,又担心破坏了能量场坏了林莎的事。 这滋味,比他小时候怀着一腔恶意顽固地留在窝棚里等着那个男人回来更难耐。 偏偏还必须等! 这一等,就是几个日夜。当发现岛屿边沿白雾异动时,神无丢下手里的野兔就往异动中心处跑。 到了那里时,只见林莎被汇聚一团的白雾整个笼罩着,很快就裹成了一团洁白如雪的茧。 其他地方的白雾消失一空,只剩下白茧静静矗立在那里。 神无:“???”我老婆变成毛毛虫了? 虽然不是不能接受,但还是有一丢丢不适应叭。 世界探险新起点(就像智者包容二傻子那样...) 笼罩着古怪岛屿的白雾忽然消失, 徘徊在附近海域的渔船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大老板发信号弹,船老大一天三回地请示小罗。 小罗年纪不大,却跟着老板见识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也算是颇有阅历。虽说平时在神无跟林莎面前显得过于二傻子, 在外却已经能独当一面, 决策果断。 第一时间他就让渔船停留半日, 半日后依旧没有动静,便试探着像海岛靠拢。 船老大跟船员们战战兢兢,还是依言行事。干他们这行当的, 拿了钱, 就等于做出了承诺。林老板给的钱足够他们一家子好吃好喝二十年, 跟卖命钱也差不离了。再害怕, 该干的事一点不能少。否则妈祖都要看不起他们, 将他们当作背信弃义的人永远流放在大海上, 到死连灵魂都无法回归故土。 渔船一近再近, 试探性推进。直到三天后, 渔船已经抵达海岛海岸线处的礁石群, 无法再继续靠近。 小罗让其余人留在船上, 自己开着摩托前往海岛。 “罗小先生, 你一个人上去, 万一出事”船老大担忧。 小罗摆手,检查好枪,果断道:“我到了上面会打个信号弹,到时候你们就围着海岛转,随时准备接应。” 其他人不知道, 他还能不知道吗? 若是他上去后真出事了,带上这几个人也没用, 不过是多送几道菜罢了。 还不如多留个后手,让这些人留在他们熟悉的船上接应。 如此,小罗一路奔驰着上了岸,又有惊无险地迷失在了过分茂密又处处相似的迷宫似的丛林里。 古怪白雾全部裹到他老婆身上后,神无就发现自己精神力所受到的压制消失了。 异能核也随着他在这座岛屿上的呼吸,一日日被某种不明能量浸泡滋润着前所未有的舒畅饱满。 s腰带的红色血丝也一改暴躁的小脾气,温顺地将自己一点点融进了异能核中,最终成为了异能核的一部分能量。 闲来无事,神无就时不时用精神触角去撩/拨茧子,一边想着一段时间后收获一只蝴蝶老婆或者毛毛虫老婆,一边百无聊赖地将精神触角游弋到别处,满海岛地乱晃悠。 ――他本人是肯定要受在白茧旁边的,走不开,又无聊,就用精神力代替自己闲逛。 逛着逛着,就收获了迷路的小罗一只。 小罗被带到白茧这边,听闻老板就在那里面,也是傻眼。 好在两个人相对着,好歹没之前那么无聊了。 “老板要什么时候才能破茧成蝶?”小罗杵着下巴,坐在树荫下望着白茧。 神无拿草叶子丢小罗的鸡窝发型,把那地儿当作篮球场的篮筐了:“那谁知道呢,我天天戳天天戳,也没见它变薄。估计是跟孵蛋一样,说必定最后孵出一头霸王龙。” 举起两只手作爪状嗷呜两声,瞪大了眼睛:“然后一口把咱俩给吃了,吃完了才扭着大屁股到处找咱们俩去哪了。” 小罗嫌弃地扁嘴:“咦~你真幼稚!” 转了个方向,双手却悄悄抱住自己胳膊。别说,那画面有点儿凉飕飕的。 所以他们是不是要挪一挪位置,最好别离太近? 小罗认真思考。 然后又被神无恶人先告状地踹了一脚:“好哇你在害怕你老板吃了你?嘿,被我抓到了吧!快去,今天中午你打猎,否则等你老板出来我就打你小报告!” 小罗心虚,嘀咕一声“小学鸡”,拍拍屁股拿上枪打猎去了。 他不是怕了这厮,而是不跟幼稚的小学鸡计较! 等人一走,神无就布下一道精神屏障,保管让人走进来就无意识地混淆了方向感原地兜圈。 忙完后,神无站在距离白茧十几步远的位置凝神静听着白茧里传来的响动。 刚才他忽然说白茧像孵蛋可不是随口瞎说,而是真的突然听到了破壳似的声响,急着将小罗哄走,便下意识用了它作假设。 距离林莎成茧已经过去十数天,每日神无都会检查一下白茧的变化,发现它从刚开始的绵软如云雾,到后来的一日结实过一日。 小罗上来后,神无始终没有让他靠近白茧,远看发现不了白茧的这种变化。 静静等待半晌,安静的白茧内忽有响起龟裂声,且力道比先前若有似无时更加有力。 神无欣喜且忐忑地围着它打转,上下查看,想第一时间找到它破壳的位置。 可惜无果。 因为太过专注,神无连时间都忘记了,只记得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没过多久。白茧蓦然仿佛盛开的花苞,一片片重叠的纯白花瓣由外向内层层盛开,在本应是花蕊的中心处,如婴孩在母亲子宫中一般蜷缩着一个浑身纯洁如初的女人。 女人眉目间闪烁着蓝色的鳞片,给她本就明艳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妖异美。她侧躺着蜷缩在那处,身上蓝色流光闪过,肌肤越发似雪如玉。从头发到脚趾,无一处不娇嫩。 可神无知道,她看上去并非真的脆弱易碎,在他的精神视野内,有特殊的能量在她体内游走遍布,肌肤上更是覆盖着一层特殊的屏障膜。 回过神来,神无反手拽下身上的上衣将人裹住。这会儿林莎也颤抖着眼睫苏醒过来。 当她看向他,对他露出一个笑,眸光流转间,神无悬在半空的那颗心咚地一声,狠狠落到地上。 没有变!还是她! 神无把人抱紧,迫切地额头向抵,以精神力触碰对方。对方毫无防备地完全接纳了他,神无有种想哭的冲动。 好在他是个纯爷们儿,忍住了,只是把人按在怀里狠狠地啃了几口:“漂亮奶奶变漂亮姐姐了,还是一样好吃!” 林莎失笑,坐起身推开他,张望四周:“过了多久了?” 神无数了数,然后发现数不清,很干脆地放弃了计数:“我也数不清了,得有十多天吧。你是什么时候恢复意识的?那天一声不吭突然消失,差点把人给吓死。” 林莎想要站起身,发现腿有些软,好在神无时刻关注着她,及时把她扶住了:“你不是外星人吗?还能吓死?” 神无不满地瞪她。 林莎笑出声,带着点古怪的神色瞥他:“意识苏醒得也不算早,只听到某人说我要变成霸王龙,然后还傻到把你们俩吃了却要到处去找人。” 神无顿时瞪不下去了,蔫蔫地收了作劲儿,乖顺无比地扶着她到旁边坐下,又忙前忙后给她拿衣服。 “还好我早有准备,及时把小罗那屁孩儿给支走了。” 他们上来时并没有带多余的衣服,神无把自己的衣服裤子全贡献给林莎,自己换上了厚实的潜水服。 林莎看他毫无障碍地在自己面前撅着屁股脱裤子,感觉有点儿无语,别开视线看别处。等神无拿着衣服要来亲手给她穿上时,林莎终于忍无可忍,一脚把人给踹出好几米远,“现在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了,你别把人弄得吓晕过去了,快去找找!” 神无笑嘻嘻一抹鼻子,“抬脚的时候看见了,还挺嫩的。”不等林莎再揍他,一溜烟儿就跑了。 小罗还真被吓得不轻。刚开始他还没察觉,只以为自己记错了,产生了错觉。 可等原地打转一个多小时,小罗慌了,开始胡思乱想了。 原地打转小半天,眼看着就要天黑了,小罗蔫了,万分确定自己是遇上传说中的鬼打墙了! 神无找过去时,差点没被当成鬼一枪崩了,好在神无闪得快,小罗也又怕又饿,手没端稳。 “叼哥你终于来了!”小罗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见到亲人似的扑上去。 神无心虚,就没躲开,把人接了一把,等人抹了眼泪正要询问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神无及时转移话题:“快回去吧,你老板醒来。” 抹泪的小罗:“!!!” 拔腿就跑,哪还记得什么鬼打墙啊。 神无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儿酸,心里开始琢磨着要如何吹枕头风,让林莎把小罗给调走。 马上就二十岁了,也算是大人了,该独立行走了。 神无:我可真是个合格的长辈[鲜花簇拥大拇指点赞jpg]。 芙蓉市,山顶别墅。 一大早,小罗就神采奕奕地起床,拉开窗帘,对着东方刚刚冒出半个脑袋的朝阳叉腰深呼吸,在心里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努力工作! 给自己加油打气完,小罗整理好衬衣西裤,抹着全部往后梳拢的头发意气风发噔噔噔下楼。 然而楼梯下到一半,小罗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了。 他站住脚步,探头往下面张望。 奇怪,真奇怪,今天家里居然这么安静? 换作往日,要么就是老板在下面喝咖啡看报纸,顺带时不时撸一把某只没睡醒?大型树懒的头毛,要么就都没起床,但保姆阿姨们一定是忙里忙外,给食量惊人又特别爱吃的雇主贵客准备丰盛的早餐。 ――林莎没吭声,叫加量的是神无,每次吃的时候还是两个人一起吃,所以别墅上下都默认增加的食物分量是某位贵客食量又增长了。 可今天却安静到不可思议。 既没有老板跟叼哥,也没有保姆阿姨们忙碌的身影。 小罗心里生出古怪来,迟疑着一步步走下去,然后在餐厅饭桌上看见了一张纸条。 是他老板留的,但看字迹以及表达语气,这n瑟又做作的样儿,除了叼哥也没谁了。 字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 亲爱的小罗罗,我和我最爱的宝贝男人去世界蜜月探险去了,芙蓉市新成立的公司就交给你了哦~记得早点找个老婆结婚,你结婚的时候我们会回来喝茶给改口费的! 强烈怀疑这短短的一段话里有百分之八十的内容都是某人擅自加上去的,小罗敢对拿自己未来老婆对天发誓,比如说那恶心的自称,呃~还最爱的宝贝男人? 还有蜜月探险,四个字,前面两个绝对是他背着老板虚构的! 小罗感受到了被抛弃的失落,以及被某人抢走老板的气愤。 刚准备去找老板,手机就响起,是个陌生电话号码打来的。 “喂?”小罗接通,语气不太好。 那边响起的却是林莎的声音:“怎么了,一大早就火气这么大?对了,餐桌上的纸条看见了吗?那是我留给你的,记得好好工作好好生活,这次我们准备去百慕大好好转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有事就找你郑叔,巧红他们也会过来几个人帮你先稳住脚跟。” 因为自己安全度过这一关,林莎解散了为处决自己而设置的机构,这些人也得到了自由。 愿意离开的,有丰厚的酬劳。愿意留下的,就顺势帮林莎管理着国内外的产业。 至于他们是否会生出异心?对于从来都没看重过这些外物的林莎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即便到时候有人野心大了,越界了,以林莎的能耐,要处理掉也不过费点时间的小事。 现在她无事一身轻,被神无吹着枕头风听了许多星际惊险刺激的经历,那颗向往奇幻冒险的心就蠢蠢欲动起来。 而后再被某个有心人抱着半夜一跑,林莎就顺其自然地接受了接下来的水蓝星探险之旅。 她心里还藏着想要发掘水蓝星未来会变成废弃死亡星根源的执念,想要更好的守护它,第一步自然是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它。 此后几十年,林莎送走了认识的许多人,也新认识了许多人。 唯一不变的,是始终陪伴在她身边,性格有些不靠谱,本性像个幼稚小学鸡,满脑子颜色废料,看见个奇景异地第一想法就是要拉着她嘿嘿嘿并声称要以此留念,以后怀上孩子就以此命名的某人。 啊,对了,他是个外星人。 众所周知,对外来生物,我们总要多几分包容,就像智者包容二傻子那样。 辛苦生下孩子,被某人兴致勃勃问孩子名叫“神农架”好不好的林莎:微笑jp 福来客栈(周老爷子是个实实在在的古...) 秋末的早晨, 巍峨的青山脚下早早地打起了白头霜,还在被窝里就感觉到了一股股凉气直往被窝里钻,催着人赖在床上不想动弹。 可百姓却都纷纷打着哆嗦掀开了暖和的被褥, 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青山小镇上东大街街尾处往里拐了又拐, 位置十分偏僻的一处普普通通的福来客栈东家兼掌柜的周老爷子也从后院出来, 先点了大堂角落的烧水炉子, 然后才蹒跚着腿脚去揭下一块块挡着大门的门板子。 周老爷子已经五十有余,在这时代,五十知天命, 说起来也是高寿了。 都这般年纪了, 按理来说应该是做起了家里翁, 享受起儿孙绕满堂的养老生活。 然而周老爷子是个古怪人。 至少对于附近的街坊邻居来说, 他是个实实在在古怪的人。 并非说他脾气怪。 恰恰相反, 周老爷子脾气很好, 无论是对待穷人还是富人, 对待老人还是孩子, 都是笑呵呵的, 轻易不会生气, 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好人。 正如他实实在在是个古怪人那般。 周老爷子怪就怪在中年丧妻, 得了个老妻难产生下的女儿, 二十来年竟真就踏踏实实守着个女儿过日子,既不提过继也不说招赘,女儿都二十岁了,只说不想嫁人,这老爷子真就老神在在顺了女儿的意。 虽说这福来客栈不大, 上上下下也就一个不大不小的大堂,外加一个大通铺, 连个单间都没有,位置也算不上多好。平日里客人三三两两,偶尔遇到山上的青山剑派有事时才会有无处投宿的江湖人来此将就一二,可不管怎么说,这到底是个带着铺面的院子啊。 好歹也是一份不错的家业。 如今像这样放纵女儿,还真想百年以后,让女儿承了这客栈不成?附近两条街的人说起周老爷子来,就纷纷摇头摆手加叹气。 既是无法理解他对女儿的过于宠溺,也是叹息这样一个老好人,竟就要如此短了血脉,以后那客栈也不姓周咯! 周老爷子自然知道街坊邻里都是如何议论他的,他也不在意,只要女儿没为此伤怀,他就能乐呵呵地当耳旁风,该干什么干什么。 前两日他在后厨院子里提水,脚下打滑摔了一跤。 周老爷子自认没什么事儿,养养也就好了,不耽搁干活。可他女儿却非要让他招个跑堂,再不准他一个人忙里忙外地到处跑了。 说起忙里忙外,一天天的这生意,哪里有让他跑的客人呢?不过女儿平时脾气跟他差不离,万事不过心,可一旦放心上了,那就倔得跟牛一样。 周老爷子只好琢磨起如何托人找个靠谱小二的事来。 如此,揭门板的时候,周老爷子就有些心不在焉,将门板一块块取下来放在旁边,等揭到某块门板的时候,忽然发现手上的重量不对劲。 等回过神来时,那块门板已经被他从里面给揭开了,靠在那块门板上的一个白惨惨的身影就这么无知无觉倒进了门槛里。 周老爷子吓了一跳,等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个人,是个穿奇奇怪怪白衣服的年轻小子正昏迷不醒地躺在那里。 之前应该是半靠在他客栈大门的那块门板上,如今门板被他一揭,人就失了依靠,肩膀跟脑袋都倒了进来。 先前便说,福来客栈的周老爷子也是实实在在的好人,现如今冷不丁发现有个年轻人一身狼狈地倒在自己客栈门前,他没有觉得晦气,而是第一时间上前查看人的情况。 估摸着是昨晚上大半夜就倒在了这里,头发上脸上身上都打上了白霜,鼻子底下茸茸的胡须上,白霜被微弱的呼气融成了一片细细密密的水珠子。 探了鼻息,有气。再摸侧脖子,脉搏还挺有力的,又拖着脚跳出去将人浑身上下简单查看一番,确定此人身上没有刀伤剑伤之类的。 衣服虽然古古怪怪,胳膊腿儿都勾勒出来了,头发还短得跟刚还俗不久的小和尚,可此人确实不像江湖人。 旁边店铺胖乎乎的老板也打着哈欠开门板,开了两块儿,发现周老爷子蹲在门口干什么,不由探出个脑袋来张望。 看见那里躺着个人,老板吓得一个激灵,脑袋嗖一下就缩了回去,因为过于匆忙,脑袋撞到门板上哐一声巨响,听着就脑壳生疼。 周老爷子站起身,歪着身子冲隔壁老板喊:“别怕,不是走江湖的!赵老板,请帮我叫一下街口的文郎中!” 听说不是江湖人,赵老板才松了口气,揉着脑袋侧着身子从里面挤出来,凑过来好奇地看了看:“咦,还是个和尚不成?看穿着打扮,不像咱们中原人啊!” 周老爷子也是这么想的,摆摆手催促对方帮帮忙,别尽顾着看热闹。 赵老板虽说还想看稀奇,到底人还昏迷着,要看也得等人醒了,有问有答才算是正儿八经的看稀罕嘛。 所以他晃晃悠悠去了街口敲了文郎中的门,然后自己又买了份早饭一路走一路吃,着实悠闲得很。 可不悠闲么,他家是卖杂货的,把门一开,也就没什么需要忙碌的了。 回来时路过福来客栈,赵老板假装正常路过,到自家店门口瞅了瞅,确定自家母老虎还没起来,赵老板赶紧垫着脚往客栈门口蹭,透过半开的大门贼头贼脑往里面张望。 望了片刻都没能如愿看见周小姐,赵老板失望地抬手抹了把油腻腻的嘴巴,顺手又在衣襟上擦了手,背着双手挺着“有福气”的大肚皮,迈开外八字儿,哼哼哈哈地回了自家店里。 这年头,便是那镇外种地的农户,但凡哪一年多收一石粮食都想着纳个小的。 赵老板三十多岁,虽说家有悍妻,可自认为也是小有家资吃穿不愁的主儿。这般好条件,没个温柔小意的姨娘,走出去都要被同好笑话。 别的女子他不敢想,怕被母老虎提着菜刀砍出三条街。 可隔壁周老头儿家一把年纪还没嫁出去的女儿,赵老板却盯了有些时日了,就连说服母老虎的理由,他都翻来覆去打了上百遍的腹稿了,保证绝对没问题。 但凡他说娶了隔壁周家小姐进门,以后那福来客栈就得归他们,到时候把客栈一关,家里杂货铺就能拓大了。 如此这般,他家母老虎保管答应。 被年纪都快当自己爹的赵老板惦记着的周小姐,这会儿正忙着帮自己正儿八经的爹爹烧热水。爹爹爱做好人好事,刚才忽然捡进来一个奇奇怪怪得年轻男子,周小姐见怪不怪,也没觉得自己应该避讳,该做什么坦坦荡荡地做。 烧好了热水,周小姐用木盆端着送到爹爹房间里,趁着爹爹给那人擦洗身子的时候还好奇地探头想要去张望。 周老爷子虎起脸撵她:“要看新鲜一会儿再看也不迟!” 这会儿他正要给小子脱了衣裳好生用热水擦一擦,回回体温呢,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岂能看这个? 若是别家当爹的,这会儿早就训斥起女儿没个女子样儿了。 可周老爷子对自己这个老妻用命给他换来的独生闺女宝贝得很,知道女儿有个毛病,那就是爱看热闹,爱听新鲜事。 每每青山剑派上办个什么事,女儿在自家客栈里听那些江湖人说些江湖事还不够,还要溜达着去镇上其他地方听。 若是这时候镇上哪里哪里有江湖中人打起来了,好家伙,别人都是撒丫子就跑开,偏他闺女兴致勃勃地,跟过年一样非要跑去看热闹,兜里还得揣上她瞎弄出来的炭条和切割成巴掌大再扎起来的宣纸册子,边看边写,真个比人家动刀动枪的江湖人士都还忙上好几分。 为着这个,当初周老爷子痛定思痛想要给女儿定下的两门亲事,都因男方听说了女儿有这毛病,很快就没了下文。 所以说,外面人都说周老爷子太宠溺女儿,连女儿不嫁人都不着急,其实是个误解。 周老爷子不是不想让女儿嫁人,而是想也没用啊。 唉,说多了都是愁! 周老爷子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地给捡回来这小子擦身,擦着擦着,回过神来时发现,嘿,这小子看起来瘦瘦巴巴的,身上却有点儿肉。捏捏胳膊,嚯,肉还挺紧的! 再拍拍肚子,硬邦邦,还跟练武之人一样好几块那什么肉。 用唐门那群人的话来说,就是这小子“板扎”! 一看就是个身体好,有力气的好小伙儿。 擦完了上身,周老爷子给人盖好自己盖的棉花被,又往上擦。这一擦,周老爷子又发现一个事。 那就是这小子长得是真不赖,是他女儿总嚷嚷着什么画中仙那一款的,瞧着就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 如此擦着擦着,也不知怎么地,转身去拧帕子时,周老爷子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心头猛然就跳出了一个想法。 且这个想法一跳出来,就压也压不回去,还越来越强烈。 周老爷子豁然转身,拧着脖子直勾勾盯着床上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的小子,眼神闪烁明灭。 小子姓纪名迁(谎话最忌讳的便是说得太满...) 街口的文郎中来了, 不仅给周老爷子做好人好事捡回来的陌生小子把了脉,还给周老爷子的脖子搓了药酒。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居然能把脖子给扭到, 文郎中行医大半辈子, 见此也连呼稀奇。 对“稀奇”二字格外敏感的周小姐嗖一下, 就将盯着床上陌生男子看的视线扭向了自己爹爹, 那双本该温温柔柔如江南烟雨般水润的杏眸,愣是被那炯炯的神光给添上了几分锐利。 周老爷子:“……”锐利个屁!连你爹的稀奇都要看,孽女! 反应过来的周小姐缩了缩脖子, 抿着唇偷笑, 不够笑完了还是去询问文郎中, “文大夫, 我爹爹的脖子还好吧?” 文郎中笑着一边给周老爷子做脖颈推拿一边说:“问题不大, 就是周掌柜这几日需得注意, 转动脑袋的时候慢一点, 勿要太用力。” 又说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哥身子健朗得很, 都不需要开药, 只需等他自然醒来, 喂点热汤水缓一缓就成了。 “要是还有不放心的, 等他醒了再让人来叫我看看。” 嘱咐一番, 文大夫用周小姐打来的水洗了手,给周老爷子留下一小瓶擦脖子的药酒,背上药箱就走了。 周小姐付了诊费,一路将人送出客栈大门,站在门口回转时恰好撞上隔壁探头探脑的赵老板。两人视线一对上, 赵老板就挤眉弄眼地对她做怪脸。 那模样,好似戏台上的丑角儿。 周小姐噗嗤一声, 手帕掩着半张脸就笑着跑回去了。 自认为送秋波送得很到位的赵老板得意地抬手摸着刚留不久的八字胡,谁知一回头就耳朵一痛,被他那母老虎逮个正着。 回了后院,周小姐好奇地追问周老爷子:“爹,你脖子到底是怎么扭到的?” 她还自己试着左右扭来扭去,企图用实践来倒推理论。 周老爷子如何能说是自己当时生出那样心思,一时太激动,导致回头的幅度太大力道太猛造成的? 老好人也是要面子的。 特别是在闺女面前。 周老爷子干咳两声,很拙劣地转移话题:“行了,你不是想去看人家吗?趁着人还没醒,赶紧该看看该画画,回头人醒了可不能太过失礼!” 周小姐嘻嘻笑着往门口跑:“知道了爹爹,爹爹我回去拿我的小册子!” 除了记录新鲜事稀罕事稀奇事作为素材,周小姐还有一个专门搜集人长相面貌的。实际上那个小册子里并非像她爹想的那样只搜集长得好看的姑娘公子,也有长得平凡甚至面貌丑陋至极的。 这些都是她写话本时构造角色需要用到的。 正因如此,她写的故事虽说没有瑰丽的山川大河匪夷所思的阴谋阳谋,单凭角色构造饱满、剧情设计离奇中又带着几分现实,就已经成为府城内外闺阁小姐们青睐的话本了。 不过周小姐到底只是个普通客栈掌柜家的女儿,老百姓一枚,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才到府城,平时更是只能在青山镇内外活动,能搜集到的素材实在有限。 若不是青山剑派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门派,时不时也要搞点什么大聚会,周小姐能搜集的素材怕是更少。 总之,像她爹爹此番捡回来的这个陌生男子,在周小姐的所见所闻中,也算是难得一见的俊伟人物。 周小姐自然要好好描画一番,并考虑着要以他为蓝本,构思个什么样的故事来。 想来定会是小姐们顶顶欢喜的主人翁哩。 听着炭条与纸面沙沙摩擦声,原本应该醒来的千机又安然保持着“昏睡”的状态。 此时贸然醒来,倒是坏了救命恩人之女的兴致,不如任由对方画得尽兴了自己再醒来,权当此番是还了救命恩情之外多余的利息。 千机是昨日半夜抵达这个陌生世界的,刚来就遭遇了一场双方厮杀。 更糟糕的是月黑风高,大家都看不清彼此,一方人马见冷不丁从树上(其实是半空)掉下来的人一身白衣,也不管款式如何古怪,立刻将他当做了敌方,横眉竖目间举刀砍来。 还没落地,就忽见数到白刃劈来,饶是走一步算十步的千机也心头一跳,拼着所剩不多的余力凌空侧身躲开。 不料那些人看他竟能不借力就扭转腾空,内力怕是深不可测,于是默契地又分来数人围攻他。 有人来攻,他自然要反击。 如此这般,恶性循环之下,到最后千机居然凭一己之力,拉稳了在场半数黑衣人的仇恨与刀锋,现在回想起来,千机自己都是无语凝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在那十数人已经被他引入小树林解决了,应当是没人看清他的长相。一路勉力逃到最近的这处小镇,当时只一心找个僻静之处休息,不曾想阴差阳错,倒在了周姓老人家门口得救。 装昏迷的短短时间里,千机便从周老爷子及他女儿的对话中得知,这个陌生世界并非先前他误以为的那样惊心动魄危险叠生,那些是属于江湖人的,平淡安稳小富即安是属于普通老百姓的。 这让他心下大定,同时也决定要想办法找个落脚地,安安心心过上养老生活。 星际上层的决定,千机早有预料,或者说从救世计划开始,从他进入救世小队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清楚地看见了属于他们的结局。 从政/治的角度来看,无可厚非,可以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该求生还是得求生,两者并不相悖。 只要不留在同一时空彼此碍眼即可。 原本想着等人看完画完自己就趁机醒过来,然而对方看得却着实有些久,久到异能透支体力,精神力也消耗过大的千机再度昏昏沉沉陷入了沉睡中,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停留在他耳边的都是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因为知道不可能是什么虫类异种的偷袭,而是来自于一个有趣的小女生的古怪爱好,于是这种细微的声响也仿佛突然之间被这个世界浸染上了几分安宁祥和。 再度醒来,是被前院突然爆发的高声叫喊惊醒的,千机倏然睁开双眸,浑身肌肉紧绷。等看清周围环境,他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已经离开星际了。 这是一个,嗯,只要不沾染到“江湖”二字,就基本没什么危险的陌生世界。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匆匆推开。听脚步声拖拖拉拉,千机知道来的应是那位老人家,连忙掀开被子下床。 冲进来拿东西的周老爷子一抬头就看见高高瘦瘦的小子身姿笔挺地站在床前看着他,也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惊喜上前打量他:“小伙子,终于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爽利的?事关身子,可不能因为客气就忽略了!” 千机笑着摇头,“没有,昨晚只是又累又饿,一不留神就昏倒在了老人家门口,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在星际时,能够拥有学习时间都是一种奢侈。于是战争催发了一种植入式流程,许多可能一辈子都用不到的常识被直接强行植入人的记忆中枢储存起来。 这些知识若是有人引导,便可学会贯通。如果没有人引导,那便彻底沉寂在记忆深处。 当然,即便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手段,也有许多陷落星球的人没办法接触到。 作为救世计划开路先锋的救世小队成员,他们自然是享有最优越的训练环境。千机是这方面的佼佼者,平时也喜欢学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钟爱已经被历史长河遗忘的那些偏僻无趣的知识。 刚来此方世界时,千机就听出来了这里的人使用的是类似水蓝星古早时期古人类的语言,这个时期的语言实在有趣,明明是同一块地界,却能自然衍生出数十种语言。 倒是没想到他学着好玩儿的知识,现在恰好用上了。 只是很多规矩风俗礼仪法律等,需要更深入地去了解、学习。因此千机表现得很谨慎,不敢轻易做出过多的举动。 周老爷子就是个普通市井小民,哪里在意那许多礼节,见千机站在床前直愣愣说感谢的话,并不怪他没点礼数,而是真心实意为他的健康感到高兴。 心里头那点子小想法也咕噜噜冒泡冒得更厉害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年月,走江湖的要是每个好身体,哪里还能好。”周老爷子抬手摸着胡须笑呵呵说,一双眼睛却觑着他的反应。 这是在打探他底细。 千机如何能看不出来,顺势笑着摆手:“什么走江湖,老人家说笑了,我就是个普通农户家出来的,姓纪名迁,老人家唤我名讳便是。唉,说来惭愧,我自幼父母双亡,在乡里吃百家饭长大,此番出来原本是想闯出点名堂,好回乡报答邻里乡亲,没想到” 谎话最忌讳的便是说得太满,最好说一半留一半,留下的那一半让听者自动脑补。 到时候再根据听者做出的反应顺势而为继续往下编,听者因为有了情绪的投入,自然也就更容易相信谎话为真了。 果然,周老爷子一听他自幼就没了父母长辈庇护,脸上顿时就露出几分同情与怜悯来。等再听他说想要出来闯荡好回乡报恩,对眼前这个小子好感更甚。 周老爷子爱做好人好事,也曾遇到过记仇不记恩的白眼狼,遇到这种人他是不放在心上的,也并不认为自己吃亏了,后悔不该帮。但是世人就没有不喜欢知恩图报的,周老爷子也不例外。 所以为了不让小子陷入失落难过中,周老爷子主动转移话题:“观你穿着打扮,不似中原人士,可是从西域或是南洋外番回来的?不知可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 两个地名他都不熟,千机并不草率地二选一,而是失落摇头,后退着靠到床沿上坐下,作回避无力状,只说道:“前事不提,只这番小子身无分文,要报答老人家的救命恩情,只能等待些时日,等小子在这镇上寻了活计,到时候必定报答老人家。” 他说得真心实意,半点客套虚伪也没有,周老爷子自然不怀疑他报恩的真心,也不追问对方的伤心事,只好心地询问:“你身体还没恢复,哪里就急着找活儿了,这青山镇上我住了也有大半辈子了,熟得很,你就先安心将养几日,等恢复好了再考虑其他。” 说完才想起来前面还等着要老窖酒呢,一拍额头道:“看我这记性!前面有几个江湖侠士正等着好酒上桌呢,我这就先忙去了,一会儿我会让小女给你送来汤饭,纪迁你且先将就着用上一点,等我忙完了再过来看你。” 一眼惊艳(平平无奇美男子...) “纪迁?几千?”周小姐眨巴眼睛, 好奇地念着名字谐音,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种套路满满的既视感。 细细一想,莫名联想起自己每每给故事新角色取名时或是用谐音或是抓阄的场景。 周老爷子如何不知道女儿那小脑袋瓜里想的什么, 无奈摇头:“你呀你, 一会儿别在人面前如此念叨。虽说我也不知道他这‘ji qian’二字具体如何写, 又作何解释, 总不至于是你想的这样。” 交代了两句,周老爷子就去前面招呼客人去了。 听说昨晚上青山剑派历练归来的弟子被人埋伏了,就在青山镇外的十里青柳坡那边, 着实可恨可恼。今日山上就下来一行人, 看样子应该是要去追踪那伙贼人的来历。 周老爷子这里也被询问上了是否有陌生人投宿。想到晕倒在自家门口的纪迁, 周老爷子便小心地说了, 但也一力担保纪迁不是什么江湖人, 身上也没有任何打斗的伤痕。 这年头的大夫郎中, 多少都能辨别出一个人是否有内家功夫在身, 此时文郎中的出诊签子刚好可以作证。 青山剑派门风清正, 门下弟子对待镇上的老百姓也态度温和, 周老爷子在附近也算是有名的大好人, 剑派弟子商议一番, 便决定留下来吃个午饭, 待会儿再由周老爷子引着去会一会纪迁。 对此,周老爷子当然没有异议,还忙不迭跑回房间拿钥匙准备去开自己地窖里私人珍藏的好酒款待几人。 正如镇上许多人一样,周老爷子对庇护他们的青山剑派上下也是十分感激的。 他虽然心善,会做好事, 但也绝不至于是非不分,从而因为自己的烂好心而放过了胆敢伤害青山剑派弟子的贼人。 周小姐去送饭时, 自然没有真的傻憨憨到当着外人的面做出什么失礼之事。在千机的目光注视下,她甚至还难得露出了羞涩的一面,不自觉地就将只有在大型场所才端起来的淑女范儿也拿了出来。 被这样话本子里才有的俊美男子看着,那双眼睛还温润带笑,周小姐倒没浮想联翩生出那心思,而是出于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唯恐唐突了佳人。 男女之间那点事,但凡有一方萌生了心思,散发出的微妙感都会影响到二人相处的氛围。而对于千机来说,这样的细微捕捉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正如常人的吃饭喝水。 所以他自然也知道这位周小姐虽然面露羞涩,一双点漆似的的杏眸也时不时偷偷瞥他,却并非动了春心。 千机自也端正了态度,恭恭敬敬道了谢,又随口问起前面可忙,“刚才老人家进来又匆忙离开,腿脚不便也连跑带奔的,不知可有我能帮到的地方?” 说起这个,周小姐眼睛一亮,一时忘了装模作样,捏着手帕上下打量他一番,而后一拍巴掌,喜笑颜开问:“纪迁,你可是真心想要留在这里寻个活计讨生活?” 千机眸光闪烁,笑着放下筷子,拘谨地将手放在膝盖上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好奇地注视着她:“周小姐可是有什么指教?” 周小姐转身走了几步,挨着旁边窗户靠着,向外面望了望才说:“指教谈不上,只是我家这小客栈刚好准备找个跑堂的,你也看见了,我爹爹前些日子摔了一觉,腿脚不便,他又不许我去前面帮忙招待客人” 说完,一双眸子就意有所指地瞅着他。 千机会意,站起身表示若能留在这里,自是万分感激:“刚好我对这里也不熟,如果真能留在客栈里帮忙,只需要有口饭吃有个睡觉的地方,我也算是有了个落脚地。” 周小姐高兴得连连甩帕子,“如此甚好!我现在就去找我爹爹,不过咱们可说好了,这事儿是你提出来的。” 若是爹爹知道是她提出来的,怕是又要说她“心怀不轨”啦! 至于万一这个“纪迁”是个包藏祸心的?只要她跟爹爹不是猪油蒙了心自己犯傻,左右街坊邻里都是他们的老熟人,即便是他们父女二人做出对纪迁不利的事来,但凡他们俩统一说辞,街坊邻里如何不会帮着他们父女? 再不济还有向来公允的青山剑派可以为他们做主,有什么好怕的呢? 在如今这个江湖各派林立,以武乱纪之事时有发生的年头,也就只有青山剑派辖下的附近几个小镇敢有这般底气了。 看着周小姐欢欢喜喜跑走了,千机也含笑坐了回去,低头继续吃饭。 此地的饮食文化倒是挺有深度的,家常便饭也颇为可口。 不多时,周老爷子就带着几位面生的年轻人过来,说是恰好有位少侠家学渊源,懂些医术:“你刚醒来,我实在不放心,所以就顺势求了这位少侠来给你把把脉,也好安安心。” 至于为何不再请文郎中来安心?普通小老百姓,自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郎中出诊一回也是要收钱的。 千机早在几人进来时就已明白了对方来意,面上挂着朴实无华的笑向几人道谢,内里却是在胃疼,别开视线实在不想看见这几人身上熟悉的白色劲装。 ――这几人的装扮,正是昨夜害他被大半黑衣人当作同伙一路追杀的白衣! 为首的方脸男子一双虎眸镇定又威严,行事也有理有度,上前一步抱拳一道:“小兄弟,得罪了。” 便请千机坐下,自己探手为他把脉。 昨夜人还没落地就遭人追杀,千机自然第一时间就借着那些黑衣人摸清了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知道武功,也知道内力。 此时被摸腕脉,也明白对方来意,却不紧张,只做一无所知的样子,笑得温和中带着些近距离接触到江湖侠士的局促不安,老老实实被人按住右手腕的命门。 跟着进来的另外几名青山剑派弟子则若有似无地散开了些。 一时间,屋子里气氛安静到有些冷凝。 半晌,方脸男子手了手指,面色如常道:“从脉象上来看,确实没什么问题,气血充沛,小兄弟平时怕也很少有生病的时候吧?”千机自是笑着点头:“对,别的没有,好身板却有一副,麻烦少侠费心了。” 屏气凝神等着结果的周老爷子也是一松,喜笑颜开连连拱手:“多谢诸位少侠,中午的酒钱就当是麻烦各位的诊资,以后有需要还请常来。” 青山剑派有明文规定,不准仗着自己一身武艺在外随意欺负平民百姓,再加上他们自有遍布江南的产业,也不差这点钱,自然不肯受用,非留下足够的饭菜酒钱,这才纷纷离开福来客栈,继续去搜索昨夜劫杀他们师兄弟的仇家。 有了青山剑派弟子的勘查,周老爷子对千机又多了几分放心,因此等千机说起留在这里当跑堂伙计时,周小姐在旁暗搓搓敲边鼓,周老爷子也就点头答应了。 “既然是留下当跑堂,哪里能说什么不要月钱的?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另外我再去给你收拾个房间出来。” 如此,千机就算是在这个陌生世界有了第一个落脚点,即将开始自己的小日子。 周小姐帮着擦擦灰搬搬轻巧物件,趁着爹爹不在,好奇地问千机:“怎么那些少侠对你的长相一点都不惊异呢?” 要是独独她一个人就算了,可明明爹爹以及上门看稀罕的街坊邻居看见这人时,第一时间都是惊诧于他长得太好,都觉得他不太像普通人。 原本她还想着怕是纪迁的长相要引来些许猜疑,却不想从头到尾那几个人都没任何反应。周小姐最擅长观察一个人的细微表情神态,刚才她可是看那几人连点眼神波动都没有,就好像纪迁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路人。 这事儿让周小姐心里泛起了嘀咕,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可直觉又有些违和。 不曾想她这样机敏,千机笑了笑,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无所谓地说:“几位少侠都是行走江湖见多识广的人物,哪里至于看见我一个普通人就如何如何的?” 这话也有道理,周小姐点点头,视线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忽然发现可能真是这样。 毕竟她现在再看这个纪迁,好像也没刚开始那样惊为天人的惊艳感了。 周小姐摸摸心口,暗忖难不成自己也跟那些负心汉一样轻易就腻味了一个人的美貌?想到这里,周小姐秀气的黛眉一锁,急忙忙就去找她爹去了。 “爹,你现在看纪迁,是不是觉得他其实长得也就那样?”跟自己亲爹说话,周小姐就很直接了,一点委婉也没有。 周老爷子叹气,说了她两句,但也认真看了看不远处忙着自己布置自己房间的千机,半晌,讪讪然点头:“好像还真是。” 深觉这样的自己,跟女儿一样了,实在丢面儿,便又摸着胡须摇头晃脑道:“嗨,有些人就是这样,一眼看过去惊艳至极,可越看越普通平凡,不足为奇。” 周小姐恍然大悟,继而可惜地叹气:“所以这就是平平无奇美男子?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果然,爹,我还是需要多出去走走。” 周老爷子一听不对劲,眼睛一瞪,也不摸胡子了,气呼呼道:“你又想做什么幺蛾子?!” 周小姐挽住爹爹胳膊,撒娇地晃他:“哎呀爹,你看,再过不久,山上的掌门真人就要过八十大寿了,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名门正派的侠士来祝贺,到时候我想” 周老爷子一把甩开女儿的手,果断道:“不!你不想!” 另一边,已经离开的青山剑派弟子也在说福来客栈那名叫纪迁的外乡人。 一名弟子道:“大师兄,距离掌门的寿诞还有些时日,最近镇上也没来什么陌生人,唯有几个,也多是有来历可寻的,独独这个叫纪迁的” 另一人道:“不过他手上无茧,脚步也虚浮,身上没有血腥味或者刀伤药味,他应该跟昨晚那伙人没关系。” 方脸大师兄也点头,若有所思:“不说别的,他身上确实没有内力。可也不排除有武功高深到返璞归真的,说起来,他那身形,我总觉得隐隐有些熟悉” 昨晚这位方脸大师兄并没有在被劫杀的那群弟子中,而是后来立即下山援助的。 他觉得熟悉,只是认知上,因为他听被劫杀的弟子里有人说若不是半路出现一位同样着白衣的侠士帮他们挡住了大半敌人,怕是也等不到援救了。 只是因为他是听同门言语描述,这种熟悉感并不真切,很快就被同伴的谈话打散了。 第一份工资(怎么你不喜欢...) 周小姐说是再过不久就是青山剑派掌门真人的八十岁寿诞, 这个所谓的“不久”可真就需大打折扣了,分明就还要半年之久。 小小的青山小镇,因为地理交通一样不占, 只因青山剑派威名赫赫, 在江湖上是不少习剑之人向往的圣地, 这才有人来往, 几十年时间硬是将山脚下一个曾经的小村庄发展成了小镇。 小镇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直接以青山剑派的名字代称。 因此平时里,若不是青山剑派有什么热闹事, 小镇上都是很安静平淡的。 最近青山剑派却并非如此平静, 内门弟子频频出入, 早年成名的第二代掌门亲传弟子也偶有现身, 就连下山采买的外门管事都多了些许忧心忡忡之色。 周小姐对此十分关注, 每日里都要找机会出去转悠转悠。镇上都是相识多年的老熟人, 周老爷子也不怕她一个女孩儿家家在外受了欺负, 干脆就将每日里的采买任务交给了她。 只每隔几日需要采买重物, 譬如粮食之类的, 才让千机跟着一起去帮忙拿东西。 “小纪, 你今天也跟着出来买东西啊?” “是啊大娘, 今天的菜可真水灵。” 卖菜的大娘被夸得很高兴, 手上往篮筐里装菜的动作都加快了不少,多给装了好几棵:“可不是!都是今儿早晨天不亮才刚从地里摘的!” 之后又买了些鸡蛋鸭蛋,客栈里没有专门的厨子,住店的客人都是跟着店家随口吃点,这咸鸡蛋咸鸭蛋的, 自然就不能少了,都得时刻备着。 周小姐做事并不拖拉, 但也有一点像她爹,就是并不喜欢斤斤计较,买东西自己看好了,一问价钱,觉得合适,二话不说拿上就走了。 可自从有了千机跟着,明明这人也没说什么,就是温厚朴实地笑一笑,那些商贩就对他好感倍增,主动降价且不说,就连卖肉的大伯都笑呵呵给他切最好的那块肉。 周小姐看过两回就觉得十分奇妙,原本因为他平平无奇美男子的长相而流失的兴趣顿时又蹿了回来,最近这几日就时不时拿她那双水灵灵的杏眸行那暗中观察之事。 观察几日,周小姐发现了一个问题。 也不知是何缘由,千机明明才来不过数日,无论是周老爷子还是街坊四邻,对他都自然而然生出信任,丝毫也没怀着恶意揣度过他。 不过这事儿也没细究的必要,有些人就是这样,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就是很合人眼缘,让人看见的第一眼就觉得可靠,能信得过。 毕竟再奇怪,也没有他本人长相那般奇怪了。 ――一眼惊艳,再看就忽觉平平无奇,实也怪哉。 最终周小姐在她的观察小本本上郑重写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几千实乃其中之佼佼者,有待继续观察、发现。 因为小本本上都是记的许多她观察到的人与事,东家长西家短,这家爬墙那边挑拨,总之就是不好为外人道来的事。所以她都是用代号来记那些人,“几千”自然就是纪迁的代号了。 千机自然知道掌柜家小姐对他的那些小动作,只觉得这位姑娘着实有趣得劲,也就随她盯着自己看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俩一个盯着看,一个任其盯着看,都是心思澄澈磊落的,落在别人眼里,那就绝对是变了个味儿了。 这日晚上,周老爷子站在柜台后面算完一天的账,叫来千机,将一个荷包推到他面前:“小纪,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一共二钱银子,你数数。” 拿着抹布的千机一愣,迟疑着将荷包拿在手里颠了颠,不用数便知道里面有多少枚铜板儿。 这便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份工钱? 二钱银子,也就是两百文钱。 与掌柜同吃,住处也并非大堂两张条凳凑合,这待遇在小镇上也算是不错的。 千机对银钱的多少倒是并不在意,只是觉得很新奇。细细想来,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赚到的第一笔钱。毕竟在星际时,没进小队前他是首都星的军校生,家世也不错。 后来进了小队,与家里断了关系,救世小队的资源也是重点倾斜着第一时间满足的,除了对钱以及食物格外看重的神无,其余人基本上进了小队后几十年都没摸过“钱”这玩意儿了。 靠在柜台里低头看话本的周小姐发现千机低头盯着手上的钱袋子久久没挪开,以为是觉得钱少了失落了,心里有点儿介怀,便挽着书册说:“怎么,觉得钱给少了啊?隔壁街福禄酒店里的跑堂小二成日里忙成陀螺,吃得也都是剩菜剩饭,晚上还天天都要守夜,一个月也才一钱半呢!” 她不喜欢有什么意见都憋在心里,面上还要笑嘻嘻说没事的那种人,自己也自是做不成那样的人。 若是外面的人也就算了,如果是决定长期相处的人,周小姐一向认为有什么矛盾,就该在刚开始冒出苗头的时候大家就当面说清楚,可不兴话本子里这样误会那样误解的。 周老爷子也知道女儿的性子,知道她这么说是真心希望纪迁能长久留下跟他们一起生活。 思及此,周老爷子五味陈杂,心里又酸又胀的,一口气便叹了出来。 千机没想到自己一时感慨,引得父女二人误会,便笑着将钱袋揣进怀里,向二人拱手道:“小姐,掌柜,并非我觉得钱少,只是在感慨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已经在这里有一个月了。二位是怎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吗?这样待遇,我纪迁实在受之有愧。” 这话也是真心实意的,所以他已经计划着明日要去街上给父女二人买点什么作为谢礼。虽然限于资金不多,礼物肯定不会多珍贵,好歹也是他一份心意。 见他说得真诚,周小姐松了口气,清秀的脸上也重新露出个笑来。 ――她似乎总是这么简单,心里不高兴了就说出来,不高兴的事解决了就又重新露出轻松惬意的笑,仿佛在她眼中,这个世界就该这样简单明了。 千机接到她递过来的“算你识相”的嗔睨,也是不由露出个浅笑。 站在他们中间的周老爷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情更复杂了。 不过更多的还是欣慰。 其实细细一想,再是没有别的男子能比纪迁更适合他这无论是性子还是行事喜好都出人意表的女儿了。 收拾好桌椅板凳,周老爷子就让女儿先回后院休息,自己留下来继续盘这个月的账,千机则是将大通铺好生打扫一番,该换的换,要洗的就拆下来收到一起,明日送去后街巷那边浣洗。 ――秋收忙完了,附近的农家汉子勤快一点的,都会趁着这段时间来镇上寻摸活计。若是寻到包吃包住的也就罢了,若是不包吃住,这些汉子多半就会来他们这福来客栈落脚。 小镇也就这么大点儿,拢共就三家客栈,另外两家都是大规模的,有两三层楼,客房也间间敞亮干净,分了天地人三个等级。 那样的客栈,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会去,青山剑派接待贵客也会选择那两间。 如此,贪便宜的平头老百姓或是偶然路过的小商小贩便基本上都是来福来客栈。 这也是福来客栈位置偏僻,平时清净得就饭点来几个人,三天两头才有人住宿,却开了二十几年都没关张的原因。 一年的业绩,差不多也就看春耕之前、秋收之后这两个时间点的了。 忙进忙出的,大半个时辰也就收拾妥当了。看千机擦着汗走出来,心不在焉的周老爷子终于停下拨弄算盘珠子的手,冲他招呼一声,让他过来。 千机不明所以,走过来问:“掌柜,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周老爷子仔细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看久了,一转眼就仿佛回想不起来这小子的长相,只有等看见他本人了才会生出一种微妙的恍然大悟:原来他长这样啊! 仔细看看,五官俊朗,眼神端正,气质也是说不出的清明干净。周老爷子那颗心渐渐落到了实处,他斟酌着做铺垫:“小纪,你说你自幼就没了父母,那家乡可还有别的亲眷?” 千机摇头:“倒有几个志同道合的生死之交,不过现在大家都各奔东西了,想来也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怎么了掌柜,可是有什么事?” 周老爷子定定看着他,问:“小纪,你觉得,我女儿如何?” 这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千机还有什么不懂的?第一反应就是好笑。 他也笑了,“掌柜,周小姐自然是很好的,相信她一定会找到自己欢喜的如意郎君。” 周老爷子心头一沉,脸上多少也带了点儿出来,“怎么,你不喜欢?” 虽然他总是训女儿这里不对那里不好,可在他心目中,女儿自然是比什么都宝贝。 老父亲的心很复杂啊。一方面是舍不得,一方面,当千机表现得似乎无意,他又不舒坦了。 老好人尚且如此,可见天下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大抵也都是如此了。 千机见他误会,忙解释:“并不是我不喜欢,而是周小姐实在不像对我有意的样子。周小姐心思玲珑心性澄澈清明,比其余女子更是多了一份特别,一身灵气如何也掩不住,我哪里敢轻易肖想” 这么一夸,周老爷子脸色大好,也不管他继续说什么了,一挥手道:“这你就不懂了,女儿家的心思就跟海底的针一样,还是我这个当爹的最能看清!” 又举例:“且就说刚才她直接问你是不是对工钱不满。若是别人,她也就看在眼里,回头跟我嘀咕让我考虑便罢了。可她对着你却直接说出来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不希望你跟我们之间有误会,进而产生不必要的矛盾。这就是希望你能长久留下来的意思。” 千机是真会夸人,字字句句都夸到周老爷子心坎里去了,甚至原本他对女儿某些习惯还有些看不过眼,现在对照着千机的夸词一琢磨,忽然就觉得自家女儿那些不好的习惯其实也是一种优点,是一种美好。 千机夸人是真,可要说周小姐对他有意,可就不认同了。 然而周老爷子这会儿心情正美好着,又见他对自己女儿张口便是如此精准的夸赞,想来是格外欣赏闺女的。 这样长得好人品好,还有一双善于发现女儿优点的男子,周老爷子说什么都不会放过,这便拍板道:“这事儿我回头单独去问,若是她也点了头,你们的事就由我做主了。” 说罢,环视客栈,叹了口气,露出些感伤来:“以后这福来客栈交给你们俩,我便是去了下面跟孩儿娘说起来,腰杆子也挺得更直了。” 听他如此说,千机歇了继续说什么的念头,暗忖道:以周小姐的性子,想来周老爷子很快就会在她那里折戟,倒也无需他在这里使劲戳周老爷子的这颗慈父心。 哄你如何(不哄的话每个月就多给你...) “什么?我跟几千?!”周小姐眼睛瞪得溜圆, 如何也没想到爹爹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周老爷子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啧了她一声,摆摆手:“这里就你跟爹,还装什么?你要是对他没意思, 你能成日一有机会就盯着人看?看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也就罢了, 你说说你, 人家来了一个月, 你就看了一个月,还敢说没那心思?” 周小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真的” 周老爷子打断她的话:“爹知道,女儿家不管平时性格如何, 撞上自己欢喜的男子都会害羞, 爹理解!” 转身背着手, 周老爷子开始畅想起女儿女婿齐齐在客栈里陪自己的小日子, 一家三口, 等成了亲再生两个三个小萝卜头, 啧, 那日子, 才叫个美! “眉眉呀, 你的眼光, 爹一向是很相信的, 小纪人确实不错。你要是担心你太过主动失了女儿家的矜持, 也别担心,刚才我已经在前面问过了。” 他这么说,周小姐那该死的好奇心又压到了一切,不急着辩解了,而是睁圆了眼睛好奇询问:“那他怎么说的?” 平时也没看他对自己有什么意思啊。难道是不好意思拒绝了爹爹这个救命恩人兼东家?瞧着也不像这样的人啊。那么就是贪图他们家的客栈? 周小姐觉得不应当。 周老爷子故意停顿, 就是为了勾起女儿的好奇心,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表现欲, 这会儿女儿上套,他也不拿乔了,一手负背一手摸着胡须,脸上是得意又骄傲的笑:“小纪是个实诚人,夸起人来也是真心实意,当时我问他觉得你怎么样,他开口就说你好,跟其他女子绝不一样。” 将千机的原话如此这般一说,周老爷子已经花白的眉毛都飞舞起来:“观他之色,对你的一应习惯喜好,脾气性子,也都是接受良好,半点介怀都没有,也一点不认为你那些行为就是离经叛道有伤风化。” 末了又满脸欣慰地含笑凝望女儿,眼含泪花道:“爹爹还能在有生之年看见你遇到这样一个懂得欣赏你、包容你的男子,真是死而无憾啦!” 本是单纯好奇,好奇完就要果断拒绝的周小姐看着爹爹的神态,唇角动了动,原本不以为然的心情忽而变得沉重起来。 她当然知道爹爹为了护着她,纵着她,其实背负了怎样的压力。 她现在确实随性所欲自由自在得紧,可她心里也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有爹爹给她撑起一片天。有爹爹在一日,这福来客栈就是她的避风庭。 可 视线逡巡在爹爹花白的头发,眼角的皱纹上,周小姐心头一酸,眼眶也涌上一阵热意。 忙侧身低头掩饰过去,周小姐拿着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发尾,等喉间哽意褪去,放在回眸一笑,多了几分小女儿的情态:“爹爹,既然你都这样夸他了,那女儿依你就是啦!” 周老爷子眉开眼笑,感慨地看着女儿:“不知不觉你都长大了,要成亲啦。不过眉眉放心,就算是成亲了你也是留在爹爹身边,小夫妻刚开始都会有点小吵小闹的,爹还有时间陪着眉眉慢慢长大。” 周小姐泪意又是好一番上涌,只得作娇羞状跺脚:“爹爹!” 周老爷子哈哈大笑,又说了一些话,不外乎就是让她不要着急,好姻缘不怕磨,且等他去千机那里摸清了再将此事说破。 这也是为了在未来女婿那里,多给女儿争取些体面。 上赶着的女子,总难免会被夫君看轻。 周老爷子对待女儿如珠如宝,哪里舍得女儿未来的人生中始终存在这样一点缺憾呢。 当从周老爷子口中委婉得知周小姐确实对他有意,千机再看周小姐,总觉得有什么变了。 周小姐刚开始还有些别扭,不过她是个心性澄澈的人,做下决定后就会闷着头往那方向奔,没什么纠结犹豫后悔懊恼的心思。 第二日午后,趁着爹爹在前面柜台后打瞌睡,周小姐往后厨方向摸了过去,看见千机在井口边打水,便走过去抬手搭在提水的车轱辘上,一边看他提水。 千机体质非同寻常,虽没特意干过体力活,一身力气却已是够用,满满的一桶水加上沉重的木桶,到了他手里便是轻飘飘似的。 看他高高瘦瘦,身上也没有什么鼓鼓囊囊的腱子肉,做起力气活来却是轻轻松松,周小姐总觉得他身上的“神秘感”更浓郁了。 不过现在不是满足探索心、好奇心的时候。 等千机提着两桶水到厨房门口倒进了大水缸里,又提着空木桶转回来,周小姐小声问:“哎,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啊?” 到底是女儿家,虽说她某些时候脑子里的想法总是惊世骇俗稀奇古怪的,可要她自己来找一个男子说婚事,她还是很不自在的,满心紧张不说,一张嘴就词穷,就干巴巴挤出这么一句话。 千机弯腰放下木桶,站起身看她。 周小姐紧张得穿着绣花鞋的脚往中间挪了挪,都挤成一堆儿了,眨巴眨巴水润杏眼,眼巴巴瞅着他。 千机抬手往旁边扇了扇。周小姐不明所以,傻愣愣站在原地看他。 千机蓦然垂眸一笑,再抬眸看她,眼睛里都是温和的笑意。每次他笑都是这样,有时候明明脸上没笑,可看见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是带笑的。 那是从内而外绽放的笑,一看就透着真诚与善意,让人不自觉放松的同时心生好感。 “让一让,我要提水呀。”他说话声音也总是不紧不慢的耐心十足,然而听清他说话的内容,周小姐轰地一下,满脸涨得通红,又有些恼他。 可再恼,她还能如何?本来就是自己挡了人家干活。 气鼓鼓往旁边挪开,什么紧张啊羞怯啊都没了,周小姐就插着腰站在旁边气势汹汹地问:“你这是无声的拒绝吗?其实我对你也没那意思,但是我爹爹说你是个适合我的人,要是你不介意,咱们俩就凑合着在一起了呗?” 千机对此也并不如何介意,可听她说什么凑合,他还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对我这么不满意,还需要凑合才勉勉强强?” 周小姐被问住了,想了想,弱气道:“也、也不是,其实你也挺不错的。”想到什么,周小姐好奇地睁圆眼瞅他:“对了,你之前跟我爹爹夸我的那些话,是不是你故意哄我爹的?” 车轱辘盘着麻绳,将空木桶一点点吊下去,千机站在井边一手控着绳,“那倒没有,你确实很特别,心思玲珑剔透,一些想法也很有趣。” 特别是那双总是饱含着好奇与探索的眼睛,实在是灵气又灵活,每每对上她躲在角落暗中观察的眼神,千机都要忍不住好笑。 被异性如此当面直白地夸,周小姐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心里确实有被人赞同认可的那种满满的暖意,还有点甜丝丝的。 “既然如此”周小姐扯着腰间的压裙穗子,脸颊染上桃红:“那以后,只要你不干涉我的爱好,也不以此为由嫌弃我攻击我,我就把话本子挣来的钱分你一半。” 也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思,周小姐迫切地补充:“你可别小瞧了我,我的话本在府城卖得可好啦!能挣不少钱!” 她压箱底的私房钱可不少,绝对比她爹爹的钱匣子都还富裕。 可见周小姐对千机当自己夫君,还是挺满意的,也愿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她这般行为,千机冷不丁想起自己曾在星际一片残破古文里看到过。也不知那本古文原本是什么类型的书,总之就是有一句话,说是古早以前,男女结婚后,男子都要上交工资。 现在周小姐这般承诺,怎么就那么像婚后上交工资呢? 千机含笑看着在他眼中单纯直白到有些稚嫩傻气,却又处处透着可爱的女子,不得不说,这一刻他的心里,是有短暂心动的。 就是忽然觉得,以后的人生有这样一位女子陪伴着共同走过,其实也不错。 都说异能是天生的,是基因中注定的。那么他的狡猾,他对人心的掌控,便是也刻在了基因里。 否则如何会觉醒变异的精神系异能? 他能看透最复杂的人心,也善于玩弄人心,可千机知道,最适合他的,却是最简单,最单纯的。 “才给一半?”千机弯腰,将已经转上来的水桶提起来放在一边,继续将另一个木桶挂上去放下去。 周小姐倒吸一口冷气,有被气到:“噢,一半还不够啊?那你想要多少?”语气有点儿冲,明摆着不是真心问他想要多少才满足,而是在刺儿他。 千机笑眯眯看她:“一半可没个定数,万一你为了不给我钱,故意停笔不写或者故意写得很糟糕赚不到钱了呢?” 周小姐:“”瞪他! 哒―― 两只木桶都装满了水,千机插着腰站在那里,“所以得定个数,除了日常开销,你得每个月给我至少二十文钱。同样的道理,我挣的工钱也全部交给你管。” 说完就提着水转身往厨房那边走了。 原本正气鼓鼓在心里骂他贪得无厌的周小姐不提防这人说话如此转折,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心里霎时甜得冒泡,嘴角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扯着裙摆就小跑着追了上去:“喂,你说的是真的?没有哄我?” 千机头也不回:“哄你如何,没哄你又如何?” 周小姐扬了扬自己的拳头:“哼,哄我的我就揍你啦!” 听她不再说了,千机好奇回头:“那没哄呢?是不是要给奖励?” 周小姐脸蛋一红,水润的眸子自以为很凶地瞪他,嘴上却认真回答:“不哄的话,每个月就多给你十文小用钱。” 千机失笑,将两桶水一左一右直接倒进水缸里,然后放下空木桶拍了拍手,端正地朝她一拱手:“多谢周小姐。” 说得好像他们已经成亲开始给他当管家婆似的。 周小姐大窘,红着脸嗔怪地睇他一眼,哎呀一声转身就跑了,徒留千机在原地看着她跑掉的背影失笑。 送订盟信物(切小白脸儿~...) 一桩婚事, 既有了男女之意,又有了父母之言,要结起来便很快了。 过两日, 周老爷子寻了个好日子, 特意将客栈大门一关, 三个人就坐着一起吃了一顿正儿八经的饭, 这就算是定了亲事了,以后千机跟周小姐二人便是未婚夫妻。“至于成亲的日子,这还需要再去找王瞎子算一算。”周老爷子很高兴, 喝了好些个酒, 饭菜尚且没用几口, 就已经喝得上头了, 满脸坨红不说, 一双浑浊的眼睛也亮得惊人。 陪着他喝了两杯的千机半点反应也没有, 只是温和地笑着听他说, 周老爷子说什么他就点头。周小姐刚开始还有点害羞, 等看自家爹爹跟千机的相处模式, 也不知脑子里脑补了什么, 噗噗地偷笑。 “虽说定亲宴简单了些, 就我们三人, 可该走的礼数还是要走的。”周老爷子摇摇晃晃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那东西用帕子包着,一层层掀开方才露出里头的双鱼玉佩来。 “这玉佩,不值什么钱,却是我们周家一代代传下来的。” 周老爷子看着玉佩的眼神里满是追忆与不舍,但还是将它们拿了出来, 一块给千机,一块给女儿, “你们啊,可别小看这对儿双鱼佩,这可是你们曾曾曾祖父那会儿从一位高僧那里求来的,男女各戴一块,从此姻缘美满夫妻和睦!” 说着话,就满脸温柔地笑着追忆:“打从那会儿起,咱们周家得了这对儿玉佩的夫妻啊,就没有闹腾过的。” 回头对着周小姐说:“像你祖父祖母,一辈子从十几岁走到几十岁,走的时候都还拉着手!” 可惜到了他这里,却是妻子早早去了,要不是还有个女儿需要他,周老爷子真不知道自己当时能不能撑下去。 想到这里难免徒增伤感,周老爷子红了眼眶,又不想破坏了女儿的订亲喜日,便用粗糙的手胡乱摸了几把脸,摇摇晃晃站起身说:“哎呀人老了,酒量也不行了,你们俩继续吃,说说话,我去后面睡一觉。” 周小姐起身要去送他回房,周老爷子摆摆手表示不用。 等人走了,大堂里四方桌前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千机看她情绪也受了影响,有些低落,便伸手拿了桌上的玉佩,又看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握在手心对她笑:“伸出手来。” 正自伤感的周小姐不明所以,抬头茫然看他。千机伸出手,手心朝上,示意她把手搭过来。 看着他白净的掌心,周小姐迟疑一瞬,还是慢吞吞把手放了上去:“做什么?” 千机不说,只是托着她手掌,让她手指自然展开,而后垂眸,将一枚细细的银戒指认真套进她的中指:“既然是定亲,其他礼节都省了,订盟信物却不能省。” 万万没想到他还会送自己东西,周小姐心头震颤,睫毛也跟着慌乱地扇动数次,像纤细的蝶足:“你、你怎么,怎么送我这个。” 千机抬眸看她,视线在她桃红的面颊上定了定,笑问:“怎么,不喜欢?” 周小姐缩回手,垂着眼细细打量,发现这枚银戒指虽然又细又轻,应当不值几个钱,可上面的花纹竟巧夺天工,小小的一圈上却镌刻着完整的七夕拜月乞巧图。 “这是你在镇上买的?”周小姐惊诧,抬手翘着手指转来转去地看,上面不仅圆月、兔子、嫦娥仙子刻画得生动曼妙,便是那应当托着牛郎织女相会的鹊儿都只只分明。 千机只是再问:“喜欢吗?” 周小姐最喜欢看故事了,对这样靠着镌刻就述说了完整故事的戒指自然喜欢得紧,连害羞都忘了,连连点头:“喜欢呀!这位工匠师傅也太厉害了吧!” 又发现没有牛郎跟织女,不由疑惑地问:“怎么没看到牛郎和织女?”怀疑是不是在银戒指内侧,周小姐手指捏着戒指,想拔下来仔细观察,可又想起这是千机刚给她戴上的。 现在当着他的面取下来,岂不是很失礼? 千机摇头:“没有他们俩。” 到这个世界后,托周小姐的福,千机也很是看了不少这个世界的故事书,牛郎织女的故事自然了解。 不过他对这二人的浪漫爱情故事并不如何认可,这会儿对上周小姐询问的眼神,只说这两人一年就见一次:“我觉得刻上去当作订盟信物太不吉利了。” 想想也是,周小姐虽有点失望,但看着戒指上其他雕刻,还是十分欢喜的,“你还没说到底是在哪里买的呢,咱们小镇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厉害的雕工师傅?” 能在这样小巧的东西上作画,周小姐再没见识,也明白有这般雕工的师傅绝对难得一见,恐怕便是在府城也是难寻的。 千机却一点没放在心上,只随口说自己是从偶然路过的一个卖货郎那里买到的。 周小姐有些遗憾,但也没再继续放在心上,反而庆幸千机刚好遇到了,又刚好买到了。看她那容易满足的模样,千机也不自觉跟着心情愉悦起来,甚至想着若她实在喜欢得紧,以后寻机会再给她做一个。 定亲之后千机才知道周小姐的闺名为周凝眉,小字眉眉,实在是个包含美好寓意的名字。 千机无字,就一个假名纪迁。索性他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男子无字也没甚稀罕的,只小纪小纪的喊便是。 定亲酒喝过之后,周老爷子也没特意隐瞒,睡了一觉起来,下午出去找王瞎子算日子的时候就跟认识的人打了招呼,说是过些日子要请诸位亲朋好友街坊四邻吃喜酒。 隔壁的赵老板知道后好一阵气闷,连店都不想看了,到夜里睡觉时都在念叨周老爷子不地道,给他女儿胡乱找个什么来历不明的穷小子。 这么念念叨叨,本不想理他的母老虎赵丘氏忍无可忍,伸手一把就扭住了他耳朵:“念念念,你他娘地念个屁!还说周掌柜不地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同样是百年后把客栈便宜给外人,便宜给你跟便宜给小纪,那能一样吗?” 赵老板嗷嗷叫,这会儿却难得硬气了一盘,不服气地嚷嚷:“便宜我,我能把它做大!做强!那小纪就是个愣头青,当个跑堂小二,还能比我强?!” 赵丘氏一口唾沫星子喷到他那张胖脸上:“我呸!就你这猪样儿!换了老娘还年轻个十来岁,老娘也得蹬了你去找小纪!” 哇! 这就很伤人了! 赵老板气鼓鼓地撩袖子要跟母老虎干架,结果扑过去反而被赵丘氏压在床铺上好一通连掐带挠的收拾得明明白白。 第二日千机开门时一走出来,就看见隔壁赵老板顶着一脸的血条子也在那儿吭哧吭哧地搬门板儿。 “赵老板早啊。”千机笑着打招呼。 赵老板扭头看他,先是定定地看他的脸,片刻后又上下扫他,最后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抱着木板就进了屋。 千机耳力绝佳,听见他在那里碎碎念:“瘦竹竿子一条,风吹就倒,有什么好看的,切,小白脸儿~” 千机:“” 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手指。 干了一个月活,手上依旧白净,手指也骨节匀称,半点没有干了体力活的痕迹。 但是他好歹也是个身高腿长肩宽腰窄的正常成年男人好吗?哪至于就成了风吹就倒的竹竿子? 至于小白脸?噢,那不是在夸他长得好吗? 千机一点没往心上去。 过了数日,一大早千机跟周小姐在一众熟人打趣的调侃下买回了今日的菜后,周老爷子就催他们俩赶紧出发,“城外的娘娘庙还有点儿远,早去早回。” 昨日周老爷子就说了,要他们俩今日一起去城外专管姻缘送子的娘娘庙上柱香,再把写着他们二人生辰的红布条子拴到娘娘庙门外的姻缘树上。 这也是这边儿的风气,有钱人家自然都是去大寺庙拴“姻缘结”,普通小老百姓则就近去城外十里外的娘娘庙拴。 如今正是秋末冬初,眼看着再过不久就该冷起来了,周老爷子前几日去王瞎子初算了日子,成亲之日就定在了一个月后,就盼着今年过年他们三个就能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 按照周老爷子的说法,就是到时候也好多个人给周小姐她娘上香,也让老婆子在下面高兴高兴。 这些事都是周老爷子在忙活,千机跟周小姐自然都是听他的。 “水要带好,干粮装进去了吗?路上渴了饿了可没地儿找吃喝。”周老爷子送女儿以及准女婿出门,明明就是在镇外,却像是两人要出远门似的不放心:“小纪,路上注意安全,照顾好眉眉。” 千机也不嫌嗦,每一句都回应:“放心吧掌柜,我都记住了。” 好不容易能出镇,周小姐的心早就飞出千里之外的,眼看爹爹终于嗦完了,怕他再继续说什么,忙拽着千机的衣袖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摆手:“知道了爹你快回去吧!炉子上还烧着水呢!” 周老爷子知道女儿是迫不及待要走了,有些失落地叹气。旁边传来赵老板阴阳怪气的声音:“要我说周掌柜,你这眼光真是,啧啧,挑来挑去,最后就挑这么个身无分文还流落他乡的小子,以后哇,周小姐也不知道会跟着吃多少苦” 赵老板拍着肚皮扭头看周老爷子,想继续说千机不行,没成想一扭头,旁边早没人了。探头往客栈里一看,周老爷子已经走到角落炉子那里泡茶去了。 赵老板一阵气闷。 出了小镇,周小姐就跟除了笼的小鸟似的,脚步轻快不说,还时不时这里摘一朵野花,那里跳着揪一片树叶的,也不是喜欢花花草草,就是喜欢跑来蹦去地撒欢儿。 千机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看她小雀儿似的扑腾来扑腾去,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你很喜欢出来走动啊?”看她跑够了跳够了,有点儿累的样子,千机才将水壶摘下来递过去。 今儿太阳很好,闹腾了一阵出了些汗,还真有些渴了。周小姐拿了水壶说:“对呀,我的理想就是像那些江湖侠女一样,走遍天下,尝尽各处美食,看遍山川风景。” 说着,喝了口水,长出一口气,笑眯眯地,脸上全是向往。 虽然知道这个理想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但一点也不影响她做梦吖~ 挂姻缘结(剑气外放的高手...) 娘娘庙不大, 就一个普通小院,跨过门槛就左右厢房跟正房,都供奉着石雕的神像。庙祝则是一个人住在正房送子娘娘神像后面隔出来的耳房里。 也没专门招待香客的童子, 有时候庙祝不在, 上来进香的人便自行烧了香往香炉里一插便是。至于要买香的人, 普通老百姓哪里会空手空脚跑来庙里买香的, 那不是糟蹋钱么。 今日不巧,千机跟周小姐来时庙祝就不在,整个院子空荡荡的, 安静到能听见院子后竹林里的鸟叫声。周小姐有些失望, 跟千机说:“原还想给你尝尝娘娘庙的点心, 庙祝有一手蒸糕的绝活儿, 来的人就没有不想买上一包的。” 糕点好吃, 还是在神像面前供奉过的, 无论是贪嘴的还是信神的, 都不吝于买上那么一包。 千机笑了笑, 抬手引着她去正房前门口的长方形大石香炉鼎前, 不着痕迹压下她蠢蠢欲动要去四处找人的心思, “这次没撞上, 下次我们再来便是了。” 只可惜到时候大概就该换了位庙祝了。 看周小姐从篮子里取出香在一旁的长明灯上点了, 千机叹了口气,收回看向耳房窄门的视线,伸手接过两支香,与周小姐一起郑重地朝送子娘娘像拜了几拜,然后把香插进香炉中。 “接下来就是要去门口那棵大树上拴红结吗?” 千机提了篮子, 仿若无意地抬手在周小姐身前挡了一下,周小姐没注意, 自然而然顺着他的动作转身往外走:“是啊,哎你会爬树吗?都说拴得越高姻缘越好哩。” 转过头她就忘了没吃到糕点的失落,眼珠子灵动地一转,脸上就露出嬉笑来,看样子就知道这话是在故意诓骗千机。目的么,自然是想看人笑话啦。 千机可不上她当,皱着眉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我也许多年未曾爬过树了,不知小姐可会?” 周小姐瞪他:“我一女子,如何会爬树?!” 就算会,她也不可能大大咧咧说出来呀,更何况这厮还真指望她掀了裙摆去爬那劳什子的姻缘树吗?二人且说且走,还没走出几步,背后有破空之声乍然而至。周小姐无知无觉,千机眉心一拢,眸光冷了一瞬,未曾回头。 叮―― 一声微不可察的脆响,伴随着一道沉重的噗通倒地声。 周小姐脚下一顿,狐疑地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正殿。 千机疑惑,跟着回头看了看:“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忘了做吗?” 周小姐抬手揉了揉耳朵:“没什么,就是好像听见什么声音。” “我怎么没听见?” 周小姐摇头笑了笑:“大概是我听错了吧,走了,肯定不可能是庙祝躲在耳房里的啦,庙祝人很好的,每次有香客来,但凡他在庙里,就没有躲着不见人的。” “这庙里除了庙祝,还会有其他人定时来吗?”两人跨过门槛下了台阶,再走几步就到了挂满红布的大树下。微风一吹,满树的红仿佛开着灿烂的花。 周小姐也站在千机旁边仰头看着满树的布条,似在思索他们俩该往哪处扔挂,“哦,有的呀,每隔两日就会有村民上来送粮送菜。哎,我们挂在哪里呀?好像只能往那边挂了。” “那就好。”千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是很满意,想到什么,他笑着侧眸看她:“小姐,你信不信我能把我们的姻缘结挂到最高处?” 这会儿满心都是挂姻缘结的事,周小姐也没注意他说的前半句,闻言抿唇笑望他,声音脆甜:“不信!” 一点儿不带犹豫的。 千机也不恼,老神在在睨她:“哦?那不然我们来打个赌?” 打赌?这不是经常出现在侠客话本中的情节么? 周小姐来了兴致,眼睛亮晶晶地专注地望着他:“怎么赌呀?赌注又是什么?” 千机眯眼,指了指上面,“如果我没挂上去,那我的小用钱你可以再扣二十文。如果我挂上去了,那你不能再叫我‘哎’了。” 此言一出,周小姐脸颊一红,垂了眼低了头,声音嚅嗫:“没、没喊你‘哎’呀。” 就是一时不习惯多了个未婚夫,另外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于是就一直含含糊糊能糊弄一次算一次。 倒不想他早就察觉到了,这会儿还如此说了出来,周小姐也深觉自己这一点做得不合适,就好像自己多瞧不起他似的。 虽然定亲之后外面的人都说千机一个无名小子娶个媳妇不花钱不说,还白得周家的所有东西,是占了大便宜了。还有人劝周老爷子让千机入赘,好歹以后周家的一切转过一圈,还是要落到周姓孙子手里。 可无论是周老爷子还是周小姐,都没生出过千机就应该低他们一等的想法。 周小姐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抬起眼睫小心地偷看他脸色,怀疑他是不是也听到这些声音,于是对他们父女心怀不满了。 千机却像是没察觉她的暗中观察,只是笑了笑,叹气:“好吧,你没称呼我‘哎’,那如果我赢了,你叫我名字如何?” 叫名字?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么。 看他无论神色还是眼神,都坦坦荡荡,并未有闪躲或阴郁,周小姐松了口气,爽快地答应了,心里头甚至已经开始转起了小九九:那最高之处有枝桠有树叶层层叠叠挡着,红布条上就只有两块木牌增加重量,如何就能轻易穿过这些阻碍抵达最高处呢?等他输了,自己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千机哪能看不出来她那点儿小心思,心下发笑,走了几步,寻到个恰当的角度,手上蓄力一抛。也不知怎么地,那本该轻飘飘的红布条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穿破重重阻碍,最终稳稳地挂在了最高的那根枝桠上。 周小姐都看呆了,眼睛睁圆,完全忘了自己打的小九九,不自觉小海豹式鼓掌:“好厉害!真地挂上去了!” 看了又看,兴奋地双手扣着回头看千机:“而且位置也好好呀!你看,刚好有片大树叶可以给我们的姻缘结挡风避雨,这满树的姻缘结,我们的肯定最后褪色朽烂!” 这倒是提醒了千机,这个时候普通人用的普通布料,确实很容易就会褪色腐烂。 皱眉,抬头看着随风摇曳的红布,千机不希望它渐渐失去鲜艳的色彩,也不希望它破破烂烂最后被风雨打落在地,混杂在污浊的泥水中任人踩踏。 抽出一团精神力将之包裹住,千机方才舒展了眉梢,笑盈盈看着她:“说不定我们以后过得好,属于我们的姻缘结就几十年都不会褪色变朽呢?” 周小姐诧异:“你还信这个?” 千机挑眉:“你不信?” 周小姐不说话,就抿着嘴看着他笑。 千机双手交叉一抱,手指隔空点着她:“好哇你居然不信,我要回去跟掌柜说。” 掌柜可信得紧,从昨天开始就没少叮嘱他们要注意这样注意那样的,总之就是不能唐突了娘娘什么的。 周小姐不笑了,瞪他:“你不准说!” 千机轻哼,“不,就要说。” 周小姐恼了,也忘了男女之别,扑过去拽他手:“哎呀你不准说不准说!” 千机任由她扑自己,仗着比她高,居高临下不紧不慢地说着幼稚话:“要说要说,就要说。” “不准!” “就要。” “你要是说了,我就扣你小用钱!” 某人恼羞成怒,要耍无赖手段了。 既然经济制裁都出来了,千机叹气,“好吧,那我不说,你是不是该给我奖励?” 说了会有惩罚,不说,自然也该有奖励么。 周小姐没想到他妥协得这么快,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居然觉得他这话好像也挺有道理的。但是吧,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两人笑闹着收拾好东西,背对着娘娘庙一步步离开。途中为了照顾某个出笼之鸟,千机没有遵循周老爷子的叮嘱早去早回,而是一路走走停停,中午的时候就寻了个小河沟给她捞鱼烤来吃。 “行走江湖的侠士们就是这样风餐露宿的。”蹲坐在篝火旁美滋滋等着烤鱼吃的周小姐如此说着,一点没发现自己脸上鼻头上都沾上了烟灰。 千机就时不时看她一眼,等烤鱼吃完了,他也看到心满意足了,才慢吞吞提醒:“小花猫,去水边擦擦脸吧。” “啊?”周小姐不明所以,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脸,低头一看,手指头上带了抹黑灰,立马反应过来:“好哇原来你刚才一直在笑话我?!” 根本就不是跟她一样,因为在外面烤鱼吃而高兴! 周小姐又气又恼,蹲在水边用手帕沾着水搽脸,越搽越气,既觉得自己被他看了笑话好丢脸,又恼他故意作弄自己,于是故意不帮他收拾东西,气冲冲地走在前面。 不管某个冲气包走得多快,千机始终不紧不慢坠在她两步远之后。 等估摸着人已经走累了,千机才快走两步,追上去哄人:“好了别气了,过几日我再带你出来玩,给你打野味,做你心心念念的叫花鸡吃。” 吃不吃野味的不是重点,重点是能出来玩! 周小姐立马忘了刚才满肚子转来转去下定的多久都不跟他说话的决心,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随后想到爹爹,眼睛唰一下又暗了,噘嘴嘟囔:“爹爹才不会让我出来。” 这小模样,实在让人憋笑不已。千机动了动手,趁着她心思放在别处,抬手飞快拍了下她脑袋,不等人炸毛他就说:“掌柜不会让你出来,但会让我们出来,你信不信?” 周小姐想说不信,可又特别特别想相信,因为她真的超级想出来玩! 思来想去,周小姐故作小媳妇姿态,水润润的眼睛望着他,乖乖巧巧地望着千机:“你说什么我都信的呀。” 忒是乖巧了些。 千机却看得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不容易装一次乖的周小姐羞恼得脸蛋绯红,追着要捶他,“你笑什么呀!” 嗨呀真是好气人呀! 数里之外的娘娘庙中。 傍晚,天色将暗未暗时,数名黑衣人趁着夜色而来。到了送子娘娘所在的正殿后,为首一人忽然抬手,余下几人立刻警戒起来。 “怎么?有情况?” “里面没呼吸,还有血腥味。” 小心谨慎地转入耳房,只看见两具尸体躺在地上,一具尸体穿着灰扑扑的道袍,另一具着黑衣的尸体则瞪大了双眼倒在门口处,脸上保留着临死前最后一秒的震惊。 “他是看见了什么?” 其余几人检查完周围,没发现有外人来过的痕迹,纷纷围拢在同伴尸体边。 为首黑衣人蹲身查看,片刻后悚然一惊,飞快站起身吩咐道:“这里不能再留了,一剑毙命,伤口薄且深,仿佛为剑气所杀。快,抬上他快走!” 江湖上能真气外放的人已然是绝世高手,而以剑气挥手之间就能将一名擅长暗杀的二流杀手一招毙命的用剑高手,则少之又少。 其余几人也是背脊一凉,半点不敢犹豫地抬起同伴尸体,跟着小头目迅速撤离那处僻静的小庙。 原本他们是杀了庙祝,准备伪装成庙祝继续以此处为据点,盯着青山剑派的弟子慢慢暗杀,以此来戏耍青山剑派。 没想到竟突然冒出个用剑高手来。 难道是青山剑派的掌门真人亲自出手了?没听说过他已经能剑气外放了啊。 或者,是剑派中某个不出世的老怪物?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立刻向教主禀报! 该死的好奇极了(比害死猫的好奇心还要重很...) 娘娘庙的庙祝被人杀了, 这事儿两三天后才传到了小镇。 “听衙役说,庙祝应该是三日前就被人杀了。”周老爷子说起这个事,都还心有余悸地膝盖发软, 撑在柜台上反复叮嘱千机跟周小姐, “也不知道那日你们俩被凶手看见没有, 这段时间你们就好好留在家中, 采买蔬菜粮食这些事我去就成了。” 三日前刚好就是自己准女婿跟女儿一起去娘娘庙上香挂姻缘结的日子,周老爷子自打知道庙祝被杀一事后就格外焦虑。 周小姐也纳闷儿不已,安抚了爹爹后就蹭到后院劈柴的千机身边, 一边帮着拾掇劈好的柴火一边说:“怪不得那天我们都没看见庙祝, 难道那时候庙祝已经遇害了?” 对这件事, 她该死的好奇极了。 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 作为正常人, 她当然也是心头一跳, 冷不丁蹿起一股寒意。可很快, 这些心悸害怕就统统被好奇给驱逐得一干二净。 她现在就是疯狂想知道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景! 对此, 她也已经脑补出数十个版本。 譬如版本一: 庙祝刚遇害, 他们二人就恰好出现, 穷凶极恶的凶手立刻屏气凝神躲在暗处盯着他们, 但凡当时他们发现点异常, 必定已被当场灭了口,成为失踪人口。 譬如版本二: 凶手杀害庙祝后暂时离开,恰好与他们错开。 此版本又可继续衍生出两个版本:一、凶手去而复返,发现有人来过,于是暗中追踪, 这些日子说不定就躲在暗处观察着他们客栈的动静。二、凶手离开后没再回去过,于是发现庙祝尸体的人带来衙役以及青山剑派的管事, 对此进行追踪,并且把他们二人也列入嫌疑人名单 千机握着斧头,一扬手,啪嚓劈开一根圆柴木,听着周小姐口若悬河述说着各种版本的猜测,时不时给个回应。 也是巧了,周小姐刚说完他们俩被罗列成嫌疑人,外面周老爷子就神态惴惴不安地带着几个人来到后院,口中还在干巴巴求情:“小老儿的女儿最是娇弱不过,虽然平时对看热闹热衷了些,可连只鸡都不敢杀。至于小纪,上回贵派的几位侠士也都掌过眼,绝对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子了,他们绝对跟这件事没有任何瓜葛啊!” 领头的是位着白衣腰扎金镶玉腰带的中年男子,男人留着一簇山羊胡,闻言很是和气地阻止周老爷子继续说:“老掌柜且放心,我们这次来找您家中二位晚辈,只是想简单问些事,老掌柜无需太过紧张。” 说千机是周老爷子的晚辈,可见对方短短半个时辰就已经把千机跟周小姐最近才定了亲的事查了个透透的。 周小姐看爹爹吓得不轻,忙放下怀里抱着的柴迎过去,扶着周老爷子看向那中年男子:“爹爹,既然几位大侠是来问话的,女儿跟纪迁自然是知无不言,毕竟王庙祝意外被害,女儿心里也很是难受,若能早些抓住凶手,王庙祝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这话说得,如何不是小镇上去过娘娘庙的人的想法呢。 王庙祝是个多好的人,一手点心真真儿是叫人难忘,偏偏他一辈子就守着娘娘庙,从未想过一次给自己牟利。 比起年纪轻轻且对这些并不如何迷信的女儿,早年自己成亲,到后来多年无子,每年都要陪着夫人一起去娘娘庙拜娘娘的周老爷子对王庙祝遇害一事伤感更甚。 叹了口气,周老爷子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又朝几位拱手谦卑地行了个礼,“诸位见笑了,小老儿这就去给各位泡盏茶去。” 另一边,千机也已经用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汗,走过去站在周小姐身边。 “在下青山剑派掌门座下陈峰。”即便是对待小小客栈里的小姐小二,中年男子也十分礼貌周到。 周小姐听了他名字,顿时也放松了,笑着盈盈一福身:“原来是五侠之首的陈大侠,小女周凝眉,这位是小女未婚夫,姓纪单名一个迁。” 千机这些时日也听说了不少青山剑派的人际关系网,知道这位陈峰是掌门大弟子,也是内定的下一任掌门。 没想到小小庙祝之死,竟然引来这位亲自下山追查。 怕两人紧张,陈峰让跟在自己身后的四名弟子暂且散开,自己独自留在院中细细询问当日两人去娘娘庙上香,是否见到了什么古怪之处。 千机跟周小姐两人,虽然定亲时日尚短,可两人的相处模式却已经不知不觉形成了,说话的基本上是周小姐,做事的才是千机。 这会儿周小姐没有注意,只是习惯性主动接了话头,一边认真回想一边回应道:“当日我们抵达娘娘庙的时候,我记得日头应当是刚好在姻缘树的一半位置,按照常理,应该是巳时刚过不久。” 又说了他们如何如何进去,如何如何没见到王庙祝。 “当时我还很是可惜,因为王庙祝不在而没法买到好吃的糕点了。”说到这里,周小姐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当时我就该去寻一寻,说不定” 陈峰叹息一声,劝道:“周小姐也无需自责,须知那凶手着实狠辣,若是当时真被你们发现了什么端倪,怕是二位也已遇害。” 周小姐在这种事上面,脑筋转得飞快,立刻明白了陈峰话里的意思,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捏着手帕握在胸前:“所以当时那凶手果然还在庙里?” 陈峰点头:“事后我们在耳门处发现了属于另一人的血迹,且衙门仵作说,那血迹比王庙祝的死要晚上数个时辰。” 另外,他们还在送子娘娘神像附近发现了一点精钢粉末。 据派中精通锻造的师傅说,那粉末应当是来自于凶手,与王庙祝胸口内插着的暗器钢针属同源。 也就是说,凶手对某人出手,结果精钢毒针在半空中被直接碾碎成粉末,凶手也很可能就是被此人给杀了。 这也是为何青山剑派上层对小小庙祝之死如此关注重视的原因。 距离青山剑派如此之近的小庙中忽然出现了这样的高手,是敌是友尚且无法分辨,如何能叫青山剑派安心。 周小姐与小镇上绝大部分人一样,对庇护他们,且门派上下风气清正的青山剑派很有好感,颇有些迷弟迷妹之情。 这会儿看五侠之首的陈大侠如此苦恼,自然绞尽脑汁去回想当日情景,迫切希望能说出对他有用的信息。 可惜连他们每走一步她看见的听见的都说完了,也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最后,周小姐有些迟疑。陈峰见状,忙拱手询问:“观周小姐之意,似乎有什么不好说之事?” 周小姐摇头:“也不是,只是我怕这只是我的错觉,到时候没能帮到陈大侠,反而误导了你们。” 陈峰表示不要担心,周小姐才扭头看向旁边安静陪坐的千机:“就是我们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没跨过大殿门槛,我当时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纪迁,当时我也跟你说了的对吗?不过那时候你说没有听到。” 千机看了看她,见她确实很希望能帮到忙,不由无声一叹,点头道:“其实那时候我也听见了,不过只当是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没当回事。至于为什么没赞同你的说法,也是我一时私心,想要带你多在外面玩一玩。若是当时点头肯定了你,按照你的好奇心,当时必定是要去一探究竟。可那里面毕竟是庙祝的住所,那我们可能就要等到庙祝回来一探究竟后才能离开了。” 这说法,周小姐听得心里有些甜,又有些被揭穿本性的窘,不好意思地垂了眼揪手帕。 只陈峰若有所觉地看了千机一眼,仿佛才刚注意到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人值得询问。 心下生出些许古怪,可又说不来如何古怪。陈峰只暂且按下不表,面上如常地看向千机,抬手做了个请他继续说的手势。 千机做出回想的模样,“其他的也没什么了,不过现在陈大侠一说当时凶手可能在庙里,我就想着说不定发出声音的就是凶手。” 再三询问,二人都摇头表示再没其他线索了。 陈峰遗憾,但也算是有点收获。 也就是说,这二人在庙里时,也就是巳时左右,杀害庙祝的凶手还活着。 等人离开了,周老爷子进来问过一番,确定两人没受到惊吓,这才放了心,又老话重提,叮嘱两人这些时日就安安心心在家准备成亲的事。 若是平常,周小姐还会害羞一下。可这会儿她满心满眼都是王庙祝被害一时,脑子里都快要脑补出一本十万字的探案话本了。 如此抓心挠肝,到了晚上甚至都睡不着。千机躺在她房间的屋顶上数着数,数到三千五百六十八声叹气时,不由失笑摇头。 这小丫头,好奇心委实太重,都已经不是一般能害死猫的那种程度了。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周小姐天天盼望着青山剑派能有所进展,可惜打听来打听去,还是一个结果:暂无明确线索。 江湖上,青山剑派的频繁活动,也引起了各方关注。 平静的青山小镇也渐渐迎来了一些或带刀或佩剑的陌生面孔。 早晨,千机一如往常早起开门,刚挪开了门板儿,正拿着扫帚扫地,就看见眼下青黑精神萎靡眼神涣散的周小姐哈欠连天摇摇晃晃地从后院走了出来,一出来,就近往柜台上一趴,歪着脑袋双眼无神地盯着门外。 又是一副等待新的一天新的消息的模样。 千机无语,同时也不得不担心真相还没蹲到,周小姐人就没了。 再有半个多月,这位可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内人了。 千机觉得继续这么放任不管恐怕不行了。 周老爷子也出来了,看见女儿这样见怪不怪地摇摇头,叹口气,就往厨房那边去了。 最近几日住进来的客人渐多,作为客栈的东家简掌柜兼厨子,周老爷子开始忙碌起来。 千机看了看厨房方向,埋头先把地扫了,桌子凳子擦了,确定暂时没活儿了方才走到柜台前,曲指叩了叩周小姐脸前的柜台。 周小姐扭了个头,把脸朝千机这边,还带着些许少女肥的脸蛋儿被柜台面挤得变形,红润的小嘴也微微张开嘟着:“什么事?” 语气也慢吞吞的,浑身上下写满了“丧”字儿。 千机看得好笑,伸手去戳她脸蛋儿,本来不算胖的脸被这么一挤,肉嘟嘟的,一戳一个深凹。 被戳了都没精神炸毛的周小姐眨巴眨巴眼,毫无反应任他戳。 千机忽然就有些不想说接下来的话了。 其实这样懒洋洋跟猫一样的周小姐也挺好玩的。 戳啊戳,等戳到周小姐再丧也想反抗时,千机才停了手,揣手歪靠在柜台上,也学着她的样子把脑袋搁在她旁边,神秘兮兮地笑着说悄悄话:“哎,小姐,你是不是特别想知道真凶究竟是谁?” 周小姐迟钝地扇动眼睫,倏然精神一振,抬起脸换成下巴搁在柜台上,好把耳朵凑过去,一副“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的架势,“对啊对啊,怎么,你有什么新消息?” 千机也学她的样子,两人脑袋挨着脑袋,若不是看见二人的身子,这会儿又是白天,怕是都要把人给吓坏――毕竟瞧着就像两颗脑袋搁在柜台上嘀嘀咕咕。 千机说:“没有呀。” 周小姐眼角乜他,当场表演了一个一秒困倦:“那你还说。” 千机笑眯眯的。这个笑跟他平时有些不一样,带着点儿干坏事的怂恿之意:“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带你去看呀。” 周小姐不信,眼睛都不睁了,做老佛入定状。 千机用脑袋撞了撞她的,“我说,我可以带你去看。就今晚,想去的话,就赶紧回房间补觉。” 恰好周老爷子端着早饭出来了,看见女儿跟准女婿挨在一起亲亲热热说着话,虽然高兴于二人感情突飞猛进,还是觉得应该讲究一下分寸。 于是大声咳嗽几声,等千机站起身看过来了,周老爷子就吩咐他把大堂角落的炉子盖掀开,“再过一会儿,客人们该是要起来吃早饭了。” 所以你们俩给我悠着点儿! 万万没想到(完了出大事儿了...) 虽然对于千机说的话一丝一毫也不相信, 可抵不住内心深处的那一丝丝期待吖。 说不定千机真知道了什么门路呢? 周小姐狐疑不决地看着千机忙来忙去的身影,半晌后,还是选择了姑且一信, 吃过早饭后不等周老爷子忙完了念叨她, 她就主动回房补觉去了。 周老爷子对此纳闷儿:“怎么这次这么乖?” 千机恰好听见, 便问:“小姐每次遇到好奇的事都会如此吗?” 说起这个, 周老爷子也是郁闷又无奈:“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像了谁,我跟她娘也没谁有这么浓的好奇心啊。” 对此,周老爷子也很是担忧, “以前小镇上因为那些江湖中人出现了什么离奇命案, 她也是这样, 有一回还熬夜十数日, 直接写完了两侧话本送去府城。” 按照周老爷子的想法, 那些事跟他们普通小老百姓有什么干系?就算是偶然间撞见了什么, 也应该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当一个难得糊涂的小人物, 方才能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 千机对此不置可否, 只是笑着安抚了几句。 至于周老爷子念念叨叨让他找机会多劝劝周小姐, 最好能慢慢改掉这个毛病的话, 千机根本没放在心上。 因为他知道, 周小姐娇小的身躯里,有一颗渴望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心。 而这颗心,又恰好是如此奇妙又有趣。 傍晚,周小姐睡醒过后,又收拾一番, 一双水洗过似的明眸就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去瞥千机,偶尔眼睛都看到人, 还会立马追问人去哪了。 周老爷子摇头:“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咯!” 说是这么说,周老爷子却笑呵呵的给她指方向:“喏,人去后院柴房了。” 周小姐嘟嘟囔囔:“哪里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咱们这分明就是接回来一盆水嘛。” 逗得周老爷子哈哈大笑,方才别别扭扭去找人,找到人了,就跟在千机前后当条小尾巴,还会趁着周围没人时睁大了眼睛问他:“你说的是真的啊?” 千机只笑不答,逗得周小姐又是一阵纠结。 一直到了天黑,客栈都打烊了,周小姐也没见着千机有什么动作,既失落又带着点尘埃落定的安心回了房洗漱上床,准备继续在床上烙饼,或是理顺这几日的思路,像以前那样憋着满肚子好奇怒写两本话本子。 虽是好奇心异常旺盛,可这些年周小姐住在青山剑派脚下的小镇上,始终活得好好的,便是因为她好奇心重的同时也很有自知之明,没有瞎搞一气真不知死活地跑去掺合什么江湖恩怨。 今日如此,也是好奇王庙祝之死的同时,又该死地好奇起为什么千机能说出那番话。 她甚至已经悄咪咪脑补了一番千机看似普通实则是什么隐世高人的故事。 ――当然,周小姐脑补的同时也保持着人间清醒,知道这想法着实不靠谱。 所以还是洗洗睡吧。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周小姐理顺了一大半故事情节,正情绪激昂地准备起床挑灯奋战之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响。 叩――叩叩―― 有人在敲门? 周小姐心头猛地一跳,双手揪着被子小心翼翼把自己藏进去,只剩下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炯炯地盯着门口。 门外敲门的人似乎知道里面的周小姐被吓坏了,敲门声停顿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近乎气音的低喊:“小姐,是我,纪迁。” 到底是经常一起背着爹爹说悄悄话的小伙伴,周小姐很快分辨出了来人确实是纪迁。不过托刚脑补了一大堆“想象江湖阴谋阳谋”的福,周小姐很顺理成章地怀疑起外面之人是否在故意伪装成自己亲近之人的声音。因此她还是当缩头乌龟,以不变应万变。 门外“看见”这一切的千机失笑,站直了腰,直接手指微勾,将里面的门闩引开,干脆推门而入。 “怎么,白天那么积极,一到晚上就成胆小鼠了?” 听见门口响动,周小姐已经脑补到神鬼上了,惊呼一声就要抱着被子冲下来拼了,脚刚伸出被窝,就看见走进来的千机,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擦额角冷汗:“吓死我了,你怎么直接从外面就把门打开了?” 又翻转手指头给他看,“冷汗都给我吓出来了!” 千机不好靠近床铺,只让她看清是自己后就转身背对着床,闻言笑得肩膀都在抖:“就这样还想去闯荡江湖?” 周小姐抱着被子坐在床边,一双白嫩的脚丫子满地摸索绣花鞋,不满道:“我那叫梦想!知道什么叫梦想吗?就是做梦时想的!” 穿好鞋,又摸黑把放在床头柜子上的衣服穿上,周小姐也没注意到千机没回答如何从外面打开房门的,因为她现在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千机真来找她,好像也真的要带她去找什么真凶这回事上。 “你还真要带我去看呀?你有把握吗?会不会咱们一出去就被人当凶手抓起来了?或者直接遇到什么江湖中人,一刀就送咱俩归西了?”问着一连串的问题,周小姐穿好了衣裳。 不过她没穿外出的厚棉袄,因为根本就没准备真要半夜出门探什么江湖。 那不是扯淡嘛。 不过千机真来了,周小姐还是有点高兴,因为这代表千机没随口编谎话骗她。现在刚好能满足她另一份好奇心。 “你白天到底为什么说能带我去看的话吖?难不成你还真是隐藏在市井小巷里的绝世高手?” 噗嗤―― 说完她自己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知道她穿好衣服绕出来坐在了八仙桌旁,千机笑着转身看她:“就说想不想出去吧,就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自己考虑吧。”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做什么都不方便。 周小姐从桌上摸到火折子,点了油灯,先起身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缝,往正房爹爹那边看了一眼,又顺便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猜测着时间。 “更夫马上都该又敲下一回了,现在还能去哪里?再说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半夜跑过来想把我骗出去卖了呀。”周小姐老神在在,双手插着腰一边往床头书桌前走一边扭脖子。 千机走过去,靠在旁边看她铺纸研墨,而后坐下提笔细细写起了话本。 看她写下一个个疏狂却小巧的字体,写了小半篇,千机伸手,从她书桌角落的匣子里拿起一团写废揉成团丢进去的纸,一点点抻平。 周小姐抽空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不过也没阻止。 对于自己写的东西,大概是因为早就习惯了,并不觉得被人看了去如何尴尬,哪怕是废稿也态度很坦然地随他看。 谁知千机抻平后,却是用宣纸的角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周小姐莫名其妙停下笔抬头看过去。 千机展示了一下纸,问她:“你想要个什么?” 是要玩折纸? 周小姐来了兴致,笔头戳着下巴歪头对他笑,眼睛被烛火映照得亮闪闪的,仿佛酝酿着什么坏主意:“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呀?” 千机笑着抬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周小姐抿唇憋笑,拉长了调子:“那――我想要一朵白色荷花!” 一张纸可不容易做出荷花呢! 千机眸子里闪烁着温和的笑意,左手打了个响指,修长的食指再往右手一指,示意:看好了。 周小姐兴致勃勃坐直了腰,手上笔都郑重放回了笔床上,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桌沿,笑着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只见千机右手托着写了几行墨字的宣纸轻飘飘往空中一抛,也没见他使多大力,这张同样轻飘飘并不好使劲的宣纸却真个平平展展飞到了半空。 周小姐专注地盯着纸,随着它一起往上看。 又听耳边一道响指声,半空那张纸霎那间纸屑翻飞,仿佛美丽的雪花从中心点怦然炸开。周小姐吓了一跳,眼睛一瞪,都还没眨眼,就忽见原本的纸张消失,一朵线条流畅花瓣层叠分明的白色半开荷花飘飘荡荡自半空落下。情不自禁,视线愣愣定在荷花上,一路往下,往下。 最后,周小姐视线中,一只骨节匀称的手掌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下方,姿态从容地接住了飘下来的荷花。 周小姐的视线,便从荷花上顺着那只手掌,一路往右移,移到了千机依旧带着温和浅笑的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 屋子里只听见油灯灯芯上爆开火星子的声音。 突然。 “嘶――!!!”一道重重的倒抽凉气的声音突兀响起。 周小姐:“!!!!!”眼前的一切过于震撼,以至于她短暂时间里竟是忘了如何出声,只能张口结舌杏眸圆瞠地直勾勾看着千机。 千机耐心地忍她看,只是垂眸轻轻拨弄纸做的白色荷花。 等周小姐忍不住眨巴眨巴眼睛,堪称“狰狞”的表情也一点点收拢,瞧着似乎宕机的大脑正在缓慢重启中,千机才侧眸笑睨她:“怎么样,这朵荷花符合你的预期吗?” 周小姐默默僵坐在那里,嘴角动了动,还是没找回声音,只在心里下意识吐槽:荷花是否符合我预期?啊,这还是荷花不荷花的问题吗? 同时,她脑子里duang duang duang 砸下几个大字:完了!!出大事儿了!!! 我亲你了(你、非礼我还问我好点没...) 深夜的小镇上, 偶有几个黑色身影鬼鬼祟祟自居民房顶掠过。 随后又有几个身影暗中尾随而去。 这是周小姐第一次亲眼见证“江湖”,一时激动得忘了呼吸,只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一颗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既有害怕被发现的胆颤, 也有自己身处其中的心潮澎湃。 等两拨人影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房檐屋舍之后, 周小姐张开嘴小心的谨慎地轻轻吸气,缓解了肺部的闷痛后拽了拽身后千机的衣裳,凑过去将唇贴在他耳廓上, 气音都不敢放大了声量:“我们现在要跟上去吗?” 好害怕呀, 毕竟那些人就没一个落单的, 而千机却还要带着她这个累赘。 ――由此可见, 周小姐着实人间清醒。 其实能蹲在屋脊上就这么看上一回, 周小姐已经生出了“一朝梦圆”的满足之情。 害怕的同时, 好奇心驱使下, 她自然也是很希望继续深入围观一下“江湖”这个一直在她身边, 她却无缘得见的传说。 千机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笑着侧脸, “那你想看吗?” 两人脸对脸靠得很近, 周小姐却因为太过紧张而忽略了彼此无限靠近的鼻尖有多暧昧, 兀自皱着眉头抿着唇瓣纠结拉扯。 半晌,周小姐回头看了眼即将走出的小镇,叹气:“算了,还是回去吧。” 因为对江湖从来只是耳闻,偶有目睹也都是大街上那些三流人士你砍我我揍你, 周小姐对高手的划分十分笼统。虽说刚才千机露了一手让她震惊到失语,直呼大大大高手, 可也只是与她所认识的人相对比,此时的她并不知道真气外放是怎样震撼江湖,只想着单纯在人数上他们就不占上风。 万一因为自己的好奇心作祟,两人暴露了不说,还很可能连累如今还在家睡大觉的无辜爹爹。 说了放弃的话,就很沮丧地垂头叹了口气。 千机轻笑一声,答了声“好”,却是抱着她往前一跃,凌空虚度般追着刚才那两拨人而去。 周小姐瞪大了眼,想说什么,唇动了动,却又小仓鼠似的闭了嘴,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欢喜,似乎在说:算了既然你非要去看那我就陪着你吧哎呀我真是好无奈呀不是我想看哦 “对了人家都穿夜行衣,我们这样真的可以吗?”既然已经追上去了,周小姐开始绞尽脑汁琢磨要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首先就是他们俩与这片黑夜格格不入的衣着。 扭头,千机的衣服是灰青色,尚可。 低头,带着水红绣花的粉、白色棉袄裙。 周小姐在千机怀里默默蜷缩着,试图把自己的暴露面积最小化。 头顶传来男人磁性的轻笑,被风一吹,迅速飘散,快得让周小姐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没关系,要是被发现了,我就把你丢出去吸引敌人注意力。” 周小姐憋嘴,心里好气的呀,但还是委屈地点头表示赞同:“好,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多扑腾几下给你多争取点时间的!” 下一秒,她贴着的胸膛就震动起来,头顶也传来哈哈地笑声,吓得周小姐手忙脚乱去捂他嘴巴,“嘘!嘘!不要笑!” 高人,我们是在做鬼鬼祟祟跟踪兼偷窥之事耶!严肃一点! 千机心情大好,倒也不再故意逗弄她了。 分明是后发,还带着个人,千机却轻易便追上了尾随的那几人。周小姐发现在隐藏行踪方面根本没必要自己瞎操心后,就双手圈着千机脖子,在保证发生意外情况时自己也能牢牢挂好之后,就瞪大了眼睛专心致志围观吃瓜。 说来也巧,今夜第二批尾随人士中,正好便是白日里刚来客栈里询问过他们二人的掌门真人大弟子陈峰及两名三代亲传弟子。 另外还有两人不知去了哪里,没有一起跟来。 三批各怀鬼胎的人就这样趁着夜色一路离开小镇,看方向,竟是往娘娘庙方向而去的。 周小姐满肚子的脑补剧情特别想跟人分享,可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只能憋着,让这些话在肚子里打着转,翻来覆去琢磨着等会儿有机会要如何如何跟千机说。 一只夜鹭在天上哇哇叫着飞过,在空旷的野外显得有些B人。 千机抱着人似鸿毛着落在一簇茂密的树冠上,承载着两人重量的树冠未发出半点声响。 前面的黑衣人突兀地停在了娘娘庙门口平坦的地面上,为首一人转身,朝身后阴森嘿然冷笑道:“既然已经跟来了,为何还不现身?” 隐藏着的几人,除了千机,都是心头一惊。周小姐更是又把半张脸都钻进了千机怀里,偏偏还舍不得完全不去看,露出一只眼睛撇着往那边瞅。 一副又怕又想看的样子,千机忍不住将手按上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抿唇垂首在她头顶蹭了蹭,憋着笑意。 黑衣人说完,周围依旧一片寂静,只有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猫头鹰发出婴儿般的怪叫。 场下四名黑衣人中,为首那人收了怪笑,冷嗤一声,直接叫破来人身份:“堂堂青山剑派大弟子陈峰竟是只缩头乌龟?既然不出来,那就别怪我等心狠手辣不留情面了!” 话落,那人振臂一呼:“丢出来!” 娘娘庙旁边粗壮的姻缘树后就丢出两个穿白衣的人来,另有十几名黑衣人齐刷刷跳出。 陈峰身边的弟子看清丢出来的两人面容,忍不住惊呼:“是缘师弟跟赵师叔!” 却是原本应该留在镇上去请求支援的两名同伴! 到了这时候,陈峰哪里还能看不懂自己今夜这是糟了算计,从头到尾对方都是在故意暴露行踪。 知道躲着也无用,陈峰从一棵树上坦然跳将出来,扯下脸上遮面的黑布,厉声呵道:“哪里来的宵小,竟在我派山脚下撒野,还不快快把人放了!” 黑衣人头目身形较矮,瘦得背脊带着些佝偻,听声音是个老头,声音沙哑嘶唳,露出来的眼睛细长阴冷,像条随时突然蹿出来咬人一口的毒蛇。 这会儿看见陈峰,一双眼睛更是爆出仇恨的冷光,非但不放人,竟是反手就往一名白衣弟子肩上捅了一匕首。 白衣弟子痛呼一声,又被人一脚踹飞出去,捂着伤口躺在地上挣扎数次都没能爬起来。 陈峰大怒,锵然拔剑出鞘,一个撩刺弹起脚下数枚石子儿,自己紧随其后揉扑而上,一柄寒光剑舞得如利刃编织的牢笼,将那头目老头儿整个笼在其中。 其余人等自是纷纷亮出武器打作一团,一时间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寒光阵阵偶有血花溅起,当真是热闹非凡。 因为天然就对青山剑派有好感,第一次围观吃瓜的周小姐十分投入,看见陈峰等人受伤,便揪着千机胳膊满脸担忧地探头探脑,看见黑衣老头等人受挫,便眉开眼笑无声鼓掌。 千机看她对打斗场面接受良好,也没再关注她反应,而是将注意力投放到了下面十几人的混战中。 陈峰内力浑厚剑招高绝,然而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越到后面他受到的桎梏就越大。四名同门后辈都被黑衣人握在了手里,黑衣老头儿看似始终在与他单打独斗,实际上但凡陈峰有了占据上风的趋势,旁边就会有黑衣人往四名被擒弟子身上捅上一刀。 发出的痛呼声传入陈峰耳中,便会让他难以克制地分神。 到最后,四名弟子把嘴都咬烂了也不肯发出痛呼声,陈峰却依旧不可避免地被黑衣老头儿压着砍了一刀又一刀,浑身血花四溅,却偏不给他来一刀痛快的,显然是在羞/辱泄愤。 周小姐已经捂住嘴无声哽咽着,眼泪花子都在冒了。她想让千机出手帮忙,可陈峰那样厉害的青山剑派下一任掌门都被压着打,千机如何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她便只是努力瞪大眼睛,透过模糊的泪水去盯着那些黑衣人看,试图将他们的脸都牢牢记住。 “陈峰,你也有今日!” 陈峰倒在地上再起不来,只是歪着头看着被压迫着跪在姻缘树下的四名弟子,眸光闪烁着愧疚,对老头的言语刺激丝毫反应也无。 这样的反应,让老头很是觉得无趣,一脚踩在陈峰脸上碾动着:“青山剑派,也不过如此。” 手中所持的弯刀锋利的刀尖抵在陈峰脖颈处,老头弯腰吐了口唾沫,得意地恨声道:“放心,知道你陈某人对待门下弟子最后宽厚关切,老头子我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一会儿就送他们下来陪你。” 冷笑一声,手腕一转,弯刀的刀刃便直直往陈峰脖颈上剁去。 周小姐再忍不住,颤抖着捂住眼睛,死死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捂住眼睛的她自然没看见,那原本该直接将陈峰脑袋剁下来的弯刀瞬息之间化作飞灰,随着越发凛然的夜风飘扬散去。 躺在地上浑身剧痛到失去知觉,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只能闭眼等死的陈峰忽感脸上有什么细沙似的东西,落在脸上传来些许痒意。 下一瞬,踩在他脸上的脚匆匆离开,还不等陈峰反应过来睁开眼睛,就听见场中忽闻十几道充斥着惊恐的低呼惨叫声。 陈峰倏然睁眼,不过短短一个睁眼的功夫,就发现场面陡然逆转。原本身为刀俎的十几人纷纷四肢扭曲软倒在地,而本该为鱼肉的门下四名弟子,这会儿竟突兀地成了唯四还跪着没有躺下的人。 四名满身伤痕满脸血垢的弟子面面相觑,茫然四顾。 片刻后,四人终于反应过来,当即连滚带爬起冲向陈峰处。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快吃药!” “大师伯?大师伯你还好吗?” “缘师弟,你把大师伯扶起来,水呢?你们身上有水没有?!” 四人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第一时间将陈峰托着喂下药丸,又往他还在噗噗冒血的伤口使劲洒药试图止血,另有八字胡的赵师叔匆匆盘腿坐在陈峰身后,强行提气为他运功疗伤。 如此忙碌一番,陈峰的伤势好歹暂且止住了。陈峰抬手,让四人勿要继续,“先自己运功疗伤。” 自己费力爬起来,单膝跪地,勉强拱手朝四周一礼,呛咳着朗声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不知前辈可否现身一见?” 树冠上,周小姐听见陈峰的说话声,知道事有转机,立刻放开手去看,才发现青山剑派众人已经脱险,反而是那群可恶的黑衣人不明原因地全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怎么回事?”憋不住了,周小姐整个嘴都贴到千机耳朵上去了,努力压低声音询问。 千机耸肩歪头,给了个自己也不清楚的无辜眼神。 周小姐便按捺住焦急,静待下面继续发展。 好在之前黑衣人本身就是意在羞辱,除了陈峰受了严重内伤,另外四名弟子都是皮肉伤。 变成个血人,对练武之人来说,不过是多流点血的事,随手将伤口一抱扎,很快就恢复过来。 看见陈峰向不知名高人前辈道谢,另外四人也纷纷单膝跪地行礼。 可惜那位出手的高人前辈看起来是铁了心不愿路面,陈峰也只能遗憾作罢,吩咐赵师叔过去检查黑衣人伤口。 “都是四肢骨碎,丹田也破了。”赵师叔查看一番后,回来如此禀告到。 陈峰瞳孔震颤,已经有了猜测。 不过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今夜此番黑衣人明显是有备而来,说不定还有接应之人。几人稍作收拾,陈峰由除他之外武功最高的赵师叔托扶着,另外三名弟子则带走了为首的黑衣老头儿,剩余黑衣人全部就地格杀。 江湖人的打打杀杀,无比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饶是有黑夜掩护着,周小姐没能看个分明,等陈峰几人离开后,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她还是感到了阵阵胆寒。 “怎么,吓到了?”千机抱着她,一路不疾不徐地掠过树梢,往小镇方向飞驰。 周小姐缩在他怀里,感受着初冬深夜里唯一的温暖,心里那点胆寒被浓厚的安全感驱逐。 “没有,那些人都是坏人,他们该死。” 千机轻笑一声,低头以唇在她冰凉的额头上压了一下,一触即离。 “我亲你了,有没有好一点。” 周小姐脑子有点迟钝,半晌才转过弯来,而后就是满脑袋的问号。 “你、非礼我,还问我好点没有?” 眨巴眨巴眼,是我没听错,也没理解错吧? 千机戏谑道:“今晚又是搂搂抱抱又是亲亲我我的,你说的非礼是哪一次?” 周小姐一双眼睛一点点睁圆睁大。 当周围一片寂静,除了他们两个人再没别人时,一声娇叱震飞一群夜里栖息的鸟儿:“闭嘴!!!” 千机轻嗤,不紧不慢总结:“哦~恼羞成怒啊。” 去府城(那我也收手...) 回去的后半段路, 都在两人争执到底谁占对方便宜更多。 周小姐说:“你亲我额头了。” 千机回击:“你亲我耳朵了。” 周小姐不敢置信:“我那是跟你说话!是说话!”哪里有故意占他便宜呀喂! 千机讲事实摆道理:“那你嘴巴是不是压着我耳朵的?那算不算亲了?” 周小姐:“那你现在还在搂我腰?” 千机垂眸:“你两条胳膊在干什么?” 周小姐嗖一下收回了圈住他脖子的手,揣在自己怀里洋洋得意:“那现在呢?” 千机笑得温柔敦厚:“那我也收手?” 感受着正滞空的高度,周小姐默默闭麦。 因为这样一番幼稚的斗嘴, 原本还满心沉浸在满地死人中的周小姐很轻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满心都拐去绞尽脑汁思考自己还能如何漂亮地反击千机这事儿上去了。 大概是因为睡前思考的东西是关于千机的, 这一晚睡梦中周小姐没做噩梦, 而是做了个美梦。 ――梦里她变成了自己笔下的主人公,轻轻松松练就绝世武功,然后碾压着某人大叫一声“女侠我错了!是我占你便宜!因为我心悦你!” 一觉睡到半晌午的周小姐都是在自己的笑声中醒来的。 睡得好心情棒, 周小姐起床洗漱, 打开门看见正在院子里劈柴的千机, 没忍住飞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儿。 千机抬手擦了把汗, 搞不懂她在得意什么。 不过那小模样, 挺有趣就是了。 千机想, 自己大概是喜欢她身上的那股子鲜活劲儿。 就仿佛在一副水墨画里, 忽然出现了一条色泽鲜艳的鲤鱼, 在一潭死水中欢快地蹦Q着挥洒自己对整个世界的热情与每一个未来的期待。 哪怕周围所有的水墨画都在压着她, 都在一点点浸染着她身上的色泽。 她没有为以后自己是否会被同化而担忧, 也没有为这个世界是否能接受自己而不安。 只是单纯过好每一个自己能过好的时刻, 然后在能够得到的小圈子里自得其乐。 禁锢圈中的自在。 是属于灵魂的自由。 那一夜之后, 周小姐跟千机变得更加亲密起来。一则有了共同的小秘密,二来,不可否认的是,本身就对彼此有好感的男女之间,恰当的身体接触是感情飞速发展的强有力推动契机。 周老爷子自然是看得心酸又满足, 然后就是饱含期待地时不时打量着二人的五官长相。 周小姐被看得别扭,纳闷儿地问:“爹爹, 你这几日怎么老是看我跟纪迁?” 周老爷子哈哈地笑:“自然是在看我儿以后当了娘,孩子该长什么模样。” 总之周老爷子是很满意的,越发觉得以后的外孙们定然是男娃俊女娃俏,全镇最俊最俏! 大概这就是每一位家长对孩子的自然滤镜了吧。即使现在娃娃们连影儿都还没有一个,也不影响周老爷子提前把滤镜往自己脸上挂好。 接下来几日,淅淅沥沥的冬雨一场接着一场,没个停歇。 众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袄,街上来往的行人都明显减少了许多。 可青山剑派上下却一点也没冷清,反倒热闹起来。 一个个即使冬日里也着一身单薄劲装的白衣弟子们走来走去,采买的管事们也纷纷从山上下来,蔬菜肉类一筐一筐往山上拉。 这样的大动作,让小镇上的人敏锐地察觉到,山上这是要有大动作了! “我大姨父的隔房堂兄就在山上后厨干活,听说啊,是前些日子娘娘庙那事儿,跟青柳坡的截杀之事,都是那该死的魔教干的!” “嗨,这消息,早就传遍了好吧!我听说啊,掌门真人动怒,连明年开年的寿诞都不管了,广邀天下英雄俊杰,好像是要去讨伐魔教。” “该!魔教欺人太甚,都跑到咱们青山脚下来撒野了,可不就该好好收拾收拾嘛!”“可是魔教敢动这样的手,指不定是有备而来” “掌门真人闭关诛魔剑更上一层楼” 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满天飞,谁也不知道哪个说法是真的。 不过青山小镇上确实来了不少江湖中人,一个个正准备猫冬的摊贩老板们也都热火朝天开始从外面进货,摩拳擦掌准备趁机大干一场,多赚几个钱好过个富足的年。 管他江湖上哪个打哪个呢,小老百姓么,总逃不过那三瓜俩枣的事儿。 福来客栈也跟着忙碌起来,好不容易这一日才抽出空,千机赶着牛车载着周小姐,两人一起往府城去。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周老爷子总也不放心,要不是客栈里还有住客,他都想关了门跟着一起去了。 “这些时日来往的江湖人太多了,你们俩,遇到什么事别急吼吼往上凑,安全要紧,见事就绕开,跟人有冲突了就能忍则忍,忍不了就躲!” 周小姐知道千机是高手,可不如何担忧,反而是担心爹爹一个人留在客栈里,别被人欺负了去。 “爹,你才是,看见那些人打起来就赶紧躲,桌子啊凳子的砸了就砸了,回头咱们再慢慢拾掇就是了。” 父女二人一番互相的叮嘱,眼看时辰不早了,周老爷子按着女儿的脑袋让她快进车厢里去,“冷了就喝口热水,手炉里的炭记得多添多换。” 周小姐进车厢里,周老爷子又对千机说了一番诸如驾车小心,与人撞上就先让道的话,方才摆摆手,目送马车哒哒地离开。 这次周小姐上府城,是因为那边书局传来话,说是请她过去有事相商。千机则是顺便去府城进些好酒,地窖里的酒这几日都要被那些大侠们喝光了。 另外,还有周老爷子在府城定的喜服,也需要二人亲自去取,以便现场试穿一下确定尺寸是否需要改一改。 至于其他的,包括年货,周老爷子都已经早早就托相熟的人在府城帮忙带回来了,那殷勤的劲儿,没人催他都积极得很。 虽说这是千机第一次离开青山小镇,周小姐却是府城的常客,一年总能去个三、四趟。 路上千机谨记周老爷子的话,尽量不与人发生冲突,时不时有骑着马带着武器的江湖人士经过,他都能在马儿靠近之前早早将马车驱赶到边上,倒也相安无事。 “包子包子,卖包子勒~皮薄儿肉多味道鲜咯喂~” “磨剪子锵菜刀,功夫一传一百年,天兵天将都来哩――” 将租来的牛车放到同一家车马出租行里暂放,千机给又冷又饿的周小姐买了个大包子,用油纸裹了让她边走边吃。 除了小时候,哪里在外这样吃过东西,周小姐红着脸捏着包子没吃。 千机便说:“你觉得这些人认识你吗?” 周小姐不明所以,张望一番,还是老实摇了头。 “所以,”千机伸手给她捋顺了一小撮翘起的头发,“你吃或不吃,失礼或不失礼,还会有人说吗?要说顶多也就是用‘今天街上遇到个女子’来代替。”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反正看完了也不会记得是她做的,路上偶遇的失礼女子跟她周凝眉有何干系? 本来就很容易想通的周小姐顿时欢喜地啃起了包子,并且还有顿悟过后越发豪迈的意思,看见卖糖葫芦的小贩,就揪着千机衣袖眨巴眼央求着要吃糖葫芦。 千机失笑,也不怕丢人,一个大男人淡定地挤在一群小萝卜头里跟小贩要了根糖葫芦:“不要这根,要那根,没有虫眼儿,糖浆还多。” 他还不紧不慢挑选了一番,惹得小贩都忍不住追着他多看了几眼。 等看见这兄弟举着糖葫芦到一位漂亮小姐面前献殷勤,还得了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小贩顿时觉得自己没吃山楂都酸到了心坎里。 吃着东西去酒庄取了酒,又去布庄试穿了喜服,周小姐看了眼千机的身量,让掌柜给扯了两匹淡青色布。 该买的都买了,又去书局谈妥了话本印刷送去其他各处的事,周小姐取了一大包银钱,得意地一路直往千机那边飞斜眼儿。 “看我作甚?是想占我便宜吗?”这会儿已经快到年尾了,置办年货的,抓紧时间最后一次来进货的,或是从这处经过要赶往青山剑派的,人来人往十分拥堵。 就在这样拥挤的人流中,千机保持着淡然神态忽然弯腰低头,在周小姐耳边丢下这样一句话。 原本满心都盘算着要给他买点什么的周小姐顿时被炸得面红耳赤,眼神飘忽地往周围瞥,确定旁边人没听见他说的话,这才没好气地伸手往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可惜肌肉太结实了,连点皮子都没能拧稳。 千机反手握住她作怪的手,回头对她笑了笑,握住的手却再没松开。 周小姐挣扎了一番,没能抽动,想着反正周围的人也不认识我,看见就看见呗,于是厚着脸皮动了动手指头,也反勾了回去。 挤过一段路,前面又有江湖人动了手,在大街上就大打出手,撞翻了路边的摊子不说,还误伤了许多无辜路人。 千机顺着人流牵着周小姐转了个方向绕行。 周小姐一个劲儿回头去看,却没有往日看热闹的满心激动,反而生出一点对“江湖人”的不满来。 “这些人真是过分,要是有什么恩怨能不能到城外去打,怎么能大街上就动手呢。” 离开了那条街,周小姐叹了口气,兴致都淡了不少,嘟嘴嘀咕:“我们小镇上还好,每次有江湖人士闹出事,驻守在镇上的剑派管事都会第一时间赶过来,造成的损失也都会照价赔偿,但是听说其他地方的老百姓可就惨多了。” 她这时候的抱怨也并没有参杂更多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那些江湖人士做得不对。 “纪迁,你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也会这样做吗?”忽然想起什么,周小姐站住脚,拉着千机的手定定看着他问。 千机回头看她:“没有,我没行走江湖过。” 周小姐诧异:“怎么会?那你怎么” 千机挑眉,拉着人继续走:“不混江湖就不能习武?我就是单纯会点武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因为目睹当街闹事而有些心梗的周小姐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她也说不清缘由,只是觉得高兴,脚步也迈得轻快起来:“那你没有仇家吧?以后也不会去行走江湖?你会一直留在镇上跟我,还有我爹一起开客栈?” 千机给了她一个无语的眼神:“不然呢?” 周小姐嘻嘻笑,双手拽着他一只手晃来晃去。 何为江湖(周小姐想一起去搞事吗...) 该买的东西买好了, 该办的事也办完了,眼看着已经到吃午饭的点儿了,两人也没着急, 寻了个僻静的路边摊叫了两碗馄饨。 原本千机是想带她下馆子的, 周小姐却皱着鼻子嘀咕:“酒楼茶馆, 江湖恩怨最频发之地, 我们还是别去为妙!” 千机调侃她:“先前最爱看这些的不就是你?” 她也知道这是在笑话她,哼了一声就低头玩刚买的手帕等馄饨去了,摆足了“不理你”的架势。 千机可不信她真能憋着不理他, 笑着刚想说什么, 忽而抬头, 就见馄饨摊子靠着的墙头上滚下来一个人。 千机默默咽回刚才要说的话, 冲周小姐抬了抬下巴, 慢声道:“小姐, 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体质?为何都躲到小巷子里来了也能碰上江湖纠纷?” 周小姐也已经听到馄饨摊老两口的尖叫惊呼声扭头看了过去, 看见地上躺在那人也不知死活, 一时间也是无语至极。 最后他俩馄饨还是没吃成, 被馄饨摊老板叫来的巡逻差爷叫住简单询问了一下, “行了, 江湖恩怨江湖了, 得,你俩赶紧走吧,别回头被人找上门。” 大概是见得多了,差爷漫不经心问了几句,就摆摆手让千机两人离开, 馄饨摊老两口更惨,被差爷叮嘱最好不要再继续在这个位置摆摊。“虽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跟你们也没甚干系, 可谁知道你们遇到的会是什么脾性的人?”保不准就遇到冲动野蛮的人,一刀砍了你,事后衙门再如何追究,你这条小命不还是白白丢了么。 “哎,大爷,等等,馄饨既然已经下了,钱你们收着吧。”周小姐看得不落忍,抿着唇犹豫片刻,还是快步追上了挑着担子唉声叹气离开的老两口。 老板娘被塞了钱,诧异过后又连连推让。最后推让不过,干脆让自家老头子拿出两个碗来,将煮好的馄饨装上,连筷子一起留给了千机跟周小姐。 “小姐好心肠,可老婆子也不能让你们吃亏,只是碗筷粗糙,也不值几个钱,你们且端着吃了随手放在墙角吧。” 端着馄饨,站在寒风中看着两位老人蹒跚着离去,周小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捏着筷子垂头丧气的,也没胃口吃了。 千机看了一眼被差爷跟同伴一起抬走的尸体,端起碗开吃,“别说,味道还挺好的。” 周小姐看得来气,跺脚骂他:“你还吃得下!” 千机抬头,嚼着馄饨思索,咽下后问她:“那你不吃?不吃给我吃。” 周小姐:“” 就更气了。 这么一气,哪怕没胃口她也咬牙吃了大半碗下去,实在撑不下了方才憋屈地将剩下小半碗分给了他。 吃完后碗筷往墙角下一放,擦了嘴两人就准备往城门那边去。 路上,周小姐揉着肚皮吞吞吐吐跟千机道歉:“刚才我不该把火冲你发的。”就是觉得心里挺憋闷的,又找不到方向发泄。 可发泄过后反省自己,周小姐又后悔至极,再如何又不是千机惹了她,总不能单单因为千机跟她是亲近的人,就活该被她迁怒吧。 千机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又牵了她的手。或许是已经拉过手了,也或许是心里有些愧疚,这次周小姐全程乖乖被他牵着,也不在意周围路人异样的眼光。 回去的路上,千机问她:“你是不喜欢江湖了吗?” 周小姐靠在车厢门口,坐在那里掀开帘子,也不管被风吹得脸都要冻麻了,就是想挨着千机跟他说话。闻言,她思考了许久,才迟疑摇头:“我不知道,只是突然发现真正的江湖,跟我想象中的有很大差别。” 从小生活在青山小镇,因为有青山剑派作为庇护,周小姐对江湖的认知始终是正面的,积极的,阳光的。因为青山剑派给她看见的就是一个井然有序,不随意欺负小老百姓,除了有一身武功能够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平日里跟他们普通人并没有太大差别。 大家都会为下一顿到底吃什么而苦恼,武功高强的大侠也会被家里的妻子拎着鞭子怒追两条街 千机点头,不劝慰,而是问:“你看见过有什么东西没有影子吗?” 周小姐张口就要回答有,可脑子里细细去思索例子时却卡住了,思来想去,她沮丧地发现,好像还真没有。 千机笑了一声,回头瞥她一眼,而后收回视线,扬鞭轻拍大水牛屁股,让它别贪吃路边的杂草:“所以万事万物,都有明暗两面,你也无需太过纠结。”不等周小姐说什么,千机继续道:“当然,我们普通人追求的,自然是光明的一面占据主导地位。所以你现在可以思考,为什么外面的‘江湖’与小镇上的‘江湖’有那么大的差别?” 被引导着思路,周小姐没再继续陷入莫名憋闷中,而是认真思索。 “是因为青山剑派吗?” 千机再问:“那青山剑派是怎样的门派?” 这一次周小姐无需思索,理所当然回到:“当然是名门正派啦!” 千机无语。 好吧,这傻子。 就懒得跟她分辨名门正派内又如何细分了。之后千机又说了江湖上如今各门各派的势力变化各种趋势,以及沉寂了二十多年的魔教突然再次出现之类种种。 正当周小姐深陷嫉恶如仇特想要替天行道的时候,千机忽然转身,侧腰看着她,脸上是温和的笑,一双眸子里却闪烁着奇异的光:“所以,周小姐,想一起去搞事吗?” 周小姐茫然回视。 半晌,缓慢地眨了下眼。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夜,正是出门搞事的绝佳时机。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周小姐早早就准备好了全部行头,等千机过来时就被拉着让他赶紧换上夜行衣。 周小姐眼睛亮闪闪的,在昏暗中都能看见闪烁的光:“这是上次过后我偷偷准备的,这次我们要做一名正经的雌雄双侠!” 千机差点被她这个名号给当场窘死,坚决不肯认下此称号:“你要这么说,那我就困了啊!” 会功夫的是老大,周小姐无法,只能舍弃中意的江湖称号,气鼓鼓捂着嘴巴表示自己一定不说了。 千机满意地拍了拍她脑袋,拿上夜行服回房换上。 两人趁着夜色,离开了陷入沉睡的福来客栈。 青山山顶上,陈峰自上回重伤归来后,便一直留在院中养伤。同时他也带回了重要线索。 带回来那名老头竟是失踪了十余年的万毒门门主蛇王,本人擅御蛇,所收门徒也都是以各种毒物为武器,号称天下毒物,无有不御。 该门派最喜以人血肉养他们那群宝贝毒物,曾一个月内连灭数个村落,上至老人下至婴儿,没有一个活口,其行为堪称丧心病狂。 这种邪门歪道,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不巧,当初正是陈峰带着人灭了万毒门,所以这老头子恨毒了陈峰。 此番教主出关,神功大成,魔教重出江湖,蛇王自是率先跳出来表示愿为教主一统天下之伟业肝脑涂地,自告奋勇带人来骚扰青山剑派。 魔教再现,此等大事,自然叫人重视。不过山下谣传的广发英雄帖之说,实有夸大,青山剑派掌门吴真人只是挥笔数封信函,将此事告知了武林盟处,又约了几位或隐姓埋名或寄情山水的至交老友青山顶上一聚。 至于小镇上最近出现的江湖人士,有的是闻风而动,有的是怀着一腔热血要来为青山剑派坐阵御敌,也有诸多耳目使者趁虚而入,更也少不了魔教中人混迹其中,隐藏暗处伺机而动。 另外,此一番当着陈峰几人的面,一招无形劲气碾碎蛇王的成名兵器弯月刀,又眨眼间同时击碎十数人四肢及丹田。 青山附近有一位不出世的高人,且剑派吴真人亲口断言,高人武功境界之高,在他之上,至少在大宗师级别。此言迅速在江湖中传扬开来,顿时惊奇一片惊涛骇浪。 ――这也是突然引来八方江湖人士蜂拥而至的原因之一。 大宗师级别?那可是上百年前的传说了,如今武林中分不入流、三流、二流、一流、先天五个阶段,跨过将内力从后天转至先天真气的门槛后,放眼望去,在江湖上也是能排到前十的程度。 先天之上,再有大宗师和破碎虚空两个阶段,可这二者,不是存在于久远前的传说,就是被怀疑是虚假编造。 似青山剑派掌门吴真人这等先天高手,都说自己远不如这位神秘高人,难道这是即将出现破碎虚空人物的征兆? 既如此,怎能不叫整个江湖都沸腾轰动起来? 而千机要做的,便是借用这个不存在的大宗师高手前辈名头,做点有意思的事。 当然。 侧眸看了一眼小仓鼠一般小心翼翼蹲在屋檐上往下张望偷窥的清秀姑娘,千机无声一笑:这事儿,就先不让某人知道了,到时候必定能看到十分有趣的反应。 正专心致志努力做着江湖人专用姿势暗中观察敌人的周小姐突感后背一凉,双手捂着嘴轻轻哈气取暖。 这天儿可是越来越冷了。 哎,当大侠也不容易啊!【猫猫揣手叹气jp 好戏开锣(搞事搞事搞事...) 青山小镇外十数里之外的吴家村, 这个村子因为地处偏僻,土地贫瘠,住家户很少, 拢共也才十几户人家。 按理说, 像这样的小村庄到了夜里, 应该是早早就安静下来。 然而这会儿却颇有些灯火通明的意思。 村长家附近的祠堂外, 全村唯一铺了青石板的院坝里,这会儿篝火烧得正旺,上面还架着全羊全猪烤得喷香, 一伙衣着打扮稀奇古怪的人呼呼喝喝地喝酒吃肉, 还有人一言不合就打上了。 各种声音汇聚一堂, 一时间好不热闹。 “这酒真没教里的好喝, 跟喝水一样。” “嗨, 出门在外, 又是这么个穷乡僻壤的, 能有得喝就不错了。” “对对对, 赶紧喝, 等天亮了咱又得装村夫, 真他娘晦气, 劳资都几百年没碰过锄头了” “抱怨啥?你还不得庆幸现在刚好是猫冬的农闲季” 屋檐下坐着的几个人说着话, 又勾肩搭背地往篝火那边走了,看来是要去跟其他人一起热闹热闹。 窝在千机怀里的周小姐早在刚进这个村子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现在听见的这番话不过是确定了猜想。 同时,她也对这个吴家村原本该存在的村民们去处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千机找准了机会,带着她蝙蝠也似翻上屋脊后侧方, 一路探听着找到了这群人头领所在地。 将瓦片稍稍掀开一条缝,两人便凑在缝隙处往下看。 敌明我暗, 屋内的情况一目了然。 屋内坐着五个人,一个满头小辫儿,五官看不分明,不过听他口音,不是中原人。 另外四人分别为:穿红衣的中年女子;额头坠着狼牙身着狼皮大氅的胡子男;袒胸露ru一身肥肉不停拿着酒葫芦灌酒的酒肉和尚;以及一名身高绝不超过一米三,头顶还刮了个孩童桃儿鬓的矮瘦男。这会儿那小辫儿口齿不清地拍着桌子愤愤道:“左护法将咱们丢在这里是几个意思,是瞧不起咱们吗?成日里窝在这地方,劳资都要变土疙瘩了!” 红衣女子哼笑,翻了个白眼儿阴阳怪气道:“本就是从土疙瘩地儿来的,充什么大象,再则,左护法如此行事,自有他的用意。” 小辫儿似乎被女人讥讽惯了,半点没听进耳朵里,只是一个劲儿暴躁地拍桌表示不想继续呆在这个吴家村的意愿。 胡子男沉默寡言,一双狼似的眼半垂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倒是矮瘦男声声附和着,尖细的嗓子尤为刺耳:“蛇王在个破庙被抓,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要我说,我们现在就该操起家伙杀上青山!” 红衣女子怼完那个怼这个:“然后全部送上去,好叫人家切瓜砍菜似的把咱们手下这群妖魔鬼怪全给砍了?” 矮瘦男跳脚:“血女你这是还对青山剑派的姘头念念不忘呢?说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你到底是何居心?!” 红衣女子被戳到痛处,霎时间拍案而起,抬手一送,数枚红影急射而出,口中厉声叱道:“好叫你知道老娘不是病猫!” 那红影快若闪电,又来得突兀,矮瘦男怒目圆瞠,一个侧扑驴打滚,躲是躲过去了,却是好不狼狈。 刚翻身爬起来,那边红衣女子缠在腰间的血红蛇鞭就紧咬而来。矮瘦男本身擅长的就是御毒,身手上略逊一筹,女子来势汹汹且不依不饶,矮瘦男当场便吓得脸色刷白,整个人被血红蛇鞭笼住动弹不得。 正当矮瘦男即将毙命当场之时,一声佛祖般慈悲的嗡叹响起,同时,一个酒葫芦飞出,砸散了红衣女子的鞭舞。 酒肉和尚拍着自己鼓起来的肚皮,懒洋洋笑呵呵劝道:“哎呀呀二位,别伤了和气嘛,咱们都是为教主千秋伟业献力,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末了又左右看看二人,乐呵呵说:“若是因此坏了教主的大事,你们二人,呵呵,怕是不好过呀,哎呀不好过咯!” 听闻此言,红衣女子咬紧牙关,狠狠瞪了一眼矮瘦男,到底畏惧于教主之威,收了鞭子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矮瘦男也不敢再肆意挑衅了,只是小小的眼睛里闪烁着阴冷的光芒,仿若毒蛇盯着想要一击必杀的猎物般盯着红衣女子。 如此锋利的杀意,红衣女子如何能察觉不到?心里暗忖找个机会一定要斩草除根,免得留下这丑陋的矮子给自己留下后患。 似这种只会耍嘴皮子功夫,一打就怂的孬种,正是红衣女子最痛恨的。先前就一直看不惯这矮子总拿阴森森的眼神儿看她女儿,若不是有他师父蛇王庇护着,红衣女子早就将此人挖眼掏心弄死了去。 房中几人闹了一场,很快便不欢而散,各自回房休息。 等人走了,房顶上千机也不急着离开,而是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周小姐等人离开后又安静地竖着耳朵听了半晌,确定人不会再回来了,方才小小声问:“纪迁,你说要搞事,怎么搞?搞什么事?” 跟着出来趴在房顶上吹了小半个时辰的冷风,就听那两个人斗了一场,再听了几声抱怨牢骚,别的什么也没有。 说实话,那红衣女没把矮瘦男杀了,周小姐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 虽说她前不久刚感慨了人命低贱,可这些魔教中人,哪个不是手沾鲜血的主儿?要是真窝里斗斗起来了,自然是多死一个算一个,都该放鞭炮庆祝! 千机将人拢在怀里,虽然他不怕冷,可把人拢在怀里取暖还是很舒服的。扭头向刚才那几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圈,确定了方向,千机才低头,在她耳边悄声问:“刚才那两个人都没真的打起来,你觉不觉得很遗憾?” 周小姐抬头眨巴眼,怀疑他修的武功里有神奇的听心术,否则怎么刚好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当然,这也就是她玩笑般瞎猜,当即连连点头,捏着拳头愤愤道:“就是!都没打死个人!可太怂了!” 她自己怂,并不影响她评价别人怂,周小姐双标得理直气壮。 千机捏她拳头,趁机握在手心里暖着,轻笑一声:“那想不想看到他们真的打起来?” 周小姐往后仰着脸看他,两人四目相对,看着看着,就都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 下半夜,村里有还没来得及宰来吃了的大公鸡不顾时辰,大半夜就开始打鸣,吵得紧挨着的人不耐烦地往窗框上砸了个东西,哗啦的碎裂声清脆响亮。 燃着篝火的祠堂外还三三两两坐着不愿早睡的人,虽没刚才那么热闹,却也多多少少发出些声响,谁也没将其他地方的响动放在心上。 周小姐捂着嘴蹲在鸡笼附近,看千机捏着鸡脖子回来。人顺利回来了,她才算是放心了,忙凑过去问:“怎么样?真能成?” 千机勾唇一笑,自信中带着点痞坏:“一会儿就知道了。” 还没咽气的大公鸡在他手上挣扎,吸引咯在场唯二两人的视线。 周小姐问:“这只鸡怎么弄?” 千机抬头四十五度角望天,“月上青山头,人约五更后。看完戏再吃顿夜宵,小姐意下如何?” 周小姐抿唇偷笑,双手轻轻一合,欣然点头:“正合我意!” 两人又找了个最好的角度,就近寻了个背风处继续等着好戏开锣。 矮瘦男回房后,气恼得叫上自己几个师弟一起连喝好几坛酒,关上门来嘀嘀咕咕说着要如何如何弄死血女等人,又要如何如何为师父报仇。 大约是喝酒喝多了,兴头上来,他们中甚至出现了埋怨教主瞻前顾后不够雷厉风行,都到这时候了,教主本人竟还未在教众面前露过面。 “如此藏头露尾之人,居然是咱们的教主,哎!当真是” 此言一出,惊得矮瘦男出了一身冷汗,倒是酒醒了几分,当即阻止那名师弟继续说下去。 他这些师弟都是才入门不久,根本没见识过十年前教主的狠戾毒辣,矮瘦男也是太久没亲眼所见,加之最大的依仗师父没了,心头惶惶,少不得就急躁了几分。 如此一闹,兴致全无,这场小团/伙聚会也就自然而然散了。 矮瘦男也是气闷非常,干脆往床上一倒,搂着自己精心培养的毒物就盖着被子睡觉去也。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外面闹闹哄哄,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矮瘦男陡然从梦中惊醒,刚坐起来,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当先就是一条血红蛇鞭如毒蛇猛扑而来。 矮瘦男眼睛一睁,下意识放出满床毒物,同时自己一个打滚儿滑到了床底。 若是平时,这点小手段血女自然不放在心上,可今晚才中了毒,冲过来时已是怒气攻心,强行压着毒劲,这会儿眼见着漫天毒蛾向自己扑来,心头一凛,刚要转气,却是气息一滞,一口混杂着不详青绿的血就喷了出来。 “地坤!你竟敢叛教!”血女勉力后撤,将鞭子甩得密不透风,好歹才在毒蛾群中保全了自己。相继赶来的花和尚以及狼牙一见二人已经打上了,对视一眼,默契点头,决意先将地坤拿下再说。 然而此情此景,在地坤看来,这就是血女这老女人不知用什么手段说服了二人,且还明目张胆诬陷他叛教。 血女为人,地坤也有所了解,见她目光凛冽语气森然,想必做的假罪是几可乱真。因此地坤此时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逃! 先逃出去,再寻机去求助与他师父交好的右护法想办法洗清罪名。 如此,地坤自然是毫不犹豫使出所有的招数,以毒物阻挠三人,自己运足了轻功撞破了窗户,迅速逃将出去。 因为逃得匆忙,地坤根本没注意到作为他们临时据点的吴家村此时安静得过分,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眼中只有飞快倒退的房屋树木。 血女想要追上去,却是一个踉跄,又捂着心口吐出一口毒血来。 花和尚忙道:“我跟狼牙去追,血女,你快搜解药,能救一个算一个!” 狼牙二话不说,跟着花和尚就一通飞了出去,追着地坤消失在夜色中。 血女深恨之前自己要动手杀了地坤时,这二人在旁阻挠。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算计此二人的时候,毕竟如今整个吴家村里,只有这两人阴差阳错之下没有中了地坤的毒。 若是真让地坤这个罪魁祸首跑了,到时候吴家村教众全部殒命的后果,就要他们三人背负。 想到教主那六亲不认的性子,血女打了个寒颤,咬牙奔进屋中,开始翻箱倒柜寻找解药。 房顶上。 全程看着地坤主动给自己一伙的魔教中人花样百出地下毒,看着五个头领瞬息之间死的死伤的伤,都斗到了一起。 等血女找到解药自己吃了,却不顾其余中毒教众,而是自己就低盘腿运功疗伤解读,周小姐才跟千机说悄悄话:“怎么那个矮子下了毒还喊冤啊?”演戏演得这么假的吗? 千机笑了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练的是迷魂心法,现在你信了没?” 周小姐小小声抽气,瞪大了眼睛问:“那你是不是对我也施了法?” 千机俯首,两人近乎面贴面对视着:“怎么,你突然发现自己心悦我?” 周小姐:“” 一口气憋着不敢吐出来,一张清秀的小脸也红得跟朝霞似的。 也不知是憋红的还是羞红的,只一双杏眸闪烁着水润的光,眨也不眨地傻傻注视着他。 夫妻双双偷溜(老丈人前脚刚走千机就把...) 江湖上再爆大料, 魔教内讧,右护法身死,左护法作为最大嫌疑人带着人马叛逃出教, 远赴关外建了个西魔教。 中原魔教教主身份成谜, 至今依旧没有现身, 据西魔教放出的消息, 老教主早已逝世,现教主正以某正道门派亲传弟子身份潜伏在江湖之中。 一时间,整个江湖都炸翻天了。 各门各派内部气氛紧张起来, 就连青山剑派也不能例外, 弟子管事们纷纷被勒令回归山门, 进行自查自纠。 这个冬日的江湖, 有些喧嚣。 江南的冬日没有雪, 只有绵延细碎的小雨, 落在地上打湿了青石板路, 也浸透了满世界的空气。 ――凉得让人从骨子里发寒。 青山小镇上东大街街尾处往里拐了又拐, 位置颇为僻静的福来客栈这一日, 却是大红灯笼高高挂, 红布挽花衬着贴在门框窗棂上的大红双喜字儿, 显得格外喜庆。 气氛也很是热闹。 穿一身新郎喜服的千机跟在周老爷子旁边, 一大早就在客栈门口招待来送礼的客人。 也甭管来的是谁,只要送了份子钱,道了一声恭喜,便是福来客栈的客人,往里面儿坐, 好茶招待着,瓜果点心用着! 周老爷子年轻时从乡下进镇, 开了这家小客栈,算是在这里经营了大半辈子了,不说全镇的人都认识,至少一多半都是如此。 平日里他也不与人交恶,今日上门道喜的人很多,稍微有点情分的都乐意过来蹭上一点喜气。 “恭喜周掌柜啊,女婿真是长得英武不凡。” “哪里哪里,都是普通小老百姓,哪来的英武哈哈哈~”周老爷子嘴上谦虚,但听着一声声夸赞千机的话,脸上褶子都要笑出一多倍来了,一双眼睛笑得就没睁开过。 千机乖乖跟在旁边,听老丈人介绍一位宾客,自己就恭恭敬敬一揖手,喊一声“问x伯伯/叔叔好”之类的客套问候话。 总归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人家,加之千机也没单独的院子,除了没去衙门签个入赘书,其他其实跟入赘也差不离。 因为一切从简,接待了宾客,时间差不多了,就由媒婆牵着一身红妆的周小姐出来,拜了天地,敬了周老爷子一盏茶,礼就算成了。 周小姐出来溜一圈又回后院,回的还是她自己那间“闺房”,只是现在这间“闺房”成了他夫妻二人婚后共同的卧房。 千机人缘好,特别是在长辈们面前,陪着吃吃喝喝一番,等到晚上收拾妥当,千机回房时发现本该坐在床上等他的周小姐已经坐在书桌前,握着狼毫笔埋头奋笔疾书,也不知写了多久了。 千机无语。还真是勤勤恳恳,为传播江湖八卦内/幕而努力奋斗着。 看见千机回来,周小姐高兴地让他过来看:“你看这里,果然真相更比虚构的更离奇刺激,我自己都写得好激动啊。” 因着连番跟千机一起出去长了数次“见识”,周小姐终于积累到了足够多的真实江湖素材,准备开个新的雅号专门用来写江湖类的刀光剑影恩怨情仇。 这类受众主要是男子,她自然也就用了男子的名号。 对于自己再次”出道“的第一本作品,周小姐可谓是多番斟酌修正,很费了些心力。 “纪迁,你说西魔教真的会被中原魔教剿灭吗?”西魔教作为叛出,自然害怕中原魔教出手清理门户,因此才会在第一时间散布出不利于中原魔教的各种内/幕消息,就盼望着中原江湖正道门派能缠上魔教,让那位传说十分可怕的魔教教主分身乏术。 千机靠近,一手撑在她坐着的椅背上,一手撑在书桌上,躬身俯首间便像是把她整个拢在了怀里:“想看吗?” 周小姐诧异,眸光闪烁着光,又带着犹豫:“想看呀,可是我们顶多能晚上偷溜出去,可以去的范围也很有限啊,两个魔教,一个不知道在哪里,一个在关外,哪个都不好去。” 千机低头将下巴搁在她头顶,弄得周小姐一个劲儿往上抬头,也不知是想看他还是单纯想把他脑袋甩开。 “咱们爹昨天不是念叨,说过完年要去走一趟水城看望一位老族亲吗?” 老族亲跟周老爷子已经算是远亲了,可人家是老一辈儿,传信来说是最近身体不大好了,想要看看族里走出去的晚辈们,周老爷子自然是要抽空去一趟的。 周小姐眼睛一亮,无须多言,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开了。 把人哄得无心继续写故事,千机垂眸,抬手拨弄着她耳畔碎发,语气懒散地轻问:“所以娘子,可以上床休息了吗?要不要为夫先上去替你把被窝捂暖和?” 听他如此一说,周小姐才有了今夜是洞房花烛夜的真切感,抬眸间对上他与寻常时候很不一样的深邃眼神,周小姐脸上一热,赶忙放下笔埋头转身从他胳膊下的空隙钻了出去,提着裙摆就往旁边耳房冲,只含含糊糊留下几个字:“我去洗漱一下。” 经过了这一夜,两人的亲密度越发高涨,原本还颇有些不识情爱滋味的周小姐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新婚过后就时不时用粘腻的眼神美滋滋地看千机。 这回看得光明正大,还爱伸手拽他衣袖,把自己当成他的小尾巴,千机做什么她都跟前跟后的。千机也不让她沾手活计,只让她在旁边乖乖看着,陪自己说说话,偶尔背着老丈人说几句悄悄话。 每逢两人头挨头凑在一起说了什么,齐齐笑开时,周老爷子看了都是心酸无比。 回忆起老妻的时间也越发多了。 因此新年刚过不多久,还没出元宵,周老爷子就忽然宣布自己要回一趟老家,给家里老人以及老妻烧点纸钱拜个新年。 “爹,咱们一起去呀,你一个人怎么回?” 周小姐知道爹爹是想娘了,可又不放心这么冷的天让他一个人回去。 周老爷子虽然在镇上置办了产业,可根还是在镇外一处交通不便的小山村里,一来一回少说也需要好几日。 女儿不忘关心自己,周老爷子高兴,但坚持要自己回:“又不是我一个人上路,那不是刚好根全他们几个要回乡嘛,我也就是搭个顺风车。” 周老爷子是小山村里走出来的第一个人,在青山小镇站稳脚跟后,村里又陆陆续续有好些个有拼劲儿的年轻人央求着他带出来谋生。 这些年轻人有的在青山小镇安了家,也有去了其他地方发展的。 “等上完香,我也不回镇上了,直接走水路坐船去水城,那样还能少坐一日的马车。”周老爷子捶着腰杆子若无其事地感慨:“人老咯,骨头都散了,一颠就疼,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给你们带孩子的那一天咯!” 周小姐一肚子的担忧都被他这句话给弄散了,只能默默无语地瞅着她亲爹。 这才成亲几天啊,就开始变着花样儿地催生了,就好像她一天怀崽两天养胎三天就能生出来似的。 周老爷子被女儿看得心虚,嘴上说最近天气如何如何的碎碎念,捶着腰就拖拖拉拉走开了。 千机扶了一把周小姐腰,低沉的嗓音轻笑,略微凑近压低声音调侃道:“爹着急抱孩子了,娘子有什么想法?” 周小姐回头瞪他一眼,气呼呼怼回去:“想法?想法就是把你绑在床上三天三夜不让你下床!” 千机“嘶”了一声,眸光闪烁地一拱手:“娘子威武。” 周小姐下巴一抬,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走了,她还要去给爹爹准备出门的行囊呢,可不能让他随便瞎糊弄。 第二日,周老爷子前脚刚走,被他叮嘱着照顾好客栈时老老实实齐齐点头的小两口后脚就关了门。这可算是自己第一次正儿八经“行走江湖”,周小姐很激动,看着这个需要带,看着那个也需要带,最后愣是叫她拾掇出好大两个包袱。 那小山似的两个大包袱叫千机都怔住了,呐呐问:“娘子,我们这是要丢下爹悄悄搬家?” “去去去!丢你也不能丢我爹!”周小姐嫌弃地挥手赶他,千机可不能走,“这些东西太多了,你看哪位江湖人士是背着两座大山行走江湖的?” 说得也有道理。 周小姐围着包袱小山打转,最后千机想方设法才叫她妥协了,只选了一套换洗小衣以及出本必备的炭条笔小册子。 按千机承诺的,衣食住行都不需她担心,出门在外,有他在就够了。 两人轻装简行,周小姐抱着小包袱,千机抱着她,客栈门一关,后院一锁,便悄没声息地从后院小巷离开了青山小镇,奔向了周小姐梦寐以求的江湖。 “纪迁,我们现在是行走江湖了,得有个响亮的名号叭?” 千机好奇:“哦?你有想法?” 周小姐抿着嘴角按捺住不要发出过于猖獗的大笑,“是有点想法啦,你觉得,我们就叫雌雄双侠怎么样?” 千机:“你认真的?” 周小姐眨巴眼:“昂,怎么?” 千机犹豫再三,还是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娘子,你知道吗?你长得挺好看的。” 嗨呀,怎么忽然这么肉麻呀,怪叫人难为情的,毕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说这样的私房话 又听千机再一叹气,颇为复杂道:“可惜长了一张嘴。” 窝在他怀里,周小姐思考了数百米的距离,在又一次自高高的树冠上掠过时,终于回味过来,勃然娇叱:“好哇你在叫我闭嘴!” 气得用额头去撞他线条凌厉的下巴,没把人撞疼,反而把自己额头撞出一小片红来,捂着额头委屈巴巴。 “哧――哈哈哈哈” 爽朗的男子笑声惊起一片燕雀,有那傻鸟儿没分清最该躲避的罪魁祸首,却是与千机裹挟着一道飞掠于天际。 周小姐看着近在咫尺与自己同飞的鸟儿,转眼间就忘了被亲相公埋汰的委屈,眼睛亮晶晶地努力捕捉这一刻的震撼与美好。 纪迁我又悟了(你怎么就悟得那么多呢...) 当今江湖, 若论排行,当是南青山北少林。 少林寺后山坐看峰上,被所有人看好的方丈唯一亲传弟子寂淳低眉顺眼, 听着身边裹着一身黑袍斗篷的男人禀告的事, 依旧不动如山眉眼疏朗。浸染着一身夕阳金色的余晖, 无论是远看还是近看, 端得是一位六尘不染的圣僧。 黑袍人却弓腰垂手战战兢兢站在那里,满心纷乱的思绪,都在恐惧着下一刻自己迎来的将会是怎样的惩罚。 “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 寂淳微微抬眸, 却是俯瞰着峰下青山绿水, 语态平和, “你下去吧。” 黑袍人诧异抬头, 刚抬到一半, 猛然回过神来, 忙僵硬地压下头颅, 虽然满肚子狐疑, 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弓腰道:“是, 教主。” 退着走了几步, 等拉开距离后,黑袍人方才转身运气轻功火速离开。 飞出去一段距离,路边树后转出来一人。见黑袍人回来了,忙迎上去:“怎么样?教主没有怪罪你?” 黑袍人掀开斗篷,瘦长的脸上带出些笑意:“虽不解其意, 不过能这么好手好脚地回来,我也挺意外的。” 另一人也是笑开了, 伸手拍了拍黑袍人肩膀,乐观猜测:“说必定是教主知道周兄你也是教中老人了,虽然这次办事不力,没能取回右护法等人的脑袋” 黑袍人抬手阻拦:“周兄,小心祸从口出!” 周兄也反应过来,哈哈笑着拍了拍自己嘴巴:“哎呀口误,口误!不过这里就咱们俩” 话未说完,周兄忽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黑袍人,脸上眼中全是惊恐骇然。刚开始黑袍人还没反应过来,等发现自己全身皮肉都在迅速化掉,仿佛被火烤化的蜡人般,已经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转眼间,刚才还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消失,只剩下一团浸泡在“蜡液”中诡异自燃的黑袍。 周兄呼吸急促,似想到什么,惶恐地转身就要逃,却在跑出去几步时发现自己视角在变矮。 或者说,变矮的并非视角,而是他的腿。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原地只剩下两团衣衫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山里风大,雨多,雾稠,很快这点痕迹就被这大好的山水花草清理得干干净净。 寂淳自坐看峰上下来时经过此处,看见灰烬,幽幽一叹,语态悲悯地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地坤此人,在药理专研上,倒是比他师父更胜一筹。 满江湖的人都知道,地坤因为魔教不肯给他师父报仇雪恨,因此怀恨在心,于某夜与其他几人发生口角是非后愤而下毒,毒害二百余教众,随后逃走。 后右护法身死,左护法带人叛逃关外令起灶台。 因为有后续一个个大瓜丢出来,魔教剧变中最开始的源头反而被所有人忽视了。 作为内定的下一任少林寺方丈,寂淳自有单独的院落。回到自己所住的院落后,打发走了照顾他起居洒扫的小沙弥,寂淳转进密室,看向被绑在椅子上睡得正香的地坤。 最近地坤过得很糟糕。 那一夜他发现血衣女要联合另外两人诬陷他时,地坤第一时间就逃了。回到教中,他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了右护法,并涕泪横流地跪求右护法救自己。 对此,右护法自是勃然大怒,当即下令让人去把血女等人押回来。 当然,一切并非仅仅因为地坤。 右护法与蛇王有几分交情,可魔教中人,哪个不是凉薄自私的?右护法更多还是想要趁机削一削左护法的微风。 自古以左为尊,右护法自认是教中元老,当年也是跟着老教主打过天下的,怎么就被左护法一个愣头青压一头?只因为这个愣头青唯教主马首是瞻? 他不服! 地坤自觉有了靠山,顿时也胆大起来,骂骂咧咧放起狠话,说自己要给右护法提供什么什么毒药,到时候好对血女等人逼供,审出真相来。 谁知他才放了狠话,当天晚上右护法就突然狂性大发,提着刀半夜就冲去了左护法院子,两人大打出手,最后右护法暴毙。 左护法感觉到教中风雨欲来,立马就带着人跑了。 直到教中乱作一团,地坤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给右护法用来对付敌人的毒药,会被他自己吃下去。 难道只是因为好奇?想尝尝味儿?想试试威力? 这样荒谬的理由,地坤自己都不相信,如何能奢求别人相信?知道这事儿早晚会查到自己身上,地坤也寻机溜了。在外躲躲藏藏几日,某日被人背后下了黑手,敲晕后再醒来,他人就到了这个昏暗的密室中。 睡梦中感受到熟悉的让人骨头都发寒的视线,地坤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寂淳围着他踱步,不紧不慢打着转看他,眸中兴致盎然:“据传,江湖中曾有一鬼神之功法,名曰‘摄魂’,中招者自己无知无觉间就会□□控着做下许多事。贫僧一直以为这只是谬传,没想到今日真就得见了此功法。” 血女,狼牙,花和尚,都能作证吴家村下毒事件是地坤做的,满村死去的教众身上也确实都是中的地坤独门毒药。 一边人证物证俱在,偏偏地坤这边也确确实实认定了不是自己做的。 寂淳是个具有探索真相的慈善人,这几日将人关着一边查阅古籍一边观察地坤,倒是渐渐有了些猜测。 娘娘庙突兀出现的神秘大宗师,吴家村诡异下毒事件。事情虽少,可也有迹可循。 ――都是在青山小镇附近发生的。 所以,地坤身上的手笔,也是那位神秘大宗师做的? 寂淳脸上露出一抹兴味的笑,眸子里闪烁的是势在必得的野心。 这样的人物,必定功力深厚,所知绝学心法也叫人垂涎。若是就此再度消失,岂不是整个江湖的损失? 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不入地狱,又有谁来拯救江湖呢? “哎呀挡住了,我们可以挪过去一点吗?”“嘘,小声点。” “哎等一下,我的炭条笔断了” 离开了青山小镇,外面的世界果然是辽阔又有趣。 不过才走出几十里路,二人就碰上了传说中拦路打劫的土匪。 有强力依仗有恃无恐的周小姐小手一叉腰,喊了声“替天行道!”她亲爱的相公就为她上阵杀敌去了。 顺手灭了个山寨后,周小姐对着一库房的金银财宝悟了,随后便有了让千机带着她各处“打卡”之事。 今晚的打卡地是花城中的斗花盛宴,此花自然不是真花,而是各个花坊的花魁。 周小姐听闻此事后,决心要画美人图作为自己第一部江湖巨作的配图,可惜进场费就高得下人,都是用金子来论。 于是就有了这一出梁上观花之行。 连图带描述地记录下了台上那位美人的模样特征,周小姐暂时空闲下来,兴致勃勃抻着脑袋四处张望。 他们蹲着的地方是后院与前院交接处圆拱垂花门洞上面儿的小拐角处,周小姐往后一看,就能看见后院许多处花阁内的情况。 今夜这座花城最大的销金窟真是热闹非凡,地上行走的女子也盛装打扮,乍然一看,真真是美女如云,恍若天宫。 如此热闹的地方,发生的趣事自然也很多。 “哎?那位不是清荷坊金芙蓉的恩客吗?怎么同莺歌楼的云雀抱到一起了?” “咦~风流倜傥的花少爷竟是收钱办事的托” “好复杂的关系,这是她买通他,他又收另一家的钱将药下回去了,下回去的药又被他的人顺水推舟送去另一个花娘” “原来被寄予厚望的蒹葭小姐跟她的丫鬟是一对儿” 千机听她嘀嘀咕咕,终于回了头看她。周小姐不明所以,“怎么?要走了吗?结果还没出来呢。” 见她一副习以为常接受良好的样子,千机叹气,抬手揉了揉她软软的腮肉:“没什么,只是提醒你小心些,有人来了。” 周小姐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毕竟这会儿到处都是人,就连他们下面也是人来人往的,最不缺的就是“人”了好吗? 下一瞬,当她看见有黑影从空中掠过,才反应过来这个“有人来了”是指有江湖人士来了。 这是每逢热闹必有事故发生吗? 周小姐挪了挪身,也不东张西望了,全神贯注追随着飞过去的那位看过去,然后就看见那位钻进了某位花娘的屋子。 屋子的窗户很快就关上。 烛火印在窗上的倒影显示出一对交颈的鸳鸯。 周小姐捂眼睛,口中喃喃:“风尘花娘与痴情侠士” 还没念叨完,那边窗户上就溅开朵朵红花,不久,一声女子的尖叫响起,后院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中。 周小姐:“e痴情花娘与负心贼子?” 千机也看了全程,自觉要是真让人跑了,这热闹就太没意思了,因此果断叮嘱周小姐呆在原地别动,自己飞身离去,不多时,乱成一团的花娘院中就从天而降丢下一个人来。 一道似男非男飘渺不定的声音同时出现:“杀人者在此。” 周围人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由主办此斗花盛宴的老鸨大手一挥,让护院迅速把人拿下,一番审问加找人对峙,这桩花娘被杀案的真相便水落石出。 坏人得了应有的惩治,周小姐给了千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眸里都是闪烁的崇拜。 千机垂眸轻咳,提议可以先离开了:“被杀的花娘是争夺花魁的热门,此事一出,这一届斗花盛宴肯定要虎头蛇尾了。” 周小姐叹气,乖乖圈住他脖子等着他抱:“真可惜,明明就是这男子变了心,分开便是了,怎么能因为担心花娘传扬出去坏了他身为名门正派亲传弟子的名声就杀人灭口呢。” 说罢撅撅嘴,哼道:“自己能做,却不准别人说,哪来的歪理噢!” 千机任她抱怨吐槽,抱着人像来时一般无声无息,无人察觉。 不久以后,一本花娘回魂索仇某名门正派少侠的话本子迅速爆火。因为节奏紧凑,转折精妙,结局苏爽,不仅男子爱看里面的刀光剑影伏笔构陷,女子也爱花娘的爱恨分明心志坚定。 这原本只是周小姐心有愤恨不平而随手写的小作,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周小姐看着印制精美的话本,陡然拍桌:“纪迁,我又悟了!” 千机:“” 你怎么就悟得那么多呢?还次次都有所不同。 道侠与百事通(“无事老生”根本就不是人...) 啪――! “色色色, 千古一过,君子失德小人常乐,大丈夫也难把美人关过!①”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 腔调一抬, 茶楼里的听客们便放低了声音看将过去。 说书先生抬手往天上一指, 朗声道:“话说, 诸位听客可有听说,最近短短时日便声名鹊起的道侠否?” 何为道侠?呔!便有那专管不平事,来去只留下一道似男非男似女非女飘渺无处寻的“替天行道”之言语的神秘侠客是也! 短短半个多月时间, 从花城斗花盛宴花娘被某名门正派亲传弟子杀害开始, 这位道侠足迹遍布江南各处, 遇见不平之事喊一声替天行道, 便将那作恶之人丢到这朗朗乾坤之下, 任由大家处置。 听客里有好事之徒“切”了一声, 挥胳膊嚷嚷:“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啊?我说郑老头儿, 你好歹也是在悦城第一茶楼说书, 咋还说这老旧的事儿嘞!” 被杠了的郑先生也不恼, 反而老神在在一摸银白山羊胡, 笑出一个神秘的表情来, 再拍惊堂木, 进入今日的主题。 “好!那小老儿今日便来说说这最新的事儿!都说道侠出现之契机,乃花城斗花盛宴花娘采莲之死,然而这却还可往前推上一推!”郑先生双手往前用力,作出推的动作。 大堂角落,周小姐惊诧, “连这都被人翻出来了?” 千机把水煮花生推到她面前,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雁过留痕,存在过,就必定留下痕迹。” 说书先生已经抑扬顿挫说起了青山小镇娘娘庙神秘大宗师出手救人之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神秘大宗师与道侠联系起来,一个个听客都惊诧至极,都觉得是郑先生为了博人眼球胡编乱造。 不过郑先生说得精彩纷呈,加之处处细节又很符合逻辑,一时间众人也不知是该信还是该质疑。于是茶楼中就出现了一派古怪的气氛。 ――大家脸上都表现出不信,却又听得眸光闪烁,最后甚至出现了喝彩声。 最近周小姐新一次顿悟后,十分喜欢各种质疑发问。听说书先生说故事的过程中一直在跟千机咬耳朵说些故事中的逻辑漏洞。 听完了,离开茶楼后,周小姐还在说:“郑先生说的这个故事,整个就处处透出问题,比如说道侠即是青山神秘大宗师这个说法,到底是他自己瞎猜的还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看他说得那样自信,应当是后者。” 所以一个小小的说书先生背后都有大势力吗? 那这个势力又可能是谁?放出这个消息的用意是什么?总不可能就是单纯的跟江湖朋友们分享吧? 千机笑着低头,在她耳廓上轻轻一触,远远看来便是小两口太过黏腻,黏腻到伤风败俗的地步。 周小姐却是听他说了一句话:“想知道?我带你回去蓝。” 好歹也一起吃瓜许多时日,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周小姐一见他这番行事,便知道肯定是有人在盯他们梢,佯装无事发生,还很有演戏天赋地娇嗔他一眼,浅笑嫣然地样子就好像听到了男人调情的甜言蜜语。 跟踪二人的灰衣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根本没觉得自己跟踪的这两人真就是主人要找的人。 不过该跟还是得跟。 一路跟着两人进了贫民巷,贫民巷中多居住着社会下层的人,苦力,劳工,浣洗为生的妇人,或是街头小混混。更有一群群脏兮兮的小孩儿呼啦啦跑来跑去地尖叫打闹,玩耍声着实刺耳。 灰衣人躲在一处房檐下跟着下面两个怎么看都只是不会武功的普通男女,没想到一时不察,被楼上忽然泼下的夜香溅了半身。 想到如此肮脏的东西沾在身上,再闻着阵阵恶臭,灰衣人再也忍不住,朝屋子里挥出一枚暗器,也不管里面倒夜香的贱民死没死,自己火速逃离了这个可怕的污秽之地。 急于离开的灰衣人自然没发现,夜香桶并非被人倒出来的,而是拴在桶上的绳子凭空被割断,失了平衡的桶自然便倾倒而出。 至于屋中,更是没有一个人。 一盏茶的功夫后,千机带着周小姐找到说书先生所居院落。 而这处院落,绝对不应当是一位普通说书先生该有的居所。 精致名贵的花草,雅致的装点,便是飞翘屋檐上挂着的小铃也透出一股子矜贵来。而说书先生也确实正如奴仆一般恭敬地回答着另一人的垂询。 “反应特殊的并没有发现来历不明的有十来人,属下已经安排人跟上去了从青山镇那边过来的还不确定” 那人即便是在自己的地盘,也依旧戴着密实的黑色幂篱,端着一盏茶姿态慵懒地低头饮了一口,安静了许久,才抬手动了动手指。说书先生恭敬地一躬腰,退着离开了院子。 周小姐瞪大了眼睛,探头探脑变换着角度想要透过幂篱缝隙去看这人到底是谁。可惜今日的风儿不甚乖巧,有微风拂面,却总也吹不到那人的幂篱上。 这就让人挺着急的了。 千机无声地戳了戳她脸颊,等她扭着眉毛看过来时,方才一笑,指了指下面,再用食指弹了弹自己脸颊,挑眉示意:亲我一下,我就给你看。 周小姐眼睛一亮,也没半点害羞矫情,凑过去就吧嗒。怕一个不够,还捧住他脸颊转来转去吧嗒了七、八、九、十下,糊了千机一脸的口水。 千机抿唇憋笑,鼻尖顶了顶她略微圆润的鼻头,眼里都是宠溺的笑。 周小姐一个劲儿戳他肩膀,无声催促。 千机反手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头,另一手朝下方轻轻一挥。下一瞬,一阵风便夹杂在凉意未退的初春微风中自上而下绕着弯儿地扑了下去。 风卷起了幂篱的一角,将密实的交叠处也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里面那人半张脸。同一时刻,那人若有所觉,眸光似电抬眸看向房顶。 然而房顶空空如也。 当初将此地作为一个落脚点,房舍自然也是特意选择过的,房顶上一览无余,没有多余的阁楼凹脊等,便是院中作为点缀的树木也都是小型树株,若是有人进来,自是无处可藏。 那人眉头一蹙,感觉到这阵怪风还在纠缠自己的幂篱,放下茶盏后抬手将幂篱缝隙处压住,站起身抬头四顾。 哪怕确定房顶上院子里都没有人,那人却依旧不放心,提气跃上房顶,一步步走过每一片瓦当。在幂篱男子看不见的地方,周小姐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缩在相公怀里。 哪怕知道自家相公本事非凡,懂奇门遁甲,能利用人的视线死角让自己“隐身”,此时此刻依旧十分紧张。 既没有看见人,也没感受到风的异动,幂篱男子不得不承认察觉到有人窥探的视线一事是自己错觉。 反身跳下屋顶,下坠的过程中幂篱难免被会自下而上地掀起。 千机眉梢一挑,嘴角露出兴致盎然的浅笑。 ――原来是个大和尚啊。 怪不得要用幂篱把脑袋捂得这样严实。 不过初初交锋,千机就看出这人疑心病严重,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持着下意识怀疑的心态。 也不知这样的人,发现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背叛了他,会是怎样的感受。 想来必定是十分有趣的。 离开院落后,周小姐拍着胸口后怕着连连感慨:“吓死我了,那个人疑心病也太重了吧!明明都看不见我们,还要亲自上来一步步查看,难不成还能有人躲在瓦片下面不成?” 这话让千机产生了联想。 想到某位一透支异能就喜欢把自己窝在某个意想不到的角落假装一窝水自得其乐的同伴,千机忍俊不禁:“说不定还真有呢?” 周小姐不信:“怎么可能!” 想到什么,周小姐转身,背对着前面一步步倒着走路,一边背着手用质疑的小眼神儿瞅千机:“你这么说,难道你真的认识这样的人?” 对江湖越了解,周小姐越意识到自家相公的不简单。 根本不是刚开始时她所认为的那种,轻功很厉害,其他一般般,游走在江湖边沿的平平无奇学武之人。 千机自然感觉到了小娘子的怀疑,也不慌,老神在在一揣手,慢悠悠反问:“江湖上跟道侠一起声名鹊起的百事通娘子,这种稀罕事你都不知道,我如何知道?” 斗花盛宴过后,周小姐又接连写了几本短篇话本,里面都涉及到某些不可言说的内/幕消息。渐渐的,这位写话本的“无事老生”也进入了江湖中人的视线内。 比起行侠仗义行踪神秘的道侠,这位永远奔走在吃瓜前线,为无数人生产新鲜瓜的话本老生绝对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存在。 爱的人爱“他”消息灵通,什么八卦内/幕都能挖出来,特别是这位老生很会跟时事,哪里传出某某非议八卦之事,这位老生没多久,就能将里面的一切挖出来,写进话本里传扬出去,可谓是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履行得很彻底。 恨的人恨的也是“他”的消息灵通,灵通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明明很多对话很多细节连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泄漏过,这位老生却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个江湖,但凡稍稍有所成就的人,谁能没点不想让人知道的小秘密呢? 因此“无事老生”一边被传成了江湖百事通,一边又在暗地里被人追杀,杀手暗榜上的赏金都追加到百金了。然而更叫人后背发凉的是,无论这些人如何努力,甚至是追着“无事老生”递交话本子给书局的脚步追踪,依旧没能探查到此人的蛛丝马迹。 多方势力介入,到现在居然连对方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不知道。 因为这些书局接待此人的掌柜,无一例外,全都表示回忆不起来此人的面貌信息,连声音都忘了,可独独还记得双方商议价格的内容。 你说这事儿怪不怪?渐渐的,小道消息传,“无事老生”根本就不是人! 如此,一切也都能说得通了。 于是“无事老生”一点点变成了江湖中的“不可言说”。 这些似是而非的内部小道谣传,周小姐自然不知道,此时被千机调侃,她也不以为然地撅撅嘴,认定是某人为了转移注意力,所以在顾左右而言他。 她也并不是非要挖根究底,只是嘟囔一句:“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什么妖啊仙的,反正你我拜了天地,这辈子你就得陪我过完!” 隐下心头忧虑,周小姐很快重新笑起来,仗着这会儿周围没人,扑过去赖在相公身上要抱抱,“刚才紧张死我了,现在还腿软,走不动啦。” 千机站稳身形,也不记得抱人,而是圈着她腰肢垂首笑着逗她:“走不动?刚才是谁在蹦蹦跳跳的?” 周小姐可不讲道理。虽说从认识到成亲,算来时日也不算多长,可她就是莫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会宠着她依着她。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吧,她们总能感受到谁对自己是真情实意,谁对自己又是虚情敷衍。 “那我也是在强颜欢笑强撑着嘛!哎呀真的没力气了,我要倒了啊,倒在地上了噢。”双手圈着他脖子,出了相扣的十指在用力,其他地方都软得跟面条似的。 千机失笑,拍了拍她屁股,妥协地将人抱了起来,还往上颠了颠:“好了好了,抱,真是越来越像小孩儿了!” 周小姐笑得得意洋洋,一双脚还踢来踢去,说她胖她还真就喘上了。 我名千机(咱们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 小院中。 说书先生恭敬地端着一盏茶送进屋内, 茶盏的旁边,则摆着一本新鲜出炉的话本。话本封面上没有新奇诡谲用以吸人眼球的封画,只是一团浓墨书就四个大字:无事老生。 单只这四个人, 便叫来书局买书的人趋之若鹜, 毫不犹豫地下手疯抢。 说书先生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来这一本, 连提前翻看的机会都没有, 就忙不迭地送了进来。再则说,主人的东西,谁敢擅自翻动?怕不是嫌活得太久。 寂淳诧异, 放下新得来的某门派内门心法, 伸手拿了话本, 笑道:“怎地这次出得这样快?里面都说了什么?” 说书先生正将茶盏放在主人旁边的茶凳上, 闻言手上一哆嗦, 差点把茶盏给掀翻。 “回, 回主上, 小人还没来得及另买一本查看内容, 这次的话本出得确实太快了, 许多人都没做好准备。” 寂淳浅浅一笑, 仿似佛主拈花, 说书先生却一点没放松, 反而心头砰砰跳得更厉害,眼神闪烁着不断回想自己哪里没伺候好。 好在寂淳没再说什么,而是带着好奇翻开了话本。 【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最近江湖中出了一桩新鲜事儿,什么新鲜事儿?嘿, 那魔教头头竟长出了佛骨佛心,端起了佛主的圣光来!】 开篇一段话, 看得寂淳眉心一跳,慵懒地坐姿瞬间因为警惕而端正起来。 此人这是直指他的身份?他什么何时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是有人背叛了他,还是根本就有人怀揣着异心潜伏在他身边?难道这无事老生就在他身边?若真是,此时岂不是正潜在某处饶有兴致地观看着他看话本?如此一想,寂淳便有种如芒刺背之感,仿佛现在所处的并非密实的房屋内,而是四面八方都透着光的□□之下,一应的龌龊难堪都在被无形双手拨开了晒在太阳底下任人围观讥讽。 心神不宁间,寂淳下意识将屋子里唯一的外人赶了出去。可又不放心让说书先生离开,便让他守在门口,背对着他。 ――如今,既能让别人看不见他,自己又能随时将人杀了。 怀着纷杂的思绪,他继续往下看。 【好在是人心自向道,坏人窝里也出了良心人,且说这蒸先生常年在楼中说书为生,妻小俱全,时日久了,也自体会到一番普通人的安稳富足,渐渐有了脱离魔窟之心】 此一番描述,不正是以说书先生隐藏在坊间的 寂淳抬头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站在门口的郑老头,眸光明灭不定。 若非因为心中还怀有一股硬气强咬牙忍着,此时此刻他早已一掌将人拍死了。 【蒸先生犹豫纠结,一夜未眠。终于,在迎来朝日的第一缕曙光时,他眼神坚定下来送上一盏茶,为扰乱魔头心思,好叫他无知无觉下饮下此茶,旁边还放了一本魔头最喜观摩的避火图】 正端着茶准备喝一口压下满心烦躁的寂淳动作一顿,牙齿咬得嘎嘎作响,恨不得将话本当成某个嘴脸丑恶的老生碎尸万段! 同时,刚才说书先生奉茶时闪烁的眼神紧张的神态,都加重了寂淳的疑心。 “你,进来!”寂淳放下茶盏,将说书先生叫进来。靠得太近,又如芒刺背,寂淳便佯装舒展身子,起身踱步到旁边。 “主上,有何吩咐?”说书先生不明所以,可主人脸色不太好看这一点,也叫他越发紧张起来。落在寂淳眼中,便是此人当真心中有鬼! 此时寂淳是复杂的,是分裂的。一边认为自己不应该轻易就被个古怪话本扰乱了心神,一边又忍不住顺着话本的内容去想:难不成这无事老生当真有神鬼之能,可以预测到如此精细的行为举止? 寂淳捏着话本的手紧了又松,最后一抬手,指着茶盏道:“你,把它喝下!”一双鹰眸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半点儿反应也不放过,仿佛要从他脸上挖出点血肉来。 说书先生已经知道大事不好,也不知阴晴不定的主人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总之是直觉那茶有问题。 难道是主上得了什么新鲜毒/药,一时心血来潮,准备用他来试药? 说书先生不由悲从中来,脑海中迅速闪过的是自己离开魔教后在这城内经历的大小事。明明都是些繁琐的生活小事,譬如用以隐藏身份才娶的普通小老百姓妻子,譬如孩子幼时的童言稚语甚至啼哭吵闹 此时此刻,这些都变成了弥足珍贵的记忆。 说书先生也终于想起,自己明明侍奉的是老教主。而老教主,却在十年前因伤闭关时,被这厮给趁机杀了。 分明当时他也就是个小喽,现在也不知怎么的,心头竟生出一股强烈的对旧主的追忆与赤诚来。 或许,是被新教主阴晴不定的古怪脾气刺激得忆起旧主的好? 总之,说书先生端着茶盏,心中涌起一股子热烈燃烧的冲动。这股冲动烧尽了他的谨小慎微,烧尽了他的苟且偷生。 这股冲动,让他在电光火石间还没时间理智思考,一双手就已经提前动了。 茶盏被当作暗器投掷了出去,说书先生整个人也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拔出匕首就刺了过去。然而下一瞬,说书先生便被一掌拍碎了心脉,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 “不自量力,哼!”除了话本中所存在的叛徒,寂淳心情霎时疏朗起来,眉宇舒展,暗道那什么无事老生也不过如此。 现在这位所谓的迷途知返者已经被他杀了,看这话本中还能如何拿个死人胡编乱造! 怀揣着些许自得,寂淳继续翻看下去,下一刻,他所有的疏朗得意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惊疑不定。 【蒸先生怀着舍生取义的坚毅决心刺出,却被魔头一掌击毙,倒在地上瞪大了双眼,仿佛在指控谁,亦或是在指控这闭眼不看天下的贼老天!不过,蒸先生并不后悔,因为他知道,等着向这魔头挥刀的,还有其他志同道合之辈。而他们,正在魔教各处潜伏着,暗中寻找机会】 “到最后,魔头众叛亲离,天下之大竟无处可去!反身妄图回到佛主之地继续扮那拈花一笑的圣子,谁知佛主早辨真伪,知晓他的真面目,正张开了五指等着此魔首入瓮!好!为非作歹的魔头因为自己的古怪脾气狠辣手段,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最后还要被佛主镇压,当真是大快人心!” 茶馆中,有人买到了话本,一脚踩在凳子上高声朗读。听众纷纷拍桌叫好。 有好事者提议:“无事先生的话本可从来没有胡编乱造的,各位,各位,古有按图索骥,今儿个,咱们大家伙儿一起按话本索魔头,各位意下如何?” 这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 茶馆中不管是江湖中人还是小老百姓,纷纷兴致盎然地应和着,而后齐齐丢下茶水钱,急匆匆就一窝蜂地往第一茶楼方向赶去,一路上还在七嘴八舌地讨论。 “没想到郑先生居然是魔教里出来的。” “是啊,平时看着一点不像。” “不过郑先生能迷途知返,甚至舍身取义勇刺魔头,也算是大善。” “在下倒是认为,这就是狗咬狗一嘴毛,谁知道这郑先生以前为魔教干过多少杀人放火的勾当?” “此言差矣” “在下却赞同” “祸不及妻儿” “我辈侠肝义胆,确应护上几分” “都是普通妇孺魔教爪牙来一个杀一个” 怀着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很多。因为无事老生的话本这次就是在本城发售的,第一批读客自然都是本城的,要去找郑先生也并不麻烦。第一茶楼东家也读了此话本,早有吩咐,掌柜被询问时半点犹豫也没有,战战兢兢指派了一个小二跟着众位豪杰带路。 等抵达说书先生的院落,发现里面布置奇异,已经信了五分。等看见躺在地上瞪大双眼早已气绝的说书先生,哪怕诸位早就知道无事老生从不虚谈,这会儿也是震撼非常。 一时间,舆论以小院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 魔教教主竟然就是北少林那位名声斐然的圣僧一事,也随着从这座城各处往外放飞的鸽子,飞快传扬出去。 在小院里老地方蹲着吃了全乎瓜的周小姐心满意足地咂巴嘴,回到客栈喝了口茶,歪在千机身上好奇发问:“纪迁,他们两个为什么言行举止都跟我话本里写得如此相似?” 外人只当是有了真事才有了话本,哪怕后来仵作说说书先生死亡时间晚于话本出售时间,也没几个人相信。 甚至还很轻易就找出了理由――指不定是那魔首练了什么古怪的魔功! 可作为目睹者,周小姐却知道是先有话本再有事实。 这就很神奇了。 写话本时都是千机给她说的,周小姐被他勾得写了,今日查收结果。结果还真就如了千机所言,一切仿佛都在按照话本中的发展在演绎。 若不是知道魔头不可能跟自家相公串通,说书先生也不可能拿自己性命来配合,周小姐都要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家相公排的戏折子。 所以,他真的有预知能力吗? 周小姐揪着他腰带的手指稍稍用力,垂下的杏眸里带着一缕轻愁,殷红的唇抿得紧紧的。 头顶轻柔地压下一只手,手掌细细摩挲着,男子清润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这一切,不都是娘子所写吗?说不定娘子也有了一支神奇的笔。” 周小姐噘嘴,忍下莫名涌上来的委屈,只是抓住头顶的大手,引着按到自己尚且平坦柔软的肚子上,仰着头望着他,问:“咱们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话本子里,若是父母一方不是人,孩子似乎也会有异样。 周小姐心里思绪万千,已然是悄悄接受了自家夫君可能不是人的现实。 本身就是故意一点点透露出自己非同寻常之处,每日又都陪伴在她左右一起生活,千机如何能不知道她小脑袋瓜里想的什么。 见她真就委曲求全地全都隐下不提,只是关心他会不会离开,关心孩子会不会有异常。但凡他说的话,她总会真心实意地相信。 千机心头一软,满腔温柔想要付诸于她。 俯身将人抱起来,自己坐在凳子上,再把人安置在自己腿上。抱着人,一手抚摸着她的肚子,千机温声细语道:“你我的孩子,自然是最健康最没有问题的。” 周小姐松了口气,软软倚靠在他怀里,小幅度踢着腿嘟嘟囔囔:“还没问题?谁家孩子刚来就跑到娘亲梦里提醒的?可惜昨晚上我睡得太沉了,在梦里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儿。” 昨晚一路笑闹着回家,晚上周小姐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就捂着自己肚子言之凿凿说自己怀上了。 成亲以来也已月余,虽然好像快了点,千机还是立刻带着人去医馆让坐堂大夫把了脉,一把之下,才知道确实是怀孕了。 月份有点浅,不过因为孩子过于健壮,脉象已经出现了,也很清晰。 如此,两夫妻便回客栈好生养胎。原本千机是不准备带她去小院亲眼见证全过程的,可抵不住某人怀孕后就更加孩子气,闹着非要把瓜吃全乎不可。 千机无奈,只能带着人去了,全过程护得越发小心谨慎。 周小姐还在嘟囔:“不过他肯定是个臭小子,长得粗头粗脑的,肯定是像了你!” 这说法着实违心。 明明千机就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哪怕看过他的人都会转眼就忘了,那也是美男子一枚,如何就能跟粗头粗脑这一词汇搭钩? 然而千机知道,小娘子的决断可不能轻易否认,因此只能连连点头,把一切关于“孩子长得不好看都是你的错”的结论都认下。 嘟囔完了,千机还要给她端茶润喉,好叫她继续说个尽兴。 又喝了一回茶水,周小姐念叨够了,心里憋闷的那股子愁绪委屈也都发泄完了,重新恢复了开朗明媚。 心情一变,思绪自然也变了,变得更敞亮。 周小姐揪着他耳垂捏着玩,一边好奇地问:“相公,你真的叫纪迁吗?” 当初听这个名字的第一想法,此时又浮现在脑海,让周小姐着实好奇,想要求证一番。 千机轻笑,附耳道:“我名,千机。” 孩子跟你姓(千机 你看我信不信...) 既然有孕在身, 自然也不方便继续在江湖上浪。 再则,掐指一算,老丈人也该是要回青山小镇了。客栈一关就是将近一个月, 千机自然要提前想好说辞。所以回去的路上, 在小娘子根据他的真名玩“猜猜你是谁”游戏时, 千机跟她简单对了一下剧本。 然而千机低估了女儿有孕这个消息带给周老爷子的冲击力。当知道女儿成亲两个月不到就给他怀上了小孙孙, 周老爷子哪里还有心思管他们小两口关了一个月门究竟有何缘由。 周老爷子甚至私以为自己能这么快当上外祖父,就是因为女儿女婿小年轻贪欢,没日没夜黏糊玩闹。 虽有些不赞同, 可看在小孙孙的面子上, 周老爷子就很宽宏大量地“理解”了两个小年轻。 ――刚成亲, 正是感情甜腻的时候, 再则, 寒冬里刚过完年, 镇上客栈生意也冷清, 关不关门也没甚大碍。 看老丈人那热乎劲儿, 晚上千机跟周小姐说:“莫不如让孩子跟他娘姓周吧, 我那姓总归也是假的。” 正坐在妆台前通头发的周小姐闻言动作一顿, 蹙眉思索:“好像也是, 姓千的话” 千机失笑, 过去接了梳子一下下替她梳:“我不姓千,只是名叫千机。”顿了顿,又说:“在我原本的世界里,姓氏传承已经断绝,有像我这样特殊能力的人, 便是由天赋来定。即是之前有别的名字,此后也会修改。” 周小姐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来历。 虽早就决定不会挖根究底, 可现下听他主动说起,又忍不住好奇地顺势询问:“特殊能力?就是你的‘摄魂术’?既然你们的名字是根据天赋来定的,岂不是知道你们名字,就能大概猜测出你们的特殊能力?” 就有一点像知道真名,就知道如何寻找弱点的神鬼话本。 且他说在他原本的世界,像他那样有特殊能力的人 所以他并非神鬼妖魔,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且他还有许多与他一样的同类。 “世界”又是什么? 周小姐满脑袋都是问号,偷偷在心里记小本本,准备日后再一一细究这些问题。 “你这么说也算对。”千机见她头发都梳通了,便放下木梳,俯身将人抱着一步步走到床前把人安顿进温暖的被窝中:“所以我们不会轻易把真名说给他人知晓。” 听他这么一说,周小姐没觉得他刚开始说假名是不信任自己,而是第一时间得意又骄傲地笑着扑到他怀里,用脑袋胡乱拱他胸口,声音都软糯得跟糯米糖似的:“那现在我是唯一知道你真名的人吗?” 毕竟一见面就信任别人到自揭其短,那不叫单纯、讲义气,那叫大傻子。 千机笑着将人松松抱着,任他在自己怀里撒野:“这是自然。” 稍后两人又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地说了半晌亲密话,敲定孩子姓氏反而成了“顺便”的小事。第二日吃早饭时,周老爷子突兀得知女儿女婿的这个决定,一筷子咸菜抖得满桌都是,不敢置信地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婿,“什么?你们刚才说了甚?小老儿这对耳朵似乎是有些不听使唤了。” 都听到改姓此等荒谬之言了。 莫不是他平时觉得周姓断绝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自己的自我欺骗? 不然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幻听? 昨夜周小姐被普及了何为世界,自己所生活的大地竟是个圆球,也明白了什么是宇宙,宇宙中又有许许多多“圆球”,星星月亮太阳也都是“圆球”。 也知道相公来自另一个风俗完全不同的世界,周小姐对姓氏传承这事儿也少了许多原本该有的“敬畏”,此时就把昨晚他们俩商量好的说辞拿了出来:“爹,千哥说的是真心话,他跟我说他那姓原本也是后来才有的,原本该追哪一姓的祖先也不知晓。与其让孩子跟着不知真假的纪姓去追根溯源,不如随了我们的姓,以后也算是有个亲亲儿的祖宗。” 知道千机真名后,周小姐思来想去,便把原本的直呼其名改为了“千哥”,外人听来像是在喊“迁哥”,他们两个却自知其意,如此,不是别有一番甜情蜜意么? 周老爷子可不管小两口如何改称呼,只要不影响感情便是。 千机在一旁也帮腔,真心实意如此这般一说,周老爷子也意动起来,喃喃道:“这倒也是,可不能乱认了祖宗,不然以后子子孙孙都成了没根儿的浮萍,下到黄泉都找不着落脚地” 如此,千机虽不是上门女婿,孩子却都姓了周。此消息自然又是在镇上掀起了一小股议论之声。与周老爷子交好,对千机秉性也很看好的人自然是连番恭喜,亦有那酸言酸语无事生非之人断言这是周家女婿未雨绸缪,走的是那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法子,想要光明正大夺周家家产呢。 至于孩子姓周?害,以后周家一切都捏到他手里了,身为孩子的亲爹,想要改啥姓不能够呢? 隔壁赵老板说得最是起劲儿,活似被夺了家产的是自己,每每说起都是言之凿凿义愤填膺,唾沫星子都不知喷出去多少。 好在没过多久,随着初春咋暖,小镇上的人们开始忙碌起来,议论的事也变成了山上掌门真人寿诞之事。 且说年前青山剑派邀请了侠肝义胆的江湖同仁义士共商大事,却因魔教自行内部分裂而中断。 后又得知魔教教主居然十年如一日潜伏进了某名门正派,甚至还占据了重要地位,包括青山剑派在内,江湖各门各派都忙起了内部自纠,以防魔教教主在自家门派内当真夺权成功,既让自己门派名存实亡成为魔教爪牙,又毁了多年清誉沦为笑柄。 如此忙忙碌碌,到了年后元宵节刚过不久,忽然爆出北少林那位高情迈俗清雅绝尘的圣僧寂淳竟是隐藏在名门正派中十年之久的魔教教主! 轰隆一声,如同惊雷炸翻了整个江湖。 有人无法接受,怀着质疑的心态去追本溯源,想看看这消息到底是从何而起。有人恍然大悟,做起了事后诸葛亮为魔教教主此举更添几分传奇色彩。 总之就是元宵过后,老百姓们还没如何动弹,江湖人就已经东奔西走忙活开了。 等出了正月,再过二月二龙抬头,老百姓开始了春耕,此番消息又有了进展,说是寂淳出走少林,曾在关外出现过,看起来应该是要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到得三月初,魔教教主彻底失去踪迹,青山剑派发出邀请函,一为掌门真人庆生,二为商讨灭除魔教。 青山小镇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位置偏僻的福来客栈也住满了从外地赶来的江湖游侠。 楼上仅有的两间客房被人直接包了一个月,楼下两间大通铺也住满了人,一日三餐就很需要费些功夫。 客栈里只有千机跑堂招待客人送菜倒茶自然是不够的,周老爷子在厨房也忙不过来,因此商量过后,又临时请了两名短工,一个大嫂子帮厨,一个半大小子帮忙打杂送水伺候住店的客人送水送饭等事宜。 周小姐也挺着稍稍显怀的肚子,站在柜台后帮着结账。 一家子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到了晚上在后院一算帐,周老爷子喜得见牙不见眼,连连捋着胡须点头说:“给孩子置办新宅院的钱又添了不少。” 一家三口住在客栈后院还算凑合,可有了孩子,周老爷子就不乐意让孩子打小在客栈这样人员复杂的地方长期生活了,因此早就起了另买院落的心思。 现在孩子已经定下来要姓周,周老爷子更加费心。当然,不管这个孩子之后的其他孩子是否也跟着他周家祖宗姓,周老爷子都决定一视同仁,不偏心哪一个。 帮工的半大小子晚上还要负责在前面值夜,半夜三更有人来敲门住店,或是哪位住客大半夜不知从哪里回来,叫着要热水洗漱,这在这群江湖人里头也是常有的事儿。 “要我说,这小豆子就该一直雇着,如此以后晚上也不用你跟爹爹去值夜了。”房间里,握着一本书斜靠在床头懒洋洋翻看的周小姐如此说。 不希望爹爹值夜,是担心他身子骨儿熬不住夜。不希望千机值夜,自然是为了方便晚上有机会缠着他让他带自己出去看热闹。 要知道每次青山剑派有事,镇上一群群江湖人齐聚一堂热闹非凡时,周小姐晚上躺在床上,听着房顶隐约动静,每每都是好一番心神向往。 那会儿她也就是想想,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了爹爹运气大爆发给她捡回来的相公作为依仗,周小姐可是怀着窃喜的心思盼望了好久,才终于等到这等江湖盛事呢。 可不能因为相公要值夜就错过了。 千机如何不知道她那点儿小心思,笑着脱了衣裳掀被上床,做出疲累的模样往下一躺,翻身面朝外面,揣着手闭着眼声音懒洋洋道:“昂,爹说要攒钱买院子” 看他那么累,周小姐纳罕,疑惑地推了推他:“怎么这么累?是哪里不舒服吗?” 本是要逗她一逗,却不想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千机心头一暖,也没心思继续逗耍她了,翻身坐起身,笑着将人揽进怀里,对上娘子茫然的双眸,再轻轻抚触到凸起的肚子,此时此刻千机只觉得但凡是她想要的,自己都巴不得全部捧着送到她面前来,只盼望她能高兴片刻。 这股冲动来得猛烈而又浓厚,久久不散。 千机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从娘子最热衷的兴趣上入手,便低声道:“今日出门,听说不少人准备夜探青山派,他们都认为那名疑似道侠的神秘大宗师就是青山剑派的客卿或是长老,甚至还有传言说青山剑派得了天外秘宝,方才能在短时间内催生出一名大宗师。” 周小姐眼睛一亮,也不懒散了,也不瞌睡了,精神奕奕的样子无不说明一件事:说这个的话我可就不困了啊。 这可爱的模样,看得千机发笑。 被笑了也无所谓,周小姐把书一丢,歪歪扭扭地跟相公玩贴贴,撒娇加耍赖双管齐下:“千哥,千哥哥,相公,官人,带我去看看嘛,我就看一眼,真的~” 千机但笑不语,眼神说明了一切:你看我信不信? 说是就看一眼,也不知道谁几天前才说看一眼,结果到了那儿就抱着柱子不撒手,死活不肯履行“看一眼就走”的承诺。 你到底是谁(你同伴有点多锅都装不完...) “小二, 再上一坛好酒!” “怎么菜还没上来啊?” “劳烦再给添副碗筷。” 随着青山剑派掌门真人寿诞日越来越近,小镇上可谓是人声鼎沸,横竖三条大街上都是攒动的人头, 黑压压一片, 连本镇居民都轻易不出门了, 但凡有什么需要的, 就让专门的跑腿传话,让直接送过来。 千机刚帮着招呼完中午的这一顿用餐高峰期,还来不及擦汗就被周老爷子交代去后院的侧门处接货, 他自己也是忙得背后一大片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虽说现在已经过了午后, 可人多了, 也有不少人特意错过了高峰期, 这会儿才来寻地儿用餐。 侧门那儿已经有个少年蹲在墙脚下等着了, 见到门终于开了, 忙站起来踢了踢腿, 招呼千机点菜。 “对不住对不住, 前面儿实在是忙得找不着北了, 让你久等了, 进来坐一坐喝口茶吧。”千机翻看了一下篓子里的菜蔬鸡鸭肉, 确定没问题, 便将篓子从板车上卸下来。 少年摆着手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他黑皮肤衬托得越发白灿的牙齿,一边帮着卸菜一边说:“这有啥!大家都是一个样儿,我这刚才也算是偷了个懒啦。” 千机笑了笑,都是熟人了, 也没客气,一边干活一边随口唠嗑:“今儿你跑多少趟了?” “七八趟了, 早上还往山上送了一趟。” “哟,山上也在你们送了?不都是管事带着外门弟子在干嘛?” “嗨别提了,大家都要忙翻天了!” 少年又问千机:“明日就是真人寿宴了,你们去不去?我老想去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告到假。” 千机笑道,“肯定是要去的!老丈人把寿桃寿糕都准备好了!” 少年顿时露出羡慕的眼神儿,收篓子的时候还在念叨:“纪大哥,要是明天我去不成,回头我来找你听你说说呗。” 千机帮他把板车尾巴抬起来,方便少年拉着起步,闻言自然是满口答应,“到时候我一定仔细看仔细听,都给记下来!” 刚送走了少年,千机正要转身进门,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一手酒葫芦一手卤鸡腿,腰上还挂着一把平平无奇的剑,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乱乱糟糟,此时双眼迷蒙,往前走两步又左右颠着退一步,货真价实一放荡不羁江湖剑客的形象。 千机却是心头一乐,眸子深处多了几分兴味,多看了对方一眼。 不过,在对方接着演下去之前,千机一声不吭,果断跨进侧门的门槛,啪一声,将门给关了。 隐约还能听见里头落闩的声音。 被派来卧底兼职护卫的青山剑派第三代第三人的曹卧雪:“” 这不合套路啊! 出师未捷身先死,曹卧雪在福来客栈后门处的巷子里又转悠了一个多时辰,连侧门的台阶都让他睡了一觉了,还是没能找到机会“低调而又自然”地混进去。 没办法,曹卧雪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迷迷瞪瞪扶着墙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左右望了望,还是选择先回去请示一下师父。 要说之所以有他来的这一趟,曹卧雪也并不太清楚详细内情,师父给他安排任务时只说山下镇上的福来客栈被魔教盯上了,最近可能会有麻烦,让他乔装打扮一番混进去。 这就很让人疑惑了。 福来客栈是什么地儿?不过是一位老翁带着女儿女婿开的小客栈,连客房都没两间,平时偶尔他们下山,也从来不会到这里来歇脚。 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客栈,为什么会突然被魔教盯上? 而且保护就保护吧,为什么师父还又附加了一点,让他隐瞒身份住进去的同时,对客栈掌柜一家多观察注意? 难道是这家客栈的掌柜一家身份存疑? 回到大堂,食客们已经都吃得差不多了,小豆子在忙着收拾碗筷桌椅,千机拿着本儿去跟周老爷子对账:“豆腐两板,豆芽半篓,白菜十棵” 周老爷子记帐,一边也发愁:“这会儿刚开春不久,天气还没彻底暖和,能出来的菜就那几样。” 千机安慰:“能得这许多也亏得山上管事定的种类多,咱也能跟着分点边角料。”要不然就只有白菜萝卜豆腐老三样。 周老爷子叹气:“说得也是。”又转头问:“眉眉还没起来?早饭都没好好吃,午饭又要错过了,怎么最近几日瞌睡那么多了?她晚上睡得好不好?” 始作俑者一点不心虚,坦然摇头:“瞧着身上似是有点儿燥热,晚上就是没睡好,时不时地醒一下,没事,马上我就把饭送过去,先哄着人吃了饭再接着睡。” 随着真人寿诞日临近,晚上的好戏可是让人目不暇接,昨夜千机一时没经受住小娘子的撒娇连环功,带着人在外面滞留得久了点儿,到早晨公鸡打鸣时才回来,可不得睡晚了么。 周老爷子皱眉:“白天睡久了晚上又要睡不着,现在她可不是一个人。” 千机深以为然:“估计也是最近镇上来的人太多了,她睡得不安心。” 确实应该控制好晚上的睡眠时间,否则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肚子里的娃现在正是发育脑子的时候,可不能搞得“脑残”了。 翁婿俩唠了几句,厨房那边的张婶儿就叫嚷着饭做得了,可以开饭了。 忙到现在,他们才有时间自己吃午饭。 也就他们这里主营的是大通铺,饭食简单至极,特意来用餐的人比较少。换了镇上另外两个酒楼,这会儿还不少人排着队呢。 好在也就这两日的功夫了,明日就是掌门真人的寿诞日,到时候没有收到请柬的江湖俊杰普通百姓也能上山得一桌流水席,过后人流就会陆续散去。 这一日,千机以值夜为由,合理拒绝了小娘子兴致勃勃再要夜游的提议:“不说为孩子着想,单只是为了明天真人的寿宴,你就不能再夜里出门挥霍精力了,不想明天上山啦?” 周小姐有些郁闷,不过在千机这一番劝说下,好歹扶着肚皮乖乖反省了自己作为母亲的不合格之处,也没再闹他了,一再表示今晚自己一定早早休息,明日可不能不带她一起上山。 还真是怀了孩子没长大,反而更幼稚了。 千机笑着揉了揉她脑袋,等把人惹毛了才抱着表示不带老丈人也绝对不能不带小娘子。 隔壁出来倒洗脚水的周老爷子:“” 谢谢,小老儿年纪一大把了,不用人带。 值夜很是枯燥无味,要出去的住客都有自己的门道,轻易不走大门,掌门真人寿诞在即,该来的都来得差不多了,半夜要入住的客人也少了。 千机就靠在柜台后一手撑着脸,一手搭在柜台上,两眼半垂着似睡非睡,像个栩栩如生的人偶杵在那儿。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敲了三下后,福来客栈的大门被人轻轻叩响。 千机失神的眸子重新聚焦,恢复神采,绕过柜台去到门口开门,打了个哈欠尽量笑着询问:“客官是要住店?” 来人穿着一身华贵黑色镶金箭袖衣袍,外罩一件银白披风,戴着大兜帽,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 对方还没开口说话,就先低头以手上的绸帕掩唇咳嗽几声,看起来身体似乎不太好。 咳嗽完了,对方才慢条斯理收起绸帕,抬头“看向”千机。 ――虽只露出了鼻子以下的部位,但这个动作是看没错了。 对方看了看千机,片刻后才启唇温声道:“你家拢共也才两间客房,此时还都没个空的,便是在下要住店,小二哥可是有法子给在下腾出个敞亮些的房间?” 千机笑了,眉眼弯弯,似遇到了什么高兴事儿:“但只安排客官一个人准进来,那还有法子可想。不过客官带来的同伴太多了点,便是将咱们店里放在柴房外接雨水的那口破铁锅用上,也是装不过来啊。” 男人唇角的弧度一顿,渐渐拉平,人也终于真正地抬起了头,阴影处露出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眸:“小二哥此言何意?” 声音再不复刚才的温润,反而阴冷异常。 千机也收了笑,歪靠在门框上,上下打量对方,语气好奇又无辜:“那么多蛇,你跟蛇王是什么关系?不是说他最得意的弟子是玩儿虫子的嘛,难不成你是他养在外面的亲儿子?” 男子闻言,心头一紧,已经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浑身紧绷起来,再不复来之前的漫不经心,一双眸子也骤然紧缩着满是戒备地盯着面前这位乍一看长相俊美,再一看却普通平凡的店小二,脑袋中思绪万千,已是漂浮混杂起来。 “你不是这家客栈的店小二?你到底是谁?!” 上面传下来的任务分明就是灭一家小客栈满门,且这满门也不过老弱妇孺三口罢了。唯一让男子稍稍关注一点的,也不过是住在客栈中的十几个江湖末流,今日盯梢一天后,男子确定住在这里的人功夫都不如何,不值一提。 可现在看来,分明就是有人早有预料,暗地里把店小二都给换成了自己人。 男子飞快扫过千机下颌耳后以及前额发根等位置,一点易容痕迹都没有,又是一阵骇然――满江湖能有这等高超易容手段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完,此人到底是谁?! 掌门寿诞(一个中年大男人胡子拉碴...) “我是谁?”千机失笑, 双手一抄,笑一声:“你跑到我们家客栈来敲门,然后问我是谁?这位少侠, 您莫不是咳疾转移到头上了?”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恼意, 不过还是谨慎小心占了上风, 再退一步, 同时佯怒道:“大半夜神神叨叨的,在下孤身一人,何来太多同伴?” 千机叹气, 站直了身:“那看来是您撞了鬼了, 我们这庙小, 容不下神神鬼鬼的, 还请义士另寻住处吧。” 说罢就直接关了门。 门外, 男子狐疑不决。想要直接动手, 可又觉得这店小二有些不对劲。若是就这么回去复命, 那他可就成暗楼中的笑柄了, 以后还拿什么名声接单挣钱? 左思右想之下, 男子还是选择了保险起见, 先按兵不动, 去查看一下自己带来的蛇奴任何了。 同时他也心里泛着嘀咕, 琢磨着是不是青山剑派下的小镇因为长期接触江湖人,所以才对魔教蛇王之事知道一些。 可那店小二为何不说鼠不说虫的,偏就说了蛇呢? 男子离开福来客栈,寻了个角落从腰封中掏出一枚指骨大小的笛,凑到唇边吹动。短骨笛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只空气中传播着一种微妙的波动。 这声音人耳听不见,蹲在墙头上一路跟过来的千机却只觉得一阵刺耳的吵闹。 忍了又忍, 等半晌没看见这男人有什么接头人出来,千机不再忍他继续不敢置信地呜呜乱吹,指尖一弹,那骨笛就随风化作飞灰。 男子只觉手上一空,嘴上的气也直接吹起了一蓬白灰。飞扬的白灰扑了他满脸,男人却没有动弹,而是瞪大了眼僵在原地,嘴和手都还保留着刚才吹骨笛的动作。 “!!!” 男子骇然后退,背紧贴着墙,同时拔出腰间软剑戒备四方:“谁?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心脏砰砰乱跳,整个人脑袋都乱成一锅粥了,因为男子知道关于那位神秘大宗师的出手习惯,就是将一切武器碾碎成灰! 一边念头急转思索自己应当如何全身而退,一边还忍不住懊恼,早就知道青山剑派最近就是江湖的是非中心,作何因着贪心那份高昂到异常的酬劳就接了这活儿啊! 再则说,早该知道灭一家客栈三口人,如何值得那样高的酬劳,其中必定有诈! 男子正寒毛卓竖,忽听头顶传来一声缥缈轻笑,听声音竟有些年轻。 呼吸一滞,男子脚下一踏,第一时间闪离原处,往上抬头看去,却只看见空荡荡的墙头。 难道是在墙里面? 男子拿捏不定是要将人找出来打一场大概率打不过的架,还是趁着现在赶紧逃跑更好。 正是徘徊不定之时,一阵怪风扑面,男子不得不抬手挡了一下,谁知再看时,满地都是死得翻出白肚皮的蛇,每一条也无比熟悉。正是他亲手驯养多年的蛇奴! 一口气往胸口涌,男子一时间不知是该气自己多年心血付诸一炬还是该怕出手之人太过骇然,突觉喉头一痒,却是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血喷溅在蛇尸上,红红绿绿青青白白一片,只叫人眼前发黑脑袋发晕。 千机还没做什么呢,就见男人吐了口血而后居然就厥了过去,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砸在了一地死蛇堆里。 挠挠脸颊,千机暗道不妙。 人晕了,这些蛇尸该让谁处理? 千机长叹一声,从墙头跳下,不满地踢了踢男子,暗忖:也不知哪个派这么个病秧子来,也太不靠谱了吧。 这一夜,又有谁能知道。暗楼,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排行前十的玉面蛇郎君,不单平常叫人闻风丧胆的蛇奴都死绝了,自己也被人倒提着脚一路拖行,直到磕磕碰碰中被痛醒 醒来后不仅要自己含恨亲手处理自己的宝贝蛇奴,还要被人一戳脑门儿,无知无觉间就被灌输了可怕的背叛思想。 天将明未明时,小镇郊外某处农家院中。 一身白衣气质超然的男人盘膝而坐,手上习惯性地握着一串光洁玉润的佛珠。 有人敲门,埋头屏气凝神地进来,双手奉上一封信函,便又仿佛影子般退出去。 闭目打坐的男人停下转动佛珠的动作,顿了顿,方才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垫着手将信封拿过来。翻看检查一番,男人单手隔着绢帕拆开,一个字一个字细细阅览。 良久,男人眉心微微一蹙,继而舒开,唇角微动:果然,在这里。 今日是青山剑派十年才有一回的掌门满十寿宴,满门上下自然是喜笑颜开,早早就开了山门喜迎四方来客。 山下几个多年受青山剑派庇护的小镇镇长早早就开过碰头聚会,商量好要一起给掌门真人送上诚挚地贺礼。 掌门真人为人慈祥和善,待人宽厚温和,这礼物自然不能太过破费,而是要意义大过本身价值才行。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拍板,一有五谷丰登万户粮八十担;二有五羊开泰,即五头健壮且洗刷得雪白干净,戴着以红绸裹绑着谷穗麦穗项圈的羊,三有万民伞。 这个万民伞自然不是送给朝廷官员的那种,而是说今日上山贺喜祝寿的老百姓,甭管是天晴还是下雨,都要带上油伞,最好还是颜色绚丽的那种,到时候众人都撑开了伞,誓要将青山剑派从高高的登天梯到山门内外,全都点缀出一片五彩缤纷来。 作为掌门真人忠实的铁杆粉,周老爷子自然是三样礼物都进了一份力,伞也早早准备好,他们一家三口都有。 这一日早早地,准备好后周老爷子就催促着赶紧出门:“晚了上山的路怕是都要堵得走不动了!” 况且去得早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远远拜见一下掌门真人。 单就这一条,就让周老爷子激动得眼睛冒光。 千机瞧着稀罕,觉得老丈人这模样,似乎跟自家小娘子谈起奇闻逸事时有些相似。 等周小姐也换好了衣服走出来,两父女往那儿一站。好嘛,不是有些相似,而是相差无几才对! “据说唐门、峨眉、华山、泰山、少林、黄山这几大门派的掌门都来了,今日才真是应了那句群英荟萃,我可要好好看看!”揣在怀里的五个小本本周小姐都在担心够不够用了。 那样多的掌门都来了,那他们的得意弟子肯定也都带来了,说不定还要发生一切趣事冒出几个无名小卒突然大展身手从此一鸣惊人成为江湖新秀! 嗨呀,画都画不过来呀! 两人都挺激动的,就千机在担心二人的体力是否能一步步爬上青山剑派的登天梯。 登天梯,顾名思义,高如登天,需从山脚下一步步爬上去,无论谁来了都要如此行事,更遑论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了。 无法,千机只能又是检查路上充饥补充体力的干粮,又是灌装几囊清水。 虽说一路上有几处凿在岩壁上的泉眼,可今日人这么多,到时候哪里还有机会让你去泉眼取水? 还没出镇,路上就遇到不少认识的人,大家喜庆得跟过年似的,呼朋唤友汇聚到一起走,队伍越汇越大,人越走越多,到出镇的那条路上时,已经是人满为患。 千机护着娘子看着老丈人,一路忙着照顾二人,一时间都没能有功夫欣赏今日之壮阔场景。 直到走到半山腰的石头岩上,周小姐拉着他往下望,这才发现目之所及处,皆是攒动的绚丽油伞。 “真美!”周小姐挽着相公胳膊,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人看见,歪头靠在他结实的臂膀上,心情舒畅地望着油伞铺久的数十里斑斓美景。 千机也长舒一口气,笑道:“是啊,真美。” 这里的普通人,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的缺点,可生活在和平安宁的环境中,造就了他们人性中美的一面。 不触发还好,一旦触发了,爆炸开来,那便是世间最绚烂夺目的美。 千机想,自己能于无数的时空中落到此处,必定是极幸运的。 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青山剑派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着庇护一方百姓的门规信念了。 谁不想留住这样的美呢。 山顶上,清风剑派掌门吴霜俯瞰着蜿蜒的彩色景象,拂须含笑,侧身问身边的陈峰:“峰儿,告诉为师,你看见了什么?”陈峰一张方脸上全是肃穆,看了看从山脚到山腰的人流,片刻后退后一步,拱手行礼,郑重道:“弟子看见了安宁祥和,看见了人心所向皆是美、好。” 掌门真人笑呵呵点头,慨然长叹,道:“以后,这一片安宁祥和与人心所向的美与好,就由你来守护了。” 陈峰一惊,倏然抬头:“师父?!” 师父虽已八十高龄,可已经是先天之境的高手,身强体健不说,气血也充沛如壮年人,如何就忽然说这样的话了? 掌门真人回头,看着眼前这已经蓄起了胡须,已人至中年的大弟子。半晌,掌门真人如同陈峰小时候那般,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今日过后,为师要下山一趟,回来后将闭死关。” 陈峰无法接受,眉头紧拧,都顾不得尊师重道了,不自觉探手揪住师父袖摆,不解道:“师父,你为什么忽然要闭死关?” 闭死关,通常都是寿命将尽,除了提升功力以作延寿别无他法的末路人才会选择的。师父明明至少还有十几年的寿命,此前也从未听他提起过有此打算。 为何突然就 想到师父一闭死关,再相见或许就是师父仙逝之日,陈峰一个大男人也难受得酸了鼻头热了眼眶,露出小儿女之态来。 掌门真人失笑,“你呀你,都多大人了,还像小时候。” 陈峰一口气憋在心口,忍不住嘟囔:“还不如就停在小时候!”哪怕自己永远也不长大,只要师父永远年轻,能一直在这里陪着他。 掌门真人摇头无奈:“为师又不是老妖怪,人早晚有这一招。” 想了想,真怕自己这个稳重宽厚的得意弟子哭鼻子,掌门真人又说:“其实为师此番闭死关,突破的机会反而比熬到油尽灯枯时再闭死关更大许多。” 陈峰也回过神来,想到今晨刚得的消息,狐疑道:“师父,您要去找的人,当真是那位大宗师前辈?” 前些日子,他们留在外面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是发现了魔教教主寂淳在排查道侠与无事老生,后又与出现在他们剑派附近的神秘大宗师牵扯上了。 一路追查,还真叫那魔头查出些端倪。 只是 想到那魔头使用的排查手段,无一不是直接灭人满门的血腥手段,陈峰忍不住皱眉,心下厌恶非常,连带着对隐姓埋名藏身在自家门派山脚下小镇里的疑似大宗师也少了许多该有的警惕猜忌。 仅仅是因为该灭满门的福来客栈掌柜一家三口今早都活得好好的,那魔头都认准了大宗师与周掌柜一家有关系。 接下来,怕是会有更多更狠辣的手段针对周掌柜一家。 陈峰心念电转,有些迟疑,却还是决定提出来:“师父,周掌柜的女儿似乎身怀有孕,不若今日借机留他们一留?” 昨夜留在福来客栈周围的几名弟子都莫名其妙昏睡过去了,也不知是魔教的手段还是那位前辈做的,不管怎么说,福来客栈最近都会不太平。 虽然从他们的利益角度来说,任由周家三口留在客栈里当诱饵,让魔教与神秘大宗师前辈两两相斗最终都浮出水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陈峰实在不忍利用一介妇孺。 掌门真人含笑问他:“峰儿,你就不怕打草惊蛇,让那位前辈又消失了,为师找不到人白跑一趟?” 陈峰抿唇,低头认错但不悔改:“弟子会竭尽全力找出大宗师前辈!” “行了,”掌门真人懒得看他那又愧疚又倔强的表情,“为师何时成了自私阴毒的败类了?还不快快收起你这模样!” 一个中年大男人,胡子拉碴的,做这般模样,实在辣眼得很。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师父嫌弃了的陈峰重新笑起来,不再多问,只道了一声“谨遵师命!” 同一时间,混在人流中的寂淳始终跟在周掌柜一家三口身后不远处,撑着一把江南莲开伞走走停停,看起来好不惬意,哪里像是轻飘飘一句话便连灭数门的魔头。 发芽花生米(母亲很烦恼...) “诸位, 诸位,感谢诸位不辞辛苦,上山为家师贺寿” “各位的心意, 家师已经收到, 很是感动, 各位父老乡亲实在破费了” “请一定不要拘谨客气, 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着青衣的弟子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我等一定及时改正” 到了山门处, 就有管事带着外门弟子在那里摆开了茶水点心招待上山的众人, 负责接待的也是穿白衣的内门弟子, 礼待周到不说, 态度还十分谦和热情, 半点没有习武之人在小老百姓面前高人一等的架子都没有。 附近几个镇的百姓都习惯了青山剑派弟子这样的态度, 也没有面对江湖人的畏惧胆怯, 这会儿纷纷围拢过去, 又是问掌门真人身体如何是否康健的, 又是问山上蔬果是否够吃若是不够自家今年又种了哪些哪些果蔬的, 甚至还有问陈大侠是否还没娶妻想要给五位人到中年依旧单身的大侠拉红线的。 周小姐看得笑到捧肚皮, 一个劲儿用手肘捅千机:“哎哎哎, 你看,那位拉红线的大娘,是不是驾轻就熟准备充足?连女子的画像都一并带来了,哈哈哈,还要当作寿礼送到掌门真人面前, 好叫真人替他几位亲传弟子掌掌眼,可见不是第一回了哈哈哈哈” 千机看得无奈, 只能一再提醒她别笑太狠了,“不然一会儿肚子里的家伙又要闹你了。” 刚出了正月里头就怀上了,现如今三月下旬,满打满算也才两个多月将近三个月。换作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会儿还是个小乌龟豆豆,母体也还可能处于恶心犯呕的阶段。 然而周小姐怀这一胎,半点反应没有不说,肚子里的娃娃还早早就有了对外界的反应。 刚开始被撞肚皮的时候,周小姐还吓了一跳,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僵持在那里当木头人等了半晌,周小姐又等到一次,这才吓得脸色惨白,一叠声叫来千机,抓着他手按在自己肚皮上,神叨叨让他感受。 说实话,对此千机也有些诧异,不过也仅此而已。一来他自己也从来没亲眼看见过自然胎生儿的发育过程,顶多只在有关书籍上看见过零星几段语焉不详的文字描述。二来,他自己都到异时空了,谁也不敢保证他的基因与这个世界的人结合是否会产生未知的变异。 好在他本就擅长精神系异能,虽然变异成杀伤力可怖的变异系,到底还有最基础的使用法子,只是探测一下娘子肚子里的孩子发育情况还是没问题的。 一番探测后,千机将里面的画面描画下来给周小姐看。看着纸上像发芽花生米却据相公所说这就是自家亲崽的一坨,再听他描述里面弹来游去活泼过头的情况,周小姐一开始是拒绝接受的。 可还不等她真抵触,肚子里那颗发芽花生米就传来一阵单纯的失落忧伤,仿佛是小崽子在控诉她这个身生母亲。 当时周小姐深吸一口气,忽然就佛了。 心想,连相公都成了另一个世界来的据说叫外星人的存在,再来一个发芽花生米似的崽崽,似乎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了。 谢谢,我很好,我很坚强,我一点也不吃惊意外 真的QAQ 笑到得意忘形的周小姐蓦然深呼吸,缓缓吐气,平复了心情,一手抚着肚子小声嘀咕:“孩子,为娘没笑,为娘没看见好玩儿的,你快继续睡吧。” 真的是被这只存在感十足的发芽花生米孩子折腾怕了。 刚开始的新奇渐渐在一遍遍重复同一个笑话的枯燥乏味中变成了现实的“母亲很烦恼”。 小心翼翼感受了一下,确定肚子里的那坨没动静,周小姐才放下心来,也没心情再继续围观看戏了,老调重弹地忧心忡忡道:“现在就这样了,等以后他出生了,还不知要活泼到什么程度。我真怕孩子把满心期盼的爹爹折腾坏。” 千机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揽着娘子的肩,无声安抚她过早焦虑的老母亲心情。 毕竟但凡他多说一句话,绕来绕去最后总归都会怪罪到他头上,要不是因为嫁给了他这个“外星人”,她也不至于怀上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不过千机知道,娘子抱怨归抱怨,担忧归担忧,论起对孩子的爱护,她是比谁都强的,夜里睡着了做的噩梦里都是她带着孩子勇斗妖魔鬼怪,何曾有过他的位置啊。 唉。大概这就是街头甄三哥所说的成家男人的悲哀吧。 在山门处歇了歇脚,大部队又陆续重新出发。周老爷子已经跟自己的三五老友凑到一起,手里杵着根方便登山的棍子,几个老爷子也不觉得累,一边谈天说地一边爬山,笑笑哈哈中就走到了前面去。 千机问了周小姐是否还能继续往上爬,“累了就歇一歇,等大部分人都离开了我再抱你上去。”眼角余光往侧后方不远处的大树下扫了一眼,继而平淡无波地收回,继续温声细语照顾自家娘子。 周小姐捶着小腿,抬头看了眼已经能看见尽头的石阶,咬着唇想了想,摇头:“还是我亲自走上去吧。”到底是掌门真人的八十寿诞,虽然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别说掌门真人,便是剑派外门弟子也不会多注意几眼,可她还是想一步步走上去。 一为感念青山剑派这些年的庇护,二为沾点掌门真人八十高寿的喜气。 以前她还没这样“心诚则灵”的想法,可有了孩子后,周小姐心态上多多少少发生了一些变化,特别是自己孩子还那样特殊,她总担心孩子是不被这满天神佛允许存在的异类。 如果世上真有神佛,希望她能替孩子求来几分怜爱,保孩子一生平顺无忧。 千机也不反对,只是要求她不要着急,好好休息一番确定体力恢复了才再次踏上石阶。 人已经将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老丈人单独走在前面也无需太过担心。 再则,观今日剑派之安排,显然也是有消息来源的。 只不知那位掌门真人是个什么态度。 “态度?”掌门真人拂袖转身,一步步走下高台,“志同,则道合嘛。峰儿,为师早说过了,做人啊,还是不要想得太复杂了,容易老得快。” 怀疑自己被师父暗讽脸上风霜气过重的陈峰默默抬手,悄悄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 枫叶林(那两人去了哪里...) 掌门真人的寿辰, 便是在整个江湖来说也是一桩大事。 似千机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自然没机会参与到正宴里去,不过是在外门处吃了流水宴,再远远仰望一番掌门真人虽八十高寿却依旧矫健英挺的身影, 便可一边津津有味地与同伴评说赞叹, 一边脚步悠闲地或在外门随处转转, 或一路下山准备归家了。 对此, 周小姐很有些嘟囔。 “一大早这么辛苦地挺着大肚子一步步走上来,若是不看点什么稀罕事儿就回去,今日可算是白白浪费了。” 虽然事实就是某人关在家坐胎一个多月, 只能就近看一些小打小闹的, 已经完全不能满足她那颗搞事的心了。 ――都跟着相公一起逗耍了一番魔教教主, 小打小闹的可不再不能满足她了。 像最容易搞事的某某掌门几十岁寿诞这样的大日子, 不进去看看如何解谗? 咳, 虽说看掌门真人热闹这事儿, 说起来好像是有点儿不厚道。 千机看她又是心痒又是心虚的神态, 笑着摸了摸她脑袋, 心说二傻子, 人家专业搞事上百年的魔教头头盯上的是咱们俩可好? “今日名门正派英雄豪杰齐聚一堂, 谁知会不会有深藏不露的。”千机眯着眼眺望远处, 若有所思:“娘子, 为夫带你去看神话林可好?” 周小姐纳罕:“什么是神话林?” 千机一笑:“既有桃花林杏花林枫叶林,自然也有一棵树勾画出一个神话故事的神话林。” 换个人来,少不得要嗤他,可周小姐脑子转得快,特别是在这种事儿上, 瞬间便想到了自家夫君向自己透露本事那夜的那朵宣纸荷花,霎时眼睛一亮, 上一秒的万般不愿立刻变成眸光闪闪的惊喜期待,扭身揪住他衣袖迫切问道:“是宣纸荷花那样的吗?一棵树一个神话故事,那若要成林少说也要十几棵树哎,真的可以吗?” 这小眼神儿谁受得住?千机都要心态膨胀了,真就是比单枪匹马炸了一颗星球都还要让人有成就感。 “十几棵如何就能成林了?”千机揽着她肩,顺势带着人往下山的台阶上走,口中一点谦虚也没有的夸下海口:“数十上百方成林!” “哇!”周小姐海豹鼓掌,小腿儿倒腾得快了不少,“搞快点搞快点!现在都午后了!” 要一片树叶一片树叶的弄,便是一棵树都要折腾许久叭!不过慢慢来,神话林耶,可是个大工程!又问:“那我们要去哪片树林?” 千机只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在这方面,周小姐从来都是很听话乖顺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因为她相信这个人总能安排好一切。 青山剑派大殿内,掌门真人高居上席。 如今江湖中,无论是武功还是辈分,能值当掌门真人亲自作陪的人少之又少,一桌席位都未能坐满。 在座的都是几位先天高手,无论各自代表的利益如何,多年难得一聚,少不得感慨良多。 “疯老头远渡海外,也不知还活着没有。” “当年风崖口一战,我等何样的意气风发,现在看看,一个个都是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啦!” “南宫老头子,你是当我这老太婆不存在吗?” “哈哈哈,正是,正是,这老头子,就是见不得我等年轻力壮!”童颜鹤发的男子挤眉弄眼,就差没明喊着打起来了。 掌门真人笑盈盈看着其余五人说说闹闹,不由抬手拂须,面露追忆。 说闹一番,那位唯一的簪花老太太第一个开口提起江湖疯传的青山神秘大宗师,“既然人出现在吴大哥这青山峰下,想必吴大哥多少也知道一二吧?” 这句话,几乎代表了所有人的想法。 另外几人纷纷看过来,等着掌门真人的反应。 掌门真人苦笑抚须:“这可当真是为难老夫了,若不是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老夫也不知道江湖上竟还有这等高人,可见往日里老夫也是那坐井观天的蛙。” 这话说出来谁信? 即便是之前不知道,可要论掌握那神秘大宗师最多线索的人,整个江湖除了青山剑派,还能有谁? 不过客气话还是要说的。 宴桌上五人默契地“围攻”,掌门真人云淡风轻地打太极,一时瞧着热闹得很,似聊得很是投机。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谁不想于武学造诣上再上一层楼?可越是往上,越难踏步。现在突然出现个大宗师,别说江湖中的诸多后辈,便是这几位泰山北斗般的人物,谁又能真的做到心如止水? 对此,掌门真人自是早有预料,专心在此应付,其余事务全权交由大弟子陈峰负责。 外殿,陈峰得到消息后,带上自己几位师弟不动声色地离了殿门,捡了山间小径一路下山。 春日午后,阳光正暖融融地晒得人犯困,千机带着娘子一路惬意地走走停停,看起来与其余顺路游山的寻常百姓没有半点区别。 除开身后跟着两拨人马。 一行人里,也就只有对此一无所知的周小姐真心实意怀揣着一颗玩耍的心。 走走停停,最后竟是到了娘娘庙附近的一片树林。 这是一大片沿着小溪自由生长的枫树林,春日里尚且嫩绿清新着,之所以会选这里,是周小姐想着一棵树一棵树地去“雕琢”,估摸着一片树林好歹也要大半年,到完工时刚好是秋季。到时候树叶变红了,光是想想就觉得美不胜收。 千机也没说什么,他要找的只是一片树林,其余的一概不打紧。 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再装作路人尾随就不恰当了。脱离大部队后就隐藏行踪的寂淳因为最近麻烦缠身,又有内伤,一直到进了枫叶林才察觉到身后有尾巴。 能到这会儿才稍稍泄出些微气息的人,必定是与他旗鼓相当的高手。寂淳看着前方仿若无事,正捡了树叶笑闹扑打的那对年轻小夫妻,蹙眉犹豫。 一路上多番试探,那二人都没有半点反应。且脚步虚浮气息浑浊,怎么看都不像练武之人。 再看年纪,天底下再是返老还童的功夫,也不可能将烙在骨头中的岁月痕迹也一并洗去,无论如何来看,眼前确确实实是一对二十来岁的小年轻。 所以,他是跟错了人? 或许深藏不露的,是那客栈掌柜? 可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还冒险上了山,此时要退,寂淳又不甘心。 因为身边人频频背叛,且还都是毫无缘由的叛变,寂淳能用的敢用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否则何至于今天要亲自上阵。 教中诸人无论是心腹还是藏在外面的暗棋,都被他想方设法支使开了,半点不敢让他们近身。 如此想着,寂淳脚下一错,转换了方向,让自己、身后尾随之人以及那对小夫妻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拉开距离准备随机应变。 他这一变,后面跟着的陈峰等人自然也明白自己被发现了。 不过这会儿再撤已是多余,便彼此心知肚明地保持着默契潜伏在密林中。 竟是都等着一边玩耍一边往枫林深处走去的那对寻常小夫妻作何反应。 千机看得分明,一时觉得好笑。 周小姐看他嘴角挂着古怪的笑意,不由纳闷儿:“你笑什么?” 千机赶紧安抚小傻子,“跟你在一起,我何时不笑?” 这倒也是。 周小姐脸颊一热,嗔怪地哼他一声,满腔羞涩被情意熬得滚烫,烫得她连夫妻之事都做了不知多少回了却还是忍不住露出少女的羞怯来,提着裙角就往前小跑几步:“尽说些不要脸的话!” 千机朗声大笑着追上去,也不挡人,就是仗着自己腿比她长,迈出一步就抵她跑两步,这里戳她脸颊一下,那里拽她头发一下的,尽逗人玩儿:“这就不要脸了?娘子真是见识比头发短,要不要为夫给你涨涨见识?” 小两口打情骂俏,陈峰尴尬地别开脸,对上自己其余几个师弟同样尴尬的老脸。 咳,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偷看人家小两口说些那啥话,忒是那啥了。 特别是作为领头人。 陈峰一张老脸都要臊红了,只好没话找话地凝功传音道:“我们盯紧那魔头便是了,谁叫你们去听人家小两口说话的。” 一派正义凝然的模样,仿佛他就没听到似的。 这几人在外面虽是一个比一个稳重自持,可那是为了不丢青山剑派的脸。 几个师兄弟都是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便是七老八十了,凑在一起也少不了露出几分孩子气来。这会儿几个师弟便默契地翻了个白眼丢给大师兄,虽没说话,意思却表达了个明明白白:嘁~ 陈峰:“” 等陈峰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自己人面前丢脸不算丢脸”,克服了尴尬情绪,再看去,却忽然发现只那一转眼的功夫,竟然丢了那对小夫妻的身影。 顿时心头一跳,忙问:“那两人去了哪里?!” 其余几人也是一惊,再去看,发现魔头似也在探头探脑寻摸那两人,更觉诧异。 双方隔空视线相撞,都在彼此眼底看见了防备与恼怒。 ――是他另外安排了人手将人掳走了?不愧是专走邪门歪道的魔头! ――是他们另外安排了人将人带走了?好一个名门正派! 终章离去与回来(当然会回来因为无论去了...) “相公, 你要怎么做神话林?”河边,周小姐站在一棵绿油油的枫树下,仰着头看它茂密的枝叶, 猜测着它到底有多少片树叶。 千机手掌慢慢印上去, “这样。” 当掌心印到树干上, 周小姐只恍惚间觉得有一股清风漫卷开来, 鬓角的碎发飞扬间挡了她的视线。等碎发散开时,她一双杏眸缓缓睁圆,一口气拉长了吸进肺腔中 只见树叶沙沙作响间, 有无数的碎片如天女散花洒落, 或飞或卷, 弥漫开满天的翠绿。 更奇妙的是, 这股烟花般爆炸开来的碎绿以眼前这棵树为中心, 伴随着温柔的清风迅速拓展开去。 仿佛一颗石子投入了水潭, 于是便在水面上荡开了一阵阵涟漪的清波。 不远处, 正彼此防备着同时也在迅速寻找两夫妻的陈峰寂淳等人突兀地陷入了一片诡谲的境地。 满天飞舞的碎叶, 在周小姐那里是温柔多情的浪漫, 到了陈峰等人这里却化作冰冷的刀锋, 迷眼的繁复中毫不掩饰地裹挟着冰凉的杀机。 “大师兄, 这是什么东西?!” “飞花落叶皆可伤人, 可这么多落叶,谁人有这样的内力去控制?” 陈峰眸光凝然,短促地喝一声:“摆阵!” 默契的师兄弟几人便背对背围成一团,彼此协助着呈防御阵型。 等剑刃触及第一片凌厉而来的碎叶时,一切的力量仿佛陷入了泥淖, 冷硬尖锐的杀机化作了缠人的漩涡,一切力量皆被吸附。 几名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侠也很快陷入了进退维谷的苦战中, 看起来从容不迫,实则内心暗自叫苦连天。 明知道如此消耗下去,对他们只会越发不利,可短时间内却全然找不到挣脱的契机。 与这边慢吞吞的纠缠不同,寂淳面对的则更加直接明了,片片碎叶仿佛化作了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暗器利刃,分明就是最柔软脆弱不过的树叶,与他兵刃相接时竟发出金属碰撞的铿锵之声。 到得此时,寂淳才后知后觉想到自己亲自跟过来的一点漏洞,那便是:万一真找到神秘大宗师本人,他能打过吗? 为什么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 寂淳眉头越发皱紧,再是骄傲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懊恼于自己的冲动。 肩上骤然一痛,寂淳当即收束心神,咬牙将手中的剑舞得更加密不透风,再知今日在劫难逃,也不得不强行提着一口气苦苦支撑。 枫叶林里,一边是看不见敌人的刀光剑影杀机四溢,一边是女人惊喜的欢呼喋喋的追问。 “这是梁祝,哇好多蝴蝶!真美啊。哎梁祝也算神话吗?” “化蝶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好像也有点道理吼。 周小姐手指扣进千机的裤腰带里,仰着头兴致勃勃地一棵树一棵树看过去,根本就不带看脚下路面的,反正若是有不能走的地方,都有他在呢。 “树叶会不会落?落了故事就不完整了呀。” “放心,到秋天落叶之前都保证它们生机勃勃,一片叶子都不掉。” 周小姐脑洞自然而然就歪了:“你还有这本事?那以后我们客栈开不下去了,还能去乡下买几亩良田,种东西都不怕死掉欠收” 千机好笑地轻轻拍了拍她始终仰着的脑门儿,嘴上却道:“好,你想吃什么就给你种什么。” 二人在枫叶林中逗留许久,到时间临近傍晚,方才携手离开,慢悠悠往家赶。 一直到两人离开许久,枫叶林中才渐渐安静下来。 上一秒还张牙舞爪如同凶猛野兽的碎叶蓦然温柔多情起来,锋芒尽收,只悠扬飘落。 已经筋疲力尽的陈峰等人完全没有办法强打起精神提防那有可能在使虚招的后手,软倒在地气喘如牛。 二师弟咽了口唾沫,喉咙剧痛,勉强道:“再来,再来我也,咳,也不动了!”几十年内里彻底被掏空,体力也消耗得彻底,现在的他就像体弱的普通农夫,连每一次呼吸都费力。 小师弟更是彻底认命,往后一倒,连同脑袋都耷拉在了旁边大师兄的肩膀上――真的是肩膀上扛个脑袋都觉得重! 说是这么说,几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并非真就轻易消磨了志气,而是都发现了一个真相。 看起来凶险的漫天碎叶,其实对他们几个师兄弟并没有恶意,恰恰相反的是,这一个下午的搓磨反而有指点对练的意思。 别问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毕竟有个对照组在那儿明摆着的,傻子也发现了问题。 不远处,单打独斗的魔教头头早在半个时辰之内就歇菜了,躺在那里生死不知。 与之相反,他们这边的攻势看起来气势汹汹,实则处处留下生机,不知不觉间就引导着他们使完了自己毕生所学,而后又是一阵有指导性质的牵引。 一个下午,硬是将他们个人所学不足之处强行补上了不说,还将几人纵横江湖将近三十年的阵法也磨得越发圆滑无缺。 在第三遍时,几人就默契地发现了藏在暗处的前辈高人对他们没有恶意,却也没就此停手,而是满怀激动地越发专注认真。 能得这样一出手就如此气势浑厚的前辈高人指点,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良机,但凡习武之人,谁愿意浪费? 果然,一个下午的磨炼,让几人都有很大的收获。便是再累再乏,几人也是甘之如饴的,这会儿如此说,不过是低调的N瑟。 休息半晌,力气有所恢复,几人也担心高人前辈离开,魔教爪牙寻来,事情有变,也不敢多做耽搁,互相扶持着站起身,过去检查了寂淳。 发现人内力已散武功全失,只凭心口处一团“气”吊着一条性命,便将人抬起来,加快速度带回山上,好尽快将今下午发生的事禀告师父。 今日虽错过了近在咫尺的神秘大宗师前辈,连面都未曾见着,不过也并非毫无收获。 甚至可以说收获颇丰,既得到了指点,也明确了对方的态度。 深夜。 掌门真人如同寻常老人一般,一步步走进青山小镇,又一步步走至福来客栈。 叩响了简陋的门扉。 屋里,柜台后值夜的小豆子仿佛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依旧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 叩门声没再响起,掌门真人一手负背,一手保持着叩门的动作站在门槛外,目光涣散,陷入了玄之又玄的状态中。 仿佛超脱世界,遨游于星辰之中。 鸡鸣声乍然打碎了星辰银河铸就的玄妙世界。掌门真人回过神来,双眸精光闪烁,半晌,恭敬地拱手弯腰,道了声谢,便如同来时那般悄然离去。 没过多久,江湖传言,青山剑派掌门真人夜观星象,偶得灵光,已闭关,准备冲破先天,进入宗师之境。 江湖哗然。 又有传,青山剑派下一任传人陈峰,携师门精英数百人,另广邀天下豪杰,寻到了魔教老巢,一举捣毁隐藏百年的魔教。 随后,关外西魔教听闻消息,顿如倒树的猢狲,以最快的速度溃散。 为非作歹的魔教中人一时间被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管以后是否还会再有魔教出现,至少现在,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再也没了可以投靠之处。但凡被发现,必定或是被侠士替天行道,或是被揪送官府。 朝廷眼见着良机已至,立刻发布高额悬赏榜,作恶之人具皆榜上有名。有那所谓的“大侠义士”肆意杀害平民,被悬赏入榜后多有心生不满,直接杀入衙门,早有政治江湖之心的朝廷自有高手名正言顺地将之击杀。 ――杀百姓,衙门不好管你,可明目张胆杀害朝廷命关,哪怕那命关只是个小小衙差,依旧有公然造反之嫌。 江湖上少了一个魔教,纷争八卦阴谋诡计却依旧没少。 无事老生依旧从容淡定地吃着第一手瓜,并无私地与全江湖同好们分享着。 有心人发现,这一年,无事老生的话本少了许多,但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大手笔呀!什么正义山庄藏污纳垢,什么朝廷官银不翼而飞的真相居然与某某门派有关,桩桩件件随便丢出来都能炸翻整个江湖。 吃瓜的人心满意足,做事的人心惊胆战。 兼之这位无事老生还时不时在话本里输出一些观念,譬如行侠仗义时损坏了街头百姓的商品货物或是连累了百姓受伤,是否应该给予一定的补偿? 遇到贪官污吏是该拔刀就杀还是收集罪证往朝廷上级送?如此杀官算是杀害朝廷命关还是替天行道? 许多平时根本没江湖人关注的问题引起了讨论,有支持这样观念的,有支持那样观点的,许多茶楼里时不时都会有人因为意见不合而拍桌争辩。 好在,伤害无辜百姓需得补偿这一件事已经成为公认的,拍碎了桌子的江湖客知道赔偿,囊中羞涩的则尽量克制脾气。 ――非是人人有道德,而是谁都不敢赌自己的行为不会被无事老生发现,进而被写到话本子里当典型“名扬四海”。 他们也是要面子的好嘛。 不知不觉间,江湖风气都为之一新。 其中原因有许多,一有青山剑派一家独大,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领头羊,他们在自己辖内贯彻的善待百姓庇护一方的清正之风也被传扬开来。 二有越发出名的无事老生神出鬼没,话本里总有几个被列成典型的反派炮灰供人笑谈消遣。 三有朝廷若有似无引导牵绊。 另外还有一因。 青山剑派前掌门吴真人一年后出关,成功突破先天之境,正式成为宗师。 传说中的那位神秘大宗师,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虽然都知道他的存在,可因为种种因素,给人的感觉并不真切。 可吴真人确实他们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是宗师! 有人用事实证明,先天高手之上确实还有可突破的,破碎虚空前往另一个世界也并非虚妄。 江湖中练武之人,但凡有一点心志的,无人不追求更高更强。 如此,闭关苦练的风气骤然席卷而来,真正武功高强的人都一心一意练武突破去了,哪个还有心思去恃强凌弱争强斗狠呢? 便是有资质的徒子徒孙都被门中长辈压着好好练武去了,在外游荡的闲散人员除了偶尔出来历练的,多半都是些半吊子,二流高手都少见。 已经生下孩子,连月子都坐完了的周小姐长叹一声,跟旁边正在给孩子洗热水澡的相公嘟囔:“最近江湖上好太平啊,都没甚可写的了。” 说是抱怨嘟囔,眼眸里却是浅浅的笑。 现在百姓们不再轻易就被那群江湖人连累得丢了性命,周小姐已是高兴了许久了。 “啊,呀――”光/溜/溜划拉着小胳膊小腿儿公然遛/鸟的小奶娃飘在水盆上,精神奕奕地说着没人能听懂的婴语,希望能跟爹娘交流交流。 可惜他爹娘都没这个意思。 千机双手不空地给儿子擦洗着屁股墩儿,闻言笑道:“江湖上没甚写的,不还有朝廷的可写么?” 周小姐眼睛一亮,兴致盎然地撑起身子,趴伏到床沿上,双手交叠,下巴搁在手背上,仰着脸眨巴眼看他,拉长了声调软软地喊:“相公~” 千机抬眸看她,挑眉笑道:“听隔壁街李大娘说,男孩儿要早点断奶吃辅食。” 周小姐看看儿子,再看看相公,为难了半盏茶不到的时间:“李大娘生养了十几个孩儿,又是大户人家的奶娘,想来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乳名星星,大名周晨宿的小家伙在七个月大时,便被爹娘丢给了祖父。至于他爹娘作甚去了?啊,据说为了他长大后的前程着想,他亲爱的爹娘跟他祖父说,想要去外面大一点的地方寻摸个店铺,将客栈开去外面。 如果成功的话,以后他就可以在外面大城市里上更好的学堂,接受更好的夫子的启蒙授课了。 祖父感动得涕泪盈眶,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他挥手送别了满腔慈父慈母心怀的爹娘。 长大后已经在京城上学,早早识字且已经帮着祖父料理客栈生意的周晨宿看着书局小厮新送来的话本,默默一叹。 看来他那对神神秘秘且很不靠谱的爹娘最近已经跑到南蛮之地瞎逛了。 “星星,后门送菜的该来了!”越来却越精神的周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周晨宿应了一声,一身缩小版青色书生袍,气质温文尔雅的八岁小少年踱步至后门,点收了一应蔬果肉类,也不用客栈里的小二杂工帮忙,一抬手,满满的几篓瓜果蔬菜肉类就仿佛自己长了翅膀似的,跟在他身后排队去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孙子的异常之处,周老爷子早就发现了,当时还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慌到不行,第一想法就是不能被别人发现! 就连亲闺女亲女婿都没透露半点风声。 一直到几年后周晨宿“隔空取物”被刚好在家的周小姐撞见,周老爷子腿都吓软了,冲上去就是把门堵上,坚决不能让女儿暴露出去。 然而他女儿却淡定得不行,甚至还自然无比地使唤儿子给自己倒杯茶飘过去。 周老爷子整个人都麻了。 等之后寻到机会,周老爷子私底下问女儿时,得到的反而是他闺女更诧异的表情回馈,一副“爹你难道不知道吗?”的神态。 当时周老爷子的心情,总之就是多年以后都忘不了的复杂。 特复杂。 连知道女婿不是普通人,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什么什么世界的什么外星人的事,都不能震撼到他了。 毕竟孙子都忒大了,还是他一点点养大的,再对女婿的身份不满,也不能把孙子按回娘胎不是? 等到年老,周老爷子连离世时都在对千机说:“要不是星星,我才不会认你这个女婿,成亲了也不认!” 周小姐伤心不已,趴在床前落泪,也不管爹爹说了什么,只点头全都应着:“对,不认,爹不认,女儿也不认。” 周晨宿坐在床头扶着祖父默默流泪。 千机也颇为伤感。 等被问及他能活多久时,千机沉声道:“自是与娘子一般无二。” 始终心有隐忧的周老爷子默默凝视他,半晌,终于一笑,老怀安慰地闭了眼。 这二十来年,虽然女婿时常带着女儿在外面瞎逛,周老爷子却很信任他,知道他说出的话必定会做到。 如此,女儿日后老了,在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了。 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无事老生到底是男是女,活了多少岁? 这已经成为了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中的一个未解之谜。 第一个十年,有人猜测应当是与曾行走江湖风头十足的道侠携手同行的老者。 第二个十年,有人猜是年过半百的道侠后辈。 第三个十年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及至第七个十年,这个名号已经被默契地认定为“他”并非一个人,而是一个以信息为商品的神秘组织。 否则谁人能活跃七十年?即便那位无事老生是难得的高寿之人,难不成对方还能几岁十几岁就写出那些话本? 如此,当无事老生在百年后依旧存在,也就无人再惊奇诧异了。 为官做宰几十年,已经怡然辞官的周晨宿写下最后一个话本,自此,“无事老生”将会彻底消失。 外表老迈,实则依旧处于青年期的周晨宿察觉到书房外的时空波动,知道是那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伙伴来了,不由抚须一笑。 “喂糟老头,还走不走啦?!”男子吊儿郎当地推开门,看见小伙伴在抚须“慈祥一笑”,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哆嗦,龇牙咧嘴格外讨人嫌。 收了时空之力的青年也迈腿进来,看周晨宿刚搁在笔床上墨汁未干的狼毫,银色的眸中闪过了然,问:“要等你多久?” 周晨宿看看书房,满是怀念,却并不拖泥带水,“无需等,这本册子,天亮后会有信得过的人送去书局刊印。” 已经翘着二郎腿豪迈靠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一口点心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叔叔阿姨呢?我家老头儿还说要找机会聚一聚。” 又说,“嗨,说是聚一聚,其实就是秀老婆。切,我妈是越来越宠他的,这个老白脸儿,啧。” 语气之酸,让人想忽视都难。 周晨宿也不问他,只是看向另一个气质沉稳的小伙伴。 无需多问,小伙伴就为他解惑:“林阿姨给神无叔叔建了个海峡城堡避暑。” 像他们那样的人,何须避暑。 周晨宿瞬间了然,以同情的眼神看太师椅上的男子。 这是又被亲爹嫌弃地踢出来了? 虽然他爹娘也总失踪,至少每年节日以及他生辰都会回来,还必定会给他带各种稀奇古怪的礼物。 即便是他上个月满八十“大寿”,也一样收到了爹娘的礼物。 对待他,爹娘总像是对待孩子似的。 “娘说要吃冰川磷虾,我爹带她钓虾去了。”周晨宿如此回道。 自觉也是被爹娘丢开的小孩儿,太师椅上的男子心情舒畅了,兴致勃勃讨论起这次他们要去的时空。 “上次咱们聚头,那是成年旅行,都没计划好,这次咱们要好好计划一番” 书房里的光有一瞬间的消失无踪,连黑暗都没有。 一瞬之后,恢复如常时,里面已经再没有半个人影。 唯有墨汁半干的册子被一阵从窗户缝隙悄悄溜进来的夜风轻轻吹起一角,发出肉耳不可闻的轻响。 冰川的边沿,岁月只留下更多温柔,依旧年轻依旧充满好奇心的周小姐裹着火红的狐裘团在相公怀里,吸了吸鼻子,探头往旁边吵吵闹闹下水捕食的企鹅群里张望。 “噫,相公,大白都比你快!” 千机拥着她,温声笑道:“若是我下水,我也能比它快!” 周小姐撇撇嘴,哼了一声,爱娇地用头顶蹭了蹭他下巴。 千机将人拥得更紧,也低头以唇摩挲她温热的脸颊。 从未想过,他也有一日,会拥着爱人,在一个无聊的地方,做着无聊的事,偏偏甘之如饴,心中被温暖的幸福满足所充斥着。 “星星已经走了吗?” “嗯。” “他会回来吗?” “嗯。” “哎你这人,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 真是越宠越娇气了。 千机无奈:“当然会回来,因为无论去了哪里,这都是他的家。” 想了想,为了哄娘子高兴,千机又说:“说不定下次回来,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儿子八十年的单身汉经历,一直是周小姐纳闷儿的问题。闻言她终于来了兴致,开始嘀嘀咕咕幻想起未来儿媳会是怎样的人。 听着娘子嘀嘀咕咕,千机望着依旧没有动静的钓竿一笑。 手指微动。 海底,成群的磷虾被无形的力量驱赶着往上浮,旁边的企鹅群热闹起来,扑腾着频频跳下水大口大口吞吃着难得一见的傻虾群补充能量。 千机也顺利钓到了足够他家小娘子解馋的磷虾,回到冰屋点火做饭,做这片纯净冰原上唯二的暂居人类。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