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清》龙城十二 严正声明:本书为宝书网(www.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 第一章 咸丰二年 rì落黄昏,寂静的保和殿中昏暗下来,高高的御座之上空无一人,偶尔有一两人咳嗽一声,可也压低着声音。 御级之下一左一右两位监考官端坐两侧,两位小太监站在两人身后端茶倒水,坐落下手,一位身穿崭新贡士朝服,要不是脸sè过于苍白也算得上英挺的年轻人肩膀抖动,鼻梁上满是汗珠,大殿内,两百多位穿着相同的读书人在奋笔疾书。 “咚咚咚”běi jīng城中轴线上的鼓楼传来阵阵敲击声,听到这句催命符,大殿中的刷刷声又浓重了几分,年轻人的脸sè愈发的白了,走到近处还能看见他吸满墨汁的笔尖在颤抖。 “桂大人,时间到了”坐在右手身穿二品官服,头戴珊瑚顶戴,一眼花翎,胸前绣有锦鸡,六十上下,面容清铄的老大人对着左手轻声说道,他就是此科殿试的阅卷官礼部侍郎祁俊藻,字chūn圃。 坐在他左手边的那位,身穿全套云秀一品官袍,胸绣白鹤,头顶红宝石顶戴,一眼花翎的老者听到这话,睁开眯着的双眼,他就是同为阅卷官的桂良,字燕山,满洲正红旗人,文华殿大学士,吏部尚书。 此乃殿试,皇帝就是主考,两人虽然同为阅卷官,可依例,以满人为主,所以祁俊藻才发声提醒。 桂良看了一眼祁俊藻,咸丰帝登基初始,隐隐有重用汉臣的意图,此次殿试结束,这位阅卷官就可能升上一步,任户部尚书,端华殿大学士,让他当阅卷官,不过是皇上为升官找的由头罢了。 想到这些桂良心里委实不舒服,自己的女儿嫁给去年晋升为和硕恭亲王的奕訢,这些天又传出不少风言风语,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从袖口取出一个造型别致的鼻烟壶,拧开盖子,在拇指上咳出一点粉末,祁俊藻悄悄咳嗽一声:“燕山,此处吃不得”, 桂良犹豫了一下,愤愤的将拇指背上的粉末抖落,一个小太监赶紧趴下,用袖子在铺满“金砖”的地面上擦拭起来。 “chūn圃,时辰还早,在等一会吧”。 “抡才大典,岂容儿戏,晨钟开始,暮鼓而收,此乃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钦明孝慈神圣纯皇帝定下的规矩.....”祁俊藻喋喋不休说出一串,桂良脸上出现一抹瘟sè,可他肚子里没墨水,哪有这些汉大臣记得这么清楚,想了半天他才想起旁边这位老大人说的是谁,不就是高宗乾隆爷吗。 “这些汉大臣,就是喜欢耍耍嘴皮子”心中悱恻一句,桂良朝旁边侍立的礼部笔帖式挥挥手。 “叮叮”笔帖式走到旁边,敲击立在大殿一脚的一排玉罄,敲击完毕,笔帖式返回殿中“收”声音浑厚,显然是练家子,两行小黄门从外鱼贯而入,殿内的贡士们一阵慌乱。 可这是殿试,由不得乱来,没做完的面露悔sè,做完的又看了一遍,面容苍白的年轻人就像是使出吃nǎi的力气,落下最后一笔,这一笔落下,整个人向前倒去。 要是扑倒在案桌上打翻了砚台污浊了试卷,虽说殿试不会落榜,只排名次,可最后一名必定是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年轻人摇摇晃晃止住身形,前倾的身体止住了,可又朝后倒去,这一次,年轻人再也稳不住“扑通”一声跌倒在“金砖”铺砌的地面上。 坐在紫檀螺帽官椅上的两位老大人站起身,桂良吓了一跳,朝旁边的小黄门踢了一脚“作死啊,还不叫太医”。 嘴上说着,心里却担心起来,如今四海不靖,东北有沙俄挑衅,蒙古也有佃民(暴)乱,广西又有洪杨之乱,今上登基一年,开了恩科,殿试之中要是死了人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祁俊藻紧走两步,来到倒地的贡生面前,贡生口吐白沫,已经人事不省,书桌上,一篇策论写的十分工整,光是那笔馆阁体就让他心中叫了一声好。 可是现在......祁俊藻心底叹了口气,今夜阅卷,明rì交到皇帝面前圈点,这位贡生现在这个模样,就算没事也不能觐见,宫禁森严,就是当朝一品也不能带病气入宫,不能觐见,就意味着错过三甲,并且也不能参加朝考,十年寒窗,可惜了。 祁俊藻确实可惜,朝考乃是为二甲三甲进士准备的考试,考取者可进入翰林院学习三年,三年后再考,考取着授予翰林院六品修撰或者七品编修,没考过的散馆,不过也有了一个翰林的头衔,自明而始,非翰林不得入内阁,没了这个头衔,这个年轻人的仕途就不会有顺畅,坐到个五品知府也就到头了。 为了不影响收卷,四五个小太监把昏倒的年轻贡生抬到殿外屋檐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挎着药箱匆匆赶到,伸手在年轻人鼻子下摸了摸,摇头叹息一声,跟出殿外的桂良一看太医这个表情,脚下一软,要不是身边的一位小太监眼急手快的扶住,他差点倒在地上,恩科殿试死人,世人迷信,这要传出去,他桂良这辈子就算完了......。 毕德胜幽幽醒来,脑袋晕的睁不开眼,伸手摸了摸身边,软绵绵的,入手顺畅,如丝般光滑,又摸了摸,,在摸了摸,使上双手又四处摸了摸。 腾的一下,毕德胜直起身,哪里还顾得了头晕,吃饭的家伙什没了,那就不是晕的问题了。 睁开眼,入眼的是一间古sè古香的房间,罗曼遮挡,看不清外面,而自己躺在一张巨大的只有博物馆里能看见的罗汉床上,左顾右看,哪里还有他送货的电瓶车,电瓶车不见就算了,车上还有好几样贵重快递,要是丢了,他就算卖了这条命也赔不起。 毕德胜乱了手脚,虽说他是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要把东西丢了,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不对啊”毕德胜拍了拍额头“我这是在哪?”,这个念头一出,一阵剧痛从脑袋中爆出,“咚”的一声,毕德胜又人事不省倒了回去。 昏迷中,毕德胜梦见自己骑着电瓶车遇到沙城暴,狂风席卷时他就飞了起来,除了飞还有剧烈的旋转。 接着他看见孤儿院里,那位带着老花镜的老阿姨,唱着摇篮曲帮自己洗澡。 再接着,自己胸带红花,穿着绿军装,扎着背包出了孤儿院,老阿姨拉着自己的手叮嘱自己要做一个对党和社会有贡献的人。 突然画面一转,一幢古sè古香的江南院落中,一位扎着冲天辫的孩童在院子里疯跑,跑累了一头扎进一位身穿丝绸罗裙的女子怀中,女子抚摸着他的脑袋,把一小块蜜饯塞到男孩的嘴里,旁边坐着的一位身穿长衫的男子也含笑抚须,男孩呵呵的笑着,笑声铺满了整个小院。 接着一间堂屋中,一群小孩摇头晃脑的背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名孩童站在前排,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学究用戒尺打他的手心,孩童眼眶冒出泪水,可也不敢求饶。 接着花园中的一幢小楼外,还是那位罗裙女子,此时虽然模样不变,可眉角已经满是皱纹,一脸心痛的看着楼内扑在书桌前的青年,青年左手执书,翻上两三页就传出一阵咳嗽声,罗裙女子别过脸,眼角满是泪痕.......... 画面跳到太和殿外,一位贡生气息奄奄,脑海里满是不屈......“轰”所有画面定格,就像碎了的镜片一般,稀里哗啦的涌入毕胜的脑中,昏迷中的毕德胜四肢曲张,脸部扭曲。 不知道过了多久,毕德胜再一次醒来,头痛感消失不见,而他却没有动,静静的躺着,回味着脑海中的记忆。 “我是毕德胜,毕德胜是我,我爹是财主,我是新科进士......”。 “咸丰二年,太平天国......”。 “咯吱”罗曼外传出一阵木门开启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高升?”毕德胜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处境,按照脑袋里的另一个记忆叫了一声。 “咣当”重物坠地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扑到窗前,一把拉开罗帐,毕德胜转眼一看,十六七岁,身穿青衣直垂,长长的辫子挂在脑后,脸上除了青chūn期爱长的豆子多了一些以外还算齐整,和记忆里的书童重合起来。 “谢天谢地,少爷你总算醒了,小的还想着少爷要是不醒就写信回泉州”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毕德胜用手摸了摸他的头,这就是现在这具身体原先主人的贴身书童,三岁那年被父亲从人牙子手中买回家中,成了家生子,除了有些贪吃以外甚是忠心,这次上京赶考,就只有这位书童陪着上路。 “高升,今年是哪年?”毕德胜犹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壬子年啊,少爷你怎么了?”高升抹了抹眼泪答道,他是生怕这位少爷有个好歹,那他也回不去了。 “咸丰二年吗?”。 “是啊,少爷你考的就是今年恩科”高升直起身“少爷我去请大夫,让他给你看看,昨rì里倒是请人来看过,他们也说不出少爷你是怎么了,今天在寻个医术jīng湛的,不再找昨rì那位”。 高升见毕德胜不置可否,又帮他拈了拈被脚欢天喜地的出了门。 毕德胜,自己的这具身体也叫毕德胜,籍贯福建泉州府,父亲毕振海,有秀才功名,考了三次举人不中就安心从商,二十多年间也挣下了一份家业,不过在藏龙卧虎的泉州只能算是中等乡绅。 具体做什么买卖,这具身体的记忆里竟然找不到,想来也是个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正是因为一心读书,不爱运动,导致身体每况愈下,拖着病体参加科考,最终在殿试中咽下了气,不过他还是强撑着一口气答完了卷子。 毕德胜叹息一声,心里默念:“兄弟,一路走好”。 第二章 安德海 毕德胜起身,下了罗床,自己所住的算得上是一个套间,有书房,有客厅,甚至还用屏风隔出一个卫浴空间,全套家具都属上乘,门边,一个铜盆倒扣在地上,想来就是高升见自己醒来激动的打翻了铜盆。 毕德胜慢慢的走到实木雕花洗漱台前,一面铜镜镶嵌在木格子栏中,伸头看去,铜镜中一位二十三四岁,或许是大病初愈,脸sè蜡白,椭圆脸,高鼻梁,卧蚕眼,八字眉,普一看,实是长的英俊,一双眼甚是有神。 照着镜中影像,毕德胜摸了摸前额,岑亮的前额多了些毛茬子,一头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那摸样完全和后世一些喜欢玩重金属的乐手不逞多让。 “膨”木门再次被人从外推开,这声音吓了毕德胜一跳,书童高升一脸慌张的窜进屋子,毕德胜正要摆一摆少爷的谱训斥一顿,高升身后却接连进来三人。 一人身穿官服,却挎着个木箱,一人身穿青sè役服,面白无须,四十多岁,一双长筒官靴从下襟露出,最后一人同样身穿青sè役服,脚下却穿着一双厚底布鞋。 穿官服的那人从他官帽上的yīn文镂花金顶和胸前的鹌鹑补子,结合自己身体主人的记忆,沐风知道这是一位八品官,考科举就是为了做官,要是连官员的品级都分辨不出,这不是闹笑话吗,自己身体的这位前主人,能一路过关斩将参加殿试,功力可见一斑。 而这位八品官员对身边那位身穿青sè役服,脚蹬长筒官鞋面白无须的甚是恭敬,从进门起就慢着半个身子。 毕德胜眼神一缩“太监”二字浮出脑海,可这摸样,不是总管就是首领太监,因为宫内规矩森严,只有上述两种太监才能穿长筒官靴,一般太监只能穿角鞋,就是平底布鞋,最后那一位就是这么穿的。 “你就是毕德胜?”一道有些尖利的声音从那位中年太监口中冒出,毕胜赶紧做了一稽“小生正是毕德胜”毕德胜上辈子看过不少清宫剧,知道在清朝这些死太监并没有历朝历代那么有权,不过也是皇帝身边的人,轻易得罪不得。 “杂家安德海,现为御药房掌事太监,皇上恩泽四海,听说有贡士殿试病倒,特派杂家带御医看一看”安德海见毕德胜态度上恭敬,满足了自己的那点虚荣心,语气上也缓和了几分。 “小生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毕德胜赶紧跪下,不是自己喜欢跪,而是身体里有种潜意识让他不由自主的跪下。 这一跪,毕德胜真有种想哭的冲动,可有什么办法,自己可是在清朝,君权神授最为严重的时代,自己是进士怎么样,要是犯了忌讳一样咔嚓。 同时脑子里一震,安德海,上辈子他看过清宫戏,那可是慈禧身边的亲近太监,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这个时候,恐怕慈禧都还没进宫呢。 毕德胜一跪,站在一边的书童高升也赶紧跪下,他可没毕德胜那么有抵触,皇帝派太医给自家少爷看病,那可是多大面子的事情。 安德海点点头,新科进士跪在自己面前,让他有种飘飘yù仙的感觉,虽然也知道不是在跪他,是跪他身后的主子,可也全身舒坦。 “王御医,看病吧”,挎着医箱的老太医对着安德海做了个一稽,走到毕德胜身边,毕德胜心里那个骂啊,拜都拜了,怎么不让他起来,膝盖嗝着木板,真的很疼。 “毕进士,请你伸出手”对于毕德胜,这位胡子花白的老御医依旧不敢怠慢,皇帝的想法不是他能推测了,既然来了,就好好看一看。 跪在地上的毕德胜伸出手,老太医伸出手帮他把脉,闭眼沉思一会又让毕德胜张嘴,接着看了看毕德胜的眼睛,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老御医打开药箱,刷刷刷的几笔开出一道方子,那方子上龙飞凤舞的字体颇有后世医院开处方的处方体有得一拼,想来后世的处方体是有渊源的。 “王太医,怎么样?”安德海关切的问了一句,这可是他今天出宫的任务,由不得不关心。 “毕进士,yīn阳阻三焦,上焦法神,中焦法体,下焦法人,三焦不畅则......”老御医摇头晃脑的扯了一通,不要说安德海,就是毕德胜都听的云里雾里,老御医表演完了,看到安德海面若寒霜,老脸一红,赶紧说到: “毕进士体虚,心神耗损太重,再加上睡眠不足,才会突然晕倒,吃上几幅温补的汤药就能好转,不过要根治,还得慢慢调养”。 毕德胜自己听了也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稀里糊涂的穿越到清朝,又稀里糊涂的嗝屁,这找谁说理去,安德海脸sè稍缓,好像才想起毕德胜还跪着: “毕进士请起,好好调养,杂家这就进宫回禀”说完就要转身离开,从地上站起来的毕德胜紧走两步,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打大顺风银票。 泉州是大港,大顺风在泉州有分号,通存通兑,毕德胜家中也颇有资产,老爹做生意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世面,这次毕德胜进京赶考特意给了他一万两的银票,还一直叮咛这个读书读傻了的儿子不要心疼钱,四处打点。 要是换做从前这具身体的主人,一定不会想起送钱,可换做毕德胜,在后世那贪官多如狗的时代混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无数反腐电视连续剧就教过他怎么送钱。 银票全是一百两一张的,这些rì子不过也才用了四五张,毕德胜心疼的抽出一打,少说也有上千两,这是多大的一笔数目啊,一个七品县令一年的正奉不过四十五两,再加上养廉银也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两,这可是一个县令二十年的俸禄,当然历朝历代当官的也不会靠这点工资过活。 取了银票,毕德胜走到安德海身边,先抽出一张递给那位王御医,老眼昏花的王御医看到这百两面额的银票眼冒星光,京城居之不易,特别是他们这种八品御医,完全没什么油水,顶着御医的名头就算想捞外快也不容易,哪家公卿敢用御用之物,那不是找死吗。 王御医想要,可是看了一眼安德海,毕德胜自然知道,这一次上门的三人一个都不能少。 “王御医但请收下,从宫中到舍下路途遥远,几位的鞋子都磨了不少,这点心意就当是小生给几位买双鞋子吧”。 说着话,毕德胜又把大头塞到安德海手中,安德海虽然是首领太监,可架不住是在清水衙门,就算是用萝卜换人参,又能换多少,也是清贫,这时脸上笑容灿烂: “那就多谢毕公子了,你看,我这靴子真是破了,呵呵”手腕一翻,毕德胜的银票就消失在马蹄袖后,毕德胜也递给那小太监一张,眼见带头的都收了,王太医和小太监也收下,众人的表情大不同,王御医甚至又写了一张自称是祖传的调养方子给毕德胜。 “毕公子,那就暂且别过,他rì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但请开口”没有太监不贪财的,对于这些五根不全的,钱和权变成了他们唯一的追求,今天毕德胜出手大方,也让他心中高兴。 “有劳安公公”毕德胜又做一稽将几人送出门外,返身回屋时,毕德胜心痛的要死,上辈子转业以后就在邮政上工作,是个送快递的,一千两白银,那得是多少钱,高升见人走了,从地方爬起来,毕德胜转头问他: “高升,一千两值多少钱?” “那就是一千两啊!”高升翻了个白眼,银子就是钱,还问值多少钱,真是读书读傻了,心底叹了口气。 “我是问一千两能买什么?”。 “能买什么”高升想了想“咱们泉州地少富人多,大约能买十亩上等水浇地,京城大约能买一个两进的小院子”。 “běi jīng,两进,还是小院子”毕德胜嘀咕一句,随后发出一声惨叫,整间客栈都听得清楚,在前厅忙和的客栈老板听见这声音,叹了口气:“也是可伶,好不容易考中进士,却不能参加朝试,是谁都不好过”......。 乾清宫,登基一年的咸丰皇帝闭眼端坐在龙椅之上,祁俊藻和桂良站在下首,大气都不敢出,就在昨rì传来军报,洪杨逆匪攻占相州,副将托太战死,知府默乡阿自杀,这条消息惊动朝野,就连按列不能拖延的殿试圈卷都耽误下来。 虽然今早皇帝已经下令兵部尚书阿哈奇奔赴湖南统御云贵川三省援军剿灭乱匪,可匪势已成,三省援军多吃败仗,军心浮动,前景如何实在不好说。 门外蹑手蹑脚的走进一位身穿蓝底蟒袍的太监,手里端着一个小盘,盘中放着一盏茶杯,勾着腰走到御桌边,盘中的茶盏没有一丝晃动,太监将茶盏放到御桌上轻声说道:“陛下,刚煮好的(nǎi)子,你就热喝一点吧”。 咸丰睁开眼,看着站在殿中的两位大人,洪杨之乱早在道光三十年就已经爆发,可是到了今rì有了星火燎原之势,他比谁都清楚,如若再不止住这股势头,祖宗基业就会丢在他的手中。 可八旗早已不是圣祖仁皇帝时那个定三藩,收台湾,平葛尔丹时的劲旅,将近两百年的消磨,满人的武勇已经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一些只知道斗鸡遛鸟的废物。 登基一年,他愈发知道这个位子的难做,一连串的打击也让他失去了最初要重新开创康乾盛世的幻想,他现在要做的只有守住祖宗的这份江山。 “陛下,御药房掌事太监安德海求见”殿外又走进一名小太监,低声禀报,“安德海?”咸丰有些困惑,旁边身穿蟒袍的太监耳语到:“陛下,是你下旨让御药房看望殿试中昏倒的贡士”。 经蓝底蟒袍太监这么一提醒,咸丰想了起来,对于老大帝国的诸多政务,这算是小的不能在小的事,这是他听到有贡生在殿试中昏倒,随口吩咐的而已。 这也算是做给天下读书人看的,让大家看看自己是多么的珍惜读书种子,在洪杨之乱越闹越大的时候,争人心特别是争取读书人的心就尤为重要,这些读书人出则为官,入则就是地方上的乡绅,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十分重要的一股力量。 想到这些,咸丰点点头,蓝底蟒袍太监朝通报太监使了个眼sè,小太监躬身背对大门退了出去,就是跨过那高高门槛的时候也没有回头看一眼,仿佛屁股长了眼睛。 第三章 德胜?得胜? 安德海此时换上一身红底蟒袍,弓着腰走进乾清宫,低眉别眼,哪有一点出宫时的威风,走到御案前五米站定,啪啪甩了甩马蹄袖,干净利落的跪倒在地面上。 “奴才安德海拜见主子,主子爷万岁万岁万万岁”唱了个肥诺,咸丰抬了抬眼睛,也没让他起身,瓮声说道:“这贡士病情如何”。 “启禀万岁,奴才到的时候,这位毕进士已然醒来,听到万岁爷让太医给他诊治,感动的又差点晕倒,高呼吾皇万岁”安德海不敢抬头,可端坐在上首的咸丰隐隐点头。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同时也有些沾沾自喜,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无形中会为他增加不少美名,当年雍正爷殿试中为贡士举灯,不就是传为美名吗。 站在一边的桂良心里吐出口气,这事情是他最担心的,当时太医赶到时,摸了摸毕德胜的鼻息,认为这人没气了,可一转身,死了的人又发出一阵喘气声,把在场的几人吓得够呛,现在这个死去活来的贡士总算是没事了,他的心里也放下了这块大石头。 皇帝边上的蓝底蟒袍太监眉角动了动,安德海这么说一定是收了不少好处,新帝登基,他这个皇子前邸的老人自然水涨船高,安德海是在他身边跑的最勤快的,要不然也不会给他出宫的机会,安德海有了好处,自然也有他的一份,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 “算是个得体的,不枉朕让人给他诊治”咸丰吐出一句话,大殿中的人全都跪了下来,高呼吾皇圣明,让众人起身,安德海退了出去,咸丰揉揉头。 “抡才大典不容儿戏,已经耽误了一rì,今天就圈点出来吧”。 “遵旨”桂良祁俊藻两人又下跪领旨,饶是两人属于朝臣中的少壮派,可也年近五十,站了这么久,又下跪了几次,都有些快要顶不住了。 咸丰似乎看到两人头上的油汗,挥挥手,身边的太监领会,对着门外高喊一声:“赐坐”,两人又跪下谢恩,等两个小太监抬着两个小绣墩进来时,两人搭着小半边屁股坐着。 今年是咸丰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科举,自然重要,咸丰拾起御案一边分好的卷子,看了起来,虽然殿试他是主考,可也不必事事亲为,两位阅卷管已经早就按照成绩分好了类,皇帝只需要在最好的十份中挑选好名次即可,当然剩下的卷子皇帝也会抽看,不过顶多也就是往上拨几位,基本不会挪到前十里去。 皇帝看的仔细,下首的桂良和祁俊藻却是提着心,这次恩科状况频出,两人也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后,起先的十份考卷看完,皇帝脸sè稍缓,又从剩下的卷子里挑选了几份出来,看着看着,皇帝发出一阵轻咦,抬起头,拿起手中的卷子问道: “两位爱卿,这份卷子不错,可怎么会被归入三甲之中”语气略带寒意,让桂良和祁俊藻冒出一声冷汗,赶忙出列跪下。 贡士经殿试后,及第者皆赐出身,称进士。且分为三甲: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二、三甲,分赐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虽然都是进士,可以后的发展却有云泥之别。 桂良狐疑的看着祁俊藻,他是满大臣,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虽然此次殿试为左阅卷,排在祁俊藻前面,可真正阅卷的事情都是祁俊藻一人再做。 “难道这个汉大臣要陷害自己”桂良想到这一点时身上的冷汗更浓了。 祁俊藻则是抬头“启禀皇上,是什么卷子,能否让下臣一看”。 咸丰脸上yīn晴不定,殿试他可是名义上的主考,要是在登基以后的第一次科考就出现不公之事,这不是直接打他的脸吗。 面前的这份卷子,一手馆阁体漂亮异常,单是这笔字就能进入二甲,可祁俊藻是他看重的朝臣,也不好过多驳斥,压着怒气,把卷子交到旁边太监手中,太监绕到祁俊藻面前,把卷子交到他的手上。 祁俊藻只看了一眼就把卷子递到太监手中,高声答道:“启奏皇上,这份卷子正是那位殿试之中晕倒贡士的,微臣当时看过这位贡士的这手好字,虽然糊名,可也认得出来,这位贡士身患疾病,不能入宫参加朝考,所以微臣就只好忍痛把他列入三甲,望皇上恕罪”。 桂良舒了口气,不过他心里依旧暗怪,这么大的事情祁俊藻没有和他说,根本没有把他这个满大臣放在眼里,眼神狠狠的剜了几眼身边的祁俊藻。 咸丰听到这话,心里舒服了些,同时也欣赏祁俊藻的心思细腻,要真让这位得病的贡士排在前二甲,到时候无法参加朝考,不是更让人笑话,引来物议,可想到那笔字,又想到安德海的回禀,他心里也惋惜。 “再把卷子拿来给朕看看”。 太监又把卷子取回,递到皇帝手中,咸丰打开,慢慢的撕开糊住姓名的纸条。 “毕德胜,德胜,得胜”咸丰默念几句,想起今早的大军出征,又看了看这个名字“难道是老天示意,此战必胜”。 “禀皇上,兵部侍郎隋泰求见”门外传来通禀声打断了咸丰的思路,一听是兵部的消息,咸丰不敢怠慢。 “宣”。 “宣兵部侍郎隋泰觐见......宣兵部侍郎隋泰觐见......”一串声音渐渐传远,不一会,兵部侍郎隋泰面带喜sè的走了进来,一甩马蹄袖,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下“奴才隋泰,恭请圣安”,在皇帝面前,奴才这个称呼可不是一般人能叫的,在清朝它代表的是身份的亲近,他是满洲镶黄旗人,正儿八经的皇家奴才。 “免礼”咸丰看到隋泰一脸喜sè,心下一松,这两天他被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扰了清静,急需一个好消息振奋士气。 隋泰又唱了个肥诺,直起身“万岁爷,前线急报,洪杨逆匪水路并进急攻全州蓑衣渡,全州知州江忠源预先率乡兵于渡口十里水潭湾一带砍伐竹木,堵塞河道,打桩拦船,设伏兵于两岸山岗,逆匪舟师至此,遭两岸伏兵突袭,激战两昼夜,匪首冯云山授首,余下逆匪被诛两千余人,缴获辎重无数,匪军退却,江忠源已经率部追击,相信不rì洪杨二逆定然被诛”。 隋泰这段时间被压郁伤了,兵部虽有尚书,可也是不管事的殊名,大小事情都由左右侍郎分管,好不容易遇到如此大胜,说起话来yīn阳顿挫,自有一番风度。 “好,酌升任江忠源为广西布政使,领兵部侍郎衔,御赐黄马褂一件,赏单眼花翎,让他再接再厉,再有大功,朕定不吝封赏”。 广西虽然已经大半沦陷,可布政使已经是从二品官职,算得上是真正的高官,加上一个兵部侍郎的衔也是为了方便领兵,从五品知州曜升为从二品,生生提拔了六级,要是正常勘磨的话,至少需要十多年,眼下皇帝开了金口,竟然无人反对,可见清代皇权集中到了何种程度。 皇帝龙颜大悦,底下的臣子自然一片歌功颂德,大殿内压郁的气氛一扫而空。 咸丰又低头看向放在案几上的试卷,毕德胜,三个字映入眼帘“真是个好名字,真是个好兆头”,抬头时眼神中已经浓浓喜意。 “张全,拟旨,新科贡士毕德胜,身有病患仍思报效国家,公忠体国之心感天动地,文采斐然,实乃良才,但染病不得参加朝考,委实可惜,特赐二甲进士出身,翰林院编修,实广东雷州府徐闻县出缺,钦点毕德胜为徐闻县令”。 太监在一边研磨记录,写好后交到皇帝手中,咸丰看完后用玺,转手交到身边太监手中,又小声的吩咐两句,才大声说道:“出宫宣旨吧”。 这份旨意十分突然,殿中诸人都没回过味来,太监就拿着圣旨出了大殿,祁俊藻心里默念毕德胜三个字,心下恍然,陛下这是图个好彩头,这位贡士好福气。 大清开国以来,钦点的县令一个手掌都数得过来,最多的当属雍正朝,一个李卫,一个田文镜,都是钦点的县令,两人都用一个共同点,都是举人出身,最后都坐到封疆大吏,要是没有钦点,极难坐到正印官,顶多做一个佐官,眼下这位,正牌子进士出身,还是钦点,又是天子登基后首科门生,前途一片大好。 全中国那么多县,咸丰怎么会知道徐闻县令出缺,实乃巧合,前几rì一份广东布政使的报奏,雷州府徐闻县已经出缺三年,吏部依旧没有出缺,严重影响了地方政务云云,三年没县令,这也让咸丰上了心,今rì一并处理了。 轿夫稳稳的停下轿子,桂良整理了一下朝服,下了轿子,管家迎了上来,手里拿着厚厚的拜帖和礼单,桂良站住脚,看着正门上的牌匾,学士府,挥挥手,打断管家的汇报,指了指正门上的牌匾“把原先的忠毅侯府的牌匾准备好,也许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管家一愣,看了眼正门上的牌匾,又看了看自家的老爷,桂良是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军机处行走,一等忠毅侯。 吏部尚书是职位,文华殿大学士是尊称,军机处行走是差遣,一等忠毅侯是爵位,除了军机处行走以外,挂什么都可以,可是只有文华殿大学士最为尊贵,满京城不超过二十位。 如果挂忠毅侯府的牌匾,虽说也是超品的爵位,可在这亲王不多见,郡王满地走,贝勒多如狗的京城,实在不耐看,无形中就矮了几分,张了张嘴,管家还是忍住没问,跟着桂良进了府。 连续走过十多进院子,桂良才进入一间富丽堂皇的书房,巨大的黄花梨书架上满是jīng装书本,只是那新崭崭的书籍出卖了书房的主人。 第四章 讨教 “老爷,怎么会想起把忠毅侯府的牌匾挂出来?”管家是府内老人,也是桂良亲信,许多事情都不瞒着,这时候好奇的问了出来。 桂良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今rì面圣,皇上对前线颇为关注,眼下逆匪势力已成,各路官军不成系统,兵者,国家大事,皇上虽然重用汉臣,可领兵的还得是满人,现在挂出学士府的牌匾,太张扬了,满京城有几个满人挂着,领兵打仗,可不是那么好玩的”。 管家领会,赶紧说到:“老爷说的是,小的差点误了老爷的大事,小的今晚上悄悄的让人换上”。 桂良点点头,这就是他重用这位管家的原因,听玄音而知雅意,同时心里也默默想着,各路领兵大臣皇上会考虑哪些人,管家看到桂良在想事情,正要退下,桂良却叫住他。 “吩咐下去,如果这两rì有一个叫毕德胜的新科进士上门拜访时直接领进来”,管家一愣,新科进士身份jīng贵不假,可满京城待选的新科进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自家老爷可是堂堂天官,吏部尚书,虽说在礼部尚书之下,可礼部也限于清贵而已,哪有吏部尚书那么实际。 疑惑归疑惑,管家还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赶紧应下,退出了书房,不一会,两位十四五岁,穿着淡雅,模样靓丽的女子进了书房,再一细看,这两位女子竟是一对姐妹花,姐妹花对着桂良做了个福,就到桂良身后,一个揉肩,一个捶腿, 悦来客栈鞭炮齐鸣,毕德胜把去而复返的安德海送出门,安德海颠了颠又鼓了几分的荷包,乐呵呵的对着毕德胜做了个辑。 “毕大人,就送到这里吧,明rì到吏部取了告身文书你可就是七品县令了,万岁爷钦点,你这也是咸丰朝独一份,以后有事,但请吩咐,今rì就到这里,杂家还得回宫复命,告辞”。 毕德胜点点头,对着安德海行了一礼,安德海翻身上马,在一堆太监禁军簇拥下离开了,毕德胜返身,客栈老板小跑着走了出来,身后的伙计又挂上一长串鞭炮。 “毕老爷,恭喜高中,小的这里给你贺喜了”说完弯腰打了个千,毕德胜头昏脑胀,今天的事情让他如坠雾里,这时候没心情应酬,拱了拱手:“老板客气了”,说完不等客栈老板说完,急匆匆的进了客栈。 每年来京城参加乡试的举人少说也有上万,能考中的凤毛菱角,悦来客栈能够出一个进士,并且还是皇上钦点的县令,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殊荣,要是让进士公留下一点墨宝,悦来客栈的生意不知道要好上几倍。 眼见毕德胜不耐,老板笑嘻嘻的黏上去:“毕老爷,小店想求个墨宝,不过进士爷放心,小店愿意奉上一百两润笔,望毕老爷成全”。 毕德胜站住脚,写几个字就有一百两,今rì出血了两次,怎么也要把零头赚回来“老板客气,取笔来”。 老板一听,马上叫小二奉上准备好的上等笔墨纸砚,毕德胜捻起笔,闭上眼睛,刷刷刷在纸上写下“悦来客栈文气斐,半夜时闻读书声”。 “好”客栈老板高赞一声,毕德胜睁开眼,十四个大字疏密有序,字劲苍芒,虽然是他写的,可他自己也不得不暗呼一声“好字”。 老板接过,轻轻的吹干,珍重的交给小二“到碧云轩用最好的裱工材料裱起来”,小二应下,抱着毕德胜的墨宝出了客栈,那边老板还想说什么,毕德胜却咳嗽两声,老板知趣的从柜台里取出一个托盘,十个银锭放在盘中,雪白的颜sè分外好看, “多谢”毕德胜也不矫情,朝跟在身后的高升挥挥手,高升赶紧卷了装起来。 进了房门,高升兴奋的鼓噪“少爷,你现在可是官身了,我马上传信回去,让老爷太太高兴一会”。 毕德胜坐在书桌后面,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县令,而且还挂着翰林院编修的衔,就是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里,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毕德胜有些嘘嘘,上辈子是个送快递的,这辈子一醒来,就成了县委书记,难道穿越的,命都这么好。 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匣子,六尺长,三尺宽,用硬木所制,外包锦绣,做工jīng美,盒子开合处有一把小铜锁,钥匙放在一边,这个就是咸丰所给的又一项殊荣,秘折专奏,有了这项权利,毕德胜就可以直达天听,拥有五品官才有的奏对权利,甚至比之正常上奏,这种秘折不需要经过通政司和军机处,是真正的直达天听。 寻思间,门外传来敲门声,高升开门,转而来到毕德胜面前“少爷,福建会馆的陈主事求见”。 “陈主事?”毕德胜想了想,根据记忆,依稀记得这位陈主事乃是京城福建会馆的主事人,福建会馆乃是福建籍商人捐资组建,主要职责就是为上京赶考的福建籍举子服务,另外就是为福建籍商家,在京官员提供交流场所,甚至建成初始还带着些许福利院收容所的味道,不过这个权责早就被排除在外了。 这位陈主事虽然不是官,可在京城多年,交游广阔,再加上一个举人身份,在京城也算一个人物,毕德胜记得刚到京城时曾经拿着父亲的书信到福建会馆拜访过,期间说些什么倒是不记得了。 “快请”毕德胜起身,整了整衣冠,他现在迷茫的很,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又是个不管事的,现在正需要和这类人物交流一下,父亲既然有书信给他,必然两家有些交集,这时候问一问,心里也有点底气。 “哈哈,贤侄,几rì不见,已是官身,你家老父这一次恐怕要高兴坏了”声音到,人也到,这位陈主事四十来岁,身穿狐狸皮对襟,头戴红宝石瓜皮帽,脚踩厚底棉鞋,一个nǎi白sè玉佩挂在腰间,端是富贵逼人。 “世叔羞煞小侄,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小侄还要多谢吾皇,皇恩浩荡啊”毕德胜先打了千,按照叔侄礼行了一稽,随后朝东拱手,差点流出眼泪。 陈主事一愣,毕德胜的父亲毕振海早年间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现在想想,到底是个什么相貌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每年对福建会馆都有捐款,虽然不多,可也是会馆金主。 毕德胜去拜访他时他观查过,虽然学问很好,可也是个木讷人,现在面前这位,神态自若,顾盼间颇有灵xìng,哪还有一点木讷的样子。 “难道是当官开窍了”甩开这些念头,陈主事随着毕德胜朝东拱拱手。 做完一套流程,毕德胜把陈主事迎到上座,高升奉上香茶,喝了两口茶,陈主事放下茶盏。 “贤侄,你可知道此次事情原由?”。 “世叔,小侄现在正是一头雾水,京城只有世叔一个熟人,就算世叔不到,小侄也要上门讨教”毕德胜微微倾身,态度谦和。 陈主事对于毕德胜的态度十分受用,他虽然在京城也算一号人物,可眼前这人是官,他只是一个举人,身份相差千里,抚了抚三屡长须,笑着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娓娓道来。 毕德胜越听越稀奇,同时也感慨自己运气好或者是老爹为自己起的名字好。 “世叔,不知小侄这个县令什么时候上任,还要办些什么手续?”毕德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懂事的,自然要一一打听清楚。 “因你是钦命,估计得速速上任,不然御使参上一本,恐也不妥,要不然上任时间试情况而定,多则半年,少则一月,雷州地处极南,路途遥远,三月因该没有问题”陈主事见毕德胜真心询问,侃侃而谈。 “吏部所谓喜怒哀乐四司,文选司选拨官员是为喜,考功司考核官员是为怒,稽勋司主管官员丁忧,是为哀,验封司主管官员子女官职,官员死后抚恤是为乐”陈主事看了一眼听的津津有味的毕德胜接着说道 “你的手续就是到吏部文选司栓注一番,领了告身即可,平rì里少不了打点,可你是钦点,虽然也要打点,可也不用那么吓人,要知道满京城候补的官员正牌子出身不下千人,纳捐的更如过江之鲫数不可数,朝廷开了纳捐之风,并且捐官也可授实职,这价码也升了上去,今年的价码,一个普通县令可到了两万两银子,要是江南上县,只要不附郭,被炒到十数万两”。 毕德胜咬了咬舌头,附郭他知道,就是州府或者省府所在县域,上官临头,实在不好刮地皮,怪不得清朝会灭亡,这么多下了本钱的到了地方,还不使劲的刮。 “看贤侄的意思,是不是想领了告身就要上任”。 毕德胜点头,领了告身不上任那还要做什么,说到底,他对当官还是有点希翼的。 “呵呵,贤侄了然上任,恐怕不出三月必定被革”陈主事又喝了口茶,淡然说道。 “为什么”毕德胜吓了一跳。 “知县掌一县治理,主要是决讼断辟,劝农赈贫,讨猾除jiān,兴养立教”陈主事许是说的多了,说到这喝了口茶。 “自古吏滑如油,一县之地设正八品县丞一名,从八品训导一名,正九品主薄一名,从九品巡检若干,除了这些正牌子官员,还有不入流的小吏,这些小吏非官非民,有的世代为吏,一县之内,甚至比之县令更为有权,六房皆为吏目掌控,一不如意,拖延差事还是轻的,栽赃上官也是比比皆是”。 “怎么会这样”毕德胜有些不清楚,电视上那些清宫戏,当官的惊堂木一瞧,王八之气一冒,堂下人等无不拜倒。 “呵呵,贤侄莫急,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咱们大清的官也不是傻子,上任前多会召集亲党,长随同行,为的就是防备这些小人,可自古案牍深似海,外人很难看出端倪,又有一个职业产生,那就是师爷,师爷不同于胥吏,他领的是主上的工资,帮助官员处理公务,拾遗补缺就是他们的工作,所以贤侄,你上任还得找几个得力的帮手,师爷里面首屈一指的就在绍兴会馆,贤侄有时间可以到那里一看”。 “我cāo,绍兴师爷,还真有这个行当”毕德胜腹议一句,脸上的欣喜早就化去。 第五章 打秋风 陈主事来找毕德胜只不过是结个善缘,这也是他们福建会馆的主要工作,商人们集资建立会馆,扶持一些本省籍有潜力的举子,举子有幸当官以后,自然会投桃报李,大家相辅相成,抱团取暖。 眼见和毕德胜说的差不多了,陈主事起身告辞。 “毕翰林,想必这两rì你也忙不过来,三rì后福建会馆为你庆贺,朝中也有不少闽籍官员莅临,翰林公到时候一定得到”。 “这怎么使得,当是小侄我来主办,怎么能让世叔破费”毕德胜谦虚,推让起来。 “些许小事,毕贡士钦点翰林,也是为我闽省读书人扬眉吐气,休要推让”陈主事摆摆手,看毕德胜的眼神更加柔和,只要当了官,书读的好已然没用,这待人接物,为人处世才是要诀,沐风谦逊有礼,不骄不燥,似乎也得个中三味,前途他十分看好。 毕德胜推让不过,弯腰行了一礼,把陈主事送出客栈,返身回屋,心里面寻思开了,这个县令还真不好做,陈主事说的没错,当务之急还得先找个师爷,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还有当今乱世,徐闻县他知道,距离海南岛也就是现今的琼州府不远,距离广西太平天国的老巢更近,后世他是参观过南京太平天国纪念馆,可不记得太平军有没有进攻过雷州,还得找几个身手好的,要是有洋枪那就更好了。 边走边想,回到房中,为自己的前途规划起来,反清复明,那理想很崇高,道路很艰辛,距离很遥远,现在是一八五三年,距离满清覆灭还有五六十年,估计到了那时候,自己已经入土为安了。 连曾国藩这种手握重兵的汉大臣都不敢反叛,他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有个毛能耐,估计还没喊出那句口号,已经被蹂躏致死了。 经过这具身体原先主人的记忆,清朝并没有后世所说的那么不得人心,清朝的历任皇帝也还真没有一个是荒yín无道的,输就输在大时代,要是往前推几百年,没了巨舰大炮,搞不准还真能绵延几百年。 毕德胜扣着书桌,想的头疼,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不想了,当个县委书记,讨几房小老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比起后世的自己,这事情哪找”,至于后面的甲午战争,中法战争,毕德胜直接忽略,那东西太遥远,不是他这个小县令能够想象的。 “高升”放下这些,毕德胜叫了一声。 “少爷,你叫我?”书童高升推开门,进了屋,作为一个书童,他的责任就是半步不离主人,这些年,他也做的称职。 “去打听一下,绍兴会馆怎么走,明天一早,咱们走一趟”毕德胜吩咐道,当个少爷真是舒服。 “少爷,这事情不用打听,明天一早雇一辆马车就行”高升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不屑,这位少爷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五谷不分。 “哦”这时候就有了出租车,毕德胜脸上挂不住,挥挥手,让高升出去,高升一走,他马上打开书桌上下的盒子,一打银票静静的躺在里面,数了数,有些心痛起来。 安德海来了两次,他就送出了足足两千两,不过这笔钱花得也值,从安德海的口气里他听出,定是在咸丰面前说了自己的好话,一考上进士就有实缺,状元公也羡慕。 正在他看着银票流口水的时候,高升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打东西:“少爷,门外有不少举子求见,他们说是你的同年,这是他们的拜帖”。 “同年?”这可是同一科共同中式才有的称呼,可自己是钦点的进士,其他的贡士要等明天放榜才能有这个称呼,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考举人的时候,毕德胜本有些不耐见这些人,可凭白得罪又有些不妥,想了想,还是起身迎接。 来到门口,门外已有十多个人,个个身穿举人才能穿的大褂,羽扇纶巾,毕德胜一出,大家相互见礼,将一群人迎入,奉上香茶,就是一片阿谀之词,毕德胜皱眉,看着这些人的奴才样,毕德胜真是耻于和他们同科参加乡试,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打听到自己得了恩旨的。 一圈客套,这些人开始吐起苦水,什么京城居之不易,反正决口不提钱字,可也句句透着缺钱的意思,这时候毕德胜恍然大悟,这些哪是上门恭喜的,是来打秋风的。 郁闷之下,让高升把收的一百两润笔取出,给他们分了分,然后端起茶盏,用盖子刮了刮茶末,却不喝茶,这就是端茶送客,几人得了钱财,纷纷告辞,脸上没有一点不自然,反而一副理所应当。 毕德胜想了想,后世他看过一本杂书,书中就有这样的记载,但凡有人高中,同科必有人来打秋风,甚至授官以后,有同科或者同年上门,也要送上一份程仪。 当然这也是有门槛的,必须是举人,原本是抱着大家同为读书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高中,也算结个香火,可是后来竟然演变成满清官场的一个陋习,直至后来,不少举人甚至以此为生。 到了这个时代赚得的第一份薪水就这么飞了,毕德胜有些意兴阑珊“高升,再有人来,就说少爷我病体未愈,不能见客”。 高升点点头,出门吩咐小二进屋收拾。 到了晚上,吃了一顿客栈老板免费提供的宴席,毕德胜上床睡觉,这具身体实在不堪,一天下来全身乏力。毕德胜想着得想个办法提高身体素质,不然就这小体格,福气没享到就嗝屁了,多么划不来。 一夜无语,第二天一大早,毕德胜在高升的伺候下,喝了一碗那位御医给出的补药,又吃了个煎饼果子,神清气爽,穿戴齐整后准备出门,正要打开房门,房门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毕德胜生怕又是那些打秋风的,隔着门缝看了看,门口站着两个铁塔般的汉子,一身劲装,腰部也是鼓鼓囊囊,吓了一跳,不会是遇到打劫的了吧。 “少爷,少爷,我是毕铁,少爷开门”。 “少爷,是铁大哥,他们回来了”在毕德胜身后的高升发出一阵雀跃。 毕德胜一听,想起这个毕铁是谁,这年月兵荒马乱,毕家只有毕德胜这么一个独苗,一路上除了高升这个贴身书童以外,还有三个家里的护卫。 领头的就是这位毕铁,只是到了京城以后,毕铁就出门办老爹交代的事了,许是耽误了,到了今rì才回来,毕德胜醒来就被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牵扯,倒是把这事情忘了,还想着找几个身手好的护自己周全,真是骑马找马。 毕德胜返身坐回书桌后“高升,开门”。 高升应了一声,欢天喜地的开了门,说到底他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段时间毕德胜生病,可把他吓得够呛,现在几个护卫回来,他哪能不高兴。 房门一开,三个汉子接连进入,刚才隔着门,毕德胜倒是看漏了一个,三人进门,一位三十多岁,一脸络腮胡,身穿棉布葛衣的汉子当先跪下。 “恭喜少爷得以高中,老爷夫人知道一定欢喜得很”毕铁说着话,满脸喜sè,其他两人也一并跪下,同样高兴异常,他们进客栈的时候就被老板告知,自家少爷被皇帝钦点为二甲进士出身,翰林院编修,实授徐闻县令。 这年头虽然官位可以买卖,可一个进士却是买不来的,何况还是翰林,这可是民间传闻的文曲星。 “起来吧,想必你们这几rì也累了,在客栈里歇息几rì,咱们就赴任,顺路回家看看”毕德胜知道他们这几rì去忙事情,也没多问。 毕铁一听少爷要带自己赴任,心下狂喜,老爷就这么一个独苗,带上自己赴任,不就是当做亲信,保不准还能混个官身“咚咚咚”就是几个响头,身后的两人同样激动,跟着也是几个响头。 毕德胜吓了一跳,赶忙起身,把几人扶起“你们这是做什么,少爷我不能了然一身上任,你们都是家里人,有你们帮衬,我任上也舒服些,等过一段时间,坐稳了位置,我出钱为你们买几个官身,也算是一份心意”。 毕铁眼泪都要出来了,这哪还是那位木讷的少爷,这话说的暖到他的心里,将三人扶起,又聊了两句,毕德胜就带着高升出门。 三人也跟着,说什么也不休息,口口声声要护得少爷周全,仿佛běi jīng城是龙潭虎穴一般,毕德胜无奈,只要带上三人。 这是毕德胜重生以后第一次上街,一路上稀奇的不行,最后马车也懒得请,找了客栈的小二,带着一行人往绍兴会馆而去。 毕德胜一听绍兴会馆就在天桥左近,这天桥在后世被传说的神乎其神,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绕了一段路,进入天桥地界。 天桥果然热闹,人挤人,鞋擦鞋,卖糖人的,杂耍的,皮影戏的,万花筒的,说相声的看的毕德胜目不暇接。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叫好声,好奇心起,走了过去,毕铁三人铁塔般的体格,轻轻一挤就为他挤开一条缝隙,定睛一看,三丈许的空地上,几个汉子在表演胸口碎大石,抢抵咽喉,旁边还有一位穿着武士装的小娘子拿着铜锣讨要银钱。 这年月,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叫好的人多,给钱的人少,几个汉子表演的卖力,可铜锣里也只有寥寥几文铜钱,毕德胜看得过瘾,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毕铁。 “毕铁,这几人身手如何?”。 “江湖把式”或许是毕德胜问到了武人的高低,毕铁酷酷的回答。 毕德胜想到现在这个时代到底有没有燕子李三般的飞檐走壁,有没有大刀王五般的力劈华山,或者义和团的刀枪不入,当然,义和团经历了洋枪洋炮的考验,证明是个花架子。 转眼,小娘子已到毕德胜身边,许是毕德胜一身的公子打扮,让小娘子有些犯怵,犹豫着开不开口要钱。 “高升,看赏”毕德胜唰的打开扇子,故作潇洒的扇了扇,可现在只是四月天,反chūn寒,这具小体格经不住寒风,打了个寒战。 “铛铛”两块碎银子落在铜盆中发出一阵脆响,场里场外全被吸引住了目光,小娘子也想不到这位公子出手这么大方,愣了一会才叉腰道了个福,场中表演的汉子也拱了拱手,毕德胜挥挥手,带着人出了人圈。 看了看时辰,正事要紧,叫小二领路,往绍兴会馆而去,毕铁却拉了拉毕德胜“少爷,高手”。 毕德胜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街角边立着两张高脚椅,中间放着一根竹竿,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大冷天穿着坎肩,将辫子盘在头上。正在竹竿上做着杂耍,时而单脚金鸡dú lì,时而斜躺在竹竿上,表演的虽投入,可看得人却少。 这种表演,毕德胜后世看得过了,也实在没什么稀奇的,真看不出高手的范,瞅了毕铁一眼,怀疑毕铁眼光。 “少爷,你看”毕铁也看出毕德胜的怀疑,轻声说道。 毕德胜回头再看,年轻人许是耍累了,从竹竿上翻身而下,轻巧落地,走向街边靠在墙角的一位老汉。 这种动作,奥运会上耍高低杆落地时比他好看的多,人家还挥挥手哩,毕德胜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出奇的,正要排挤毕铁两句,突然,毕德胜眼神一缩,呆住了。 第六章 绍兴会馆 竹竿下靠近墙角,本就不多人,běi jīng又是沙尘大的,地面上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细沙,年轻人落地,却没有一丝痕迹,这种惊奇的发现让毕德胜目瞪口呆。 毕铁和身后的汉子都一脸深思,高升搞不出状况,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师傅,你在忍忍,一会儿我买个烧饼给你”年轻人帮靠墙角的老汉紧了紧黝黑的破棉袄,一脸关切,老汉许是得了什么慢xìng病,眼窝深陷,嘴角动了动,看摸样怕说马上断气也有人相信。 “这位小哥”毕德胜站在年轻人身后打起招呼,这种草上飞功夫让他相信了中华武术的博大jīng深,语气满是尊敬。 年轻人转头,看到毕德胜几人,特别是毕德胜一身公子打扮,赶紧起身抱起双拳行了个礼:“这位公子,是不是要看小人耍把式,小人这就表演”说完就大步走向高脚凳,毕德胜一把拉住他。 身后的毕铁三人一惊,马上成掎角之势围住年轻人,这种高手玩的就是敏捷,他们也怕毕德胜被伤害,年轻人也是一惊,身子一动,几人眼睛一花,毕德胜只觉得拉住年轻人的手一滑,再一看时,年轻人已经在圈外。 “不知道小人有什么得罪公子的地方,还望公子见谅”年轻人一脸jǐng惕,慢慢的靠向墙角老汉,许是防着毕德胜几人伤害老人。 毕德胜挥挥手,毕铁三人不情愿的退到一边,毕德胜才换上笑脸,上前几步说道:“我看这位小哥身手不错,这么好的身手还在这里耍把式,想来也是个安分人”,毕德胜语气诚恳,又往前走了两步。 “我看这位老人家得了重病,再不医治恐怕会有不测,大家相见就是缘分,这里是一百两银子,小哥拿去为老人家治病,要是不够,可到东城悦来客栈找我”毕德胜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轻轻的放在地上,转身就走。 年轻人正要拒绝,可毕德胜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眨眼间就走远了,年轻人捡起地上的银票,看了看走远的毕德胜,又看了看身后的老人,咬咬牙,把银票别到怀里,背起老人就走,连摊子都没收拾。 “少爷,我看得出你欣赏这人,可为什么不直接延揽,要是他拿了银子就消失不见,那还不亏死”走出一段距离,毕铁才开口说道。 “毕铁,这样的身手做个飞贼应该不难吧”毕德胜没回答,而是反问到。 毕铁点点头,不可否认,以年轻人的这手功夫,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空有一身本事,动动手就有使不完的银钱,可还是在天桥耍把式为生,在看他穿着,破烂到不行,显然生活的不如意,可这人还是无怨,显然是个要强的,咱们贸贸然延揽,我看不会成功,还不如零敲碎打,一点点的来,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人会来找我们”。 毕铁想想也是,这少爷的变化实在太大,不过他也归结于当官的缘故,想来文曲星都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绍兴会馆坐落于天桥左近,隔着几条街,毕德胜闲庭漫步,到了地头也就一炷香不到,绍兴会馆门脸不大,当街三扇门帘,中间上书绍兴会馆四个大字,门梁画花鸟鱼虫,淡雅中略见jīng细。 从门帘往里看,里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全没有一般会馆那么清净,再一看,三五人结伴出进,穿着打扮,全是读书人,其中也有一些穿着官常服的。 “这就是绍兴会馆?”毕德胜用扇子指着门帘,转头问向身后领路的悦来客栈伙计。 “翰林公,这里就是绍兴会馆,满京城也只有数得来也几个府城在京里设馆,里面全是有功名的,外间和个茶楼没区别,京里面外放的都在这里寻师爷,和牙行差不多,小的就在外面等你”。 小二点头哈腰答道,同时也站在门边不敢进去,平头百姓或许不怕当官的,最怕的就是有功名的,这些人高不成低不就,心里也最是敏感,一个不好就要吃苦头。 而当师爷,也是有门槛的,最起码也要是个秀才,正是他们最怕的那类人,就算起了纠纷进了衙门,衙门里的老爷也会顾忌读书人的身份,处理他们这些小民。 毕德胜又看了看会馆,对身边的高升说道:“高升,看赏”,一大早小二就跟了他们出来,给点赏钱也不为过,高升摸出一个银豆子,少说也有两钱,递到小二手中,小二又是一阵弯腰行礼。 “这儿不需要你了,回去吧”毕德胜撂下这句话,抬步进了会馆。 一进会馆,一股热浪迎来,一个茶壶(接客迎客的,和后世的导购迎宾差不多)走到一行人面前,对着毕德胜弯腰打了个千,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毕德胜一身绫罗绸缎,又走在前头,自是不会错了。 “这位爷,是要喝茶还是寻幕友,要是喝茶,小店有上等的毛尖,冰片,要是寻幕友,小的也可以帮你引荐”。 毕德胜扫了一眼,大堂里已经坐了七七八八,少说也有上百人,不过厅堂较大,每张桌子都隔着三五步,倒是不显得拥挤,茶壶见毕德胜只顾着看,心下也有定计。 “这位爷一身贵气,看来就是当老爷的,能来我们绍兴会馆,想来也打听过,咱大清不是有句谚语吗“无绍不成衙”,来这里定是寻幕友,不知道这位爷要往何处为官,想寻个什么方向?”茶壶一通话,把毕德胜拉了回来,自己贸贸然上门,还不如寻个人仔细问问。 “看你这猴眼睛,先帮爷找个坐处,上一壶好茶,特sè点心各上一份,然后和爷好好说说”毕德胜说完看向茶壶,茶壶脸sè一淡,他又说了一句:“放心,只要说得仔细,少不了你的赏钱”。 这句话一出却似灵丹妙药,茶壶脸上笑意一浓,又打了一个千:“爷,瞧你说的话,和你说话乃是小的荣幸,爷,这边请,小心桌角”。 到了里面,选了一张空桌,茶壶用干净抹布仔细抹了抹,招呼毕德胜坐下,可高升和毕铁几人却站在毕德胜身后,他也知道规矩使然,就算让几人同坐他们也不得劲。 “在寻一张桌子,为我这几位同伴也上一份”毕德胜吩咐一声,身后的高升毕铁赶紧推却,毕德胜挥挥手,几人才在毕德胜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坐下,眼睛直往毕德胜身后看。 不一会,茶点上齐,茶壶又回到毕德胜桌前,毕德胜摸了摸荷包,掏出一小锭银子,大约二两,放到桌上:“这点银子拿去”,茶壶千恩万谢,接了银子,脸上笑出一朵花。 毕德胜虽说上辈子是孤儿,可一个送快递走街串户,见多了社会yīn暗面,就算是夜总会小姐,也会给相公们一点好处,这些相公们对客人介绍起来,往往会美言几句,小姐们生意就会大好。 所以保不齐这些茶壶就和里面的师爷们串通起来,往往需要使钱和茶壶勾结的都不会是好货sè,他先给足了钱,这样茶壶说起话也实在一些。 “刚才你问我,yù到何处为官和寻个方向,这是何意?”见茶壶收下钱,毕德胜喝了口茶,嘴上问话,眼神却在大厅里打量着。 “看这位爷,想来也是初次为官,上任的路途远近就决定了这位爷所寻幕友的岁数,要是路途远,上了岁数的就排除,岁数大捺不住旅途不说,要是任上有个好歹也扰了东翁清静,要是路程近,还是寻个岁数大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岁数大,伺候过的东主多,历练也多,人情世故更不必说,少不了是爷的助力”。 茶壶说这话的时候还压低了声音,仿佛说出了多大的秘密,毕德胜也不笨,绍兴师爷这个群体,估计也喜欢抱团,大家都在各个衙门,互通消息必是有的,岁数大的,认识的人多,在这个人际关系畸形化的清朝,还真是优势。 茶壶咽了口口水“咱们大清朝衙门多,河道,粮道,盐茶道,兵备道,学政,三司,正职,佐官,地方老父母,都有专攻不同,那么就需要涉足不同的师爷”。 毕德胜被忽悠的一愣“我要是主政一方,当个县令呢?”。 茶壶眼睛一亮,县令虽是七品,可是真正拿权的,世面上已经炒到天价,眼前这人这么年轻,就能主政一方,看来是个有钱人,回答的满意了,想来还有打赏。 “想不到是明府,小民这里有礼了”茶壶赶紧又打了个满千,单脚跪地,明府是小民对一县父母官的尊称,后来官场也这么称呼,毕德胜不耐他,让他起身。 “为县一地,说麻烦,也不麻烦,麻烦的是小吏jiān猾,三班六房,司库掌吏多是本地人,盘根错节下,免不了结党营私,钱财入了他们的口袋,而罪过却让上官来背,不麻烦的是,咱们这绍兴会馆里的就是专职这些,只要寻对了人,包管明府高枕无忧”。 “三班六房,司库掌吏?”。 茶壶一阵无语,历时把毕德胜归类于捐官一类。 “想叫明府知道,三班指皂、壮、快三班。皂班主管内勤,壮班和快班共同负责缉捕和jǐng卫。六房指吏、户、礼、兵、刑、工书吏房。吏房掌官吏的任免、考绩、升降等;户房掌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等;礼房掌典礼、科举、学校等;兵房掌军政;刑房掌刑法、狱讼等;工房掌工程、营造、屯田、水利等,县衙六房与zhōng yāng六部相对应,其首领可由明府指派,可指派一条,这些年确是有些行不通了,除了这些,还有司库,狱目,签押......”。 茶壶在这绍兴会馆呆的久了,一股水的说出这些,中间不打一个嗝,毕德胜却是一个头两个大,不是说一个县只有几个官吗,可随便一听,报出来的小头头就不下一二十个,这些人一辈子窝在一个地方,又没有上升的渠道,让人放心才叫奇怪。 第七章 一日三惊 “那我若上任,该选些什么师爷?”毕德胜听了半天,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一般县令上任,准备两人就可,一人钱粮,一人刑名,管好这两样,大可平安无事,要是明府不放心,还可找一位威望重的,统筹全局,有此三人,明府就可高枕无忧”。 茶壶说了半天,口干的很,这会儿眼巴巴的看着毕德胜,毕德胜沉思半天,看到茶壶这幅模样,从荷包里又摸出一个差不多的小元宝放到桌上,茶壶免不了又是一番奉承。 “那人是什么来历”毕德胜再次赏完,又向茶壶问道,茶壶顺着毕德胜所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位干瘪老头,哈腰说道:“明府,此人乃是张思道,字宁文,要是说起来,此人也是个不得意的”。 “哦?” 茶壶这一次少了些势力,一脸认真的说道:“明府好眼力,想来这人本不可能出现在此”。 不是他好眼力,而是看这干瘪老头虽然穿着读书人才穿的大褂,可身上不似这大厅里的其他人那么齐整,双袖油迹斑斑,再者,别人喝茶的同时四处打量。 就是毕德胜坐在这里,也引来好多目光,要不是还有读书人的矜持,恐怕早就毛遂自荐了,可这老头,别人喝茶他喝酒,眼睛都没往自己这里看一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毕德胜在茶壶脸上看了几遍,见他不像是收了好处的“这是为何?”。 “他做过督抚的首席幕友”这一句话一出,毕德胜被吓了一跳,师爷这个行当他听完茶壶的介绍,心里早就把他提高到很重要的地步,就他一个后世人都知道重要,现在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能做到督抚的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连人中龙凤都引为臂助的又怎么会简单,茶壶原先那句本不可能出现在此他也明白,这种人放在后世,那可是省委书记的大秘书兼首席顾问,不看僧面看佛面,哪会愁什么工作,更不可能出现在人才交流中心,这其中必有隐情。 茶壶想是看出了他心中的问号,接着说道:“此人做过两任督抚的幕友,可两位东主都没好结果,成了不祥之人,他也受了牵连,被夺了举人功名,所以流落至此”。说完,茶壶叹了口气。 “两任督抚”毕德胜默念着这句,不祥之人他直接过滤了,作为长在红旗下的一代,他根本不信这些,可是现在这个出门看黄历的年代,一个不祥之人就能让很多人望而止步,何况还被吊销了从业资格证。 忍住心里直呼捡到宝的冲动,毕德胜已经按下决心,一定要延揽此人,当过督抚的幕僚来当一个县令的师爷,这不跟玩儿似的。 “不知道是哪两位督抚?”毕德胜轻声问道,所谓知己知彼,他既然要延揽,一定要打听清楚。 “两位都官至两广总督,一位是林元抚,一位是琦善”。 “林元抚?是不是林则徐”毕德胜追问一句,古人就是麻烦,为表尊敬,总是以各种称呼代表名字,真搞不清楚,那还要名字做什么,就他自己,也有一个埼玉的表字。 “正是林则徐林总督,他已于前年病逝,生前发配xīn jiāng伊犁,受了老大的苦,而另一位琦善正是林总督的继任,上任一年,因抵抗洋夷不利,被皇上砍了脑袋,张先生也是这时候受了牵连”。 “林则徐,果然是这位名族英雄”这段历史教科书上有写,毕德胜倒是记得清楚,道光二十年(1840年)六月,鸦片战争开始后,英军攻粤闽未逞,改攻浙江,陷定海,再北侵大沽。 道光帝惊恐求和,归咎林则徐在广东“办理不善”,屡次下旨斥责。九月林则徐被革职,留粤备查问。但仍奔走察看要隘,筹募壮勇守卫广州,反对钦差大臣琦善畏敌求和。继而向主持粤战的奕山上防御建议,不被采纳,后被发配xīn jiāng,而他继任者琦善在战争结束后也成了清廷的替罪羊,被削职为民。 虽然不知道怎么张思道会留在风格完全不同的琦善幕府之中,可这份阅历却是让毕德胜心喜,自己赴任的地方就属于两广地界,正需要一个指路明灯。 “你且去吧,但有需要,我自会寻你”毕德胜吩咐茶壶一句,茶壶打了个千,乐颠颠的离开,期间少不了一些找工作的师爷拉住他打听,手里又多了些碎银。 毕德胜整理一番,起身来到张思道桌前,近近细看,张思道不过四十多岁,正是一个人的黄金年龄,可他却稍显颓废,弯腰行了一稽“宁文先生,在下毕德胜这厢有礼了”完全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张思道抬起头,瞪着有些朦胧的眼睛说道:“直隶三百两,东北四百两,沿海五百两,西南六百两,西北八百两,两湖一千两”张思道刚才用茴香豆佐酒,嘴上的山羊胡须还沾着些豆皮,这会儿说起话,豆皮扑扑往下掉,看得人不自在。 毕德胜被这突凸的一句话搞得不知所措,原本想好招揽的话都憋了下来,活有一种便秘的感觉。想了想,才明白张思道这句话的意思。 这也太黑了,两湖一千两,那可以在京城买一幢别墅了,可转念一想,两湖直面洪杨的太平军,到那里当师爷得有那个命花钱,可其他地方最少也是三百两,怪不得大家都知道师爷的好处,可又有几个请得起。 毕德胜知道一分钱一分货,后世有句话叫做宁要贵的不要好的,何况张思道是经过千古名臣认证过的,质量有保证,从荷包里取出一打银票,数了五张,推到张思道面前。 张思道的醉眼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没说一句场面话,将银票收入怀中,将桌上的残酒一口喝干。 “不知东翁是什么官”话里虽然带着东翁两字,可态度上一点没谦卑,说完话,还拈了两颗茴香豆放入嘴中。 “在下是翰林院编修,被圣上钦点为雷州府徐闻县令”毕德胜没在意张思道的态度,这可是省委书记前秘书,就算张思道不是官,可他总觉得这才像是高级干部的模样。 毕德胜话音一落,张思道却是脸sè瞬间端庄,站起身:“在下张思道见过翰林公”,毕德胜吓了一跳,侧过身,不敢当他这礼。 这前后反差真是太大,也难怪,在如今的读书人眼中,进士或许不稀奇,可一个翰林的名头却是读书人的最高理想,张思道虽然被撸了功名,可他骨子里也还是一个读书人,见到翰林,自然要恭敬一些。 毕德胜侧过身的表现看在张思道眼中又成了礼贤下士的模样,两人就这么站着,谁也不坐,引得满堂侧目,毕德胜想想不是办法,斜托着张思道坐下,又叫茶博士上了一份茶水点心。 “不知道东翁是想做官,还是求财?”两人大小眼一阵,张思道率先开口,他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刚才也不过是读书人对于翰林的尊敬而已,现在定定神,自然是步入正题。 “求财,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少爷档次,上京考试老父出手就是一万两,家里少说也有个几十万吧,一千两就能买上一套别墅,这笔钱足够自己花销,还是选择当官吧,做一个有社会地位的人”。 想明白,毕德胜拱拱手:“吾受君恩,自是要上报君王,下安社稷,救黎民于水火.....”喋喋不休的一串,见张思道面无表情,无趣得很,话锋一转“当是选择做官”。 “那好,我看东翁家里颇有资产,那就多选几人,六房师爷各一人,参赞师爷两人,加上我一共九人,束脩银子参赞师爷三百两,六房师爷两百两,要是东翁看得起在下,在下可以一并安排”张思道说完直直的看向毕德胜。 毕德胜心在滴血,刚才茶壶说只需要三人就能高枕无忧,可张思道一开口就是九人,有心回绝,可张思道的眼神只盯着他,让他不好意思回绝,咬咬牙“自己是富二代,又是独生子,怕什么,大不了啃老就是”。 “一切有劳先生”说完又从荷包里取出银票,数了二十张,大头都出了,再添点零头又算什么。 “这两百两就当是给先生的安家,我是钦命,只等领了告身文书就得上任,匆忙之处还请见谅”。 张思道一点都不客气,卷了银子“请东翁告知住址,学生明rì就可上任”。 毕德胜告诉了他地址,有心问一问其他几人再哪,想先看一看,可张思道一点没有这个意思。 “东翁既然想要尽快上任,那就需准备几点,亲随,护卫都要齐整,另外如有家室,也要安排,最主要的是厨子,需找个知根知底的,厨艺可以差些,但人要机灵踏实,不过加上我等不能超过二十人”。 毕德胜一头雾水,自己是去上任,又不是去郊游,张思道看到毕德胜一脸的不乐意,冷冷的说出一句:“自古官门是非多,想我大清朝,病死在任上的比比皆是,官场上想捞钱容易,可想当官却很难”话说到这,就没了下文。 毕德胜一rì三惊,他怎么会听不出话外之音“这是去当官,还是去投胎啊,真是没王法了”心里骂归骂,可还是收了不乐意的表情,一脸郑重的点头应道。 第八章 收人 吃了两口茶,张思道起身离开,只告明明rì一早上门随侍,说完就要付茶钱,这点酒钱,毕德胜怎么可能让他付,拍着胸口叫茶博士记在自己账上。 高升在一边眼见毕德胜掏了几次钱,一直强忍着,这会儿见人离开,赶紧来到毕德胜身边。 “少爷,找到师爷了?”。 “找到了,这事情一成,咱们明rì领了告身就能上任,多赶赶路,还能回家多住几rì”美美了喝了口茶,毕德胜悠然答道。 “少爷,我见你掏了几次钱,没签契约,就说几句话,这人不会是骗子吧”高升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他这位少爷书是读的好,可就有些呆,虽说这几rì看着清明一些,可保不住呆病又犯了,别人骗了钱财去。 毕德胜听到高升说钱,这会儿又心疼起来,转手就花了两千五百多两,加上一路花销和打点安德海的,一半的钱财就这么花了出去,这可是整整五套两进四合院,实叫人心疼不已。 “少呱噪,少爷我还是有些眼力劲的,结账,爷带你们去吃顿好的”毕德胜回了高升的话,起身当先向外走去,毕铁三人也紧紧跟上。 出了门,rì头已经偏西,拉了个路人想问问全聚德在哪,可一连问了几人都不知道,毕德胜拍拍脑袋,想来这时候全聚德或许还没出现呢,只得在附近转转,找一家馆子将就一晚,走了两步,高升气喘吁吁的追上。一脸的不乐意。 “少爷,你找的那个师爷不是什么好人,结账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欠了两月酒钱,单是帮他结账,就花了几十两银子”说完把见底的荷包亮了出来。 毕德胜打了个踉跄,摇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rì一早,高升伺候着毕德胜起床,先是梳洗一番,接着扎辫子,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弄好,摸着背后这条粗(黑)的长辫,毕德胜苦笑着唱到:“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辫子粗又长......”。 在房里吃完面糊加油条,全身暖洋洋的,正准备起身活动活动时,高升摸了进来:“少爷,刚才鼓楼打了鸣,已经是巳时了,那位师爷不会不来吧”。 “巳时,那就是早上九点,这个计时的方法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得到琉璃厂淘换块怀表用用,不然真不方便”毕德胜一下子想到别处,高升在一边急的直跺脚。 想了一会,毕德胜想到还要去领告身,这事情得乘早“不等了,你到大堂打声招呼,要是人来了,就让他等着”明rì到福建会馆吃完饭,后天就离京,毕德胜已经暗暗这么安排。 高升叹了口气,可也不敢在多说什么,出了房间找客栈老板叮嘱去了,心里倒是不抱什么人会来的希望。 毕德胜穿戴齐整,出了房间,毕铁三人已在门外等候,见到毕德胜,连忙行礼,毕德胜笑着摇摇头,当先向楼下走去。 到了门口会合了高升,今rì事急,不能耽搁,叫小二招呼个赶车的把式,几人等车时,一道人影忽闪而至,毕德胜身后的毕铁一步拦到毕德胜身前,毕德胜眼睛一花,就见三点寒光,随后噗通一声,一个人跪倒在面前。 毕德胜这时总算看清,毕铁三人手握三把短刃,堪堪抵在地上那人喉间,而地上那人,大早上一身坎肩,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看清来人,毕铁三人手腕一翻,三把匕首不见踪影,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周围的人这时才发现客栈门口的这一幕,纷纷围拢过来,倒是没有看见毕铁三人身上的兵器。 “恩公,请受小人一拜,不过请恩公给小人一千两,小人这条命就是恩公得了”跪在地上的正是昨天那位踏雪无痕的小哥,此时一脸哀荣。 毕德胜看到周围人多,上前一步,把年轻人扶起,毕铁三人也一脸jǐng惕“这位小哥,请起来里面说话”。 年轻人听话的起身,跟着毕德胜进了客栈回到房间,毕德胜一盘问,才得知事情经过,心里免不了嘘嘘。 原来这人是叫华林,昨天那位得了重病的老人是他师傅,华林本是孤儿,自小被师傅收养,师傅原先也是镖局的总旗,有一身好武艺,他的本事就是师傅传授,后来练功岔了气,需要名贵药材将养。 一个镖局总旗,走南闯北的汉子,身上本就没有多少积蓄,虽说有几个同门师兄弟接济,可这富贵病就是个无底洞,哪是几个武师就能治好的,而他师傅虽然是个江湖人,可为人方正,家里也立有规矩,不准做jiān(yín)掳掠,鸡鸣狗盗的事情,这事情就这么耽误下来。 平rì里华林照顾师傅之余就到天桥耍把式赚点小钱,再加上师傅那几个同门师兄弟时不时的接济,rì子就这么混着过,昨rì得了毕德胜一百两,看到师傅病容,华林就背着师傅买了点老参熬给师傅喝,哪曾想,师傅病了多时,身子本就孱弱,虚不受补,就这么一命呼呼。 华林自小被师傅抚养,师傅走之前回光返照,又把家规重申一遍,华林也是个重情义的,点头应下,可是看到师傅在走之前吃不饱穿不暖,他就想把师傅后世办的风光些,一打听,西山寺有墓园,享受四时祭祀,可一处吉壤要六百两,外加上好寿衣棺椁又要三百两,还有和尚做法又要一百多两,根本不是他能想象的,于是想到了毕德胜,就有了前头自卖的戏码。 毕德胜看着脚下哭成个泪人的汉子,这事情说到底和自己还有些关系,再加上他上辈子就是孤儿,自然知道这份亲情的价值,不多说,从身上取出一千一百两银票,递到华林手中: “你是个重情义的汉子,这事情当做,这笔钱你拿去,把你师父的丧事办得风光些,办完后,就到客栈找我,我也不要你卖身,实不相瞒,我马上就要到外地做官,身边需要人手,这笔钱就当做我预付给你的工钱吧”。 华林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接过毕德胜手中的银票“恩公,小的下辈子作牛作马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须知道,一千两在市井之中已算巨款,华林本就不抱什么希望,可毕德胜还真的给了,心下感动异常。 毕德胜此时心里也不好过,挥挥手:“去吧,要是还有什么麻烦就来找我”。 又是几个响头,华林光着膀子抹了抹眼泪,起身离开。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过毕铁三人看沐风的眼神又柔和了些,他们这些护卫,本就是卖命的,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事情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主家就算对一个外人都如此仁义,那自己遇到呢,以后但凡遇到什么事情,真得豁出命去。 高升这一次也没说什么,他本就是孤儿,比起华林,自小被买入毕府,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重新出了客栈,小二已经找来马车,正等着毕德胜几人,赏了小二一颗银豆子,小二欢喜的打了满千,上车马时,远远就传来一阵呼喊,回头一看,正是张思道,此时的张思道换上干净的青布直缀,头发也梳洗得齐整,唇下三缕胡须,颇有些仙风道骨,哪还有昨天的落魄样。 张思道身后还跟着八人,个个穿着长袍大褂,厚底布鞋,岁数都在三十岁上下,跟着张思道行了一礼,齐称“东翁”。 毕德胜转身,回敬一礼“大家不必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只要大家不负我,我必不会负大家”。 毕德胜说完这话,感觉得出,张思道身后八人齐齐松了口气,当师爷的最怕目中无人之辈,把他们师爷当牛做马,毕德胜的表现,还算知礼,想来不是个难相于的。 行礼完毕,张思道见毕德胜似乎要出门,开口问道:“东翁,不知是要去哪里”。 “我正要往吏部取告身文书,打算后rì就出京上任,刚才还吩咐了客栈伙计,几位先生要是上门,就告知一声”。 “既如此,我便和东翁同往”张思道说完,不等毕德胜答应,转身同身后八人说道:“你们先住进客栈,等我和东翁回来以后再做细说”。 直到张思道不客气的上了马车,那八位师爷进了客栈,毕德胜才反应过来,身边高升小声嘀咕一句:“这人,好不知礼”。 毕德胜用扇柄敲了下高升的脑袋:“在嚼舌头,小心爷拨了你的皮,今rì你不必跟着了,去客栈,安排好几位师爷的食宿”。 高升知道少爷不是说真的,正要开口,毕德胜已经上了马车,车把式得了吩咐,打了个响鞭,车子慢慢动了起来,只得回了客栈,毕铁三人也不多话,跟在马车身后。 这种满京城常见的马车,单轴一马,车架上搭着个乌篷船的顶子,空间狭小,两个人坐在里面稍显拥挤,由于京城不得纵马,所以走得很慢,倒也平稳。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场面未免尴尬,张思道闭着眼睛假寐,毕德胜几次想开口,却还是忍住了,车子行进了一刻钟,张思道幽幽开口: “既然收了东翁的钱,宁文就要敬义务,东翁匆匆离京,似有不妥,不知是否拜过会试座师,是否拜过殿试两位阅卷,是否拜访过今届同年,须知,这些都是将来东主助力,别人等都等不来,可东翁却视之如草席”。 毕德胜一听,觉得有理,可他又不耐这些交际应酬,心下两难。 张思道叹息一声,在不多言,毕德胜一咬牙,点头说道:“多谢先生教我,险些误了大事”。 张思道刚才见毕德胜半天不反应,以为毕德胜不听劝,心里冷了一分,这会儿听见毕德胜这句,刚才那点不满消散不见,睁开眼,又和毕德胜说起前往吏部之事。 小半个时辰,到了吏部,车把式停稳了车,张思道和毕德胜一起下车,张思道去访友,约好未时在不远处的一家茶楼相遇,不过走时不说原因和毕德胜要了五百两银子。 毕德胜虽然心疼,可刚才在车上两人对话,他觉得张思道确实有本事,毫不犹豫的拿出五百两交到张思道手中,张思道等了一会,见毕德胜没问为什么,满意的离开。 第九章 规矩 吏部衙门最是靠近皇城,坐落在**西侧,占了半条街,街上也是热闹非凡,没了衙门重地的清静,反而多了几分市井气息,不过行走其间的多是穿着禽兽官服的官员,这里毕竟是内城,毕德胜把毕铁三人打发到茶楼等候,自己一人前往。 走了两步,远远看见墙边一溜人,有一队步军衙门的兵丁站岗,他在车上听了张思道的吩咐,将银钱准备好,慢慢的走了过去,还没走两步,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贴了上来。 “这位爷,一看就是候缺的,是不是银钱不凑手,遇到我你算是遇到救星了,一千两以下小人只收三分利,不用抵押,超过一千两那就是四分利,不过上任还等派人跟着,这也免了你的师爷钱不是”。 毕德胜刚才在车上听张思道提了一嘴,这些都是放高利贷的,而且专门为候补官员服务,他们背景都硬得很,不怕官员赖账,不过利息都是驴打滚,只要沾上,轻易还不清,其中就有不少官员吃了大亏。 之所以有这个行当,这也和朝廷开了纳捐之风有关,一般官员,一年熟悉情况,二年开始动手,三年大肆刮收,可是现在一个县令都开到了二万两,贷了高利贷,两年以后,还不得吐血,因此不少官员就算使劲刮也落了亏空,最后落得个倾家荡产,所以轻易不碰这个行当。 除此之外,还有几人合资买(官)的,张思道刚才也说了个故事,话说,山yīn人蒋渊如对知县一缺垂涎已久,但苦于捐官的钱太多,于是和他的几个友好唐文卿、陈柏生、王平斋、吕少川在一起商量,大家凑钱捐官。 并按照出钱多少确定缺位。他们还约定,蒋做县令,唐做刑名师爷,陈做钱粮师爷,王做管钱漕的家丁,吕做门稿。 并商定将所有收入放到一起,按照出资多少分配。几个人随即签字画押,歃血盟誓。 几个月后,蒋果真得到一个县令的缺位,而且是一个肥缺,其他几个人遂跟随蒋某人一同上任。按照以前的约定,蒋每rì高坐堂上,对唐、陈待以师爷的礼节,而将王、吕二人视为仆役一般,王、吕也欣然接受,毫无怨言。 五个人通过舞文弄法,每年敛取不义之财多达二万两。三年考绩,蒋尽管因贪被革职,但是其他四人却满载而归。 对于这些官场乱象,毕德胜已经见怪不怪,拱了拱手“对不住,我只是来看看,要是有需要,一定叨扰”。 汉子见毕德胜穿着打扮不像是个缺钱的,也拱拱手“大人请了,以后有需要,只需来这吏部门外,都能见到小的”说完转身去物sè其他人了。 毕德胜摇摇头,抬步向吏部大门走去,吏部正门紧闭,除非有上官或者宣读圣旨,一般不开中门,左侧角门前排着队,一长溜不下几百人,大家都是穿着官服,粗粗一看,竟然还有青金石顶子,胸绣云雁补子的四品官员,同样麻溜的站着,没有一点特权。 角门前。摆着两张书桌,两名吏部笔帖式,四名书吏端坐其后。 毕德胜吸了口气,他得过张思道指点,直接走了上去,旁边排队的官员有不少人起哄,这也引起了书桌前笔帖式的注意,笔帖式可是正七品,能担任吏部门房的职务,更是了得,要知道,门房乃是一部门面,俗尘司阍或者门上,一般都是主官的心腹长随,上传下达,端是不凡。 毕德胜上了台阶,不管旁边那些想杀人的眼神,从怀里摸出安德海除了圣旨以外给的吏部勘合,小心翼翼的递了上去,除了勘合,还有十两白银,随后又朝另一位笔帖式递上十两,四名书吏各五两,这就是俗称的门包,大清立国两百年,早就形成了一套潜规则,多了是坏规矩,少了办不成事。 要照着毕德胜从前两眼一摸黑的瞎闯,进是进的去,可也得凭白费一番周折,搞不好还要遭人嫉恨。 刚要开口斥责的笔帖式看到勘合,又看到毕德胜照足了规矩使了银子,到嘴边的话忍了下来,打开勘合一看,小心的站起身,脸上出现一抹笑容:“原来是毕翰林,请这边走”,这个动作让大门外掉了一地眼球,瞬间呱噪起来。 那位笔帖式转过头,只是这么一看,在门外候着的官员全都禁声,可见这位门房的威势,要是得罪了这些看门的,保管一辈子进不了这吏部大门。 笔帖式转过头,脸上又出现一抹笑容,领着毕德胜进了门,见两人走远,桌前等着递帖子的一位官员朝着接待他的门子又递上五两门包,小声问道:“这位大人,进去的这位是什么人啊?”。 门房抬头看了一眼“今科翰林”简明扼要,没有多说一个字,可那五两银子却不见了踪影,官员许是心疼钱,嘀咕一句“不就是个穷翰林吗”,也难怪他嘀咕,翰林院除了个名头好听以外是油水最少的地方,京城有谚语,翰林院文章,太医院药方,光禄寺茶汤,銮仪卫轿杠,说的就是这四个清水衙门。 另外还有吏部样、户部账、礼部相、兵部仗、刑部状、工部匠,理藩院档、鸿胪寺唱、钦天监望、国子监放、翰林院当,这“当”就是当铺的当。 门房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你可知本届恩科阅卷乃是桂中堂”满朝能叫中堂的就那几位,姓桂的就只有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桂良,这位官员吓得连忙闭上嘴,又递上一个银裸子,心里暗骂“这个穷翰林命好,桂良是假师,那还需要候缺才怪”。 吏部笔帖式领着毕德胜进了正门,一个天井出现在面前,天井右边是一排职房,不少笔帖式出出进进,左边是一排花阁,里面支着桌椅,不少官员端坐其中,一些杂役在端茶倒水,笔帖式往前带路,见毕德胜疑惑,小声说道:“这些都是在职的大人,并不得外面那些候补”。 毕德胜点头谢过,进了二门,整个就清静许多,正中树立一石碑,左边是一排公事房,右边是一座像是庙宇般的东西,走的匆忙,看不仔细,过了这道天井,在门边笔帖式止步和在门口候着的另一位笔帖式交谈两句。 毕德胜见两人说完,又给了领路的笔帖式十两银子,这叫移步钱,笔帖式笑着接过:“毕翰林,里面就不是小的能进的了,下面由这位陈书吏通传”说完拱拱手,转身离开。 他是吏部笔帖式,对毕德胜这么客气也是看在吏部天官桂良的面子上,虽说毕德胜只是在殿试上见过桂良一眼,可这个假师的关系再也抹不去。 毕德胜见笔帖式离开,从怀里摸出二十两递上,这是通传钱,吏部的官老爷们事务杂多,见谁不见谁大多数都是这些书吏说的算,所以价码上要高上一些。 书吏知道毕德胜的身份,也是笑着接过钱,领着毕德胜进了三门门边的一个小房间,里面这时候已近坐着三人。 “毕翰林稍等,我这就前去通报”说完拱拱手,转身出门小房间,毕德胜还不等仔细瞧瞧屋里,一个杂役就端上茶水,毕德胜连忙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银裸子,这是一两银子,也是必须给的茶水钱,能到吏部当差的,就算是个杂役,估计也和哪位大人沾着亲,得罪不得。 杂役自自然然的接过银裸子,端着大茶盘离开,毕德胜这才松了口气,不远处坐着的三人都穿着官服,两个戴着水晶顶胸绣白鹇,一个戴着砗磲顶,胸绣鸳鸯,这可是两个五品,一个六品。 他这时候总算知道为什么古时候没有女人当官是什么原因,两个穿官服的,一见面就盯着胸看,多么不雅观,不过三人各据一角,低头喝茶,毕德胜也熄了上前见礼的心,安安静静的喝茶。 一刻钟不到,领着进门的书吏入了屋子,屋子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书吏额首,转而走向毕德胜:“毕翰林,请跟我来,王郎中召见”。 他口中的郎中可不是医生,乃是京城各部最有实权的人物,张思道也和他说过,现在文选司就是这位王琦王郎中负责,另外还有两位员外郎,外加四位主事,王琦虽说只是正五品,可是文选司乃是负责选拔官员,主官乃是全大清最有权势的人物,就算是巡抚总督见了也得客客气气。 张思道和毕德胜说的时候这位王琦只是提了一句,按照毕德胜的规格,顶多是一位员外郎接见就可,主事也有可能,明显的,王琦召见是超规格了。 毕德胜不敢怠慢,在屋里三人的注目下跟着走了出去,绕过一道回廊,一排和外面笔帖式办公差不多规格的房间出现在面前,毕德胜知道清代有官不修衙之说,可是实权人物窝在这种地方办公也实在说不过去。 心里这么想,可脸上依旧恭敬,走到中间一间,书吏伸手虚压,毕德胜赶紧止步,书吏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阵略显嘶哑的声音,书吏进了屋,不一会又折了出来,笑着说道:“毕翰林请进,王郎中已在等候”。 毕德胜赶紧又给了十两移步钱,书吏接过,毕德胜整理了一下衣冠,走了进去。 一进屋,整间房子略显昏暗,眼睛一时有些适应不了,少顷等眼睛适应,只见屋子两丈长宽,靠墙一排书柜,上面放满了文牍,门对面放着一案,案上大白天点着蜡烛,蜡烛后一位身穿五品官服的中年人眯着眼睛,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也在打量着毕德胜。 是个近视眼,毕德胜看见这位王琦王郎中看了的模样,一下子就冒出这个念头,上辈子他有不少近视的朋友,看人都是这么眯着眼睛。 第十章 帝王心术 “翰林院编修,钦命徐闻县令毕德胜见过大人”毕德胜单脚跪地,行了一礼。 王琦许是看出毕德胜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或是看着规矩,淡淡的说了一句“起来吧”。 “谢大人”毕德胜起身低头垂手站到一边,等着王琦发问,可是左等右等,王琦就是不说话,他还以为自己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用眼角瞄了瞄,只见王琦低头看公文,看完一份公文后,身后拉了拉桌边的一条红绳。 转眼,领路的那位书吏再次出现,王琦头也不抬的说道:“毕大人的告身文书是否准备妥当了?”。 “回部郎,已经准备妥当”部郎是郎中的别称,就和人家称呼毕德胜这位县令为明府一般。 “取来吧”。 “渣”书吏应了一声,又转身出门。 屋子里又是一阵寂静,毕德胜站的腿有些发酸,书吏才折回,手里拿着一份丝质公文囊,走到桌边,交到王琦手中,又退了出去。 “毕翰林,这就是你的告身文书,拿去吧,因你是钦命,还当速速上任,任内也因广布仁德,切勿扰了圣明”。 “谢大人教诲”毕德胜上前接过,心里苦恼,按照张思道的说明,他这样的领了告身文书后,如果是员外郎接见是五百两,主事是三百两,可就是没说郎中要给多少,想了想,掏出一千两递上,这时候林可多了,也不能少了。 看到银票,王琦一愣,脸上总算出现点笑容:“毕大人,八百两即可”说完收下八百两,又把两百两退回,毕德胜脸一下子红了,诺诺的说不出话。 “我看毕大人也是忠厚人,无规不成方圆,切莫误会”。 毕德胜心里腹议,收礼还这么理直气壮,心里这么想还是把钱收了回来。 “下官第一次办这种事,少了规矩,还望大人海涵”。 “无妨,无妨,毕大人,本官就不送了”王琦笑着抚了抚长须,又拉了拉红绳。 “下官告退”,见那书吏再次出现,毕德胜行了一礼,跟着退了出来,到了天井,脸上已是一层油汗。 书吏领着毕德胜到了正门,两人拱拱手,毕德胜想了想,又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百两银票塞到书吏手中“今rì多亏大人美言,这点钱就当是下官的一点心意,望大人笑纳”。 “毕大人客气,在下桑德,怡亲王门下,以后大人有事但请吩咐,部郎身边缺不得人,就此别过”桑德接下银票,又和毕德胜拱拱手,两人别过。 毕德胜跨出吏部大门,如坠梦中,抬头看了看有些刺眼的阳光,又看看门前排着的一溜候缺官,拨腿向外走去,这地方,他不想多呆一会,压郁得很。 进了和张思道约好的茶楼,张思道已经早在这里等着,一口黄酒,一口小菜,慢慢小酌,旁边毕铁三人见沐风回来,赶紧行礼,毕德胜今天行了个够,不耐这些,招呼一声就坐到张思道身边,一连喝了三杯茶,才算是缓过劲来。 “东翁顺利否?”张思道喝了一口黄酒,淡笑着问道。 毕德胜把进了吏部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张思道听说是郎中王琦亲自接见,先是一愣,随后抚掌笑了起来。 “先生笑什么?”毕德胜吃了口菜垫垫肚子,见张思道笑,忍不住问道。 “东翁,我原想着一个员外郎接见就算不错,可出来的却是王郎中,忍不住就想笑”说到这见毕德胜一脸困惑,又喝了杯黄酒才接着说道。 “吏部文选司选拔任命官员,位置何等重要,东翁一个小小七品,即便是圣上钦命可也当不得他亲自接见,须知,那王琦乃是怡亲王载垣门下包衣奴才,背景也扎实,可东翁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吏部天官桂中堂的半个门生,这个身份不上不下,而桂中堂是恭亲王奕的岳父”。 毕德胜听得一头雾水,这哪跟哪啊,张思道闭眼接着说道:“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还有户部侍郎肃顺三人和恭亲王奕不对付,这事情满大清都知道,王琦是怡亲王的人却对怡亲王仇人恭亲王岳父的门生这么客气,这事情里面就透着古怪”。 毕德胜算是听明白了,感情今天见自己的王琦和自己的半个座师桂良是对头,顿时出了一身汗,自己是不是着了什么道,要不然王琦怎么会对自己那么客气,可一琢磨,又觉得哪里不对。 忽然毕德胜愣住,他一下子就听到了两个名人的名字,这可是后世不少电视剧的主角,一个是肃顺,传说中咸丰驾崩后的八大臣之一,为咸丰服丧期间架不住(yù)火,和小妾滚到了一起,被慈禧逮到杀了头,而另一位恭亲王奕更是了得,贯穿了整个清代末期。 张思道看出毕德胜的心惊,又喝了口酒,笑着说道: “文选司乃是天底下最肥的位置,比之盐茶道,海关和织造还肥,并且风险也小,只要坐着就有人送钱,何等美差,自然盯着的人也多,大家都想看着王琦栽跟头好换上自己的人,可这王琦一坐就是三年,如同长了根一般”。 “八面玲珑,两面讨好”毕德胜冒出一句,张思道摇摇头“他让你站了半天,这是打压,收了银子,这是规矩,只不过没有刁难那就是让大家面上都过得去,真要是八面玲珑,不用桂良动手,怡亲王就大义灭亲了,他这是圆中带方,让人找不到下嘴的地方,怪不得能在京城这潭水里屹立不摇”。 说到这忍了一下,犹豫着说到:“倒是东翁,却要注意,王琦接见了你,而你却没有拜会桂中堂,小心吃挂落”。 毕德胜明白过来,叹了口气,京城水太深,还是早走为妙:“我就不明白,桂中堂是吏部尚书,可他手底下最紧要的文选司却掌握在对头手里,这是为何”。 张思道斜看了毕德胜一眼,毕德胜不好意思的摸摸额头,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好奇宝宝。 “京城传闻,当初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圣旨上写的是六王爷奕”。 “啊,怎么可能”毕德胜发出一声惊呼,这也太劲爆了。 “当然不可能,皇上也知道不可能,所以才会一登基就把这位六弟封为恭亲王拔入军机处,可是不信是一回事,防不防备又是另外一回事,要是朝堂里只有一个声音,那皇上就该睡不着了”。 “帝王心术”毕德胜轻轻的说了一句,张思道却是眼睛一亮,抚了抚唇下的美鬓。 “东翁该抽时间去拜见这位半师了,要不然可就真的得罪了”。 毕德胜点点头:“那我晚上去见一见,不知道送点什么”。 张思道正在喝酒,听了这话呛到,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抹了抹嘴上的水迹,苦着脸说道:“东翁,桂良可是吏部天官,就算他和你有半师的关系,顶多就是把礼物拜帖留下”。 毕德胜尴尬的笑笑,是啊,人家可是zhōng yāng组织部长兼任副总理,咱是那根葱,还大言不惭的说去见见。 一时无语,喝了两盏茶,毕德胜起身结账,张思道提醒他还要到衣帽局买上官服顶戴,忍不住腹议两句清朝就是cāo蛋,当官还要自己买衣服。 衣帽局属于内务府的差事,负责营造官服,顶戴,鞋袜,离吏部不远,不过也麻烦,需要官凭,就是后世的工作证,毕德胜取出从吏部领到的丝质公文囊。 里面就有一张四开的娟纸,上面还隐隐有云纹,上书职务,姓名,籍贯,除了这张官凭还有一张护照,这可不是后世的护照,这是官员上任,沿途调动兵丁护卫,驿站食宿的凭证, 抬头是护照两个大字,左右两边用稍小一分的大字书写辖管龙门港,兼理盐运道,中间再有蝇头小楷书写“移动发兵渡河事准,送到本县传牌内开转送,顺天番司发解银三十五两,沿途兵丁一体护送”。 然后是吏部关防大印,最下角是限九十rì消除,发证rì期,编号。 取告身文书时他并没有细看,现在一看,自己还兼理盐运道,这不是户部分派各省的直管官员吗,怎么自己也能管,把护照递给张思道看,张思道看了摇头,叹息一声:“这事情我年头的时候才听说,想不到真的执行了,江河rì下啊,都是逆匪闹得,兵权,财权下放,此风一开,以后朝廷恐怕再无威信”。 发了一通感慨,就细细说给毕德胜听,毕德胜点头又摇头,点头是眼下乱匪四起,朝廷本就收不上税,那哪来的钱支持军费,还不如把财权下放地方,让地方自己想办法,每年上缴朝廷一部分即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摇头的是,恐怕捐官又要涨价了。 顾不上这些,毕德胜收好官凭进了衣帽局,一番打点后,出了衣帽局,此时他头戴素金红缨凉帽,身穿绣鸂鶒夏补服,脚踩方头厚底官靴,再配上那唇红齿白的模样,别有一番威仪。 “东翁好气度”张思道忍不住赞了一声,毕德胜看了看这身行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说的一点都不错,除了头上少了一根花翎,胸前少了一串朝珠略显不足以外,还真没什么可说的,可那些东西不是他一个小小七品可想的。 “先生客气,咱们一起回去吧”说完将手里拎着的一大个包裹交到毕铁手中,买一次官服,他买了夏冬官服各两套,常服两套,夏冬官靴各四双,来了一次大大的血(拼)。 毕铁上前提着东西,几人走到牌坊口,寻了辆马车回东城悦来客栈。 一进客栈门,高升撒了欢的跑到毕德胜面前“少爷这身官服,真是爽利,老爷太太看见了,一定欢喜”。 毕德胜应了一句,只觉得全身累的慌,可里面还有八位师爷仿佛小妾般等着他召唤呢,抖擞jīng神,问明几位住处,高升虽然嘴上不乐意,可也知道这是老爷看重的人,为他们全都安排了上房。 “东翁今rì也乏了,先到屋中洗漱,我去叫他们,一会儿到东翁屋中拜见”。 毕德胜想想也是:“那就有劳先生”说完让高升领路,自己回屋梳洗。 第十一章 带兵上任? “学生李宗昌,明智刚,张永辉,潘立忠,霍云志,冯克东,高景成,王玉石见过东翁”,毕德胜房中,八位师爷会同张思道齐齐见礼。 毕德胜虚抬双手“诸位请起,大家以后一起共事,只要我毕德胜有所成就,必不忘各位,还请各位先生多多相助”。 “敢不从命”八人应和一声分列两边,当先左边一人又出列“学生李宗昌,擅长文牍处理,说完退下”。 右边一人出列“学生明智刚,擅长交际往来”。 毕德胜点头,这两人看来是掌总的,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张思道,今天一天走下来,他觉得张思道是个出主意的,有点诸葛亮的味道,另外又像一本官场百科全书,大清官场基本没他不知道的规矩。 明智刚并没有退回去,而是从一边抱起一个木箱,从中抽出十多本各式拜帖,另外还有一份清单。 “东翁,学生今rì就以履职,这是一早上收到的拜帖和礼单,学生已分类,举人十人,官身两人,不过都是两位九品八品的小官,还有一位是新科状元张鋆长随送来的,邀你后rì随同今科贡士拜见座师,大后rì题名碑林,共收到八sè点心六份,雪花官银四十两,钱物已经交到高小哥手中”。 “哦”其他的毕德胜倒是没在意,可张鋆这位状元公的拜帖倒是有意思,自己只能算半拉子贡士,可叫可不叫,想想也是,作为今科状元,他就是班长,那就得负起组织责任,这个人倒是心思细腻,如此倒也免了自己独自上门的尴尬,至于题名碑林,这事情倒是有兴趣。 见毕德胜不以为意,明智刚赶忙说道:“东翁,莫要小看这些人,或许成事不足,可败事有余,要是驳了他们,引来非议倒是不美,要是东翁不弃,明rì学生就带上等sè礼物回拜一下,要是官员,那就酌情翻倍,另外还有在京闽籍官员,东翁就算人不到,也要送上一份礼物,交换拜帖,以后都是助力”。 毕德胜想想也是,官场上历来都是花花轿子众人抬,清了清嗓子:“照准,但一应费用罗列仔细了”说完从荷包中取出十张百两银票,递到明智刚手中,明智刚一愣,随即感激莫名,接过银票退回行列。 后面六人按照左列吏、户、礼三房,右列兵、刑、工三房,一一上前汇报,毕德胜心下满意,单是几人这份气度就是见过大场面的,想来也是张思道相熟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来这些人。 几人见完礼,高升领着四位店小二在前厅摆上一桌酒席,毕德胜起身:“诸位,今rì大家初见,每人赏银五十两,束脩银子除外,年底干得好,每人再发一百两红包,”毕德胜知道千里做官只为财,而这些师爷,还不是一样,初次见面,大方一点,将来也好收心。 果不其然,几人面露喜sè,张思道呆看着毕德胜背影,轻轻的点了点头。 “来,今rì匆忙得很,只能吃顿便饭,待本官上任后,再请诸位好好吃上一顿”说完当先领着众位师爷入了坐。 天擦黑,酒席结束,几人告退,只留下张思道,毕德胜敲了敲额头,张思道喝了口茶,从袖口中拿出个折子,递到毕德胜手中,毕德胜疑惑,拿起折子,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折子看完,他已经是流了一身汗水。 “先生,这是从哪拿来的?”。 “东翁还记得今rì我和你要了五百两银子吗,就是花了五百两买来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我在两广也有五六年,倒是小看了这等地方”邬思道喝了口茶,提到两广,眼神里出现一道复杂的目光。 “十年有二任县令病亡,三任官员罢免,最近三年一直出缺,全县最大的官是一位从八品训导,县务由一名未入流的典史负责”毕德胜默念着折子上的文字,这里面没有猫腻有谁相信,倒是这些地方上的小吏竟然如此大胆,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徐闻辖地一千七百里,境内产盐,珍珠,珊瑚,本是丰饶之地,嘉庆年间上报的有盐田三万亩,年产食盐四十万担,可近十多年,年年毁田,逐步缩小,朝廷又无力整修,到了道光三十年就全部废弃,水很深啊”。张思道用手扣着桌子,淡淡说道。 毕德胜不说话,他在想着,难道就没有天理了,死一个正常,可几年间就死了两个,罢了三个,瞎子都知道有问题,可是为什么还能出缺三年,他想想,真有些怕了。 “要是早几年,我会劝东翁推了这个缺,可现在,这倒是东翁的机会”张思道的声音幽幽的,仿佛是有魔力一般。 “什么机会”毕德胜赶紧问道。 “出人头地的机会”张思道不等毕德胜再问,将桌上的茶杯推开,伸手蘸了点茶水,在桌上画到: “东翁请看,这里是雷州府,距离广西桂林府不远,而这里是廉州府,今天我打听到,洪杨逆匪匪首冯云山已经被全州知州江忠源斩杀,匪军不敌,转战湖南,沿途地方闻风而降,匪军主力虽去,可是广西依旧乱作一团,我观匪势旦夕平灭不了,咱们如不编练团练,而且,前几rì皇上已经下令,让各地乡绅编练团营抗匪”。 张思道用茶水在桌上画出一张简易地图指着说道 “东翁有秘折专奏之权,不如上奏,以徐闻距离广西不远,破家卫国为名,请求编练一营人马,皇上必准,而东翁家里因该颇有钱财,而福建,自古就是出强兵的地方,招募几百乡勇随行,县中小丑,不足挂齿,我料想盐田必在,如此生财工具,岂会随意废弃,有了盐田,而且是早已隐匿的盐田,军费就有了,乱世之中,军功为重,何况东翁还是天子门生,皇上用着放心......”。 毕德胜被说的浑身燥热,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起来,上辈子他只是个送快递的,虽然当过兵,可也只是炊事兵,枪都没打过几发,不过炊事兵清闲,他也到阅览室里看过几本书,部队的阅览室能有什么书,都是一些军事方面的。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现在有一个领军打战的机会放在他的面前,他真的有些心痒起来,而他参加过太平天国博物馆,当时也细细看过,可他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现在也只有模糊的记得一点大概,这会对自己有帮助吗? 原本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当县委书记,可这个官不是那么好当的,乱世之中手里无兵,寸步难行啊,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毕德胜站住脚,眼神紧紧盯着张思道,他和张思道不过认识两天,虽然有雇主关系,可张思道话里话外带着蛊惑,这是何意。 张思道气定神闲的喝茶,毕德胜想想,不管张思道有什么目的,可是事情还真如他所说,是个天大的机会“多谢先生教我,明rì我就修书一封,让下人快马送往泉州,此事若成,定不负先生”。 张思道呵呵笑了两声,起身出了屋子,屋外又传来张思道的笑声。 这天夜里,毕德胜怎么也睡不着,总是想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当兵的时候部队进行爱国教育,组织看过鸦片战争,组织看过甲午战争,当时他看到这些画面,心里很别扭,现如今,一个可以改变历史的机会放在他的面前。 前路虽然艰辛,可还是有曙光,张思道说的不错,幸好他穿越到乱世,乱世之中最重军功,何况他是文人掌兵,这已经幸运到了极点,只是这冷兵器的时代,战争真的是这么好玩的吗?。 同时这个年代世界正处于向工业革命积累科技的时代,要是抓紧时间,完全有机会迎头赶上甚至是超越,要知道,工业革命正式要从一八六零年才正式开始,现在是一八五三年,还有七年的时间能够准备。 而枪械,他是当过兵的,部队阅览室就只有这方面的书籍,闲暇时他都会借上两本看一看,这几年正是前装滑膛枪最辉煌也是走向没落的时间点,虽然采用了激发装置,比起清军装备的火绳抢在shè程和shè速上要先进许多,可中间的差距并不大,要是再过几年,各国装备了后装线膛枪,那就更是天差地别了。 实在睡不着,毕德胜起床,披上衣服来到书桌边,用毛笔将脑子里记着的各式枪械草图记下,他生怕自己忘记了,真要领军,这可是安生立命的本钱。 一夜无眠,第二rì天放亮,九位师爷进屋请安,毕德胜顶着熊猫眼接待,张思道看见毕德胜这幅摸样,自是知道原因,这事情放到谁的身上都不会平静。 今rì事多,毕德胜要参加在福建会馆举办的同乡会,还要拜访在京的闽籍官员,毕竟能参加同乡会的都不会品级很高,真正有权的是不会参加这种聚会的,犯忌讳不说也降低自己身价。 出了客栈,门前已有一顶锡顶软轿,两位轿夫穿着号服,垂首请安,毕德胜疑惑,旁边的礼房师爷高景成垂首说道:“大人现在已是真正的朝廷命官,按制,可乘坐锡顶二人软轿,这是轿行租来的,自己的轿子还得到辖地再行配置,今天东翁拜见客人,万万不可矮了身份”。 想了这轿子就和后世的官车一般,什么级别坐什么价位的车子,毕德胜也不犹豫,昨晚上一夜没睡,正要在轿子里迷上一会。 “如此甚好,有劳先生”说完掀开轿帘钻进轿子,突然转身,对着身后的张思道说道:“张先生今rì就在客栈休息,对任内之事做个规程,另外就是想一想上奏的事情,最好先生能拿出个底稿,我端详端详|”。 又对明智刚说道“今rì身子不爽利,懒得在跑,明先生就购置礼物,帮我跑全了,别心疼钱,雇一辆马车”。通过昨rì酒桌上闲谈,他知道拜访是怎么一回事,就是送上点小礼物,递上一个门包,交换一下拜帖,这拜帖就和后世的名片差不多。 张思道一愣神,这才想起自己是毕德胜的师爷,赶紧应下,心里也对毕德胜进入角sè这么快有点吃惊。 第十二章 没钱了 轿子里,毕德胜睡意正浓,再加上这如同滑竿般的软轿,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十分舒服,怪不得当官的喜欢坐轿。 迷迷糊糊中,前面一个急刹车,毕德胜的头狠狠的撞在前面栏杆上,差点滚了出去。 “怎么回事”毕德胜揉着脑袋,打开轿帘问了一句,高升一直跟在旁边,这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轿子已经落地,轿夫脸都白了,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老爷莫怪,前面有顶四人官轿,按列咱们得避让”说完又是几个响头。 毕德胜看向前面,果然有一顶四人蓝sè官轿,前后各有两人开路,轿边还有一个长随,按制,这是五品官员的轿子。 毕德胜又看看自己的锡顶灰轿,小上一圈不说,灰不拉几的,要是放在后世也就是小奥拓,试想想,让一个县委书记坐小奥拓这不是寒蝉人吗,看来清朝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是官车文化上。 看到对比,毕德胜心里不滑溜,拉下轿帘,继续闭目养神,过了一会,许是轿子过了,这顶轿子又被举了起来,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去。 傍晚时分,毕德胜坐着轿子返回,这种聚会无趣得很,无非就是交换拜帖,互相奉承,念几首歪诗,喝几口小酒。 唯一的亮点就是那几个八大胡同的花魁,可真见了人,毕德胜崩溃了,脸上抹成鬼摸样,就跟rì本艺jì似的,往毕德胜身上靠的时候,除了脸上的白粉扑扑掉以外,毕德胜还闻见淡淡的脚臭味,毕德胜胯下的东西顿时小了几分。 他的心有些冷了,这就是古代人的审美观,重生前他在网上看过几张清末的老照片,原本以为那是照相技术不行,现在相信了,就算拿哈勃望远镜来照也就那么个效果。 他看的老照片里面还有光绪最爱的珍妃,就跟如花似的,芙蓉姐姐穿越回来,一准儿是皇后的命,想想真是悲哀,怪不得光绪和末代皇帝溥仪会阳(痿)了,半夜缠绵后,点灯转头看时,必会发出一声惊叫,然后是个飞蹬。 “东翁想什么呢?”一道声音从耳边冒出,毕德胜一看,原来已经进了自己的屋,也难怪,今天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着明天拜师的事情”毕德胜打了个哈哈,坐到主位。 “我看东翁不喜应酬,那明rì的礼物上是因该上上心,省的在跑二次,送好了鹤立鸡群也有个高下之分,增加印象”张思道喝了口茶,凝神说道。 毕德胜点点头,可他摸了摸荷包,荷包早就瘪了,脸上顿时就垮了下来,这几rì花了他好些银子,现在身上只不过剩下两千两不到,明rì要拜见的有会试正副主考,还有殿试的两位阅卷,四个人,两千两,还要送的鹤立鸡群,难度很大,自己还要返家,总要买点礼物吧,路上总要花销一点吧,毕德胜烦恼起来。 张思道还以为毕德胜是发愁送什么礼物,笑着抚了抚美鬓:“东家切莫发愁,这些事情我已经打听清楚,会试两位总裁都是翰林出身,陈总裁喜欢古文典籍,张总裁好书画,至于殿试两位阅卷,祁大人喜好文房,桂中堂则独好金石”。 “怎么都是古玩?”毕德胜忍不住发问,心里暗骂,后世都是跟这学来的。 “银钱太俗哪有古物高雅,再说古物也未必比银钱来的差”。 “那需要多少银钱?”没钱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毕德胜说完话,端起茶杯,掩盖住自己的尴尬。 “京城好这口的人多,东西也多,估摸了几十两就能打发,不过东翁想要鹤立鸡群那就得下重手,毕竟能选为恩科考官的大人都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免不了过后要提拔一番,有了这些大人在身后,东翁任上也省心一些”。 张思道说了半天都没说需要多少银子,他也试探了高升两句,小娃娃爱炫耀,只差把毕德胜家没说成泉州首富,张思道竟然也信了,毕竟毕德胜平rì里出手阔绰。 毕德胜憋着难受,心里没底,换了个问法:“京城一件上档次的玩意大概需要多少银钱?”。 “书画类最贵,其次陶瓷,然后才是金石,要出彩的一样大概千把两银子吧”。 咕噜,毕德胜咽了一口口水,讪讪笑道“拜师是明rì下午的事情,我今晚趁早出去转转,选几样趁手的”。 张思道点头,毕竟古玩店多,好东西不少,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时候都有。 毕德胜换上便服,带上高升,毕铁三人也跟了出去,在街上闲逛,毕德胜漫无目的的走了几条街,心里盘算着银子。 “高升,你身上有多少银子?”走过一个街角,毕德胜转身问道。 手里拿着一包牛轧糖大快朵颐的高升抹了抹嘴,从腰间取出荷包,打开数了数:“少爷,我这有十多两碎银子,还有几十文铜钱,你要买什么吗?”。 “就这些?”。 “少爷就这些,这些还是老爷出门的时候给了一百两碎银子,一路上用剩下的”。 毕德胜又看了看毕铁三人,看三人也不像有钱的,叹了口气,真想抽自己几嘴巴,大手大脚嘛,真当自己是富二代了,难道要去借高利贷,背着手又往前走了几步,一股浓浓的药味传来,抬头一看“回chūn堂”。 渡着脚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站住,快速转身,站到回chūn堂牌匾下,傻傻的笑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一样国宝,而且这个国宝如今还未面世或者说还没有引起世人的重视,这就是甲骨文。 心里默念,感谢CCTV,感谢探索频道,他看过一段纪录片,上面说的就是甲骨文,真正让甲骨文面世的是光绪年间的国子监祭酒,也就是校长,至于叫什么名字,他想不起来了,反正这种刻着文字的甲骨一出现,马上引起世人的震动,价愈千金,因为他符合文人的品味和求知yù,上面的文字可是中国最古老的文字。 毕德胜拉过高升,又把毕铁三人找来,每人分发一笔银子,又耳语几句,四人先是惊讶,随后在毕德胜严厉的眼光下点点头,分开行动了,毕德胜则是在医馆对面的一家客栈包了个院子住了下来。 晚上,鼓楼敲响,亥时已到,这家客栈的前院一派喧嚣声,四人满头大汗齐齐聚拢,身后跟着一辆辆马车,高升喝了两碗茶水,才拍着胸脯说道:“少爷,除了南城没跑到,其他的全买了,你看”说完指着门口。 这家客栈是一家低档次的,类似马车行,车马可以直接进院子,小二探头看了两眼,见租房的在下货,怕拉了自己的壮丁,赶紧缩了回去。将东西卸下,付了车钱,几个车把式也不怕宵禁,赶着车子离开。 毕德胜打开一个麻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种化石,这些东西在后世可都是宝贝,可现在是一位最不值钱的中药,又名龙骨,具有安神,镇痛的效果,磨成粉,还有止血的功用。 而毕德胜要找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混在龙骨中的甲骨,找了两个袋子,总算找到一片,哆嗦着手拿进屋子,在油灯下一看,什么都没有,反过来一看,还是什么都没,这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龟甲化石。 毕德胜不丧气,要是真的一找就是,恐怕早就被人发现了,不容易找到,反而显了他的珍贵。 “愣着干什么,开始找吧,记住,类似龟甲的全找出来,找到了,本少爷重重有赏”,说完扑向堆积如山的麻袋。 清晨,毕德胜坐在小院的正屋里,划拉着桌上的一百多片有字龟甲,高升坐在一边,用手杵着下巴,打着瞌睡。 这就是一夜的成果,毕德胜眼睛里冒着奇异的光,这一百多片有字龟甲里,有一半形状完美,这一半形状完美的又有十多个是有六个字以上的,这些龟甲全都清洗干净,表面闪现着一种瓷器才有的釉sè,这就是石化后龟甲中钙质产生的釉面。 琉璃厂,大清早就有熙熙攘攘的人流,街边一水的古玩店,文房用品店,装裱店,不过大清早并没有多少生意,小二无jīng打采的用鸡毛掸子清洁着门帘。 相反,街边空闲处,摆着不少小摊子,上面摆着旧东西,这摊子上的东西多是些不值钱的,不过京城有捡漏一说,倒是有不少眼力好的,在这小摊子上用极低的价钱淘到好东西,因此吸引不少沉迷此道,又囊中羞涩的人赶早来溜达一圈。 一位贵公子,全身一水的绫罗绸缎,不过脚上的官靴却说明他是个官身,公子身边还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这样的人在琉璃厂并不少见,有些清水衙门的官员,应了卯就溜达出来赶一赶这个早市。 这位公子哥在摊位上溜达一圈,皱皱眉,转身进了街边一家大门脸,这家店名叫九宝斋,乃是京城最大的古玩店,实力雄厚,背景扎实,听说还有郑亲王的份子,最主要的,在这里买的东西他还回收,只不过价格上压低两成,有点后世烟酒店还回收烟酒的味道,反正就是为变相行贿提供便利,因为这一点,生意做的很大。 进了门,小二一看进来的穿戴不凡,麻利的上前招呼“这位爷,请问你要点什么?”。 公子没说话,度着四方步,在大堂的博古架前左看看,又看看,正在柜台打着算盘的掌柜一见,知道是来了大主顾,绕出柜台换下小二,陪着笑,跟在身后。 “少爷,明rì拜会陈总裁,小的打听清楚了,陈总裁可是喜欢古文典籍,咱们是不是多注意那个东西”跟在贵公子身后的小厮嘀咕一句,贵公子不高兴的瞅了身后小厮一眼,小厮赶紧闭嘴,不过这位贵公子却是朝着古籍文本的区域走去。 在这天子脚下,就算是一个挑大粪的都叫得出军机处几位中堂的名字,何况是个掌柜,听了小厮的话,他心里一下就有底了,只有会试主考才能称为总裁,今年的恩科主考,确实有一位姓陈。 在联想到这几rì已经有好几位新科进士到他这里选择拜师礼,自然知道明天是拜师的rì子,那这位公子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比起那些穷酸进士,这位公子明显就是家里有钱的,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浓上几分。 第十三章 讲故事 贵公子转到展示古籍文本的区域,抬抬手,小厮恭敬的取出一双丝质手套,公子取过手套,轻巧的带上,看向掌柜: “店家,这些古籍小可是否可以翻阅?”。 掌柜的见过这阵势,那是在检查珍贵善本事才会这么做,眼前的这位年轻公子明显就是个谨慎人,还是个懂行的,喜欢的,只有真正喜欢的,才会这么慎重,哪像一些不懂装懂的,拾起来就看,也不怕手上的油汗污了书本,笑着说道: “公子但请翻看,这里的虽不是善本,可也是难得一见的古本”。 公子一听,随意的拿起一本,正要翻看,这时候,门帘又打开了,一个壮汉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大箱子,掌柜浸yín这个行当这么多年,何等眼力,只看一眼,就知道箱子选用上等黄花梨制作,看包浆成sè,少说也有一二百年,价值三四百两银子。 突然进来一个人也影响到了看书的贵公子,贵公子淡淡说道:“好一口明代黄花梨百宝箱,市面上最少值五百两”。 声音很小,只有掌柜听见,掌柜一愣,心里对贵公子的评价又高了两分,自己干这行这么多年一眼看出不算什么,可眼前这位贵公子不过二十来岁,却有这等眼力,殊为难得。 时间只不过几息,掌柜的心里就多了不少念想,壮汉或许有些憨直,站在门口就瓮声问到:“你们这里收东西吗?”。 古玩店当然也兼着收购,不过买是贱,卖是贵,不管是当铺还是古玩行,都是这么个规矩,小二一副不爱搭理的摸样,上前说道:“当然,不过我们九宝斋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一些破烂玩意还是拿到外面地摊上卖吧”。 这个插曲把贵公子和掌柜的都吸引住,两人都是明白人,就算是箱子,也值得掌柜出马了。 “俺家里遭了难,有些揭不开锅,就把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拿来卖”说完打开箱子,这一动作,掌柜的和贵公子都够头看了起来。 没有出现珠光宝气,箱子里用上好的蜀锦内衬,一个个类似于龟甲的东西摆放其中。 小二也看傻了眼,他在这店里也算有年头了,眼前这些东西他见都没见过。 贵公子却不同,往前紧走了两步,掌柜的一下子挡在贵公子前面。 “公子,勿要坏了规矩”。 贵公子一听,犹豫着站住,古玩行有规矩,别人看的时候可以在旁边看,可不能发表言论,不能抢价,掌柜的转身走到壮汉身边,小心的取出一片龟甲,上面除了有些痕迹,并没有什么出奇的。 “敢问壮士,这是何物”掌柜的边看边问。 “俺也不知道,反正是祖上传下来的,听老辈人说,这是祖上从张献忠处搜来的,乃是张献忠随身携带,就是丢了金银也没仍下这东西”。壮汉问一句答一句,干脆得很。 古玩行最忌讳听故事,掌柜的脸上没有表情,随口又问一句:“那贵祖上是?”。 壮汉这时呐呐,半天才说道:“我祖上乃是鳌拜”。 掌柜的一愣,鳌拜的后人,张献忠确实是鳌拜斩杀的,不过这个表情一闪而过,鳌拜是顺治朝顾命大臣,后来被康熙爷擒获,终生囚禁,他的后人落魄于此也说得过去,大清延续几百年,除了八个铁帽子王以外,其他的都是嫡子世袭降封,其余子弟再降一等,降到现在就算是开国的几位亲王,子孙延续到现在,也有守城门的。 掌柜的又看了半天,看包浆确实是老物件,可到底是什么,他拿不准,眼神瞄了瞄,身后的贵公子眼睛都冒出了红光,他心里更是焦急,这已经是面子问题了。 “少爷,这是什么?”贵公子身后的小厮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掌柜了竖起了耳朵。 贵公子情不自禁的冒出半句:“看那文字,此乃上古之......”话说到这贵公子似乎是觉察到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 掌柜的没想到,这位年轻贵公子还真知道,只是话只说了一半,明显是要等自己不识货把人赶走以后再出手。 前半句他是听见了,文字,可是哪里有文字,仔细一看,顿时,掌柜的张大了嘴,龟甲上的奇怪纹路确实像是文字,在拿起几片,他又认真看了起来,龟甲上确实有些像是文字一般的东西,而这些文字全都不是后加工的,这点眼力他还有,结合上古两个字,他的心也蹦蹦跳。 “此物虽好,可没有出处”掌柜的又把箱子里的东西全看了一遍,确认全是古物,而且年代悠久,这才幽幽说到。 “那要不要”壮汉不解风情的回了一句,憨直得很,嗝的掌柜说不出话来。 掌柜咳嗽一声,见身后的年轻人装作一副不看重的模样,眼睛却是直往这瞄,他的心里好笑,这年轻贵公子是极喜欢这东西的,看样子也知道来历,只是碍于规矩,想让自己丢了这单生意。 “这东西不好出手啊,敢问壮士要多少钱出手?”掌柜的慢慢说道。 “两千两”壮汉说道,掌柜的装出沉思样,东西确是古物,箱子也值五百两,古玩界越是没来历的古物只要查到出处,必然身价大涨,这单生意稳赚不赔,正要开口意思意思的还一下价格,壮汉又冒出一句:“一片”。 掌柜的脸成了猪肝sè,箱子里至少有一百片,两千两一片那不是要二十万两,虽说他当掌柜这么久,二十万以上的生意也做过不少,可这东西明显没有出处,他不敢下手。 眼睛瞄了一眼,当壮汉说出两千两一片时,年轻人竟然露出一抹喜sè,难道是认为自己不会卖,这个疑问一出,掌柜的更是犹豫。 “这个价格......”掌柜的眼角看到,年轻贵公子脸上的喜sè更浓,顿时忍住“那请你稍候,喝一杯茶,我找人再看看”。 “那你快点啊,要不要给句实在话,要是不要,我好拿到别家问,这可是祖传的”壮汉说完一脸不耐的坐到门口,手里紧紧的握着箱子。 掌柜的转身走向里屋,经过贵公子身边时,还给了个提醒不要坏规矩的眼神,贵公子磨蹭着换了个方向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就是赖着不走,开门做生意,又没有赶人的道理,掌柜的吩咐伙计一声,掀开帘子进了里屋。 不一会,一个杵着拐杖,带着一副少见的水晶老花镜,头发胡子全白了的老人走出里屋,先是看了一眼贵公子,又看了眼坐在门口的壮汉,显然掌柜的已经和他说了情况。 老人走到壮汉面前,取出一片,叫小二打开大门的帘子,对着阳光端详起来,老人先是闭着眼睛用手摸,接着放到鼻子下用鼻子闻,接着又取出一片,两相比照,足足看了一刻钟,掌柜的在一边不敢出声。 老人把两片放回,又将箱子里龟甲一片一片的取出,一百多片看完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可那贵公子依旧没走,在店里左看看,右看看,直往这边瞄。 “收了”老人说了一句,就向贵公子走去,掌柜的一脸兴奋,这位老人来历不一般,京城有名的鉴赏大家,也是九宝斋的镇店之宝,每年领五千两俸禄,可平rì里出手的机会不多,等于白拿,可几个股东都无怨言,可见实力。 “这位壮士,这些东西我们店里收了,一共一百零二片,共计二十万四千两”,掌柜的先从柜台里取出两百零四张千两银票,厚厚的一打,也只有他们这京城首屈一指的古玩行才有这样的魄力。 壮汉先是一愣,接过银票才反应过来,一张一张的仔细看了,确认是真的,才一卷的塞进怀里,拱了拱手,一声不响的出了门。 “这位公子,是否知道出处”老人杵着拐杖直直的盯着贵公子问道。 贵公子有些晃神,仿佛不相信这东西真的被九宝斋买了下来,脸上一片落寞。 老人不以为意,招招手,掌柜的蹲着箱子走了过来,老人接过一片,淡淡的说道:“此物最少有三千年,业已石化,可上面的痕迹确实为人工修饰,且为原物,不是后加,商周商周,周有列鼎铜器,可商无考,而商之前为夏,夏更是无考,望公子解惑,我愿意奉上两片”。 许是最后两句打动了贵公子,贵公子回过神“前辈佩服,送我两片,我愿意在以纹银三千两一片购买四片,可否”。 掌柜一愣,继而欢喜,这一转手就是五成的利润,幸好眼前这位年轻人沉不住气,自己慎重,不然的话,这笔财宝飞天了。 老人想了想,点点头,贵公子欢喜,转而吩咐小厮:“速去取两万两银票”。小厮点头应下,跑了出去。 “老人家,此物小可也不是很清楚,小可家住南方,小岁时乡人捞井,竟然捞出一堆竹简,小可一见,上前观看,竹简起初字迹清晰,乃是秦小篆,细细查之,上面竟是记录有人向秦王进献了记录文字的片甲,查对文字,竟然是传说中的商文,每片多则六七字,少则两三字,龙心大悦,引为天书,下令在全国征集,并且为了便于收集对外形做了一番记录,正当小可继续查看时,竹简竟然快速腐朽,转眼化为一滩污泥”。 老人闭眼听着,秦代焚书坑儒,多少古籍断绝,或许秦代还有人识得这等文字,可现在要认出来就有难度了。 秦代竹简出现在南方,这也好解释,秦代灭亡,可是几十万秦军却在南方割据,建立了南越国,延续上百年,这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瞬间消失,这在古玩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他就曾见识过刚出土的玉石在他手中化为糜粉,这位年轻人的话到有九分可信,这东西是商代记录文字之物,想到这,老人心里激动,眉毛都抖动起来。 古董行不喜欢听故事,可不代表他们不喜欢讲故事,这故事越离奇,东西越稀奇,真要照年轻人所说,还和秦始皇有关,那这一切又更有意思了,三千两一片,确实便宜了。 故事说完,年轻贵公子一脸羡慕的看向掌柜手中的箱子,掌柜紧了紧,今年的分红他又能多上几分,转手就转了两三倍的利润,而且是几十万,就算是几位东主都会刮目相看吧。 第十四章 拜师 小厮去了半天,接着这段时间,贵公子在古玩店选购了一块佛郎机金质怀表,顺带着买了四个做工jīng巧的檀木箱,这类箱子正适合这类有机物成分的宝贝。 老人许是岁数大了,闲聊了两句就带着一箱子龟甲回了后面,他还得慢慢研究,转眼,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从怀里却出一打银票递给贵公子,贵公子接过结了账,恋恋不舍的朝里面看了两眼,叹了口气,这才离开。 东城小客栈,毕德胜端坐期间,毕铁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打银票递到毕德胜手里,脸上还保留着一丝不可思议,十多文钱一斤的东西,怎么过了一夜就成了二十多万两银子,他脑子到现在都还转不过来。 毕德胜乐颠颠的接过,从怀中摸出两个元宝,分别递到毕铁和高升手中:“今天你两演的不错,这点赏钱手下,切莫推辞”。 高升和毕铁接过赏钱,谢了恩,高升年纪轻,忍不住问道:“少爷,我到现在还糊涂着呢,怎么一坨不值钱的药材就成了价值连城的宝贝了呢”。 “呵呵,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意,要想知道,那就多读几本书,少爷我从前一心只为了功名,现在功名成了,只需要动动小拇指,就有大把的钱”。 毕德胜打开扇子,得意的说道,这是他穿越后赚取的第一桶金,而且足足是二十多万两,哪能不高兴,遗憾的是这种机会想是不会有了,用不了多久,自会有懂行的人知道。 他知道最终挖掘出上万片,虽然是宝贝,可东西多了也就不值钱了,自己在去卖会惹了嫌疑,见好就收方为上策。 为了这事情他一大早想了一两个时辰,九宝斋是最大的古董行,本钱十足,名声也还中规中矩,所以才让毕铁装作鳌拜后人,自己用半真半假的身份,再加上龟甲确实是古物,自己又在一边虎视眈眈,预先买上一个货真价实的明代百宝箱,装作识货的,真真假假才能卖上这个价格,贸贸然去卖,顶了天也就一千两银子,除非等人弄明白,可他等不了那么久。 “今rì之事到此为止,要是让我知道传了出去,休怪本少爷我不讲旧情”毕德胜冒出冷飕飕的一句话,高升和毕铁应下。 结了账,出了小客栈走回悦来客栈,张思道几人已经在前厅喝茶,见了毕德胜也不多问,他们都以为毕德胜点了县令,正是chūn风得意马蹄急的时候,夜不归宿,逛一逛八大胡同也正常。 大家见了礼,毕德胜取出四个盒子,递到张思道面前:“宁文先生上上眼,这东西上不上档次”。 张思道打开其中一个,入眼的是一片龟甲,看似年代久远,可这东西并不出奇,疑惑起来。 “东翁,这是何物,价值几何?”。 “一片纹银三千两”毕德胜喝了口小二刚倒上的八宝茶,淡淡说道。 张思道一口气提不上来,在他看来,毕德胜这是买了包子,被人糊弄了。 “哪里买的?”张思道顾忌着毕德胜的面子,不好多说什么,只问一问出处。 “九宝斋”毕德胜揉了揉额头,连续两天没睡好,真的有些乏了。 看到张思道脸sè不佳,他也知道张思道以为自己当了凯子,笑着说道:“宁文先生一定以为我上了当”。 张思道真不好接这个话,古玩这东西本就是个人喜好,九宝斋在京城独一份,要说卖贵点他相信,可要说宰人倒是从没听过,于是招呼了礼房师爷高景成过来研究,当官必须懂得古玩鉴赏,这不是雅趣,而是现实需要。 南方各大省州县官在办理“交代”,即前后任交接的时候,全凭首县对钱粮仓库进行核算,有的州县官在任时有亏欠,卸任时只好将平常收藏的“重物”交来充抵,要是后任不认识古物,那怎么交接呢,还有任内打官司查没的东西,这是一个最好做手脚的地方,要是不懂得这些,空有宝山而不得入,所以礼房师爷就必须弥补东翁的这些不足。 这两天毕德胜已经渐渐融合进这个时代,再加上张思道和几位师爷的叙说,他也有了了解,见礼房师爷高景成开了过来,招手让高升取来拓纸毛刷。 “两位请看?”说完将纸贴在龟甲上,不一会就把龟甲上的纹路拓了出来,放在桌上。 “这是......字?”张思道看了半天,疑惑不决的说道,旁边的高景成对于古玩鉴赏本就有些造诣,此时低头看,惊呼道:“确实是字,见所未见,可似乎又和我华夏之文一脉相称,东翁这是何字?”。 “我称之为甲骨文,通过龟甲,我推断应是夏商之物,或许和先秦时的竹简有异曲同工之妙”毕德胜看着两人稀奇的摸样,得意的摇了摇扇子。 “此物如何,上不上得了档次?”。 张思道和高景成互相看了看,重重的点点头,这东西确实稀奇,而且还能在九宝斋换银子,定能出彩。 “哈哈......哈哈”毕德胜今rì总算扬眉吐气一会。 吃过午饭,毕德胜出了客栈,今rì是拜师,带的人不必很多,就是书童高升,毕铁三人外加两个轿夫,他得先到国子监会和众位新科进士。 到了国子监,里面已经有二三百人,毕德胜抖了抖官服,走了进去,此时除了考入翰林院的十多人,其他的大多都还没有职缺,一身官服的毕德胜倒是十分显眼。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科举本就分着等级,毕德胜虽未朝考,可也是正儿八经的翰林,一位稍比自己年长一些,面目方正,身穿六品官服的男子见到毕德胜,在人群里面含笑朝着毕德胜挥挥手。 毕德胜脑子里想了想,这人他见过,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科举前参加过几个文会,这位正是今科状元章鋆,文采倒是十分出众,一甲三名并不需要朝考,状元授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这就是状元的特权,起步就比一般进士高上许多。 毕德胜笑着走了进去,一路上有不少同年纷纷打招呼,毕德胜含笑一一拱手,这些人可比不得那些打秋风的举人同年,现在也都全有了官身,只不过还没有授官而已。 “状元公,恭喜恭喜,小弟这几rì身体不适,没上门恭贺,实在不当”毕德胜拱着手,打着哈哈,章鋆也笑了笑“看你今rì表现,身体应当爽利些了吧?”,话里满是玩味,周围几位穿官服的一通哈哈笑了起来,不远处不敢挤过来的进士们纷纷侧目。 毕德胜也知道自己这个官来的有些玩笑,讪讪的笑了两句,章鋆也不深究,一一介绍起旁边几位穿官服,这些都是过了朝考的同年,大多都有七品从七品的编修检讨,他又是行了个罗圈礼,既是同年,又同为翰林,不用说,以后都得同气连枝,所以大家都相处的十分上心,少了些势力。 随意说了会话,礼部来人,按照往常规矩,分发壬子恩科会贴,每一位今科进士的生辰,籍贯,父母,兄弟都按殿试名次排列,毕德胜扫了一眼,自己竟然排在了二甲第四名,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鼓楼敲了暮鼓,章鋆抖了抖官服,一脸庄重朗声说到:“诸位,时辰已到,现在大家随我前去拜师,按照大参时的排位,切勿污了读书人脸面”声音一落,进士们纷纷按照大参时的排位站列。 大参就是大朝,毕德胜并没有参加过,这时十分尴尬,章鋆轻声说了一句:“埼玉,你站这边”。 毕德胜拱拱手,自己竟然站在正数第二排,章鋆身后,这位置可是探花,榜眼的位置,只见两人不以为意,反而对着毕德胜笑笑,队列组成,章鋆带队向外走去,几位总裁都住在内城,这也让大家少走了些路,毕德胜亦步亦趋,一炷香以后到了第一家。 主人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就连五城兵马司都派了巡丁戒护,主人家也是张灯结彩,鞭炮齐鸣,毕竟能当会试主考可是文人最高荣的时刻,何况这么多进士同来参拜,章鋆先是在门口督促大家整理衣冠,歇息了一刻钟,主人家中门大开,章鋆率先走了进来。 毕德胜两rì没睡,再加上身子本就大病初愈,走了这么会路,全身飘乎乎的,只管看着左右,跟着章鋆,穿过了几个厅堂,毕德胜回头一看,怎么人越来越少,待进的主厅,只剩下十多位穿着官服的进士,想想倒也明白,怎么挤得下这么多人。 章鋆呜呼哀哉的念了一通,接着带着众人对着孔子像行了三叩首,又对着座师行了三叩首,分别献上拜师礼和拜帖,拜师礼只是一张单子,随后会有人送到老师府上。 随后座师陈总裁劝勉了几句,分别送上一份见面礼,毕德胜瞄了眼单子,竟然是文房四宝,而且看摸样,大家都是一样的,除了拜师礼,陈总裁还给了一张师帖,这东西就管用了,以后可以拿着这东西招摇撞骗,只要不是陈总裁的对头,都会给几分薄面,颇有点如朕亲临的味道。 忙和完,章鋆带着几人退了出来,自始至终只有章鋆能和陈总裁说上几句话,其他人都是垂首听着。 大伙儿从祁俊藻家中出来的时候已是rì落西山,好在后面两位阅卷都是半师,只需要一叩首就行,要不然他真有可能再次趴下,有几个非人类的还约着去八大胡同乐呵,毕德胜实在乏了,谢过众人,小厮高升带着轿子跟着,这会儿也赶了过来,上了轿子就呼呼大睡。 第十五章 礼物 一等忠毅侯府,桂良在书房里闭眼假寐,管家汇报着今rì拜师的礼单。 “状元章鋆送上等大红袍印章一对,价值八百两,榜眼杨泗孙送和田白玉观音一座,价值一千二百两,探花潘祖英送碧玺扳指一枚,价值九百两,翰林院编修毕德胜送龟甲一片,价值......价值......”管家说到这有些说不过去了。 收多少钱,办多少事,这年头又流行送古物,一般官员家里当然就会聘请熟悉价格,能够鉴赏的行家过目估价,可这片龟甲,行家竟然不识得,虽是古物,可见都没见过,更是没有交易记录,自然不能估价。 “怎么回事?”桂良睁开眼睛,刚才他在想着今rì面圣时,郑亲王端华竟然献上一份据说是出自夏商记录文字的龟甲天书,然后尧舜禹汤的说了一通,经过国子监,钦天监,翰林院,内务府,四处鉴赏会商,得出确实是记录文字,出自夏商之物,只是不知文字何意,这一发现,虽未定为祥瑞,可皇帝下令抄入邸报,明发天下。 郑亲王端华赚足了圣眷,赏了单眼花翎,据说这片龟甲共有一百份,记录的乃是上古天书,带有祥瑞之气,这一片就价值万金,听了此话,让心动的皇帝也忍住了收集的冲动,军费都没着落,在去收集此物,那不是亡国之照吗。 反正这一切让早就上了六爷这条船的桂良心里不舒服,要不是管家半天不说话,他还在继续想着心事。 “老爷,翰林院编修毕德胜送的拜师礼,下面的人估不出价”管家弯腰答道,这事情邪乎,传出去府里都没面子,要是让他知道其他三位收了毕德胜礼物的人家都估不出价,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是个什么玩意,拿来看看”桂良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毕德胜本就是他注意的人,这时他心里还有着不痛快,吏部郎中王琦竟然接见了毕德胜,更是让他怀疑,别人还找种种借口上门,可这小子有个半师的名义也不利用,愣是只随大溜,难道真的那么不开窍。 管家早就带在身边,取出一个小匣子,匣子倒是上档次,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片龟甲“匣子就值几百两银子,可里面的东西......”管家随口说着,可桂良已近如同饿虎扑食般一把夺过。 借着烛台,桂良端详了一阵“还真是,还真是......”,管家也吓了一跳,府里什么东西没有,可什么时候见到老爷这么失态。 端详了一阵,桂良又让管家取来拓纸毛刷,将龟背上的文字拓印下来,数了数,一共六字,今天他在殿上听得真切,国子监那位老祭酒可说过,这些都是铭文,就如列鼎一般,一字千金,端华进献的也不过只有四个字,而他的足足有六个字,想来是下了血本。 又看了看,桂良才小心的放回匣子,直接放在案首,明显要贴身把玩了。 “老爷,这?”。 “传话下去,今rì没有收到过这个东西,要是有人传出去,家法伺候”桂良也不解释,冷冷的说出这句,今天皇上的脸sè他是看到的,可以说是非常喜爱,要是让皇上知道,借入宫中把玩几rì,他哭都没地方。 “是,老爷”管家在不追问,点头应下转身下去吩咐,这时桂良叫住他:“明rì送一份我的护照给毕德胜”。 “啊”管家吃惊,二品以上都有特权,那就是会有几分空白护照,用的时候填写姓名即可,给了毕德胜护照,毕德胜沿路就能享受桂良的车马驿站待遇,虽然不需要自己出一分钱,可这也是莫大的殊荣。 “照着吩咐做,你不懂,毕德胜除了钦命知县以外,还有秘折专奏的权力”桂良说完这句话,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玩味。 管家已经叫不出来了,过了好半天,才一脸惊sè。 “呵呵,没什么大不了的,皇上那是不放心南边,或者是不放心那些领兵的汉人,找个没阅历,对他感恩戴德的去盯着”。 “皇上不是要重用汉臣吗?”管家其实已经想到了是怎么回事,可还是问了出来,他们老爷就好这一口。 桂良果然脸上带笑:“你啊,就是不肯动脑子”。 “奴才憨笨,扰了主子”管家小声告罪,桂良摆摆手:“皇上的眼里,他什么人都不相信,或许这个刚刚被皇上简拔的小翰林会是皇上信任的吧,又或许这是皇上的一步闲棋,咱们就当接个善缘吧,谁让他送了这么大的礼呢”。 “主子英明”管家一记马屁适时的送上,桂良舒心的笑了。 毕德胜回到客栈,下了轿子,正要回房歇息,张思道却是找上门,递上了拟好的折子,顾不得疲乏,仔细阅读起来,张思道不仅文笔不错,也懂得洞悉人心,这份折子看得毕德胜自己也感动,文中满是感激圣恩,满是拳拳报国之心,和诸葛孔明的出师表也不逞多让。 “先生大才,此文不错,无需修改,待我今夜腾了就递上去”毕德胜将看完的折子放在案首,笑着说道。 张思道松了口气,他毕竟和毕德胜相处的时间不长,再说眼前这位也是货真价实的进士出身,就怕见不得他的文章,眼见东翁不改一字就要上奏,脸上也出现一抹笑意。 “想来此事皇上必准,毕竟无需皇上出些什么,等折子批了,咱们可得真的上路了,明rì我也写封家书,派亲近家人提前回家报信,早作准备,只是时间紧,就算召到乡勇,也怕不堪使用”。 毕德胜想着这事,心里又有些没底,这年月可是冷兵器作战,比的是勇气身手,从今rì算起,召集到人手也顶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训练,饶是武侯转世,怕也为难。 张思道点点头:“明rì就让兵科师爷潘松涛一同先走,潘松涛熟悉军务,到了东翁老家也能起点作用,时间是有些紧,不过对付几个胥吏应该不成问题”。潘松涛就是兵房师爷潘立忠,松涛是他的表字。 “只能如此了,宁文先生当年在林总督幕内,不知是否知道什么地方能够找到火器,要是有火器,倒也省上不少事情”毕德胜直直看着张思道,林则徐可是和英法干过仗的,因该知道火器厉害。 张思道眼睛一亮,这年头满清的武人只知武勇,有几人看到国人和洋人之间的差距,大清的火器早就不堪使用,第一是质量差,第二是cāo作不便,第三是成本高。 一杆鸟枪最少也要几十两银子,可一把刀枪也不过几两银子,看似不合算,可他曾经亲眼见过洋人的万炮齐发,那等威力,就算大清最厉害的大将军炮也抵挡不住。 所以账根本不能这么算,唯一的方法就是发展火器才能拉近距离,当年林则徐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想着想着眼睛不免有些湿润。 “东翁,要说火器,咱们大清的火器远远比不上洋人,shè程上不及也就罢了,洋人打上三四枪咱们才能打一枪,所以最好还是能从洋人手中购买一批,另外购买也不是长久之道,要是能够自造方为上策”。 说着话,看见毕德胜点头,他心里放下,毕德胜远没有这个年代一般读书人那么清高,什么都是大清的好,外国人都是蛮夷,看不起洋人,这一点让他欣慰。 “洋人逐利,广东就有不少洋商做着火器生意,只是价格上颇贵,当年我在林总督幕府时,就算和洋人开战,可洋商仍然向大清出售军器,不过一杆火枪卖到一百两银子,林总督筹措了几万两银子,也只购买了两百杆洋枪和弹药,组建了洋枪队,让洋人战队吃了苦头,现如今没有战事,一杆洋枪五十两银子因该能买到,要是能够组成五百人的洋枪队,那小小徐闻县不在话下”。 “我手上有些闲钱,先生能够找到卖家吗?”毕德胜听完,心里下了决心,只要能买到,他宁愿多花点钱,让自己的队伍现代化一些。 “东翁真的要买?”张思道的意外越来越多,毕德胜想都没多想就决定购买这些在官老爷们看来不值当的火器,须知乱世,人命不值钱,以及花这点火器钱不如多买点刀枪,多武装点人手。 “买”毕德胜斩钉绝铁的说道。 “既然东翁下了决心,明玄理能办此事”张思道幽幽说道,明玄理就是明智刚,玄理是他的表字,毕德胜一愣,怪不得张思道一天时间就能找到八个颇为干练的师爷,果然从前是一起的,想来定是林则徐从前的班底,他也不说破,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让明师爷跑一趟,我出十万两银子,先购买六百杆,弹药紧着买,另外要是有手统也买上一些,千里镜也买上几个“毕德胜扣着桌子,不自觉的说了很多。 “十万两”张思道摇头苦笑,真的是意外连连,须知十万两要是发成刀枪,五千人的队伍都能拉起来,可要是洋枪队,十万两只能装备五百人,当年林则徐组建了两百人就不敢在扩充,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可眼前这位,愣是不皱一下眉头。 “买的事情定下了,可你说的对,用买的不是长久之计,咱们还是得寻找一些会造的人,不知先生有没有什么举荐,待遇上不成问题”毕德胜现在已经把张思道当做阿拉丁神灯了。 第十六章 清朝牛人 张思道也没让他失望,抚了抚美鬓说道:“造枪多是兵部的事情,可兵部废弛,花点钱就能找到工匠,可咱们大清造的枪和洋人的枪不可同rì而语,大清的枪械多为火绳点火,洋人的枪则是燧发,一来一往高下立判,不过要是有了原枪,倒是可以借鉴一番”。 说到这张思道歇了口气,接着说道: “原广东炮局监制龚振麟,熟悉各式枪炮,好研习西学,对洋人的算学、火器有一定研究,并且创新造炮技艺,弃泥范铸炮法,转用铁范法,铸炮速度提高几倍,著有《铸炮铁模图说》一书,要是枪炮,整个大清没人能出其左右,具我所知,龚振麟因是监生出身,被后任所不喜,此时正赋闲在江苏长洲老家,东翁要是能得此人,或许能够造出比拟洋人的火器”。 毕德胜听到这些,激动的跳了起来,他记得,这时候就算是西方也多采用泥范,耽误时间不说,用过既废,则铁范却可以重复使用,如此牛人为何后世听都没有听说过。 张思道意犹未尽:“除了枪炮,此人还擅长造船,当年林公将翻自西洋的《车轮船图说》交给龚振麟,此人研习并且借鉴西洋船舶,历时三月便制造出了车轮战船,车轮船图,前后各舱,装车轮二,每轮六齿,齿与船底相平,车心六角,车舱长三尺,船内两人齐肩,把条用力,攀转,则齿轮激水,其走如飞,或用脚踏转,如车水般。”。 毕德胜想了想才理解,这就是和后世公园里的脚蹬船差不多,当是用人力带动齿轮,齿轮带动蹼桨,因为有了齿轮,速度应当比起一般的船舶要快上许多,并且不忌风力,无风的时候也能航行,这种人才,尽然赋闲在家,实在是不可思议。 “此人乃是官身,我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恐怕不足以请其出山吧”激动了半天,毕德胜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呵呵,只要东翁愿意,宁文倒是愿意修书一封,不过此人酷爱研究,虽然颇有家产,可也经不起他折腾,东翁只需答应他,每年拨上一笔专款,此人必会前来”张思道喝了口茶,淡淡说道。 “果真?”。毕德胜忍不住确认,见张思道不似说大话,脸上笑开了花“那好,我愿意每年付给经费三万两,如若不够,再行增加”毕德胜拍板说道。 张思道喷出一口茶,三万两,当年林则徐任内集两广之力也不过每年拨给炮局纹银一万两,铜铁四万斤,折合白银也不过两万两,心想,难道毕德胜家中果是泉州首富。 “除了这个,要是有可能还请上几个西洋教习,我曾经看过书本,西洋战阵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特别适合火枪战法”毕德胜说完,张思道也点头认同。 商量完这些,张思道起身离开,下去准备,毕德胜则是先把折子腾了一遍,锁入秘匣之中,明rì一早送入驿站,由驿站上发。 同时又写上一封家书,先是问候了父母,接着又汇报了自己当官的经过以及马上要上任的情况,最后才提到要求父亲帮忙召集五百乡勇的事情,写到这毕德胜忍不住又写了几句征兵要求。 农村者,身家清白者,二十五岁以下者,无不良嗜好者,面目忠厚者,父母高堂建在者优先,除此,饷银和安家银子不妨定的高些,后世他看过基本记载古时兵书的文章,这些都是兵书所说,他自己想想,也确实有些道理,这样的兵,有家室所累,外加忠厚,服从军令上必不会打折扣,免得连累家人。 处理完这些,毕德胜叫进毕铁三人,除了毕铁,另外两人一个叫毕大,一个叫毕二,两人是兄弟,而且都是家生子。 “毕大,你收拾一下,明rì带着我的家书返回老家,此事重大,一路上莫要耽搁,过几rì我们就上路,到时候泉州会和”。 “是,少爷”毕大回答的干脆,毕德胜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看了眼毕铁:“铁大哥你也收拾一下,明rì随明先生到广东一趟,一路上都得听从明先生指挥,护得明先生周全”。 毕铁先是犹豫,他此行的任务是护卫毕德胜,可现在毕德胜却让他去保护其他人,心下有些抵触。 “此事十分重大,关系到我rì后上任是否顺畅,非你莫属”毕德胜见毕铁犹豫,冷冷的说道,三位护卫中,毕铁是最有心思的,现在必须敲打敲打了。 “小的遵命”毕铁见少爷口气冷了下来,赶紧应道。 毕德胜挥挥手,三人退下,高升端着热水进了屋子,他草草的抹了把脸,泡了炮脚,倒到床上蒙头大睡,不一会就传出鼾声,高升帮少爷理了理被子,才端着铜盆退了出去。 第二rì一早,桂良府内派人送来一张护照,此举引得毕德胜遐想,张思道也不知用意,送走桂良府内来人,毕德胜又将潘立忠,明智刚二人送走。 明智刚昨夜已经得了吩咐,怀里揣着毕德胜给的十万两银票,心情激荡,此外他身上还有张思道的一封书信,顺路带上,一切事完,毕德胜又乘着软轿到了国子监,碑林题记,可是读书人莫大的荣誉。 时间已过十余rì,毕德胜除了又上了一次桂良府邸,见了大管家,算是谢过护照之恩以外每rì周旋于公卿士人之间,交际应酬,心中却等待着皇帝批示,这rì从酒楼返回,刚喝了口醒酒汤,就听闻门口有御使到,客栈老板赶紧打扫,毕德胜沐浴更衣后才到前堂接旨,宣读圣旨的还是老熟人安德海。 一番宣读结束,毕德胜叩头谢恩,此次圣旨除了照准毕德胜所上折子,还给了毕德胜十张兵部火票,还有一张空白外委千总告身文书,四张外委把总告身文书,八张额外外委告身。 兵部火票用于上奏秘折,可直入宫中,速度六百里,皇帝此举也是怕路上耽搁,一般行脚驿,从雷州到京城,少说也要一个月,有了兵部火票,四天就能到京,保密xìng也更甚一筹。 至于军官告身文书也是给了征兵之权,清代官职,外委就是临时的意思,千总满编可领兵一千五百余人,可如今,整个大清就没有满编的部队,外委千总属于正八品,虽然和千总职责一样,可比之正式千总差了整整四级,可见临时工不是那么好当的。 外委把总正九品,额外外委从九品,额外外委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虽是官身,可临时的临时,端是不太好听。 一张银票已到安德海身前,安德海先是不悦,待见了千两的面额才换上笑脸,拉着毕德胜走到一边小声说道: “毕大人,皇上对你甚是看重,看了你的折子心情大好,只说大清要是多了几个大人般的人物,何愁四海不靖,给了火票这就是殊荣,满大清除了边境加急,真没有人能有此荣誉,你放心,大人上任后只要出了功绩,杂家一定在皇上面前美言,大人升官指rì可待,另外.......”。 说到这,看了看左右又降低了点声音:“桂中堂过几rì就要左迁兵部尚书,五百人马人吃马嚼也要一笔银子,桂中堂是你半师,你上门打点打点,报上一两千兵额,想来也简单”说完呵呵笑了两声。 毕德胜明白过来,安德海这是送上一个人情,让自己走走桂良的门路,让乡勇成为国家正式军队,享受国家待遇,五百人说成一两千人,也能吃点空饷,乡勇是私兵,毕德胜可不想帮人做嫁衣,心里这么想,可面子上还是露出喜sè,拱拱手,算是谢过。 把安德海送走,毕德胜拿着火票和一打空白告身文书,转身进了客栈,客栈老板又是一阵恭喜,一个月接了两份圣旨,这位新晋翰林公真是好福气,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回迁京师也说不定。 张思道早在毕德胜屋中等候,听了叙说,看了火票和空白告身,脸上疑云重重,过了好半天才拍了拍桌子,脸上满是激动之sè。 “东翁,喜兆,这是皇上已经把东翁引为心腹,给了十张火票就是让东翁多做汇报,试想,东翁一个七品县令能汇报什么东西才能用得上火票”。 毕德胜皱了皱眉,忽然,他想起了后世看过的电视剧康熙王朝,里面就有一个曹寅,虽是小小五品织造,可背地里却是皇帝在江南的耳目,帮皇帝刺探江南官场情况,难道自己也是这么一个人物,当起了清朝锦衣卫。 “皇上让我监督东南官场”毕德胜幽幽说道,张思道抚掌一笑:“正是,有此殊荣,东翁大可高枕无忧,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人,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传遍东南官场,到时候大家投鼠忌器,东翁就少了不少牵扯”。 “可这是为何?”毕德胜百思不得其解,张思道则是哈哈大笑:“东翁殿试昏倒,皇上不仅派人诊治,还钦点东翁为翰林,进士出身,七品县令,皇上定是以为东翁感恩戴德,再加上东翁家中虽然薄有资产,可几代都无官身,在官场算得上是清白得很,皇上用的放心”。 “原来如此”。 毕德胜恍然大悟,张思道则是看着毕德胜表情,眼睛忽闪忽闪的,眼前这位东翁确实不一般,他说的很明白,要是一般进士得到这样的殊荣还不感恩戴德,可眼前此人竟然无半分感激,实是异类,也难怪他感觉怪异,须知毕德胜虽然是进士,可心思并不是古代人,哪有那种忠君爱国的文人使命。 “少爷,华林回来了?”这时高升敲门走了进来,通报道。 “华林?”毕德胜一时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就是那位卖身葬师的,在天桥卖把式那位”。高升提醒道。 “哦,快请进来”毕德胜一听,赶紧请人,华林的本事他亲眼所见,一身轻功了得,得此一人,做个密探绰绰有余。 不一会,华林跟着高升进了屋子,虽然身上除了孝服,可手臂上还带着黑布圈,见到毕德胜,马上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毕德胜站起身,将他扶起。 “华兄,我说过,你我朋友相处,那笔银子是我提前预支的俸禄,以后再不许这样”。 华林呐呐的起身:“公子恩典,小人就算去了这条命也难报万一”。 毕德胜摇摇头,把他介绍给屋中的张思道,华林一听张思道是毕德胜的首席师爷,赶紧又行了个大礼。 张思道看了看华林,这人他听毕德胜说过,身手应该不错,三人坐下,他又朝毕德胜耳语两句,毕德胜一听,先是一愣,看到张思道玩味的眼神,想了想,点点头。 第十七章 启程 “华兄,家师的丧事办的如何?”看到高升上了茶水,毕德胜喝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华林又起身,拱手说道:“多亏恩公接济,家师的丧事已经办得妥当,家师生前好友都说家师也算是好福气,小的感激”。 “嗯,你也是个有孝心的,这一点殊为难得”毕德胜又喝了口茶挥挥手让华林坐下说,华林却咬咬牙,拱手说道:“小的有一事相求,望恩公首肯”。 “哦,何事?”。 “家师生前也收了几个弟子,虽未行了师礼,可始终也教导过他们几手拳脚,他们在家师生前也多有救济,可眼下世道艰难,他们也少了活计,听说恩公要上任,就寻思着让我问一问,恩公是否还需要护院家丁”。 说到这,华林抬眼看了一眼毕德胜,他也是没办法,几位师兄弟生活也艰难,听说了这事就央到他这边,碍不过情面,他只得应下。 “是做什么营生的?”毕德胜先不答应,沉吟一会问道。 “都是跑口外的镖师护卫,手上功夫和马上功夫都不弱,这些年口外也不太平,所以就歇了下来,可还有一家人要养活,rì子都过得不如意”。 “一共几人?”。 “三人,都是家世清白的,这一点小人能够作保”华林应声回道。 “好,我都收了,年俸三十两,先给二十两安家银子,不过这里有件事情很急,需要你们去做,要是事情办得好,帮他们在衙门里寻个差事也不是不可以”。 华林一愣,三十两可是京城王府护院的俸禄,心里想着该不会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吧,毕德胜看出他的忧郁,笑着说道:“你放心,我是钦命县令,杀人放火犯法的事情可不会干”。 华林脸上一红,低头口说不敢,毕德胜打了个哈欠:“你跟张先生回房,具体怎么做,张先生会做交代,另外我可是到雷州府上任,离京城何止千里,这事情你得和他们说明白”。 “都是趟子手,走口外更远,这应该不在话下,明rì我就让他们来见恩公”华林拍着胸脯帮他那几个便宜师兄弟做了保证,随后跟着张思道出了屋子。 毕德胜喝了两口茶,盘算了一下,这一来一去,到手的二十多万两银子就花了差不多十三四万两,要是龚振麟到任还得花三万,五百人的乡勇,一月也要三四千两,这银子就跟波水般的使了出去,想来还真得做个贪官,不然养不活这么一大家子人。 四月十五,宜出行,一干同年在醉仙楼摆酒送毕德胜上路,楼下除了师爷们还有四位护军营官兵在一位蓝翎长带领下护送毕德胜上任,因要赶路,毕德胜喝了三杯,状元公章鋆代表众人送上一首离别诗,毕德胜挤出几滴眼泪,挥手告别。 出了永定门,毕德胜打开车帘子,看了看身后的巍巍城墙,城墙上长满杂草,可也掩盖不了他曾经的荣光,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放下帘子,回到车中。 行了一rì到达通县,到了通县就得换船顺大运河南下,他们这一路除了七位师爷,还有五位护军营官兵,高升以及毕二和华林的一位同门,共计十六人,这位同门名叫朱大海,三十多岁,当趟子手时和其他人不同,跑的是南方,路途倒是熟悉,毕德胜就留下他在身边当了护卫,顺带充当向导。 除了人还有三车毕德胜买回家的礼物,要是按照毕德胜护照的规格,根本坐不下,毕德胜耐不住局促,就让师爷李宗昌取了桂良的护照到运河驿站报备。 转眼李宗昌就折返,身后还跟着个身着无补官服未入流的小吏,小吏身后还跟着两个驿卒,见到毕德胜车马,就打了个满千:“小的通县驿丞,见过上官,上官莅临,小驿已经准备好热菜汤水恭候,待上官解了乏,又备下五明瓦官船一艘,要是上官还有要求,但请吩咐”。 毕德胜拉开车帘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驿丞,通县乃是天下汇集之地,驿丞虽然不入流,可如此大驿,每rì里迎来送往,油水也是吓人,当然要是没点背景也谋不到此等肥缺,可越是油水足,越是得小心伺候,要是一般的小官他倒是供应着就可以,可毕德胜是拿着桂良的护照,他还不得打起jīng神伺候。 “起来吧,准备好席面,吃了就走,不过船上备些卤味吃食,酒水也多备些”。 说道酒水,毕德胜看了看骑着马站在一边的护军营蓝翎长,蓝翎长一开始还拿着位,可出城的时候得了十两赏银,眼下又见毕德胜使得起五明瓦官船,哪还有一点丘八的傲气,在马上陪着笑欠了欠身,另外四位军丁则是欢呼一声。 “扎”驿丞起身,看到上官如此年轻,心里想着和桂中堂到底是什么关系,脚下却不停,低着头在前领路,过了几条街,一条运河出现在面前,运河边一片建筑同样辉煌,到了门前停下。 门前已经有两位官员,外加一群官差书吏。 毕德胜下了车,先看了一眼两位官员,一位六十多岁,头戴砗磲顶子,身穿鹭鸶补服,乃是六品,另一人头戴素金顶子,身穿鸂鶒补服,乃是和自己一样的七品官,顺眼抬头一看这幢建筑竟然是通县驿站,想来这个通县县令可不好做,有了这么一个大驿站,每年都得落下不少亏空。 因为毕德胜并没有穿官服,只是穿着常服,脚踏官靴,两位官员不知怎么称呼,有些犹豫起来,倒是驿丞机灵,走到毕德胜右手,介绍到:“大人,这位正是咱们通县老父母赵苏桥,这位是咱们通县二尹吴梦祖”。 老父母也是县令的别称,而二尹是县丞的别称,通县乃是京县,县令正六品,县丞正七品,毕德胜听了介绍,赶紧对着赵苏桥打了个半千: “后进翰林院编修,徐闻县令毕德胜见过赵明府”。 赵苏桥也是进士,不过却是三甲六十七名,比起毕德胜二甲进士出身,又是翰林的身份矮了一截,虽然是正六品可也当不得毕德胜半千,侧过身子,伸手挽住。 “翰林公当不得,当不得”。 赵苏桥轻声说道,他得了驿丞通信,有一位官员持着桂良护照投住,不敢怠慢,赶紧过来,眼下得了身份,今年恩科结束,名单就随着邸报明发天下,作为读书人当然要看一看,两相对照,心里了然,只是羡慕毕德胜有了个好靠山,被点了翰林,又得了桂良看重,有这样的后台,到地方上绕一圈,回京之时就是他的上官。 和赵苏桥行了礼,毕德胜又对着吴梦祖拱了拱手,吴梦祖和他同级,可他是贰佐官,平礼就算可以,三人礼毕,赵苏桥一脸笑意,拉着毕德胜进了驿站。 通县驿站兼具水陆,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驿站,常备驿卒一百四十二人,杂役三百九十五人,另有帮闲不计,有房间两百七十四间,院子十六座,自备码头一座,可见规模。 进了驿站安排了身边人,毕德胜跟着赵苏桥七拐八拐,到了一座小院,院中假山石蝶,瀑布流水,亭台楼榭,淡雅异常,匆匆看了两眼,就进了屋子,屋里陈设都属于上乘,里面已有五名歌姬,手挽琵琶,罗琴,二胡,洞箫,胡琴,见到来人,起身道了个福。 几人坐定,一行杂役上了茶水点心,毕德胜喝了一口,入口生津,想来茶叶也不是凡品,驿丞垂首站在一边,赵苏桥挥挥手,驿丞打了个千,朝几位歌姬做了个手势,一阵清音挑动,接着乐器弹奏,满室听闻。 吴侬细语,配上淡雅乐sè,让整个人顿时放松起来。 驿丞又朝着一个杂役使了眼sè,不一会,两行杂役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各式餐具,餐具想是多用金银,打磨的曾亮,煜煜生辉,一位杂役收拾了桌面,各sè菜肴摆上。 “各位大人,先上前菜五品,分别是龙凤呈祥,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请用”。 随着驿丞说话,杂役揭了盖子,赵苏桥和吴梦祖眼睛一亮,伸手让毕德胜先用,客气一番,毕德胜拣了一注鸡丝黄瓜,入口香脆,十分开胃,毕德胜动了筷子,两位通县一二把手也动了筷子,可看他摸样,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 少顷,又有杂役收了桌子,换了碗筷,奉上香茶,接着两行杂役端着餐具进入。 “诸位大人,现在是正餐,有饽饽四品:御膳豆黄,芝麻卷,金糕,枣泥糕,酱菜四品:宫廷小黄瓜,酱黑菜,糖蒜,腌水芥皮,膳汤一品:龙井竹荪,烧烤二品:挂炉山鸡,生烤狍肉,随上荷叶卷,葱段,甜面酱,炒菜六品:祥龙双飞,爆炒田鸡,芫爆仔鸽,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几位大人请慢用”。 这一次毕德胜也吓住了,眼前的食物已经出了他的认知,说做艺术品也不为过,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两位大人实在客气,折煞小可了”毕德胜感动的拱拱手,通县两位地主则是脸上一红,讪讪的还了一礼,两人似乎也不善交际,用吃掩盖这点瑕疵,毕德胜也乐得享用美食,听着音乐,吃着珍馐,人生不过如此。 吃了一个时辰,毕德胜酒足饭饱,这一顿饭是他重生以来吃的最畅快的,他还要赶路,今夜就在船上过夜,所以起身敬了一杯酒,就要出行,两位地主挽留两句,见毕德胜坚决,也就算了。 召集人手,几位护军想是喝了酒,脸上红扑扑的,不过倒是不影响登船,到了码头,一座大船已经岸边,高约十余米,宽约六七米,长约三十余米,比之自己进京时的乌篷船要好上百倍。 此时船上传来一阵梆子声,船帆慢慢拉起。想来水手撸手都已齐备,转身同赵苏桥和吴梦祖道了别,赵苏桥挥挥手,身后上来一名长随,手里端着一个红布托盘。 “毕大人,些许程仪,不成敬意,祝大人一路顺风,步步高升”毕德胜早被张思道补了课,这是官场规矩,拒绝不得,自己到了徐闻遇到过路的官员,同样要如此,所以此时京官最爱出差,一路上不要贪污,程仪就够自己花销了。 让高升接过,又道了声珍重,就上了官船,床老大吆喝一声,水手解了缆绳,官船慢慢向下游滑去。 不一会,通县驿站码头就成了个黑点,转过一道河湾再也看不见。 第十八章 初见李鸿章 站在船舷,看着通州驿站已经消失在眼前,毕德胜揉了揉滚圆的肚子,暗笑两声,要是每rì都是如此珍馐,怕不到徐闻自己就有了**肚,折返身子,张思道站在身后。 “宁文先生,刚才吃的如何?”。 “不错,大小菜sè十六道,比起当年林督时又增加了两道热菜”张思道负着手,看着潺潺流水说道。 毕德胜尴尬的笑笑,他倒是忘记了张思道也是吃过玩过的角sè,讪讪的接话:“想不到这个赵苏桥倒还妥帖”。 “非也,这赵苏桥这种菜sè怕也没吃过几次,要真是一二品大员,赵苏桥怕还没有上座的资格,这一会他怕是敞开了肚子吃上一顿”张思道看了眼身后忙和的水手笑着说道。 “嗯,这驿站归赵苏桥署理,想吃上一顿还不简单?”说着话,毕德胜倒是想起了饭桌上赵苏桥囫囵吞枣的模样。 “这一顿饭少说也是几百两银子,通县又是水陆码头,没落亏空就算不错,rì子紧着呢”张思道看到毕德胜脸sè尴尬,忍住话头转说别处。 “东翁,我看咱们还是抓紧点时间,免得夜长梦多”。 毕德胜点头,他还得先回福建老家一趟,提到徐闻县,他心里也没底,还得好好琢磨琢磨“那就传话下去,一路上除了补给淡水吃食,其他的就不要停靠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毕德胜吹了会凉风,经不住寒冷,回了舱室。 这艘官船,按照后世的说法,排水量在三百吨左右,三百吨看似不算什么,可放在内河也是一等一的大船,全船共有三层,毕德胜居住的是顶层,一个客厅,内外两间卧室,布置的极为舒适,第二层稍次,有十二间舱室,一行人就居住在此,最下层摆放货物和水手居住。 进了舱室,高升已经打好热水,毕德胜抹了把脸就脱衣入睡,高升就居住在外间,倒了热水,进了屋,吹了灯,也睡了下来。 也许是在船上,全身疲乏可也睡不踏实,时不时,床头瞭望斗楼传来梆子响,这是提醒交汇的船只避让,十一响的梆子声意味着“文武官吏军民人等齐闪开”,是告诉对面来船,这是二品以上官船,要是到了徐闻县缴了护照,他自己就只能敲七声,代表“军民人等齐闪开”这就是县一级的规格。 睡不着,夜里寂静,除了梆子响,还有高升絮絮簌簌的翻床声也都听得见,毕德胜脑子一片清明,稀里糊涂的到了清朝,稀里糊涂的成了县令,这一切仿佛都在梦中,这段时间他都会时不时的掐自己一下,活的很不真实。 得了张思道点拨,毕德胜那安稳的心活了过来,上辈子他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可到了这个时代,他真不想就这么混过去,也许真如张思道所说,自己真的有那么一点青史留名的机会,想着想着,毕德胜美美的睡了过去。 隔rì,天空放亮,许是昨夜吹了冷风,全身酸乏得很,太阳穴也一鼓一鼓的疼痛,伺候毕德胜梳辫子的高升见了,赶紧吩咐船老大让船上的厨子熬了碗姜汤,梳好辫子,姜汤熬了上来,毕德胜自嘲的笑笑,这具小身板真是不经折腾,喝了下去,又小睡了一会。 rì上三竿,毕德胜舒服了些,让高升把几位师爷找了进来,借着这船上的清闲好好了解了解,虽说是雇主关系,可有了感情,干起事情来也事半功倍。 几人进了舱室行了礼,毕德胜笑着说道:“我这具身体真是不经事,等到了地方得好好将养一番,到时候可得靠几位了”。 师爷们忙称不敢,毕德胜正要继续说话,船身却抖了抖,随后前头传来一阵喝骂声:“作死啊,这等河湾里停船,撞死你事小,惊了我们船上的贵人你们担待不起”。 毕德胜听得清楚,这是船老大的声音,起身出了舱室,看到自己这条船正在一道河湾里和一只小上几号的船只并排,这道河湾很急,眼前这船明显是弯道停车,还好船老大的手脚快,用梢竿顶住,这会儿没有起风,不然保准撞上。 船老大许是气的不轻,并排这船并无人出声,可他还在喋喋不休的咒骂着,张思道也跟了出来“这也是艘官船”,毕德胜也点点头,船上扎着幡旗“钦命安徽团练防剿使吕”。 “鼓噪什么,看看人家的幡子”毕德胜冷声对着船头的船老大说道,船老大刚才也没注意,这时候一看,止住了嘴,自顾自的指挥水手撑着竿子向下游划去。 船行出几十米,一队人从河岸边折返,当先一人五十来岁,阔眼方鼻,耳垂硕大,身穿常服,他的身后跟着十来人。 “刚才是怎么回事?”到了船边,这人向船上询问。 “回大老爷,刚才有只官船差点撞上我们,领船的破口大骂,小的怕给老爷惹麻烦,没有回嘴”回答的正是这艘船的船老大,在运河上跑了大半辈子,刚才他也吓住了,刚才那艘船虽然没有打旗号,可五明瓦的官船是个什么规格他是清楚的,虽然刚才不敢回嘴,可是这会儿吹吹风倒是敢的。 “什么官船,这么张扬?”当先的老者还没发问,他身后一位三十多岁,身穿狐狸皮对襟的年轻人就冷声问道。 “是一艘五明瓦的官船”船老大小声答道。 年轻人一嗝,老者皱了皱眉,“吕大人,我们出京的时候没听说有哪位部堂出京啊?”年轻人转而小声问道。 老者没说什么挥挥手:“上船,追上去看看是哪位大人?”,众人点头,纷纷登上船,船老大见人都上起了,吆喝一声,向下游追去。 经过这一插曲,毕德胜打算回仓继续谈话,可是船老大惊呼一声:“大老爷,刚才那船追上来了,你可得为小人做主啊,明明就是他们的错,小人也是气不过”。 毕德胜绕过舱室,到船尾看去,只见后面百米,刚才那艘船张起了三面大帆,快速追来。 “东翁,幡子上写的是吕,想来是工部左侍郎兼署刑部右侍郎吕贤基吕大人,这也是我出京时访友得知,他乃是道光年间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监察御史等职,以严厉著称,东翁可得小心应对”。 毕德胜点点头,心里紧了紧,当过监察御史的都不会是好相与的“船头,靠边缓行”,他的话音才落,身后的船就传来几声梆子响,接着一个穿着役服的水手在望斗上打出旗语,这时候也上了三层的船老大手搭凉棚看了一眼,心虚的说道: “大老爷,他们说要上船拜访”。 “靠岸吧”毕德胜说完整理了一下衣裳,船老大赶紧让自己水手降帆,舵手靠岸,船刚停稳,身后的官船就靠了上来,一个长随摸样的人在船头大声说道:“工部左侍郎,刑部右侍郎,钦命安徽团练防剿使吕贤基大人求见,不知是哪位大人在船上”。 毕德胜头皮发麻,亲自回答:“不才翰林院编修,钦命徐闻县令毕德胜见过吕前辈”。 站在船舱中的老者不用答复就听得清楚,他身后的那位年轻人冷声说到“想不到竟然是个小小县令,真是骄奢得很,郎官,这事情可不能放任,咱们大清就是被这些人败坏成这个模样的”。 老者正是吕贤基,此时也是皱眉,可他宦海沉浮这么多年,早就没了当年当御使时候的锋利,就算当年那么锋利也是有原因的,要真是一个愣头青也不可能在这个官场上走到今天。 “章桐,一会儿切莫多言,自有老夫处理”吕贤基说完就吩咐另一人到:“既然是个翰林,就让他到老夫船上一叙吧”。 一个县令就算坐上了五名瓦官船不值当他见面,他抹不开那个面子,要是一个翰林倒是可以,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那人打了个千,赶紧到船头吩咐道,吕贤基这时候像是想到什么,又对另一位长随吩咐一声,长随从舱内拿出一份邸报,吕贤基扫了几眼,脸上表情变换一番,把邸报交给长随,“你们随我迎一迎”说完当先下了船顶,向船头走去。 刚才被吕贤基轻斥的年轻文官眼神中传出浓浓的不悦,可他没说什么,跟在吕贤基身后向楼下走去。 毕德胜带着张思道过了跳板,上了对方的官船,见到当先的老者,一看就知道是主人亲自迎接,赶紧弯腰打了个千。 “下官翰林院编修,徐闻县令毕德胜见过前辈郎官吕大人”。 吕贤基这会儿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伸手挽住“我当是谁,原来是今科翰林毕大人,免礼免礼”。 “前辈折杀后进了”毕德胜嘴上说着,却直起了身子,这时老者身后传出一阵冷哼声,毕德胜定睛一看,是一位三十许的年轻人,从官靴就能看出是个官身,吕贤基轻咳一声,划过这丝尴尬。 “毕大人,老夫奉旨到安徽剿匪,今rì能见算是有缘,船头风大,咱们进屋再说”,毕德胜哪敢不从,落下两个身位,跟着吕贤基进了船舱。 宾主落座,那位刚才发出冷哼的年轻文官坐在毕德胜对面,露出一副毕德胜似乎欠了他几万两银子的表情,毕德胜也懒得计较,转眼看向坐在上首的吕贤基。 小厮上了香茶,吕贤基笑着介绍到:“毕大人,老夫此次到皖,这几位都是随堂帮办,这位是刑部主事华海华大人,这位是工部主事沈开海沈大人,这位算得上也是你的前辈,翰林院编修李鸿章李大人......”。 随着吕国基的介绍,毕德胜起身,一一弯腰行礼,到介绍到李鸿章的时候,毕德胜如遭雷击,他的历史不好,可这位赫赫有名的李中堂让他如雷贯耳,不自觉的抬头直视,李鸿章本就对毕德胜不满,这会儿见毕德胜直视自己,如同被点了火。 “哼,郎官不要折杀我,我怎么当得起毕大人一礼,咱们是熬了三年庶吉士才得的七品,比不得毕大人圣眷浓,不用朝考,不用入馆就能得个翰林,想来明年又会有不少进士在殿上昏倒吧,皇上宅心仁厚,免不得又多几个晕翰林”。 毕德胜先是震惊,可听了这话心里怒火一起,自己和李鸿章只不过初次见面,怎么这家伙一见面就像吃了枪药似的,刚才冷哼,现在又出言打击,跟在他身后的张思道也是面sè一凝,可他因为只是门客,这时候吕贤基还坐在上首,拉了拉毕德胜的衣袖,想看看吕贤基是个什么态度。 “胡闹,章桐,大家同殿为臣,怎么能如此无礼,再是如此,那你就返回京城吧,安徽,你也不用去了”吕贤基隐隐猜到毕德胜这五名瓦官船的来历,毕竟能用得起这种官船的满朝堂也屈指可数,自然不会由着李鸿章挤兑毕德胜。 第十九章 天国定都 吕贤基出京,本想找几个熟悉安徽事物的帮手,李鸿章祖籍安徽,其父李文安正是他的同年,同时又任刑部缉捕司郎中,更是他多年好友,架不住人情,就把他带在身边,乱世之中最重军功,算得上是在为李鸿章进阶做准备,想不到李鸿章一路上每每有张狂之举,碍于情面,他一直隐忍。 可下首这位,肯定是得了今科座师青睬,而今科的几位主考,只有一人能有如此资格,那就是桂良,同时桂良又要转任兵部尚书,自己要到安徽兴办团练,磨不开兵部的支持,得罪了他的门生,只需桂良动动手指头,延误几rì粮饷,不用太平军打,自己就完了。 李鸿章听了吕贤基斥责,脸sè顿时变成猪肝sè,愤愤的挥了挥衣袖,朝着吕贤基拱拱手:“大人,下官许是有些晕船,想回房休息”说完不等吕贤基答应,转身就出了舱室,出门的时候,还重重的剜了毕德胜一眼。 吕贤基叹息一声,这个李鸿章,才学是有的,就是眼光太高,自己是他的父侄辈,还能给他机会,要是真放到外面,迟早要吃苦头。 “毕翰林不要介意,章桐这几rì晕船所以有些心烦,倒不是真的为难于你”,毕德胜连忙说不敢,有了这点插曲,场面冷清下来,聊了几句,吕贤基端起茶杯,抹了抹杯沿,毕德胜起身告辞。 吕贤基的坐船上,李鸿章透过舱室的窗口,看着走过跳板的毕德胜,脖子上的青筋鼓起,自己寒窗几十年,得了个翰林,可就算出馆也只得了个团务帮办的杂衔,眼前这人却是乘坐五名瓦官船,实授徐闻县令。 虽然比他晚几年当上进士,可仕途上却比他宽阔不少,要知道,汉人想要入军机处,除了一个翰林身份,有主政地方的经验也会纳入考量,想到这些,李鸿章就觉得父亲和几位老师都有些亏待他了,对毕德胜更加痛恨。 回到自己的官船,张思道冷冷说道:“东翁和这位李大人算是结下仇怨了”,毕德胜看了眼身后的那艘官船,或许是李鸿章名声大,他实在不想和这样的人有怨,可他真搞不明白,自己又没有得罪他,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 “自古文人相轻,这位李鸿章李大人倒是有些名气,其父是道光十八年进士,其兄是道光二十四年进士,而他是道光二十七年进士,真真的一门三进士,同时他还有几位好老师,在京城倒是没有几人敢招惹他,想来落下了这个毛病”。 毕德胜心中腹议,不就是个官二代,拽个毛,自己是翰林,他也是翰林,离他当东方戈麦斯的时间还长着呢,自己未尝没有机会压在他的头上,就他签的那些卖国条约,想想都臊得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比犯人”说完这话,毕德胜头也不回的钻进自己的舱室,张思道苦笑一声,自己这位东翁有时候真是胆大,把想告诉毕德胜李鸿章几位老师名字的话咽进肚子,叫船老大开船。 船行两rì出了直隶地界到达山东,一路上除了补给淡水吃食就没靠岸,山东地界比起直隶更显萧条,时rì已经入chūn,可河岸两边依旧一派萧瑟,满陌田野长满杂草,河岸边的时不时遇上一两个农民,无不是满脸饥sè,衣裳破旧。 毕德胜看得心烦,身边的张思道也是沉默不语,过了好久才发出一声叹息:“从去年入秋到现在都没下过一场雨,想来农人都不敢下种了,已经那点种子发不出芽,还不如吃进肚子,换的几顿温饱”。 “吃了种子,那今年不就没了收成?”毕德胜抹了把被河风吹痛的脸颊,闷声问道。 “哎,人都要饿死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今rì方知今rì事,明rì之事空烦恼,数得碗中几粒粟,遥指河边青青草”。张思道说着说着,竟然吟出了一句诗词。 “当地官府不管吗?”毕德胜听出了诗中意思,耐不住他是个现代人,不免又问。 “呵呵,山东地界的官府,是整个大清有名的贪得无厌,山东土地贫瘠,和甘肃,贵州并称三苦之地,自给自足都成问题,可越是这等地方,官员越是贪婪,其他地方的官员来钱的路子多,无非是刮刮地皮,可这些地方的官员却是敲骨吸髓,这也成了大清官场心照不宣的秘密”。 毕德胜无语了,后世不也是这样,越是国家级贫困县,官员们的坐车越是高级,办公设施越是奢华,这都是通病啊。 说着说着,只感觉船行的速度慢了下来,船老大指挥水手往旁边靠,看那模样,仿佛前面有更大的官船来了,毕德胜纳闷,自己的官船算得上是最大的了,难道是哪位王公,赶紧和张思道绕到船头,举目一看,差点呛到。 船老大见官船已经靠岸,抹了把头上油汗,转头看见毕德胜,媚笑着走过来,打了个千,指着远处的一溜破旧小船说道: “大老爷,这是南蛮子的运铜船,这些南蛮子散漫得很,而且不怕死,咱们还是避一避得好”。 说完话,船老大口中的运铜船已经驶到近处,毕德胜打量了一下,全都是一二十吨的小木船,比起舢板大不了多少,船身上满是补丁,一个个身穿破烂号服的水手木然的撑着船竿,张思道这位百科全书又出声了。 “果然是云南过来的运铜船,这些都是犯事的囚徒,云南出铜,顺着红河水入珠江,接着转运至苏州,然后又沿着运河而上,一路何止千里,听说那红河水湍急得很,只能行两三吨的小舟,十船九沉,所以一路上运铜的都是些不怕死的,只要是在运河上讨生活的,都让着他们一些,就算是漕帮,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些人”。 毕德胜点头,这就是俗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狠的怕不要命的,二十多艘连成一线的运铜船过了,船老大恢复的气势,吆喝着水手上路,因为运铜船走的慢,这会儿河道里已经堵了一大截,船老大不管这些,打了几声梆子,那些漕船,商船,只得靠在一边,等着毕德胜官船通过。 毕德胜皱了皱眉,张思道有出声到: “这就是运河上的规矩,运河上铜船第一,因为他们不怕死,铜又关系国家财政,所以都让着,其次就是咱们的官船,因为代表的是官府,所以也能横行,然后是水师战船,再然后是大商家的货船,能在运河上跑得起大船的商会背后怎么会没人,末等是漕船,别看漕帮势力大,可都是些穷哈哈,担负着漕粮重任,要是逾期没完成任务,那可是杀头大罪,可因为和官府沾着关系,再加上人多,倒也跑得,最苦的就是小商小户的船只,税卡林立,四处刁难,跑一趟船或许就只能混口饭吃,要是遇到点灾祸,那就有破落的可能”。 毕德胜心里闷得很,一路走来,他见了,听了,这哪还像个zhèng fǔ的样子,清朝还能延续几十年,真的是个奇迹,这个朝廷已经烂到根子里了。 过了十多道钞关,船停在济宁府,毕德胜也懒得应酬,让张思道出面推脱了上门的济宁县令和几位官员,自己闷在船舱中想着一路上的见闻,要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他心里不愿意,他下定决心,到了徐闻县一定要做出个样子出来,至少要让百姓吃饱饭,有衣服穿。 “东翁,刚才我到驿站取了朝廷的邸报,有大事发生”,张思道一向给人沉稳的感觉,可这会儿也露出一丝惊慌。 “什么大事?” “太平军攻占南京,改称天京,并且洪秀全登基称帝,下令捕杀南京旗民,悬赏杀一人五两银子,南京城里的十多万旗人全都被杀了”。 毕德胜听着前面并无什么表情,因为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可捕杀十多万旗人,倒是让他吃了一惊,这事情后世记载的少,他实在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一把抓过邸报,看个仔细。 “太平军兵分两路,一路攻打湖北,一路攻打湖南”毕德胜看完邸报,嘴里念叨了一句,邸报上的信息并不确切,可这个信息还是落入他的脑海中。 张思道歇息了一刻,又恢复沉稳,接着敲了敲手掌“善,大善,东翁此去,少了最大的危机,真是天助东翁”。 毕德胜一沉思,马上想到了张思道的意思,太平军的主力在南京周边和清军纠缠,自己在广东不就少了威胁,徐闻县离太平军的大本营很近,可从邸报上来看,太平军就像后世的红军长征一般,主力已经游离到江苏,湖南,湖北,南直隶一带,反倒是老巢空虚起来,自己少了老大的压力,要是跑得快,或许还能捞到一点收复失地的功劳。 “加快行程,咱们得快”毕德胜拍了拍桌面,这可是个打落水狗的机会,不能错过,张思道知道毕德胜已经明白了过来,也是洒然一笑,见张思道笑了,毕德胜也哈哈大笑起来,一路上的yīn霾倒是少了许多。 泉州花衣巷,长长的弄堂里,一处不显眼的宅门,要不是门口挂着进士及第的牌匾,或许就和泉州一般的商人家里没什么两样,原本平滑的门槛,也垫高了些,象征意义的铺上三级石阶,这也是说明,这家人出了官员,和一般的小民区分开来。 不起眼的宅门后,院子颇大,院连院,院套院,不过地方虽大,布置的却颇为典雅,青梅竹兰点缀其间,反而显得古拙普华,韵味十足,后院中,一处三重阁楼矗立,阁楼四面环水,只有一道九曲桥以之相连,一娓娓艳红锦鲤游戏其中,看那一米来长的锦鲤,就知道在这池中已经有些年头了。 “老爷,我今rì又到了兵备道,兵宪张元就是不肯批下公文,我悄悄送了三百两银子,才打听到,张元乃是郑亲王端华门下包衣,咱们大人今届的假师是吏部尚书桂良,两人颇不对付,虽然上面没指示,可张元想要为难一下东翁,好向上面邀功”。 说话的正是先行一步的兵房师爷潘立忠,而他低头汇报的对象正是毕德胜穿越后的便宜老爹毕振海,毕振海五十来岁,因为保养的好,倒也只有四十多岁的样子,听完潘立忠的回答,毕振海扭头看向身板的一位骨瘦老人。 “老爷,我也到了泉州府,知府刘大人倒是接见了小的,可他管不到兵备道,只说在泉州地界可以行个方便,要是咱们召的乡勇出了泉州,没有兵备道的批文,就不算朝廷承认的乡勇,其他地方都会清剿”。 听完两人汇报,毕振海皱了一下眉头:“千里做官只为财,就算多花些银子,也不能耽误了埼玉的大事,毕元,你明rì再到兵备道走一趟,带上两千两银子,要是不够,咱们再加,不过一定要把批文拿到手”。 “老爷,其实此事倒也好办,我料想东翁必定取了圣旨,到时候东翁返乡,只需要取出圣旨即可,这几rì不如就先编练着,不用出这些钱财,凭白让此等人得了好处”潘立忠弓腰说道。 毕振海摇摇头:“算了,若是等埼玉回乡,此时必会闹的不愉快,无端多了敌手,埼玉初入官场,不宜如此”。 潘立忠一听,点点头,就没有多说什么。 第二十章 洋船 紧走慢走,因为到了长江,全部大小水师战船堵满,好不容易出了长江,过了钱塘江到达杭州府,原本要改走陆路,可毕德胜等不及,拜访了杭州府的福建会馆,请管事帮忙,花钱请了一艘水师的战船,改走海路,从钱塘江口出发,直奔泉州。 水师困顿,都是些经年的战船,因为经费少,不少战船都改做商船,做起了海上买卖,生意倒是颇为兴隆。 毕德胜所租用的这艘算得上是水师里面年轻的,始建于乾隆十二年,才有一百多岁,战船总重一千五百料,算下来差不多五百吨,在水师里也是少有的大船,同时因为吨位大,也成了水师里的摇钱树,保养上倒是下了一番功夫。 花了五百两银子实在便宜,不过船上也运了不少货物,毕德胜他们只算得上是搭顺风船,要不然,五百两极难租到。 因着身份,船上的把总态度友善,毕德胜和他吃了两回酒,也从他嘴里知道了一些水师的情况,吨位大的一般都已经改作商船,因为水师不用上税,所以生意颇好,每年除了台风天,都在水上跑着,一年下来,这样大的战船,少说也能苦个上万两银子,然后按照规矩分成,到他手上也不过千把两银子,算上夹带的私货,也有三千来两。 最重要的,船上的兵丁也不发饷,可照样抢破头,因为按照规矩,每人都能有一定的夹带,倒腾点私货,怎么说也有百十两的饷银,比起其他账面上一年二十多两,到手不足四五两的兵丁来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因着顺风,船行两rì,到达广东外海,海上的船只也渐渐多了起来,可大多都是挂着三sè旗,米字旗的洋人商船,本地的都是些出海捕鱼的舢板,毕德胜还见到了排水量达到一千五百吨的英国战舰,船只从他旁边经过,犹如大象和猫狗一般,三层甲板外紧闭的炮门,让人看了热血沸腾。 “东翁,西洋人的战船又大了许多”张思道皱眉看着外海的战舰,冷冷的说道,毕德胜点点头,再过两年,真正的全装甲战舰就会面世,风帆战舰就会慢慢淡出历史舞台。 可看到这些风帆战船,还是让人热血,在毕德胜看来,这才是真正的海战,面对面的海战,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犹如这时代的陆战一般,排成线xìng单兵线,踩着正步,到了你甚至看得见对手相貌的地方举枪shè击,烟雾缭绕中,勇气得到升华。 “这算什么,我还看见不用张帆就能跑的飞快的夷船,只不过像是使了什么法术,不停的冒着黑烟”不知道什么时候,船上的把总来到毕德胜身边,身上的军服敞开着别再腰上,露出胸口的一片黑毛。 “哦,是几料的”毕德胜知道,这一定是采用混合动力的商船,有风的时候使用风帆,没风的时候使用蒸汽机。 “和我们这条差不多大,要不是上峰有令,我一定上前泼点童子尿,废了他的巫术”把总朝甲板上吐了口浓痰,愤愤的说道。 毕德胜叹了口气,他想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原因,可看到把总那满脸的络腮胡,还是忍住了嘴巴。 第一次中英战争爆发时,当时接任林则徐出任两广总督的琦善就曾经听了道士的话,半夜派遣小舟朝英国战舰泼洒黑狗血,童子尿,甚至女人每月那么几天来的(秽)物,第二rì两军交战,一艘英军战舰因为火炮炸膛,并且引发殉爆,当场沉没。 这极大的振奋了军心,大家都以为找到了获胜的法宝,甚至引发了广州城内童子尿要一两银子一斣的行情,无数小朋友就是在那时候每rì被父母灌食糖水,倒是发了一笔横财,随着而来的也有广州黑狗绝种的现象。 来rì再战,上百艘水师战舰向英军冲锋,原以为破了“巫术”的战舰万炮齐发,刹那间广东水师全军覆没,英军也占了广州城,可这(秽)物能破英军巫术的传闻却流传了开来,一些当初不得见这场战争的军人都深信不疑。 使用蒸汽机的洋人商船出现在广州外海,这也让毕德胜眉头深锁,心中暗想,留给他的时rì不多了,到了徐闻县只要站住脚,获得一块根据地,他一定得想想办法办上一支像模像样的水师。 水师战船出不得外海,他们所乘坐的这一艘战船就算保养的好,也有上百岁的高龄,实在经不起外海的风浪,只得挨着近海航行,几百里的距离,生生在海上飘了三rì才到。 船到泉州港,毕德胜又给了把总一百两酒钱,并且留下地址,此人在水师,也算留下点香火情,搞不好什么时候又需要人家帮忙,除此,毕德胜走的匆忙,家里还不知道他要回来的消息,赶紧派了高升回家报信。 把总得了银子,又见毕德胜不像一般文人那般看不起武人,也使人帮忙搬运货物,一刻钟不到,几车的东西全都卸了下来。 告了声谢,把总还得等着货主提货,几人就此别过,过了半个时辰,只见远处传来阵阵喜乐声,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位中年人向码头走来,毕德胜打眼一看,竟然是自己的便宜老爹毕振海,赶紧走了几步,跪在地上就行了大礼。 “父亲大人,儿子不孝,竟然让父亲大人亲来”毕德胜磕了三个响头,毕振海他扶了起来。 “痴儿,现在你可是翰林,以后切莫如此”说着这话,毕振海眼睛泛红,仔细打量着几月不见的独子,舔犊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候,周遭一片恭维声,毕振海回过神,挽着毕德胜一一介绍起来,毕德胜在泉州的时候一心读书,这些人倒是大多不认识,此时只得挨个行礼,一圈礼仪下来,不知道是谁请的乐手又是一阵吹打,众人簇拥着毕德胜父子,向家里走去。 码头上好一阵热闹,过了一个时辰大家才知道,今科翰林公返乡,人人脸上露出得sè,毕竟这可是泉州出的人才。 回到家,前院中已经摆下了满满几十张圆桌,父子两人甚至还来不及说说话,得了消息的故旧已经纷纷上门,毕德胜只得抹了把脸,换上官服,跟在父亲身后在前院待客,毕家在泉州只能算是中流,如今毕德胜高中,不仅成了官绅,还有个翰林的头衔,一跃成为了上流,这也是不少读书人一心要考取功名的原因。 不少平rì里不怎么走动的人家,这时候也纷纷上门,能和翰林结个香火情,在官场上也多个靠山不是,一个时辰不到,花衣巷外已经停满了各式软轿,前院一角也堆满了各sè礼物,幸亏有八位师爷帮忙,要不然肯定忙和不过来。 临近下午,宾客到了差不多,父子两人正打算返身回院子,一阵锣声从远处传来,一位长随打马到了门前,也不下马,欠了欠身子,拱手说道:“敢叫两位老爷知道,太尊知道毕翰林返乡,特意上门恭贺”。 毕振海一听,脸上出现一抹喜sè,这年月,一县一府的主官权利颇大,破家县令,灭门的知府,在知府一级就能勾决死刑,按察使司和刑部也一般不会反驳,除非案子判的实在太糊涂,或者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又或者事主太难缠,就像杨乃武和小白菜那般,可见知府权利有多大。 “毕元看赏”毕振海吩咐家里的老管家一句,整了整衣裳,带着毕德胜向门外走去,院子里的宾客知道这个消息,心里既嫉妒又羡慕,只道毕家算是发达了,也纷纷起身到院外恭迎知府大人。 “吾儿,这位刘居英知府对我家颇为照顾,一会儿礼数上周全些”。毕振海有些不放心这个有些痴的儿子,免不了叮嘱一句。 毕德胜应下,转眼就到巷口,只听见远处传来鸣锣声,响鞭声,转眼,一行仪仗就到眼前,前头一排腰系铁链手持水火棍的开道捕快,往后两位身穿锦衣的皂隶,一人执锣,一人执鞭。 后面跟着四位同样身穿华服的皂隶,前两位各举肃静,回避旗牌,中间两位一人手执上书奉直泉州知府刘,另一人手执上书丁巳科二甲三十二名,再往后一顶四人抬大轿,轿子边骑马长随两人,步随一人,左右还有桐棍差役两人,槊棍差役两人,轿子后还有府标兵八人,杏黄伞一顶。 轿子稳稳停在毕德胜父子两人面前,步随打开轿帘,一位头戴青金石顶子,胸绣雪雁补子,年纪四十许,长相儒雅的官员迈步出了官轿。 “学生见过太尊”毕振海弯腰行了一礼,他是秀才出身,见到知府无需下跪,不过一句看着老爹四五十岁的年纪,还得对着一位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叫学生,行师礼,滑稽得很。 “禹城,以后无需这么多礼,这位就是今科皇上钦点的翰林公吧”知府刘居英虚抬了一下手,转而看向毕德胜,毕德胜刮了马蹄袖,弯腰半蹲行了个大礼。 “后进毕德胜,见过前辈”因着科举的关系,毕德胜得以和刘居英平辈交往,反倒是比自己老爹辈分高,想想都是无奈。 毕德胜行礼,刘居英就走了两步,扶着毕德胜起身:“毕大人,你为我泉州扬了脸,以后也无需大礼,再说我和你今科座师陈总裁是丁巳科同年,大家都是自己人”说完呵呵笑了两句。 “原来有这层关系”毕德胜先是一惊,随后一喜,有了老师的同年在此,就算自己去了徐闻,自家也没什么顾忌。 “原来是老师同年,学生见过师叔”毕德胜打蛇随棍上,屈膝行了一礼,刘居英这次没有客气,在众人面前受了毕德胜这个大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旁边不少人见了这个场面,纷纷交头接耳,能当会试主考的都不是一般人,眼前这位平rì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太尊竟然和会试总裁是同年,连今科进士公都行了师叔礼,想来关系必不一般,大家不得不又对这位太尊敬重几分。 旁边毕振海看着平rì里痴痴的儿子,这会儿这么机灵,不由得感慨官场真是能改变人,今rì毕德胜在众人面前对着刘居英行了师叔礼,只要刘居英当一天的泉州知府,毕家都可高枕无忧。 两人算是各取所需,刘居英又和周围士绅寒暄一阵,毕德胜虚扶着刘居英进了院子,来到主位,毕振海吩咐一句,下人们端着盆碟上菜。 第二十一章 刀笔 丰盛的饭菜摆上席面,刘居英又和毕德胜寒暄两句,询问一下自己那位同年陈总裁在京中近况,毕德胜小心的回答着,反倒是自己的老爹毕振海成了陪衬,呐呐的插不上话语,刘居英显然也看到这一点,止住话头,含笑举杯: “今rì翰林公衣锦还乡,在下作为此地父母官,与有荣焉,毕老爷教子有方啊,来来来,大家满饮此杯,为翰林公洗尘”说完端起酒杯,院中诸人也跟着端杯,毕振海脸sècháo红,连说不敢当。 酒到嘴边,前们传来一阵喧哗,一个毕府家人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 毕振海脸sè不愉,放下酒杯,站起身呵斥到:“呱噪什么,没规矩的东西,拉下去打二十鞭子”。 旁边在伺候的下人要去提人,那家人大叫道:“老爷,咱们家在城外招到的乡勇被兵备道的兵丁抓起来了,说是咱们束民作乱”。 毕振海一听,头一晕,坐在一边的毕德胜赶紧扶了一把,笑着朝坐在一边的刘居英说道:“想到兵备道还没有接到旨意,师叔但请稍坐,小侄去兵备道走上一遭”。 毕德胜说这话时,语气和缓,没有半分焦急和年轻人的急躁,刘居英普一听到这事,原以为作为主家的年轻翰林毕德胜会气急败坏,现下毕德胜竟是这幅摸样,免不了高看两分,不过心中也失落两分,笑着回到: “想来自是如此,翰林公先往,要是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他对兵备道张元早就心存不满,朝廷征饷,张元仗着自己是郑亲王门下竟然不通过他这个知府的同意就在泉州地界开设了四个税卡,并且对泉州事物多加干涉。 他一直退让,现今就是一个好机会,他在心里从来没有小看过这位新晋翰林,谁叫人家运气好,座师外加假师的后台硬,真要闹起来,到底谁吃亏还真不好说。 今rì屈尊前来,也是存着这个心思,既显露自己在京中的关系,也借机拉拢一位有潜力的年轻官员,兵备道张元,到底是满人,毕德胜是皇上钦点,打狗还得看主人,别说毕德胜在这件事情上没错,就算毕德胜有错,真要闹到上面,皇上顾忌自己的脸面也会含混过去,张元这是自己往枪口上撞,毕德胜会不会利用这个机会,就看他自己的了。 这么一会,刘居英心中已经换过几个念头,毕德胜又打了个千,毕振海担心的看了一眼毕德胜,毕德胜报以一个宽心的眼神,起身对着院中客人抱了抱拳,抬脚向外走去,张思道坐在主桌旁边,这时也悄悄起身,跟了出去。 “此事东翁打算怎么处理?”行到无人处,张思道问道。 “备齐礼物,亲自登门,让那张元行个方便”毕德胜停住脚,想了想说道。 张思道洒然一笑,抚了抚长须:“东翁,此乃送上门的立威之举,不用可惜了”。 “我是新人,还是和缓些为好”毕德胜听出张思道的意思,摇摇手回道。 “咱们认为皇上让东翁监视东南官场,这只是咱们认为了,至于是不是,那还得看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也可以借此试上一试,再说东翁自从拿了桂大人的护照,就已经上了桂大人的船,官场之中哪来的和光同尘,这位张元是郑亲王的包衣奴才,由此可见一斑,不过事情上咱们也站着礼,呵呵......”。 毕德胜听完,眼神一缩,他心里本就老大的不高兴,只不过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听了张思道这话,年轻人心底的那股子劲头也点了起来,张元早不发难,偏偏等到他回家的第一天才发难,分明就是打脸,握了握拳头,转头对张思道问道: “那该如何做?”。 “两封书信即可,一封写给圣上,用上一张火票,一封写给桂大人,用上桂大人给的护照,换马不换人,一来一回,六七rì即可,咱们借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整一番也无不可,最主要的还能为以后减少不少麻烦”。 说到这,张思道生怕毕德胜听得不清楚,又说道:“今上登基不久,正是想要大展拳脚之时,可大清已经四处烽火,咱们多的不必说,只需说张元广征军饷却不见上缴,rìrì饮宴,菜sè繁多,客人多不知道菜名,生平仅见”。 张思道说的云淡风轻,可毕德胜听得眼皮跳,要是他们估计不错,皇上确实要他监视东南官场的话,这是要把张元置于死地,毕德胜编练乡勇乃是圣上同意的,张元就算推说还没接到旨意,可毕德胜已然到了泉州,他才下手,也怪不得他了,这种小报告,他喜欢。 张思道见毕德胜已经听了进去,又笑了笑:“那位刘知府也非善类,我观之对张元颇有微词,一会儿不妨谈上一谈,要是刘知府也联名,张元必完,永无出头之rì”。 “哦”毕德胜拉了拉官袍,又看了一眼张思道,脸上出现一抹笑意。 “那现在回去吃饭?”。 “吃饭,东翁家里的酒水味道不错”。 “呵呵,要是好喝,我叫下人一会儿送上几坛到先生房中”毕德胜笑了出来,当先向宴客之处走去。 泉州兵备道衙门,福建按察副使泉州兵备道张元也在宴客,张元四十多岁,单看外表就是一副武人的摸样,满脸络腮胡,左手执一支鸭腿,右手端着酒杯,官袍前襟早被酒水打湿,哪有一点文官的矜持。 他的下首,坐着五人,几人觥筹交错,少顷就喝下三五杯酒水。 一名戈什哈从门外走进,屈膝禀报道:“启禀大人,沈千户已经把城外的那批乡勇给圈了起来,特派小的前来询问,是就近圈禁还是押送回城?”。 “哦,好,一群泥腿子,照我说朝廷就是昏了头,打仗还得靠咱们八旗劲旅”张元放下酒杯,喷着酒气说道,下首一片附和声。 “那位新晋翰林有什么反应?”张元挥挥手,接着问道。 “咱们的人一直在盯着,未曾有反应”戈什哈答到。 “哼,rǔ臭未干的小子,以为靠上桂良就能为所yù为了,我就是要让这些人看看,这大清不是桂良说了算的”。 张元又饮了一杯酒,将酒杯重重的摔在桌上,朝堂之上,桂良和郑亲王算是势不两立的两党,他张元虽然远在泉州,可也吃了不少挂落,眼下桂良又要继任兵部,身为兵备道的他也冒出了动一动的想法,现在拿桂良的门生开刀,到时候求到郑亲王时也算是个功劳。 “传下去,就算这小子来了也不见,另外那批泥腿子就圈在城外吧,好好饿上他们几天”张元说完又抓起酒杯,戈什哈应下,缓缓退了出去。 “大人,我听说这位毕翰林可是领了旨意的,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坐在右下首的一位官员疑惑的问道。 “哼,到现在为止,咱们在邸报上见到旨意了吗,我作为兵备道,自然有取缔这等武装的权力,你等不用瞎想,明rì在开两个税卡,眼下四方不净,咱们也得多征军饷不是”。 张元先是呵斥了发言之人,话锋一转又说道税卡之事,泉州哪来的兵事,这些都只不过是张元要刮地皮的手段罢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最近张元刮得实在有些贪了,这事情只有张元清楚,他生出了调动之心,就算他是郑亲王门下包衣,可也要银子打点,再说自己要走了,还不得多捞一点。 花衣巷毕府,毕德胜去而复返,大家就算疑惑,可也没有多说,有了这么个插曲,酒宴也草草结束,就连知府刘居英在席间和一个从外进来的长随耳语几句以后也是郁郁,强颜欢笑的喝了几杯酒一待酒宴结束就要离开。 “知府大人,小侄这里有些话要和大人谈谈,不知大人是否方便一叙”眼见刘居英要走,毕德胜赶紧起身说道,老父毕振海也是一脸忧sè,还以为毕德胜是想和刘居英求助,他们是官,而他是民,有些话不好当着他说,知趣的先一步离开。 “贤侄有话请讲”刘居英不好立即离开,只好又坐了回去,屁股刚一坐下,毕德胜就从怀中摸出一个匣子,刘居英先是不以为意,可一细看,立马惊出一身冷汗,这是密折专奏使用的秘匣,虽未亲见,可书中多有记载,断不会认错。 毕德胜将秘匣放在桌上,又取出一张火票,一同推到刘居英面前: “知府大人,小侄的这个翰林和县令之位是如何来的,想必已经传遍了大清,人人都说我是晕翰林,在小侄看来,这是皇上对小侄的莫大期许,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毕德胜一字一顿的说着,眼睛却紧紧盯着刘居英,此时的刘居英还处在石化之中,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临行前,皇上让我监察东南官场,给了秘匣和火票,这是荣耀也是莫大的责任”。 毕德胜说到此,刘居英打了个哆嗦,立马准备起身参拜,毕德胜俨然就是钦差啊,毕德胜赶紧挽住:“此乃秘旨,大人不必如此,大人乃是陈老师同年,就是自家人,否则小侄断不会如此”。 刘居英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紧张的又再次坐下,毕德胜随即幽幽说道: “兵备道张元,处处刁难,可小侄也未曾想过动用此物,原因就是以我有关,这有徇私之嫌,可适才小侄听说,张元此人,越权征税,横征暴敛,美其名曰助饷,可这些银子到底去了哪里,无人可知,可张元rìrì饮宴,每席不下百两,可小侄在京城时,听说圣上心忧天下,每顿也不过几菜而已,张元此寮,祸国殃民,特准备泣血上书,以揭其恶行,师叔作为本地父母,或许知其一二,小侄这篇奏折,就让师叔佐证一番”。 刘居英打了个哆嗦,适才是有他的长随上门通报,张元又要开两个税卡,并无照会,只是让个家人通报一声,他是知府,征收皇粮国税本就是第一要务,可泉州就这么大,张元收了,那他怎么办,在多收一份,要是出了什么乱子,就是他刘居英的责任,可张元官比他大,后台比他硬,他也实在无法。 看着放在眼前的秘匣,刘居英心里乱成一锅粥,挑拨着别人斗,和自己斗是两回事,毕德胜到底斗不斗得过张元,就算把张元斗倒了,他也要面对无穷的打压和报复,刘居英伸出的手又慢慢缩了回来。 这一切,毕德胜看在眼中,喝了口茶,幽幽说道:“家师桂良桂大人不rì就要转任兵部,张元一除,兵备道就空了出来,泉州乃是要地,必须委以合适之人,出了这份折子,我还打算写封信给家师,大人不妨也写上一封,我一并带上”。 刘居英心头一跳,宦海沉浮十五年,他才是一个小小知府,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什么靠山,毕德胜这话虽然隐晦,可代为引荐之意他是听得出来的,要是真的靠上桂良这棵大树,他还怕什么。 “多谢翰林公”刘居英哪还有一点师叔的摸样,讪笑着打了个千,伸手拿起秘匣,取出其中的奏折,看了起来。 毕德胜心头一松,他这出扯虎皮做大旗总算成功了,有了刘居英这位本地知府联名,这份奏折杀伤力大增。 月上枝头,将一脸赤红的刘居英送出毕府,毕德胜返回客院,来到张思道所住的小院,院中满是月季,当中一围石桌,张思道独自小酌,见到毕德胜笑着说道:“刘居英这老狐狸上钩了”。 毕德胜伸了个懒腰,笑道:“多谢先生”。 “刘居英是不是又拿出了些东西?”。 “先生真乃神人”毕德胜这次不得不佩服这位师爷的才智。 “刘居英是老狐狸,当然知道一击毙命的道理,既然上了咱们的船,张元要是不死,那就是他刘居英死,焉能不下力气”。 “想不到还真小看了这位兵备道张大人,区区三年竟然能敛到十数万两银子,并且还取了一位汉女,生有一子,还明目张胆的立为嫡长子”。 “哦”听到毕德胜的话,张思道摇了摇头。 “既已事了,那就歇息吧,想来许久不见,一会儿东翁还得叙叙亲情”。 毕德胜拍了拍脑袋,或许真是穿越的,自从进了这个家门,只是和老夫寒暄过两句,就连这具身体的母亲都没有见上一见,想来真是不对。 “既如此,先生那就请歇息,明rì再来叨扰”毕德胜行了一礼,张思道的本事他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刀笔,或许这就是刀笔,态度上又更加恭谨一些。 第二十二章 计议收心 依着记忆,毕德胜在小厮的引导下返回后院,一进月亮门,远处一个人影扑来,毕德胜吓了一跳,正要躲闪,看清来人,这正是自己这具身体的母亲,不自觉的站住脚,那人影跑到近前,一把就将他搂入怀中,肩膀上的官服瞬间就被泪水湿透。 “吾儿......吾儿......”声音嗝咽,毕德胜心中一暖,上辈子他是孤儿,眼下这温情的一刻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少顷,这位妇人才松开毕德胜,在毕德胜身上巡视着,用手摸了摸毕德胜的头,又摸了摸毕德胜的衣服。 “真是苦了吾儿,看看把你瘦成什么摸样,你在看看,眼下反着chūn寒,衣服也不多穿一些,要是病了,这可如何是好”。 “母亲......”毕德胜说出这两字时,双膝一软,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接连磕了三个头,跪其他人他有抵触,可是跪眼前之人,他没有一点不适,有的只是歉疚。 “吾儿快快起来,地上凉,快”妇人把毕德胜拉起,远处传来一阵咳嗽声,妇人忍住心中的千言万语,站到一边,月影下,毕振海附着手站在假山边。 “父亲”毕德胜弯腰行了一礼,毕振海摆摆手“且随我到书房说话”说完转身就走,毕德胜转头看向眼中满是温情的母亲,行了一礼:“母亲稍候,一会儿儿子再来找母亲说话”。妇人听完这话,点了点头,眼角又冒出一些泪水。 进了毕振海的书房,父子两人相对无语,过了好一会,毕振海才幽幽开口:“今rì为何去而复返?”。 “父亲,去了也是白去,在儿子看来,兵备道张元犹如死人也”毕德胜躬身回答。 “混账,竖子张狂,须知官场讲究一个中庸,能和好还是和好,切莫四处树敌,明rì一早,我和你一同前往,多送些钱,把这事了了”。 毕振海说这话时眼睛看向自己的这位儿子,从他一回来,毕振海就觉得儿子变了,只是不知道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不过有一点他确认,儿子不那么木讷了。 “父亲,明rì还是不要去了,儿子已经有了对策,再说张元乃是郑亲王门人,而我是桂良的弟子,眼下两方泾渭分明,根本没有和旋的余地,就算儿子服了软,在桂良那里也讨不到好”。 毕振海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儿子,见他眼中已有决断,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官场黑暗,尔虞我诈,就由着你吧,不过还是要谨记,做人留一线,rì后好相见,今rì你也累了,下去吧,早些休息”。 毕德胜行了一礼,出了书房,往母亲那里走去,毕德胜走远,管家毕元进了书房,书房中,毕振海看着chūn秋,毕元帮他续上茶水,正要离开,身后的毕振海却冒出一句:“毕元,你说埼玉还是我儿子吗?”。 毕元一愣,有些回答不上了,毕振海眼见,笑了笑:“是我瞎想了,儿子终归是会长大的”。 母子相见,又是一番感触,看着母亲鬓间的华发,那碎碎叨叨的语态,那事无巨细的盘问,毕德胜没有一点嫌啰嗦,反而心情慢慢平静下来,知道敲了二更鼓,母亲才止住话头,让丫鬟打着灯笼送毕德胜回去,临走时还拿出毕德胜离家这几月他亲自己做的几身内衣。 第二rì,小厮高升伺候毕德胜穿衣,或许是回到了家,一脸的喜sè,唧唧喳喳的说着离家这几月家中发生的事情,毕德胜听着,不发一言,他在想,折子和书信昨夜就发了出去,成功与否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穿戴齐整,就到父母院中拜见,一起吃早饭,在母亲的要求下,少不了又多吃了二碗,吃完饭,逃也似的离开,到客院中找张思道谈话。 “东翁来了,学生正要去找东翁?”一进院门,张思道就开口说道。 “何事这么急?”毕德胜一屁股坐在院中石凳上疑惑的问道。 “咱们召集的乡勇被兵备道圈了起来,从昨rì到今天,已经水米未进”张思道说出这么一句,毕德胜气的转身就要找兵备道张元理论。 张思道有一把拉住他:“东翁,此乃张元助我”。 “何解?”毕德胜耐下心,张思道的本事他不敢小视,听一听倒也无妨。 张思道拉着毕德胜坐在院中石几上,帮毕德胜倒上一杯香茶“最近几rì,我仔细阅读手上关于徐闻县的资料,越看越觉得小小徐闻大不简单,几年时间,县令连续出事,这种事情闻所未闻,可县内,府内,甚至省内,可曾有人提出异议,试想想,咱们带兵上任,或许会震慑宵小,可要根本解决问题就难了,也怪我,太小看这徐闻县了”。 毕德胜脸皮一跳,张思道说的话有道理,只顾着威风,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而这个他人还是一些要命的人。 “张元倒是帮了我们大忙”张思道又恢复神神叨叨的模样,抿了口茶,毕德胜也渐渐习惯了,等着他的下文。 毕德胜不稳,张思道有些无味:“咱们招的兵马解而不散,另寻地方cāo练,只待时机成熟,到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毕德胜冒出这么一句。 张思道呵呵笑了两声,毕德胜皱了皱眉头:“这不真的成了私兵了吗,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上哪找地方cāo练?”。 “非也,东翁不是有兵部发的几张五官执照,这可是真二八经的官凭,有了这个,那就是官身,再说咱们练得是团营,不是正规绿营,哪来的这么多规矩,说到地方,泉州港一出去,无人小岛多入牛毛,徐闻靠海,到时候准备几艘快船,朝发夕至,比起陆路更甚一筹”。 毕德胜听得仔细,也是如今的大清有海无防,到了海上,找个无人的小岛一窝,还真没几个人知道。 “那被圈的乡勇就这么让他们饿着?”毕德胜又问出这个问题,这些人虽然他没见过,可都是将来他在乱世中立足的根本,不能就这么不闻不问。 “当你锦衣玉食的时候,有人给你个馒头和当你饥肠辘辘时有人给你个馒头,哪个馒头会更有味道”张思道没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到。 毕德胜不是傻子,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笑着拍了拍手“旅途困顿,我今rì病了”。 这下子换做张思道愣了,接着也笑了起来,心想“东翁这是又想收人心,又不想落下口实”。 接下来两rì,新科进士,钦点翰林院编修,徐闻县令毕德胜病了,谢绝访客,想想也是,读书人身体本就孱弱,听说还在殿试之中昏倒的人物,风尘仆仆上千里赶回家,回到家就被兵备老爷收拾了一顿,不病倒才怪,也有些知情的,以为是毕德胜怕了,兵备道张元的府上倒是热闹了几分,就连知府衙门对于兵备道多开了几个税卡也不闻不问起来,这一切,更助长了张元的威风。 三rì后,花衣巷毕府中门大开,毕德胜骑着一匹驽马,身后跟着十多位劲装的毕府家丁,细看这些家丁,个个虎口布满老茧,满脸厉sè,就知道是些见过血的,跟着毕德胜出门骑在一匹老黑驴上的张思道看到这些家丁,脸上出现一抹疑云,想这毕府,虽是商贾,可听说也是诗书传家,哪里寻得上这些汉子,不过想归想,张思道也没开口询问。 毕德胜看了眼身后的家丁,骑在马上挥挥手,放慢马速向城外走去,家丁们出了大门,紧跟着又出来了二十多个身挑食盒的小厮,尾随着前面的家丁向城外走去。 毕德胜这一次算得上是招摇过市,沿途引来不少人围观,有些街面上闲逛的,忍不住好奇心,跟着去看热闹,出了城门的时候,毕德胜转眼一看,差不多跟了上千人,笑着摇了摇头。 泉州城外吴家洼,毕德胜家在这里有个不大不小的庄子,原本住着十多户佃农,承租着毕家一百亩水浇地,二百亩旱地,顺带着照管几百亩山地,自从毕德胜写了信回家,毕振海就把这地方选作练兵场所。 这年月,特别是在福建,浙江这等地少民稠的地方,只要给得起钱粮,招兵就像玩儿似的,再加上毕振海给的饷银也足,一个月五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整整六十两,买上两亩旱地绰绰有余,干上两年就能回家娶媳妇,消息一传开,四乡八野就传遍了,两rì不到,就招够了五百人。 毕振海在庄子边用木头围出个寨子,把照着毕德胜信上写的规矩招够的五百人放在这里,刚训练了没几天,就出了这档子事,这时候,寨子里哪还有半点生气,三rì水米未进,五百人再加上毕府几个会武艺的家丁,全都死气洋洋,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潘师爷,弟兄们都不行了,在这样下去,咱们都得饿死在这里,要不咱们和那些丘八拼了”说话的正是毕府的一位护院,名叫李进,被毕振海委任为团营枪棒教习和总教头,也算是团营实际的二把手,李进说着话,将手里一根磨尖了头部的柴棍紧紧握了握。 潘立忠舔了舔舌头,用口水将有些干裂的嘴唇抹了抹“不要乱来,告诉弟兄们,老爷会想办法的,少爷也快回来了,顺被告诉弟兄们一句,熬过这一段,每人发二两酒水钱”。 李进张了张嘴,把心里的话忍了下来,低声应下,找其他教头吩咐起来。 第二十三章 冲突 求收藏红票! 泉州地处南方,虽是五月,却也酷暑难当,从城中到吴家洼不过七八里地,就算毕德胜骑着驽马,可也热的不行,三rì间,五百乡勇只能积些晨露,其他水米未进,不死也就吊着半条命,想到这些,毕德胜心中的怒气又蠢蠢yù动。 “驾”一打马鞭,座下的驽马小跑起来,一盏茶的功夫,转过一道小山一座寨子出现在面前,围着寨子,搭起二十多顶帐篷,绿营兵得到的是圈禁命令,所以只是把寨子里的东西搬光,守着寨子四周,再加上寨子里的乡勇又渴又饿,算得上半死,守卫松懈的不行。 一圈披着号挂的绿营官兵在寨门前围坐一圈,远远的就能听见幺五幺六的掷骰子赌博声,还有两个年长的,靠在木栅栏上翻着虱子,眼见一人一骑接近,其中一人吆喝道:“官府禁地,闲人免进”,这一声吆喝竟然没有引起围坐在一起赌博绿营兵的注意,可见已到了见输赢的时刻。 吆喝完,眼见骑手站住不动,身后又出现十多条劲装大汉,这一下子让开口的老卒吓了一跳,转头大叫道:“把总,有人”。 没等他说完,换来把总一句咒骂:“鬼叫什么,没见老子正输着钱吗”。 嘚嘚。。。。。。嘚嘚,骑手挽着缰绳,马蹄踏着碎步,毕德胜眉头深锁,京城中的八旗绿营,虽然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可好歹还有些花架子,可这泉州绿营,连花架子都没了,一个个衣衫不整,军备松弛,他虽然不了解古代战争,可从他当过兵的经验来看,这一队绿营,只需三五人就能拿下。 马蹄声还能起到些作用,围着赌博的绿营兵总算注意到骑在马上的毕德胜还有毕德胜身后的十多人,把总也算是见过些世面,毕德胜虽然没穿官服,可一身官常服就不是一般小老百姓穿得起的。 不过把总也不怵,从地上站了起来,其他绿营兵也四处找着自己的武器,把总拱了拱手“这位老爷,卑职奉兵备衙门的命令在此驻扎,里面全是乱民,老爷要是游山请往别处”。 啪,一声脆响,把总脸上多了一条鞭痕,这一下可把他打懵了,那些找武器的绿营见了,吓得停住了手脚,呆呆的站着。 毕德胜也不多说,身后的家丁刷刷刷拿出短刀,经常打磨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幽光,毕德胜身后的张思道摇了摇头,可他也没说话。 “打开寨门”毕德胜幽幽说道,眼睛却看向离寨门最近的两个老卒,两人脖子一缩,不等把总吩咐,把寨门推开。 见寨门开了,毕德胜骑着马向寨子里走去,把总这时候清醒了一些“大胆,这是兵备衙门关押的乱民,你想。。。。。。”话都还没说完,感觉脖子上一凉,一把短刀已经驾到了脖子上,转眼就闻见一股屎尿味。 “废物”毕德胜哼了一声,马已经过了寨门。 寨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乡勇,一个个双目无神,门外的动作也惊动了负责召集训练乡勇的潘立忠的注意,这时候扶着木墙从屋里出来,看见骑在马上的毕德胜,眼泪水呼啦啦的就落了下来。 毕德胜原想着要收这些乡勇的心,让他们饿上几天才知道自己的好,可身临其境的看到这个场面,怒火直冒。 “东翁,你总算来了”潘立忠跌跌撞撞的走到毕德胜马前,看着面露菜sè的潘立忠,毕德胜返身下马。 “什么都不用说了,这里交给我,先把人集中起来,吃饭”。 “哎”潘立忠忍住泪,点点头“李进,招呼弟兄们吃饭”顺着他的眼光,毕德胜看见一个大汉,大汉体格强健,远比潘立忠耐得住饿,毕德胜以前一心只读圣贤书,对这位家里的护院倒是认不出来。 李进拱拱手,把一群流民般的乡勇召集在寨子正中的小广场上。 随着乡勇的集中,那二十多个挑着硕大食盒的小厮们也进了寨子,随着食盒打开,露出里面一个个盛满稀粥的大缸,潘立忠几rì的训练这时候初见效果,乡勇们虽然肚子极饿,可还是按照顺序接连上前领取,每一人领取,负责盛饭的小厮都会报上毕德胜的名字,乡勇们个个面露感激之sè。 毕德胜满意的点点头,从进寨门到分发食物,已经过了十多分钟,可负责守卫的绿营兵却没一人制止,或许是被毕德胜的强势搞懵了,又或许是被家丁们的短刀吓住了,方正七八十人的绿营兵,愣是没一人出声。 “东翁,外面的绿营兵你打算怎么处理”张思道上前问了一句,毕德胜看着这些没人样的军人,不耐烦的挥挥手“全都驱了,带队的把总打一顿”。 张思道又摇摇头,不过他没制止,在他看来,张元已经是死人一般的存在,反正都得罪了,还不如得罪的彻底一些。 “东翁,这位是咱们团营的枪棒教习李进,这几rì多亏了他”潘立忠分完食物,拉着大汉走到毕德胜面前。 “小的李进,见过少爷”李进抱拳弯腰行礼。 “你是我家的人?”少爷这个称呼只有家里人会这么叫,毕德胜疑惑的打量着这人。 “小的是少爷家的护院,在毕府已经呆了七八年了,少爷以前一心读书,倒是没见过几次”李进一五一十的说道。 看着李进一板一眼的模样还有那一身腱子肉,毕德胜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以后就留在团营吧,先给你一个把总,以后干的好了,另有封赏”。 李进一愣,从一个护院,一下子变成把总,虽说武官不值钱,可到底还是官,怎么眼前这位少爷开口就许给他一个把总,他有些绕不过来。 旁边的潘立忠一听,知道肯定是团营被朝廷批准了,少爷手里有了任命团营武官的权力,心中一喜,看到李进傻乎乎的模样,拉了拉他“还不赶快谢恩”。 李进被潘师爷拉了拉,晃过神,跪下谢恩,毕德胜笑了两声对潘立忠说道:“潘师爷,把营里能用的报上来,这次我得了一些官凭,就一并任用了吧”。 “学生这就回去统计统计”。 几人说着话,寨子外面却是喧闹起来,原来是跟着出城看的闲汉们在外面鼓噪,毕德胜看了看rì头,对潘立忠说道:“休息片刻以后给弟兄们说说,这地方不能呆了,要是想跟我走的一会儿出发去另外的地方,要是怕了的,每人发二两银子,去留自便”。 毕德胜重新出现在寨门的时候,七八十号绿营兵已经围做一圈,蹲在地上,旁边还放着一些绿营兵的武器,看着那锈迹斑斑的朴刀,长枪,甚至还有两把药口都锈没了的鸟枪,毕德胜无言了。 把总蹲在最外围,一名家丁盯着他,看见毕德胜,赶紧跪在地上:“大老爷,小的也只是混一碗饭吃,不是小的要为难大老爷,这是兵备老爷的命令,小的只是听命行事,大老爷饶命啊”他从这些家丁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他知道,一不小心,自己真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打断他一条腿,其他的撵走”,毕德胜话音才落,守着把总的家丁反手就给把总腿上一刀背,咔哧一声,场地里静悄悄的,把总往自己的腿上一看,小腿已经诡异的折了个方向,接着一阵剧痛传来,把总甚至没有叫一声,就昏了过去。,隔得三四十步看热闹的闲汉们倒吸一口凉气,人群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 毕德胜看了看看守把总的那位家丁,三十多岁,满脸络腮胡,见到毕德胜看向他,杀气尽失,反而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笑容。 “好,不错,你叫什么名字?”他身边真需要这种听话的人,刚才自己下令,这位汉子没有犹豫半刻。 “少爷,俺叫武大,少爷小时候还骑过我的大洋马呢”武大憨直的说了这么一句,毕德胜实在想不起来,不过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点头:“怪不得那么眼熟呢,以后就在我身边听用,先领个外委把总的职缺吧”。 武大或许搞不清楚外委把总是个什么东西,憨直的点点头“俺知道了”,说完怕是嫌倒在地上的绿营把总碍事,一脚就把他踢出五六米,落入绿营兵丁的人群中。 “好大的力气”毕德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赞道,同时也想,自己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一个家丁都如此不简单,不过这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转身对着绿营兵说道:“你们都是朝廷军队,看看你们这幅模样,猪狗不如,本官也懒得看你们一眼,带着你们的把总,滚吧”。 一听这话,绿营兵丁顿时作鸟兽散,看着竟然没人理会倒在地上的绿营把总,毕德胜恨不得把他们拉回来教训一顿,叫住两个跑得慢的,让他们把把总背回去,两人看到裤裆布满水迹的把总,有些犹豫,可看到眼睛冒火的毕德胜只得咬牙背起把总,逃也似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就是朝廷引为柱石的jīng制之军”张思道在毕德胜身后叹了口气,毕德胜也有同感,叹息一阵,毕德胜说道:“那就照计划吧,今夜就把队伍拉到沙头岛,父亲大人前rì已经派人去张罗,船只补给都准备妥当了”。 张思道是知道过程的,同时这个岛屿也是他选择的,离陆地一百五十里,并且正在雷州半岛边上,离徐闻县也不过二百里,在海上两百里要是顺风坐快船的话,半rì可达,岛上听说也有淡水,岛屿长宽二里有余,因为离内陆较远,所以了无人烟,选作藏兵之地正好适合。 “那我这就去安排,只不过乡勇饿了三天,又要坐船,怕有些人受不了,药材什么的都该准备一些”。 “这些好办,人先走,明rì我找两个医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毕德胜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 十二本来不想唠叨,可今天是星期一,现在的成绩是分类新书第三,十二这周想到首页新书榜转一转,希望大家搭把手,收藏增加五十或者红票增加一百,十二就在今天三章的基础上加发一更,望大家支持,十二拜谢!! 第二十四章 外强中干 泉州兵备衙门,成了废人的绿营把总被人像垃圾一般丢出衙门,一群杂役正在打水冲洗把总被拖走时留在地面的黄sè痕迹,几名模样标致的丫鬟忙着点上熏香,可价格昂贵的海南沉香还是夺不走那浓浓的腥臭味。 泉州兵备道张元面sèyīn沉的在大堂走来走去,堂下一排官椅上坐着几人,泉州地面上的最高军事长官游击玛扎哈,泉州都司张玉林,泉州守备贵超,水师协办守备胡长根,这几人在泉州地面上都是跺跺脚抖三分的人物,此时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贵大人,这位把总可是你的手下,堂堂朝廷正七品武官,竟然被人打成这样,打人的竟然还是新科进士,世所罕见,前古未闻,作为泉州一府守备,遇到此等乱臣贼子,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张元停下脚步,坐回主位,开口说道。 “大人,请恕下官愚钝,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兵备衙门先下文询问一番”贵超是汉八旗,和后台硬扎的张元不可同rì而语,再说派人圈禁乡勇是张元吩咐的,现在人家反击了,却要他出面,这个头可不能出。 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低头不意味着跟着张元一条道走到黑,张元是文官,任期一到就转任,而他是武官,有道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再说坐到这五品守备,关系还是有一些的。 京城的消息他也听到一些,再加上张元最近开了那么多税卡,名义上是筹饷,可他们却没捞到半分好处,再笨都知道张元这是想要溜了,在贴上去,等桂中堂入了兵部,想哭都找不到地方,所以就算被打的是他的人,他也绝不出头。 张元一听,yīn沉着的脸快要滴出水来,贵超低着头,仿佛自己的鞋子上绣着(chūn)宫图一般“他这已经是作乱,乱成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玛游记,我特命你率五百亲兵,到毕府把毕德胜抓了,要是他敢反抗,格杀勿论”。 张元在贵超那里碰了冷钉子,心想等此事了了,找个机会把他给办了,想归想,可还是朝坐在左下首的游击玛扎哈说道。 “张大人,调兵五百必须得到总督衙门的批准,再说你也知道,虽然我是游记,可手里哪有五百亲兵啊”玛扎哈平rì里和张元处的不错,可这是神仙打架的事情,毕德胜倒是好抓,可人家京城里有人,并且还是天子钦点的翰林,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没好处还惹一身sāo的事情他可不干。 兵备道乃是管理辖区内绿营,水师钱粮供应,监督军事,并可直接参与作战行动的监察衙门,平时手中并无军权,监军的意味更重一些,同时也和后世天朝军队的政治部差不多,可他手里撰着监察职权,辖内的武官多少都有些顾忌,一些小打小闹兵备老爷要人了,都会听命行事,可此事非同一般,大家都得掂量掂量。 可说到底,兵备衙门里面除了些差役,还真没武力,泉州地面真正领兵的一二把手都表了态度,剩下的更是不敢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张元扫视了一圈堂下诸将,都司张玉林低头喝了口茶,水师协办守备胡长根职位最低,不得不尴尬的笑了笑:“大人,小的管的是海上,这陆地的事情倒是不好多插手,我看是不是移文给泉州府,还有巡抚衙门,让上面来办”。 张元气急,正要发作,旁边暗间里的师爷孙成亮咳嗽一声“哼,本官倒要看看,这袭击官军打伤武官的罪名,那毕德胜到底担不担的下,几位,分别行文吧”。 堂下诸将也不想和张元撕破脸,毕竟张元也不是泛泛之辈,身后同样有人,这也是张元的底线,不就是行文吗,怎么写回去再做斟酌,大家互相看了看,齐声应和。 张元抬起茶杯,抹了抹杯沿,站在堂前的长随唱到“送客”,诸人又行了一礼,依次退出大堂。 几人离开,孙成亮掀开帘子,走到正堂“何故阻挠本官发作,这些丘八,平rì里唯唯诺诺,到了出力的时候却想往后缩,我倒是要让他们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 “哎,东翁,咱们谁会料到这毕德胜不按规矩出牌,原以为他会服软或者咽下这口气,可今rì之事说明,他这是和咱们杠上了”孙成亮皱着眉,低声说道。 “哼,小小七品,竟然和本官打擂台,他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这就行文按察使司和总督衙门,参他一本”张元将茶杯放到案上,溅起一片茶水。 “东翁,我看还是先休书一封回京城,现在朝中晦暗难明,暗cháo汹涌,咱们下面该怎么办还是听听上面的意思,或许上面还不想和那边对上,又或许上面想要借这个机会大做文章,咱们先静观其变,按吩咐行事吧,免得搅乱了上面的计划,里外得不到好”。 孙成亮缓缓说道,他当初就不赞成张元这么做,官场讲究个和光同尘,虽说两边分属两派,也用不着如此,只是张元邀功心切,做出了这等昏头事,作为张元身边的首席师爷,他也只能尽力补救。 张元本就是包衣出身,虽然混到从三品的按察副使,泉州兵备道,可也抹不开这家生子的身份,听孙成亮说的在理,点头应下,随即起身往后堂走去,只是走到门边时,对着长随就是一脚,只把那长随踢成个滚地葫芦。 一切安排妥当,毕德胜返回家中,安坐前堂,身边围着十名家丁,只等兵备道兴师问罪,左等右等不见有人上门,直到掌灯时分,只来了个知府衙门的下人传话,说是兵备道移文知府衙门,说有人袭击绿营把总,致人重伤,让知府衙门调查云云,此事亦军亦民,知府衙门推说属于军事,只负责移文,不负责调查。 收了信,打赏了下人,毕德胜松了口气,他真有些怕兵备道会来硬的,虽然他手中的有皇上钦点他为徐闻县令的圣旨,按制,没有圣谕,任何人都不能对他怎么样,可家里人保不准会受到些惊吓,他这也是在赌。 张思道陪着毕德胜坐在前厅,见知府衙门传话的人走了,张思道这才开口“呵呵,想不到张元也是个外强中干的主,看来是准备打文战了,京城的消息或许还要几rì,东翁先准备一份自辩的(条)子吧”。 毕德胜挥挥手“懒得做这些表面文章,这事情你看着办吧,我得好好睡一觉,今rì骑了几里地的马,腰疼”说完一溜烟往后院走去。 张思道愣了一下,毕德胜走远了,他才哑然失笑,喝了口茶,唱着小曲往客院走去。 时隔五rì,新科翰林毕德胜痛殴绿营兵的段子传遍泉州大街小巷,而幕后事主兵备道却没有半分动作,一些看风声的泉州士绅有些坐不住了,毕府又慢慢热闹起来,可这仅限于门房热闹,就连一向待人和气的毕老爷都统统婉拒了大家的拜访。 “说说看,接下来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毕振海的书房里,爷两相对而坐,从老爷子那有些虚肿的眼袋不难看出这几rì老爷子过的也不安生。 “父亲,孩儿说句大不敬的话,自从道光年洋人打进了běi jīng城,咱们大清算是被人看清楚了虚实,再加上洪杨作乱,朝廷允许私兵,眼巴巴的就进了乱世”毕德胜边说着话,边瞄了一眼自家老爹,看见老爹眼皮都没跳一下,才敢接着说道: “乱世之中,两样东西最为重要,一是地盘,二是兵马,如果在有些军功,那就在安稳不过,只要牢牢抓住这两样,咱们家就算是稳住了阵脚,眼目前咱们和张元打擂台,不过是个小小的前(戏),我是圣上钦点被派到地方的官员,说一千道一万,代表的是皇上的脸面,这次的事情张元算是栽了,同时也让其他官员看看我的手段,免得以后再找我的不痛快”毕德胜说完,做恭敬状,聆听老爹教诲。 “哎,我也算看明白了,这朝廷外强中干。。。。。。”毕振海叹了口气转而继续说道:“你也算长大了,从你招募的几位师爷就不难看出你是用了心的,听你的意思,这次到徐闻也是打算练兵,练兵就需要钱粮,这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毕德胜听明白了,他卖甲骨算是捞了一点银子,可到了徐闻,他就打算除了练兵,还有大搞建设,现在的世界正处于工业革命的初级阶段,各种技术一rì千里,要是现在追,利用自己的见识,或许还有机会,可不管做什么,都需要大量的银子,老爹这是说道点子上了。 “孩儿历练不足,这些事情倒是没有细想,还望父亲指教”毕德胜红着脸说道,这话可是拐弯抹角的要钱。 “为父这些年,做些小生意,钱财倒是存了一些,咱们家就只有你一个,这些东西都是留给你的,现在你需要,那就拿去吧,只是银子要用到实处,不要学那些败家子”毕振海盯着毕德胜,慢悠悠的说道。 “孩儿不孝”尽管心里乐开了花,可他还是假装着跪了下来,毕振海挥挥手“这次你离开,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没了以前的实诚,为父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毕德胜胯下一凉,生怕自己这便宜儿子漏了马脚,把头低的深深的。 “起来吧,一会儿我让管家把家底交给你,你现在做着官,为免物议,家里的产业我先帮你管着,等你找到体己人,再一并接管”,毕德胜听出父亲话里的苍凉,也不矫情,真心诚意的磕了三个响头。 一会儿,书房内寂静无声“咚咚”书房外传来敲门声,打破了这丝寂静,听到敲门声,毕振海似乎知道是谁,也不问直接让门外人进来。 “请老爷安,请少爷安”进门的是老管家毕元,他先弓腰对着毕德胜和毕振海行了一礼,转而对毕振海说道:“老爷,库房,账册已经整理完毕”。 “埼玉,跟着毕元去吧,从今往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毕德胜起身,行了一礼,又朝老管家拱了拱手,老管家早得了交代,这会儿也不矫情,领着毕德胜出了书房。 第二十五章 家底 毕家在泉州不算是世袭的大户,只能算是新贵,平rì里不显山不露水,泉州的富豪们也就把毕家归类于中档,在泉州,经商之风盛行,并且大多都是海商,海贸是天底下一等一赚钱的买卖。 虽然现在大清闭关锁国,可这纸条文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跑一跑倭国,吕宋,安南,暹罗国,整船不值钱的茶叶,陶瓷出去,那换回来的就是整船的真金白银,宝石香料,所以这个中档,最起码也该有个四五十万的身价。 跟着管家到了一处隐蔽的院落,门口站着两位铁塔般的汉子,看到毕元,他们也不多说什么,吱呀一声拉开院门,院中一溜三间房,看似平淡无奇,可毕德胜知道,这三间房盖得坚固不已,单看那泛红的石灰墙缝,就是灌了铁汁的。 “少爷,东厢存的是府内下人的卖身文书,和商家往来的欠条,还有地契,房契以及各类文书凭证”老管家毕元边说着便往东厢走去,毕德胜现在只想直奔主题,看看家里到底有多少现成银子,可抹不开这张脸,讪讪的跟了上去。 毕元拿出一把三棱青铜钥匙,对着门上铜锁转了三圈,铜锁打开,管家推开门,里面摆放着一桌一椅,墙壁四周放着一圈木架,架子上满是各类文书,为了防火,没有一盏油灯,唯一有光的地方,就是门头开的一个半尺见方的小圆孔。 “少爷,府里共有家奴八百七十八名,其中四百一二人签了死契,有七十二处铺面,十八艘海船,有上等水田一万四千亩,有中田一万零四十二亩,旱地七千八百亩,山林四千五百亩,多分布在泉州府内的几个县里,外府也有一些”。老管家对这些谙熟于胸,说起来顺畅得很。 毕德胜张了张嘴,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动辄上万亩的田地竟然在泉州只能算二流,那一流富商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看完这一间,老管家带着毕德胜出了门,小心的锁上门,转向第二间。 “少爷,这间是存放往来账册的”毕元说完就要开门,毕德胜伸手制止:“元叔,我这是去做官,再说父亲已经言明,先帮我打理产业,这些就算了吧”。 毕元也不纠缠,带着毕德胜直奔东厢,利索的打开门,毕德胜眼睛一花,只见东厢规规整整的放着四排架子,架子上满是各类珍宝古玩,那红艳艳的珊瑚,那盛在盘中弹珠大小的滚盘珠,还有那晶莹剔透半米来高的翡翠观音,玲琅满目,晃花了毕德胜的眼睛。 往里走了几步,最里面的架子上放满了四五十斤重的银砖,银砖头中间还放着砖头大小的金子,这一块最少也有一二十斤,最里面的墙上还挂着财神像画像,画像下面是一尊石质财神像,石头做的财神和这满屋子金银财宝比较起来,真是埋汰的不行。 “少爷,这里一共有,各式珍宝古玩两百七十一件,滚盘珠三十六颗,大海珠两百颗,黄金三千两,白银九十四万两”。 听着这轻描淡写的话,毕德胜咽了一口口水,晚清时,洋人用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国门,可他们面对的不是想象中白花花的银子,反而是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工艺品远销海外,造成晚清白银大量内流,银价暴跌,就算是大肆倾销鸦片,可也抵不住白花花的银子往中国流,后来中国自己也种植罂粟了,有一段时间,甚至由鸦片进口国变成了大宗出口国,没办法,合法的赚不到钱,那就只能当强盗,侵华战争一场接着一场,后来零零碎碎的赔了十多亿两白银,这才真正伤了元气。 可他依稀记得清末北洋水师购买的两艘装甲巡洋舰致远和靖远才花了一百七十万两白银,这其中还包含了人员培训还有官员贪污以后的价格,光凭这两艘装甲巡洋舰在甲午海战中就让小rì本吃足了苦头,这一屋子加起来,买上两艘装甲巡洋舰绰绰有余,想到这,毕德胜不由得觉得,清朝不是没钱,而是没把钱用在正处。 叹了口气,毕德胜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是谁见到这么多真金白银都会心情好起来了,管家毕元却是没有一点表情,仿佛这些真的是阿堵物一般。 看是看了,毕德胜打算离开,可毕元却走到财神像面前,用手把财神像往左扭了三圈,又往右扭上一圈,,吱吱呀呀,摆放财神像的神案竟然移动起来,转眼间,一个深不可测的洞口出现在两人面前。 “元叔,这是?”毕德胜疑惑的问道。 “少爷,外面这些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小钱罢了,真正的家底都在下面”管家毕元说了这么一句,拿出个火折子,弯下身子就往里面走去,走了两步,将火折子朝洞墙的一个小口点上“呼呼”几声,一连串的火苗跳起,把整个地洞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毕德胜咽了一口口水,猫着腰跟了下去,往下走了二十多米,有一道石门挡住前路,石门分左右两扇,居中有一个钥匙孔,老管家拿出一把四棱铜钥匙,照着契在石门上的钥匙孔插去,绕了一圈,石门咯吱一声,像是开了,老管家却不为所动,又拧了一圈,石门又发出一声咯吱声。 “少爷,你得记住,这道门要拧两圈,右边这道石门不能开,只能开左边这道,右边的石门后有机关,一开就会激发置人于死地。 毕德胜点点头,这个机关设计的巧妙,一般人都是使用右手,所以也习惯开右边,可实际上只有左边才能走人。 老管家推开左边的这道石门,一个暗室出现在两人眼前,紧接着,一道金光刺痛了毕德胜的眼睛,等眼睛适应了,毕德胜惊讶的差点闪了下巴,暗室不大,约莫一百平米,可是四周全是砖头大小的金砖,一层层,一摞摞,密密麻麻,四周是金砖,中间则是整齐的码着一个个大木箱,毕元打开一个,里面全是珠宝。 “这。。。。。。这。。。。。。这。。。。。。” “少爷,这里有黄金一百六十万两,珠宝三十箱,这些珠宝都是古玩,随便一件放在外面都值几千两银子”管家毕元这时候眼睛里也有了一些神采,不管是什么人,见到这么多黄金都会动容了,也正如他所说,外面那些真是掩人耳目的小钱了。 “毕叔,海贸真有这么赚钱?” 毕元笑而不语,毕德胜也不计较,在这小小的暗室里这看看,那摸摸,一百多万两黄金,这能做多少事情啊,恐怕建立一个几十年以后号称亚洲第一的北洋舰队都是绰绰有余,想到这,他的心气高了起来。 毕德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到自己院子的,他脑袋有些懵,他一直为钱苦恼,可是有钱了,他一下子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很多,事情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先做什么。 “少爷,张师爷传话说,明师爷回来了,正在前厅等候”小厮高升适时的打断了即将走火入魔的毕德胜,毕德胜一听明智刚回来了,赶紧起身,明智刚这次可是负责购置军火的,有了军火,他手里的乡勇才能真正形成战斗力。 前厅中,明智刚正在和张思道汇报着一路见闻,看见匆匆而入的毕德胜,明智刚起身行礼,毕德胜一把扶住明智刚“玄理兄不必如此,一路辛苦了”。 “蒙东翁不弃,此行智刚算是信不辱命,一共购得洋枪五百支,药引一千斤,纸壳十万个”明智刚心中也是高兴,这次到广州,多亏了碰到洋人在处理撤军后遗留的军火,不仅价格便宜,还负责送货,着实让他欣喜了一把。 “好,玄理兄当记首功,高升,通知下去,摆酒为明先生接风”。 “东翁,龚振麟也同我一起前来”明智刚拱手说道。 “哦,那人在哪里?”毕德胜在客厅了扫了一圈,没见到一个陌生人。 明智刚苦笑一声“自从购得洋枪以后,龚先生就一直没离开过,这会儿或许还在前院呢”。 “啊”毕德胜讶然一笑“走,一同前去看看,这洋人的东西真是这么厉害”。 几人移步前院,只见庭院中放着一摞木箱子,其中一个老头正在心无杂念的研究着一把洋枪,他的旁边,负责护送明智刚的毕铁正守在一边,见到毕德胜赶紧行礼,毕德胜扶起他,半月不见,整个人看起来jīng神了一些,许是见了世面,眼神也少了些桀骜不驯。 这位老头子,袖口上满是枪油,可他满不在乎,一把枪在他手里早就化作几截,此时正在研究者激发装置,毕德胜咳嗽一声,老头像是没听见,一门心思研究着手里的洋枪,明智刚苦笑一声,上前拍了拍龚振麟,这才把他拉回现实。 “真户兄,这位就是我家东翁,新科进士,翰林院编修,钦点徐闻县令”。 龚振麟听了介绍,打量着毕德胜,毕德胜也在打量着他。 “你真能每年给付三万两?”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番后,龚振麟当先说道,跟着毕德胜的小厮高升一听“你这人怎么这端不知礼”。 “高升,滚开”毕德胜训斥了一句高升,转而行了一礼:“我现在改主意了”,龚振麟一听,眼神一黯,可听到毕德胜后面的话,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三万两银子是打底,要是你能仿造出这洋枪,我追加十万两”毕德胜知道眼前这人是真正的人才,有做研究人的认真,再说他虽然知道历史的走向,可并不会造枪造炮,顶多就是给予一些理念,造枪造炮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这需要大量的基础知识,所谓一通百通,龚振麟本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只要把原理研究透了,相信自造并不是难事。 “当真?”龚振麟还有些不相信,毕德胜笑道“一会儿先付定金三万两”。 “老生多谢毕大人”龚振麟兴奋的就像一个孩子一般,也难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而龚振麟的理想就是造出大清最先进的枪炮,只是现实和理想有着巨大的差距,现如今有人愿意支持,他怎么能不高兴。 第二十六章 拿下 收了龚振麟的心,毕德胜走到箱子边,打开一具箱笼,拿出一支火枪,枪长一米二左右,采用前装弹药,燧发点火,口径约为17.5毫米,重量差不多有五六公斤,只见枪身满布枪油,高升机灵,将手帕取出递上,毕德胜拿着手帕擦了擦枪身上的油,往枪管里一看,光滑如镜,没有膛线,这说明这就是一支前装燧发滑膛枪。 对于这种滑膛枪,毕德胜倒是比较满意,虽说现如今打的最远的是线膛枪,可是由于技术问题,打几枪膛线就没了,再加上采用前装弹药,线膛枪装药时可比滑膛枪困难许多,所以shè速上会大打折扣,等再过一两年,出现了后装线膛枪,再换不迟。 “高升,找个靶子来”毕德胜吩咐到,高升左右看看,搬了个花盆移到墙角边,赶紧跑了回来,毕铁知道少爷要试抢,赶紧从身上取出一个牛皮纸预装火药,毕德胜看了看,用嘴咬开,把火药倒入枪管中,又取出铅弹倒入,在拿通条捅了捅,一切做完,举枪瞄准,随着一团烟雾,三十步外的花盆应声碎裂。 张思道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毕德胜,毕德胜是文进士,可刚才分明就对这火枪极为熟悉,难道真有生而知之的事情。 龚振麟则不管这些,只认为跟了一个爱好火器的领导是他的造化,打完枪,赶紧凑上去:“大人好枪法”。 毕德胜把枪扔给目瞪口呆的高升,又用手卷擦了擦手,才笑着回道“定装火药确实能够增加shè速,只是shè程上有些问题,加了膛线或许会好些,还有要是能够换为后装,那shè速上必定大为加强”。 龚振麟懵了,毕德胜的话似乎为他打开了一道从未想过的大门“龚大人,朝廷准许我组建乡勇,我打算向朝廷举荐你为火器帮办,你看如何”毕德胜趁胜追击,要把这位历史牛人拉入自己的阵营中。 “多谢大人,下官定不负大人期望”龚振麟被毕德胜镇住了,这时候哪有不愿意的道理,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家中小厮上前通报,准备好了酒菜,毕德胜又吩咐人前去通传自家老爹,毕竟自家老爹还是现在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毕府晚宴和乐融融,可兵备道衙门张元看着满桌菜肴却味通嚼蜡,稍微喝了一碗海参鲍鱼羹就放下了碗筷,丫鬟递上菊花茶,他漱了漱口“让孙师爷到书房来一趟”说完就起身往书房走去。 少顷,师爷孙成亮弓腰进了书房,看见张元一脸愁sè,就知道张元行文福州按察使司和总督府的行文恐怕有了回复,果不其然,张元随手将一纸公文递到孙成亮手中,孙成亮也不多话,匆匆看完,讶然说道: “东翁,这按察使桑大人竟然用一个七品知县的条陈和你的(条)子对照,和稀泥,这分明就是打你的脸”。 “桑纪阳这是挟私报复”张元幽幽说出这句,孙成亮心底叹息一声,自己的这位东主自认为身后有人,平rì里做事就略显张扬,身为分管兵备的按察副使屡屡和按察使桑纪阳产生矛盾,人家不记恨才怪,现如今成了这样的局面也怪不得别人。 “那巡抚衙门和总督衙门有什么消息没有,这毕德胜可是广西的官,再怎么说现如今也在福建的地界上,要是巡抚大人或者总督大人出面上折子,毕德胜就完了,等他撸了职务,家又在泉州,要圆要扁都是咱们说了算”。孙成亮吃着张元的俸禄,自然要尽一番责任。 “你明rì跑一趟福州,总督府和巡抚衙门不是有几个你相熟的书办吗,带上五千两银子,事已至此,怎么也得分出个输赢,不然本官以后还怎么在这官场上行走”。张元揉了揉自己的锃亮的前额,厉声说道。 “那京城的消息咱们不等了”。 “不等了,事已至此,一定要把他拿下”。 孙成亮听到这,点点头,退出了书房。 福州到泉州只有两百里地,做快船的话半天就能到,孙成亮第二天一大早带着五千两银票上了路,到了福州自是一番打点,有道是有钱能使磨推鬼,最后见上了总督大人跟前得用的一位师爷,送上了三千两银子,得了一个准信,第三rì连夜包船赶回泉州。 这rì,兵备道衙门敲了三声鼓,泉州地界的七品以上的武官汇聚大堂,一阵唱名以后,张元就开始发作,先是借口吃空饷,夺了泉州守备贵超手下一名亲信把总的顶戴,接着又大肆申饬了都司张玉林手下的两位千总,搞得堂下武官个个胆战心惊,虽说兵备道最多就只能撸七品武官,可架不住人家能参你一本。 一番发作以后,堂下诸人的神情张元看在眼中,心里满意,朗声说到:“本官业已行文总督衙门,总督大人已经准备参那徐闻县令一本,未免其携罪潜逃,贵超”。 被点到名的贵超赶紧打了个千,今天他是被吓破了胆,满大清能有几个武官不吃空饷,可这确实是杀头的罪过,就看上官当不当真,今天张元是杀鸡儆猴,他也领教到了。 “命你点其帐下五百兵马,包围毕府,只等总督衙门令谕就抓人,要是跑了一个人,你就听参吧”。 贵超冷汗直冒,这么一犹豫,堂上的张元冷哼一声,他赶紧应下,转身退出大堂。 贵超一走,张元舒了口气,要是贵超执意不调兵,他还真没什么办法,可只要调了兵,就和他捆在了一条船上,轻易下不了船了。 游击玛扎哈冷眼旁观,他心里也是不痛快,说到底,他才是泉州的最高军事长官,张元不过是个监军,可现在,真有些喧宾夺主了,不过他也是老于世故,这时候张元喜欢出头,就让他出头吧。 张元喝了口茶,正要再说两句闲话,贵超却去而复返,这绿营兵什么时候这么有效率了,正要开口询问,一位头戴素金顶子,身穿胸绣鸂鶒补子,面红齿白的七品文官跟着贵超进了大堂,张元一愣,泉州地界的七品以上文官他都见过,可眼前这人他没有一点印象。 年轻文官朝着堂下的诸位武官行了行礼,清末和明末差不多,文贵武贱,诸位武官倒不敢托大,就连游击将军玛扎哈都拱了拱手。 被这个不速之客打乱了话头的张元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堂下何人”,张元没好气的问道。 年轻文官轻藐的看了张元一眼淡淡说道“本官翰林院编修,钦点徐闻县令毕德胜”。一报出名字,堂内一阵吸气声。 “你。。。。。。你。。。。。。”张元想不到自己要抓的人竟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敢问这位张大人,我们见过否”毕德胜往前走一步,开口问道,张元摇摇头,毕德胜又走一步“敢问这位大人,我们有仇否?”,张元脑袋此时已经有些转不弯来,又摇摇头。 毕德胜又走了一步,唰的打开随身的折扇,顾盼自若的摇了摇,突然怒目直视张元,厉声说道“那为何要置我于死地”,这一句声音洪亮,满室可闻。 张元被这一句爆喝惊醒,看到自己的窘态,恼羞嗔怒的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这等乱成贼子。。。。。。”。 “够了,贵大人,帮我拿下”毕德胜打断了张元的话,此话一出,刚刚去而复返的贵超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大喝一声“来啊”。 “在”堂外冲进一队绿营兵,这些绿营兵可是贵超身边的亲兵,远不是那些垃圾可比,一声听令,就有些声势。 “你们,你们这是要谋反吗?”张元往后靠了靠,大声说道,就连一直不说话的游击将军玛扎哈都是一脸震惊,开口说道:“贵超,还不退下”。 贵超不为所动,只是看了一眼毕德胜,毕德胜哈哈一笑“张元,你才是真正的乱成贼子,如今你已事发,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免得连累家人”。 说完这话,毕德胜扫了一眼堂中诸将“吴公公,请出来吧,免得闹了误会”。 随着毕德胜说完,八名身穿黄马褂的汉子进了大堂,齐声喝道“圣旨到”。 话音一落,一位身穿蟒袍,头戴砗磲凉帽的太监手托黄绫圣旨,迈着八字步进了大堂,尖声说道“众官接旨”。 众人此时总算是明白了,结合先前的画面,个个看向堂上的张元面露漠视,张元怎么也想不到,小小的一个七品县令,竟然请得动圣旨,脚下一软,瘫入桌下,众将纷纷跪倒,毕德胜尽管不情愿,可还是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适闻福建按察副使,泉州兵备道奴儿哈奇茨张元,(yín)秽公衙,私取汉女,并立其子为嫡,违背祖制,混乱血统,另私开税卡已入中囊,特命泉州府,会同翰林院编修就地缉拿,押解进京,交由旗主,三司会审,以定其罪,钦此”太监说完,将圣旨收好,才让众人起身。 贵超的亲兵这时已经一拥而上,将张元拿下,毕德胜走到他的面前,用手将张元头上的蓝宝石顶子打掉。 “毕德胜,你不得好死”张元恢复了些jīng神,此时也知道是着了毕德胜的道,挣扎着叫道,毕德胜懒得理他,贵超在一边冒着汗,他刚才差点走上一条不归路,这时候就想和张元扯清关系,给了亲兵几个眼sè,张元身上就挨了几下拳脚,霎时喘不上气来。 “诸位大人,我也知道张元平rì里的为人,大家就算做了什么违国法的事情,也大多是被张元所要挟,绝不是出于本意,是不是这样”。 堂下的将官纷纷点头“这就好,张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有份折子,大家就联名吧,此事到张元这里为止,绝不连累他人”毕德胜说完,知府刘居英笑呵呵的进了大堂,将一份折子交到玛扎哈手中。 看到刘居英出现,玛扎哈眼神一缩,接过折子,看了一遍,看完后又看了一眼张元,取过纸笔签上自己的名字,玛扎哈带了头,堂下的众人也都有样学样,看了一遍折子长舒了一口气,纷纷签上自己的名字,众人签完,刘居英看了一遍交到毕德胜手中,毕德胜接过递给宣旨太监: “吴公公,劳烦你把这道折子递上去,哎,泉州苦张元久矣”,宣旨太监前头就被毕德胜喂得饱饱的,再说在宫中,他和安德海也算是处得来的,笑呵呵的接过装入怀中“毕翰林,这次你算是立了一功,等着被皇上封赏吧”。 “不敢当,不敢当,雷霆雨露具是君恩,为皇上办好差事才是真的”毕德胜朝东方拱拱手,面容肃穆的答道,接着神态一转,接着说道“公公鞍马劳顿,不如等查抄了张元内宅再走,你看如何”。 吴太监眼神一亮,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毕德胜转身肃然说道“玛大人,在下乃是客人,手中无人,向你请一队兵马协同知府衙门一同查抄张元府邸可否”。 玛扎哈点点头,查抄官员府邸可是肥差,只是这时他有些搞不清楚毕德胜到底在想什么,为何把这等肥差交到他的手上。 “哦,对了,我有个不情之请,为了便于监督,我想凡是泉州千总以上都得派兵协同查抄,我听说张元xìng贪,贪污受贿达到三十万两,真是惊人啊”说完,毕德胜摇着扇子就往堂外走去。 第二十七章 路遇强人 堂中的武官们一听,先是一愣,接着表情丰富起来,就连一脸肃穆的泉州知府刘居英都忍不住点头,别人不知道,他是清楚的,单是私开的税卡所收白银就不止三十万,最少都有六十万之多。 何况张元平rì里克扣的军饷,下官的孝敬,少说也有百万两之多,去除毕德胜所说的三十万,那剩下的七十万不是就让在场的千总以上武官外加吴太监泉州府平分了,真真的利益均摊,到时候也不怕这些武官们反水了。 毕德胜刚出衙门,一队队绿营兵,水师军兵,泉州府差役冲入兵备道,门前值班的几个门房也全都被捆了丢在一边,转眼,后衙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尖叫声,叹了口气,要是自己不提前上折子,恐怕这样的场景就会出现在自己家里,官场险恶如此啊。 “嘀嗒。。。。。。嘀嗒。。。。。。”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到了兵备道衙门口,马上身穿总督府标兵号服的骑士翻身下马,看到眼前这个场景一愣,看到站在一边的毕德胜,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大人,这兵备道怎么了”。 高升嘴快:“哼,被皇上下旨抄家了”。 “啊”总督府标兵吓了一跳,眼神一转,翻身上马,原路返回了,毕德胜看着远去的骑士,冷笑一声,收了折扇,钻进停在门口的轿子,坐稳了,用脚跺了跺轿底,轿夫们一使力,平平稳稳的往家走去。 毕府客院,毕德胜和张思道正在手谈一局,以毕德胜这样的烂棋篓子和张思道下,简直就是张思道的折磨,毕德胜又想悔棋,张思道没好气的把棋子收回。 “东翁,这次的事情足以看出,皇上是把你当密探看了,不过这事情好凶险,要是张元真的鼓动了总督衙门联名上折子参你,皇上也不会为了一个区区七品和封疆大吏作对的”。 “我知道,还好咱们下手快”毕德胜一边说着话,一边抓耳挠腮的看着棋盘。 “后面这一手东翁做的不错,利益均摊,联名上折,张元永无翻身之rì,想来咱们也该上路了,徐闻县还等着咱们呢,我对徐闻县这个地方,越来越有兴趣了”张思道喝了口茶,一副名士模样。 毕德胜看着棋盘点点头,手里的棋子怎么也放不下“能不能悔三步”。 “噗”张思道喷出一口茶,毕德胜讪讪的笑笑。 泉州北门,传旨太监吴高笑呵呵的和泉州文武作别,接着把毕德胜拉到一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翰林公,杂家这就要走了,有什么话要我传达给安公公吗”。 “呵呵,咱们泉州的特产就是干鱼,料想安公公也不稀罕,一切尽在不言中吧”毕德胜也笑着低语。 “好,好”吴高紧了紧袖口,这次远到泉州,确实出乎他的意料,毕德胜给了两千两,另外抄家又分了三万两,另外还有毕德胜让他转交给安德海的两千两土仪钱,真真的大获丰收。 “毕翰林别过,想来不久就能在京城和毕翰林相会”吴高拱拱手,“谢公公吉言”,吴高又朝泉州文武拱拱手,钻进他的马车,他的马车身后跟着一队骑马的大内侍卫,这次连他们每人最少都分润了千把两银子,个个脸带喜sè,从毕德胜身边经过时,人人都点头致意,毕德胜拱手回礼。 张元和一众犯官跟在后头,游击将军玛扎哈也分派了一队绿营护送,张元身穿囚服,哪还有半点几天前的风采,经过毕德胜身边时,怒目而视,旁边的一个绿营兵丁见了,想卖毕德胜一个好,伸手就是一刀鞘,张元脸上出现了一个红印子。 除了张元,还有十多位张元私开税卡委任的委员,以及张元府内的师爷,亲眷,这些都是从犯,不过也逃不了一个以披甲人为奴的下场。 一行人走远,毕德胜返身,知府刘居英贴了上来,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世侄,这是咱们泉州文武的一点心意”。他说这话的时候,于此事有分润的文武都看向他,毕德胜笑了笑,接过看了看,纹银二万两的银票,转手塞入袖中“那就多谢师叔了”。 毕德胜收下银子,大家都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刘居英说道“今rì事了,本府在翠菊楼摆了几桌,大家同往”。 “怎么能让师叔破费,我已打算明rì就离家,前往徐闻履任,今rì这顿就由我做东吧,家父还在泉州,以后还望各位多多照应”。 “不敢,不敢”在场官员纷纷应和,毕德胜朝刘居英拱拱手,两人推辞一番,刘居英当先,毕德胜随后,游击将军玛扎哈紧随,朝城内走去。 崎岖的官道上,一队人马缓缓而行,后面还有七辆大车,其中三辆大车,看那车辙子压过的地面,就知道拉得都是重活,这一行人,正是赴任的毕德胜,由于海上风浪大,什么时候海况好还不知道,只得走陆路,道路颠簸,毕德胜也懒得坐车,转而骑马,倒也自在。 “东翁,此处乃是五通关,从这里往北,就是武夷山,往南就到了两广地界,在明时,这里还有一个千户所,可如今早已荒废,不过这里却是闽浙进入两广的路上要道,只需稍作打理,就能断绝两省联系”。 听着张思道的话,毕德胜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山谷,左右全是群山峭壁,道路两旁确实还有不少残垣断壁“既然是要道,那为何一路行人稀少”。 “哼,四省皆靠海,由海转陆不是更方便,不过这些年洋人猖獗,怕就怕洋人封海,那这里就显得重要了”张思道皱眉说道,朝廷的禁海令他提都没提,许是懒得说这一条。 这时,天空飘起一阵毛毛雨,毕铁赶紧递上蓑衣让毕德胜换上,整个队伍都被后面的三辆银子拖慢了脚步,原本毕德胜想着手里装着银票就万事大吉,可未曾想到,这银票只是在有数的几个地方可以兑换,例如běi jīng,南京,天津,上海,泉州,广州,广西连一个点都没有,只得先戴上一些,满满三辆马车,也不过装了四万两银子,端是不便。 突然间,前面传来一阵打斗声,几人跌跌撞撞的赶着一辆马车从谷中跑出,见到这一队人马,领头的人大叫到“几位快跑,前面有强人”。 一听这话,毕铁几名护卫纷纷取出武器,迎面跑来的几人一见,吓得勒住马车。 “东翁小心有诈”张思道这时细声说道,毕德胜点点头“你们从旁边过,不要冲了我的队伍”。 三人赶紧谢过,绕到把马车赶到一边,两人就要往后跑,可领头的那位却勒马不动,似乎是想看看这些人怎么对付身后的强人。 “列队”毕德胜取出千里镜,开口说道,他身边的武大点了一下头,十多名护卫纷纷从背囊中取出火枪,尽管还不算熟练,可十吸之间还是装药完毕,在毕德胜身前形成一个半圆形,毕铁看着这些,心里不是滋味,本来这都是他该做的,可现在变成了武大领头,不高兴归不高兴,可他还是和毕大毕二一起将毕德胜保护起来。 火药装完,一队人马出现在众人面前,有拿钉耙的,有拿柴刀的,有拿木棍的,有拿竹枪的,林林总总不下百人,当先一人,骑着一匹骡子,手里拿着一把金背大砍刀,倒八胡,短罗褂,胸口露出一圈黑毛,长得倒有些像评书里的张飞。 看到毕德胜他们,也是一愣,挥手让队伍停下,前面的停下了可后面的还在往前走,混乱不已, 强人头领看到毕德胜他们不过三四十人,自己有百人,在骡子上舞了个刀花“前面的人听着,我是伍峰寨大当家,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我们要财不要命,留下一半的钱财就能过去,要不然,鸭猫不留”。说完这话,他身边的一个瘦子小声说道“大当家,是鸡犬不留”。 头领不耐烦的挥挥手“都一样”。 毕德胜看了看强人离自己的队伍有六十步,倒还在滑膛枪的shè程,不过这个距离,根本没什么准头“向前十步”。 武大根本没犹豫,十人往前十步,十步一到,又举枪。 “大当家,我看这群人不简单,要不要算了”瘦子看到这摸样,又看到几人手里拿着的短棍,小心的说道。 “怕什么,咱们有百多人,你没看见后面的几辆大车吗,咱们这是遇到肥羊了”说完又朝身后的一群喽喽喊道“弟兄们,打下这一票,每人一斤肉”。 他身后顿时一阵鬼叫,毕德胜也拿出一支火枪,装上弹药,骑在马上往前了十步,随后举枪,那头领看到这怪异模样,又挥舞了一个刀花,大喝一声“兄弟们,跟我冲”,冲字才出口,只听见一声闷响,借着眼前一红。 毕德胜放下枪,看了看,不甘的说道“滑膛枪始终没有准头”。 头领抹了抹脸上,低头一看,满手的红白之物,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受伤了,全身瞅了瞅,好端端的啊,又看了看左右,这时才发现,身边的军师倒在了地上,那个小脑袋这时变成了酱菜缸子,红的白的直往外冒。 身后鼓噪的喽喽们也惊呆了,现如今虽然绿营之中也有鸟枪,可说到底他们都是没饭吃的乡下人,哪见过这等兵器,头领看了看师爷,又看了看眼前的一群人,正犹豫要不要继续上的时候,毕德胜下令开火了。 只听见一阵炒豆声,接着对面燃起一团烟雾,紧接着自己这边倒下三四条汉子,头领座下的骡子也发出一声悲鸣,把他抛了下来。 不知道是谁大叫一声快跑,一群人如同疯了一般往后逃去,头领懵了,又是一阵炒豆声,他只觉得胸口被锤子打了一下,身子就往后倒去,眼睛看到了天空,天空慢慢变成红sè。 只放了两枪,对面已经没了人,毕德胜瘪瘪嘴“武大,觉得怎么样?”。 “少爷,不过瘾啊,打仗哪能这么打,真刀真枪的干才舒服”武大嘟喃着说道。 毕德胜也不怪他,哈哈笑了两声“今天不错,每人赏五两银子”,队伍里传来一阵欢呼声,张思道凝神静思,他在想,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啊,这哪像第一次杀人,竟然没有一人有什么反应,毕德胜倒是不觉得,他新兵训练的时候在大粪池里吃过泡面,一堆腐烂的牛肚鸡肠里匍匐前进,这只能算是小场面。 “东翁,是不是把这些尸首交到官府?”张思道建议到。 “不用那么麻烦,赶路要紧,在路边挖个坑埋了吧”这边说着话,那边一路护送毕德胜的三位护军从后面跑了上来,这些可都是军功,他们这是想捡现成的,可看到那一地血肉,三人头一歪,哇哇的吐了起来。 武大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带着人清理起来,有些没断气的就补上一刀,刀砍骨头的声音让三位护军瘫坐在地上。 第二十八章 乔致庸 毕德胜不管这些,把枪收在马后的革囊中,旁边刚才逃命的汉子插上话:“小生乔致庸见过大人,谢大人救命之恩”。 正准备打马前行的毕德胜一听这个名字,脑袋里打了个炸雷,重生以后,他也算见了不少名人,就连李鸿章都和他别了苗头,可乔致庸这三个字让他吃惊。 转头看去,只见这位乔致庸三十不到,身子倒是壮实,身穿黑sè短襟,或许是刚才跑的匆忙,长长的辫子有些散乱,说话的时候倒是有些拘谨,和电视上陈建斌饰演的乔致庸有着天壤之别,电视剧的乔致庸那是把一个濒临破产的小商号打造成真正的白银帝国,在清末足以进入福布斯排名前十的人物,那是真正的白手起家,怎么也不可能把两人联想在一起。 “乔致庸,山西人?”中国这么大,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毕德胜料想也怕是遇到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啊,大人怎知小生是山西人?”乔致庸一下子疑惑了,忍不住打量了毕德胜几眼,可他真的没见过面前这位年轻大人。 这话一出,毕德胜自己也糊涂了,一个远在山西,可现在自己身处南方,怎么也不可能让两人有交集,这也怪他没有泡电视剧的毛病,每部电视剧只看一段就不会往下看,要是把乔家大院看齐全了,就因该知道,这时候的乔致庸正在为因为太平天国起义而中断了的茶路奔走呢,正因为打通了茶路,才让他赚到了事业的第一桶金,为他以后的发展打下基础。 “你是山西祁县人?”。 “小生正是山西祁县人士?”乔致庸心里突然虚了起来,他这次不远千里就是到武夷山打开茶路,身上还装着祁县商家集资的股银,这一路上要穿过不少太平天国的控制区,而他能顺利通过,多亏了他多年前的一位故交正在太平军中任职,莫非此事败露了。 “乔家大院真有房千间否?”毕德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么一句。 “房千间?”乔致庸一头雾水,不过他也机灵“启禀大人,小生家中只有一个三进的院子”。 毕德胜呵呵一笑,或许现在乔致庸还没真正发家,当然也没有大兴土木,可他依旧坐实了,眼前这人就是乔致庸,人啊,真是不能光看外表,自己还是太表象了,骑在马上,看着马下这位谨小慎微的商人。 “你一个山西人,怎么会出现在。。。。。。”毕德胜看了看张思道,这里属于福建和广东的交界处,连他都搞不懂这里究竟属于哪里,张思道也不知道这位东翁怎么会和一位陌路人聊这么久,不过眼看挖坑埋人还需要一点时间,就答道“因该还在福建地界”。 “小人是正经茶商,到这里也是为了到武夷山贩茶”乔致庸说着,说怀里拿出一条邹巴巴的路引,递到毕德胜身前。 “茶叶好啊,不过沿路凶险,倒是要费一番周折”毕德胜没接,而是似是而非的说了这么一句。 乔致庸被毕德胜有一头没一头的话绕的头晕,呐呐的不好接口。 “你不是开银号的吗?”毕德胜又冒出一句,乔致庸看了看左右,见说的是自己,硬着头皮说道“小人本薄,尚不能经营如此买卖”他对银号不陌生,不过这时候的银号多是做本地生意,或者点对点,进行商家之间的拆借,根本算不得真正的银号,而这一次,他也是吃足了装着现银四处跑的不便,要是能在全国各地兴建银号,可以异地存取的梦想也正在他的心中酝酿。 “呵呵,高升,给他一张我的片子”毕德胜笑了两句,叫小厮高升递给乔致庸一张片子,接着拱拱手“再次别过,祝乔先生财源广进,等你贩回了茶叶,可再来找我,咱们谈一谈汇通天下的事情”。 说完挥挥手,率先打马前进,张思道紧随其后,饶有意味的看了眼前这位小商人,等一行车队远去,乔致庸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片子,上头就是壬子科二甲头名钦命翰林院编修徐闻县令毕德胜,再往下就是表字,年庚。 乔致庸看着片子,毕德胜最后的那句汇通天下就像打在了他的心坎里,身后跟着他一同的来贩茶的伙计凑头说道:“东家,咱们快走吧,要是那伙强人折返,咱们可都没活路了”看伙计的模样,是被吓到了。 乔致庸看了一眼远去的车队,将毕德胜给的片子珍重的放入怀中,长吸一口,跳上车沿,马车咯吱咯吱的向武夷山走去。 “东翁,刚才那人有些什么不同之处?”张思道到底耐不住疑惑问道,毕德胜骑在马上,心里也是浮想联翩,就在刚才,他差点就想开口招揽乔致庸,可他知道,后世的乔致庸之所以成功,那是经历了很多,而如今的乔致庸,虽然知道富贵险中求,可还是太稚嫩了些,料想此次贩茶以后,于经营之道会更加成熟一些,有了这份香火情,rì后就算乔致庸不来找他,他也会上门招揽。 他的当务之急是建立自己的根据地,虽然他有着超脱百年的见识,可一个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那也不能事事亲为,身边总需要一些人打理,唯有一个钱字,那才是重中之重,乔致庸是人才,否则也不可能空手赚出偌大的家业。 眼前张思道开口询问,毕德胜只有敷衍道“一个山西人,不远千里,还要穿越洪杨逆匪控制的区域,竟然还有胆子到福建贩茶,这样的人,不值得交往吗”。 张思道听了,点点头,不在多语。 穿州过省,饶是毕德胜一路没有到官驿投宿,没有拜访地方官,没有一应官场应酬,可还是行了二十余rì才走完这九百里路程,算下来也算迅速,可作为后来人的毕德胜,哪耐得住这等蹉跎,要不是发了几次催步钱,大家都想睡下不走了。 “大人,转过这道山梁前面就是徐闻县地界了,约莫再走二十里,就到县城”毕铁一路上被张思道点了几次,现在也改了口,刚才拉住一个种地的农人,询问清楚,才回来通报。 “大家赶一赶,今夜就到徐闻县过夜,酒肉管饱”毕德胜骑在马上,少的不说,这一路颠簸,他的身体倒是硬朗了许多,张思道先还跟着骑马,可到底是岁月不饶人,最后不得不退到马车上,和其他几位师爷考究诗词去了。 一路人大家也都听腻了这个赶一赶,好在毕德胜仁厚,给的赏钱不少,要不然,护卫们不说,就是赶车的把式都会甩膀子不干。 rì落黄昏,一行人站在山梁上,远处就是徐闻县城,此时已是炊烟缭缭,还能看见不少扛着农具的乡民返城,毕德胜拿出千里镜,看了看,只见返城的乡民不走城门,而是直接从倒塌的城墙豁口进入,城池四四方方,毕德胜看得见的这段城墙豁口就有六七处。 要不是还有墙基在,还有那城门楼子在,毕德胜真还以为到了一个不设防的县城,要知道,城防维护也是官员考绩的一部分,而城防维护中最重要的就是城墙休整,更何况如今洪杨起义,毕德胜在邸报上就多次看到朝廷关于这方面的旨意。 张思道这时候也钻出了马车,手里同样拿着一副千里镜,犹自说道:“嘉庆年间,徐闻有一万四千户,丁口七万一千人,列为中县,历经几十年,人口繁衍何止一倍,可看着残破城墙,连个下县都不如,观城墙就知县政,东翁任重而道远啊”。 毕德胜点点头,握了握拳头,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可是百里侯,按清制,这一县之内就是他说了算。 “东翁,我看今夜还是入住官驿,明rì一早在聚鼓交接,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惊了一些人的心”。 “那好,毕铁,拿上我的护照先行一步,咱们在这里休整半个时辰”毕德胜从怀中拿出护照,交到毕铁手中,毕铁打了个千,带上毕大毕二两人,打马向城中奔去。 半个时辰,毕德胜放弃骑马,坐到马车里,一行人向城中行去,未到城门,路边响起五声土炮声,紧跟着一阵吹打声传来,又走百十步,城门处传来一阵唱名: “徐闻县教导鲁宾元敬贺县令大人” “徐闻县举子刘景成敬贺县令大人” “徐闻县县尉周邦有敬贺县令大人” “徐闻县海安所巡检耿彪敬贺县令大人” “徐闻县盐课大使于诺奇敬贺县令大人” “吏房书办吴伯宗敬贺县令大人” 。。。。。。 一串唱名,听得毕德胜实为无奈,旁边的张思道也是摇头“世风rì下,县令上任,一个小吏也能站班唱名,放在前朝,免不了二十棒,狗屁县尉,本朝哪来的县尉,一个不入流的典吏而已”。 听完唱名,打头负责接洽的明智刚拱手说道:“各位属官同僚,乡绅父老,我家东翁路途劳累,今rì就做如此,明rì东堂列班,再做计较”说完又行了一礼,车队缓缓而入,驿站驿丞早就等候在一边,此时上前领路,往驿站而去。 县令履任当然不能走豁口,得走正门,城门口也被整理了一番,不过斜靠着的半扇门还是出卖了他的残破。毕德胜掀开帘子看了看,心底叹了口气,他早就觉得这个县令不轻松,可真到了地方,看到实景,他的心里更加沉重。 车马走了,教导鲁宾元也不多说,拍了拍沾了灰尘,破了几个补丁的官服,不发一言,向城内走去。 “我说鲁大人,老父母上任,咱们今天是不是合计一下该怎么接洽”说话的正是盐课大使于诺奇,一个不入流的小官,竟然用这种口气和一位朝廷正八品官员说话,当真是不想活了,可出奇的是,鲁宾元也不翻脸,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的朝里面走去。 “周头,我早说过,留着这小子就是祸害,早就该做了他”于诺奇吐了口口水,怨恨的说道,他口中的周头就是典吏周邦有,此人身穿一身无品官服,四十来岁,面白无须,三角眼,单看面相,就是个狠戾的角sè。 “闭上你的臭嘴,把县里的官都杀了,你我就等着灭族吧”周邦有一句话就让鼓噪的于诺奇闭上了嘴,可见平rì里的威势,看着远去的教导鲁宾元,周邦有也着实看不出这个穷酸教导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按说他上任也快三年,到底也该知道一些事情,可他就像没事人一般,每rì里守着倒了半边的县学,不发一言。 “周头,港口那边是不是缓缓,另外最近出盐是不是也停一下”这时海安所巡检耿彪也上前说话。 “不急,一会儿到我府再议”他说完,又朝在场的县衙吏员和乡绅说道:“大家都是老徐闻了,有些话不用我多说,谁要是嘴上不带把门的,那就休怪我不厚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冷战,口说不敢。 第二十九章 徐闻县里无好人(一) 徐闻现在的县置,乃是在明代千户所的基础上扩建而成,康熙年间倒是在辖内的海安港设立过高雷廉三府水师,当时也热闹过一阵,可到了乾隆年间裁撤水师以后,徐闻也渐渐荒僻了下来,不过徐闻是通往琼州府的必经之路,这琼州就是后世的海南,所以这个荒僻也只是官面上的荒僻,暗地里倒是繁荣得很。 城内赌场娼寮密布,因是靠近海边,有不少讨海的汉子,拿着卖命钱到这里潇洒一夜,因此城西倒是有些生气,可城南,多为富户居所,晚上巡更的差役也较之城西多上几分,就没有城西那么热闹,徐闻县典吏周邦有的居所就在这里。 周邦有家的院子,外表看似平常,可里面院院相连,丫鬟仆役穿梭其间,哪像是个小小典吏的居所,想是一些经年的知府也置办不起,前院大厅,县衙内但凡有点地位的官吏齐聚一堂,四周点满婴儿手臂粗细的鲸脂蜡烛,照的如同白昼,席开三桌,满是敬酒划拳之声。 周邦有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看着场中诸人,脸上带着笑意,旁边的于诺奇看见,赶紧出声:“诸位,诸位,大人要说话了”。 于诺奇乃是周邦有心腹,不然也不会坐稳盐课大使这个要紧职务,周邦有满意的看了他一眼,于诺奇献媚的笑了笑。 “诸位同僚,咱们在一起共事,少说也有七八年了,这些年再坐的哪一位不是家里妻妾成群,我周某有没有亏待过大家”。 “大人厚爱,某等记在心中。。。。。。”厅中之人,无不应和。 “嗯,新县令上任,咱们该怎么办呢?”周邦有扫了一圈,说出这句话。 “大人,如今洪杨作乱,咱们徐闻地界也不太平,县令大人新上任,总需要巡视地方,要是出了点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于诺奇眼珠一转,出声说道,他说出这话,大家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整个大厅一下子静悄悄的,以前的几位县令都有种种传言,可大家都没经历,算不上同谋,可如今于诺奇堂而皇之说出这话,却让众人不知如何接口,谋杀县令,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所以众人纷纷禁声。 “诺奇,不要瞎说”周邦有将众人表情看在眼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大人,千里做官只为财,要不咱们分一份给知县大人,有知县大人顶着,咱们不是也好办一些”说话的是掌管吏房的书办吴伯宗,按理来说,他才因该是整个衙门的书吏之首,这些年被周邦有硬是压着一头,可这人心机重,从没表现出什么不满,该拿的拿,该收的收,周邦有对他也有顾忌,要不是他家也是徐闻几代的书办,手里还握着一个巡检司的话,早就被他给搞下去了。 周邦有心中冷笑,分给县令一份,要是让县令知道这泼天的财富,那还有他周邦有什么事情,他周邦有能给的,县令不能给吗,县令给的这些人会收的更加舒心,毕竟县令乃是真正的官,他虽是典吏,可在官员心中,他们就是杂役般的人物,虽然这么想,可周邦有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吴书办好想法,不过怕就怕老父母不收,反倒败露了咱们自己,这隐瞒盐田可是杀头的罪过,罢罢罢,就当我们这几年的锦衣玉食就是提前在吃断头饭吧”这话是笑着说的,可满屋子却是凉飕飕的。 “我是个武夫,怎么和县令交涉是诸位大人想的,可我有一言,前几rì又有一伙贩私盐的被我的人发现,可这伙人竟敢反抗,打死了我手下三个巡丁,伤了六个,这已经是今年以来的第四次了,在这样下去,咱们的生意也不好做了”说话的是海安巡检耿彪。 周邦有饶有意味的看了一眼吴伯宗,他周邦有本身就是徐闻最大的私盐贩子,做着独家的买卖,可有人在他手底下再贩私盐,抢了他的生意,这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陈捕头,把弟兄们洒出去,把人找出来,夷三族,卖盐的也找出来,枭首以后在盐户中传上一圈”周邦有的话轻描淡写,可在座的都算是醒了酒。 周邦有本就负责缉捕,陈捕头是他的手下,在徐闻县养着一帮子泼皮闲汉,打听事情是一把好手,听了周邦有的吩咐,起身干了一杯酒,也不罗嗦,直接出门办事去了。 事情说到这里,似乎对于毕德胜这个县令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众人还没有拿出计策,周邦有滴流一口白酒,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十八岁顶替父职进入衙门,从一个誊写一步步走到典吏,其中对整个衙门倾覆了如指掌,府道衙门他也是时常孝敬,要不然也坐不稳这个位置,可徐闻县毕竟边远,他能打听到的就是毕德胜乃是皇上钦点,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有些打鼓,皇上钦点的官员,这让他顾忌颇多。 “好了,这事情先到这里,明rì衙参过后,咱们再做斟酌”眼看众人都成了木偶,周邦有挥挥手,定下了调子。 众人起身行了一礼,三三两两的出了门去,吴伯宗要出门时被周邦有叫住“伯宗兄,你我两家都是世交,不管有什么,这个当口,咱们还是团结一些,免得被外人看了笑话”。 吴伯宗回身,拱了拱手“有劳县尉挂念”说完转身就出了门。 周邦有冷笑一声,衙门里面就是一笔糊涂账,作为吏房书办,掌管辖内小吏任免,来钱的路子多得很,他吴伯宗每年拿着盐利分红,还收着委任钱,屁股比起他周邦有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大人,还有一事我得和你说说”耿彪看着众人走远,来到周邦有身边小声说道。 “什么事”。 “盐田那边也有些不稳,估摸着有人在挑动那些泥腿子,我手里的巡丁今年遇到了几摊子事情,都有些放不开了,咱们是不是增加点人手”。 “大人,我这盐课大使也不好当,手底下的差役也有些不足,前些天下去收盐,有一个差役落了单,现今都没有下落”于诺奇也赶紧说到。 “先等等,咱们先看看这位县太爷到底是个什么人再说”周邦有揉了揉脑袋,或许是真的年岁有些大了,又或者这些年富贵rì子过得多了,他整个人都变得越来越谨慎。 “大人,我那里倒是收拢了十多个背人命的。。。。。。”耿彪上前一步说道。 周邦有看着耿彪那充满杀气的眼睛,挥挥手:“你们下去吧,等我再想想”。 于诺奇和耿彪拱拱手,结伴出了门,出了周府的大门,两人的跟班轿夫上前,于诺奇拉住耿彪的手,转到一边,低声说道:“上次的买卖成了,你的那份明rì我叫人送到你的府上,下个月又有一批,是这次的两倍,呵呵,比起贩盐,这玩意可是好赚多了”。 耿彪点点头,看了一眼挂着风灯的周府大门“周爷是不是越来越胆小了”,于诺奇一愣,看了一眼脸上yīn晴莫测的耿彪,吸了口凉气,呵呵干笑两声掩了过去。 耿彪头也不回的返回轿中,跺跺脚,轿子起了,缓缓向家里走去,不过轿子前后,多了十多位挎着腰刀的巡丁,比起毕德胜这位县令出行,都要威风几分。 徐闻县城官驿,或许是庙宇改建,三进的院子,依旧保持着庙宇的基本布局,一进门的大殿正前,还有一个硕大的香炉底座,因为天sè已晚,毕德胜洗了个热水澡,吃了碗面就要歇息,可张思道却是摸上了门。 “东翁,一会儿有故人拜访,咱们还是喝一会茶吧”。 毕德胜不得已,只能叫高升泡上一壶好茶,和张思道对饮起来,一壶茶喝完,门前传来一阵低喝:“什么人?”接着传来一阵兵器出鞘声。 “别动手,在下华林,特来拜见恩主” “让他进来”张思道抚了抚长须,对着门外吩咐一声,吱呀,房门被武大和毕铁从外面打开,一个汉子带着一股凉风进了屋内,一进门,就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下行了大礼。 “恩公在上,请受华林一拜”。 “呵呵,我当是谁?原来是华林啊,起来,起来,以后切莫如此”毕德胜走了两步,把华林扶起,拉着他坐到桌边,华林忸怩一阵,只得担着小半边屁股坐下,张思道为华林倒上一杯清茶,华林接过放下。 “启禀恩主和张先生,小人一路直奔徐闻,这几rì走遍徐闻县,倒也打听出一些东西”华林当初就是受了毕德胜委托,先行一步赶到徐闻打探情况,如今毕德胜已到,他就一五一十的把打探到的消息全都说了出来。 前院敲过三更锣,华林才说完,毕德胜眉头紧锁,张思道不发一言,就连打探到消息的华林也是脸带怒sè。 “想不到,咱们大清朝还有如此地方,呵呵,我张某倒也涨了见识”张思道扣了扣桌子,发出这么一声轻叹。 “华林,既然回来了,那你也别走了,留在我身边听用吧,这次差事办得不错,以后少不了你的赏”。 “小的不敢”华林起身行了一礼,知道两位还有话说,就退了出去,毕德胜吩咐高升,带华林去休息,华林一走,屋子里沉闷起来。 “东翁,事情辣手啊,要真如华林所说,这徐闻县内上上下下已经全都烂了,就连雷州府也被他们买通了,一个不慎,咱们就会万劫不复,有这些人在,莫要说有为,就是无为也犹在火山口”张思道看着毕德胜,慢慢说道。 毕德胜则是呵呵一笑“先生莫要诳我,有什么锦囊妙计就赶紧使出来吧,在藏着掖着等我倒了,你可就拿不到工钱了”。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张思道也知道这位东主,有时候真没一点进士的模样,没好气的说道“我看东翁的模样,想来也已经有了定计”。 “呵呵,全烂了才好,要是不烂,我怎么大换血,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咱们就得想想怎么把这些宵小一网打尽”毕德胜打了个哈欠,冒出这么一句。 张思道眼睛一亮,当初他在林则徐身边时,这位老大人就没有眼前这人这么决断,在他看来,对付这些人就得需要非常手段,要是事事照搬律令,那什么事都办不成了。 第三十章 徐闻县里无好人(二) 旬rì,天公作美,天空万里无云,朝阳璀璨,一队差役一大早就赶到官驿,毕德胜穿戴一新,出了驿站,只见这队官差有轿夫两人,开道两人,回避牌子两幅,红伞绿扇各一,红黑帽皂隶各两人,巡捕四人,领头的是一位班头,班头见毕德胜出门,赶紧上前弯腰打了个千:“小的快班班头见过老父母”。 “起来吧,衙门里准备的怎么样了?”毕德胜连正眼都没看这个班头,发生问道。 “启禀老父母,县内大小文武,三班六房,以及十四位保正已经在县衙恭候”班头起身垂首答道,他口中的保正相当于后世的乡长,多由当地族老担任,负责维护基本治安,调解纠纷,配合官府征收皇粮国税,在有的地方,保正甚至能动用族刑,比如电视里常见的浸猪笼之类的,县官基本上也只会增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说也算得上是山大王。 “嗯”毕德胜轻哼一声,摆足了派头,提着下摆,上了官轿,临上轿时,毕德胜看到三位从京城一直护送他来的护军,拱了拱手“三位,一会儿我在勘合上盖了大印,几位就可以走了,一路上多亏了几位,高升,给每位军爷二百两银子”。 带头的那位蓝翎长打了个千,他见识过这位进士爷的手段,此时哪还敢像刚出京时那样摆谱“谢翰林公赏,他rì翰林公返京,小的们再来讨喜”。 毕德胜笑着点点头坐上官轿,小厮高升站到轿边,武大,毕铁等侍卫腰别短刀前后左右站定,待毕德胜坐稳,前排开道差役甩了两个净街响鞭,执锣差役敲了三声锣,执水火棍,执回避牌子,执官牌的差役和轿夫一同走起。 两边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乡民,徐闻县已经多年没有县令,大家都是好奇不已,想来看看又是那个短命鬼敢到这地方上任,不过大多紧靠街边,不敢挡路。 中国古代的城市建设,大多根据《周礼·考工记》的设计思想进行布局,同时受风水理论影响。衙门是一方或一座城市的主宰,按照风水观念,衙署通常都位于城市zhōng yāng,即所谓“正穴”之所在,穴是聚气的焦点,南向为正,居中为尊,有“居中而治”之意。故又有“衙门口朝南开”的俗谚。 徐闻县虽然由前明千户所扩建而成,可依旧秉承这一理念,衙门居中,南边为监狱,俗称南监,北边为县学,两衙中间有个小广场。 轿子在徐闻县县衙门前停定,今rì是毕德胜上任之rì,县内文武都要前来报道,第一是熟悉面孔,第二就是汇报情况,第三就是备询,官话叫做衙参,俗尘小站班。 衙署坐北朝南,大门前有一道照壁,画一只四脚兽,其名谐音“贪”,意思是jǐng戒做官的不可贪婪。照壁稍后,东南两方,各有牌坊为东西辕门。 由辕门进来,正中是大门。大门有三个,一个正门,两个侧门,上面画有门神。门的上方有一个匾,写有“徐闻县”三个字。 正对着大门,隔开一个相当的距离,便是二门,也是三个。正门上有匾额,写“仪门”二字,取“有仪可象”的意思。 仪门之内是一个大天井,正中有一个牌坊,横额写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就是通常所说的戒石铭。 天井的两旁便是书吏办公的地方,通常依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的次序分左右排列。 有的州县六房之外,再添出两三房,如承发房、粮房、仓房等。 如果还有空房间,便给差役们用。由牌坊直入,经过相当距离便是大堂。大堂zhōng yāng是暖阁,暖阁当中横摆着公案和高背椅。公案前面垂着桌围,桌上放有砚台、笔架、签筒等常用办公品。 暖阁下的前面及左右两旁都有相当大的空间,右边放着一张小桌和凳子,是在问案时给书吏做笔录用的。左边有一只木架,上面放着一只大鼓,县官升堂退堂时都要鸣鼓。暖阁前的空间则是给当事人、证人跪着听审的。衙役也在此及左右两旁站着应役。 从大堂正中再入一道大门,便是二堂。大门之右陈设一磬,主官经此到大堂时,便有差役在此鸣磬。二堂zhōng yāng的暖阁及暖阁上的公案等陈设,和大堂完全相同,但没有鼓。事实上公案及公案上陈设的签筒、笔架、砚台与右方高架所置印箱、诰轴,只有一套,经常摆在二堂暖阁上,主官在大堂问案,就移在大堂。从二堂后壁正中再入一门,便是三堂,这是主官家属所在的内宅。 毕德胜巡视一圈,祭拜了衙门神龛,取了官印,转而来到大堂,经过二门时,差役敲击铜磬,大堂鼓声急促响起,三班六房,保正,书吏,齐齐汇聚大堂前的天井,毕德胜进入暖阁,端坐于正大光明匾下,张思道及其他师爷,也跟在他身后,分列在官案左右。 高升此时,已经是毕德胜长随,漫步门前,朗声说道“堂内议事”,毕德胜听得出,这小子声音有些打颤,毕德胜没有前任交接,只需坐堂就是徐闻县的县令,就连毕德胜自己,也有些小激动。 先是六名快班皂隶进入大堂,分列两边,紧跟着,鲁宾元居左,周邦有居右,巡检,六房书办,驿丞,仓储,盐课大使,狱丞,捕头,班头,保正紧随左右,众人站定,齐齐跪下,参见毕德胜。 饶是毕德胜沉稳,可也有些飘飘然,怪不得这叫做小站班,和皇帝的大朝也差不多。 毕德胜扫了一圈堂下众人,和张思道对了个眼神,旁边的张思道却发声说道:“徐闻县内,怎能这么不知礼,堂堂典吏竟和八品训导平起平坐,按律,仗三十”张思道的声音不大,可堂内讶然,其他地方也有县令衙参是杖责小吏的,俗尘杀威棒,乃是立威之举,可这是徐闻县,难道这几位上任时没有打听打听。 “嗯”毕德胜也冷哼一声,看向周邦有,周邦有也不怵,自顾自的起身,拱了拱手“敢叫大人知道,几位前任在时,就是这么站位,要是大人看不习惯,小的退回去就是”。 “大胆,大人还没让你起身,你就起身,是为不敬,来啊,拖出去打三十板子”张思道看模样是真的发怒了,同时也有一点道学先生的模样。 张思道说完,堂内的差役没有一人动弹,毕德胜这时候也出声了:“尔等就是这样衙参的”。 周邦元使了个眼sè,今rì要是服了软,那就是树倒猢狲散,断然要硬下去,堂下跪着的一干子官吏全都站了起来,只有训导鲁宾元还是老老实实的跪着。 “启禀明府,往例衙参就是这么个站位,明府要是不满,改了便是,何必如此,徐闻县三年没有县令,差役赋税,全仰仗周典吏,大人如此,倒是寒了小的们的心,小的们断是不敢在衙门待下去了”盐课大使于诺奇当先奏道。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毕德胜拍了拍惊堂,直起身来,怒视堂下诸人。 “既然大人看小的不顺眼,小的这就辞了这典吏职务,既已交接完毕,小的就此别过”周典吏冷笑一声,拱拱手,转身就出了大堂,一般小吏,也跟着走了出去,只剩下训导鲁宾元还是跪在地上。 人都走了,还剩下一些差役,“鲁训导请起,我倒要看看,这徐闻县少了这些肮脏人就会倒了”。 鲁宾元起身,也不说话,收起马蹄袖立在一边。 毕德胜和张思道对了一下眼神,两人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几位师爷,现今六班闲置,就幸苦几位了,除了兵房以外,其他几房,大家就一肩挑起,当务之急就是清理案牍,赋税,田亩,狱政”。 “谨遵大人令”县令是有委任县内属官权利的,不要说这些不入流的官职,几位师爷也不墨迹,转而站到下首。 “毕铁”。 “小的在”毕铁心中一热,他知道武大现在已是把总的官身,而他这个最早跟在少爷身边的还是一个护卫,这会儿少爷叫自己的名字,他当然激动。 “命你为壮班班头,你这就去训话,要是不想干的,让他们早早离开”毕德胜摸了摸光洁的黄花梨官案,眯眼说道,壮班负责看守监狱,维护治安,看守城门,看守监狱,另外门丁,随从,禁卒,侩子手,轿夫,库丁,铺兵,仵作,盐差,粮差,稳婆,官媒等也属于壮班统领。 “得令”毕铁转身,就像堂外走去。 “华林” “小的在”华林也是一哆嗦,赶紧跑到堂中跪下。 “命你为徐闻县总捕头,徐闻县的安定就靠你了”捕班负责拘捕人犯,通缉逃犯,勘察取证,押解囚犯,毕德胜知道华林的本事,特别是他擅长的轻功,抓点毛贼,真正的浪费了,不过眼下,也就只能这么安排。 “得令”华林磕了个头,也是转头出了大堂,到捕厅任职了。 “武大” “俺在”武大瓮声说道,毕德胜笑笑“你这个把总暂且卸下,就在县衙做个班头吧,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县衙班头,俗称坐班,职责就是守卫县衙,知县坐堂时站堂,报时,行杖。 “大人放心,有俺在,谁也伤不了你”武大拍了拍胸脯,大声说道。 “好,诸位,这就散了,明早再议”。毕德胜起身,返回后堂,那敲磬的差役被这个风云变幻的场面惊呆了,浑然忘了自己的职责,直到毕德胜迈入后院,才打了个冷战。 在前院喝茶看戏的一众官吏这时候也得了通报,县令竟然把他们身上的官职全撸了,一干人大惊失sè,历来县令上任,哪有把衙门贰佐官一并革了的,要知道贰佐官熟悉地方风土人情,敲打一下可以,要是全革了,县令就会两眼一抹黑,不要说钱粮赋税,就是一般纠纷都处理不了。 这时众人全都看向周邦有,周邦有也没想到新任县令这么不按规矩出牌,原本以为自己一闹,只要是个识趣的,定会知道进退,后头他在服个软,这事情也就过了,只是现在官职都没了,他心头火气,怨毒的看了一眼一进院的大堂。 “周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县令让人掌了户房,只要一清点,虽说盐田是私帐,可有些地方也不难查出眉角”说话的是户房书办海东聊,这时他一脸求助,户房掌管一县钱粮赋税,土地田亩,他自己手脚也不干净,难免心虚。 “哼,黄口小儿,到底是没吃过多少盐的,以为读了几本八股就知道处理县务了,当真是腐儒,咱们这几rì就强当休息休息,我看看,他能张狂几天”周邦元冷哼一声,接着对海东聊耳语几句,海东聊先是一愣,然后脸一下子就白了,不过对上周邦元的眼睛,他还是点点头。 “陈捕头,你这身官衣也卸了,就别盯的那么紧了,让弟兄们都活动活动吧”周邦元处理完这些,又对着心腹陈捕头说道。 陈捕头也是冷笑两声,应了下来,看到事情交代完了,周邦元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着诸人拱了拱手“诸位,无事一身轻,大家也好好歇息,料想用不了几rì,大家又有得累了”。 周邦元话音一落,一位孔武有力的汉子就出现在耳房中,大声说道“明府大人有令,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再不走,休怪衙门无情”。 第三十一章 徐闻县里无好人(三) 周邦元冷哼一声,带着一众人等出了衙门,后院之中,毕德胜看着这残破的模样,心里着实不舒服,倒是张思道,闲庭漫步,看的津津有味。 “先生,咱们什么时候服软,这rì子,好生憋屈”嘴里叼着房门上扯下的狗尾草,毕德胜无聊的说道。 “东翁,莫要急躁,我看过rì子,三rì后就是良辰吉rì,呵呵”张思道看着一盆长满杂草的山茶,怜惜的弯下腰,拔起了杂草。 “那今天夜里。。。。。。”毕德胜凑上前,也搭起了下手。 “这都是老花样了,不过往往就是这些老花样,百试不爽,人都安排好了吧”张思道将拨出的杂草随手扔在一边,拍了拍手。 “我已经吩咐了华林,捕厅里面没惊动,全是我们自己人,不过有件事你得听我的,今天晚上师爷和龚先生就到我房里来,咱们好好喝口茶,下盘棋”。 张思道起先还好好的,一听到下棋,犹如心绞痛一般。 这夜,天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飘来一朵云,将月亮遮挡的严严实实,有道是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时,徐闻县衙没了白天的热闹,一片寂静无声,刚敲过三更锣,前院值房和大堂之间的院门被人小心推开,办事之人倒是稳妥,开门之前先在门框门缝里撒了豆油,要不然,那牙酸的开门声就是最好的报jǐng器。 门开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贴着墙角,直奔存放赋税田亩账册的户房,一人打开门,一人取出怀中的葫芦,就往存放账册典籍的架子上泼洒,一葫芦清油撒完,又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火光一亮,门外看风的人以为事情已成,就要离开,刚走几步,见同伴没有跟上,折身查看,头刚一伸进房内,脖子一凉,接着头被重击,就这么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毕德胜屋内,几位师爷,会同龚振麟齐聚一堂,毕德胜坐在一边的梅花椅子上,看着跪在面前哆哆嗦嗦的两人。 “明府大人饶命,小的也是猪油蒙了心,还望大人开恩啊”一人一边说着,一边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他也知道,擅烧公文就只有一个字,死,而且不是一个人死,还得连累家里人。 毕德胜看着手中的供状,抖了抖,交到身边的张思道手中“你们两个真是猪油蒙了心,为了区区五两银子竟然干出这灭门的案子,好在你们识趣,这就下去吧,今晚的事情就当是什么没有发生,银子你们照领,以后我也在不追究”。 “啊”两人抬眼看向毕德胜,见毕德胜说的不像是假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磕了几个头,一位护卫提溜着两人出了厢房,到了门边又朝他们耳语几句,两人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应下,这时,正堂前院发出一阵锣声“走水了,走水了”立马就乱作一团。 华林穿着圆领捕快装进了厢房,朝毕德胜点点头,毕德胜笑了笑“还有得你的忙,街面上也不太平,我分两个人给你,凡是夜里找事的,不用抓回来,卸了手脚再说”。 “嗻”华林拱手,又退了出去,华林刚出去,毕铁也走了进来,打千说道“大人,前院失火,辛亏灭的快,只是把户房给烧了”。 “知道了,今晚辛苦你了,多盯着一点”毕德胜喝了口茶,淡淡说道。 毕铁出了门,毕德胜起身,伸了个懒腰“还是先生计策好,哪有千rì防贼的道理,咱们这就是要快,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张罗呢,哪有时间耽误在这个上”。 张思道看着手里的供状,抚了抚长鬓“料想盐田账册定是在户房书办手中,明rì东翁就可以把他叫来,有了这个东西,再加上东翁的保证,东西不难到手,只要东西到了手,这些许小吏,跳梁小丑尔,是该叫他们知道什么是雷霆手段”。 张思道说完,把东西递给毕德胜,毕德胜接过,开口说道:“要是华林调查的没错,这徐闻县就有两股势力,一股是吴家,一股就是周邦元,像样的武装就是耿彪的巡检司和吴家的水检司,这两个武装加起来少说也有千人,动起手来,免不了糜烂地方”。 “这两家都是明面上的,徐闻靠海,多岛屿,华林那里我找他细细问过,这徐闻县里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贩卖私盐,听说还和巡检司以及盐课的差役交过手,或许还有另外一股力量,这种力量咱们万不可掉以轻心”张思道脸上少了戏谑,多了些郑重,毕德胜不以为意。 旬rì,大清早上街的百姓忽然发现,好几处街角边都有人睡在路边哼哼,看模样都是些断手断脚的,旁边还放着不少东西,有些眼尖的,一下子就认出是自家的财货,回家一看,可不是,昨夜睡得香沉,东西丢了都不知道。 还有的是一早挣脱绳索准备报官,昨夜家里入了强人,到了街口就看见强人躺在街边,免不了又是一阵暴打,东西找回来了,事情也就没闹的那么大。 周邦元府邸,前任典吏周邦元也是一宿没睡,直到衙门有人来传,说户房失火,他才有些安稳,同时有让人快马到知府衙门的靠山通传,一县典籍失散损毁,知县是要担责任的,轻了罚俸,重了是可以处以流刑,这就看怎么运作了。 这里事情才办完,那边陈捕头一脸晦气的进了大厅,拱手说道“周头,有人和咱们作对,昨天夜里放出去十多个兄弟,今天一大早全都被人点了,我去看了看,手脚都被人给打断了,就算接起来,也都成了废人”。 周邦元一惊,典吏说到底就有点属于后世的县政法委书记,陈捕头手底下这些人他都清楚,算下来都是些会拳脚的,一夜之间竟然全被人废了,那这个势力让他有点毛骨悚然。 “县衙里有没有什么动静”周邦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毕德胜,陈捕头摇摇头“咱们在县衙里面有人,昨夜前后门都没有开过,决计不会是那里出来的”。 “会不会是吴伯宗,在柳泉县也只有他的南湾水检司有这个实力,昨rì衙参,水检司的吴伯雄也没有到,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陈捕头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他的水检司最近有什么动作”周邦有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吴家把水检司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招收的都是族中子弟,咱们的人很难混进去,不过倒是听说前几rì吴老二去了一趟澳门,买了一门洋人的火炮回来”陈捕头有些不肯定的说道。 周邦元眼神一缩“去,把耿彪和于诺奇给我找来”,陈捕头拱拱手,出了大厅。 户房前任书办海东聊,一大早就被知县的长随叫起了身,说是昨夜县衙失火,知县让他回衙门问话,海东聊昨夜就得了准信,再加上他派去的人都回来领了赏,所以倒也不怎么害怕,整理了一番,才施施然的跟着高升进了县衙。 可一进县衙,他就有些感觉不对,因为不是到一堂二堂问话,而是直接进了后院县令书房,虽说县令没有带家眷履任,可这后院也不好多进,特别是现在这个当口,让人误会总是不好。 书房内,毕德胜拿着一本中庸,细细观看,高升领着海东聊进了屋子,就退了出去,海东聊行了一礼“学生海东聊见过明府大人”他是县学的童生,身上带着功名,所以倒也不用跪拜。 毕德胜没有回话,还是这么坐着,海东聊不是周邦元,也不敢呱噪,静静的等着,过了一个时辰,毕德胜放下手中的书,淡淡的说道“你可以走了”。 “什么?”正站的腰酸背疼的海东聊一听,心头火气,可还是强忍着,转身出了书房,穿过二堂时,负责侯门的杂役媚笑着问道“海书办,县尊大人找你何事”。 海东聊知道这人,虽是一个杂役,可也是周邦元的人,没好气的说道“什么话都没说”说完就出了仪门,杂役眼睛一转,看着海东聊的背影吐了口吐沫,从另一道角门溜了出去。 海东聊刚回到自己家,周府的人就上了门,海东聊只得跟着来人,到周邦有府邸,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失魂落魄的出了周府,周邦有同样问了问他毕德胜找他何事,他也据实说了,毕德胜一句话都没和他说,周邦元勉励了他两句,接着就让他把私帐交出来。 海东聊论资历,比起周邦元更甚一筹,周邦元进县衙当撰写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书吏,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够久,他也知道周邦元的手段,这明显就是周邦元不在信任他,想到这些,海东聊心头惊起一阵冷汗。 刚回到自己家,知县的长随又站在门口“海先生,我家大人有事找你”。 海东聊此时还怎么敢继续前往,推说身体不适,高升也不勉强,转身走人,海东聊吐了口气,正要进门,身后冒出两人,一人脸上一道刀疤,差不多从下颚贯穿到耳根,另一人没了个眼珠,常年蒙着一块黑布。 “海书办,我家老爷说不用麻烦你在跑一趟了,现在就可以交给我们带回去”刀疤脸冷冷的开口说道,海东聊当然知道这两人是周邦有蓄养的死士,都是些亡命之徒。 海东聊点点头,进了家门,沿路也不理会下人,直接把人带到书房,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一本厚厚的账册,交到刀疤脸手中,刀疤脸也不含糊,接过账册看了看,朝海东聊拱拱手,出了书房,两人一走,海东聊瘫坐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他才起身,回到刚才打开的暗格,把暗格的底板打开,取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小册子,摩挲了一阵,贴身装好。 当天晚上,毕德胜身边的长随高升再一次到了海东聊府上,这次可没有那么好说,海东聊不得已,只好又跟着高升进了县衙后院,还是那间书房,这一次,毕德胜还没等他说话就开口喝骂到。 “海东聊,你好大的胆子”。 第三十二章 徐闻县里无好人(四) 海东聊被这突如其来的喝骂搞昏了头,正要分辨,旁边传来一阵声响:“大人,户房失火,乃是大罪,知府衙门已经派人下来,咱们必须快,海东聊指使他人纵火已经证据确凿,也不用多说废话,可以拘押了”。 海东聊这时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人,他也是老衙门,自然知道衙门的手段,自己进了大牢,里面的手段多得是,反正躲猫猫啊,还是不管老鹰抓小鸡啊,都是会死人的,赶紧跪下“大老爷,这是什么人栽赃学生,学生不服啊”。 “东翁,切不可心慈手软,官帽重要,其他事以后的徐徐图之”旁边的张思道小声说道,说是小声,可海东聊句句听在耳朵里,他心里一转,会不会是自己成了周邦有和县令大人交易的筹码了,这个念头一出就挥之不去,可他嘴上还是死咬着。 “大人,学生有位族叔在提点刑狱司,学生被冤,家里人定然要申诉,学生冤枉啊”他摆出身后的人,就是想让县令有顾忌,作为老衙门,当然知道官员最怕的是什么。 果然,屋子里静了下来,海东聊舒了口气,后背汗淋淋的,这时候,那位县令大人的长随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同时一脸喜sè“大人,这是于诺。。。。。。”才说了两个字就被那位师爷喝止,小厮还算年轻,吐了吐舌头把纸张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这一切都被海东聊看在眼中,于诺奇。。。。。。海东聊在心底咬牙说出这个名字,可他不敢肯定,又低下了头,毕德胜假意看了看纸张,也露出笑意,拍了拍桌子,递给张思道,张思道也扫了一眼。 “有了此物,东翁不必问了,直接拿人吧,这会,咱们算是欠了那边一个大人情”张思道把纸张交给毕德胜。 “哎”毕德胜叹了口气“来啊。。。。。。” “慢”海东聊直起身“是什么东西,敢叫大人就定我的罪,学生不服,天理不公”海东聊这时候豁出去了,颇有一番正气凛然的感觉。 “罢罢罢,也让你死个明白,昨夜县衙失火,此事已惊动知府衙门,本官苦读十数载,才混得这顶乌纱,断容不得此等污点,再说此事证据确凿,也容不得你翻供”。 说完就把手中的供纸撰本交到海东聊手中,海东聊一看,脚下一软,此事机密,再说当时他派去的两人确实都回来了,知道的人也只有周邦有和他,现在他派去两人的供状就在他面前,这事情除了周邦有泄露还会有谁。 前脚他把账册交出,后脚供状就在知县案头,他心想,一定是周邦有和县令达成了某种默契,或者是以失火案为要挟,县令最终就范,反正他成了一个筹码,或者一个弃子,只要下狱,绝对活不过明天。 “周邦有,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就算死,我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海东聊眼神放出一阵红芒,决然说道:“启禀明府,此事确实是我为之,可要是明府领了他的情,绝对也活不久远,以往上任的县令,除了第一任是正常病故以外,其他的都和周邦有脱不了干系,不是死,就是夺职,都是周邦有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 “是什么?”毕德胜忍不住追问道。 “就是盐,咱们徐闻县一共有盐田三万六千亩,全部被他瞒报,每年光是盐利就有白银一百八十万两,出去各种分润,还有上级衙门的打点,收入他腰包的也不下五十万两”。 毕德胜和张思道相视一笑,要是贸贸然把海东聊叫到衙门,拿出供状,他也会一口否认,因为他还有周邦有可以依靠,可现在,使出一招疑心计,海东聊定然以为被同伙出卖,人都是这样,何况被人出卖,所以怎么样也会拉出个垫背的。 “你是户房书办,按说这些都会经过你手,还有银钱分润,这些东西可有账目清单,另外盐田归何人所有,可有地契合约”毕德胜坐直了身子,凝声问到。 “有,因为此事衙门里的大小官吏都有分润,至于盐田地契,全都归于周邦有名下,每年的收益为表公正,都会由巡检司,盐课大使,还有我汇总后交由周邦有审阅,在行分发”。 “那账册何在?”毕德胜追问道。 海东聊这时候有些清醒了,不过覆水难收,他也想为自己考虑考虑,赶紧跪下:“总账已经被周邦有收走,可是我这里还有一本私帐,大人。。。。。。”。 毕德胜冷笑一声:“本官答应你,家产充公,人命可保,事了以后,带着家人远走高飞吧”。 “多谢大人”海东聊没想到还能活命,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就把小账的藏匿地点说了出来,毕德胜也不耽误,马上吩咐华林去取,以华林的轻功,这事情就是小菜一碟。 “海东聊,大牢你也不用去了,就先到本官为你准备的厢房休息,你放心,本官说话算数”毕德胜让一名护卫把海东聊带走,转身对着张思道笑了笑,张思道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海东聊,也是个妙人,居然还留一手,看来周邦有也不怎么得人心啊”。 “先生,你看是不是该通知潘师爷了?,不知道潘师爷把那五百乡勇练成什么模样”。 “东翁放心,松涛练兵的本事就连当年林总督都佩服,虽说才练了月旬,可对付这些人因该不是难事”。张思道对潘立忠倒是信心满满。 华林办事,利索的很,没有惊动一人就把海东聊藏着的私帐取来,递到毕德胜手中时,还小声说道:“大人,我发现海东聊府邸周围,布满了暗哨,想来海东聊被大人请到县衙的事情引起了周邦有的注意”。 “知道了,你手底下的那些捕快怎么样”。 “大人,小的看了一遍,全是些不当用的,我打算裁撤了,重新招人”。 “这事情过两rì再说,先把这些人撒到街面上,就算是泥塑的,或许也能当点用”毕德胜边翻阅着账册,边说道。 华林应了一声,退出书房,张思道这时也凑了上来,小小一个县,一年就能聚揽上百万两银子,不得不说,周邦有还真有些本事。 “杂役每人每年三两,差役五两,皂隶六两,撰写七两,小胥三十两,书吏一百两。。。。。。六房书办最少的都是一千两,最多的是吴伯宗白银两万两,至于海东聊,也有一万两。。。。。。整个县,只有训导鲁宾元没有拿一分钱,这个鲁宾元节cāo倒是好”。 说完这句,将如同小儿书般的账册扔到桌上,毕德胜舒了口气,张思道在书房里转了几圈,对着毕德胜说道“这事情绝不能张扬出去,要是张扬出去,这些盐田就会大白于天下,咱们得快,让那些想伸手的人老不及发作,特别是州府,不要白辛苦一场,至于前几任知县的事情,咱们也不能查,快刀斩乱麻,把这事情办稳妥了”。 “明rì就是三rì之期,咱们当是如何?,先生现在可以说了吧”毕德胜看向张思道。 张思道笑了笑“明rì就是孝睿懿皇后的冥诞,按列,凡是陨了的先帝,皇后,亲王冥诞都不得饮酒,不得娱乐”。 毕德胜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张思道竟然想出这么一个鬼把戏,这年头世风rì下,连龟公都能买个官当,还有谁会记着这些东西。 “呵呵,东翁,这位皇后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宣宗成皇帝的生母,当今天子的亲nǎinǎi,别人用这条或许有些不妥,可东翁你不要忘了,乃是皇上钦点的县令,真正的天子门生,心中记着这些,没准还能得个爵位”。 “啊”毕德胜现在有些毛骨悚然了,这些师爷,果然是一肚子坏水。 “明rì一早,你就在堂前发点脾气,马上就派人去请周邦有,允诺对他官复原职,此事可以声张,其他人的差事提都不要提,其他被夺了差事的小吏定然会到周府探问,免不了一顿酒席,这些就够了”张思道的声音,还是那么富有磁xìng。 “咱们的人怎么进城?”。 “东翁,这破的四处漏风的城墙,什么时候不能入,华林说过,城外三里有个山坳,今rì凌晨就能上岸,到时候在那休整一天,晚上举灯为号,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不过得放脱一两人,让他们能够引兵来援,咱们在必经之路设下伏兵,呵呵,乱兵一起,这些胥吏”说到这,张思道就住了口。 “全杀了”毕德胜虽说知道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前几任县令的例子就放在前面,可这些人都是徐闻县的中层官吏,全杀了,会不会影响太大。 “这算是便宜他们了,要不然,都是灭门的罪”张思道不含糊的说道。 毕德胜闭眼沉思,深吸了几口气,在睁开眼时,满目坚定“就这么办”。 张思道满意的点点头,同时心里也有一些小得意。 当天夜里,紧邻徐闻的遂溪县石门,两艘海船靠岸,紧接着放下几艘小舟,无数人影上上下下,乘船向岸边划去,虽是深夜,可没有一人出声,半个时辰,大船朝远处开去,一队人马朝徐闻县疾奔。 县里气氛怪异,是谁都看得出来,周邦有等着府衙来人,毕德胜等着手下兵马,原先的吏房书办吴伯宗也在府中书房,他没有周邦有那么张扬,相反,身上倒是多了些儒雅气。 “大哥,我就不明白,你为何要随着那周邦有辞了差事,眼下族中也是多有议论,依我看,咱们学那鲁宾元不是多好”说话的正是从水检司赶回来的吴伯雄。 吴伯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到“柏雄,你说这新来的县令怎么样?”。 “大哥,他才来了几天,我连面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不过我看也是个绣花枕头,和前几任差不多,都是些死读书的,一上来就把县里的老吏都开了,那他拿什么处理县务,还有,他也不看看,县里谁拿着刀枪”吴伯雄喝了一大口茶,许是觉得茶没有酒好喝,又放了回去。 第三十三章徐闻县里无好人(五) “我今天刚接到消息,咱们的这位大人是皇上钦点的”古时候交通不便,特别是徐闻此等算得上是天涯海角的地方,现在能接到消息,已经算是大为不错,吴伯宗吐出这句话,吴伯雄眼睛瞪得像是牛铃一般。 “不可能啊,这事情因该从咱们知道有县令上任就因该知道,大哥,你是不是听错了”吴伯雄有些不信。 “呵呵,为什么到现在周邦有都没有动作,那是他心里有顾忌,这事情他早就知道,不过他隐瞒了一些,知府衙门的孙经历和陈照磨都被他喂的饱饱的,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打听到的,应当是真的”。 他口中的孙经历就是雷州府经历司长官,同样是吏,可人家是知府信得过的人,掌管出纳、文移与府衙内务,而另一位陈照磨乃是雷州府照磨所的长官,分管堪磨卷宗,都是要紧人。 “昨夜衙门不是失火了吗,难道不是周邦有使的手段”吴伯雄还是有些不信。 “你以为周邦有还有退路吗,他隐瞒着县令的身份,就是怕下面的人离了心,又不敢太过露痕迹,所以才使用出这等手段”吴伯宗好像也领会到了其中的味道,说起话来有些神神叨叨的。 “既然衙门失火,我看周邦有的计策也成了,新县令怎么都脱不了关系”吴伯雄脑子没有大哥的快,说起话来也直来直去。 吴伯宗喝了口茶,从桌上拿起两个油光水滑的石球,团在手心里,转了起来。 “你啊,只好武事,可不管怎么样,也要记住一点,咱们只是吏,外人看来咱们威风不已,可是咱们在那些官员眼中,狗都不如,周邦有自认为得逞了几次,就真以为他是徐闻县的天了,呵呵,痴人做梦,我看这位县令不简单,你看那rì衙参时,简直和一般的道学没什么两样,可是他的官衔牌上并没有钦点二字,他这是保存实力,还有一点昨夜有不少泼皮被人断了手脚,这些人都是周邦有的,咱们又没有动手,那你看还会是谁”。 “他这是藏拙”吴伯雄总算明白了一点,又好像不明白,说了一句以后追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走,出城,到你的寨子里休息一阵,条件不明,咱们也不能多参合,再说这县城里,我似乎也闻到了一点血腥味”吴伯宗说完,就起身,吴伯雄一向唯大哥马首是瞻,也不罗嗦,起身就叫马夫杂役跟班。 “等等”吴伯宗又叫住他,吴伯雄折身“大哥,又怎么了?”。 “咱们走了或许就永远回不来了”他苦笑一声,坐回椅子上。 “为什么?” “要是分出了输赢,毕县令赢了会如何处理我等,周邦有赢了,他就会更无顾忌,凭借咱们的人手,斗得过他吗”吴伯宗仿佛自言自语。 “咱们手里有五百儿郎,他虽然人多些,可都是些泼皮闲汉,真要是拼上了,也不一定会输”吴伯雄是管水寨的,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说自家的不好。 “是啊,周邦有势力大”说到这一句,吴伯宗眼前一亮,拍了拍脑袋。 “柏雄,你看咱们投靠在毕县令手下如何?”。 “啊”吴伯雄转不过弯,过了一会才说道“大哥你想怎样就怎样,只不过毕县令斗得过周邦有吗,还有咱们这几年也是收了银子的”。 “每年两万两,这几年不过十万,这就算是我交的投名状吧,柏雄,你莫要忘了,咱们家可不比周邦有这等破落户,族中还有不少人啊”。吴伯宗也是无奈,家里都是些直人,要不然,凭借这十万两,也能买个府同知当当,可当官就要离乡,自己一走,这个家还不得被周邦有吃的骨头都不剩。 “咱们家四周都有探子,一会儿让人到衙门递上一封信,成不成,就看这一次了,水寨那里也盯紧了”。 吴伯宗兄弟两叙话,周府也没有清闲,也是在书房中,周邦有心神有些不宁,虽说县令上任只有两rì,可事情有些脱离他的轨迹,让他有种把握不住的感觉。 “大人,那海东聊还在县衙后院,具体说些什么,咱们的人也打听不出来”陈捕头坐在一边汇报着,另一边于诺奇和耿彪正在喝茶。 “派人把他家盯紧了”周邦有冷飕飕的冒出一句,陈捕头应下。 “大人,不行的话就来点狠的,我手底下的人已经跟着我进了城,虽说只是十多人,可我试过,拳脚都不错,县衙里咱们也有人,到时候门一开,冲进去,事情绝对干净利落“耿彪说道,一边的于诺奇也深以为然。 周邦有有苦自己知,他何尝不想如此,可毕德胜是钦点的县令,这事情闹大了必然会惊动上面,可不是他在府里的几个靠山能摆平的。 见周邦有不说话,耿彪眼神一冷,不过一瞬间就恢复如常,于诺奇可是看在眼中,可他低下头,喝起了茶。 “在等两rì,等府衙的人下来,咱们在做安排”周邦有只能寄希望于府衙里的靠山了,要是还不成,那他就只有耿彪所说的这条路。 他们说着话,吴府后门却开出一辆粪车,车还没走,一股子大粪味就熏得整条巷子冒黄气,躲在巷子角的一个汉子使劲捂了捂鼻子,将身子往里面缩了缩,直到粪车走远,他才探出头,继续打量着后门。 县衙正门,一位平rì里为人四海的工房书吏走进角门,看门的门丁见了上前搭话“许书吏,这大半夜的怎么还到县衙”。 书吏随手扔给他一包茴香豆“城北老王家要嫁闺女,让我帮他画套家具模子,今天昏了头,散衙的时候忘了带,刚才请我去吃酒的时候提起时我才想起,这不赶紧回来拿嘛”说着就往里走。 门丁打开茴香豆,扔了一颗进嘴里,笑着说道“老王家也该下血本了,他那个闺女身子早就给了赶海的,有人娶就算是烧高香了”。 “少嚼舌头”许书吏笑骂一声,人已经进了仪门。 毕德胜摊开手中的书信,看完以后丢在桌上“徐闻县里也不全是混人啊”。 张思道这两rì神采奕奕,许是憋屈伤了,好不容易露两手,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他看过信,笑着说道“私帐我看过,他每年得分两万两,算得上也是油水颇丰,可他和周邦有又不同,是本地望族,行事上也破有分寸,他手里还握有一营水检司,再加上咱们在徐闻经营,少不了本地人帮衬”。 “那你的意思是容下他”毕德胜睡意有些上涌,搓了一把脸。 “呵呵,徐闻县衙内也不是全都无用,工房书办雷彬,每年分得两百两,一看就是不如意的,我打听过,他家是祖传的营造手艺,康熙年间的海安三府水师军港,就是他祖上负责督造,而他自己,也有一手造船的手艺,暗地里经营着一家船坞,在雷州府也颇为有名”。 “哦”毕德胜倒是吃了一惊,也难怪,没有金刚钻,怎么能揽瓷器活,县里的官吏,大多都是父传子,子传孙,家家都有点不外露的看家本事,不然早就被别人顶了,就拿写私帐的海东聊来说,账册上全是用阿拉伯数字做账,虽说现如今此法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可会的人依旧很少。 “具体怎么做,你就列个条陈吧,府内大小事务你做主,我可是要好好睡上一觉”毕德胜实在困了,当起了甩手掌柜,起身向卧室走去。 第二天一早,徐闻县城还掩映在薄雾中,东街上已经摆起不少菜摊子,卖海鱼的,卖菜的,也有卖肉的,还有几家早点铺子,捕快们被华林撒上了街面,一个个无jīng打采,这家拿个包子,那家拿个饼子。 县尊长随高升,带着两个杂役,手里拿着几盒点心,向周府走去,一位脸皮厚的捕快弯腰打了个千“高爷,这是往哪去啊”。 “哼”高升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我家老爷让我去周府请周老爷重新上任”。 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捕快有些不信,跟着走了几步,直到高升进了周府他才退了回来,转眼,县尊老爷服软,要周老爷出山的消息就传遍徐闻县城,那些跟着周邦有辞了职务的官吏,一个个互相打听,说实话,没了这身皮,他们是真不舒服。 周邦有同样有些吃惊,高升放下点心,说出了毕德胜的话,他想了想,只能往县衙失火,知府衙门施压那个方面上靠,眼下浑然他成了主动,说了两句,就回绝了高升,推说身体不适,想要告老之类的言语。 高升只得离开,可一个时辰以后,高升去而复返,身边还有县尊身边的师爷明智刚,两人打过一次照面,明智刚摆出一副诚心的模样,并且带话,县尊要向上推举他为徐闻县主薄。 主薄的位子周邦有不稀奇,有的时候官不如吏,当上这个九品主薄,好些事情都不那么容易办了,可他也见好就收,点头允下,明智刚就约好明rì在县衙,县尊为他摆酒,说完收下了周邦有的一百两银子就带着高升离开。 周邦有浑身舒服,整件事情似乎又回到了他设计的轨道,一年之内,他设计几项政绩,在花钱帮毕德胜活动一番,把他这个钦点的知县送出徐闻县,那他就算是功德圆满了,想着想着,他哼起了小曲。 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转眼就传遍了县城,那些还没被起复的官吏上杆子上门拜访,临到中午,差不多县里的头头脑脑全到齐了,轿子停满了周府门前的街道,大家的意思就是一个,周邦有起复了,那他们这些人怎么办,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说法。 周邦有想了想,县衙那边确实没提这些人,不过他还是打了包票,等明rì他见了县尊,一并帮他们起伏,可有几个人,他心里有了其他人选,借着这个机会,换上自己人不是更好一些。 叽叽喳喳一直说到下午,眼见到了饭点,周邦有就张罗酒席,今天他也高兴,好酒好肉管上,又从城西找来几位姿sè不错的倚门户,喝到掌灯,前厅已是乌烟瘴气。 第三十四章 徐闻县里无好人 (六) 不只是周邦有府邸,就连县衙,一直未曾谋面的新任县令毕德胜也是到各房巡视一圈,接着发了一笔伙食银子,当晚从酒楼买来酒席,请衙门里的杂役,书吏,捕快,皂隶们吃一回酒,不过大家都当是周老爷的功劳,让这位进士爷知道了为人处世的道理。 衙门前堂喝成一片,二十多位打扮成小二的汉子进了后院都不知道,潘立忠那张白白净净的文人脸,这会让变成了古铜sè,拿下担在肩上的毛巾,潘立忠弯腰打千“学生潘立忠,见过东翁”。 “先生请起,这段rì子辛苦你了,今天晚上就交给你和张师爷,我就在这县衙中敬候佳音”毕德胜扶起潘立忠。 “遵命”潘立忠起身,张思道上前把计划合盘托出,潘立忠细细听着,待张思道说完,朝毕德胜拱拱手,转身就出了县衙,跟着他进来的二十多条汉子,却是留了下来,汇合毕德胜身边的十多位护卫,站在堂中。 毕德胜来回走了两步,接过高升递给他的宝剑,刷的拔出“诸位跟着我,护着我,我毕德胜心里感激,没有什么能回报的,唯有给大家的子孙一场富贵,大丈夫在世,唯有建功立业一条,今夜,诸君就随我干上一场吧”话说完,一剑挥下,将旁边茶几削去一角。 堂下众人轰然应诺。 “毕铁”。 “小的在”毕铁身穿皂服,朝前一步。 “带上十人,把前院这些人给我绑了,要有违抗者,杀”毕德胜此时身上冒出一股杀气。 “嗻”毕铁拨出腰刀,点了十人,朝前堂走去。 “华林”。 “小的在”华林身穿捕服,朝前一步。 “带上十人,给我盯紧县城各处,一有消息,马上回传”毕德胜说完,华林应下,带上十人就往外走去。 “武大” “俺在” “带上剩下的人给我守住后院,特别是保护好几位先生”毕德胜说着,看向屋中的几位师爷,还有那位国宝龚振麟,老爷子好像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何事,到现在还拿着毕德胜给他的子弹原理图琢磨,毕德胜原本是要给他蒸汽机原理的,可看到他这摸样,还是不忍心。 “俺知道”武大说完,就命令一人从后院取出火枪,分发下去。 前堂,众人喝的正是开心,突然之间,衙门大门关上,毕铁带着十多条汉子围住天井,这个举动,让场面冷了下来,一位还有些清醒的书吏腆着脸问道“毕班头,这是要做什么”。 “奉知县大老爷令,捉拿反贼,尔等还不跪下”。 一个喝得有些懵了的司库,站了起来“你他妈血口喷人,我这就去找县尊评评理”说完就要往后院走去,毕铁给了毕大一个眼sè,毕大上前两步,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就滚进了人群里,有些胆小的霎时就昏了过去,其他人纷纷钻进桌下。 “来啊,全部都给我绑了”毕铁不屑的看了看这些人,转头看向衙门紧闭的大门,不知道外面,会是一番什么景象。 “六个六啊,八魁首啊。。。。。。”周邦有府邸一排热闹,守门的几人眼热的看着府内,有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等到了门前的灯笼下时,他们看清了,这些人全都穿着绿营的号挂,可这徐闻县哪来的绿营,还没等他们出声,就听见一阵排炮声,门前的几人全都成了筛子。 “上刺刀”这队人马,领头的正是李进,一排枪打死了看门的,李进就下达了上刺刀的命令,这时候的火枪,shè程不足,国外进口时就搭配这刺刀,倒也不是他们首创。 “吴把总,你带人守住后门,赵把总,你带人围住宅子,记住潘师爷交代的话,其他人,跟我冲”李进说完,当先就往里冲去。 前院传来一阵鞭炮声,里面喝酒的人都没有注意,可是转眼,丫鬟小厮全往里面跑,大家才意识到不妙,跟着的是一大群手持上了刺刀的火枪兵,噼里啪啦一阵乱shè,宴席间就躺下了十多人。 “大人不好,有乱兵,咱们快走”耿彪一把拉住呆了的周邦有,直往后院跑,期间遇到周府的护卫,家丁,汇集起来也有百十人,一群人把周邦有簇拥在中间,到了后门,几个家丁慌手慌脚的开门,门一开,就是一阵枪响,立马倒在血泊中。 前后追兵,后有埋伏,周邦有彻底没了带头大哥的沉稳,整个人痴痴呆呆起来,耿彪一见,看了看自己的几个护卫都在人群中,抢过一把腰刀,大声说道“横竖都是一死,大家跟我冲出去”。 这一声吼倒是起了些作用,人群呼呼啦啦直往外冲,又是一排枪,倒下了一些,可还是有些冲了出去,少顷,有一排枪打来,往外冲的护院家丁又被打了回去。 耿彪此时只知道跑,连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跑出来的,跑了两条街,遇到十多人,吓了他一跳,仔细一看,正是他招募的人,两边人一汇合,他点了点,不过二十人。 “大人,我们刚才去饶了一圈,攻打周大人府邸的至多不过百十人,并且看摸样都是乱兵,咱们要不要回去把周大人救出来”。 回去救周邦有,他没想过,可听到对方只有百十人,再加上来人都是穿着绿营的衣服,他心里就有了主意,绿营兵丁的战力他是知道的,自己一边也是被打了闷棍,等他回去带足人马,杀回来,到时候连周邦有还有新来的县令一起做掉,那他就是周邦有第二,想到这,他心里热乎起来。 “走,回海安召集人马,来回不过二十里地,今夜就能杀回来”说完就带着这些人从一段倒了的城墙豁口钻了出去。 周邦有府邸一阵混乱,前后夹击之下,家丁护院纷纷放下手中武器,周邦有也在其中,军士们把这些人全都押解在前院,数一数,竟有三四百人。 周邦有被人指认出来,李进杵着腰刀上前,仔细的看了看“你这个肮脏货,也敢和我家少爷斗法,哼”。 “你家少爷是谁”周邦有恢复了一些,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开口问道。 “我家少爷乃是今科进士二甲第一,钦点翰林院编修,徐闻县令,团练使毕德胜,怎么,闹腾了这么久,连要你命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吗”。 一听是毕德胜,周邦有脑袋轰的一响,酸涩不已,仔细想想,自己真是有些自以为是了,同时也是惊讶,这位毕县令,下手下的好快,前后上任才不过三rì,不过转念一想,他梗着脖子叫道“既然是朝廷官员,当守朝廷法度,我等皆是良民,为何如此,毕大人不怕被御使参上一本吗”。 “你们这些人,连死都要讨个说法,罢了,我家大人说了,今天是孝睿懿皇后的祭rì,你等还在聚众押jì饮酒,是为大不敬,当斩立决,大人上门捉拿,发现你等还私藏兵器,挟众顽抗,全数被诛”。李进说的断断续续,这些话他记了半个时辰。 周邦有看了一眼身后人群中的礼房书办,那书办目瞪口呆,苦笑一声,自己混了一辈子衙门,临了还不如一个新来的县令,下辈子,他一定要记住这些人的祭rì。 李进说完这些,也不罗嗦“留下管家,其他人,杀”,顿时整个周府,一阵哭嚎声。 是夜,天边已露出一抹晨曦,道路两边满是露水,一队武装拉成长长的队伍,步履阑珊的向县城赶去,看那服装,就是巡丁,路边,耿彪没有一点睡意,满眼的激动,虽然还看不见徐闻县那残破的城墙,可他已然把自己当成了徐闻县的主人。 “加快速度,事成以后,每人赏银五两”这句话起到了一点作用,仿佛龟爬般的队伍又蠕动起来。 “大人,过了前面的狗头铺就是县城”旁边的护卫朗声说到,耿彪自然也知道,点点头,骑马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一位伙长上前“大人,要不要派点人马打前站”。 “不用,兵贵神速,咱们就是要杀他个措手不及”话音才落,两侧的芦苇地就发出一阵鞭炮声,这声音,耿彪熟悉得很,他也机灵,到底见过些世面,翻身下马,身子才落地,刚才骑着的芦花马就悲鸣一声,倒在地上,耿彪只觉得脚上一痛,硕大的马身直直压在他的腿上,转头一看,本就混乱的队伍乱成一团,作鸟兽散。 潘立忠紧张的心情放了下来,他这次只带着三百余人的乡勇伏击,对方可是有千人,现在倒好,放上两抢,这千把人就散了,潘立忠站起身“给我杀”,他心里就只讲,把这些当做练兵吧。 太阳初升,徐闻县的居民小心的打开门,只见街道两侧每隔几米就站着一位军汉,手里端着不知是什么兵器的长棍。 紧跟着,又有人挨家挨户的叫门,让大家到县衙前集合,尽管不愿意,可大家还是陆陆续续到了地方。 县衙广场前,毕德胜坐在大门口,昨夜可以说是十分顺利,顺利的让他和张思道有些无措,原本想好的借口都用不上了,最后两人合计,还是用太后忌rì饮宴押jì,知县上门拿人,对方竟然引兵作乱这个借口,只是免不了又要上下打点一番,另外还要上一份秘折。 眼见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乡民,毕德胜挥挥手,只见周邦有等一众人头被人从衙内抬了出来,人群中发出一阵吸气声,紧跟着又有一众从前周邦有的爪牙被人押了出来,成一线排在县衙阶梯下。 毕德胜战起身“众位父老,本官上任几rì,屡屡听闻徐闻县内官吏如虎狼,昨rì,本是孝睿懿太后祭rì,按列,官民一等都需祭奠,可本县原典吏周邦有等人,目无君父,聚众饮宴,是为大不敬,按律当诛,本县上门拿人,众人皆敢反抗,辛天理昭昭,本县所练团勇赶到,将众人诛杀,又有海安巡检耿彪,见事破,竟领兵作乱,众乡勇奋不顾身,已毙其贼,虽主犯已诛,可胁从仍在,今rì本官召集诸位父老,就是要将下列人等,明正典刑”。 毕德胜说完,一队乡勇列队而出,这也是毕德胜的意思,没见过血,怎么上战场,这些乡勇就是他的本钱,今天难得有这个机会,那就让他们见见血吧。 三声炮响,刷刷刷,一排人头落地。。。。。。 这一rì,徐闻县内的百姓算是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血流成河,县衙门前,一口气斩了三百颗脑袋,毕德胜算是在徐闻县站稳了脚跟。 第三十五章 徐闻县里无好人(七) 一上午的杀戮总算结束了,一队乡勇清扫着小广场,散了的乡民小声的议论着,这才几天时间,周邦有这位在徐闻县让人闻风丧胆的大老爷就成了一具无头鬼,着实吓人。 返回衙门,主管户房的师爷冯克东拿着账册找了上来:“东翁,一干人犯的家里都已查抄干净,共计抄获白银两百一十万两,房产十一处,田产三万余亩,另外还有铺面等二十六出,其中有十一处是在雷州府,其他古玩珍宝我和高师爷算了算,怎么也值一百多万两”。 这些早在毕德胜的预料之中,徐闻县有盐,这群蛀虫窝在这里吸了数年,少说也是这个数“分出三十万两,连同这些人头送到府里,古玩也挑上一些,凑足五十万两,其他的登记在册,我还有大用”。 冯克东点头应下,毕德胜看了看残破的县衙,摇摇头“徐闻可是好地方,我或许还要呆上几年,这县衙也该修建一番,还有这个县城,也该打整打整,花钱的地方很多啊”。 “修衙建城”冯师爷原本热乎乎的心一下子凉了,这些可都是要花大钱的。 这边冯克东刚走,那边主管刑房的师爷霍云志就贴了上来,进屋的时候一脸yīn沉“东翁,案牍我都整理出来了,监狱里已是人满为患,三年没有县令,案子积压很多,不过有不少,明显就是冤案”。 “哦”毕德胜坐下,明rì就是放衙的rì子,这放衙就是县令周一次升堂问案的rì子,小民有什么冤屈,或者有什么官司,皆可击鼓鸣冤。 “这些事情我不懂,交给你办吧,到时候列个(条)子来,我写判词就是”毕德胜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并且请师爷就是存方便,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毕德胜对几位师爷也大为满意。 霍云志叹息一声“陈年旧案我倒能清理一二,可明rì升堂,老爷也当准备一番,另外县里捕快,衙役,皂隶都有空缺,必须尽快召齐才是,那些罪行轻微的也当责罚一番,就放了吧,没有这些人,事情真是不好办”。 “允了,贴出榜文,县衙招人,尽快把班子搭起来,另外这些小吏也是困苦,适当的涨些俸银,不过有一条,再敢鱼肉百姓,必定严惩”。 霍云志点头,应下以后就出了大堂,毕德胜揉了揉脑袋,转身向后院走去,只见张思道,吴伯宗和雷彬结伴而来,毕德胜只得站住,引着几人进了后院,高升奉上香茶,吴伯宗告了声罪。 毕德胜挥挥手“过去的就过去了,我毕某人也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只不过这乱世之中,总需要些许雷霆手段,现如今,铲除了这些祸害,剩下的就是重整徐闻县,这方面,还要有劳吴兄啊”。 吴伯宗哪当得起毕德胜这话,赶紧起身拱了拱手,毕德胜挥挥手,让他坐下“等此间事了,我准备举荐你为徐闻县主薄,这段时间,吴兄先署理着,县务方面,还有劳吴兄”。 吴伯宗赶紧跪下“多谢明府大人,小人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起来起来,以后还要多多辛苦你了”。 吴伯宗被毕德胜拉了起来“此次前来,是让明府大人接管水寨,从前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徐闻重沐皇恩,我等臣子再不能有此作为”。 “哦,你那水寨,有多少船只,战力如何?”。 “当然不能同明府大人的乡勇对比,不过也有三百料的海船两艘,百料的快船十余艘,前不久,又从澳门添置的铜炮一尊,葡萄弹十发,实心弹三十发”。 “水寨从前主要是负责什么”毕德胜忍不住追问,三百料的海船,算下来不过百吨,他倒是没有放在眼中。 吴伯宗没想到县尊对于其他没兴趣,可对这个却是兴趣浓厚,清了清嗓子说道“水寨从前是红船会,后来附近除了些海贼,又肩负起打击海贼的责任,最后两边船只增加,商旅繁茂,朝廷为了征收珊瑚税,海珠税,和木料税,又把这个划归水寨征收”。 红船会,毕德胜倒是知道,这样的组织在沿海都有,主要就是负责救助遇难船只的,听吴伯宗说完,毕德胜沉思片刻开口说道“水寨我收下,不过令兄还是留在水寨之中,朝廷给了我练勇的权力,也给了些官凭,我打算将水寨人马扩编,建起三个营头,令弟就当个把总分管一营吧”。 吴伯宗一愣,接着惊喜异常,把总可是七品武官,这也算是光耀门楣了,解决完吴伯宗的事情,毕德胜看向雷彪。 雷彪惶恐异常,赶紧跪下,那些血淋淋的人头还在城门上挂着,不少都是十多年的熟人,这会儿可不能硬来。 “听说你有一门营建的好本事,另外还会造船”毕德胜喝了口茶,开口问道。 “大人说的,小人都会一些”。 “那好,工房的事情你就撒手,本官任命你为营造帮办,县衙需要休整,城墙也需要修整,城内还得给我兴建两处兵营,给你十rì时间计划,办好了差事,本官重重有赏”。 “啊”雷彪一愣,旁边的吴伯宗给了他几个眼神,他才磕头应下,两人见事情已经了了,齐齐退下。 “东翁,徐闻县基本上已经掌握在我等手中,下一步,咱们该如何运作”张思道也是两rì没有睡好,这会儿眼袋都快打到鼻梁上了。 “练兵为第一要务”毕德胜眼神锐利,坐直了身子说道,接着看张思道面无表情,他又说到“练兵就需要钱,整顿盐务也是当务之急”。 张思道点点头“盐务才是根本,东翁有什么章程”。 毕德胜摇摇头“这些事情,我得到实地走上一走,看上一看,才能决定”有些话毕德胜没有说,他准备全县走一走,选择几处适合做港口的地方,徐闻县三面临海,不做海贸实在可惜,到时候悄悄的开上一处私港,本地的珊瑚,食盐,等特产就能沿海路北上,只要小心经营,赚的钱必定更多,再者说,徐闻县是他的根本之地,把这里建设好了,也符合他的利益。 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毕德胜见张思道实在是困了,就让他下去休息,自己也在构思着怎么发展徐闻县,中午草草吃了一点饭菜,又回到二堂,正要看一看冯克东为他整理出的案件卷宗,这些都是吴克东已经处理好的,他只要写好判词即可。 刚看了两个案子,霍云志处理的都算不错,一个是酒后行凶伤人,判了丈五十,流一千里,另一个是盗窃耕牛,这可是死罪,可因为人犯是为母治病不得已为之,判了秋决,虽同为死刑,这个秋决是死的最痛快的,其母也被赏银十两。 准备看第三个案子时,潘立忠协同李进一块进了屋子,李进一月不见,同样是黝黑了不少,不过和当护院时,更加快活,见了礼,高升帮两人倒上茶水。 “海安镇平了?”。 “平了”潘立忠说的有些犹豫,接着说道“杀了几十人,不过发现一个洋毛子,这洋毛子跑的快,见了咱们就跑回船,咱们没追上,船上还放了几枪,伤了我们三个弟兄”。 “洋人?”毕德胜一惊,这徐闻县怎么会有洋人。 “是运鸦片的,咱们在岸上查获了三千斤鸦片,我审问了一番,是于诺奇和耿彪两人做的私活,就连周邦有都不知情”。 毕德胜狠狠的在桌上敲了一下“便宜两人了”于诺奇和耿彪已经被砍了脑袋,要是早一点知道,毕德胜一定不会让他们活的这么轻松。 “这些鸦片是销往哪里?”。 “咱们县里有两个,其他的是销往雷州府,到底是谁的买卖,那就不知道了”潘立忠把调查的事情说了出来。 “鸦片烧了,城里的两家给我端了,负责人一并砍了”。 “嗻”两人起身应下。 “潘师爷,吴伯宗准备把他的水寨交出来,你选几个称职的,派到他的寨子中,在此基础,给我招满三个营头,至于乡勇,招满两千人,武器什么的我会派人在去洽购”。 “遵命”潘立忠主管兵房,这些都是他负责的事情。 潘立忠带着李进出了签押房,毕德胜伸了个懒腰,高升进屋收拾了茶杯,帮毕德胜续上茶水。 “高升,你去找李师爷,让他把全县的地理,户籍典籍拿来,我想看看”。 “是”高升领命而去,不一会就抬着厚厚一摞典籍进了屋子,他身后,参赞师爷李宗昌也跟了进来。 看着这么多材料,毕德胜打了退堂鼓,转而询问李宗昌“平原,现在我正式当了徐闻县的家,尚不知家里有何物,这几rì平原整理这些典籍,可有眉目”。 李宗昌凑凑眉“东翁,账目混乱,加上久不统计,我也只能估计一个大概,咱们徐闻,辖地一千七百里,共有三个镇,十四个保,人口约有二十余万,除去大户人家隐匿,田地有二十余万亩,盐田九万亩,往年赋税三万两,皇粮一万担,真要按这么算,也只是个下县的规格,库房之中只有三千两官银,粮食也不过百担”。 李宗昌叹了口气,又说道“我看了今年布政使的公文,增加了兵税,赋税增加到五万两,最主要的粮食,一口气增加到十万担,两亩一担,恐难完成,本县土地,多集中于富户手中,乡民多为佃农,这赋税一涨,势必摊派到佃农手中,再加上今年少雨水,收成也会不佳,局势恐会不稳啊”。 “哼,都是这些敲骨吸髓的地主”毕德胜一下子就联想重生前看过的电影周扒皮,浑然不觉得他也是周扒皮家族的一份子,他家也是大地主。 “收缴的那些土地不要动,从抄获的赃款里面取出白银五十万两冲入县库,另外颁布条文,县内推行减租减息,上田三分为满,中田两分,下田一分,超过这个数额,本县就请他到县衙喝茶”。 “东翁,这不好吧,这些富户都是乡绅,这么一来,不是把他们全得罪了”李宗昌有些担心的说道。 “呵呵,等过几rì,他们恐怕也会自己减租子”毕德胜狡黠的笑了笑。 第三十六章 问案(一) 第二rì,徐闻县新任县令第一次升堂问案,县衙原先的皂隶捕快大多都被遣散或是下狱,新招募的还不堪大用,武大只得从团营中借了二十人充作门面。 二院传来铜磬声,毕德胜身穿七品官服,娓娓而来,端坐于正大光明匾下,身后的海水朝rì图也被洗涤一新,眼见毕德胜坐定,高升走到县衙门口大声读到“县尊坐堂,有冤情者但可击鼓鸣冤”,高升话音才落,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就扑到县衙门口,咚咚咚敲打起来。 毕德胜还以为今rì不一定会有案子,可屁股还没做热,就有人鸣冤,两个衙役将人带到堂前,老妇人就哭天抹泪的说道“青天大老爷,你可得为民妇做主啊。。。。。。呜呜呜呜”。 “堂下妇人,有何冤屈,但可说来,在如此,必制你咆哮公堂之罪”眼见毕德胜有些无措,坐在一边担任书记的霍云志说道。 妇人或许是怕了,止住哭声,毕德胜开口问道“姓甚?名谁?所告何事?有无状纸?”他昨夜就看了看审案流程,今rì照本宣科。 “妇人我叫陈王氏,家主城西水井巷,状告城南周有福白rì行凶,强抢民宅,这是民妇的状纸”陈王氏说完就将手中状纸呈上,衙役将状纸递到毕德胜手中,毕德胜看了起来,堂内鸦雀无声,县衙外面却是站满了人,中国人不乏看热闹的心里,昨rì这里还是腥风血雨,可大家都想看看新任县令是怎么办案子的。 案子乃是发于两年前,城南周有福于白天闯入陈王氏家中持刀抢(劫),陈王氏的丈夫反抗,被刺中一刀,家里存放的八十两银子也被抢(劫)一空,事后报官,周有福也被拘拿,可却被打了三十大板就被放了,银子也没有追回,陈王氏的丈夫本就有伤,更是气不过,事隔三rì就撒手人寰,只留下孤儿寡女,好不凄凉。 那周有福是周邦有本家侄儿,当时周邦有在徐闻县只手遮天,陈王氏也有孤女需要照顾,就不敢伸张,可如今,女儿已经嫁入邻县,周邦有也被新县令砍了脑袋,陈王氏就鼓足勇气登堂伸冤。 毕德胜看完状纸,转头问霍云志“霍师爷,大清律,持刀入室抢(劫)该如何判决?”。 “当判绞”霍云志一边说,一边思索着这件案子,这几rì他整理案牍,没有发现这一桩案子啊。 绞就是吊死,萨达姆就是被这么判决的,毕德胜听了这话,有些糊涂,低头签了一张传票,让捕快上门把周有福锁到堂上。 堂外的华林亲自前往,一炷香时间就把周有福拘到堂前,周有福倒是油滑,见到毕德胜就跪了下来,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开口说道“青天大老爷,你可得为小人做主啊,这妇人就是想要讹钱”。 毕德胜看他眼神漂浮,就不是一个正经人,一怕惊堂木打断他的鼓噪,堂中衙役齐声喝道“威武。。。。。。”。 “休要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仔细说说缘由”。 周有福又磕了一个头,开口说道“前些年小人是有些孟浪,喜欢赌两把,后来赌输了钱,经过她家时,刚好听见两人在商量嫁妆,小人一听,财迷心窍,就从狗洞里钻了进去,悄悄的摸到他们屋里,拿了八十两银子,后来两人察觉,小人就赶紧跑,情急之下就把身上带着的刀向后甩去,事后县衙拿了小人,也给了小人三十大板,小人也把银子赔了,可这妇人不依,时时用此事要挟小人,要讹小人的钱,小人困恼不已,望大老爷做主啊”。 周有福边说,边用眼角看向堂上的毕德胜,自从知道周邦有被砍了脑袋,他就惶惶不可终rì,虽说他和周邦有不是至亲,可也借这个名头做了不少恶事,特别是这个妇人,他知道必定回来告官,所以特意出了五两银子,请本县的一位讼师帮忙出主意,得出了这个反告的计策。 “你胡说,你分明是从大门进入,抢了银子就走,我夫君抓住你,苦苦求饶,可你一刀就刺进我夫君身上,你还我夫君命来”妇人说着说着就要扑到周有福身上,辛亏衙役一把按住。 “陈王氏,再敢如此,本官就要制你的罪了”毕德胜呵斥一声,又小声对霍云志问道“为何过程不同,责罚犹如天上地下”。 冯克东苦笑“这些刀笔小吏,着实可恶,按律,从正门闯入行窃,死罪,持刀,绞,可要是从狗洞钻入,那就是一般行窃,判杖二十,持刀行凶,判流两千里,杖五十,甩刀行凶就是过失伤人,判赔偿汤药费,杖十下”。解释完,霍云志朝身边的一位衙役耳语几句,衙役出了大堂。 毕德胜皱眉“陈王氏,你可有人证”。 “大人,当时就只有小妇人和夫君两人,可这人确实是从正门进入,持刀伤了我家夫君的啊”陈王氏哭诉道。 旁边的周有福心里舒了口气,讼师说的没错,没有人证,只能依照前判,再说时隔几年,有哪位县令会自讨没趣,要是县令判了他败诉,他也可以直接到按察使司衙门申诉,百分之百的县令败诉。 衙役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当时本案的卷宗,霍云志看了一眼,递给毕德胜,毕德胜匆匆看了一遍,大门而入变成犬门而入,持刀伤人变成甩刀伤人。 “县尊,此事不好判决啊,还是和了吧,让周有福赔偿些银子给陈王氏,此案就此揭过”冯克东苦笑着建议到。 毕德胜心里不是滋味,看着哭天抹泪的陈王氏,又看着油光水滑的周有福,脸上yīn晴不定,突然,毕德胜脑子一亮。 “周有福,这几年你可曾变了模样?”毕德胜冷不丁的一句话,周有福愣了一下,脸上表情一变,十分苦恼的说道“大老爷,这两年来,小人饱受这妇人要挟,每rì茶饭不思,身体消瘦,也是大不如前,还望大老爷做主啊”。 “记下”毕德胜转头对霍云志说道,霍云志不知所以,不过还是刷刷刷几笔记下。 “这么说,你身子比起两年前越来越瘦了?”毕德胜幽幽问道,周有福点点头。 “是胖了还是瘦了,大声说话?”毕德胜一拍惊堂木,大声问道,周有福被吓了一跳,条件反shè般的说道“是瘦了”。 “签字,画押”毕德胜也不给他时间,转手将霍云志写好的笔录递给周有福,周有福也读过几年私塾,看了看,见没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就按上手印,写上名字。 毕德胜收好吹干“来啊,移堂审案”。这个吩咐一出,大家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毕德胜又重复了一遍,高升才跑出去备轿。 三声锣响,听闻县令要移堂问案,熙熙攘攘的人群跟着毕德胜来到城西水井巷子,三班衙役叉手围成一圈,毕德胜下了轿子,陈王氏和周有福都被带到。 “陈王氏,你家可有狗洞”毕德胜和煦的问道。 “大人,民妇家中是有狗洞,原先养了一只大黄,半年前已经死了,可狗洞依旧没有堵上”陈王氏躬身回话。 “带路”毕德胜吩咐一声,陈王氏跟在前头,而十多步路就到了自家门前,这是一间两进的院子,方圆有八十步,看得出,陈王氏家在徐闻算得上是中产,院墙不高,也就两米,门边墙角,有一个被污物堵塞了大半的狗洞,毕德胜扫了一圈,又让人寻来附近街坊,让他们看看,陈家的这个狗洞是否有过变动。 街坊之间,熟门熟路,找来的几人都说没变过,原先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摸样,毕德胜让他们签了笔录,转过头,冷冷看向周有福。 周有福这时算是看出一些眉目,吓得腿脚发软。 “周有福,现在业已证明,陈家的狗洞并无变故,而你这两年又瘦弱几分,现在本官让你重演现场,你重新钻上一遍,钻进去了,本官对你无罪释放,反而制那陈王氏诬告之罪,钻不进,你就多上一条罪过”。 衙役得了吩咐,把狗洞里的污物清理干净,周有福硬着头皮往里钻,可狗洞实在太小,头进了,肩膀却进不去,看到他这个样子,毕德胜对着屁股就是一脚。 “来啊,把周有福拿了”毕德胜大喝一声,衙役们上前把他拔了出来,绕上锁链,周有福已经面无人sè。 “周有福,招是不招”。 “大人,小民招了”周有福随即一五一十的把此案说了出来,就连勾结什么小吏,以及昨rì招了哪位讼师,都一一交代清楚,他也知道,眼前证据确凿,再是不招,免不了一顿拷打,还不如爽利些。 毕德胜看着那些围观的乡民,头上冒出几颗星星,昂首宣判,周有福数罪并罚,被判斩监侯,其他相关人员,一并制罪,话音才落,人群中轰然应好,陈王氏又跪了下来,对着毕德胜就是几个响头,毕德胜将她扶起,又从县衙支出一百两官银给她,以表彰她为夫伸冤的勇气和执着,正风气也是县令的一项职责。 回到县衙,毕德胜又发出几张捕票,捕快们纷纷出门抓人,处理完这些,已是午饭时分,霍云志一脸沉思,到了现在,忍不住问道:“东翁是如何想到这个办法的?”。 “狗洞可以进人,那要大门何用,不要把平民百姓想的那么笨,或许霍师爷你没有养过狗,可我养过,狗是头过身子过,而人不行,我在观那周有福,身高六尺,又不像会什么缩骨功的,怎能钻得过去,这就是漏洞”。 霍云志恍然大悟“东翁真乃。。。。。。”他也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毕德胜哈哈笑了两声,向内堂走去。 案子一结,成了县城午饭时的谈资,特别是一个早上就解决了陈年的案子,手段高明,事后又赏了寡妇陈王氏一百两银子已彰其节,这对于乡民来说,青天也不过如此,所以新县令毕德胜继砍了周邦有之后,又有了明镜高悬的名号。 吃过午饭,毕德胜小睡片刻,可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小厮高升把他叫醒,急急忙忙的说道“少爷,县衙外面有了不少人”。 “啊,什么状况?”人多就意味着出事,这可儿戏不得。 “都是来伸冤的”高升苦笑一句,毕德胜拍了拍脑袋,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第三十七章 问案(二) 下午,衙门缓缓打开,十多对拿着状纸的苦主等着大老爷升堂,这年月,极少有什么娱乐活动,大家都聚集着,就像赶庙会一般,衙门前的广场,也摆起了不少摊贩,把昨rì的肃杀洗涤的一干二净。 毕德胜在二堂,翻看了一下状纸,最大的一桩是水田纠纷。其他都是一些小案子,并且条理清楚,只需要按律宣判即可,毕德胜也不坐堂,哗哗哗写好判词。 “先交给霍师爷看看,如无纰漏,就宣了吧”转手将判词交给高升,毕德胜也起身梳洗,徐闻县百废待新,很多事情都等着他去张罗呢。 高升却是去而复返,一脸急sè“少爷,前面的案子霍师爷说可以,但是县衙外面,又有一人鸣冤,这次是人命案子。 “命案?”毕德胜穿好官服,由内院转到大堂,衙役一声威武,毕德胜端坐于上,霍云志早就坐在一边,向毕德胜行了一礼。 “带苦主”毕德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脑袋,上午的那件案子也是灵光一现,可真要他侦办命案,他心里着实打鼓。 “青天大老爷,请你替小的做主啊”一位四十多岁,身穿普通麻衣的汉子一进大堂就跪在地上,看他模样,双眼红胀,分明就是悲伤过度的表现,除了这人以外,还有一位身穿长袍,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想把读书人三个字写在脸上,见毕德胜注意他,只是弯腰打了个千“小的雷州府生员吴友德见过明府,今得好友陈三四相邀,为他辩解”。 “这人是讼师”旁边的霍云志一脸厌恶的说道。讼师本为大清律令禁止,可是升斗小民,目不识丁,如何知道打官司的程序,渐渐地,这一行当也名正言顺起来,有些成名的讼师因其口舌如簧,熟知律法,就算是地方官见了,都避其一二,也有的讼师,专门鼓人送状,也就是俗称的无事生非,因为有人告状,他们就有生意,这类人,最为官员痛柄。 清代官员升迁,和辖内案件的多寡有直接的关系,最不人道的就是不算破案率,只算发案率,官员们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多会和了,也就是庭外和解,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讼师这个职业。 “本官听闻,此案事关人命,可有状纸”。 不等真正的苦主说话,吴友德就从袖中取出状纸呈上,毕德胜看了一眼,一手隶书倒是有几分火候,仔细看完,放下状纸,毕德胜沉思起来。 原来苦主陈三四和弟弟陈三五两人都是前山镇人士,两人都为城中大户周树理佃农,前些rì子,陈三五到周树理家中当短工,可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周家人说是得了急症,当晚就把人送回家中,并且赔偿了二十两烧埋银子。 可陈家人为陈三五收敛尸身的时候,却发现陈三五背上有大量淤痕,就认为陈三五是被打死的,可周家是当地大户,和当时的海安巡检耿彪又是世交,家中人不敢声张,草草办了后事,可如今周家的靠山倒了,陈家人就上衙门举告,要讨还一个清白,整篇状纸写的感动人心,倚门哭泣的高堂,寒风孤立的遗孀,看的毕德胜都忍不住轻轻用衣袖抹了抹眼角。 旁边的霍云志咳嗽一声,把毕德胜拉回现实,毕德胜坐直了身子,此等状纸,估计就是出自这位吴友德之手,看到吴友德得意洋洋的模样,毕德胜醒了醒神,这种状纸只能当做故事看。 “陈三四,事情已过两月,你状告周家人,可有证据,本官可不会为你一面之词就轻下判决”。 这一会,吴友德又跳了出来“禀明府,当时收敛尸身时,有街坊三人俱可作证,另外还有当地里正也可作保”。 见有人作保,毕德胜强压下想要训斥这位讼师的冲动,淡淡的说道“既然有证人,那本官就发了传票,十rì后在审”说完不由分说,宣布退堂。 出了县衙,陈三四跟在吴友德身后,一脸小心的说道“吴茂才,你说十rì后县令大老爷会怎么判”,他原本不想打这个官司的,升斗小民,天生对衙门有种畏惧,可架不住吴友德游说,再加上吴友德也给了包票,官司若是赢了,他最少能得到十亩水田,再说兄弟确实死的蹊跷,也就咬牙应下。 吴友德打开折扇,得意洋洋的说道“陈三四,人证物证俱在,谅他县令也不敢乱判,你就等着收田吧,不过有一点,一定要咬死你兄弟身上有伤”。 吴友德心想,这一次最少也能捞到几百两银子,他已经和当地里正商量好了,只要县令一判周家有罪,到时候里正隐瞒一部分周家田产还不是小菜一碟,都是后二一添作五,两人均分,这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当初听闻前山镇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的时候他也了解过,知道了周家的靠山打消了鼓人状告的念头,可昨rì听说了周家靠山倒了,他就立马行动,这正是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再说周家和耿彪走的近,县令心里也会忌惮。 陈三四听了吴友德的话,心里放心不少,看看rì头,虽然时辰还早,可也不敢在上路,就留在县城投了家亲戚,歇息一晚等明rì约够了人在一同上路,谁叫世道不太平,独自上路危险得很。 退了堂,毕德胜就把华林找来,让他派出几个心细的,到前山镇摸摸底,这事情不能光听一面之词,并且毕德胜隐隐觉得,事情或许不是那么简单,处理完此时,前面门房来报,知府衙门来了行文,顺带着还有押解囚徒的上差。 主犯都已被毕德胜砍了脑袋,剩下的小猫小狗也都审理的差不多了,交到州府也算是了了一桩事情。 负责此次移交的是州府经历司的孙经历,本名叫做孙启茂,五十来岁,尖嘴猴腮,一看就是jīng于算计的,毕德胜也知道,这家伙在雷州府里仗着知府郭凯亮的势,也经营一些产业,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并且还是周邦有的主要靠山,原想着免不了争锋现对一番,可这家伙一见到毕德胜,马上行了个大礼。 “下官府衙经历孙启茂见过毕明府”。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毕德胜紧走两步,把他扶起,又让座上茶,一番客套以后孙经历拍拍手,两位府衙差役扛着一个大木箱进了屋子,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孙经历起身,恬着脸说道:“明府大人履任,下官也没恭贺,些许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毕德胜更是迷糊,孙启茂虽说只是个九品官,可他是知府的身边人,算的上是上官,可从没见过上官给下官送礼的,孙启茂见毕德胜犹豫,心里发苦,他收到了周邦元的信件,正想着找个由头发落一番时,就听说周邦元被砍了。 周邦元每年几万两银子的孝敬,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何况他也不是个心眼大的,打算向知府打个报告,给毕德胜一个好看,可话一出口,就被知府郭凯亮扇了几耳光,接着就被告知缘由,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 说到底,郭凯亮也收到过周邦元每年十数万的孝敬,这都是经过孙经历之手办的,他心里何尝痛快,可他毕竟是知府,人脉关系都要比之这些小吏足上一些。 毕德胜一上任,他就打听起手下这位县令,先前不过都是些大路消息,可就在孙经历来报告前,他却得到一个重要消息,泉州兵备道竟然因为刁难了这位新县令一番,就被夺了官职,沦落到抄家问斩的地步,顿时把他吓了一身冷汗。 一省按察副使都奈何不了的人物,他一个混吃等退休的知府还敢去触霉头,把孙经历打了一顿,又帮毕德胜把案子办得漂亮些,又把孙经历发到徐闻县,意思就是把人送到毕德胜面前,让毕德胜自己处理,可谓是用尽苦心。 毕德胜犹豫了很久,看着眼巴巴的孙经历,笑了笑,让高升叫人把银子抬走,孙经历舒了口气,担着小半边屁股说道:“太尊大人叫小的带话,以后这徐闻地界就仰仗明府了,听闻大人还兼着练兵的要务,太尊大人就收罗了一万斤生铁给明府,顺带着每年划拨军粮一千担,雷州困顿,还望明府海涵”。 毕德胜拱拱手“带我谢过太尊,等到徐闻事了,下官一定拜会太尊大人,以谢其意”,杂七杂八聊了一些,毕德胜又泄露出自己有秘折上奏之权,孙经历压着心头惊悚,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只等狱中交接清楚,看着一众抄家明细,吃惊的押解着价值五十万两的财货上了路。 孙经历前脚走,毕德胜就把张思道找来,等毕德胜把今rì之事一说清楚,张思道笑而不语,毕德胜也不是傻子,看到张思道的样子就明白了其中关窍,或许是泉州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雷州府,孙经历带的话,徐闻地界仰仗他,不就是要和他划清楚,顺带着点出井水不犯河水,徐闻由着他折腾,想通此点,毕德胜也笑了起来。 清代的县令在自己辖地本就有一言九鼎的权势,知府衙门只不过起来一个监督考察的作用,要是遇到牛脾气外带不计前程的县令,知府都不好做,就如前头邸报上明发的河南余洋县知县和河南按察使司打的官司,最后还是按察使司退了出来,可见县令的权力有多大,现如今,知府衙门甚至有连监督权都不要了的意思,毕德胜真是可以横着走了。 张思道止住笑容,摇头问道“东翁还不能高兴的太早,料想这位太尊大人已经动了送神的打算,东翁今年什么都不用做,也是一个卓异的考评,太尊在美言两句,东翁或许明年就得高升,回京担任主事又或者担任一任御使,到时候恐怕不好受吧”。 “啊”毕德胜惊得跳起脚,这么快就走,他还想把徐闻经营成他的根据地呢,在他看来,断不能发生这种事情。 “不是一任三年吗”毕德胜记得,外放一任为三年,三年由布政使,知府衙门考绩,三年优异者得以升迁,三年不优者处于降级,罚俸,革职留任的处分,怎么当一年县令就能高升。 第三十八章 建城设想 “三年,那是老黄历了”张思道对毕德胜所说之话嗤之以鼻。 “如今官籍混乱,杂牌出身充斥官场,这些人上进无路,以及到京城当个闲散京官,还不如在地方盘剥几年,在外加买(官)之风盛行,可天下就这么大,县官也这么多,那如何,就只有加快流动,而有些地方官不想走,那还得出钱行贿,买上一个中等的考评,舒舒服服的坐上三年,更有甚者,三年任满,出钱买个劣评,罚上一年俸禄,降职留任,曾有人连坐三任九年,最后直接致仕,回老家时,家私足有五艘官船”。 毕德胜张口无语,县官的一年俸禄,不过四十五两,这和一年的盘剥简直不成正比,张思道看见毕德胜的模样,又笑了出来: “东翁不必心急,我观这知府大人也是妙人,观其履历,乃是三甲同进士出身,能做到知府也算是颇得官场三味,东翁只需休书一封,阐明井水不犯河水,以及想安稳坐上几年,这郭知府定然知道该怎么做。 毕德胜幽怨的看了一眼张思道,心想,怎么不早说,只得喝了口茶掩盖一下自己的窘态,定了定神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先生代笔,本官还有一些俗务,先生自便”说完得意的看了一眼张思道,负手出了衙房,心道“谁叫我是老板”。 放告之rì结束,一共了结了四是一件案子,另外接告侦办三十七件,其中有三十件是遭人抢(劫),三件人口走失,三件耕牛被盗,最后一件就是陈三四所告的人命案。 这四样都是了不得的大案子,毕德胜免不了把霍云志和华林找来计较,霍云志开门见山的说道“东翁,由于徐闻多年没有县令,导致治安败坏,据我了解,现在已经到了行人不结伴不敢上路的地步,大的村庄甚至结社自保,长此以往,武力横行,恐对大人声望不利”。 毕德胜也没想到徐闻治安竟然会差到这个地步,看向华林,华林这位新任总捕坐立不安,总捕虽不是正经官员,可在县里也算排的上号的人物,比起他在天桥耍把式,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方,所以干起事来也是尽力而为,可算他再有本事,徐闻县这么大,总有他招呼不到的地方,就拿这些神出鬼没的强人来说,更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实在难以下手。 “大人,小的这就侦办,必定给大人一个交代”华林说的勉强,毕德胜自然听得出来,敲了敲茶几,开口说道: “你手里人手不足,恐怕也力有不逮,我看不如这样,我允你增加人手,将手下分为三班,一班负责缉拿,一班负责巡视地面,另一半负责侦办,每班一百人,从前衙门里的那些捕快,你选择一些从前没什么大恶的,有经验的,编入几班,或许这样就能事半功倍”。 总捕头就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长,后世公安局不是有巡jǐng,刑jǐng和治安几个类别吗,借鉴一番应该有些用处。 华林眼睛一亮,拱手应下,衙门招收捕快,再加上县令给出的俸禄不低,根本不愁招不到人,放了两rì榜,至少有几百人应征,只要从中选择一些编入三班,事情就容易许多。 “眼下吩咐你两件事情,一是调查前山周家,二是调查这些劫匪的跟脚,如今咱们百废待新,等时机成熟了,本官自会收拾他们”。 “小的领命”华林应下,霍云志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办成的,毕德胜能够做到这些,以为不易,当下也告辞出来。 接着几rì,毕德胜发出不少帖子,遍邀徐闻数得上号的人物,这些都是地头蛇吴伯宗列出的,吴伯宗作为老徐闻,当然知道徐闻哪些人有资格让知县老爷邀请,被请到的人无不惆闷,都说新县令是杀神,可又不敢违命,硬着头皮上门。 毕德胜一改强势作为,续茶说话,谈天说地,加上他货真价实的文采,倒是换来不少好评,一路闲话家常,晚上又置酒接待,直到大家临了,毕德胜都没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大家都有觉悟,最后齐说县城作为一县置所,城墙残破,众人愿意捐款,毕德胜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粗粗一算,三十多人,也捐出白银两万两,这倒不是众人觉悟高,而是前山周家一口气就认捐了白银一万两,真正的大手笔。 周家的意思,毕德胜心知肚明,周家在徐闻县也算得上大户,自然在邀请之列,毕德胜也从旁观察,周家家主周树理,谨小慎微,同时也带着一些文人气,倒不像那种恶地主,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毕德胜也不会这么匆忙下结论。 十rì期限已到,雷彪顶着熊猫眼上门拜见,毕德胜拉着龚振麟一同接见,龚振麟所学甚杂,对营造也有一点涉猎,让他把把关,也是好的,再说城中还要建立制造所,这可是毕德胜早就想好的,先打造几门铁炮让团营cāo练,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雷彪祖上,还有些宫中营造处的背景,这会儿也是拿着一个城池模子,毕德胜眼睛一亮,这可比图纸来的写实。 “明府,小人自接到明府指令,十rì内实地勘察,拿出这个修衙筑城的方案,只是所用颇费,小的也不好自专,还请明府试下”雷彪见毕德胜眼睛没离开自己做的模型,心中也有些得意,这都是家传的本事,一般的泥水匠怎么会这些,他和吴伯宗深谈过,知道他们这些旧人,不拿出真本事,在徐闻县恐怕再无立足之地。 “小人一共设计了三种方案,第一种最为省事,只需要把现有的城墙修补好就行,只是新旧不和,极易破损,另外就是城内布局狭小,不过所需不多,只需三十rì,投工五百人,耗费银钱。。。。。。”。 毕德胜是玩过模拟城市的,徐闻县是他的根据地,他心里总是隐隐觉得,自己忽然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事情还难说,可现在,自己是徐闻真正的主宰,总需要留下一点什么,直接打断了雷彪的话。 “你就说说最贵的吧”想着这些,毕德胜打断了雷彪的计算。 雷彪所说的最贵,也只不过是他卖弄的手段,他大至计算过,按照他的设计,最少需要五十万两银子,要知道,这可是徐闻十多年赋税的总和。 见雷彪不说话,毕德胜抬起头,雷彪打了个机灵,硬着头皮说道:“禀明府,徐闻县城乃是明建千户所改建,历经一两百年,人口繁衍,早已局促狭小,城内主街四条,都不足三百步,屋舍建筑混乱,实在不适宜居住,最贵的就是推倒重建,形成周长六里的格局”。 雷彪说着说着,也放开了,声音逐渐提高,指着模型大声说道,他毕竟是一位匠人,有那位匠人不希望自己的杰作千古留名,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毕德胜侃侃而谈,旁边的龚振麟也加入了议论,提出自己的看法。 不知不觉,已是掌灯时分,小厮高升看不过去,上前小声提醒,三人这才缓过神,雷彪发现,自己竟然和毕德胜一起蹲在模型前,赶紧打了个千,口说有罪。 毕德胜给了高升一个怪罪的眼神,高升伸了伸舌头,退出屋子。 “起来吧,不用这么拘谨”毕德胜扶起雷彪,站起身,只觉得小腿发麻,险些站不住脚。 “今rì也说得差不多了,你看看,照咱们这个做法,要价几何?”毕德胜找个椅子坐下,开口问道。 雷彪是搞技术的,刚才三人研究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三人的建议都记在本子上,他搞惯的工程,各种造价,心里都有个底气,拿出本子,一笔笔计算起来。 “扩建城池,修建周长六里的新城,城墙高一丈半,宽一丈,开四门,预留炮位三十二座,青石地基,青砖修葺,造价约需五十万两”雷彪腹中粗粗一算,报出价格时嘴巴不由的打了结。 毕德胜眯着眼睛,示意继续。 “修建新的县衙,占地十亩,有屋三百间,花园一座,造价五十万两”这可是毕德胜自己的意思,重生前他穷过怕过,如今混到这个地步,他可不想亏待自己。 “城内屋舍重新规划,原住民搬迁,新建官舍,主街道四纵八横,宽十五步,石板铺砌,下设排水,街边植树,五百步设一汤池,茅厕,造价约需二十万两”这也是毕德胜加上去的,林荫大道,那是无数文艺男梦寐以求的景致。 “县学,制造所,医馆,火器所,武库,粮库,银库,仓储,监狱,兵营,义庄,共需要白银三十万两”。 “修建县城至海安官道,全部使用青石,长约二十里,约需白银五万两,县城内开挖水井五十二座,约需白银一万两”。。。。。。一笔笔念出来,雷彪都有些麻木了,等本子上所记的全都说完,又过了一个时辰。 “龚帮办所说的引水渠怎么没有记上”毕德胜一直记着这点,龚振麟想到了水利冲压,这是他结合水磨坊想出来的法子,只是一直没有资金,现如今遇到毕德胜,当然提了出来,毕德胜也一口应允,用水利代替人力,这在冶金和制造上都是一种进步。 “大人,水磨坊我也见过,乃是流速越高,威力越大,城池扩建会把东山纳入其中,东山上就有活泉,到时候只需要修一条水渠即可,破费不了多少”。 毕德胜点点头,龚振麟也是搓着手,满意异常“总价多少?”。 雷彪这才想起没有计算总价,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算了起来,一炷香不到,扭捏着抬头说到“大人,一共需要一百七十万两”,他祖上主持修建过三府水师港口,这是家族的荣光,可造价也才十一万两,并且是修修停停,历时七年才修建完成。 “一百七十万两”毕德胜摸了摸下巴。 “大人,要是城墙改用黄土,街道改用碎石,县衙规制缩小一些,一干无用的设施减少一些,我估摸着七十万两就行”。从心里说,他还是希望这个工程上马的,所以赶紧补充道。 “不行,必须按照这个规格,这件事情你可以先行规划起来,拨给你五千两银子以作经费,用些上马材料,价格几何,用工几何,全部先行造册,报到我这里,这城,我一定要建”。 雷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县衙的,只是回到家里的时候,他大哭了一场,作为一个匠人,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吏,怎么可能主持兴建如此大型的工程,只要事情成了,他雷彪就算是光宗耀祖了。 第三十九章 招人 张思道从户房师爷那里知道了毕德胜打算重新修建城池的想法,气呼呼的找上门来,毕德胜和龚振麟正在吃着阳chūn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看到张思道,毕德胜让了座,张思道却站在那里不肯就坐。 “张先生,是什么人惹了你了”毕德胜放下碗,抹了抹嘴,笑着说道。 “东翁打算建城?”张思道冷声问道。 '“是啊,徐闻县城过于局促,建城势在必行”。 “造价一百七十万两银子?”。 “这只是预估价格,经过细算以后或许还会少些”毕德胜已经听出了张思道语气中的不悦,有些小心的回答到。 “东翁可知道,这一百七十万两可以购买多少火炮,可以购买多少枪械,可以武装多少兵马吗”张思道这老小子彻底发作,站到毕德胜面前喝问,喷了他一脸口水。 毕德胜知道了张思道为什么发火,坦然的说道: “先生当徐闻是过客,可我当徐闻是根本,或许先生觉得徐闻太小,不值当如此投入,可先生须知,不谋一地不足以谋一域,如今虽是乱世,刀枪说话,在先生看来,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们的世界在徐闻外面,现如今就只有练足兵马即可,可在我看来,咱们需要的是一块根据地,没了根据地,咱们就如无根的浮萍,徐闻是咱们的第一步,这第一步,就需要坚实一些”。 张思道确实有些心急,毕德胜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理,可这一百七十万,实在是高的吓人“就算你说的有礼,可这一百七十万,你打算从哪里拿出来”。他知道毕德胜家里有钱,可有钱人也不是这么花的。 “建城需要用钱吗?”毕德胜讶然问道。 张思都脸一下就绿了,以为毕德胜消遣他,正要发作,可毕德胜接着说道“先生但请放心,修建这县城我已经有了定计,不需要咱们花一分钱,或许还能赚些钱”。 张思道看毕德胜不似作假,有些狐疑起来,自古建城修路都是官府出大头,乡绅们赞助一些,前些rì子,县衙也收到了两万多两银子,可两万多两和这一百多万两零头都比不上。 “先生容我卖个关子,过些rì子就见分晓”毕德胜腆着脸,把张思道扶了坐下,又帮他续上茶水,张思道这才消了气,可也半信半疑。 第二rì一早,毕德胜就出了县衙,到旁边的县学视察,徐闻县城真的很小,再加上两处本就在一个地方,十多步路就到,他心里对建城资金已经有了计较,县学是关键所在,跨步进了县学那半掩的大门,入目就是三间行将倒塌的屋舍,屋舍正中供奉着孔子像,看着孔圣人头顶的一抹青天,毕德胜叹了口气。 一位正在扫地的老杂役听到响动,眯着眼睛打量着毕德胜,看到毕德胜的官服,赶紧跪了下来,毕德胜让高升扶起他,移步朝二院走去。 清人为了取得参加正式科举考试的资格,先要参加童试,参加童试的人称为儒生或童生,每年由县令组织考试,录取“入学”后称为生员(清代有府学、州学和县学,统称为儒学)。 儒学和孔庙在一起,称为学宫。生员“入学”后即受教官(教授、学正、教谕、训导)的管教。 清初生员尚在学宫肄业(有月课和季考,后来变成有名无实了),又称为生,俗称秀才。这是“功名”的起点。生员分为三种:成绩最好的是廪生,有一定名额,由公家发给粮食;其次是增生,也有一定名额;新“入学”的称为附生。每年由学政考试,按成绩等第依次升降。 清代的科举考试制度分两个阶段,一个是科举的初步考试,一个是科举的正式考试。科举的初步考试有这么三种,一种叫童试,一种叫岁试,一种叫科试。 童试,一般又叫做“小考”,凡童子开始应初试的时候称做“童生”,童生经过一定的考试选拔,在县里面选拔了以后到督学进行考试,督学考试合格就可以称做“秀才”了。 大家或许都看过范进中举,范进是多年的童生,最后终于考上秀才了,秀才每一年考一次,这也是一个选优的过程,这叫“岁试”。 每三年还要参加一次大的考试,叫“科试”,每三年考一次,主要是为了推举举人考试的资格,通过这个考试的提名,便有资格参加举人的考试。范进刚好赶上童试这一年也是科试的同一年,他考上了童试的第一名秀才,自然就有资格参加举人的考试,这就是科举的初步考试。 一个县的文教也关系着县官的前程,但凡是正牌出身的县令,都会比较重视本地的教育,因为他们前程不是一般杂牌官员能比,在cāo守上还是有些分寸,可徐闻县三年没有县令,县学废弛,同样三年没有一人通过科试,也就是没有一人有资格参加乡试。 毕德胜红着脸走进二进院子,这里就是县学的真正所在,院内正中有三间大房,看摸样就是教室,旁边各有六间,那就是教师办公的地方和学生住宿的地方,举目望去,屋舍之中空无一人,旁边的办公室,也是大门紧锁。 “小的禀报明府,县学已经年余没有开课,县学给付给生员们的禄米也停发两年,实在是没有法子啊”。打扫的老杂役许是为负责县学的教导鲁宾元开脱,不过看样子倒也是实情。 “鲁教导现在何处,难道整个县学就只有鲁教导一人主持”。 “明府高见,教导正在后院,至于其他学老师,都久未露面,大多都当上了地方上的塾师”老杂役边说着,边佝偻着腰,在前头带路。 鲁宾元这位县学的实际负责人,同时也是三年内徐闻县品级最高的文官,一直像一个谜一般出现的毕德胜心头,他这不管理,不配合,不低头的三不作风也为毕德胜不喜,可经过调查,这位训导确实没有从周邦有等小吏手中收过一分钱,同样,在这三年里,他也没有向上检举过徐闻县发生的肮脏事,他那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一直深深地烙印在毕德胜脑海中。 跨过一道月亮门,进入到县学内院,此处有房十余间,中间有一池塘,池塘边有座塌了半边的凉亭,荒凉之气跃然脑中,池塘中游着十多只鸭鹅,边上本是花圃,可现在却成了两洼菜地,一位头戴凉帽的中年人,身穿粗布葛衣,正在除草施肥。 毕德胜摇摇头“鲁教导好兴致啊”。 鲁宾元听见声音,回身见是毕德胜,赶紧行礼,毕德胜也不让他起身,看着菜地中绿油油的菜蔬,看得出,鲁宾元打整的颇为仔细。 “鲁教导,县学之中为何无一名学子,一名学老师”。 “下官失职,请大人责罚”鲁宾元也不狡辩,表情木然的说道。 遇到这种人,毕德胜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摇摇头,将心中的火气压下“以前或许怪不得你,可如今本官上任,首重文教,前几rì不是拨了五百两银子给县学吗,为何到现在还是这个模样”。 “三年未得分文,本县廪生多老迈,生活困苦,断无继续赊欠之礼,下官已经分发了下去,账目等都已造册”。 毕德胜被顶了回来,看着这破破烂烂的县学,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既如此,本官也不追究,现在本官打算重振县学,校舍也需重建,另从良家子中挑选一千人,教导其格物之术,圣人之言,童子试也会在年末举行,给你五rì时间,将学老师们召集回来,办得到吗”。 “下官勉励为之”鲁宾元也不说满话,还是木楞楞的跪着说道。 “起来吧,本官渴了,讨一杯清茶喝喝”毕德胜说完,就向一间看起来还算齐整的屋舍走去,鲁宾元跟在后头,屋子门口挂着一块帘子,掀开帘子,待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毕德胜打量起来。 屋子是一个通间,分成内外,外间放着一张书桌,一张方桌,已经两排书架,书架上满是各种书籍,打扫的干干净净,老杂役跟在后头,拿出两个缺了边的茶杯,帮两人倒上茶水,毕德胜喝了一口,有苦无甘,仔细一看,这哪是什么茶叶,不过是山上采摘的树叶。 坐了坐,屋内沉闷得很,毕德胜实在也无话可说,起身准备告辞,这时,毕德胜才留意到,书桌正中的桌面上,有一个莲花式样的暗影,心中疑惑,想了想,也没多说,只是出门的时候问了一句。 “鲁教导信佛?”。 鲁宾元的死人脸上总算露出一丝讶然的表情,不过转瞬即逝,摇头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下官只信圣人言”。 毕德胜一听这学究语气,摇摇头,带着高升回衙。 回到县衙,直奔龚振麟住处,此时龚振麟正在沿着毕德胜所给的思路,研究着后装火枪,对照着参考草图,做着各种计算,毕德胜进了屋子,他都没有发觉。 毕德胜是打算重开县学,可不是照着老模样,眼下世界各国,科技一rì千里,在不奋起直追,恐怕甲午之耻,犹不远也。 打断了龚振麟的研究,老头子有些不满,可当毕德胜说出,准备让他召集一些一些志同道合之人时,他眼睛里冒出了嗜血的光,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龚振麟在火器制造上算得上是行家里手,而火器制造需要方方面面的知识。 这方面,他当然认识很多人,就是人们所说的奇(yín)技巧之辈,可这些人都是被社会所边缘,在大家看来,读圣贤书才是王道,现如今有了一位这么重视的领导,他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帮毕德胜找来这些人。 “我这里有个章程,准备在新城之中修建馆舍,凡是你认为有技术的,都可以请来,由我考试,按列分为三等,一等为大匠师,月俸一百五十两,四进院子一座,年红另算,分仆役七人,轿子一顶,二等为匠师,月俸一百两,三进院子一座,仆役四人,轿子一顶,三等技师,两进院子一座,分仆役两人,你看如何?”。毕德胜知道,他现在不能给这些人什么,只能从jīng神到物质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 龚振麟惊呆了,过了一会,才弯腰对着毕德胜行了一礼“我替这些同行们谢过大人”。 “当不得,当不得,我还想请先生在帮我请几个懂算术的,我打算重开县学,教授算术,外语,三年后成绩优异者,送出国外,学习洋人的先进知识,要是这些人肯来,可以先行每人发一个月俸禄做路费”。 龚振麟知道这些都是烧钱的买卖,可这位年轻的进士公却眉头都没有眨一下,怎么能不尽心,点头允下。 第四十章 案中案(一) 处理完这些技术层面的事情,毕德胜回到书房,明智刚这位师爷又被派到广州采买军械,毕德胜得写一封信给他,让他帮忙召集几位懂得英文,德文的翻译,新的县学必须开设外文课,作为将来出国留学的准备,写好信,交给高升,让他派人快马交给明智刚。 建城,办学,这些都紧要的事情,毕德胜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一点点完善自己的构想,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在椅子上睡着了。 傍晚时分,签押房外传来淅淅沥沥的滴水声,毕德胜睁开眼,发现身上已经盖了一块毯子,高升蹲在门口,手撑着下巴,一下一下的点着头。 起身来到门口,天上下着牛毛细雨,伸了个懒腰,踢了高升一脚。 “少爷你醒了,华捕头来找了你好几次,见你睡着,就没打搅”高升揉着眼睛说道。 “把他找来吧”说完回到签押房坐好,一位面生的杂役进屋帮毕德胜续上茶水,也不停留,退出了屋子,现在衙门里算是换了一遍血,就连杂役都换了不少,加上增加了俸禄,指挥起来倒还如臂指使。 “小的华林,给大人请安”华林穿着捕服,出现在门口,弯腰行了一礼,毕德胜让他起身,让了座。 华林躬身说道“大人,你交给小的两件事,第一件是前山周家,小的调查过,周家算得上是前山首富,家有田地三千亩,另外还经营者珊瑚生意,不过名声倒还不错,周家老太爷还是嘉庆朝的举人,算得上是诗书传家,平rì里到没有什么劣迹,至于他和叛逆耿彪的关系,那人是人竟皆知,当年耿彪家贫,耿彪之母身患重病,耿彪之父求到周家,周家给了五两银子,治好了耿彪之母的病,所以算得上是周家对耿家有恩,耿彪后来发达了,也就照应一二”。 “那陈三五是怎么死的?”。 “小的扮作货郎,打听了一下,陈三五当时是帮周家整修陈年谷仓,只是他一人在场,并无旁人,只是后来发现死在谷仓中,周家人把他送回陈家,陈家也请街坊收敛,倒是有很多人见到了陈三五尸身上的伤痕”。 “这么说,果真是被打死的”毕德胜皱眉问道。 “小的就不清楚了”。 “另一件事情调查的如何?”毕德胜掠过不提,转问到。 “大人恕罪,徐闻强人真是无法无天,小人到前山调查陈家案子,就遇到了两拨,小的拿下审问,都是从广西那边跑来家里遭了灾的流民,小的也派人四处查探,咱们县内约有上万流民,形势不妙啊”。华林跪在地上说道。 “我看见案件文牍,被抢者十有仈jiǔ都为富户,外来人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大人明鉴,确实有本地泼皮在其中,本县结帮的就有三伙人,他们指示流民抢掠,只是他们的据点小的尚未查明”。 “几rì功夫能有这些收获已经不错了,团营还在训练,你现在就仔细打探,一定要把这些人的老巢查出来,到时候给团营练练手”毕德胜在椅子上睡了一下午,全身酸痛,布置下去以后就回了后院。 又是放告之rì,因为上次涉及陈家人命案子,再加上毕德胜也想接着机会巡视一下地方,摆上仪仗,带着十二位护卫,另外还有五十名捕快,五十名丁壮,五十名团营前往前山镇,因着连续几rì飘雨,道路泥泞,早上出发,到达前山时已是中午。 前山镇保正,里正,甲长,族老一二十人在镇口牌坊迎接,一番寒暄,吃过当地保正布置的菜饭,移步乡公所,也就是保正办公的地方,虽没有明镜高悬,可皂隶手持水火棍这么一站,还是有几分威严。 毕德胜惩治了周邦元,断了陈王氏的犬门案,整个徐闻再无轻视之人,吴友德和陈三四早就被衙门告知,所以也早早的到了乡公所外,听见升堂,两人就走了进去,陈三四跪着,吴友德站着。 原告已到,被告周树理也被请到大堂,周树理也有功名在身,所以在没有宣判之前是不得用刑和不用下跪的。 “周树理,前山陈三四状告你家打死族弟陈三五,你认不认罪”。 周树理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三四和站在一边一脸得sè的吴友德,拱手说道“请大人明察,断无此事”。 “既然如此,你就将事情经过细细说来,本官自会斟酌”毕德胜看到周树林温文尔雅的样子,心中就偏向三分,世人皆仇富,可富人不一定都是为恶之人,周家在前山几代人,都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可见家风还算不错。 周树理想了想,拱手说道 “禀明府,事情发生在五十rì前,因为去年收成不妥,今天似乎又有灾荒,所以打算今年就不在卖粮,转而囤积一部分,学生觉得也在理,就同意了,家中本有谷仓三座,两座倒是常用,一座闲置了一些年,管家就雇佣了本地佃农陈三五休整一番,等到了傍晚,管家不见陈三五,就前去查看,这才发觉陈三五已经死在谷仓中,于是就派人将陈三五送回家中,赔偿了一些银子和了”。 “管家何在?”管家是这件事情的关键,或许是管家所为,和这位周树理无关,恶奴欺人的事情并不少见。 “就在堂外等候”周树理回话。 “带进来”。 转眼管家就被带了进来,毕德胜打眼一看,这位管家五十多岁的年纪,体型消瘦,脸带愁容,一进大堂先朝周树林行了一礼,接着跪了下来。 “姓甚名谁?”。 “小的周府管家,叫做钱文”钱文磕了个头,大声回答到。 “陈三五是你找来修建谷仓的?”。 “正是小人”。 “那你为何不找别人,单找他一人?”。 “那rì小的出府,正要寻人修补谷仓,恰好遇到陈三五,陈三五一听,就主动要求帮忙,正好他也会些泥瓦的伙计,我就找了他,商量好价钱,他就回家拿了工具,跟着小人进了府,小人把他领到谷仓,正好府中还有其他事情,就去忙了,待到下午,才想起此事,就到谷仓寻找,可那陈三五像是得了什么急症,倒毙于地上,小的赶紧查看,可那陈三五已经死去多时了”。 毕德胜见着管家回答的行云流水,心中不免有些生疑,可状纸上所写,那陈三五乃是三十多岁,正值壮年,这位一位五十多岁的单薄老头行凶把他打死,又有些不可能,皱眉想了想,又问道: “你说你那陈三五领进门,就让他单独干活,并不在场,可有人证?”。 “有,因为第二rì就是府里小少爷满周岁,得准备宴席和迎接宾客,所以小的就在厨房张罗,厨房里的一干人等都能为小的作证”。钱文低着头答道。 “陈三四,我问你,当时你弟弟回家取工具,是什么时候?”毕德胜转头问向陈三四,陈三四一愣,结结巴巴的说道:“回禀大老爷,当时小的并不在家,正和浑家在地里干活,家里也只有弟妹一人在家而已”。 “老爷,事情分明,陈三五是进了周家才出的事情,并且直到人死了的这一段时间都在周家,并且陈三五身上有伤,事情极为清楚,望大老爷明察”吴友德这时跳了出来,侃侃而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本官问案,不用你来指教,本官要你说,你再说,如若再有下次,就让人把你叉出去”毕德胜被打断了思路,冷冷的看着吴友德说道。 吴友德张张嘴,看看毕德胜的样子,又缩了回去。 “将陈三五遗孀,周府厨房帮佣全都带上堂来”毕德胜现在有些怀疑这位管家,心想会不会是这人打了时间差。 一炷香不到,一位身穿孝服,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进了大堂,旁边还有几位杂役打扮的男子,毕德胜一愣,俗话说,女人俏,一身孝,这女人模样确实俊俏,实在不像是一个乡下佃农能取的老婆。 女子跪在地上,顺势用手绢擦了擦眼睛,带着哭腔说道:“未亡人陈刘氏见过青天大老爷”,吴侬细语,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毕德胜晃了晃神,开口问道:“陈刘氏,听你口音,应是苏杭人士,为何到了徐闻?”他心里好奇,忍不住问道。 “小女子本是一位商人小妾,可那商人到徐闻收购珊瑚,不曾想得了急症,最后花光了积蓄也没能被救回来,商人家中有悍妇,小女子也不敢去投,陈三五当时被商人雇佣当伙计,见小女子可伶,就带回了家中,小人见陈三五为人老实,就下嫁于他,可结婚不到一年,呜呜呜呜呜。。。。。。”说着又哭了起来,堂内一片哀怨。 看着她那梨花带泪的模样,毕德胜心中一软。 “陈刘氏,这位钱管家说,当时陈三五是早上回家取得工具,是与不是?”。 “是,当时小女子还问他要不要吃了早饭再走,可他说不吃了,活少,晚饭前就能干完”陈刘氏止住泪水,柔声回到。 毕德胜又问了那几个周家下人,两相一对照,当时管家并不在场,接着毕德胜又找来当时帮忙收敛陈三五尸体的街坊,还有当地里正,大家也都证实陈三五背上确实有伤,毕德胜陷入沉思,一边能够证明陈三五确实是独自一人干活,一边又证实陈三五死后身上确实有伤,这变成了死结。 “东翁,不如实地看上一看”旁边的霍云志小声提醒,毕德胜点点头,对周树理说道:“周生员,陈三五死后,那个谷仓是否动过”。 “禀明府,那谷仓因为死了人,再加上后来也没有在打理,又闲置在了那里,倒是没有在动过”。 “那好,案子暂且到这里,一干人等等候本官传唤,先到周家看看”。说完就起身,高升大叫一声“退堂”。 第四十一章案中案(二) 周家,明代时迁移到徐闻县,祖上原本是百户所的书记,历时几代人,最终成为前山镇首富,坐拥一座五进的院子,屋子修建的也不花团锦簇,可看上去倒有些厚重大气,谷仓就在第一进的一个单独小院,里面放着各种农具,推车,院南矗立着三座锥头谷仓,身圆,头尖,顶上覆以稻草桔梗,四壁用黄土夯筑,底部开一个小门,门上裹已纱布,为的就是防止水气。 一行人进了院子,毕德胜先是看了看其他两座有存粮的谷仓,门上紧紧的扣着门闩,看得出,周家这两仓粮食至少也有两千石,家境确实殷实。 周树理指着一座仓门虚掩的谷仓说道:“大人,陈三五就是死在那里的”。 毕德胜也不说话,来到谷仓前,先是左右看了看,这座谷仓确实陈旧,斑驳的四壁就能看出端倪,不过包裹在仓门上的棉布倒是有些新,华林打开仓门,先探头看了看,见没有危险,他才朝毕德胜点点头。 跨步进入谷仓,脚踩到地面上,软软的,待人拿了火把,他才看清,谷仓的地上,堆积着不少陈年的稻草,临门处的稻草十分凌乱。 “明府,当时陈三五就是死在门口”。周树理插话道。 毕德胜点点头,看向里面,只见仓中一角还有不少已经腐化的陈年稻谷,碎糠,碎糠边还放着一个背篓。而另一角,已经整理出一小块干净地方。 看着看着,火把的火苗渐渐变小,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把火掐灭一般,跟着进来的人都觉得毛毛的,毕德胜看到这个景象,脑子嗡的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无关人等出去”毕德胜吩咐一声,衙役们就将人撵了出去,仓中只剩下毕德胜,华林和霍云志。 “霍师爷,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东翁,我看这现场并无血迹,也无打斗痕迹,难道这陈三五真是得了急症死的,可这又不对,陈三五身上明明有伤,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开棺验尸”。 “呵呵,不用,我已经找到凶手了”毕德胜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看了一眼即将熄灭的火把,转身出门,这时,借着火把的余光,毕德胜看到包裹仓门所用麻布还是那么崭新,而门框上有着几条抓痕,脸上又出现了一抹疑惑。。。。。。 出了谷仓,三人都觉得心胸为止一扩,毕德胜迈着八字步,来到周树理面前“周生员,本官有个不情之请”。 “请明府吩咐?”。 “找一头肥猪来”。 “啊”周树理一愣,可还是马上派人拖了一头肥猪前来,随后毕德胜又吩咐衙役,将肥猪丢入谷仓,紧闭仓门,做完这一切,在众人不解的眼光中,毕德胜开口说道:“本官已经找到凶手,不过这还需要一点时间,接下来,本官就要继续问案了”。 众人一听,纷纷低头,他们最怕遇到一个糊涂官,糊涂官做糊涂事,让你没处说理去,毕德胜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钱管家头上,眼角却看到陈刘氏紧张了一下的神情。 “在座的,都有可能杀了陈三五,本官要隔离问案,周生员,你家屋舍众多,就麻烦你了,收拾一间屋子”。 周树理脸上一白,点点头,吩咐下人安排妥当。 “来啊,将众人看管起来”毕德胜一声大喝,衙役们纷纷上前,将人集中起来。 “大人,在下不服,我只是帮忙打官司的,和此案何关,大人为何要关押小的”吴友德大声嚷嚷。 “你和此案无关,为何要跟来,我听说有些案犯,总喜欢作案后再到现场看看”毕德胜说完这句,挥挥手,吴友德吓了一跳,他图的是钱,真要被污上个杀人的罪名,那就是他破财了,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钱管家,那就从你先开始”毕德胜看向钱文,钱文弓腰应下。 周家花厅,四周看着的都是县衙的衙役,正中间,周树理闭眼假寐,不过从他跳动的眉毛就能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堂下众人也都大气都不敢出,唯有吴友德,在厅中走来走去,一到门边,差役就拨出腰刀,看那闪着幽光的家私,吴友德又退了回来。 陈刘氏则是一边用手绢擦拭眼角,一边瞅着花厅的后门,可隔得有些远,并不能听清里面讲些什么。 站在一角的华林,冷眼旁观,只是过一会,转回花厅旁的暖阁汇报一二。 暖阁中,毕德胜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手中的书,他旁边坐着霍云志,这位师爷现在十分安乐,也是一边喝茶,一边看书,时不时的还交流一二,浑然忘记了下面还跪着钱管家。 一个时辰过去了,花厅之中的人都有些不耐烦,就连周树理都喝了四五盏茶,可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众人都觉得有些不简单了,小声的议论起来,而陈刘氏,也似乎忘记抹眼泪,而是低头沉思着什么。 又过了一个时辰,正当周树理准备起身抗议时,旁边的暖阁传来一阵阵哭号,像是那边用了刑,那哭嚎声渗人得很,听声音,有些像是钱管家,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倒是吴友德这时笑容浮上了脸颊,拿眼睛看向周树理。 周树理又闭上眼睛,只是脸白的吓人,这会儿他已经认命了,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这天下的官,有哪一个不贪,自己和耿彪又有些说不清的关系,更何况现在还有人举告他,这不是给了县令下手的机会,这份家业,或许就会败在他的手里。 而那楚楚可伶的陈刘氏,仿佛被这拷打声吓住了,身子不由得抖动起来。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个虎背熊腰的捕快从侧门而入,和华林小声交谈了两句,华林冰冷的眼神看向陈刘氏,陈刘氏抖动的更加厉害,交谈完,两个捕快站到陈刘氏身边,原先坐在陈刘氏身边的人全都自觉的让开,保持一点距离,陈刘氏脸白的可怕,身子如同筛糠一般。 看到这个景象,坐在对面的陈三四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脸yīn晴不定。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霍云志一脸yīn沉的走进花厅,先是朝周树理行了一礼,周树理有些受宠若惊的起身回礼,霍云志转头看向陈刘氏。 “陈刘氏,跟我们走一趟”话音才落,站在陈刘氏身边的捕快就提着她,进了旁边的暖阁。 暖隔里,钱管家不见了踪影,旁边高升正在帮毕德胜续水,毕德胜匍匐在桌上写着什么,陈刘氏看到地面上的血迹,脑子乱成浆糊。 “老爷,你真是厉害,这案子三两下就这么结了”高升在一边拍着马屁,堂下的陈刘氏就像空气一般。 毕德胜抬起头,看了陈刘氏一眼,也不审问,直接下了判词:“今有yín妇陈刘氏,已周家管事钱文通jiān,眼见事迹败露,遂起杀人之意,陈刘氏便欺瞒陈三五,将其哄骗至陈年谷仓,仓中多年未清理,积满晦气,陈刘氏关其门,至陈三五中毒而亡,今判陈刘氏毒杀亲夫,腰斩,钱文为帮凶,杖打五十,流三千里”。 念完判词,毕德胜大喝一声“来啊,将陈刘氏收押,退堂”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冤枉啊大人,小女子冤枉啊”陈刘氏吓得哭了出来,一下子扑到在地上。 “冤枉什么,钱文已经招供,这些都是你一手所为,收起你这一套,真是可伶了陈三五”毕德胜理都没理她,就要出暖阁,两个捕快也如狼似虎的扑了过来。 陈刘氏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捕快,大声说道:“大人,杀人的并不是小女子啊,而是那钱文,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大人,小女子冤枉啊”此时她认定,定是钱文熬不过大刑,抖了出来,可却把责任全推给她,要不然这位知县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连陈三五是被闷死的都知道。 “你这刁妇,还敢狡辩,那我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毕德胜退回坐下,陈刘氏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于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原来陈刘氏从前跟着的那个海商,是做珊瑚生意的,而周家也是做珊瑚生意,钱文是周家管家,所以也有来往,后来商人得病,钱文也来看望,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交集,海商死后,陈刘氏就失了依靠,进退为谷之际,钱文搭了上来,别看钱文差不多已到了五十,而且还有家室,可还有些床上本事,再加上当了几年的管家,身上也还有些余钱,两人就这么勾搭上了。 周家规矩森严,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纳妾,再加上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常年呆在外地也不是个事情,两人一合计,钱文就想出一个让陈刘氏嫁给本地人,这样两人也能暗中曲款的注意,起先陈刘氏不答应,可架不住钱文花言巧语,也就答应下来,就有了嫁给陈三五的这一出戏。 两月前,两人一次勾搭,被外出回家的陈三五发现,当时天黑,钱文翻后窗逃了出来,陈三五倒是没有看仔细,可却是知道了自家婆娘勾人,陈三五思来想去,舍不得这么漂亮的老婆,就没有声张,可钱文却拿不准陈三五到底有没有看清楚他的容貌,要是陈三五声张出去,他就完了,所以就设计把陈三五引到周家,关在谷仓中,致使陈三五中毒而亡,陈刘氏也是时后才从钱文口中得知。 听着这个故事,毕德胜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让陈刘氏画了押,使人带了下去,这时从暖阁后面带出一人,正是钱文,此时他手中塞了毛巾,又有三人押着他,可他仍然双目圆睁,毕德胜使人取了他口中的毛巾,钱文喘了两口气。 暖阁中安静了一会,钱文开口说道:“大人好手段,我钱某算是服了,可钱某有一事不明,大人如何知道陈三五是闷死的,又如何知道是被人闷死的”。 第四十二章 案中案(三) “陈年稻仓,本就积郁了不少瘴气,这东西就跟炭毒一般,或许南方不常见,可北方每年冬rì,都有不少人死于这炭毒,今rì进那稻仓,看见火苗不振,就已经知道缘由,推断陈三五是被毒死的,可一个大活人,要是身体不适,那他就会出门透透风,为何还会老老实实的死在仓中?”。 毕德胜说的缓慢,最后一句似乎是在问钱文,钱文被压着,也不说话,可那眼神,分明就是以为这位县老爷是猜出来的,竟然露出一抹笑意,那笑容,讥笑之sè更甚一些。 毕德胜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今rì升堂,本官见你侃侃而谈,要知道,此事已过两月,可你居然还会想得起当rì在厨房监督厨子们做了几道菜,如若不是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就是存心记下,当时心中已有疑问”。 毕德胜喝了口水,钱文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后来本官审问陈刘氏,看那陈刘氏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就算是出了变故,也不可能下嫁给一个三十许的佃农,而在堂上,陈刘氏根本没有看你一眼,这又更加奇怪,按理说,你是杀害他丈夫最大的嫌疑人啊”。 钱文脸sè变得yīn沉,这是他前几rì偷偷交代陈刘氏的,为的就是怕露出两人交集的马脚,想不到画蛇添足了。 “本官到了周家,看那谷仓虽然陈旧,可是包裹仓门的麻布却是新换,为的就是更加密封,这就给了本官一个启示,再然后,本官进入仓中,看见仓门口稻草杂乱,门后又有深深的抓痕,陈三五也是死在门口,本官就断定,这是有人从外面关上了门,并且是一件凶杀案,你是死者见到的最后一人,所以你的嫌疑最大,可你为什么杀害陈三五这个佃农,或许就只能是那个如花的老婆吧”。 “所以大人就单独提审小的,并且不发一言,故意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让外面的可疑之人露出马脚,最后在使人发出凄厉叫声,让外面的人以为小的已经招供,最后把陈刘氏召唤进来,经过漫长的煎熬,陈刘氏本就心神大乱,大人在不管不顾的一阵宣判,陈刘氏就老老实实的招认了,大人真是好手段”。 钱文接过毕德胜的话,犹如是他在审案子,倒是显出些气节。 按照大清律,钱文是个腰斩的罪过,看到钱文这个样子,他倒是有些佩服了。 “小的佩服,大人真是好手段,不过大人高兴的太早了,小的在下面等你,哈哈,哈哈”钱文大笑出来。 毕德胜看着说疯话的钱文,挥挥手,让衙役把他带下去,好生关押,一会带回县中,处理完这些,毕德胜出了暖阁,来到花厅。 一进门,他先对着周树理拱手致歉“今rì叨扰周生员,改rì本官摆酒,以表今rì歉意”。 周树理起身回礼,连说不敢,毕德胜转头看向花厅中的诸人“本官业已审明,陈三五确实为他杀,杀人者正是周家管事钱文,陈刘氏也为合谋,等到案情上报,有司批复以后定会给苦主家中一个交代”。 “华捕头”。 “小的在” “带人抄了钱文住所,等待清点以后再给陈家补偿”。 “嗻”华林打了个千,带着一些差役向钱文家中走去。 吴友德脸sè难看,给了陈三四几个眼sè,让他出言表达不满,他的目标是周树理,没想到竟然是钱管家,虽说是个管家,可哪有周树理家中那么殷实,管不好还会赔本。 陈三四这会儿已经石化了,虽然县令没说什么,可他知道,定是自家弟媳妇干了苟且之事,所以就没出声。 眼见陈三四不说话,吴友德只能自己跳了出来“明府,小人有疑虑,那钱文是如何杀害陈三五的,钱文五十多岁,陈三五三十多岁,是想,如何能杀得了人,就算是钱文所杀,也定还有其他帮凶”反正吴友德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脏水往周树理身上泼,要不然,前期的打点不是白费了。 “那你说,会有何人帮忙?”毕德胜盯着吴友德,冷声问道。 吴友德硬着头皮说道:“这案子发生在周家,周老爷肯定有牵连”。 、 “记下吴茂才的话”毕德胜吩咐霍云志,霍云志拿出笔墨,将对话记下,交到吴友德手中,吴友德没想到毕德胜竟然要他签字画押,咳嗽一声:“禀大人,我只是讼师,这笔录恐怕不需要我签字吧”。 “你既是讼师,当知口说无凭,本官已经审明,此时和周生员无关,你既然怀疑周生员,并且说出了理由,本官只有调查,那你的话不就要记录下来”。 吴友德想想,接过笔录,仔细看完,见记录的都十分准确,犹豫一下,还是签了名字。 毕德胜接过笔录,交到霍云志手中,拍拍手“真相大白的时候到了,众人且随我到谷仓,便能一见分晓”。 吴友德一愣,知县本就有腹案,可还要他签字,仔细一想,这不是成了诬告吗,冷汗随即冒了出来,可他一直旁观,单是陈三五身上的伤就是疑点,只要他一口咬定此处,便能安然无恙,心中也就松了下来。 众人又到了谷仓,此时rì已西斜,看看时辰,大家差不多在花厅枯坐了三个时辰,谷仓门口站着两个衙役,还有当地保正从旁监视,这都是毕德胜安排好的,为的就是免人物议。 “仓门没有打开过吧?”毕德胜大声问道。 衙役保正齐声回答没有,毕德胜看了一眼身后之人,吩咐人打开仓门,仓门一开,众人钻了进去,只见几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肥猪已经死了,大家齐齐吸了口凉气。 “将肥猪原封不动的抬出来”听了毕德胜的话,几个衙役上前,把肥猪抬出谷仓,院中也点起十多支松油火把,把地盘照的通明。 “谷仓就是凶手”看着众人脸上的疑惑,毕德胜开口说道。接着又把毒气杀人和仓门新布几个要点说了出来,吴友德越听越心凉,待毕德胜说完,周树理行了个大礼,他心头的巨石总算是放下了,同时心中也认定,毕德胜是个好官。 “哼,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那陈三五身上的伤痕作何解释”吴友德再一次跳出来,大声问道。 “依据大清律,诬告人者,杖五十,徒三年,诬告人死罪者,挖舌囚三rì,流三千里,来啊,将这厮拿下”毕德胜没回答他,反而是命人将吴友德拿下。 吴友德也大喝一声“我乃是府学生员,秀才功名,谁敢拿我”。 “本官羞于以你为伍,今rì事了,我必行文州府学道,夺了你的功名”毕德胜话音才落,几个差役就把他按在地上,身上象征文人的长衫也被撕破了几个豁口。 “将猪翻过来”看都没看吴友德,毕德胜又吩咐到。 两个差役用棍子将肥猪翻了个身子,只见这一侧猪身上满是一道道淤痕,毕德胜又把当rì负责收敛陈三五的街坊叫到跟前,让几人辨认,几人齐声说当rì陈三五身上的伤痕就是这个模样,毕德胜听完才看向吴友德,此时吴友德已经面无人sè,过了一会,赶紧磕头认罪,毕德胜懒得理他,命人将他收押,只得上报再做处理。 对着其他人毕德胜说道“人死后会产生尸斑,并不是有伤痕就是人为造成,正如这肥猪一样,因为死后,血液还在流动,最后渐渐汇于下方,再加上谷仓地面柔软,受力不均,就会形成这样一条条的痕迹,所以陈三五之死,并不是外力造成”。 反正毕德胜不能和他们解释什么重力之类的东西,笼统的说了一遍,这也要感谢重生前,他参加过一位亲友的守灵,当rì那位长辈死后,就被放在竹席之上,后来装椁穿寿衣的时候,就发现长辈的背部有了竹席的印子,并且还呈现出淤青的模样。 真像大白,就连冯克东也再无半点轻视,今天他是开了眼界,只需要一rì就能破了此等奇案,真乃神人,毕德胜又安慰了陈三四几句,不管这位兄长是报以何种目的,可他毕竟是让真相大白的关键,陈三四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周树理又代表周家给了一百两慰问,总的来说,陈三五毕竟死在周家,杀人的又是周家下人。 看看时辰,今rì已经走不了,这年月,大多数人都有夜盲,路上走着也不安全,加上周树理盛情相邀,毕德胜安排了执夜,就带着众人留宿在周家,周树理了了心头巨石,热情异常,开了流水席,酒肉管够,也让一班衙役团营松懈下来。 觥筹交错间,毕德胜问起,周家有几位小公子,周树理也一一回答,毕德胜就透露出县学重开的意思,并且有意无意的说出打算重修城池,年底开童子试之类的闲话,或许是不慎酒力,他又说起整顿盐务,分发盐引之类的醉话,直把周树理惊得差点闪了舌头。 当晚,宾主尽欢,毕德胜睡到周树理安排的上房时,已是醉的人事不省,小厮高升忙前忙后,直到帮毕德胜盖上被子,才关上房门,到外间歇息。 第二rì鸡鸣十分,毕德胜幽幽醒来,昨夜一开始是装醉,可是后来和一班团营弟兄喝酒时想起了当年当兵时用搪瓷口缸喝酒的清醒,于是杯满酒干,只把一班大头兵们喝的目瞪口呆,喝了慢慢一杯隔夜茶,打了个充满酒糟味的饱嗝,身体才稍微舒服些。 “好在这年月没有假酒,也没有添加,都是纯天然粮食酿造”毕德胜抹了把脸,jīng神奕奕想到,又想起昨夜的疯狂,自嘲的笑笑,等一切准备妥当,是该好好和这些乡勇相处了,要不然,自己这位名义的统领也太不近人情,更何况,这些人是自己以后的根本。 正想着事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进门的是华林,高升在一边不满的看着他,华林不管这些,进门就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几个响头。 '“什么事?”毕德胜也看出一些不正常,询问道。 “大人,小的没办好差事,钱文死了。。。。。。”华林嗝咽着说道。 第四十三章 案中案(四) “死了”毕德胜讶然,他第一想到的就是自杀,毕竟腰斩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刑法,有的人或许并不怕死,可死前的煎熬却是让人生不如死,腰斩就是如此,他和冯克东研究刑法时,冯克东就提到过腰斩,最高纪录,有人腰斩后过了一刻钟才死亡,头脑清醒,看着自己的下半身,这是何等的残酷。 “怎么死的?”毕德胜冷静下来,边洗脸,边问道。 “上吊自杀”华林低头答道。 “人不是已经绑上了吗,怎么可能自杀”毕德胜洗完脸,在高升的帮助下,穿上官衣,华林被问住了,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毕德胜心里不痛快,好端端的了了一件案子,事情结了,还惹出这等杂事,不过他心里也料定钱文乃是自杀,定是华林等捕快看守时出了问题。 “前头带路”毕德胜踢了一脚华林,华林起身,往前面带路,七绕八绕,到了关押钱文的地方,一个小院,堆满各种杂物,里面有三间房,其中一间门开着,门口站着几人,周树理就是其中之一,两个月里,府里连续出了两桩命案,他都想找道士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场中诸人,似乎都认定了钱文必定是自杀。 进了屋子,霍云志已经在里面,他主管刑名,于仵作一途也有涉猎,现场还有一人,是前山镇仵作,霍云志口述,仵作书写尸格。 钱文死了,是用自己的腰带上吊而死,舌头伸出口外一寸,双目紧闭,地上还有一小滩液体,看得出,是上吊时留下的唾液,不忍继续看下去,毕德胜转头看向屋内摆设,一桌一椅,墙后开有一扇铁窗,倒和牢房有些相似。 椅子已经横在地上,看样子钱文就是踩着这东西上吊自杀的,看了一圈,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毕德胜也想退出去,钱文自杀,算得上是捡了便宜,转身时,毕德胜眼睛一缩,只见钱文飘荡在空中的脚上穿着一双布鞋,可两支布鞋的鞋跟部都染上了白白的尘土。 他没有声张,而是退出屋子,对着周树理耳语几句,接着把华林叫道面前,又耳语几句,华林惊讶,不过还是领命退了出去,安排完这一切,毕德胜返身回屋,对着冯克东问道: “霍先生,尸检结果如何”。 霍云志回到:“口鼻处皆留痰液,舌出半寸,确为上吊而死”,他回答的干脆,因为一切都证明,钱文是上吊死亡。 毕德胜皱眉,又在屋内打量了一遍,霍云志犹豫着说到:“只是一般上吊死者四肢紧绷,可东翁你看,钱文双脚并没有绷直,而是向平常一样”。 毕德胜听到以后,对自己的设想又增加了几分,桌上放着一把茶壶,三个茶杯,茶杯都反扣在茶盘中,毕德胜随意的拿起一个杯子,只见杯沿有一圈水印,又拿起一个杯子,杯子下也有一圈水印,而第三个杯子拿起,并无半点水印,打开茶壶,壶中也没有一点水痕。 看到这一切,毕德胜脑海中有了设想,再一次出门,将昨夜看押之人全都召集起来,仔细询问一遍,确认昨夜这间屋子只是作为关押之用,并无一人在内,更没有人会好心为这些犯人送水,大家都是守在门外,门上有一把铁锁,钥匙也在一位都头手中。 只是半夜,大家肚子有些不舒服,就到茅房蹲了一会,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昨夜你们的饭食是何人所送?”。 “一个四十多岁的周府下人,听说就是住在这里的”。 毕德胜又检查了一遍门窗,都没有一丝破损的痕迹,霍云志似乎也看出了毕德胜的不一样,低声询问“莫非东翁看出什么了?” 毕德胜点头“我怀疑这是一件谋杀案”。 “啊”霍云志发出一声惊呼,他也算熟于刑名,可出了死者身上的一点一样,真没有看出半点不一样,不过此时他已经不会怀疑毕德胜的判断,这位东翁,于刑名一道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说完这句,毕德胜又赶走仵作,让霍云志记录,重新梳理一遍屋内线索。 “屋内三个茶盏,两个有水痕,如今已入六月,天气炎热,水气绝对过不了正午,证明就在昨夜,有两人用过杯子。。。。。。” “死者鞋子脚后跟有灰尘,证明身前曾经被人拖行。。。。。。”。 “死者双脚平直自然,并无死前挣扎,双脚也未绷直。。。。。。”。 “屋内门窗并无破损。。。。。。” “椅子上有一双脚印,脚印清楚,实属可疑。。。。。。” 毕德胜一边说,霍云志一边记,听着毕德胜这有一句没一句的话,他有些糊涂,其中的一些似乎和案件无关吧。 “来人”毕德胜朝屋外叫了一声,几位差役进了屋子“将尸体放下来”。 几人合力将尸体放下,至于上吊的腰带,依旧挂在房梁,毕德胜看了看,眉头深锁,让人取来梯子,直接登上房梁,只见房梁上,一个绳结出现在眼中,毕德胜下了梯子,对着霍云志说道:“你能把打好结的绳子挂上房梁吗?”。 霍云志摇摇头,这又不是变魔术,如何能把打好结的绳子挂到一根房梁上,最起码也应该先把绳子扔上去,然后两头合拢,打上结,冯克东眼睛一亮,立马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这样打结,绳结就一定会在下方,怎么会出现在房梁上。 “东翁真乃高人,学生服了”。 毕德胜挥挥手,打住冯克东的马屁,仔细整理着脑中的线索,突然,毕德胜眼睛一亮,重新搬来梯子,爬上房梁,看着那个绳结,观看了差不多一刻钟,才重新下来,让人将绳子从下剪断,小心保存起来。 “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人犯的案子了?”。 、 “啊”霍云志再一次讶然,这才多长时间啊,难道这位年轻的东翁是包龙图转世一般,毕德胜出了屋子,周树理已经守候在外面, “大人,小的府内所有杂役亲属,已经全部集中在前院”周树林愁容满面的答道。 “先不急,周生员,这个小院你家是做何用?”。 “大人,原先这里是家里执家法的地方,家里人懂得规矩,后来就慢慢闲置下来,三年前钱管家,不,钱文建议,改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另外又招收一位花匠,就住在这里”。 “哦,那花匠可是善使左手”。 “大人怎么知道”周树理惊讶异常,他爱文风,同时也喜欢做些风雅事,就在府中建了个花房,这位花匠倒是好手艺,把花房打整的漂漂亮亮,他和花匠也交流过几次,同时也见过花匠修剪,当时还说笑过花匠几回,没想到这位县老爷竟然连这等隐秘事都知道的清楚。 毕德胜也不说破,先让一队捕快,去把那花匠拘拿,让周树理带他到钱文住处看看,他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人竟然要杀一个死囚,死囚本就要死,现在杀他何意,要是有深仇大恨,那么腰斩不是更加解恨一些,其中必然有些什么隐情。 钱文住处在周府二院,环境要比杂役们的住处好上百十倍,是一处单独的院落,院中还有一口甜水井,家属因为受了牵连,被单独关在一间房中,周树理领着毕德胜一路走,一路介绍。 钱文有一位老妻,平rì里也不多话,倒是老实人,另外还有一子一女,女儿早已出嫁,嫁给牛敦岛上的一户殷实人家,儿子因为有些痴呆,所以尚未娶妻,留在家中由老人照顾,转了一圈,毕德胜进入钱文的书房。 钱文上过几年私塾,原本家中也算小有资产,前山镇中也算是有些才气,可因为儿子的病情,落下不少亏空,于是在三年前,卖身进了周家,周树理见他识文断字,做生意也有一套,再加上老管家年事已高,就提拔他成了管家,三年里倒也没出什么大事,没曾想,真应了那句咬人的狗不叫。 书房里,摆设极为简单,靠墙边的一排木架上放着各种账册,而另一边放着一张书桌,书桌上还放着一把硕大的算盘,毕德胜一样一样的看,到了木架边,一处空出的地方让他注意起来,周围全放着东西,唯有这中间的一格空了出来,十分突凸。 “这里原先放着什么?”毕德胜转头问周树理,周树理也回答不上来,这屋子他都没进来过几次,怎么记得屋中摆设,毕德胜见问不出结果,就把钱文的老婆唤到面前,老婆子已经知道了钱文的死讯,此时眼圈通红,身边还有一位二十多岁,满脸呆样的年轻人,鼻子上还挂着两串鼻涕。 “钱氏,这里原先放着什么?”。 “回老爷,民妇也不知道,这屋子我家男人都不让人进来的”钱文老婆摇头说道,毕德胜失望的叹了口气,看来只有问那个花匠了,转身正要出门,钱文的傻儿子居然对着那空出的地方叫道“拜拜。。。。。。拜拜”。 他说的可不是英文,而是朝拜的拜,毕德胜定住脚,对着那傻子问道“拜什么?”。 傻子看到毕德胜,躲到了钱文老婆身后,一脸jǐng惕,毕德胜脑子里转了七八遍,定是钱文经常让他儿子来这里重复这个动作,或者他的傻儿子经常看到老爸做这个动作,不然定不会这样。 转身再到空白处,毕德胜细看起来,这时一缕阳光shè入书房,那空白基座上,露出一个印子,毕德胜脑子嗡的一声,因为这印子,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印子的形成,定然是曾经有什么东西经常放置于此,时间久了,底座会在放置处留下印子。 几步跨出钱文的小院,毕德胜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了,来到前院,一群周府下人聚集于此,三名捕快,正把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扣在地上,那男子表现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高二,你为何要杀钱文,还不从实招来”。毕德胜也不啰嗦,直接问道。 “大老爷,小人何时杀了钱文,再说小人和钱文并无过节,他已是将死之人,小人杀他何益?”。 这话说出,连跟在毕德胜身边的周树理都点点头。 第四十四章 案中案 (五) 毕德胜看着高二,虽然此人外表忠厚,可眼神不躲不避,和毕德胜对视,这哪是一般小民该有的表现,要知道,小民天生怕官,高二要么不怕,要么就是刻意表现,好来掩饰自己心虚的一面。 “昨夜有人为看守衙役送来吃食,衙役们半夜肚痛,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进了院子,用事先准备好的钥匙打开房门,进了屋子,钱文见到此人,高兴异常,可此人并不急于救助钱文,因为他知道,带着这样一位重犯根本逃不出前山镇”毕德胜在院中走来走去,嘴里说着故事。 “于是这人取出怀中准备好的酒水,用桌上的杯子倒了两杯酒,哄骗钱文喝下一杯,钱文不知有诈,喝下水酒以后便人事不醒,这人便取下钱文腰带,因为他还要抬人,根本无法在下面打上绳结,只好先爬上房梁,在上面打好绳结,接着抱起钱文,把他放入套中,又擦去自己的鞋印,用钱文的鞋子在凳子上盖上两个鞋印,随后将凳子推到,又把两个倒了酒水的杯子放回原处”。 院中众人就想听故事一般,听着毕德胜所说之话,高二脸上露出一丝讶然,可很快就隐藏下去。 “一切的一切,都设计的算是完美,可是高二,你忘记了一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用手段掩盖事实,这就是最大的破绽”毕德胜说到这,声音大了几分。 “第一,钱文脚后跟有拖痕,证明被人拖行,第二,房中茶盘中有两个水杯带有水痕,第三,钱文上吊并无挣扎痕迹,第四,房门钥匙以前只有你一人掌管,第五也是最重要的,杀人者所打绳结,结口处,左边绳头......小于右边,这就证明此人是位左撇子,而整个周家,只有你一人是左撇子”。 毕德胜此时头脑清晰,将事情分析的透彻异常,旁边的周树理不禁问道:“为何结口处左边绳头小于右边此人就是左撇子?”。 毕德胜笑笑,使人取来一根绳子,交到周树理手中“周生员,你自己试一试”。 周树理拿起绳子,打了结,一看,竟然右边绳头少了左边一截,解开,又重新试了一遍,还是一样,不禁哑然。 “人都是如此,习惯使用右手之人必是左手把握,右手打结,打结时大多取其中间,可右手动而左手不动,绳结必然在右边多一点,所以右边露出的绳头就会比左边少,同理,善使左手者,左边的绳头就会小于右边”。 “大人高明”周树理彻底服了,场中诸人都是佩服不已,毕德胜讲解完毕,转身看向花匠高二。 “高二,你还是招了吧,免得本官大刑伺候”。 “呵呵,想不到毕大人审得一手好案子,小的佩服,不过大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小的为什么杀了钱文,哈哈,哈哈”高二有些猖狂的笑道。 毕德胜暗叫一声不好,这高二是存了死志了,还没等他开口,一口黑血就从高二口中流出,接着就是小半截舌头,不一会,高二就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一个衙役试了试鼻息,苦着脸说道:“大人,这家伙嚼舌自尽了”。 毕德胜yīn沉着脸,心里翻江倒海,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高二杀了钱文,而自己在被发现以后咬舌自尽,可事已如此,毕德胜想破脑袋也不得其解,只好作罢,让在场之人录了笔录,将钱文和高二的尸体收敛,一干人犯也全部收押,和当地士绅作了别,启程返回徐闻县城。 回城之后,一干后续自然由霍云志完成,而毕德胜心中挂念此事,找来张思道,张思道见多识广,和他参详,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先生可曾见过底座是如此模样的东西”张思道此次没有随同毕德胜前往问案,他留在县城之中整饬吏治,衙门新进之人甚多,他也需要调教一二,不过毕德胜审案如神的事迹,他已经听到了霍云志的汇报,霍云志是什么人他清楚,很少给人如此评价,可见毕德胜真有可取之处。 张思道取过毕德胜临摹的纸张,纸张上有一莲花图案,不过细看,莲纹一般有九瓣,可这个却只有八瓣,没有了九九归一的寓意,显得不伦不类,张思道闭眼思索,这个东西他似乎也是在哪里接触过,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毕德胜也不催促,突然,他想起了钱文那个傻儿子的举动“拜拜。。。。。。拜拜”,灵光一现,开口说道“要是我没猜错,估计这是佛像一类东西的底座”。 张思道突的睁开双眼,又拿起图案看了一遍,嘴角哆嗦一番,一脸严肃地说道:“怪不得如此眼熟,竟然是这个东西”。 “什么东西?”毕德胜开口问道。 张思道也不急于回答,整个人陷入沉思中,紧接着幽幽说道:“东翁,咱们或许遇到大麻烦了”。 “啊”。 张思道整理一番思路,才娓娓道来,刹那间,毕德胜犹坠入冰窟。 “这么说,真是白莲教的人了?”毕德胜听完,还有些不相信,不确定的问道。 张思道叹气一声,白莲教崇信弥勒,可这弥勒乃是坐于莲花之上,莲花底座却没有九瓣,是八瓣,这就是白莲教和佛教最基本的区别,接着,张思道有说起了白莲教的起源。 白莲教旧时伪托弥勒教,并混合摩尼教、道教、白莲宗及民间信仰之秘密教会,属净土教系统中之教匪结社,流行于元明清三代。 其中之弥勒教为崇奉弥勒佛之在家宗教团体,自隋唐之后,野心分子屡藉名弥勒转世,图谋造反。 摩尼教于武唐后时传入我国,因唐武宗排佛,摩尼教亦遭禁,而转入地下,以该教崇尚光明,所崇奉之神称为明王,故改称明教。 此二教教义中皆含不满现状、憧憬未来之思想,烧香、吃斋等仪规亦多相似之处,二教接触后,自然趋于融合。每逢现实政治令百姓失望时,弥勒、明王出世之谣传自然涌现。 此外,道教为我国固有信仰,流传于民间之弥勒教、明教,自不免受其影响。故其后于元代兴起之白莲教,亦融合弥勒教、明教、道教三种信仰,除此之外,白莲教之另一渊源,即为白莲社。 东晋高僧慧远于庐山创建白莲社,jīng修念佛三味,祈愿往生西方净土,南宋初年,慈照子元(茅子元)崇慕慧远建白莲社之遗风,故倡导一庶民念佛宗团,即白莲宗(信徒被称为白莲菜),但由于其门人小茅阇梨之歪曲教理,致宋代末年时被认为是一种邪宗门,盛行于江南一带。 至于白莲会之名,系在元世祖至元十八年(1281),由江南都邑县之杜万一结社集会而来。 此时与子元系统之白莲宗徒是否有连系则不明,但行白莲佛事则有之。此白莲会于元代时被视为乱贼,故受弹压,并敕禁白莲会之名目及一切左道乱世之术。 此时,江西庐山东林寺之白莲宗僧优昙普度,撰“庐山莲宗宝鉴”十卷,阐明子元所倡之白莲宗真义,并以之破斥当时白莲会之邪说邪行。 至武宗至大元年(1308),因福建省建宁路后山白莲堂白莲道人之非行,复被禁压,然由于优昙普度亲自上大都,努力于复教运动,于仁宗即位之顷(1312),又被允许复教,之后,英宗至治二年(1322)复三度被禁止活动。 顺宗时,臬城韩山童父子,诡言白莲花开,弥勒降世,正式创设白莲会,依托佛教,造作经卷符箓,传布民间,于至正十一年(1351)率愚民为乱,未久俱被处死,此即为“红巾贼”,明太祖时,曾加以禁抑。 明正德以后,白莲会受罗教(明代罗清所创,宗旨近于禅宗南派)之影响,吸取“真空家乡,无生父母”之思想,奉无生老母为创世主,宣称无生老母派弥勒等神佛下凡,将迷失红尘中之皇胎儿女收回真空家乡。 此后教派林立,名目繁多,各派之间互不相属,教主独揽大权,父死子继;等级森严,教徒入教时举行一定仪式,交纳钱财,定期集会,烧香礼拜,宣讲经卷,教习拳棒。迄神宗万历年间,徐鸿儒、王森又起,提倡白莲教,此为白莲教立名之始。然若论白莲教中弥勒转世之思想渊源,应始自隋唐;若就其混合诸信仰之型态而言,则应形成于南宋或元代。王森以得妖狐之异香,自称闻香教主,率众谋叛,波及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各省,寻亦败亡。 清乾隆年间,其教又起,教主安徽刘松,被捕充军甘肃,又谋反,事败被杀。其后刘之协、宋之清、王三槐、冷添禄等人再起,号召教众,谋起兵覆清,事发,先后被杀。而官吏大肆搜索,株连甚多无辜。 于是荆州、襄阳、四川、陕西、甘肃等处之余众,以官(逼民)反为词,纷纷揭竿而起,蔓延达五行省,时称川楚教徒之役。清军与之战,无功,乃行坚壁清野之策,由额勒登保、杨玉chūn、杨芳等次第平定之。然白莲教之根株,仍未净绝。 将白莲教的缘由说完,张思道又叹了口气“如此邪教,当真是杀之不绝啊,这才过了几十年,又见端倪,东翁得小心,白莲教出现在徐闻,并且有人宁愿自杀也不泄密,看来所图非小,咱们现在就得注意防范”。 “如何防范”毕德胜感觉自己的眉头已经沾到了一起,他做怕的就是这种组织,野火烧不尽,chūn风吹又生。 “首先加强县城防卫,第二是加快团勇的扩充,第三就是派出密探,严密侦查”张思道想了想,又说道:“此事千万不要泄露出去,怕就怕这些人眼见事迹败露,暴起发难,到时悔之晚矣,只能等时机成熟,一举拿下首脑,余孽不足为虑”。 毕德胜点头应下,不过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可连续两rì用脑过度,有些昏沉,只是找来华林,让他密切注意,暗中打探,安排好这些,毕德胜就回房休息。 ************************************************************* 每rì三更,收藏有些不够理想,十二还是希望各位看官轻点手指,点个收藏,要是没有纵横账号的看官,也请申请一个账号,申请了账号,有许多好处,十二就不一一列举,一本书最终写成什么样,不单是作者的关系,同样也需要读者的呵护,大家希望十二写的越来越好吧,那就请用行动支持一二,另外新的一周来了,虽说已是分类第三,可是新书版遥遥无期,希望大家支持,一个用户点击,一个收藏,一张红票,都是对十二最好的回报,十二拜谢!!!!! 第四十五章 建城方略(一) 一连三rì,毕德胜每rì处理县内杂事,另一边则是苦苦思索,白莲教犹如一个幽灵般缠绕在他心头,这rì,秘旨寄到,上次处理了徐闻大小污吏以后,由张思道润sè,上了一道秘奏,将徐闻事情做了汇报,当然,一些事情毕德胜没有提及。 小心的打开秘匣,取出秘旨,上面只有三个朱批红字“知道了”,不得已,毕德胜只能招来张思道,张思道看过,想了想,这才说道:“皇上不贬不扬,这本身就带着肯定,上次泉州兵备道之事也只字未提,想来皇上这是真正把东翁收入门下之意,只有自己人,才不会过多的计较这些,东翁倒是可喜可贺”。 知道没有恶意,毕德胜就把密旨放到一边,和张思道参详起其他事情,徐闻县官面上已经不在产盐,可私底下却是产盐大县,虽然原先的蛀虫已被清理一空,可盐务却还在整顿之中,盐课大使也没有任命,现在新城建立在即,这事情必须加快进行。 “这几rì我汇同户房整理账册,典籍和过往资料,基本情况已经掌握一些,可是下面盐户有些不稳,单是这几rì,就少收了三成的盐,情况有些不妙”。张思道抚须说道。 “现在的盐是怎么个收法?为何盐户这么抵触”。毕德胜虽然知道一些,可毕竟还不是很清楚。 “海边盐户维持旧法,由盐课大使派人征收,给予定价,全额收付,盐户不得私自出售,私售盐者是死罪,盐户犹如佃农,可是一担食盐才给付白银三钱,转手一卖最少五两,其中差价大小官吏私吞,而盐户苦不堪言”。张思道说着,也是摇头不已,可没法子,他已经认定这是将来的财路,怎么也必须维持住。 “市面上食盐多少一担?”。 “运到内陆,最少值银子十五两,听说太平军中有人收购,三十两一担”这就是盐商为什么是最赚钱的行当之一的原因。 毕德胜点头,心里渐渐有了计较,开口试着说道: “我打算改变盐法,分为五步,第一,将盐田地契交由盐户,让他们成为真正的盐田拥有者,第二就是提高收购价格,每担食增加到一两银子,不过要签订契约,官府负责收购,不得外卖,第三就是官府统一销售,买家指定限额,并且是分片销售,一地只能有一位卖家,售出去的盐只能指定在一地销售,不得越界,第四就是增加巡检衙门,如今整个徐闻只有两个巡检司,打击私盐有些力不从心,我想,最少每个镇子都必须设立一个巡检司,出县的关卡也需设立,第五就是增加官吏俸禄,住房等一切福利”。 还有一点毕德胜没说,盐田晒盐是个劳动密集型的伙计,也需要人手,只要把盐田分配下去,这些盐户转眼就变成小作坊主,只要有收益,他们一定会请些人手,这样,劳力稀缺,为他推行减租减息也有帮助,还能减少一些流民数量,真是一举三得。 张思道先听到毕德胜第一条时,脸带怒容,后来细细听下去,脸露沉思,听到最后,点头不已“我看东翁此法可行,巡检司建立起来,优异者可入团勇,算得上有了后备,同样也能震慑地方,加强监管”。 毕德胜见张思道同意,接着说道:“先生不是问我建城钱财从何处来吗,这就和盐务扯上关系,食盐统一销售,每一地只能有一人行销,咱们的食盐多销售于广西和贵州,周边几府也有涉猎,咱们就定下章程,每个府设一位经销,把今年的食盐产量统计出来,让盐商提前交银子认购和购买销售权,我想,一百万两银子唾手可得”。 “那还有几十万两的缺口”张思道提醒道。 “呵呵,县城重建,咱们不是可以出售建房地皮吗,咱们可以贴出布告,在县城中有产业的有食盐认购优先权,这卖食盐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想必自会有人趋之若鹜,何况,我还打算重开县学,扩大招生,除了真正考取的学生,我还打算增加附读生,在县城有房产者优先,外县也可照此办理”。 “啊,那咱们县内会有多少童生”张思道有些惊讶,进了县学就意味着有了童生的身份,这是参加科举的第一步,同样也会有一定的政治待遇,比如见官不跪等,只是人数太多,未免会引起物议。 “朝廷都允许公开买(官),咱们多些童生有何不可”。 张思道讶然,毕德胜说的确实有道理。 “这么下来,县城内的土地或许会卖上一个好价钱,剩下的钱,也就有了眉目”之所以如此做,他也是借鉴了后世分区上学的经验,一所好学校周围的房价,都要比一般学区的高上一些,毕德胜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县城,一个和干净整洁,和这个时代大不相同的城市。 正在此时,营造帮办雷彪前来拜访,毕德胜等的就是他,雷彪进了签押房,弯腰行了一礼。 “大人,小的这几rì按照你的吩咐,重新制作了一个模子,不过模子巨大,还请大人移步一观”。 “好,前头带路”毕德胜起身朝外走去,张思道好奇,也跟着出了屋子,到了前头大堂前的天井,不少衙门公员正围着一个硕大的物体议论纷纷,众人见到主官,纷纷作鸟兽散,毕德胜懒得计较这些,到了面前,雷彪掀开盖着的锦缎,一座缩小版的城池出现在几人面前。 张思道发出一声惊叹,雷彪的这个手艺真是没得说,这模型做的唯妙唯俏,甚至他还在街道上捏了几个泥人,鸡犬。 雷彪面露得sè,用手指着说道:“按照大人的意思,小人将城池分为四片,南城为商贸区,北城为匠作区,仓储地,西城为居住区,东城为娱乐区,城中四横八竖,衙门,县学,医馆居于正中,兵营校场居于城北,另在县衙后挖出一片小湖,遍植林木,提供城内居民休憩,引东山泉水为护城河”。 毕德胜仔细看了起来,整座城池街道宽阔,两边植树,各种卫生设施一应俱全,他的意思在这里全都得到了体现。 “不错,雷帮办,确实不错,那你认为,这城能够居住多少人?”。 “小的估计,最少能住三万户”雷彪想了想,开口说道,这时候的一户可不是两三人,乃是最少七人,说起来可以容纳二十万人,这是何等的巨大。 “好,这一定要赏,官身以后再说,先赏银子一千两,待工程完工,另有重赏”毕德胜说完似乎又想到什么,开口说道: “这工程,现在就可以放出风去,所用石材,木料,砖瓦,全部由县衙向民间采购,雷帮办,你jīng算一下,需要多少砖瓦,多少土石,多少木料,计算出来以后由县衙张榜公示”。 雷彪jīng通营造,计算这些都是祖传的本事,倒是难不倒他,再加上得了一千两银子的赏钱,这倒不是他缺这点钱,而是在县老爷这里得到了尊重,对于地位低下的匠人,这可是殊为难得。 “徐闻县城是样板,等徐闻建设好了,本官就打算在海安,前山,麦城三地修建港口和城池,另外炮台,海塘,也是应有,雷帮办,以后就辛苦你了”。 雷彪热血沸腾,弯腰打了千“愿为大人效死”。 此后几rì,修建新城传遍了大街小巷,闹得人心惶惶,原本在城中就有居所的,生怕房产被官府抢了去,而乡下的,又怕官府增加摊派赋税。 而毕德胜,忙的脚不沾地,倒是把白莲教的事情丢在一边,只让华林秘密侦查,在老徐闻吴伯宗的帮助下,毕德胜总算了解了徐闻县盐商们的大概,可以说用一盘散沙来形容,要不是徐闻盐贱,又是隐匿的盐产,不然早就被两淮的盐商挤死了,哪还能过的那么逍遥。 将帖子散下去,又偏邀城中大户,三rì后在县衙聚会,一应事情处理完毕,毕德胜又准备起了下一步举动,那就是海贸,徐闻县志记载,此地乃是汉代海上之路的起点,既然汉代就有海贸,那为何到了如今,天然的良港成了渔村,实在是暴遣天物,公开开港他还不敢,可在自己眼皮底下,开设一个私港并不是难事。 这天,到了毕德胜遍邀城中大户的时辰,县衙门口已是人声鼎沸,经过一个多月,毕德胜早已声名在外,那前山周树理成了最好的宣传机器,按理说,周家遇到这种官司,不死也要掉层皮,可案子明了,周家未损分毫,这也让县中大户安了心。 署理主薄吴伯宗站在县衙门口接客,众人寒暄一阵,吴伯宗就带着大家进了前院,院中此时已经摆上一二十张桌子,县衙杂役正在布菜,少顷,中堂传来一声磬声,众人整理衣服,规规矩矩的站好。 毕德胜穿过照壁,笑容徐徐的拱手说道:“诸位乡绅父老,今rì赏脸,本官不甚荣幸”。 堂下众人皆说不敢,毕德胜挥挥手,让众人落座,看到周树理这位熟人,毕德胜就把他叫到主桌,众人坐好,毕德胜端起酒杯朗声说到: “今rì,让各位父老前来,本官就是有好事宣布”毕德胜说话时,院中诸人噤声倾听,毕德胜扫视一圈以后接着说道: “徐闻残破,大家也都看在眼中,所以本官准备重建徐闻县城,扩地千步”说到这,一对衙役已经抬着一个硕大的木盘进入院中,木盘落地,一人掀开盖在上面的红布,露出的正是雷彪所做城池模型,院子中的乡绅富户被这东西惊呆了。 毕德胜咂咂嘴,这些真是土冒,要是见过后世的售楼部,还不把他们惊讶死,想归想,毕德胜还得继续说道: “诸位,这就是徐闻新城的模型,和现在的徐闻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方,新城建设就是照着这个模子建设”。 邀请来的乡绅富户还是不出声,毕德胜知道这些人或许还会以为自己是来摊派的,笑着说道:“新建县城,需要大量的银子,本官为难,所以请众人前来,就是有一事宣布”,有些乡绅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腰包,心里发苦,这是又要摊派了。 只有在毕德胜旁边的周树理心有所想,他还记着毕德胜在他家酒桌上说的“醉话”,这几rì他越想越觉得这位新县令不是凡人,他虽然做着珊瑚生意,可哪有盐商赚得多,所以就收拢了一些资金,现在他觉得机会就在面前。 第四十六章 建城方略 (二) “本官打算改革盐务,从今rì开始,各地盐场不在出售食盐,从此以后只有凭借县衙颁发的执照才能从盐场提盐,并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领取执照,本官已经统计过,广东,广西两省,外加贵州,每府设立一位总经销,总经销只能在辖地销售,不得越界,如若发现,吊销执照,每位经销商可以根据所需销量,向本县购买,本县也不再向盐商收取什么好处,明码标价,一担盐二两银子的底价”。 毕德胜说到这,已经有些说不下去,因为院中诸人都已经按耐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在一府之中做着独家生意,要竞争也是同外地盐商竞争,每年就能申报购买量,根本不愁货源,再加上二两银子一担,这跟不花钱有什么区别。 “大人,请问要什么条件才能领取行盐的执照?”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率先发问,坐在一边的吴伯宗小声说道:“大人,这人是本地有名的盐商,叫做冯斌,以前他一人就占了本地三成食盐的出货量”。 “自家人做自家人的生意,第一要在徐闻县城拥有房产铺面,第二必须有财力,有了这两点,就能参加竞标,食盐价格,底价二两,每个府算是一标,价高者得”。毕德胜笑着说道,这些人都是金主,他自然要客气一些。 冯斌一愣,原来还需要竞价,怪不得才报二两银子,不过他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拿下几个肥府的经销权,这种独家生意,还是大有赚头的。 “大家可以慢慢想,明rì衙门就要张榜,十rì后开始报名,十五rì后举行招标,不过还有一事,本官也要借着这个机会告诉诸位一声,本官打算扩建县学,明年重开童子试,只要在县城购买一定土地的人家,就可以有一个县学附读生的名额,享受童生待遇,要是考试优异,同样可以领取朝廷禄米,来大家干了这杯”。 说到这,毕德胜再次端起酒杯把被后一个消息镇住了的众人拉回现实,有了两个消息,在场的人都没了食yù,只想着尽快回家找人商量,毕德胜就像是看穿了众人的想法,随便吃了两口就告辞离开,毕德胜一走,剩下的人也都作鸟兽散,可惜了十多桌上好酒菜。 第二rì县衙大门开出布告,宣布县城重建计划展开,修筑城墙和修建屋舍同步进行,城中老旧房屋全部由县衙工房核对面积,由县衙免费重建,要增加面积的,只需要补足差价即可,同时,新县城的土地也公开拍卖,想要哪一块地,可对照县城模型竞价购买,同时也细化出了购买多少土地的人家就有资格竞标食盐,有资格获得县学附读生的名额。 同时县衙也公布了所需石料,木料,砖瓦数量和规格,有能力的生产的人家也可向县衙出售,不过也要竞标,价低质优者优先,不同于以往,此次只要竞标成功,县衙将优先支付百分之二十的款项,以后每交付一批物资,县衙就支付一笔费用,绝不拖欠。 有了这两条布告,徐闻县中算是炸了锅,无数乡绅奔走,就连外地的商人听说此事,也都蜂拥而知,让徐闻县不知不觉间热闹了几分,这是毕德胜喜闻乐见的景象,用后世的话说,这就是拉动内需,官府出钱买砖瓦,商户雇人造砖瓦,同时为了抢订单,一定会扩大生产,一来一往,徐闻的穷人也能分润一二,大家有了钱,就会多扯几块布,多买几斤肉,布商,打鱼也能赚钱,赚了钱就想住大房子,那就要买地,于是乎,又回到了县衙的荷包里。 毕德胜也没闲着,派出了户房的所有书吏下乡,统计盐户数量,分配盐田,盐户们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惊呆了,有的得知自己将被分到盐田,竟然痛哭流涕,毕德胜的威望一瞬间提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几样事情顺利进行,最可喜的变化就是盐田产盐的数量大增,私自出售食盐的数量也大为减少,现在盐田是自己的,并且食盐的价格也上涨了三倍有余,人人卯足劲的干,盐场的食盐堆积如山。 县衙的银子呼呼往外支出,吓得户房师爷冯克东上门找了毕德胜几次,毕德胜笑了他两声,现在多收一些,将来都是几倍的利润,真不知道这位师爷到底急些什么。 雷彪这位营造帮办很忙,工房那边那要时常支应,县衙这边他也要随传随到,同时也有不少故旧向他打听什么地段的地皮最有潜力,不过他心里倒是欢喜,怎么说呢,活了大半辈子从没有这几rì充实,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 新城的一处地点,雷彪正在督造一座三层高楼,一楼将为拍卖场,二楼将是建城指挥部,三楼为知县老爷的临时住所,他也不清楚这些新名词知县老爷是怎么想到的,不过他不计较这些,只想着怎么把楼建好,这可是只有十天时间,十天修建一座楼,说出去都没人信,好在县衙银子给的足,材料也充沛,县老爷又出了个三班倒的注意,倒是来得及。 十rì,望海楼建成,同时也是土地拍卖的rì子,一楼正中,放置着比原先那个模型又大了三倍不止的新城模型,每块地皮都用数字编号,大家要买什么地皮一目了然,一干子乡绅富户们早早就到了会场,围着模型打转。 除了他们,还有不少外县的富商,他们也是听到消息赶来,徐闻修建新城,这是多大的商机,一个合格的商人绝对不会放过这种赚钱的机会,更何况他们还隐隐听说,徐闻县有私港,官府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要在港内转载,必须要在徐闻有产业,不管真实与否,买上一块地对于这些财主们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难事。 县衙的杂役们忙着端茶倒水,倒是让这些乡绅富户们受宠若惊,这些人虽然是杂役,可也是县衙的公人,以前都是横着走的人物。 有几个悄悄塞了点银子,可这些杂役都不敢收下,县令有明文,私手贿赂的杖五十,直接开革,再说他们现在每月三两银子,外加奖金,一年最少也有五十两,县里又要为在衙门公干的衙役,皂隶,捕快,杂役推行福利分房,在贪图这点小钱那是多么的不划算。 送钱没人要,这可是让乡绅富户们有些不习惯,想想县令的手段,众人倒也不那么惊讶了,如今毕德胜的身份,不知道从什么渠道传来了,人家是正牌子翰林,又是皇帝钦点的县令,这些小手段还不跟玩儿似的。 一声锣响,场中安静下来,工房师爷王玉石清清嗓子,朗声说到:“感谢各位乡绅莅临,相信规则大家都已知晓,现在宣布,拍卖开始”,说完他就退了一步,一位衙门新进的书吏站到台上,手里拿着一个木槌。 “现在开始出售一号地皮,此处位于东门口,人流密集,占地三亩,前临东大街,背靠文四胡同,内有甜水井一口,官府底价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三亩地,还在城门口,建个客栈,货栈什么的都算上乘,刹那间,下首炸了窝。 毕德胜隐于雅间之中,这些人都是第一次吃螃蟹的,相信用不了几年,他们手中的土地最少能上翻个十多倍,毕德胜也不傻,城中的一些要紧地皮,他都没有出售,紧紧的握在手中,一两银子的底价就是想让这些乡绅富户们更疯狂一些,人人都会算账,怎么可能一两银子就成交。。 正如毕德胜预料,一两银子的底价瞬间就飙高到三百两银子,这已经算是高价,省会广州一个小店的铺面也不过就是这个价格。 土地拍卖一共持续了两天,最高的就是人工湖周边的土地,居于城中,还依山伴水,每亩的均价都在两百两上下,事后工房汇通户房结算清点,单是出售土地,县衙就进账八十万两银子,把一竿子守财奴们乐呵个要死。 银子有了,城市建设就必须上马,免得让那些买了土地的人家担心,随后又进行建筑材料的招标,参与竞标的商人最远的有来自镇雄州的,不过他在徐闻买了一块地皮,当然也有资格,他想参与的是红砖的项目,他家里有祖传的烧砖技术,只需要带着技师到徐闻,修建两个窑口就行。 建筑材料的竞标也算是激烈,实力强能力高的大多都用低价和好手艺获得了不错的份额,和官府签订契约以后,马上就着手在县城周边买地兴建工坊,一时间,各种招收工人的告示贴满大街小巷。 一些被佃农看到这个景象,放下手中的锄头进城打工,被逼无奈的地主们,只得降低租子,一刹那,徐闻县的减租减息政策倒是完美的贯彻下来,看到田地上已经没有多大利润的地主们,也转动脑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商机。 毕德胜看着这些商人的劲头,索xìng把整个工程分为若干个小工程,分包出去,规定完工时间,提前完工的有奖,延后完工的处罚,工坊和雷彪只负责书写图纸和监督即可。 这一下子,徐闻县诞生了不少建筑包工头,这么大的工程,所需人手不是小数,可工人难找,流民顿时成了香饽饽,只要有手有脚都要,干活给钱,由于人手紧缺,包工头们对工人也不敢太过苛责,工钱也说得过去,霎时,徐闻县一片欣欣向荣。 毕德胜身穿月白文士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高升跟在他的后头,旁边毕铁和武大两人一左一右,周围还隐隐有十多位jīng壮汉保护,这还算是毕德胜第一次微服私访,这条街原本是徐闻旧城最繁华的街道,此时更加热闹,可惜用不了多久,这里就将拆除,街道尽头,原本是城门,不过因为要修建新城墙,所以就拆了,把那些青砖废物利用起来。 再往前走就是以前的黄土官道,远处就是修建城墙的工地,一派热火朝天,毕德胜没过去,因为烟尘实在太大,一声钟响,原来是到了下工的时候,毕德胜交给雷彪的三班倒制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些包工头们学了去,不过效果不错,看进度,是要比计划提前不少。 “少爷,食盐投标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长随高升大半年来,成熟稳重了一些,倒是没有过去那么毛躁。 “不去了,去了也没什么帮助,交给几位师爷打理吧,走,咱们到团营看看”毕德胜收起折扇,转了个方向,向团营驻地走去,这段时间全部徐闻杂务缠身,等到大小事情理顺,他就想搬到兵营居住,想起重生前当兵的rì子,他心里痒痒。 第四十七章 建城方略 (三) 团营驻地就在从前的千户所火神庙,中间有块晒谷场,四周全是一排泥瓦房,正中就是大庙,现在作为团营指挥之所,整片建筑屋舍破败,不过还算潘立忠上心,打整的干还算齐整,门口处还扯着一道黄龙旗,一道钦命团练使毕的名旗。 团营兵士,平rì里甚少见到自己的主帅,毕德胜迈步进入时,就被门口的两名守卫挡了下来,两人端着火枪,枪上还挂着刺刀,一身淡蓝sè号挂,头戴白sè凉帽,胸口还写着一个大大的勇字。 “大胆”高升看到这景象,开口就要训斥,这小子最近身份rì涨,板起脸来倒是有了几分气势。 毕德胜抬手制止,拱手说道:“劳烦两位,通报一声,就说徐闻县令,钦命团练使毕德胜入营观看”。 两个小兵一头雾水,听这名号怎么这么耳熟,哎呀,其中一人大叫一声,赶紧拉着同伴跪在地上“小的团营亲卫队伙长孙德才见过大人,小的。。。。。。小的”说着就没了下文,看得出,是个老实人。 “起来说话,不知者无罪”毕德胜扶起两人,伙长孙德才不敢怠慢,赶紧入营禀报,毕德胜慢慢的进入木栅,中间的打谷场改为练兵场,实在有些小了,好在新的兵营已经在兴建,用不了多久,就能使用,打谷场的一角,放着些石锁,给士兵打熬筋骨,另一角,放着一些冷兵器,李进这位教头正在舞着一把大枪,也不见什么花样,倒是有些战阵上的实用,一些小兵在一边拍手叫好。 谷场尽头,潘立忠把辫子盘了起来,一身短襟打扮,没有半分师爷的模样,正在训练一队士兵进行三段shè。 “一队举枪,二队准备,三队装药”潘立忠神经严肃,身后的两个亲兵手里拿着鞭子,但凡有人行动迟缓,就是一鞭子。 毕德胜远远看着,心中欣慰不已,潘立忠当年在林则徐门下,是和洋人打过仗的,要不然哪有这点见识,现如今九成九的武将还抱着八旗劲旅的老黄历不放,这在满大清都少见,对于这几位师爷,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孙德才跑到潘立忠面前,口语几句,潘立忠抬头,看见毕德胜远远的站着,朝身后亲兵说了一句,亲兵摸出铜哨,嘀嘀嘀吹出三声长音,刹那间,周边屋子里跑出一群群士卒,全部穿着团营号挂,一阵尘土飞扬后,一整队士兵集结完毕。 潘立忠整了整衣裳,跑到毕德胜面前,弯腰打了个千,虽然队伍还有些凌乱,可这在全天下的军队中也算是难得,至少潘立忠自己没见过,所以这会儿他心中也隐隐有些得sè。 “标下潘立忠,见过大人”他早已被委任为练兵帮办,口称标下倒也说得通。 “今rì本官初来,倒是有些冒昧,不过本官现在就宣布一条规矩,以后在我军中不用行大礼,同袍之间只需行军礼”说完双脚一并,举起右手,伸直手掌,五指并拢,齐于眉间“这就是我团营中的军礼”。 毕德胜穿越前退伍没有几年,可曾经的军旅生涯已经深深的烙在他的骨子了,好久没有敬礼,可一旦敬出来,还是那么自然,流畅。 潘立忠看到这稀奇古怪的军礼,嘴角动了动,可一瞬间,他看到了毕德胜的站姿,那挺胸抬头的模样,正是他心目中军人该有的样子,这位东翁,真是不简单。 潘立忠起身,学着毕德胜的动作,敬了一礼“标下遵命”。 场中的小兵们,看着两人的动作,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毕德胜绕着场中走了一圈,学着当年部队首长的模样,帮这位士兵整理一下领头,帮那位士兵扶一扶抢,看到壮实的,用拳头在他胸口擂一擂,十多分钟,场内军士被毕德胜的亲民所感动,那些被毕德胜接触过的小兵无不涨红了脸,当年毕德胜当兵时,被营长拍了拍肩膀,美得他走路都飘,何况是如今这等级鲜明的年代。 毕德胜今rì本就是先看看,熟悉一下情况,站在场中勉励两句以后就宣布解散,潘立忠等一干武将陪同着毕德胜参观营区,毕德胜先到宿舍,只见一溜的大通铺,被褥什么的随便堆在一边。 一进屋,一股子怪味扑鼻而来,有豆鼓味,有咸鱼味,有死耗子味,真所谓五味杂陈,他强忍着恶心,看了看被子的厚度,又看了看垫子,还问了一个大头兵吃不吃得饱饭,大头兵跪在地上就磕头,跪下去还想起这玩意已经废了,可新的敬礼他一时想不起是左手还是右手,一个比牛壮的汉子,差点哭了鼻子,毕德胜笑着扶起他,重新演示了一遍。 出了营房,又到火头军的灶房观看,此时正在准备晚饭,灶上有四个大蒸笼,正在蒸着米饭,另一边三口大锅一字排开,一锅不知道是炒白菜还是炖白菜的玩意,一锅水煮咸鱼,一锅水煮萝卜,毕德胜拿过一把小勺,尝了一口水煮咸鱼,咸的发苦,又尝了一口白菜,现在他确定是煮的了,而且煮的稀烂,又尝了一口水煮萝卜,清汤寡水。 毕德胜负着手出了灶房,潘立忠等人跟在后头,要是再有几个军报的记者,拿着相机拍照,那就完美了,看到这一切,毕德胜不禁歪歪到。、 进了团营指挥所,中间支着一张大桌,旁边还挂着不少龙旗,大桌之上还有一排令箭,颇有一番味道,毕德胜也不谦让,坐上了大案之后。 潘立忠等分列两旁,他们看得出,毕德胜最后是有些不高兴的。 “启禀大人,现在营中有兵丁一千一百人,全都是按照大人所定标准征召,每月发饷三两,另有伙食银子一两,cāo练费一两,杂费一两,武器采买另算”。潘立忠汇报完就退了回去。 “今rì是本官第一次入营参观,这段时rì,有劳诸位了”毕德胜说出这话,堂下众人都说不敢,毕德胜扫了一圈,冷声说到“本官今rì观看,仿佛看到一群流民,不过是一群拿着武器的流民”。 潘立忠一听,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为了这团营,他这段时间是cāo碎了心,单看列阵就不逊于那些八旗,绿营,到了毕德胜口中就成了流民,他心里当然不舒服。 站在一边的李进张了张嘴,想为潘立忠鸣不平,可话到嘴边,他又忍住了,说到底,他是毕家的人,或许大人是见不得潘师爷管理部队,所以鸡蛋里面挑骨头,这么一想,他赶紧收回了站出一步的脚。 堂下众人也都不敢言,他们都想的和李进差不多,如今乱世,谁会放心把这么一支兵马交到外人的手中。 “或许大家不服气,说我纸上谈兵,可我要说,一位成功的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气质,军人的气节,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同样,个人卫生也很重要,这些都是一位合格军人该有的气质,军中就是集体,没有个人,整齐划一才是练兵的第一要务”。 “而我看到的,确实是一群流民,人人臭气喧天,衣服肮脏不已,宿舍之中一片混乱,虽然武勇了,可顶多就是一些会拳脚的流民罢了”。 毕德胜说到这,想喝口水,才发现没有水杯接着说道“我希望我带领的军队,人人有廉耻,人人有尊严,人人有气节,这样才能成为大清真正的军队,咱们不能同国内的那些八旗,绿营对比,咱们要面对的,要比较的,是世界上的强军”。 潘立忠有些回过味来,心里的那点不满也消失了一些,站出来生涩的敬了一礼“标下知错,望大人治罪”。 “潘先生,你做的已经不错了,本官回去以后,会写一份练兵条陈,写好以后你可以参照一番,另外,本官也打算请上几位洋教习,到时候大家就知道,大清以外的军人是怎么一个练法”。 堂下顿时议论纷纷,请了洋教习,他们这些原先的教习该做什么。 “这几rì整顿营务,洗澡,换衣,清理卫生,士兵要做到每rì都洗澡,衣物勤换洗,每天起床被子也必须叠好,我在派人送几担食盐过来,每rì漱漱口,火头兵们也好好练一练手艺”吩咐完这些,毕德胜就起身准备离开,马上就要到饭点了,这种伙食,他还是不想品尝。 潘立忠把毕德胜送到营外,在门口时,毕德胜拉着他走到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生大才,今rì德胜所说之话并不是针对先生,我知道先生已经尽力,可应当知道,我练这支军队不仅是要针对洪杨逆匪,最根本的还是要面对洋夷,前些年的事情,是我华夏知耻,唯有图变才是根本之道,咱们打不过洋人,就要从洋人那里学习,师夷人之计以自强,这就是我想法”。 潘立忠点头“大人的苦心,卑职明白,卑职一定按照大人的意思把队伍练出来”。 见潘立忠没有了心结,毕德胜就带着高升和护卫们折返望海楼。 望海楼中人声鼎沸,其中就有不少前段时间刚在徐闻买了土地的外乡人,按照毕德胜定下的规矩,他们也有权利竞标,外地人的加入,让场面更加激烈一些,不过同理,也让徐闻县出产的食盐销路更加广阔,登记在册有人竞标的府就有四十二个,最离谱的是天津卫都有客人来,不过只要在徐闻县有跟脚,县衙是是来者不拒。 毕德胜到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天津卫还在竞拍,不过这地方,竟然有三拨人竞价,而且都是外地人,毕德胜也不出声,听了张思道的介绍,默默的看着,天津卫的商人到徐闻竞买,只说明他们一定有方法把食盐运到地方,而且在北方,没有其他徐闻盐商的竞争,反正不会冲击到其他盐商,他们卖的地方远远不止一个天津卫。 “一担九两银子”一位坐在下首,头戴瓜皮帽的老者举牌叫道,另一边一位四十多岁,长相儒雅,身穿对襟马甲的男子举牌叫道:“九两一钱”。 “十两”坐在最后面的一位魁梧汉子声若洪钟的叫道,这个价钱已经是贩盐的底线,运输成本,一路打通关节的费用,再加上店面工时,只有搀上少许杂质才能收回成本。 第四十八章 奇人异士(一) 果然,魁梧汉子一说完,场内就再无应价之声,负责拍卖的县衙小吏敲响木追,一位杂役将合约交到他的手中,魁梧汉子签上名字,按上手印,一干手续办完,户房师爷冯克东乐颠颠的走上台,先是团团行了一礼,接着开口说道:“今rì拍卖会顺利结束,竞拍成功者应于三rì内到县衙交付余款,三rì未交者,押金没收,另行拍卖”。 说到这顿了顿,接着说道:“今rì也是我徐闻盛事,晚上县衙出面,在城中酒楼设宴,往各位贵客赏脸”。 竞买到经销权的和没竞买到经销权的乡绅富户都齐声应下,因为这种竞卖已经明文规定,每年都会进行一次,没竞卖到的明年还有机会,和官府搞好关系,也是很重要的。 晚上的酒宴毕德胜没有参加,因为龚振麟派人来通报,他召集的志同道合之士已经到齐了,这些人从天南地北赶来,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所以晚上就在县衙准备了私宴,招待这些奇人异士们。 张思道也陪着毕德胜,进了县衙后院,管事的已经布置了三桌酒席,当毕德胜漫步进入餐厅时,看到了二十多人,坐在主位的有五人,龚振麟自不必说,另外四人,一位和尚,一位道士,一位身穿燕尾服,头戴礼帽的绅士,另一位骨瘦如柴,双目突出的老者,坐在其他两桌的也多有不凡,这里的不凡指的是外貌,匆匆一扫,缺胳膊少腿的就不少于四五人,身上的衣服也大多破烂。 毕德胜强忍着不满,先行了一个罗圈礼“让诸位久等,本官一会多饮两杯”,这些人全都起身,有几位还跪倒了地上,哪有一点高级知识分子的傲气,毕德胜免不得将跪下之人扶起。 龚振麟站在毕德胜身后一一介绍起来:“这位是山东人赵梦林,祖上乃是烟花世家,对于火药配比那是天下一绝”。 赵梦林赶紧拱手,可看着他空荡荡的右手,毕德胜有些牙疼。 “这位是陕西高承租,擅长定位找穴,也是不世出的高手”龚振麟的声音有些小,毕德胜倒是听得明白,一句话,这人就是鬼吹灯里面所说的摸金校尉,毕德胜倒是没有嫌弃,这种人最适合找矿,和寻找矿脉,用好了是有大作用的。 “高先生一路辛苦”毕德胜弯腰行了一礼,高承租露出一口黄牙,小腿打颤,这可是一位县老爷哎,他见了衙役都是绕着走,何曾有一位县老爷会对他行此大礼。 “这位是。。。。。。”一连串以后,毕德胜返回主桌,龚振麟这会儿就慎重一些,先介绍那位和尚:“这位是流云大师,是当世一等一的机关大师”,毕德胜一听机关二字,感觉是做机械的,热情的寒暄一阵。 流云大师打了个手印,轻轻额首,倒有点出家人的模样。 “这位是无机子道长,擅长炼丹之术”,原来是搞化学的,毕德胜笑容可掬的和他亲切行了一礼。 “这位是南海邱少师,周游列国,擅长造船,祖上乃是前明造船厂总监,随三宝太监七下西洋,六年前我奉命造船时,就多得少师兄帮助,那自行船就是他的手笔”。 总算见到一个有人样的,毕德胜免不了多聊几句,知道他周游列国,毕德胜就冒出一句哈喽,邱少师一愣,回了一句英文,意思毕德胜听明白了,就是问你怎么会英语,毕德胜耸耸肩膀实在找不出答案,就说了句挨冻特耨,听得众人一头雾水。 两人撂英文,旁边的人大惊,张思道也是一脸惊讶,这位东翁这段时间以来处处给他惊讶,让他自己也少了一些轻忽,做起事情来都多打了几分jīng神。 最后一人,正是骨瘦如柴的老者。 “这位是欧凤子前辈,乃是冶炼世家,在他手中,曾经练出千炼钢” 龚振麟所说的千炼钢就是民间对钢铁硬度的一种称呼,通常铁矿融化成铁水以后里面还会有很多杂质,待铁水半凝固时用铁锤击打,称之为粹铁,击打以后在融化,然后在击打,打一次称之为一炼,千炼就是一千次,虽然办法笨,可乃是大毅力,何况这类老铁匠对于铁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敏感,正是毕德胜所需人才。 一顿介绍,在毕德胜招呼下,众人纷纷落座,看着这些残缺不全的人类,毕德胜满肚子心思,他一点都没有看不起这些人,他们身上的经验和技术都是rì积月累形成的,有的时候甚至比机器还jīng确,满大清能人异士不少,可都没有用在正处,或者得不到朝廷重视,他毕德胜就要改变这一现状。 龚振麟看到毕德胜对他找来的人没有半点轻视,心底的那点忐忑也放了下来,酒过三巡,毕德胜起身,将他所定的工匠福利政策重复一遍,在场的能人们都是感恩戴德,说到底,他们要不是为了这么高的俸禄,怎么可能离乡背井的前来投靠,原本还心存疑虑,只不过主家已经发了路费,就抱着试一试的心里前来,没曾想,主家如此器重,除了待遇,还有主家的尊重,更是让饱受世人偏见的众人感激涕零。 “本官现在重建徐闻县城,各位将来的居所也会按照等级划拨,至于等级,则交由龚帮办定夺,本官现在就说三点要务,往各位先生帮忙”。 “第一是找矿,特别是铁矿,第二是火器研制,第三就是造船,本官上任时曾经见过洋人的自走船,四下探问过,才知道这是洋人新研制的机械,乃是运用蒸汽的原理推动轮船航行,本官新奇,就钻研一番,倒是有些心得,一会儿将图纸交给各位,提供各位参详,只是此项工作需要懂得机关,懂得炼铁和懂得造船之人合力才能完成”。 说到这,毕德胜看向龚振麟“龚先生,此事还是交由你负责,另外在分派十名书吏给你,至于一般学徒,你可以自行招募,县衙划拨白银一万两给你为专项经费”。 龚振麟心情激动,赶紧应下,毕德胜大方,虽然很难,可他多了这么多帮手,还是有些把握的。 “这么多人,总该有个名目,我看就叫科学研究所吧,下面设立火器,船舶,机械,化学,物理等部门,每部门设立一位总办,根据研究分设帮办,龚先生,你就卸了火器帮办的职务,当个所长吧”。 “下官遵命”龚振麟行了一礼,接下这个职务。 有了毕德胜的慷慨,席间又热闹几分,不过这些人对新奇之事都是好奇,听到了毕德胜的蒸汽机,就心痒毛抓,毕德胜耐不住众人的恳求,只能先叫高升取来他随手找的草图供众人观看。 毕德胜重生前对这些东西也不胜明白,只是看书时知道一些原理,可他不知道,就是他所知道的原理那是后世成熟的基础理论,现在的理论要走到这一步,至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毕德胜所绘制的图纸被这些牛人们传阅一遍,流云和尚开口了:“东主,到现在老僧才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物确实可行,这连动装置,有些地方的水车就在使用,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气缸,必须保证气密xìng,气缸内部也必须平整光滑,否则就像废瓷瓶一般,因为受力不均而碎裂,另外齿轮也必须采用上好钢铁”。 高人就是高人,毕德胜不得不佩服龚振麟的眼光,可对于机器制造,他一知半解,只是用有限的知识回答到:“大师果然见解高深,据我所知,这密封,洋人乃是采用一种叫做橡胶的东西,此物韧xìng即佳,至于气缸,就不是本官所知的了,不知大师有没有办法制造出此物”。 流云沉思,没有回答,而是把气缸图纸交到欧凤子手中,欧凤子盯着图纸看了一圈,开口说道:“齿轮我可以制造,气缸就有些困难,不过大家似乎忘了,龚所长的筑模翻造之法”。 龚振麟点头“我看可以舍弃表面粗糙的铁笵,采用表面光滑的陶笵,应该能够造出,不过这气缸受力颇大,需使用上等钢,最少也许五百炼才行,不单是气缸,推杆和齿轮也最少需要五百炼钢铁才行”。 欧凤子眼睛神光一现,呵呵笑了两声:“看你们又把绣球丢了回来,老夫不拿出看家的本事就可惜了这顿酒菜,罢罢罢,老夫经过几十年研究,翻看古籍,改进了炼铁之法,五百炼的钢铁也不是难事,照老夫的方法,一炉子铁水能出五百斤上好钢材,和五百炼镔铁也不逞多让”说话时一脸得sè。 众人齐齐恭喜一声,只是大家不知道,欧凤子也是有苦说不出,虽然能一炉出五百斤上好钢铁,可成本极高,他费劲千辛万苦出了一炉,成本都收不回来,因为没人要,五百炼的钢材一般小民何用,官府正想着怎么节约兵器成本,偷工减料都来不及,更不可能收购,最后只能打成菜刀,锄头,把家产败了个底漏。 这种良好的研究氛围让毕德胜欣喜,不一会,一个奇特的蒸汽机研究组合就组成了,一个和尚,一个铁匠,一个官,毕德胜又拨出白银五千两进行研制,同时又拨给摸金校尉高承租五百两银子找矿,无机子负责认矿,其余人等,根据研究不同,拨给一定经费研究。 其中还有一位篾匠,要求毕德胜给他五百两银子,他想要制造一架能飞的大鸟,引来众人可笑,就连龚振麟也是大声斥责,接着小声解释,这人不是他找来的,是得了消息自己找上门的。 别人笑,可毕德胜不能笑,这才是一位有梦想的人,毕德胜要他拿出图纸,仔细一看,竟然和滑翔机有几分相像,忍不住和这位篾匠研究几句,看到两人交谈,众人还当是毕德胜给他们面子。 第四十九章 奇人异士(二) 篾匠名叫马原,他的设想也并非是无稽之谈,他是根据纸鸢也就是风筝的原理进行研究,在他想来,风筝能飞,为什么人不能造一个如同风筝一般的东西飞起来,于是就设计了一个大型的风筝,可惜风筝大了,再加上人,根本飞不起来,,要么折断,要么贴上的纸张破损。 最后他想到用丝绸代替,可丝绸价格昂贵,哪是一个小小的篾匠能够买得起的,前些rì子走到街上,旁听到徐闻县大老爷这里召集奇人异士,就抱着意思侥幸心理前来。 毕德胜从前就是属于机场地勤部队,看到这设计图亲切不已,给了几点建议,大手一挥,拨给一千两银子,只把在一边无所事事的张思道气的喷出一口茶水。 晚宴加讨论,一直热烈而持续的进行,有了毕德胜千银买纸鸢的举动,一个个土科学家们发挥了自己的奇思妙想,就是想要碰碰运气,真别说,就有木匠提出了滑轮吊臂,船匠提出了干船坞设想,都是不错的主意,毕德胜高兴坏了,都是大笔的出钱,让他们下去研究。 县衙的讨论还在继续,县学后门却是出现一道身影,此人功夫了得,两人高的院墙,一个旱地拔葱就立在上面,接着身子一跃,就消失在院墙中。 “护法,如今香众rì少,就是咱们收拢的那些人手也有人悄悄跑了,人人都忙着赚钱,开坛的rì子也没多少人前来,在这样下去,恐怕大事不妙”漆黑的屋子里并没有点灯,两个模糊的人影在里面交谈。 “明王还没有旨意,叫下面的人小心隐藏,一切等待明王决断”一个嘶哑的声音传出。 “哎,都是那新来的清狗,有谁知道他那么会邀买人心,前rì一位兄弟传教,说了那清狗几句,差点被盐户打死,我担心,时间越长,对咱们越来越不利”。 “前山镇的事情已经了解,高二杀了钱文,自己也咬舌自尽”。嘶哑的声音并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情。 “周家只不过是咱们的一步闲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吩咐下去,三个营头都不得在外出活动,等待明王的指令”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接着屋子就陷入沉寂,一道人影出了房子,身子灵巧的消失在夜sè中。 时间又过了三rì,毕德胜白天和龚振麟请到的土专家们厮混在一起,晚上就把脑子里装着的东西一股脑的记下来,他只是有个概念,并不能给什么实质的图纸,可这些土专家们有实际的经验,缺少的只是概念,只要捅破了窗户纸,各种设计就喷破而出。 毕德胜唯一出主意强行改变的就是各种计量工具,比照设计出了圆规,三角板等度量器,统一了各种设计规范,土专家们一开始都有些不习惯,就拿制造火药的,喜欢凭借手感配比,毕德胜要求他用称,结果炸了两次,不过还是改了过来。 这rì,毕德胜散了衙,来到蒸汽机设计院,这里是原先的县衙后花园,临时改作他用,院墙边,一座半埋式的炼钢炉子已经建好,旁边放着大量木炭,一边放着雷州府送来的生铁,不过已经用了大半,看着这炼钢炉,毕德胜眼睛一亮,这不是上辈子大炼钢铁时民间所做的土高炉吗,他没经历过那个时候,可是后世还有不少民间小高炉沿用那个时代的炉子,他是真正见过的,由于是使用木炭炼铁,能够减少不少杂质,倒是真能炼出钢来。 欧冶子打开火炉,看了看铁水之中冒出的蓝sè火焰,点点头,龚振麟马上就在地上埋下一个陶笵,欧冶子一捅炉口,红sè的铁汁顺着槽口流出,滚入预先设计的范中,冒出嗤嗤的白烟。 一刻钟以后,龚振麟打开陶范,一个硕大的气缸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前后留有两个小口,口沿处还有些毛糙,龚振麟指挥两位新招募的学徒,用细沙打磨,同时封住一口,往里面倒上细沙,五六个壮汉抬着晃动,又过了一刻钟,龚振麟伸手往里面摸了摸,没有一点毛躁,又仔细查看了一番外部,没有沙眼,这才笑着说道:“成了”。 气缸已成,借着这炉铁水,欧凤子又开始了杠杆,齿轮的打造,齿轮倒是可以用模子,可杠杆不行,因为有宽有扁,必须人力为止,不愧是老铁匠,瘦弱的身体仿佛有无穷的体力,火花四shè中,一组器材就完成了。 剩下的就是按照图纸组装起来,今rì倒是无法,毕德胜就返回住处,人走到门口,华林就冒了出来,毕德胜这几rì就没见到他,心知一定是自己交代的事情有了眉目,也不说话,让高升守在门口,不准旁人接近,不是他不小心,而是他面对的是无孔不入的邪教。 “有消息了?”毕德胜为自己倒上一杯凉茶,灌了下去,徐闻的七月天,真是要人命,华林打了个千,小声说道: “昨rì南城拆除旧屋,有一伙人和工房的书吏闹了起来,小的赶到时,这伙人才没闹腾,原本以为只是拆迁上的小事,可小的看那几个人行迹可疑,屋内满是鸟羽,找机会进屋看了看,院中并无不妥,只是养着几笼信鸽,事后小的想了想,这徐闻并不是京城,哪有那么多斗鸡遛鸟之徒,所以昨夜就带人盯了上去,下半夜发现了这伙人偷偷往城外运东西”。 “运什么?”毕德胜也提高了jǐng觉,信鸽可不是什么人家都玩得起的,何况是这边远之地。 “天黑,小的怕这些人跑了,就跟了上去,只见这些人把东西运到城外三里的一座小山上埋好,这些人返回县城以后,小的就悄悄上前排查,发现竟然是一批兵器,其中还有一门铁尊炮”华林说到这,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是会武功,寻常十多个人不是他的对手,可对方有炮,那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毕德胜沉默了,他搞不清这些人的来路,不过有二个可能,一是白莲教,嘉庆年间白莲教可是祸害了三个省的,搞到一批火器并且隐藏下来并不是难事,第二种可能就是洪杨逆匪,绝不可能是一般毛贼,因为就算是一般绿营也不会铁尊炮这等玩意。 “大人,要不要小的这就派人把这伙人抓了”华林凑上前说道。 毕德胜暗想,由于拆迁十分仓促,这伙人估计是怕拆房子的时候露出破绽,所以昨天才会和工房的人起了争执,到了晚上就把武器送出城,想来还没做好动手的准备,这事情必须和张思道商量才行。 “先等一等,派人给我好好的盯着这伙人”想了半天,毕德胜才吩咐到,华林领命,转身就要出门。 “等一下”毕德胜叫住华林。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你说这伙人还养着信鸽?”毕德胜抓到了一个重点。 “正是”华林不知毕德胜想法,一五一十的说道。 “你能在不惊动这伙人的前提下偷出一只信鸽吗?”。 “能”华林斩钉绝铁的说道,他对自己的轻功还是有信心的。 “好,你今夜就偷出一只信鸽,天明时放出,用快马跟着鸽子跑,看看信鸽到底飞往何处,我料想因该不会太远,要是追不上,那就记好鸽子的飞行的方向,沿着那个方向小心盘查”毕德胜想到,这个地方极有可能是个通信站或者隐藏武器的地方,运气好,一定会找到其他人藏身的地方。 “小的这就去办”华林听完,一脸兴奋,这事情可是压在他心头的巨石,现在总算出现一抹转机。 华林一走,毕德胜也睡不着了,转身到张思道休息的房间,张思道屋子还亮着灯,毕德胜敲门而入,张思道正在和冯克东商量着什么。 “东翁,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张思道见毕德胜脸带急sè,询问道,毕德胜也不避讳冯克东,把华林汇报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有把自己吩咐华林的事情也做了交代。 张思道一听,也觉得事情辣手,这明显就只是一个据点,现在抓了,依照这些人的疯狂,免不了又会断线,可要是盯着,万一有点风吹草动,还不打草惊蛇。 “东翁的计划并没错,一切等华林的消息再说,要是事情顺利,那就好办,要是没跟上信鸽,或者没找到巢穴,那就把人抓起来”。 见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毕德胜也只有叹口气,转眼看到冯克东在做账,忍不住问道:“冯先生,这么晚了还在做账,你也要注意休息啊”。 毕德胜不说还好,一说冯克东就炸了:“东翁叫我休息,我怎么休息得下去,龚所长找来的那些人,东翁眼睛都不眨就使出去了十一万两白银,按照东翁的说法,这还是第一笔”。 “你忙,你忙”毕德胜摸摸鼻子就要出屋子,可冯克东不干了,一把拉住毕德胜: “东翁正好,县学这里必须缩减规模,招学生容易,可是养学生难,学生不同于军士,还要分发笔墨文具,书本,四季衣衫,另外还有禄米,饭食,照着东翁的说法,招收二千贫家子,一年最少都是十万两,这还不算学老师的俸禄以及杂费,县衙根本支应不了”。 毕德胜被拉住,只能站住脚步“贩盐不是狠赚了一笔吗,另外抄家的时候也有进项,怎么现在就开始叫穷”,毕德胜不回嘴还好,一会嘴,冯克东的胡子就抖动起来,一笔一笔的毕德胜算起账,总而一句话,毕德胜太大手大脚了,就是金山银海也耐不住他糟蹋,县衙可以住就行,非要花费几十万两银子,另外县里的小吏,增加俸禄不算还要帮他们建房子,这是恒古未闻的事情。 毕德胜耐着xìng子听完,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找到来钱的路子,把窟窿填了,才被冯克东放出房间。、 第五十章 打草惊蛇 回到房间,毕德胜耳朵里似乎还有冯克东的唠叨声,匆匆洗了把脸,就要上船睡觉,可是竟然有些睡不着,想着下一步的安排,县学一建成就必须正式开课,这次龚振麟找来的一群人中倒是有几个算术还算不错,可以担任格物老师,另外一些基本的物理化学,毕德胜自己也可以担纲。 县学招收的贫家子,毕德胜是打算先让他们读两年书,认识些洋文,让后在送出国,等他们学成回国之rì,就是毕德胜大展宏图之时。 毕德胜忽然想起县学教导鲁宾元自从上次安排工作以后就再也没有上门汇报工作,学校交到这种人手中实在是不放心,可鲁宾元也没有出错,又是朝廷正儿八经任命的官员,实在不好换人,忽然,毕德胜想起了一件事,他想起了一件困扰他多rì的事情。 “高升,高升”毕德胜翻身起床,口中叫着长随高升,高升披着衣服,揉着睡眼蒙松的眼睛进了里屋。 “少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毕德胜不管这些,披着衣服,连鞋子都没穿就往外走,高升赶紧拿起灯笼,用火折子点上,跟了出去,院子里黑漆漆的。 “什么人”一声爆喝想起,接着几个人影就出现在两人面前,说话的正是武大,他看见是毕德胜,就收起武器,打了个千。 毕德胜也没时间和他说话,直直的往张思道屋中走去,张思道也是刚躺下,就听见敲门声,翻身起床,打开房门,看到去而复返的毕德胜,毕德胜进了屋,让高升守在门口。 “先生,我在鲁宾元的房中也看到过这莲花印子”毕德胜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张思道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而是把披着的衣服紧了紧。 “难道先生不意外?”毕德胜突然想起此事时,惊得一头冷汗,最危险的敌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是何等的惊悚。 “前几rì,我已经派人到学政衙门调取此人文牍资料,此事正要回复东翁”张思道幽幽说道。 “先生早就怀疑他?”毕德胜有些不满,这种事情竟然隐瞒他。 “我只是有些奇怪,一位道学先生,在这徐闻一呆就是三年,没有半点风浪,如同隐形人一般,那是需要何等的大智慧,或者何等的淡薄”。 毕德胜也是恍惚,是啊,谁会想得到,一位县学教导竟然是白莲教,极有可能还是一名头目。 “现在该怎么办?”毕德胜心里有些烦躁,低声问道。 张思道闭眼沉思一会,开口说道:“那就只有打草惊蛇,等明rì华林有了消息,咱们就把鲁宾元叫到县衙,东翁只需说县城发现白莲教余孽,城外也有他们的据点,打算派出城内兵马剿灭邪教,如此白莲教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远遁,二是奋起一搏”。 “妙”毕德胜听到这个计策拍了拍手,要是远遁,那就不关他的事情,要是奋起一搏,白莲教必然要集中力量,那他就能把这危险因素连根拔了。 第二天中午,华林总算回来了,满脸疲sè,事情还算顺利,他昨夜盗取了一只信鸽,又亲自追踪,总算在城外二十里的海边找到了一处白莲教的巢穴,那里是一处临海断崖,要不是他细致,差点疏忽了,原来断崖中间有一处洞穴,他也不敢下去打探,不过从悬崖上的凌乱脚印判断,不会少于一两百人。 得了这个消息,毕德胜马上派人把鲁宾元找来,鲁宾元还是那副冷彬彬的模样,进了签押房,他就有些觉得不对,房中已经坐满了人,有团营负责人潘立忠,捕头华林,班头毕铁,还是水营巡检吴伯雄,反正都是一应武官。 毕德胜朝他点点头,让了座,见高升上了香茶,就开口说道:“近rì华捕头侦知,竟然有白莲余孽在我徐闻县内活动”话一说完,屋里就传来嗡嗡声。 华林得了毕德胜点头,起身就把事情说了出来,城中有一处白莲教窝点,以及南边断崖处的据点,没有一点隐瞒,只不过把侦办过程省略了而已。 华林说完,毕德胜沉声说道:“本官已经决定,调集民壮,团营,水营,将这伙妖孽一举铲除,众位有什么意见”。 “不知这伙人有多少人马?”潘立忠早就被毕德胜告知,此时也是演戏演全套。 “两三百人”华林估摸着说道。 一听这个人数,大家都踊跃起来,这可是大大的军功,只有鲁宾元不发一言,不过毕德胜看得出,鲁宾元心情不平静,杯中的茶水已经喝干,还在往口中送。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本官就准备亲自出马,将这伙邪教铲除”。毕德胜信心满满的说道。 “大人,城中人马尽出,是不是有些不妥?”张思道出言制止。 “无妨,不过二十里地,何况对付这等流贼,就必须用狮子搏兔之法,断不能放跑一人”毕德胜口气坚决,张思道只好叹口气,不在发声,看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接着毕德胜就做出了部署,水寨出动战船封锁海面,团营出动剿灭,民壮捕快则是在外围jǐng戒,不可放走一人,张思道坐镇县城,鲁宾元也被分配了一个任务,就是安抚人心,时间就定在明夜。 众人领命以后,毕德胜冷冷的说了一句:“此事机密,今明两rì不得饮酒,要是泄露了消息,本官定不轻饶”。 鲁宾元出了县衙,还是如同平rì一般,走的很慢,走回县学,刚走两步就变成跑的,扫地的老杂役看到他这个样子,把扫把丢在一边。 “这是怎么了?”说话时浑然没有了毕德胜上次来时的谦卑。 “事发了”鲁宾元冷飕飕的说道,接着就往里走,老杂役看看门口,并没有人跟着,就先折返把县学大门关上,才尾随着进了内院。 “怎么可能,咱们的事情都极为隐秘,最近我还吩咐下去,不准在打劫行道,全都蛰伏起来,怎么可能还会被发现”老杂役语速极快,根本没有平rì里的委顿。 “我也不知道”鲁宾元皱了皱眉,接着就把刚才到县衙开会听到的消息全都说了出来,反正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又或者他们中间出了叛徒。 老杂役听完,将手拍在石桌上,霎时,一个手印就出现在桌面,显然是个练家子。 “城内的消息站已经被发现,咱们现在也不可能再去通知,城南的那处据点也只有舍了,我早就说过,这位新来的不简单,让下面的人避一避,现在可好,搞不好还会连累到你我身上”鲁宾元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绢抹了抹自己的额头,原来他那冷冰冰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 老杂役眼神中出现一丝失望,可转瞬即逝,瓮声说道: “明王,这或许是咱们的机会,那狗官不是要狮子搏兔吗,咱们不如将计就计,动用所有力量攻入县城,狗官必定率兵回援,咱们就在城南三里的芦苇荡设伏,就凭那些乡兵,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雷州府的绿营又都被抽调一空,到时候顺势攻下雷州府,发出檄文,号召天下教众共反妖清,建下一番功勋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这,老杂役声音又低了些“那洪秀全过去也不过是个落第秀才,杨秀清也只是个破落户,如今还不是称孤道寡,我看妖清气数已尽,正是我等明教中人重整江山的大好时机”。 “这。。。。。。能成吗?”鲁宾元明显被说动了,转头看着老杂役问道,老杂役点点头,眼神中出现丝丝狂热。 “那就交给你吧,我还是呆在城中,不能暴露身份”鲁宾元想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老杂役叹了口气,点头应下,转身就出了内院,身影无比的萧瑟。 城内还是一如往常,犹如一个巨大的工地一般,各路包工头征召的工人都在一班接着一班的赶工,高高的城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高,城内的一片片破旧房屋,也在官府的督促下紧锣密鼓的拆除,屋中的旧人,全都搬到官府搭建的临时住所内,怨言总是有些,可一切还是那么有条不紊。 夜sè来临,工地上点起火把,还在继续赶工,街道上还有三三两两刚下班的工人游荡,手里攥着一天的工钱,买碗热米粉喝。 这时,县衙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队捕快从内鱼贯而出,直奔城南,惊起一阵犬吠。 紧接着,火神庙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笛声,一队队团勇从木栅内冲出,形成三人纵队,朝南方开拔。 来到那处屋舍,华林先和看守的捕快交谈两句,随后拔出腰刀,对着身后的捕快说道:“捉拿乱匪,不要放走一人,事情办好了,我在明府面前为大家请功,免不了几两银子的大打赏”。 新招的捕快一个个面露cháo红,纷纷拨出腰刀,华林大喝一声,踹开大门,就带人冲了进去,院中霎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一炷香以后,华林提着带血的腰刀,脸sè蜡白的出了院子,透过打开的房门,屋子里横七竖八的淌满了人,这也是他第一次杀人,心中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握刀的人也有些颤抖。 “捕头,院子里的人全数诛杀,有几个不肯投降,被弟兄们剁了,咱们的人伤了七个,死了两个”一位都头走到华林身边小声汇报了一遍。 “伤了的找大夫,走了的先抬回衙门,大人不会让弟兄们白死”吩咐完这些,华林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吩咐到“带着你的手下,把县学围起来,要是有人问,你就说奉知县大人的命令,保护县学”。 “小的遵命”都头拱拱手,带着一队捕快就朝县学赶去,华林抬头看看夜sè,让人把地方收拾了,又手下的捕快换上便服,撒到城中,城外可以乱,城内不能乱,这是毕德胜临走时交代的,在怎么样也得维持住。 第五十一章 混战(一) 城南断崖边,二十里路,最少也是一个时辰,到的时候已是二更十分,只是这白莲教藏身的地方在断崖中部,上下只能通过一条羊肠小径,堪堪够一人通行,实打实的易守难攻。 毕德胜穿着官服,骑在一匹驽马上,张思道骑着一匹骡子站在一边,这地方必须速战速决,清理完了就得马上往回赶,时间迟了,真要被白莲教攻破县城,那可是会被人笑死的。 “李进那里有把握吗?”毕德胜不放心的问了潘立忠一句,潘立忠拱拱手:“大人只管放心,我交给他三百人,是杀过人的老卒,白莲教就算千人,想要进城,最少需要一个时辰,我给他的时间就是一个时辰”。 “哨探放出去了吗?”毕德胜听完转头问毕铁,毕铁拱拱手:“放出去了,都是熟悉地形的本乡人,每人发了三枚冲天炮,一有动静就会发shè,方圆二十里可见”。 毕德胜点点头:“时间要紧,不论生死,开始吧”。 潘立忠领了命令,来到断崖边,海面上还有七八艘水营的战舰游弋,挥挥手,一二十名团勇手里拿着一截长长的绳子出现在山崖上,绳子一口系着一个大包裹,足有三四斤。 “长度量过了吗?”潘立忠询问一句,一名伙长答道“小的们刚才就用石子试过,刚刚好”。 “嗯,开始”潘立忠说完退后两步。、 那二十多名团勇取出钢钳,用锤子将钢钎紧紧的钉在地上,接着把绳子系在钢钎上,又点燃了绳子另一头的包裹上的一截引线,引线冒出白烟,二十多人就使劲的把包裹往断崖下一扔,紧接着就往回跑。 绳索呼呼的往外跑,突然到了顶点,一下子绷直了,断崖下就传来几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股股黑烟往上冒,毕德胜坐在马上都能感觉地面狠狠的抖动了几下,断崖上方的一些石头,也被震动的往下落。 座下温顺的驽马打着响鼻,明显是被惊到,毕德胜抚摸着他的鬃毛,勒紧缰绳,好不容易才把驽马安抚下来。 这是毕德胜的主意,那些包裹也是简易的炸药包,每个包裹最里层是黑火药,外面包上铁钉之类的东西,五六斤重,威力巨大,白莲教藏身的地点在断崖中部的洞穴中,先用绳子量好距离,在地上固定好,在捆上炸药包,点燃以后抛出,利用惯xìng的原理炸药包就能准确的击中洞穴,有些炸药包还能荡到洞穴里,倒是能省下不少功夫。 潘立忠咂咂嘴,这等威力洞里面的人恐怕没剩几个了吧,挥挥手,一队团勇腰上系着绳子,摸着小路就攻打下去,少顷,一位哨长就爬了回来“大人,洞里面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些没死,不过也是口鼻流血,眼看着活不了了”。 “没死的就绑上来,死了的先放在那,一定要仔细了,叫弟兄们补上几刀”潘立忠吩咐完,就回到毕德胜马前,把消息报告上前。 毕德胜折返马头,看着身后的黑暗,心里苦恼,白莲教的动作实在太慢,到现在都还没动静“毕铁,你带上一队民壮,从东边绕回去,我有点不放心城中,白莲教经营的不是一天两天,还是稳妥一些”。 毕铁一听,心里热血沸腾,这是第一次dú lì带队,赶紧应下,带着他这一月来训练的民壮向徐闻县城进发。 城西,一大队头裹白毛巾的队伍正在乌压压的前进,人数不少于千人,人人都手持钢刀,长枪,这些武器都还算jīng良,只不过队伍混乱,再加上有些人患有夜盲,跌跌爬爬,看起来实在不雅观。 “护法,我看点上火把吧,在这样下去,有损战力啊”一位身材肥胖的男子向一人建议到,那人回过脸,被月光一照,正是县学的老杂役。 “不行,传我的命令,城破以后,封刀三rì”。 听到这个消息,跟在他身后的众人都是激动异常,经过传达,队伍发出一声低吼,速度增加了几分。 三更天,城墙上施工的地方还点着火把,不少民夫在砌着城墙,城外的护城河也挖出了一米多深,只是还没有放水,突然,远处黑茫茫的原野中冲出一道火光,到了天空以后炸成一朵菊花,照的半边天都是红的。 李进斜靠在一堆土上,看到这个景象,一下子跳了起来,嘶吼着说道“全部准备,全部准备”那些正在懒洋洋搬砖头的民夫们一下子就从各种地方摸出火枪,跳到半米多高未完工的城墙后,又从身上摸出铅子,火药,野外风大,吹着火把忽闪忽闪的,场面冷寂。 李进帮火枪按上刺刀,看了看左右匍匐着的团勇,吐了一口老痰“弟兄们听着,这次是咱们团营成立以来的第一次战斗,县尊大恩,每月饷银十足,吃食管够,干好了封妻荫子不在话下,要是拉稀摆带,就别怪我李进的长枪杀自己人”。 团勇们齐声应和一声,紧张的装填药子,少顷,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摸到了离城墙不足百米的地方,原先工地上的火堆,刚好看见这些摩挲的人影。 “把符纸分发下去,弥勒保佑,刀枪不入”县学中的老杂役,也是白莲教护法对着身后的几位坛主吩咐到,一会儿,一摞画着鬼画符的黄纸就分发完了,下面的人群更是激荡,人人都把符纸贴在胸上。 “黄天将死,苍天将生,教中兄弟,随我冲啊”护法一声嘶吼,将手中长刀举向前方,手下无数人嗷嗷叫着往未完工的城墙冲去,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护法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微笑。 李进看着一群人向城墙冲来,端起手中火枪“近了三十步,给我瞄准了打”。 五十步。。。。。。四十步。。。。。。膨的一声,不知道是哪位紧张的乡勇打响了第一枪,气的李进大骂一声,一声枪响,顿时带动了其他的乡勇,啪啪啪。。。。。。啪啪啪,连续不停的响了起来,可断断续续,没了排枪的威势。 冲在前头的白莲教徒,一时间就倒下了三十多人,特别是有些被打中面门的,整个脑袋就像破碎的西瓜,场面渗人,前进的势头为之一泻。 跟在后头的护法看到这景象,笑容不见,不是说城内已经没了兵马吗,怎么还会遇到抵抗,可事已至此,只能咬牙硬上。 “护法,有官兵,怎么办?”一位冲在前头的堂主折了回来,询问道。 “听声音官兵人手少,咱们这么多人,怕什么,把你的人全部压上去,一定要快”。 堂主领命返回,原本有些顿挫的白莲教徒又疯狂的向未完工的城墙冲去,恨得牙痒痒的李进大叫道“zì yóushè击,上刺刀”,才叫完,零零落落的枪声再次响起,挖了一米的护城河起到了一些作用,,一会儿七八十人就倒在了这里。 可大部分人都跨过了这个壕沟,离城墙不到二十步,这个距离,根本不够在装弹药,李进大喝一声“弟兄们,给我冲”。 说完当先起身就向下冲去,有李进带头,躲在城墙后的乡勇也跳了出来,握着上了刺刀的火枪就和白莲教徒冲撞在一起,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火枪加刺刀本就比白莲教徒手中大刀要长一些,再加上势大力沉,一碰面就又有三四十人被挑翻在地。 这些团勇都是在县衙门口砍过人头的,心里素质自然要比这些白莲教徒要强上许多,再加上一两个月的训练,伙食也还不错,一时间就占了上风。 “护法,这伙官兵太强,小的们被打了回来”堂主一脸污血的折返回来,他脸上的血不是他的,而是被溅上的,那个场景,让他打了个冷战。 护法正要让手下人全都压上去,一个布置下去的探子来报,城南据点已经被剿灭,大批官兵正在往回赶,护法一听,那个位置是他jīng心挑选的,不仅隐秘,而且十分险要,怎么可能一个时辰就被攻破,仔细问了问那个探子,探子只敢远远坠着,哪敢近前查看,也说不明白,护法就想到一定是有内鬼,可事已至此,只能跺跺脚。 “刘堂主,这里交给你,要是攻不进县城,你也要拖住,等我处理了那大队官军,再来和你会合”。 “小的遵命”。 看了看远处剿杀在一起的战场,护法头也不会的带着大队人马朝预订设伏的地点赶去。 徐闻县城的烟花,毕德胜也看的清清楚楚,看到烟花他就往回赶,白莲教真的按照设想攻打县城,可他倒是没想到白莲教会来围点打援这一招,所以看到烟花,就带上人马往回赶,不过白莲教也没想到毕德胜那么快就把城南的据点给处理了,等到了城外三里,两边的人马竟然迎头撞上,稀里糊涂的就打了起来。 两边人数相差不大,一边准备设伏,可另一边人马已到,设伏不成,就成了混战,毕德胜原本走在队伍前头,可拐个弯就看到乌压压的人头,接着就是厮杀,武大倒是称职,怕毕德胜有闪失,拉着毕德胜的马头就往后走,队伍正在往前赶,毕德胜一返身,就冲乱了队伍,再加上又是晚上,一时间竟然有要溃败的迹象,毕德胜都有些懵了。 好在潘立忠见队形混乱,大叫一声,点上火把,举起名旗,收拢了不少人手,眼见前方混战,笼着这股兵马就朝那里冲去,毕德胜看到这景象,脸红的发烧,顺手就给了武大一鞭子,这家伙,好心差点办坏事。 骑在马上,拨出腰刀“本官毕德胜,今rì清剿白莲教,封妻荫子就在今朝,杀敌一人赏白银十两,弟兄们,随我冲啊”说完就纵马向前方冲去,毕德胜这一声如同惊雷,生生压过了各种嘶吼,方圆百步都听得清楚,上官如此,团勇们也被鼓动,一时间倒是止住了这溃败的势头。 向前冲了几步,武大紧紧拉住毕德胜马头的嚼子“少爷,你不能往前啊,你就在这呆着,小的上去厮杀”。 毕德胜打眼一看,前面厮杀声一阵高过一阵,自己这点手艺上前也起不到半点帮助,左右看看,张思道早就抛在身后,几位亲兵倒还尽责,将他围在中间。 “好,本官答应你,只要砍了贼头,本官允你一个千总,赏你一千两银子”。 “少爷,你就看好吧”武大将辫子一盘,长枪扔到一边,从旁边经过的民壮手中抢过一把大刀,就往前边冲去。 毕德胜也不后退,指挥剩下的护卫大叫赏格,一时间形成胶着,可白莲教始终是匪,团勇始终是兵,这心里上的落差本就巨大,官兵一旦醒过身来,白莲教徒就有些抵挡不住,战场也慢慢向周边扩展。 第五十二章 混战 (二) 两边人数相当,这些白莲教徒也算是jīng锐,虽然已有颓势,可也打个旗鼓相当,火枪的劣势这会儿就冒了出来。没有拉开距离,特别是胶着在一起的时候,真没有大刀方便厮杀。 毕德胜脖子都喊哑了,眼睛通红的看着远方,虽然只是看得见瞳瞳人影,可还是看着,到现在他才发现冷兵器作战真是变数太多,主将的一个小失误就有可能引发整场战斗的失败,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好端端的火枪拿着,还打成这个样子,他恨不得赏自己两巴掌。 远处发出一声大喝,毕德胜听得出,这是亲兵头子武大的声音,紧张的心又提高了几分,混战场中,两方人马互相厮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倒是杀的有些难分难解。 武大身上多了两处豁口,鲜血淋淋,可这家伙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手上的大刀早就豁了口,可他一刀还是把一名白莲教徒砍成两截,这不能算是砍了,因该是做打。 周围的白莲教徒看到这尊凶神,纷纷退避三舍,武大身边也聚集起一队团勇,武大红着眼,看见远处有一人骑在马上,心中知道,定是对方主将,跨出几个大步,向那人冲去。 白莲教护法,此时正在马上,队伍早就混乱不堪,形成各自为战的格局,他身边也只有百十个教徒,不时有团勇冲到他的面前,可他的招式没有武大的大开大合,一把长剑如同毒蛇吐信,一剑一人,根本没人近得了身。 “啊”一声大喝如同炸雷一般在他耳边响起,转头一看,一个人影跃在空手,手里的大刀带着呼呼风声向他砍来,护法大惊,身子侧过,手中长剑一挡,一阵金铁交击之声传来,护法觉得手腕都要掉了,坐下的大青马抵挡不住如此巨力,四蹄一颤,发出一声长鸣就倒在地上,护法顺势一滚,卸去力道。 还没等他起身,武大就是一个横扫,手中钝刀划向护法胸部,护法手中长剑已经不堪使用,可他也不怕,双手一合,生生把武大的大刀夹在手中,武大只觉得自己砍在一堆泥土上,无法寸进,他双目突出,又是一声大喝,脚下也动了,那护法被武大刀上的大力挤压的直往后退,脚下留下两条如同牛犁过的痕迹。 “咄”护法也是爆喝一声,右脚往后迈出一步,深深的插入泥土中,止住退后的势头,和在刀刃上的手掌一搅,生生把半指厚的刀刃扭成一卷麻花。 “铁砂掌”武大惊呼一声,护法冷冷的看着武大“小子,算你识货,不过可惜了你这一身蛮力”话音才落,武大就感到巨大的危机,双手放开刀柄,急退两步,可哪还来得及,只见护法双手化作两把掌刀,带着残影直逼面门,武大咬牙吸住一口气,双臂肌肉鼓出,抬于头顶,啪啪双声,一股剧痛传来,武大知道,双手怕是断了,还没等他变招,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口中喷出一口血沫子往后倒飞。 护法揉身而上,并不想放过武大,一只手掌已经直逼天灵盖,此时武大已无还手之力,双眼一闭,膨的一声响起,武大跌落在地,又吐出两口血沫子,可明显感到自己还没死,睁开眼,只见那护法已经站在不远处,并没有给他致命一击。 护法站着不动,一脸不可置信,慢慢的回身,他身后,一位乡勇端着火枪,枪口还冒着白烟,满脸的惊恐。 “无耻。。。。。。”护法说出这两个字就倒在了地上。 看着眼前的一切,武大yù哭无泪,他也为护法感到不值,同时也为武人感到不值,练了一辈子功夫还是死在这放下锄头半年不到的小兵手上,世道真是不公。 “大人,你没事吧”小兵跑到武大身边,想要扶起武大,武大用手制止他,自己胸口的骨头断了,此时万万不能动,要是刺中胸腔,神仙也救不回来,武大虽然憨直,可并不笨“将人头砍下,传阅三军,小子,你发财了”。 小兵笑着搓搓手,转身把护法的人头砍了,挂在刺刀上,大声叫道“匪首已诛,匪首已诛。。。。。” 毕德胜在远处听到不少人大喝,心中大定,这时,白莲教徒后方又传来一阵喊杀声,乱匪更是大乱,形势一下子就翻转过来,白莲教徒四下逃散,真应了兵败如山倒那句名言。 “传令下去,不要放走一人”毕德胜挥挥马鞭,周围的护卫分出几人,向前边跑去,一边跑,一边传令。 天空蒙蒙亮,毕德胜骑在马上,毕铁一脸得sè的站在毕德胜马后,在后面,道路两边都是一脸兴奋的团勇,仿佛昨夜没有让他们感到疲惫一般,剩下的还有不少残肢断臂,冷兵器作战就是如此,人人死状恐怖,还有一些受伤的团勇,疼的嗷嗷直叫,毕德胜翻身下马,走到伤兵中巡视。 “大人,清点出来了,斩获匪首九百一十级,俘获三百六十人,咱们阵亡三百七十一人,伤两百九十三人”潘立忠也受了伤,一只胳膊挂在胸口,殷殷的血迹还往外冒。 毕德胜蹲在一位重伤团勇身边,那团勇肚子上开了几个口子,嘴唇白的吓人,旁边还有两人抱着他,看摸样像是同乡一类的。 重伤团勇看到毕德胜,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话,毕德胜低头把耳朵放在他的嘴边,团勇说了两句,头一歪,旁边的两人顿时哭了出来。 毕德胜站起身,看着周围受伤的团勇,声音嘶哑的说道:“把俘虏全杀了”。 “大人不可啊”潘立忠立马跪下,杀俘不祥,这可是坏名声的大事,后面张思道也是出言制止。 毕德胜脑子一片空白,此时他只想为手下兄弟报仇,其他的都不再想,什么宏图大业,什么高官厚禄,都让他见鬼去吧,就在刚才,那位死去的团勇用最后一口气只说了一句话“把我送回家”,就是这句话,让毕德胜疯狂,自己算是什么,重生前还不是一个送快递的,重生以后,真的就变了个人吗,自己重生前和这些团勇有什么两样,都是小人物,这就是小人物的可悲啊。 “传我命令,杀”毕德胜冷飕飕的冒出一句,那些死了战友的团勇哪还管潘立忠和张思道,提着一个个白莲教徒,手起刀落,一会儿,三百多人就被屠杀殆尽。 张思道闭着眼,把毕铁拉到一边:“这个命令是你下的,以后不管谁问起,就说是你违抗军令,杀了这些俘虏,绝不能让东翁污了名声”。 毕铁一愣,赶紧应下。 毕德胜流出了两行眼泪,在场的团勇无不动容,虽然这位大人和他们接触的时间不长,可是这一会,让他们觉得距离是那么的近。 “收敛死去弟兄遗体,就算少了一块肉,也要收起来”毕德胜转身,看着众人说道,紧接着,毕德胜对潘立忠吩咐到: “阵亡者,每人发放五百两抚恤银子,伤残者,每人三百两,每位阵亡者都要有上好棺木,派人小心送回原籍,一切丧葬银子,由本官支付,另在城中修建忠烈祠,让死去的弟兄享受四时香火”。 毕德胜话音才落,场中已经有人发出呜呜的哭声,那些受伤的也想挣扎着起身谢礼,这年月,人命是最不值钱的,特别是出来吃兵饷的,都是早就想好了的,死后能不暴尸就算是最好的归宿,遇到这样一位上官,他们是祖上积德了,哪有不感动的。 张思都看到这场面,呐呐的说道:“军心成了,这支队伍有魂了”一边的潘立忠点点头,他也总觉得这支队伍缺少一点什么,现在发现,缺少的就是这个,这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毕德胜打马回城,一进城门就直奔县学,县学门口已经被捕快团团围住,华林持刀守在门口,见到毕德胜,赶紧打了个千。毕德胜也不理他,推门而入,华林张张嘴,跟在毕德胜身后,县学后花园,鲁宾元枯坐在塌了半边的凉亭中,昨夜的厮杀声他听得分明,报捷声他也听入耳中,此刻,他就那么坐着,如同枯树一般。 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他回头一看,看到的正是毕德胜,赶紧起身参拜,抬头时,一柄短火筒已经抵在他的脑门,鲁宾元是了从容,颤声说道:“大人这是为何”。 “百莲妖孽,人人得而诛之”。 “大人怕是误会了,下官乃是朝廷任命的训导,怎么会是白莲教徒”。鲁宾元忍住心中恐惧,朗声说到。 毕德胜放下抵在他头上的火统“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吗,城外作乱的匪徒已经被本官拿下了,就连你那护法也被本官生擒,不过你放心,本官不会把你交到朝廷的”。 跪在地上的鲁宾元汗如雨下,听到毕德胜这一句,又恢复些神采。 “我会把你做chéng rén棍,随后剥皮实草,最后喂狗”毕德胜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自己会有这么大的戾气。 “你。。。。。。”鲁宾元抬头看向毕德胜,毕德胜也看向他,鲁宾元咬咬牙开口说道:“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你早就知道我是白莲教”。 毕德胜不说话,等于默认。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身份,我实在想不明白”。 “你们这些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的弟兄死了,他们有没有问过为什么,或许他们的为什么在你看来一文不值”毕德胜一下子发作起来,对着鲁宾元就是一顿拳脚,打累了,喘着粗气说道:“到阎王那里问答案吧”说完就甩手出了院子,华林指挥人把打的半死的鲁宾元捆了起来。 毕德胜兑现了自己的话,他找来徐闻县最好的屠夫,最好的大夫,许以重金,先将鲁宾元割舌挖眼,砍下四肢,用人参吊命,游街三rì,最后又开膛破肚,填充石灰稻草,等待护送乡勇棺木的车队出发时,毕德胜才将尸体抛于荒野,至于凶名,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第五十三章 毕字营 白莲教作乱,毕德胜上报到了知府衙门,同时也写了一封密折上奏,随同到知府衙门的还有一千多颗人头,这让知府衙门中的一些老吏吓破了胆,毕德胜的凶名也随着这一千多颗人头传遍广东。 事后三rì,明智刚从广州折返,这一次运回来了两千支火枪,另有火药铅子无数,陪同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十多位在十三行混饭吃的通译。 按照毕德胜的吩咐,这些人中有八人会英语,剩下的三人会德语,这个时候应该叫做普鲁士语,因为真正的德国要在一八六一年才宣告成立,把这些通译全部安排到县学,教授外语。 另外还有八名普鲁士雇佣兵,毕德胜通过了解,知道这八人都是参加过滑铁卢战役,算是捡到宝了,每人加了十两银子的俸禄。 此时的普鲁士并没有后世的风光,因为铁血宰相俾斯麦还没有上台,普鲁士又是以雇佣军出名,所以他的老兵总是遍布世界各地,这些人只会吃刀头饭,这种铁血jīng神也算是德国的传统,把八人分配到团营,举行了一次实弹shè击和刺杀搏斗后,团营里面的刺头就没人敢再说什么。 事后一月,扶棺归故里的人回来了,跟着他们的还有一千多人,上次阵亡的乡勇,很多都是毕德胜的家乡人,那五百两银子是货真价实的送到了亡者亲人的手中,随着银子,还有朝廷的褒奖以及免丁免赋的文书,这也是毕德胜能为他们做的。 出外吃兵饷,死了还有那么大的抚恤,最重要的,身后事也办得风风光光,泉州知府刘居英和毕德胜有交情,亲自在泉州办了盛大的法事,这也为毕德胜打响了招牌,无数无地农民想要加入,可毕德胜定过规矩,最终只有这一千多人合格,跟着扶棺的队伍返回,当他们出发时,不少亲人送行,要是胸口在别着一朵大红花,倒是和后世参军入伍有些相似。 毕德胜自己,经历过那场遭遇战以后,整个人大变样,衙门的事情交由师爷们负责,而他整rì窝在团营驻地,和乡勇同吃同住,顺带着为八名洋教习站台,打熬筋骨,慢慢的,大家也习惯了这位不摆谱的县老爷,毕德胜自己也似乎找回了当兵时的快乐。 一个月以后,朝廷的旨意下达,白莲教在太平天国以前,可是清廷的头号敌人,历经三朝才平定下来,可是各地均有活动,如今在徐闻兴兵作乱,毕德胜平灭这股乱匪就是大功,可地方刚定,急需能臣平抚,毕德胜职位不变,加了兵部主事衔,升为正六品,这也是方便领兵的一种殊荣,同时朝廷又正式给了番号,毕德胜的乡勇正式叫做毕字营,用姓氏当一个部队的番号,这也算是破天荒的。 看着薄薄的一纸诏书,毕德胜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可手底下的不少乡勇确实兴奋不已,大家拼死拼活不就是图一个官身。 张思道也看出了毕德胜的变化,可他什么都没说,有些事情,还得毕德胜自己面对,剿灭白莲教一役,差点酿成大错,平白死了那么多弟兄,两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太小看天下人了,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 武大的伤势好了,胸前断了两棵肋骨,手臂骨折这等伤势,似乎难不住这位铁打的汉子,不过武大也沉默了,平rì里勤练的拳脚也松弛下来,小兵的一枪,让他这位自认的武林中人十分落寞。 八月一rì,是徐闻县城新兵营建成的rì子,规模比之火神庙的老兵营大了十余倍,单是练兵校场就有六处,按照毕德胜的设计,宿舍按照班级划分,一水儿的单人木板床铺,从前那种一个屋子睡几十人的事情不在发生,同时,浴室,厨房,靶场,军火库一应俱全。 同时毕德胜也开了两场检讨会,检讨上一战的得失,明明装备比白莲教好上不少,可还是打成一场烂战,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最后总结出三点,第一事发突然,队伍没有展开,形成不了火枪的优势,第二就是单兵搏斗技能差,协同配合能力弱,第三就是缺乏基础指挥,人人都看着他们几位。 为此毕德胜窝在兵营中,全力训练队形,协同,火枪shè击,搏斗技能,八名洋教习中文都说不利索,不过普鲁士人的古板倒是让事情方便了许多,不听话的就是一鞭子,这也让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乡勇们明白的较快。 毕德胜借鉴他重生前当兵的经验,进行了一场大比武,选出了伙长,也就是班长,额外外委,也就是副排长,外委把总也就是排长,这些都是队伍的基本组成,他现在有dú lì带兵的权力,这些都能自行任命,报请兵部报备即可,如果不是怕过于惊世骇俗,毕德胜早就想照搬后世的那一套。 zhōng yāng大校场,两千两百人的队伍集结完毕,这些都是陆兵,还有一千水勇,没有到现场,新兵们虽然只训练了一个月,可还是有模有样,毕德胜站在点将台上,看着自己一个月的心血,有些恍惚,按照后世的标准,这就是一个甲等团的编制,自己也就是团长,上辈子当兵时,他只见过团长三次,遥遥不可及。 想着想着有些走了神,旁边的潘立忠咳嗽一声,毕德胜回过神,朗声宣布建军,两千多人集体三呼万胜,接着一队亲兵手捧金边毕字大旗走到点将台前,将旗帜挂上旗杆,缓缓升上杆头,毕德胜举起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下面的士卒,同样抬头看着旗帜,敬了一个军礼。 “今rì毕字营成军之rì,本官宣布,将毕字营划分为五哨,三个步兵哨,两个水师巡防营,一个炮哨,一个辎重哨,另有马队,亲兵队,军法队”毕德胜朗声说着,接着,看了看左右,又大声宣布:“众将听令”。 听到这声,左右钻出五六十人,这些人中,有的从前是毕家的护院,有的是招募的乡勇,,不过都经历了上次的一战,立了功,能活下来,他们的运气不错。 “任命潘立忠为毕字营都司,本官不在时,由他指挥”毕德胜说着,就把委任交到他的手中,潘立忠一脸不可置信,抬头看向毕德胜,毕德胜这是把安身立命的本钱交到他的手中,是多么大的新任啊,毕德胜眼神坚定,手捧文书,同样满怀信心的看向他。 “末将遵命”潘立忠强忍着眼角酸涩,跨出一步,接过官凭,这一刻,他不再是毕德胜的师爷,而是真正成了他的手下将领。 “李进,萧峰,成昆”毕德胜又取出三张官凭,大声叫道。 “末将在”被点到的三人跨出一步,他们都是毕家的老人,此刻也是一脸激动。 “任命你三人为步兵哨千总,小心cāo练,不得有误”。 “遵命”三人领了官凭,退了下去。 “毕铁,吴伯雄”。 “末将在”被点到名字的毕铁和吴伯雄跨出一步。 “任命你二人为水师巡防营千总,专司练兵,一应地方事务转由巡检司处理”毕德胜说完拿出两份官凭,毕铁也是毕家老人,只不过一直不得意,上次白莲教徒作乱一役,先是率领民壮回援县城,接着又率人回援毕德胜,为彻底击溃白莲教徒立了功劳,此次毕德胜也不多说,直接任命他为千总。 “末将领命”两人接过官凭,两人都是独挡一面的营千总,朝廷正六品武官,当真是了不得的进步。 “樊蒙”。 “末将在”一位面生的汉子出列。 “任命你为炮哨千总,好好练兵”樊蒙原是吴伯雄手下炮长,整个徐闻也就是吴伯雄从前的水寨有火炮,毕德胜观看他打过两炮,水平不错,一百步外能够准确击中一块礁石,再加上他还会识文断字,破格提拔为炮兵哨千总,谁让自己手底下没人呢。 “末将领命”樊蒙说什么也想不到,一眨眼自己会和原先的上司吴伯雄同为千总,接过官凭时,双手都有些颤抖。 “雷守义”。 “末将在” “任命你为辎重哨千总,莫要失了你父亲的名头”雷守义就是营造帮办雷彪的大儿子,jīng于计算,又把雷彪的营造本事学了七七八八,毕德胜考较了几次,为人也算方正,就任命他为辎重哨千总。 “末将领命”雷守义也接过官凭,脸上已经和关公差不多。 接下来,武大被任命为亲兵队队正,领把总衔,他当初就被毕德胜点为把总,可是上一战差点坏了事,后来获得不少首级,将功赎罪,平级留用。 毕大则被点为马队队正,毕二则是军法队队正,同样领把总衔。 任命完毕,毕德胜看着这些半路出家的弟兄们,人人都是喜悦“今rì成军,官兵人等,皆赏白银二两,肉一斤,酒三两,新军服两套,望众将士用心cāo练,以报皇恩”。 场下一阵欢呼。 当天夜里,毕德胜醉卧军营。 “膨”研究所内发出一声巨响,整个徐闻新城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大家好像习以为常,就连在地上吃屎的黄狗都没竖起耳朵,依旧津津有味的吃着。 “又失败了”躲在一堵矮墙后的几人直起身,满脸的唉声叹气,时间已经入了十月,徐闻县城早就建好大半,可蒸汽机还是还没什么起sè。 “这次运转了多久”龚振麟穿着七品官服,皱着眉问身后的一名研究所书吏,书吏手里拿着怀表“所长,坚持了两刻钟”。 “上次坚持了多久?”龚振麟又问一位肥胖老者,此人有些奇怪,头发长了半寸,一细看,竟然是那位得道高僧流云,不过现在他抓耳挠腮,没有一点高僧的模样。 “一刻钟,这次延长到两刻钟,算是有些进步”。 “流云,这这延长一刻钟就是六百两银子打了水漂,研究所了有三十个项目,拢共只有五万两的经费,户房冯克东每次见到我都是出言不逊,要是让他知道此事,你叫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龚振麟暴躁的说着话,巴不得把流云生吃了。 流云咂咂嘴,好像习惯了龚振麟,小跑着来到已成一地残片的蒸汽机前,这看看,那看看,返回到龚振麟身边:“现在已经很完美了,要是减少带动量,是可以上马生产了,可是一百吨,确实为难,五百炼的钢铁耐不住如此压力”。 龚振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你说怎么处理,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不要以为这是毕大人重点关照的项目我就不敢停,这次要是在办砸了,我一定停”。 流云眼睛一转,又拿出图纸看了看“只有增加内壁厚度”说到这,一位书吏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陶罐,腆着脸对龚振麟说道:“大人,这是你要的蓖麻油,小的找来了,要不小的这就去帮你的车轴加上”。 龚振麟现在正生着气,大叫一声“滚出去,没规矩的东西”小吏吓了一跳,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正要落荒而逃,却被流云一把紧紧抓住,那种痴迷的笑容,让小吏打了个冷战“流云大师,我。。。。。我。。。。。不好这口”。 第五十四章 钱荒 研究所内,毕德胜身穿麻布长衫,雷州地处南国,气候实在眼热,十月天身穿官服,只需一个时辰就能扭出水来,他的身后站着一排老者,人人面带喜sè,特别是龚振麟,嘴巴都咧到耳根后了。 毕德胜面前,一台足有一间房大小的机器轰隆轰隆的轰鸣着,带动轮轴,一个测试用的大铁球轻而易举的就被托举起来,周而复始,没有半点蔽塞,他的旁边,两位杂役奋力往炉口添加燃煤。 “大人,眼前的这颗铁球重达五十吨,机器拖拽起来毫无压力,据我们推算,两百吨没有问题,速度的快慢可以根据火力调节”龚振麟一边介绍,一边拿眼睛看着冯克东,冯克东也不理会。 “甚好,这台机器作为原型机,留在研究所内进行改进,另外生产两台,进行上船实验”毕德胜眼睛冒光,几个月的时间,砸下了上万两银子,总算是做出来了,有了蒸汽机,他的很多计划就能实行。 高承租同样是眼冒金光,拱手说道:“大人,有了这样的机器,你说的火车就能成了,那运送矿石不是方便不少”。一个月前,高承租在前山镇发现了一出褐铁矿,经过欧凤子评估,虽然含铁量不高,可是矿石松散,省去了研磨的工序,极易提炼,所以这会儿说起话来那是红光满面。 毕德胜点点头“不错,欧先生,你研发的新式地炉可有起sè,一炉六七百斤还是太少,根本满足不了需要”。 “大人,现在我改主意了,有了这种玩意,我想是不是可以制造一种转炉,让铁水融化的更加均匀,同时采用两个炉子,一个炉子烧煤,用这种机器推动大型风箱,让火焰吹入另一个炉子,这样杂质就会更加稀少,同时再加入一些其他的东西,能让生产出来的钢更加坚硬,不易破损”。欧凤子已经绕着蒸汽器转了十多圈,毕德胜问起,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毕德胜高兴异常,这就是科学的进步,让各个方面的专家聚集在一起,会形成一种让人痴迷的化学反应,炼铁带动设备,设备带动科技,科技带动进步,这都是毕德胜梦想的东西。 “好,本官宣布,一应有功人员赏银百两,追加研究所三万两白银”毕德胜话音才落,冯克东就咳嗽了几声,那边龚振麟不管,赶紧谢恩,有了三万两银子,能办成不少事情。 “龚先生,你也别高兴,流云大师的蒸汽机是弄出来了,邱先生的铁甲舰也有了图纸,可是你的后装炮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办成”毕德胜也看见了冯克东的脸sè,所以也是假意敲打一番龚振麟。 “大人,下官正在研制后装步枪,再加上还要管理研究所,火炮倒是有所耽搁,不过大人放心,火器所里还有人在研究,前几rì已经听说有了起sè,这还要多亏了大人的图纸,让下官少走了不少弯路”。 竟然这么快就有眉目,连毕德胜都有些不可思议,国外不是研究了十多年吗,不过这一趟研究所之行,倒是让他由衷的高兴,中国人并不比外国人差,缺少的就是支持,现在他集中了一批能人异士,土法炼钢的法子还是行得通的,这些人,就是中国科技的希望。 “好好好,不过大家研究记录一定要做好,大家不能敝帚自珍”毕德胜又吩咐一句,就往外走。 出了研究所,冯克东就紧紧的跟了上来,毕德胜加快了脚步,可冯克东已经在身后叫了起来,只得停下脚步。 “冯先生有什么事吗?” “大人,学生今rì不是哭穷的,学生也知道大人所干的这些事情都很重要,可是拨给研究所的三万两银子,学生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冯克东强忍着怒气低声说道,看见毕德胜还是老样子,他就板着指头说: “新军成立,人人都是火枪,另外营帐被服,随营器械就花了三十万两,新建五个巡检衙门,每个两百人,又花费五万两,研究所五万两,炮队铸造三十门铁炮花费十万两,每月衙门开支五千两,军费每月一万五千两,水师巡防营兴建三百吨巡防船六艘,铸造铁炮一百二十门,又花费白银二十万两,另外书院每月花费一万两,明师爷到京城公干,你又拨给五万两,零零总总已是一百余万两,建城费用不能挪用,前期存下的老底已经所剩无几,库银仅剩七万余两,每个月的开支都在三万两,要是拨了这笔银子,一个月以后薪饷都发布出来”。 冯克东这么一算,毕德胜就知道所言不虚,这还没算白莲教一役阵亡受伤将士的抚恤,半年时间,差不多就花了三百余万两银子,他揉揉头,这都是怎么花出去的。 “研究所的银子一定要给,不是还有一个月吗,我来想办法”毕德胜懒散惯了,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不想一天为钱苦恼,另外他家里是有钱,做生意还行,可要是拿家里的钱填这个窟窿,他实在开不了口,也想都没想过。 回到新县衙,就叫门房去把雷彪找来,县城已经差不多完工了,剩下的都是民间自建的房屋,他就赶到海安规划海港,顺带着建起了一座船坞和邱少师一起督造水师巡防营的六艘巡防船,把他找来,正是要想一想把海安的港口利用起来,现在没钱了,必须好好规划一番。 进了签押房,一连灌了两杯凉茶,用毛巾抹了抹身子,才舒服的坐到椅子上,刚歇一口气,高升就小跑着进来,手里拿着几封书信。 “少爷,明师爷来信了,还有老爷夫人也来了信,另外还有少爷的几位同年”。 毕德胜接过信,先看明智刚的,明智刚这位师爷算是遭了大罪,刚从广州带着军火和几位洋教习回到徐闻,又被毕德胜派到京城,桂良桂中堂五十大寿,作为门生,自然要送上一笔贺礼,派个亲近师爷正好合适。 毕德胜和桂良虽然没有书信往来,可他知道,要是没有这位座师在上面罩着,很多事情都办不成,这次借着过寿,自然要好好表示一番,朝中有人好做官,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他是打死都不想挪窝的。 书信倒是简单,就是说了说京城局势,接着又说桂良有可能会被派遣到江南大营督战,另外上次白莲教叛乱,有人参了毕德胜一本,说他杀良冒功,上本子的正是河南团练协理李鸿章,不过明智刚信上也说,这种小人物不比挂在心上,桂良的寿宴他也得以参加,桂府的管家还亲自接见了他。 放下书信,毕德胜恨得牙痒痒,李鸿章这是吃了秤砣要和他对着干了,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要搀和一脚,喝了口茶,又拿起家信,匆匆看了一眼,就丢到一边,这样的书信已经来了十多封了,每回都是说哪家的姑娘贤良淑德,哪家的姑娘有旺夫之相,哪家的姑娘屁股大好生养,意思就是一个,他毕德胜该娶媳妇了。 草草看完几位同年的书信,都是些寡味的问候语,照着抄了一遍,重新寄回去就可以,舒了口气,高升又跑了进来“少爷,有个叫乔致庸的前来拜见,小的看他面熟,原来是上任的时候遇到的那个茶商”高升怕毕德胜想不起这人是谁,唠叨着补充了一遍。 毕德胜拍拍手,真是瞌睡遇到枕头,自己正缺钱,就遇到了后世有名的财神爷,起身就往外走,高升一头雾水,不就是个商人嘛,这徐闻还少了。 县衙门外,乔致庸站在台阶下,他的身后还有一辆单马油车,这油车就是有点像乌篷船的那种马车,车架上搭着个棚子,起到一点遮风避雨的作用,两边开着两道小帘子,当做窗户用,一道帘子被人挑开一个边,露出一对黑亮的大眼睛,小心的打量着外面。 乔致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远千里折返回这里,上次贩茶有惊无险,顺利把茶叶遇到了恰克图,赚到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这还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打开了因为太平天国起事而中断的茶路,每年通过这个路线都能赚到不少的收入,可他将这些事情交给他人办理,还是急匆匆的赶到了徐闻,因为无数次梦中,毕德胜那句汇通天下就像魔咒一般出现在他的梦中,让他心痒难耐。 县衙大开中门,一位身穿月白麻衫的年轻人出现在衙门台阶之上,看着站在下面的乔致庸拱拱手,接着爽朗的笑了出来:“乔兄,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态度和蔼之急,就像多年的老友。 “小生乔致庸见过大人”乔致庸弯腰行了一礼,抬头时,毕德胜已经到了台阶之下,挽着他的手,笑着说道:“你我不必居于俗礼,走,进去再说,我已经叫人准备酒菜,一会儿咱们边吃边说”。 乔致庸有些无措起来,那摸样哪有后世钱王的影子,分明就是一只被人算计的小白兔“大人,小生此次前来还跟着人”他走到一半才恍然,指着衙门边上的油车说道。 “乔兄不用担心,我一定让人招呼好”说完就给了高升一个眼sè,高升赶紧跑去张罗。 县衙后院花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这才步入正题:“乔兄,想必你这次前来,就是想好了这汇通天下的事情”。 “大人,小生一直不解,为何大人一见小生,就说出汇通天下几字?”乔致庸平rì里并不喝酒,因为喝酒容易误事,此时脸sè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道。 “你相信我会算命吗”毕德胜拣了一粒松仁丢入口中,笑着说道,乔致庸一愣,接着苦笑:“大人不要诓骗小生”。 毕德胜放下笑容,一脸庄重的说道:“你是商人,并且还是行商,应该知道,汇通天下,让白银可以异地存取,这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行商带着大量银子往来贸易,风险极大,要是遇到突发情况,极有可能血本无归,可要是能够异地存取,这会省下多少事情,于国于民,大为有利”。 “可这事情需要多少人力,多少财力才能完成,小生家乡,也有人经营钱庄,单是一县之地就极难经营,何况要汇通天下”。 “是啊,刚开始的时候是会付出极大,投入也极大,可是一旦人们习惯了,你要知道,这其中的利润多么惊人,现在的银票只能在有数的城市流通,并且手续费惊人,不过咱们可以借鉴他们的经验,吸纳存款,放出借款,存钱不但没有手续费,而且还可以给予一定的利息,那你看,这事情能不能成”。 “啊,赚取利差?”乔致庸不愧是后世的钱王,毕德胜只是一点,他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正是,异地存取也可以收取手续费,不过一定要少,这样因为方便,很多人把钱存入银号,就不会取出,只用银票进行进行交易,这样一来,咱们的周转不是又多了几分”毕德胜见鱼儿上钩了,说话的语气都带有几分蛊惑。 第五十五章 大掌柜 “哎”乔致庸叹息一声“天下能人无数,难道会没人看出其中的利润,可为什么没有人做呢,作为行商,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问题是,投入巨大啊”。 “那你认为会投入多少?”毕德胜跐溜一口喝干了杯中残酒,等着这位财神给个答案。 “最少都要两百万两”乔致庸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黯然的说道,他家虽然世代经商,可都是小本经营,就算他这次贩茶成功,碍于本钱路程,也不过赚了一万多两银子,这已经算是惊人的暴利了,此时的他,哪有半点后世财神爷,家产上亿的觉悟。 “多少?”毕德胜睁大眼睛问道,他有些不相信这个数字,这事情要是成了,那可是垄断全中国的金融寡头。 “两百万两已经是极限,真正的汇通天下,就必须在每一个府州设计分号,铺面,打点,人手都需要银子,最重要的,咱们不可能人家在外地存一笔银子就押送,这样的话还不亏死,所以每个分号都必须要有一点打底钱,两京十八省,外加蒙古,盛京,xīn jiāng,xī zàng,少说也要设立两百个分号才能称为真正的汇通天下”。乔致庸这几个月被这个念头一直绕着,所以到是下了一番功夫。 “是啊,最少两百个分号,怎么才要两百万两银子”毕德胜反问到,这样下来,一个分号存银不足一万两,一张龙头银票就把他提空了。 “咱们不是还要吸储吗,再说异地存款,持票人不也需要一些时间,只要把开始的一段时间熬过去,应该就能盘活了,两百万银子,虽然为难,可却能把台子搭起来”。 “少了,少了,银子确实少了,只要一地被挤兑,整个系统都有可能崩盘,我认为最少也需要五百万两,咱们先不急着吸收人存钱,倒是可以放款,这样既能让人感觉咱们实力雄厚,又能抵御风险”。毕德胜眼神转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主意,真要是有五百万两银子,我乔致庸一定能把汇通天下搞起来”乔致庸此时已经有些喝高了,面目通红的说道。 “真的?”毕德胜又帮他倒了一杯酒。 “当然,有了这笔银子,就没有我乔致庸干不出来的事”。 “要是我出钱,再分你一成的股份,你愿意来帮我把这事干起来吗?”毕德胜心跳着问道,就算没有他,乔致庸也是能变成世界首富的人,这有点像是给小女孩吃棒棒糖的坏大叔。 “呵呵,大人,你真要有这些银子,我乔致庸免费帮你干又有何妨”说完一口干了毕德胜才为他倒满的白酒,分明就是不相信毕德胜能拿出这笔钱。 小看我,爷我可是富二代,还是巨富那一种,毕德胜也不含蓄,打蛇随棍上:“你我这就签下契约如何”。 “哈哈,毕大人,你真爱开玩笑,无妨,就当咱们玩笑一场”乔致庸真的有些喝蒙了,大咧咧的说道。 毕德胜不管这些,找来纸笔,哗哗哗写下一张临时合约“今徐闻毕德胜和山西乔致庸具结做书,毕德胜要是拿出纹银五百万两,乔致庸就当毕德胜银号大掌柜,分干股一成,年俸一千,双方不得反悔,否则赔偿纹银五百万两”。 写完合约,毕德胜顺势写上自己的名字,交到乔致庸手中,乔致庸虽然酒醉,可也看了看,见前提是毕德胜要拿出五百万两银子,自然痛快写下,毕德胜接过,小心的吹干墨痕,收入怀中,连干了两杯酒,他实在高兴,总算把这位钱王哄骗到自己帐下,要知道,乔致庸是以守信著称,想来不会变卦。 乔致庸此时酒力上涌,竟然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毕德胜只有吩咐高升,把乔致庸安排下去,派人小心伺候。 第二天,乔致庸昏昏醒来,旁边坐着一位小哥,吓了他一跳,仔细一看,正是自己男扮女装的妹妹乔志云,此次前往徐闻,自己这位妹妹偷偷跟了出来,出了山西才发现她跟着自己,本想把她送回去,可她死赖着不走,只得带着上路,平时鬼灵jīng怪,让人头疼。 “云儿,你怎么跑到大哥房里来了”乔致庸起身,口渴的厉害,想找水喝,乔志云摸了摸贴在嘴唇上的两抹小胡子,一脸不高兴的说道:“大哥,你可是坏了自己的规矩,昨夜喝的就像死猪一样,要不是我照顾着,你怕是早就吐死了”,嘴上说着,可还是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乔致庸手中。 乔致庸苦笑一声,他也不知道昨夜为什么喝了那么多酒,将水喝干,这才发觉水里带着甜味。 “大哥,昨夜你和那个当官的说什么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和这些当官的走的很近,他们都不是好东西,贪财得很,你看这个县衙,修的这么漂亮,这个县令一定是个贪官”乔志云把水杯接过放下,嘴里教训哥哥。 “云儿不要瞎说,我看毕大人不是这样的人,再说我们萍水相逢,他还能计较我什么”乔致庸边说边起床,正要洗脸时,门却从外面打开了。 “呵呵,乔兄,我就是计较你,这是你昨夜签下的契约,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毕德胜脸上带笑的进了屋,他实在等不得了,就想尽快把事情落实下来。 “啊”乔致庸险些站不住,酒后签下契约,到底是什么契约,旁边的乔志云则是满脸怒sè,毕德胜看到这个景象,有些意外。 “大人,小生酒后失德,此次前来就只带着些许细软,还望大人放过小生”乔致庸弯腰行了一礼。 原来是误会自己了,毕德胜上前两步哈哈大笑出来“乔兄,你把我毕德胜当做什么人,你那点家当我还没有放在心上”说这话的时候,毕德胜自己倒是有些心虚。 “那是。。。。。。?”乔致庸有些迷惑了,毕德胜从怀中摸出契约,交到乔致庸手中“你自己看”。 乔致庸接过,看了一遍,又再看了一遍,接着这个空档,毕德胜看向乔致庸旁边的小哥,长得倒是白嫩,只是胡子为什么不是一般高,再一看,没有喉结,心中恍然,乔志云看到他心中的狗官贼眉鼠眼的看向他,狠狠的瞪了毕德胜一眼,这一蹬,让毕德胜心头一颤,眼睛好大,睫毛好长,嘴巴好(xìng)感,真有点像是重生前很火的影星范爷。 乔志云见自己瞪了这人以后,这人还呆呆的看着她,嘴角还流出两条粘纤,脸上一红,跺跺脚,别过头去,看到这小儿女态,毕德胜彻底心动了。 “咳咳”耳边传来一声咳嗽声,原来乔致庸已经早就看完了契约,见到毕德胜在发呆,而且是看着自己的妹妹发呆,出言提醒。 “乔兄,看完契约了吗,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家的大掌柜了”毕德胜回过神,赶紧说话,借此隐去自己的尴尬。 “呵呵,毕大人真是喜欢开玩笑,一大早就来打趣,要是有了这五百万两,我乔致庸一定追随左右”乔致庸还以为毕德胜再和他开玩笑,拱手说道。 “我可不是开玩笑,五百万两银子我已经准备好了,乔兄你只需列出条陈即可,另外这桩生意,咱们也不能吃独食,摊子那么开,也需要有人照应,我虽然是一县令,可出了徐闻县谁会搭理我,所以我决定进献给在下座师桂良桂中堂一成干股,你现在就得动身前往泉州提银子,然后在上京城布局,我有位师爷正在京城,他会帮你一些小忙”。 “什么,大人不是开玩笑?”乔致庸看毕德胜表情不似作为,可还是不相信,他和毕德胜萍水相逢,听那口气,是要把五百万两银子交到他的手中,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玩笑话,你我契约一定,断不会反悔,在下家中在泉州也算有些余钱,五百两万虽然巨大,也还拿的出来,为了这个梦想,就算倾家荡产我也在所不惜,何况是这还是天下一等一赚钱的买卖”。毕德胜说着话,眼睛还朝旁边的美女看,现在社会的富二代不就是这么把妹的,不过他在乔志云眼中倒是没有看见小星星,略有失望。 “毕大人真要把这笔银子交到我的手中?”乔致庸这下子有些信了。 “当然,不过先生必须先做好规划,比如用人,选择网点,还有资金流向,都必须向我汇报,同时我也会派出一些jīng通算计的人才负责审核流通银钱,这也算是先小人后君子”。 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意,就算毕德胜不说,乔致庸也会主动提出,此时的他规规矩矩的给毕德胜行了一礼,用行动表示,自己愿意当毕德胜的掌柜。 “哥,你这是干什么,家里的生意你不照顾了,帮人家当掌柜,你是不是疯了”乔志云看到这个景象,哪还有掩饰,拉着乔致庸就说道。 “妹妹,你不懂,以后我会帮你解释”。乔致庸板起脸,训斥道。 是乔致庸的妹妹,毕德胜心里一下子欢喜起来,现在有了这层关系,那以后不是有机会接触了,他整理了一番衣裳,摆出一副自认为很成熟的样子说道:“这位小姐,你恐怕是有些误会”。 “走开,你这个狗官,一定是你逼我大哥,否则我大哥怎么会甘愿做你的掌柜”。 “胡闹,你要是在这样,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没等毕德胜接口,乔致庸就训斥道。 见到这个场面,毕德胜知道呆不下去了,拱拱手:“乔兄先梳洗,我在前厅等你,咱们慢慢再聊”说完就退了出去,出门前还不忘看了一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的乔志云,心头一痛“妈的,估计是要谈恋爱了”出了门,毕德胜拍着胸口腹议一句。 第五十六章 走私 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花厅,银号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心里面却是那个胡子一边高一边低乔志云,这摸样,特别是配上那身装束,真有一点角sè扮演的味道。 花厅门口,高升磕着瓜子正在和一位十四五岁的丫鬟唠嗑,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那丫鬟咯咯直笑,毕德胜咳嗽一声,高升赶紧扔下瓜子进屋,小丫鬟也提着裙子跑掉。 “高升,没看出来啊,学会打情骂俏了”毕德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高升打了个冷战:“少爷,你说什么呢,我和小红只是说说话”。 “要是让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我就把你送进宫当太监,这话你可记好了”。 “少爷,我真没干什么,就是说说话”高升苦笑着回答,毕德胜揭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明天你陪着乔先生回一趟泉州,事情很重要,顺便帮我打听一下乔兄身边的那位,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乔爷身边的哪一位?”高升眼睛一转,乔致庸身边并没有多少人,一个赶车的,还有一位细皮嫩肉的小爷,少爷说的是哪一位,他有些拿不准。 “就是那位,男扮女装的那位”毕德胜恨不得拿茶杯给高升一下,这还是他身边的长随,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小的知道了”高升看见毕德胜面sè不善,赶紧打千应下。 旁边传来脚步声,高升退了出去,进门的正是乔致庸,毕德胜迎了两步,看见就只有他一人,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拉着乔致庸的手进了花厅。 “乔兄,明rì你就带着我的书信赶到泉州,到时候我派我的贴身长随同你一起上路,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东家,把这么一笔银子交到我的手中,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何况我毕德胜到现在还没看走眼过”毕德胜掸了掸衣衫的下摆,笑着说道。 “东家如此说,致庸必定全力,只是家中还有一些俗事,另外需要找一些帮手,恐怕还得回家一趟”。 “无妨,给你半年时间,半年内能把银号立起来就行,京城那边,我也会派人联系,那地方是百官汇集之地,只要在那里立下招牌,咱们的生意就成功了一半”。 乔致庸听得仔细,他现在不敢小看面前这位,资金,后台都帮他想好了,剩下的事情就是靠他张罗,一辈子要是能干成这么一件大事,死了也值得。 “银号首要就是防止伪造,一般的手法我相信乔兄因该知道,这我就不多说,不过咱们要做的是认票不认人,所以在票面防伪上需要下功夫,我席下倒是有些能人,这段时间我会准备一番,争取造出一款不一样的银票,让别人难以仿造”毕德胜的目标,是要银票慢慢形成纸币一样的东西,要是能够做到这一步,他还愁什么资金。 乔致庸心里惊讶,家学熏陶,毕德胜的想法他一点就透,这是要做成交子,也就是纸币,南宋时为了杜绝钱荒发明的玩意,最后因为滥发,所以造成大量贬值,不过要是运用好了,比之汇通天下的银票又能更进一步。 “致庸明白了”乔致庸点点头。 事情初步谈完,可毕德胜看到乔致庸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说,一副yù言又止的样子。 “乔兄,莫非还有什么事情?”。 乔致庸攥了攥衣袖,起身行了个大礼“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的,一定全力相助”毕德胜狐疑的看着乔致庸,不过还是肯定的说道。 乔致庸脸sè郑重“此次从山西折回,致庸遇到一位恩人,恩人听闻我要到徐闻,就拜托在下一件事,要我帮他筹措一万担食盐,价格上他能出每担五十两”。 “一万担?乔兄,或许你不知道,今年的食盐本官已经分片标出了,要是重复出售,恐怕有些不妥当,要不然这样,明年招标时,倒是可以让你的恩人来试试”毕德胜不打算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只能婉言拒绝。 “大人,你的盐政我进城时已经了解,绝对不在现在的地方”他原本是想悄悄的购置一些私盐,在请托关系运到地方,可是徐闻如今没人敢买,分了盐田的盐户要是卖了私盐,田土没收,人也要处以极刑,老实的不合算,让他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求到毕德胜头上。 “哦,那倒是有些意思,是哪里啊?”反正海盐取之不绝用之不尽,要是有其他地方的人要,和原本的盐商没冲突,卖个人情倒也无妨。 “是郴州”乔致庸咬牙说道。 “行,一会儿我拿了(条)子,你到盐课衙门提盐”毕德胜想都没想,动动手就是几十万两银子的收入,傻子才不做,何况现在他穷得慌,银库都能跑老鼠了,有了这笔银子,又能耳根清闲一段时间。 “大人,要盐的地方是郴州?”乔致庸生怕自己听错了,再次提醒一次。 “是啊,郴州,我也记得这地方没有人竞标,你那恩人倒是讨了便宜”毕德胜嘻嘻哈哈的说道。 “大人,那是太平军控制的地方”乔致庸不得不又说出这话,他为人倒是磊落,不想让毕德胜不明不白的涉险,眼下汉贼不两立,朝廷对太平天国的控制区实行封锁,走私食盐就是资匪,那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乔致庸这么一说,毕德胜一下子jǐng惕起来,也怪他对地形不熟,另外一心只想抵御外辱,对太平天国的控制区没有多少了解。 毕德胜这么一沉思,乔致庸心冷了下来“大人要是觉得不妥,可以把致庸拿下,致庸绝无怨言”。 听到后面这一句,毕德胜叹了口气“乔兄何必如此,你都掏心窝子和我说了这些,我毕德胜怎么还会做出如此事情,只是朝廷控制极严,就算我给了食盐,乔兄又怎么运到那里”。 乔致庸跌落谷底的心情一下子又爬了起来,赶紧说到“大人这点不必担心,当年我在山西,救过一位乞丐,这乞丐给了我一份羊皮地图,上面记录了不少别人不为人知的小径商道,就是凭借这地图,我才能重开茶路,运到郴州,不是难事”。 毕德胜心中腹议,怎么没给你一本如来神掌秘籍或者儿歌三百首,想归想还是开口说道:“乔兄,既然你有把握,那我还是给盐,不过此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你是要干大事的,你把路线给我,我让人帮你送到,你明rì就出发,做你大掌柜该做的事情吧”。 “致庸多谢大人”乔致庸听完就跪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相信毕德胜所说的话,毕德胜答应帮她送,就一定会做到,他心里没有一点怀疑。 “起来起来,以后自家兄弟,不兴这一套”毕德胜扶起乔致庸嘴上说着这话,心里却想,发财了,发财了,历史上不是说太平天国不准个人有私产,财富全集中在zhèng fǔ手中吗,而且他们还专门杀大户,大户人家最爱窖藏这些真金白银,可想而知,太平天国多么有钱,有了这条商路,他暗中把太平天国抄家得来的财富吸收过来,也算是促进现金流动,何乐而不为。 第二rì,乔致庸带着乔志云出发了,毕德胜一直送到城外三里才住脚,可是油车上那道帘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打开。 回到县衙,毕德胜就找来华林,悄悄吩咐他两句,又从团营里面调出五十位信得过的,征集了五百头骡子上了路。 rì子又恢复了平静,毕德胜每rì开始三点一线的工作,早上到军营,中午到县学,晚上到研究所,忙完一天,回衙休息,可每到夜深人静时,总是辗转反侧,脑袋里全是那道倩影,那不施粉黛的面容,那率直的个xìng,和重生以后他遇到的所有女人都不同,最主要的,那女孩是一双天足,让他有种回到新社会的感觉。 rì子又过了十多rì,华林回来了,五百头骡子变成了一百头,一问才知道,剩下的骡子也被人家买了,徐闻不产大牲口,可一头骡子也不过二十两银子,人家买两百两,人家还考虑到你不好装,全部换成金子,足按一比十兑换,要知道,乱世的黄金盛世的古董,何况如今白银贬值,兑换黄金早就飙到一比十三甚至十五了,凭白又赚了一半的银子。 “大人,五万八千两金子,全都是足金,一咬一个印”华林似乎也被对方的豪奢吓到了,在毕德胜面前还有些定不下来。 “交易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像是军伍上的汉子,没有商人那么矫情,刚进入约定的地方,对方就上来了,二话不说清点食盐,然后交易,好像钱多的没处花一般”他们交易的地方并不是在郴州城,而是郴州府靠近韶关的一个偏远小镇,华林他们走的路也是绕过韶关,走的全是小径。 “嗯,这次差事办得不错,没人赏十两金子,放三天假,你把金子交到冯师爷那里就行”。 “是,大人”华林转身就要出门,到了门口拍拍脑袋,折转回来:“大人,小的差点忘了要事,那领头交易的汉子说了,要是我们还有食盐,他们全都要,其他的布匹,中药,生铁他们也要,要是有马更好,一匹马他们愿意出五百两银子,小的不敢做主,只说回来问问,他们就约定,每个月十号,他们都会派人在那里等咱们的消息”。 “知道了”毕德胜倒是有些佩服这个负责交易的汉子,人家也是懂得人心,这就好比吸毒上瘾,来钱这么容易,傻瓜才不继续,不是要食盐吗,徐闻什么都不多,就是盐多,如今盐户分了盐田,仿佛就像变了个人,食盐产量大增,盐场那边都有些堆积不下,正好拿来换银子,走私也是能赚大钱的。 第五十七章 开花弹和无烟火药 漫步在徐闻街头,熙熙攘攘,时间已到十月末,短短几个月,就让徐闻县变了模样,就连毕德胜都佩服这些施工的包工头们,加班加点的干,再加上研究所提供的滑轮吊臂,使整个新城的建设进度大大的提前。 官道上的剪径小贼没有了,街道宽阔了,往rì的混乱哪还见得到半分影子,每隔几百米就有澡堂,茅厕,街面上还有捕快巡视,谁要是还像从前那样在街道上随便撒尿,少说也是二十鞭子。 到了晚上,只见一个个杂役往街边的长杆子上点灯,要知道,里面烧的虽然是鱼油,可城里这样的路灯不下上千盏,一个晚上少说也要几十两银子的花销,可是县老爷愣是不心疼,不止是点路灯,就连宵禁都没有,城南的一些吃食铺子,jì院,甚至是通宵营业,让徐闻新城有了一点不夜城的味道。 最主要的就是减了租子,顺带着农闲的时候干一段短工,农民手里就有了闲钱,自然要扯一块布,买一块肉,喝一碗酒,有了消费就带动了商贸,外来的商人就多,这就是一个良xìng循环。 另外居民们发现,海安镇上的巡检有些傻了,原本往来琼州的商旅都会被课以重税,可如今,上岸交上二十税一就行,甚至从哪里来的都不问,海边人家,免不了有些聪明的,驾着自己的小船,装上一船粗瓷出了海,遇到海巡的船只,吓个半死,可是海巡船只登船以后也是开具了十税一的重税,还说这是罚了一倍的税款,以后只要在港口纳了税,就没这个处罚。 要知道,这船破瓷烂碗,运到安南,那就是论个卖的,一个少说也是五钱银子,比起国内的几文钱,至少翻了二十倍,要是更远一些,到了苏禄那就是四五十倍的价差,一来一回也不过十七八天,就跟玩儿似的。 第一个吃螃蟹的回来,自然是要守紧口风,可不知道消息从哪里走漏了,一时之间就传开了,私自出海,县大老爷不管,好吧,附近的几个半死不活的小船坞一下子就火了,那些被减租减息闹得收入大减的地主们找到了一个来钱的路子。 徐闻本就有些商贸,赚钱的事情永远守不住秘密,一时之间各路商人就像凭空出现一般,有些做得大的,手里还有某某官员的拜帖,先到县老爷这里拜访一番,毕德胜当然矢口否认徐闻允许出海做生意,开海港。 口口声声断然不允许此类事情发生,不过话锋一转,徐闻这不算是出口,贩卖到琼州府的东西徐闻是不会禁绝的,没了大陆的支援,你让琼州百姓吃西北风啊,当然,海上的事情说不准,一些商船被海风吹离了方向也在所难免。 大家都不是笨人,这里面有天大的漏洞可钻,个个留下一份礼物,就告辞离开,走的时候,毕德胜看看礼物,许是看在礼物厚重或者是其他官员的拜帖的情分下,小声说道: “本县也怕物议,只准海安一地和琼州贸易,又怕各位同僚苛责,就打算新建海安港,只许在徐闻县城或者海安镇有资产的商号贸易,各位要是有些闲钱,不妨买上一块地,做个仓储也不错这话可不能出去外面乱说”。 这些人保证决口不提,心想这就是有关系的好处,所谓官官相护,不看僧面看佛面,可没过三天,这事情就传遍了,无数人拿着银子到海安或者徐闻县城购置土地产业,原本的无主荒地官府不卖,有主的土地一下子就翻了几倍。 有些地主耐不住这么高的价格,转了手,可过两天又翻了一倍,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海安港口还没新建,徐闻县城和海安镇的土地就被吵到了天价,人们似乎忘记了建立港口这件事情,都在疯狂的炒作土地房产,一时间,倒也有些后世海南岛炒地皮的味道,大家都在玩一种叫做击鼓传花的游戏。 看到这么邪乎的场面,冯克东忧心忡忡,到毕德胜面前提了几次,毕德胜没有出声,徐闻从前富裕的人都是少数,现如今城里有人买地,让那些城里的破落户们大赚了一笔,对于他们来说,这卖房产的银子几辈子的赚不到,就像凭空掉下来的一般。 拿着这笔银子在城外偏远点的地方可以买上几亩地起上七八间大瓦房,何乐而不为之,这就像后世城中村改造,不少穷人就因为这样发了家,也算是利益重新分配,没什么不好。 按照毕德胜的设想,这个土地价格再升个十多倍商人们都是赚的,因为海港,他一定会建设,最少也要能容纳五千吨的商船,时代不同了,随着蒸汽机的普及,船只只会越来越大,未雨绸缪才是王道,还有一点,李鸿章后世不就是在上海起家的,要是能提前抢一抢上海的风头,分薄一点利润,他是愿意干的。 时间又过去一个月,徐闻县算是步入了大众的视线,炒地皮的游戏也为人们熟知,水泼一般的银子扑面而来,但是课征交易税,短短的两个月就收入三十万两,上面指定的税赋任务超额完成五倍有余,多余的钱,毕德胜当然不会傻乎乎的交上去,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两万他已经是了不得的能吏。 冯克东那里也是彻底清静了,就连县学那里他去看过以后,主动提出每月增加一千两的伙食银子,感动的新任教导兼任礼房师爷高景成请他喝了两顿好酒。 城南五里有个地方叫做六内山,由于全是沙地,所以十分荒僻,毕字营的炮哨就设立再此,每rì里炮声隆隆,仿佛不要钱一般的练习,龚振麟亲自监造的三十门火炮生生废了八门,让他免不了又吃了冯克东一阵排头。 虽然已经进入十一月,可是气候还是热的吓人,就连吹来的风都是热乎的,毕德胜站在炮场校台上,拿着千里镜盯着远方,他的旁边,龚振麟同样拿着千里镜打量。 “龚先生,这新炮弹稳不稳定?”。今天试验的乃是开花弹,穿越以后毕德胜知道,如今大清的火炮大多使用的都是铁球,完全就是靠着物理动能杀敌,水师的战舰,无非就是把这个铁球烧红了,让滚烫的铁球伤害对方的木质船体,后世拍摄的电视剧,清兵的火炮一打对面阵地就是一团火,完全就是骗人的。 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军就是使用开花弹,把清军打的丢盔卸甲,龚振麟这才一门心思研究,有了一些眉目,再加上毕德胜提醒,才把这玩意弄出来,毕德胜有些不放心也实属正常。 “大人放心,我们已经试验过十余次,应该不会出问题,今rì能让此等利器重见天rì,我龚某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龚振麟放下千里镜,叹了口气回到。 不是龚振麟叹气,就连毕德胜都想叹气,这开花弹明代就被人研制出来,努尔哈赤就是在锦州城下被开花弹炸伤,最后一命呼呼,可到了清朝,此等利器就失传了,不得不说这是民族的悲哀。 “大人,可以开始了”樊蒙满脸油汗,气喘吁吁的跑到台下,敬了一个军礼说到。 “开始”。 樊蒙领了军令,跑到炮位前站定,大叫道:“开炮”,一位手拿红旗的小兵用力挥下手中红旗,一字排开的六门铁炮发出一阵怒吼,远处山梁上搭出的一间木屋,瞬间变成废墟,转眼又燃烧起来。 樊蒙看到这个景象,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不经意的朝旁边的普鲁士教官竖了竖拇指,普鲁士教官得意的摸了摸两瓣上翘的胡须。 “回禀大人,六发全中”樊蒙回到校台复命。 “嗯,不错,打的不错,炮弹的威力也不错”毕德胜满意的点点头,樊蒙见上官如此,心里就跟吃了蜜糖一般。 “的确不错,只是这种炮弹制造不易”龚振麟对自己造出的东西也是满意,不过他还是拱了拱手“大人不要高兴的太早,这种炮弹制造不易,制造一枚就需白银三十两,单是表面的壳就让人大费脑筋”。 “是啊,那还是得看你的,守着前人的发明不算本事,咱们还得jīng益求jīng,等流云大师的冲压机设计出来,那个项目就上马吧,还有后膛炮,你也得抓紧,另外赵梦林和无机子道长那里你也必须催一催”毕德胜和龚振麟聊着,站在台下的樊蒙听得一头雾水。 “大人,你说的那个无烟火药他们两人正在研制,有了你的提醒,倒是有了比较大的进步,只是硅藻土上遇到了一些麻烦,杂质太多,要提纯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机械处已经在设计一种能够方便快速提纯的设备”。 1845年的一天,瑞士化学家舍恩拜做试验时不小心把盛满硝酸和硫酸的混合液瓶碰倒了,溶液流在桌上,一时未找到抹布,他赶紧出去拿来了妻子的一条棉布围裙来抹桌子,围裙浸了溶液,**的,舍恩怕妻子看见后责怪,就到厨房去把围裙烘干。 没料到靠近火炉时,只听得“扑”的一声,围裙被烧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烟,也没有一点灰,他大吃一惊。 事后,他仔细回忆了经过,顿时万分高兴。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合成了可以用来做炸药的新的化合物,为此,他多次重复了实验,肯定了结果无误,遂将其命名为"火棉",后人称之为硝化纤维。 但是用舍恩拜发明的硝化纤维,生成的火药很不稳定,多次发生火药库爆炸事故,法国化学家、工程师维埃利将硝化纤维溶解在乙醚和乙醇里,在其中加入适量的稳定剂,成为胶状物,通过压成片状、切条、干燥硬化,制成了世界上第一种无烟火药。 而让无烟火药发扬光大的却是诺贝尔,诺贝尔起先制造硝化纤维,在瑞典设立工厂,在这种炸药投产后不久,工厂发生爆炸,诺贝尔最小的弟弟埃米尔和另外4人被炸死。 由于危险太大,瑞典zhèng fǔ禁止重建这座工厂,被认为是“科学疯子”的诺贝尔,只好向朋友借了一只船在湖面的船上进行实验,寻求减小搬动硝化甘油时发生危险的方法,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硝化甘油可以被干燥的硅藻土所吸附;这种混合物可以安全运输。上述发现使他得以改进黄sè炸药和必要的雷管。 这些都是毕德胜重生前看过书籍上记载的,他也只能给出一个方向,让龚振麟他们去研究,毕竟人家是专业人士,还是那句话,只要捅破了窗户纸,这些东西的制造并不困难。 第五十八章 设想铁甲船 时间就如流动的水,亦如涛动的河,转眼又过一周,研究所内喜果频传,先是无烟火药试制成功,然后木质小火轮也被改装成功,毕德胜特意到前山镇观看,海安准备建成海港,前山他是想建成军港,雷彪也正在此地测量,准备兴建船坞。 由于是用旧木船改装,所以和普通木船没有多大区别,只是船舱顶部两棵桅杆中间多了一个铁皮烟囱,使用的也是第一代蒸汽器,航速上大打折扣,每小时不到三节,换算下来也就是每小时五公里,让人牙疼,一般的帆船每小时也能跑到七到八节。 上了船,局促得很,硕大的蒸汽机就把船舱占了一半,一股股热气逼人,船舱底部,特意垫上一层厚厚的防火砖,这些重量,差不多就快把这艘不到二十吨的木船压沉了,两名杂役疯狂的往火门里扔煤,邱少师一开阀门,木船两侧的两个巨大木轮转动起来,船只渐渐驶离岸边,两艘水师巡防营的战舰跟在左右,为的就是防止万一船沉没了,好救人。 机舱里声音巨大,毕德胜闻不惯这骨子煤气味,出了船舱,来到船尾,邱少师穿着一身黝黑的工服跟了出来。 “大人,这第一代蒸汽机动能不行,另外就是这艘木船,也有些不适合”船只航行的很慢,两艘水师巡防营的战舰绕着木质蒸汽船打圈圈。 “木船不行,那就做铁船,我听说西方已经有了铁甲舰,船只全部使用钢铁铸成,蒸汽机动能不行就加紧改进,一台不行就安上两台,我就不信,咱们大清搞不出来”毕德胜握了握拳头。 因为就在昨rì,他看到了朝廷两个月前的邸报,一是太平军李开芳的北伐军已经直逼京师,京师戒严,二是上海英领事阿礼国照会上海道兼江海关监督吴建章,清军未收复上海前,无权征收关税,内忧外患如此,他只有加快脚步了,保不准什么时候朝廷就会想起他这支部队。 “大人,钢铁方面倒是不愁,只是铁船如何下海,古籍上记载的朝鲜铁甲船也不过是在木质船身上覆盖铁板而已,另外就是煤,咱们徐闻并不出产煤,这段时间多用木炭,虽然炼出来的铁品质更佳,可是成本太高,需要另想办法”。龚振麟不知何时也从船舱中出来,插话说道,他是一位博学的人,对什么都了解一些。 徐闻有铁矿,虽然不是富铁矿,可好歹储量还算巨大,只是没有煤,这就严重制约了钢铁的产量,虽是如此,龚振麟也做过统计,按照现在的规模,年产一万吨钢铁,三万吨铁是不成问题的。 对于这个成绩,毕德胜远远不满足,要知道,再过十多年,一艘铁甲舰就重上万吨,这点产量只够人家填牙缝,可要和欧美先进国家比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那就只有制作一些小而jīng的小炮舰,做近海防御,好在翻遍历史,除了二战时期,欧美的一流舰队都没有进入亚洲,使用的都是一些二三线的舰船,就是这些二三线的舰船也把老大帝国打的割地赔款。 “我听说茂名有煤,离此地又不远,走海路的话两rì即可往返,那就先造十艘一千吨木质平底海船,用蒸汽机推动,解决用煤问题,同时加大钢铁产量,为铁甲舰做准备,邱先生,舰船的设计,就看你了”。 “一千吨”龚振麟和邱少师都有些惊讶,一千吨已经算是大舰,特别是木船,因为自身材质的问题,西方最大的木质战列舰最大的也不过六千吨。 “有困难吗?”毕德胜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他们,两人不自觉的摇摇头。 “那就好,火炮,舰船,钢铁和蒸汽机是下一步工作的重点,必须集中力量把这几样搞起来,时间不等人啊,另外研究所我在批复五万两银子作为研究经费,不要怕失败,有的时候失败就意味着成功”。 龚振麟压力很大,不过有银子就好办事,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关系,让人到广州采购一个洋人的蒸汽机,有了比较,蒸汽机上很快就会有突破,反倒是铁甲船,他有些没底,始终没见过。 “咱们县里不是有很多商人吗,把炼铁的技术转让出去,让他们自己炼,只要符合要求,我们就收购,看似吃了些亏,可能让产量大增,平底蒸汽运输船要是试验成功了,也可以对外出售,我相信,会有人要的”。 毕德胜想着,是该把科研成果转移到民用上,这样才能更好的发展,要知道,研究可是花费巨大的事情,要不是他有些手段,那大半年上百万的研究经费就能把他拖穷了。 “大人这些都是我们的心血,就这么丢了出去,实在是可惜”敝帚自珍是中国研究者的通病,什么传男不传,把一门技术看的就跟(命)根子似的,就是这样的观念,才让老祖宗留下的一笔笔宝贵财富限于失传,到了毕德胜这里一定要打破。 “这些东西都是研究所的共同财富,技术转让出去,会收取一笔转让费,具体的发明人能得到百分之五十,剩下的冲入研究所,为下一步研究做经费,时代在进步,技术也在进步,前些年,你相信我们能有这些技术吗,所以说,只要咱们掌握最尖端的,就不怕别人占了便宜”。 “大人教训的是”龚振麟也是明白人,吃过没钱的苦,现在毕德胜把研究成果卖出的钱全都交到研究所,他还有什么话说。 “邱先生,我似乎是在哪一本书上看过铁甲舰的书籍,到时候我手绘一副草图给你,让你参考一番”毕德胜转而看向邱少师说道。 邱少师激动的点点头,要是真能造出铁甲船,他这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三人正聊着,一位船工走了上来,拱手说道“诸位大人,船上的煤要没了,咱们转向靠岸”。 “靠岸吧”半个时辰,才走出了一海里左右,毕德胜也有些意兴阑珊,挥挥手吩咐下去,船工转了舵,木船冒着黑烟往回走去。 从前山镇回到县衙,在门房得知,高升已经从京城折返,一两个月没见,毕德胜也怪想他,急匆匆的赶往后院,经过前堂和后院的小花园时,毕德胜看见高升正在和一位丫鬟说话,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看摸样应该是胭脂一类的东西,毕德胜眼热,咳嗽一声,高升把东西往姑娘怀里一塞,就赶紧小跑到毕德胜面前。 “少爷,想死小的了”。 看到他这个哈巴狗样,毕德胜就给了他一脚“一回来就给我惹事,小心爷真割了你”说着这话,再看高升,两个月不见,或许是见了大世面,整个人都jīng神了一些,个子也长高不少,原先绒绒的胡子,如今变得黑了不少,实话,长成大人了。 “少爷,小的就是给小红带点胭脂,其他的没什么”高升知道毕德胜的脾气,哪会真阉了他,嬉笑着就站了起来。 毕德胜揉了揉他的头,往书房走去,高升跟在后面说着一路上的见闻,进了书房,毕德胜已经听了一个大概,笑着说道:“这个乔致庸,真没看错人”。 原来乔致庸先是到泉州,见了毕振海,毕振海看了书信和信物,同时他也觉得是个好生意,二话不说,就提了五百万两银子,顺便还让家里出了十多位会经营的,跟着乔致庸北上。 银子开道,见到了桂良府邸的大管家,说了来意,奉上一成干股,事情自然顺利,管家直接写了几十封信,让各地的门人小心关照,同时还把京城的一处铺面转让给了乔致庸,那地方左边是顺天府,右边过一条街就是国子监,安全不说,也是热闹,乔致庸也会做人,花了二十万两银子盘下来,一进一出就让桂良府里赚了十万两银子。 接着乔致庸马不停蹄的赶回祁县,张贴告示,开出高薪延请专业人才,祁县本就是商业汇聚之地,各种票号大小就有百家,一时之间就有上百人应征,乔致庸记下名字,凡是跳槽的一个不用,按照他的意思,银号本就是财富之所,为了一点高薪就跳槽的都是心术不正之辈。 第一步完成,第二步他就拜会各个票号,运用手里的银子,或收购,或入股,十多天就把祁县票号聚集在一起,紧接着就分派人手,赶赴全国各地,考察市场,盘下店面,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把银号的架子搭了起来,这些都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少爷,你什么时候看错过人,您的眼力那是一看一个准”。高升翘着大拇指说道。 “哟,看不出我们高爷是长进了,嘴巴就跟抹了蜂蜜一样,是不是该让我把你提为大管家了”毕德胜这时候心情放松下来,也开起了玩笑,高升走了的这几个月,他真有些不适用,穿越这大半年,已经养成了资产阶级习xìng,内心默背三遍红语录,大呼要不得。 在书房里,高升又说起了一路见闻,回来时路过朝廷的江南大营,原本土地肥沃之地亦如荒野,十里无人烟,沿路都是各地开设的税卡,厘金局,要不是高升有桂良府上开的路条,恐怕回到徐闻时已经是乞丐了。 “少爷,你是不知道,我进了徐闻地面,犹如进入世外桃源,旁边的遂溪县,一路上都没见到几个人,一个下县,竟然有十多个卡子,经过县城的时候,还看见有人卖儿卖女,我忍心不过,给了几文钱。”。 毕德胜听着高升的话,陷入沉思,自从来到徐闻,和周边的县令都没打过什么交道,就连雷州府,也只是有些公文往来,上任的时候,走的也是运河,实在没想到,天下会是这么个模样。 前段时间遂溪和海康两县还行文,要求徐闻县禁止吸纳两地百姓,还要求将流民放回,毕德胜没理会,丢在一边,自己是不是心太小了,或许是该动一动了,最起码,也要得了雷州府这个位子, 遂溪县如此施政也严重影响了徐闻的发展,徐闻孤悬雷州半岛最外侧,陆路行商都必须经过遂溪县,况且,遂溪县还有一个地方,是毕德胜梦寐以求的,那就是湛江,现如今还是一片荒凉渔村,可是再过几十年,法国人就会发现这个天然良港,悍然占为己有,不过毕德胜既然重生了,就断然不会让这等事情发生。 第五十九章 遂溪来人 县学开班两月,招生已达两千五百人,乌压压的校舍比起从前的旧模样大了不少,全都是青砖修葺,只是一进大门,那突凸的犹如庙宇的孔庙有些碍眼,不过孔庙还是保留着,县学拆了孔庙,未免过于惊世骇俗,毕德胜还没这个胆子和天下正统读书人作对,不但留着,还重新修补一番,帮至圣先师塑了金身。 正儿八经的明经科只有学生六百人,这些大多都是附读生,也有几个学问好的,明经科是参加童子试的主力,其他的都是毕德胜招募的贫家子,这些人才是毕德胜的希望,格物,外文都是细心教导,他自己也时不时的上几堂大课,讲一讲世界变迁,丧权之辱。 穷人家的孩子都懂事的早,学习也算是刻苦,这倒是让毕德胜省心不少,县城已经全部建成,历时四月就建成一座新城,算一算也是一个奇迹,毕德胜也时不时的到街面上逛逛,看看风土,了解民情。 张思道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安稳的rì子,他已经在衙门旁边分到一座小院,每天早上到衙门喝上一杯清茶,下午就到东山真君庙和道士下棋,淡薄而逍遥,徐闻百姓也感念这位新来的大老爷,每逢毕德胜上街,都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少了些害怕,多了些真诚。 童子试的rì子已经定在了十一月底,试题本就简单,连八股文都不必出,只需抄录一段经义,挖去其中几句,让考生填写即可,这也是考验学生是否熟读经义的一种手段,毕德胜也懒得提前做准备,不过倒是有不少熟识的乡绅,上门拉过关系。 又到了县衙升堂放告的rì子,经过几个月的磨练,他算是把流程谙熟于胸,心中暗道,基层磨练人啊,徐闻县经过几次治理,再加上华林也算称职,还有巡检司的完善,案件发生率大幅下降,说路不拾遗有些夸张,可一派祥和倒也不为过,上一次放告,就抬了滑竿,这次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案子。 进了二堂签押房,霍云志已经早早到了,手里拿着一打公文让毕德胜审阅,这些都是各个巡检司案件的汇总,有些需要拘押,那就的县老爷用印,毕德胜草草看了一遍,都是些人赃俱获的偷盗案子,用了印,就打算回后院,这时候县衙门口传来鼓声,和霍云志对了一眼,抖抖jīng神出了签押房。 二堂的杂役看见县老爷出来了,赶紧敲击铜磬,衙役们排成两排入了大堂,毕德胜坐稳,霍云志坐在下首,自有书吏送上笔墨纸砚,公文纸。 “带苦主”。 不一会,一位身穿僧人服,头戴布帽的小尼姑上了堂,这个画面,让毕德胜有些好笑,可那小尼姑落落大方,双手呈上状纸“小女子草月儿,见过青天大老爷,小女子有冤屈诉上”。 毕德胜有些狐疑,接过状纸,原来是这位小尼姑和一位姓孙的公子相爱,又怕人说三道四,思来想去,就到县衙鸣鼓,求县老爷恩准,毕德胜看完,觉得有些好笑,一问籍贯,是沙头人士,方知定是海上儿女,所以风气泼辣,想了想,脑子出现一句话,开玩笑似的写下判词: “准准准,准你嫁夫君,去禅心,超梵心,脱袈裟,换罗裙,免得孙(僧)敲月下门”,写完毕德胜哑然失笑,将判词交到尼姑手里,小尼姑许是识得几个字,看了一遍,笑着磕了两个头,拿着状纸欢天喜地的离去。 审理完这桩喜案,毕德胜和霍云志相视一笑,霍云志拱手说道:“东翁不愧是翰林之才,文笔让学生佩服”。、 “哈哈,哪里哪里,过奖了”,看看无人击鼓,两人就打算返回后院,这时,门房来报,遂溪县有两位公差前来,毕德胜挥手让他们进来。 两位公差一高一矮,见到毕德胜倒是不敢拿大,跪下就说道:“小的二人是遂溪捕快,奉我家明府命令,前来徐闻拘拿杀人犯洪老三,望大老爷通融一二”说完就从包里取出公文,毕德胜接过看了看。 公文上写的是遂溪县发生一起人命案子,当时有人看见,并且认出是徐闻龙塘镇人士,大名洪老三,所以遂溪县就派出官差,请徐文配合云云,见是人命案子,毕德胜就发出传票,让县衙捕快前往龙塘镇拿人,这边又吩咐下人,带着两位官差下去休息。 吃过午饭,捕快们就骑着快马赶回,先是找捕头华林汇报,华林听完,感觉事情有些辣手,就赶到后堂找毕德胜汇报。 毕德胜正在抓耳挠腮的绘图,铁甲舰他重生前在舰船知识上看过几次,可时隔多rì,有些记不起来,只能按照模糊的记忆誊写,辛苦异常。 “大人,去抓洪老三的人回来了”华林打了个千,站在一边禀报,毕德胜头都没抬,只是哦了一声,华林想了想,还是如实回话。 “龙塘镇确实有个叫洪老三的,不过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 “那上哪去了?”毕德胜把舰首的部分画出来,循声问道。 “当地的保长说是当兵去了,而且是在咱们的水师巡防营”。华林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水师里面多了个杀人犯,虽说这事情和县衙的捕快没关系,可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毕德胜这会也重视起来,放下毛笔,抬头问道。 “小的到龙塘镇巡检司查过了,洪老三以前就是讨海的汉子,有驾船的手艺,两个月前水师招人,他就参加了,当时也调查过身世,周围邻居都说是老实人,就连里正都做了保,就这么进去了,听说现在还在毕千总手下当了外委把总”。 “派人到毕铁营中把人拿来,另外也把毕铁叫来,我毕字营可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毕德胜起身转了两圈,才厉声说道,怪不得他不生气,团勇可是他的心尖肉,容不得这么作践。 “小的这就去办”华林得了吩咐,转身就出了房门,毕德胜想了想,一个杀人犯就这么进了团营,把关是不是太松了一些,还会不会有其他人混迹在队伍里,是时候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第二天一大早,毕德胜才刚起床,就听闻毕铁到了,穿好衣服到了二堂,毕铁已经跪在了堂中,旁边还捆着一个汉子,见到毕德胜,毕铁就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小的给少爷丢脸了,请少爷责黜”。 看着毕铁穿这幅摸样,毕德胜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你就是洪老三”没理会毕铁,毕德胜先问起跪在一边五花大绑的汉子。 “小的就是洪老三,这事情不关千总大人的事,都是小的蒙蔽的,大人,要责黜就责黜小的吧”洪老三倒是光棍,梗着脖子说道。 “看你也是条汉子,怎么会干了杀人的勾当,难道不知道王法”。毕德胜看洪老三的外貌,确实磊落,不像是大jiān大恶之人,开口询问。 这时候,洪老三却不说话了,也不辩解,也不出声,这倒是引起毕德胜的好奇,这时候华林进了二堂,看了一眼跪在堂下的两人,在毕德胜耳边嘀咕两句,毕德胜听完,皱了皱眉头。 “洪老三,你所杀之人是你婆娘和jiān夫”华林昨rì招待两位从遂溪赶来的官差,酒桌上倒是打听了一下,知道了案情,刚才转述给毕德胜。 原来洪老三娶有一妻,两年前耐不住寂寞,在洪老三跑船期间跟着人跑了,时隔两年,洪老三听说自己的老婆在邻县出现,就跑到遂溪寻找,果真让他寻到,可是老婆已做他人妇,心下大怒,就拿刀把两人砍了,连夜跑回徐闻,躲了一月,见水师招人,就报名参加了。 洪老三脸上一红,这不是什么光彩事,所以他才闭口不提,眼下上官既然知道,他木然的点点头。 “大人,洪老三是把练兵的好手,驾船和讨海的手艺也是一流,小的交给他一条巡防船,只用了十多rì的功夫打理的妥妥帖帖,每次比试,他在的船都是稳拿第一,求大人饶他一次”毕铁把头埋在地上,低声求情。 “洪老三,虽说你杀人情有可原,可也犯了死罪,本官只能把你交给遂溪县,你也算本官麾下,说说看,有什么心愿,本官帮你了了”毕德胜听了毕铁的话,在看到洪老三的处事,心里也是不忍,要是事情发生在本县,倒也可以回旋,可事情发生在外县,毕德胜就有些难办。 “大人,小的自从加入了你的队伍,才体会了几天人过的rì子,小的也没有什么奢求,只求我死后,大人能找个人帮我收尸,把尸体埋在巡防营外,能看见弟兄们cāo演就行”。 洪老三说完,又磕了两个响头,毕德胜见他真诚,这样的人实在少了,倒是有些犹豫起来。 “先把人押到大牢,好生照顾”毕德胜说完,就返身离开,华林看着毕德胜的身影,心里明白,大人这是惜才,也不拿大,先把毕铁扶起,又解了洪老三身上的绳子“兄弟,先到牢里呆着,放心,酒肉管够”。 回到后堂,毕德胜就把霍云志找来,这事情得和他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帮助洪老三的办法,这样的真心汉子被砍了脑袋实在可惜。 霍云志转到后堂,听了毕德胜的叙述,闭眼沉思一会,开口说道:“大人,洪老三不必死”。 “什么,他可是背了两条人命”毕德胜有些不信,杀了两个人都不用死,这叫什么事。 “呵呵,大人有所不知,按大清律,只要是在现场抓到jiān夫yín妇,杀人免罪,另外洪老三先是跑了老婆,事发地是在徐闻,案件也该转到徐闻受理,只需遣人到遂溪县,让他们把案牍转来即可,我想县内少了一台人命案,遂溪县应该很乐意吧”。 霍云志这段时间很压郁,因为毕德胜对案件审理有一种先天的才干,让他有种落人后的感觉,现如今总算有了机会显摆一二。 第六十章 献策 事情到此,算是有了眉目,毕德胜亲自修书一封,第二天又叫来遂溪的两位公差,两人以为可以提人,倒是来的飞快。 “洪老三本官已经收押,可是牵扯到本县一桩人伦官司,人是不能放回去了,你二人先回去,这里有本官书信一封,交到你家大人手中即可,另外本官还会派人前往你们遂溪县,把案情文牍一并转到徐闻”毕德胜也懒得啰嗦,说完把书信交到二人手中就将两位遂溪公差打发走了。 两位遂溪公差出了徐闻县衙,看着手里攥着的一两银子车马费,yù哭无泪,这次到徐闻县拿人,可是得了捕头的指示,一定要把人带回遂溪,可是刚才那架势,他们哪有说话的机会。 “都头,你说怎么办?”矮个子向高个子捕快问道。 “还能怎么办,回去免不了一顿板子,还好得了一两银子”将手里的银子颠了颠,都头无所谓的说道。 “是啊是啊,这徐闻县真是大慨,昨rì吃酒时我可听说了,他们一个巡街的每月都有三两银子,家里的宅院也是大老爷分配,都是带水井的一进院子”矮个子捕快把银子用布裹好,放进怀里,嘴里嘟喃着说道。 “哎,人比人气死人”都头朝地上啐了口老痰,转身就朝城外走去,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喊,一看正是昨rì招待他们的一位徐闻县都头,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身上的捕快服也是干净利落“两位哥哥,我得了县老爷的令,跟你们一起上路,前往遂溪县提取案件文牍,到了地头还请两位哥哥照应”。 两位遂溪捕快见了他身后的马匹,脸上臊得慌,呐呐的点点头,三人就这么上了路。 派了人到遂溪县,毕德胜就把洪老三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只要那边的案件一移交,这边就可以开堂放人,不过朝廷传来的邸报,让毕德胜有些挠头,他有种预感,自己的好rì子似乎要到头了,邸报上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什么朝廷军队又剿灭多少多少长毛,可毕德胜察觉到李开芳所部却是离京城越来越近。 虽然毕德胜知道,太平天国不可以能打到běi jīng,并且最后是以失败告终,可是朝廷并不知道,为了缓解南直隶和北直隶的压力,朝廷已经下令,太平天国周边的朝廷军队必须展开攻势,已牵制太平军北伐。 广东方面也有了动作,派出军队进驻韶关一线,可是并没有对太平军展开进攻,这也是朝廷各部兵马的通病,太平军前期的几场战役已经说明,朝廷的经制之军已经腐朽殆尽,唯有各地官员乡绅编练的团勇才能和太平军抗争,可是乡勇有没有正式编制,一切经费都是自筹,根本上有些形不成规模,反而给了各地官员横征暴敛的借口。 “大人,雷州府发来公文,让各县加强戒备,有一伙长毛余孽已经从广西流窜进入雷州府,海康县安铺镇已经被这伙流贼洗劫”一位火铺差役直接进了内堂,双手呈上一份公文,毕德胜听了一惊,广西虽然还属于朝廷管理,可也大多局限于一些城镇,还是有不少流贼和太平军余部在活动,这伙窜入雷州府的流贼到底有多少了,成了问题的关键。 接过公文,看了看火漆,用刀子打开公文囊,打开一开,整篇公文竟然没有提乱匪到底有多少人,只是说了有几个镇遭到袭扰,安铺镇被攻破,申令雷州府三县征集民壮,小心戒备,同时又发出公文,向巡抚衙门求援。 放下公文,毕德胜就派人到各巡检司传令,加强戒备,同时又派人召集手下武官,搞不好,还得他们出马,因为他知道,广东有数的军队已经全部集结于韶关,哪会有兵马来援。 签押房内,把总以上武官聚聚一堂,毕德胜进入时,众人齐声打礼,毕德胜坐定,就拿出公文,让手下人传阅,一边的张思道,刚才就看过,此时正在闭眼沉思。 “诸位,公文业已看过,今rì召集大家,就是让大家有个准备,眼下各队兵马已经cāo练两月,我都看过,人模狗样的”毕德胜说着这话,下面的将领们都是笑出了声,自己的弟兄自己知道,那些长毛,他们根本没看在眼里,倒是有些盼望着能够早些上战场,寻些军功。 “整rì里这么cāo练着弟兄们难免懈怠,所以本官觉得,倒是不如以战代练,不过徐闻乃是根本,真要是出战,本官只打算带上两哨步兵,外加炮哨,辎重哨四哨人马,至于到底谁留下,到时候本官会做宣布”毕德胜看了一眼神神在在的张思道,见他没话说,也就准备散了。 “大人,水师不用出战吗?”毕铁刚才和吴伯雄对视一眼,吴伯雄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他是老班底,所以没有顾忌,起身问道。 “水师暂且不动,继续cāo练水战,另外沿海各地也必须加强巡逻,除了海安,片板不得下海”商人逐利,有的商人竟然连二十税一的税金都要偷逃,必须严厉打击一下,要不然还不成一盘散沙。 毕铁看到毕德胜态度坚决,也就退了回来,远远的听见吴伯雄叹了口气。 事情部署完毕,众将散去,就连几位师爷也各离开,签押房中只剩毕德胜和张思道“先生,如此办理你看如何”。 “大人觉得现在这种生活如何?”张思道还是闭着眼,反问毕德胜。 面对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毕德胜呵呵笑了两声:“徐闻rì渐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倒也勉强过得”。 “大人的志向呢”张思道又问到。 毕德胜哪能回答,自己知道再过几年第二次鸦片战争就会爆发,心里正想着该怎么办呢,眼下在徐闻蒙头发展,正是为了这般。 “当是让中华自立自强,让贫者有其食,耕者有其地”。 张思道一愣,毕德胜的话中没有一点忠君爱国的意思,不过他倒是洒脱,没有一点在意。 “我还是那句话,徐闻太小了,这几rì我也细想,东翁有惊天伟业之才,当不能龙游浅滩,眼下虽然有些起sè,可是在扩充兵马,已然不合时宜,再多就要招人怀疑,如今逆匪入境,正是一个大好机会,宁文有一计,雷州府唾手可得,有了一府在手,左可出击广西建不世军功,右可升上一级,他rì图谋广州丰腴财税之地也能少些阻力”。 毕德胜听到这,看了张思道一眼,他的话说的有些**了,总是在诱惑他做出一些决定,他在就觉得张思道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不过有一点他确定,张思道对他没有恶意,只是这种感觉有些不好。 “哦,先生有什么计策,说来听听”。 “出兵是肯定的,只是不能泄露咱们的老底,大人亲率五百民壮,多捡老弱,穿上团勇号挂,真正的团营可以暗中出行,大人到了雷州,我料想知府大人一观军容,定然了无信心,大人便可鼓动知府大人到广州搬救兵,呵呵,知府离城,大人就可以参上一本,擅离职守,临阵脱逃可是死罪”。 许是计策有些毒辣,张思道停了下来,看看毕德胜脸上表现,见毕德胜闭眼聆听,接着说道: “随后大人便可以固城自守,要知道,大人可是从六品兵部主事,又是正印官,雷州必然是大人掌总,广东布政使袁永玲,乃是祁俊藻祁中堂的同年好友,大人可以拿出祁中堂的师帖遣人上门拜访,打点一二,有了省里的支持,就更加把稳,打上几场小仗,敬候朝廷消息,估摸着朝廷必会任用大人署理雷州事物,只要旨意一到,大人就可以倾尽全力,一举剿灭逆匪,坐实了这个位子”。 毕德胜听完,心里百感交集,张思道这个计策不可谓不妙,可太过yīn损,自己真要是这么做了,不就变成二五仔了,以后人人都会提防自己,得了雷州府,却失去了人心,尤其是让上官提防,这对以后大为不利,可他倒是有些意动,自己升任雷州府,确实可以做很多事情,对于开港也大有益处,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 “此事就到这里,先生以后切莫提起,这兵咱们要出,可是这雷州府万不能如此取,本官宁愿多花些银子疏通,也不愿意行这一手”毕德胜最后还是拒绝了,这些rì子,他和知府郭凯亮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虽说这位郭知府并不廉洁,可比起那些捐官又好上许多,行这般手段,有些过了。 张思道还想开口,毕德胜抬手打断“先生,大丈夫行于世,有可为有可不为,那郭知府,顶多也还有一年的任期,我这就修书一封,让明先生在京中活动,同时也遣人到广州活动,咱们在徐闻多呆一年又有何妨”。 张思道叹了口气,拱拱手,出了房间,毕德胜扣了扣茶几,也是叹了口气,他觉得,张思道虽然智计百出,可大多剑走偏锋,有些偏激,只有找时间好好谈一谈。 时间又过一rì,雷州府发来加急快报,让徐闻和遂溪两县征集民壮,入雷州府府置海康县协防,得了公文,毕德胜当即整顿团营,征集五百民壮进入辎重,带上二十rì军粮,出兵海康,张思道没有跟随,而是躲到了东山的道观中静养。 这是毕德胜第二次领兵,有了第一次的教训,毕德胜倒也不敢大意,远远的洒出侦骑,每隔半个时辰回报一次。 四哨人马,外加运送辎重的民壮,倒也有些声势,又是在徐闻境内行进,沿途都有巡检司和当地乡绅安排的停靠站,路过时,免不了喝上一碗壮行酒,傍晚时分,毕德胜都有些微醺起来。 潘立忠看看rì头,对毕德胜说道“大人,前面就是龙门渡,咱们是不是安营歇息”此次出兵本就是练习,哪有进入城镇休整的理由,毕德胜点头同意,潘立忠让传令兵宣示全军,自己打马赶往辎重哨,准备安营之事。 第六十一章 入雷州 行军打仗,特别是在外安营,自有一套成法,潘立忠熟读兵书,自然也是知之甚详,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前人的经验教训值得后人借鉴。 毕德胜也是抽空看了几部兵书,受益匪浅,也对古人结营之法有了体会。 队伍休息半个时辰,辎重营已经先行开拔,等到队伍到时,一座营寨已然建设的差不多了,营地选择颇为讲究,依山伴水,又要远离起伏之地,周围也必须足够开阔,避免敌袭。 营区之外,挖掘一道排水沟,排水沟内用木头临时围起一道木墙,木墙的制作方法是先砍长短两排树干,一排长,一排短,树干表面用猛火炙烤,碳化以后方可插入地面,这样就能起到一定的防火作用,长的在外,短的在内,两排树干中间搭上木棍,在外的长树干,也起到一个胸墙的作用。 一进入营地,帐篷两两相对,两两相靠,结成阵势,中间保有足够空间,方便进出,辎重粮草放在营区核心,早就盖上厚厚的毡布,正中间就是军帐,大小怕有四十多个平方。 团营两个月中,已经训练过多次,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都知道各自的宿营地,不用上官吩咐,伍长们就领着手下打整营帐。 一切井然有序,毕德胜满意的点点头,进入中军营帐,高升从伙房取来热水,帮毕德胜倒了杯浓茶,刚喝了一口,把总以上武官齐齐拜见。 将众人迎了进来,潘立忠简明扼要的汇报一番,毕德胜勉励几句,就让他们各自回营整肃军队,只留下潘立忠商谈。 “潘都司,我已经派华林前往查看,不过估计逆匪不会有多少人马,可我就怕逆匪携裹流民,到时候就有些辣手”。对于那些纯粹就是为了活命才加入逆匪的流民,毕德胜真下不去手。 潘立忠叹了口气,这地方糜烂,官逼(民)反,不过他是官军,对方是贼,真要上了战场,他可不会妇人之仁。 “大人不必心忧,咱们要是胜了,筛选一下,那些被逼从匪的,放了就是,只是现在咱们敌情未明,匆忙迎战,有失稳妥”潘立忠是个谨慎人,上次就差点栽在敌情不明的因素上,虽说时隔几月,团营今非昔比,可也不能大意。 “嗯,等进了雷州府,咱们看看再说”毕德胜点头说道。 “这次咱们出战,只带了二十rì的军粮,大人当务之急还是请粮要紧,另外辎重营内大夫有所不足,大人是不是也该请府里援助一二”徐闻是个县城,就那么几个赤脚医生,毕德胜此次出战,许以重金,带上了九人,依旧有些不足。 “辎重营中寻些机灵的,让他们学习一下简单的包扎,分派到各队中去,大夫吗,我自会向知府大人求请”。 约莫说了一个时辰,高升端着两个托盘进了大帐,毕德胜招呼潘立忠一起用过,吃过饭,营中传来几声梆子响,这是宵禁了,从此以后士兵不得出账,不得喧哗。 潘立忠听到声音,也起身告退,他还要巡视营地,检查哨位,高升取来棉被,帮毕德胜铺床,做完这些又端来一盆热水,伺候毕德胜梳洗。 毕德胜早就习惯了高升的伺候,坦然接受,高升一边忙和一边说道:“少爷,这次回乡,老夫人询问过几次,还说要派几个知暖知热的丫鬟来伺候你,我看啊,老夫人这是想抱孙子了”。 高升解开毕德胜的辫子,用梳子轻轻梳理着,接着说道:“乔家大小姐也回了祁县,小的也打听过,还没有许配人家,少爷要是喜欢,就叫老夫人派人提亲,我看老夫人一定是允的”。 听到乔志云的消息,毕德胜睁开闭着的眼“这事情怎么不早说”。 “少爷没问,小的就忘了,不过一路上乔家大小姐倒是活波,心眼也好,施舍了不少流民,哦,对了,乔家大小姐还会算数,我见她有一把银子做的小算盘,打的飞快,指厚的账册,一盏茶的时间就能算完,端是厉害”怕毕德胜不相信,高升还比了比账册有多厚。 毕德胜笑笑,这年月女子无才便是德,乔志云倒是特立独行,他就喜欢这样的“歇息吧,等乔掌柜来了书信,我在问问”说了这句,毕德胜就和衣而睡,高升端着铜盆出营帐倒水。 第二rì一早,营地传来阵阵粥香,毕德胜也喝了一大碗,拔营启程。 过了龙门渡,就是海康县境内,一路上不见人烟,哪像是州府驻地,过了一个大村,才找到两位老人,一询问,方知洪杨逆匪入境的消息已经传开,大家纷纷跑到州府避难,有些穷人家,也跑到海上荒岛。 看着连片的荒芜田地,毕德胜叹了口气,下令加快行程,争取晚上到达海康县。 一rì急行军,到达海康县城,城墙说不上雄伟,可也算是齐整,守城军兵看到一路烟尘,马上发出jǐng示钟声,霎时间四门紧闭,真有些风声鹤唳的味道,毕德胜派出亲兵,拿上雷州府下达的公文,前往通报,少顷,只见城门开了一角,老熟人孙经历战战兢兢的出了城门,远远看到打马在前的毕德胜,赶紧迎了上来。 “下官孙启茂见过毕明府”来到马前,孙启茂打了个千。 “孙经历,为何四门紧闭?”毕德胜没有下马,用马鞭指了指城门,询问道。 “大人,昨rì逆匪攻占梧塘镇,离雷州府已经不足六十里,知府大人派出一千民壮,由海康县典吏率领,前往救援,半道被袭,大败而归,所以下令全城戒严”孙启茂知道毕德胜的来路,倒也放得下身份。 毕德胜心里疑惑,照道理这伙流窜入境的逆匪不会有太多人,可一千民壮还是被打败了,事情透着奇怪,眼见rì头偏西,还是进城再说。 “孙经历,本官率兵来援,请代为通传”。 孙启茂笑着说道:“有了大人的jīng锐,海康当稳如泰山,下官这就前往通报,大人稍后片刻”说完,孙启茂就小跑着返回城门,他一进城,城门就又关闭起来。 一刻钟,紧闭的城门再次打开,一群官员鱼贯而出,当先一人,胸绣云鹤,头戴青金石顶子,五十多岁,面目倒是中正。 整个雷州就只有知府一人为从四品,毕德胜赶紧翻身下马,这是他第一次和知府郭凯亮见面,不是他拿大,而是几次知府衙参,都没有通知他参加,许是这位知府大人也不知道如何和自己相处,有了眼不见为净的想法。 “下官徐闻县令毕德胜见过知府大人”郭凯亮走到毕德胜身前五步,毕德胜按照规矩行了一个大礼。 郭凯亮伸手扶起毕德胜,笑呵呵的说道:“久闻毕大人是年轻才俊,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人过奖”毕德胜就势起身。 “这些就是毕大人组建的团勇?”郭凯亮大量了一番毕德胜身后的军队,发出一声轻咦。 “正是,组建不久,还有些不成体统,望大人见谅”。 此次出兵,毕德胜带着两千团勇,此时人人挺胸矗立,鸦雀无声,倒有点气势。 看了许久,郭凯亮回过神,他也不能过多褒奖,免得寒了其他两位县令的心,转头介绍起身后大小官员。 “这位是陈荣基陈同知”。 毕德胜行了一礼,同知为正五品,和他相差三级,又主管一府民政,权利上倒也不小。 “这位是黄创夏黄通判”。 毕德胜行了一礼,通判负责一府刑名,乃是正六品,比他高上一级。 “这位是海康知县孙文扬”。 毕德胜倒是不必行大礼,抱了抱拳,孙文扬倒是知礼,弯腰打了个千“拜见毕主事”。 “这位是遂溪知县匡冲,乃是道光三十年二甲第六名,算得上是毕大人前辈”。 毕德胜抬眼一看,这人四十多岁,脸阔尖锐,面目发青,眼袋极长,像极了大烟鬼。 因为洪老三的事情,毕德胜和遂溪县有过交集,只是从高升口中得知,这个遂溪县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毕德胜拱了拱手,匡冲冷哼一声,也是抬手随意比了比,这算是失礼至极,虽说他是前辈,可毕德胜比他高上一级,如此行事,没有一点规矩。 眼见场面冷了下来,知府郭凯亮哈哈笑了两声:“毕县令远道而来,本府已经在衙内摆好酒菜,先帮毕县令洗尘”。 “有劳大人”毕德胜拱拱手,看了一眼匡冲,跟在郭凯亮身后向海康县城走去。 进入雷州城,街面上满是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开路的差役也不怜悯,遇到实在走不动路挡在街上的,牛皮鞭子呼呼的往身上招呼,郭凯亮碍于名声,叫长随通知一声,撵开就是,不用这么狠戾。 一众官员都是坐轿,毕德胜骑在马上,潘立忠已经跟随孙经历前往团营在雷州府的驻地,安置兵马,路过几条街道,一座衙门出现在面前,看了看匾额,是海康县县衙,一队人过而不入,又过了两条街,才到达雷州府衙。 雷州府衙始建于元代,修的颇为大气,历经几朝,显得有些破败,可还是难掩曾经的辉煌,轿子停在府衙门口,一堆杂役纷纷上前伺候,毕德胜翻身下马,抖了抖衣服,就跟着进入,走到二门,海康知县孙文扬就凑了上来,介绍起府衙风物,他是苦命人,作为附郭县令,知府衙门倒是比自家的县衙还要熟悉几分。 “毕大人,那匡冲就是这个脾气,加上此次入雷州,他也带了三千民壮,所以刚才才会如此,大人切莫见怪”孙文扬一路走,一路谈些风月,见花厅就在前面,才说了这么一句。 毕德胜打了个马虎,也没有正面回答,这话里明显带着挑拨,没搞明白之前还是尽量少搀和。 进了花厅,自然有下人上茶,知府大人的管家下来传话,让几人稍后,太尊大人换好衣服就会出来。 毕德胜喝了口茶,旁边就传来一声冷哼。 “毕大人,前几rì我派人到你们徐闻提人,大人为何阻拦,要知道,那可是人命官司,本官打算向按察使司行文,定要讨个公道”。 毕德胜打眼一看,说话的正是匡冲,匡冲的身边,通判黄创夏也是额首“毕大人,此事我正要行文你徐闻县,案件发生在遂溪县,自然是要交给遂溪处理,大家都在一府为官,我做个和事老,毕大人把人押解到遂溪,此事就此作罢吧”虽然说是和事老,可明显就是拉偏架的。 第六十二章 当仁不让 “好叫黄别驾知道,经过本官查明,此案乃是一纵人伦官司,事主洪老三杀的乃是jiān夫yín妇,事主,被害之人籍贯皆在徐闻,按照大清律,应当归于徐闻署理,所以本县才会移文遂溪县,让他把卷宗转交到徐闻”毕德胜面无表情的顶了回去。 花厅内安静异常,孙文扬低头喝茶,同知陈荣基闭眼假寐,其他的几位属官都是不声不响,黄创夏见毕德胜顶撞,冷哼一声就不在多言,匡冲却是冷笑,洪老三所杀之人,乃是遂溪一位盐商,家里倒是有些产业,最主要的,这位盐商的妹妹正是他第五房小妾,深的他的宠爱,便宜小舅子被杀,他当然要出这口恶气,要不然遂溪县内还怎么服众。 “jiān夫yín妇,毕大人说的好轻巧,我可是听说那杀人犯正藏匿于你军中,其中免不了一些龌龊事吧”说到这看了一眼厅中众人,声音又提高一些,带着教训的口气说道:“就算洪老三所杀之人是jiān夫yín妇,可按照大清律,除非捉jiān在床杀之,才能无罪,可当时两人并无行房之举,毕大人,要署理一县,还是要多读读大清律法”。 清律的复杂主要在于例,所有民事、刑事案件的判决,除了依照律以外,更重要的是要依靠例,重要案例均载入国家所编的会典,如自康熙时起,每朝都要对《大清会典事例》进行修订,乾隆时有,嘉庆时也有,光绪时也有,每朝都出一套“会典事例”。 重要的法律变化、修订,案例,都有明确记载。但这并不是办案的全部依据,大量的案例收藏在各相关部门作为办事依据,所以清人有“大清律易遵,例难尽悉”的说法。 清人震均《天咫偶闻》卷一说到内阁处理题本,“每题一事,必先引例载若何,而今此事若何,查与某例相符。或事于例虽未符而有某例可援,且查曾有某事即照此例办理,今此事与此例相合与否。凡题一事,必引例数次,声叙亦数次。初视似繁文,然苟少与例不符,即无办法”。 而zhōng yāng各部门中,“刑部本尤密,人命至重,不惮详慎也”。内阁办一事,要不吝繁复,查找以往事例,而刑部因人命关天,更要不怕麻烦,务必查到断案依据,找得相符的例子最好,找不到完全相同的事例,有一些相似的作为参考也好。 毕德胜为了这个案子和霍云志商讨过几次,霍云志本就是个中翘楚,对于各种案列更是了若指掌,早就有了对策。 “哼,匡知县倒是读的一本好书,可要知道,我朝每隔几年就会出一本会典,咱们判案在遵循大清律法的基础上也要依案列而行,窃负而逃,到处皆为jiān所;久觅不获,乍见即系登时,匡知县,你明白吗?这个官司,本官奉陪到底”。 毕德胜所说之话,翻译成白话文意思就是说,通jiān逃跑,所到之处都是通jiān的现场;到处找不到他们,一见到时就算是在现场抓获,这也是遵循咸丰元年北直隶京兆府的判例。 事情就是如此简单,掌握了“例”却也不一定完全依照律与例来办案,强干的地方官和有办案经验的师爷,对于任何案子,都能在复杂的律例中找到依据,律例过于复杂,就给了这些人上下其手,任意引伸,按照自己意志行事的机会。康熙时山东巡抚徐士林曾说:“大清的律例犹如《本草》这样一部药书,不善用药的医生会杀人,不善于用律的也一样。” 匡冲是进士出身,对于文章倒是有几分把握,可关于案子,多靠师爷打理,刚才的一番话也是师爷教导,现在一时之间哪里有机会找师爷商量,到底有没有这个案列,更是不可考,要是真的有,毕德胜这么判决就没有一点错误。 毕德胜含笑喝了口茶,心中腹议,自己的师爷那是高档货,你的顶多就是地摊货,没有可比xìng。 “你。。。。。。你”匡冲答不上来,指着毕德胜说不出话,毕德胜不理他,而是转向黄创夏:“黄别驾,现在你看本官如此判到底有没有错”。 “呵呵,毕大人果然足智,真不愧是皇上钦点的县令”黄创夏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把自己绕进去,打了个机锋,就此揭过。 这时后堂传来一声钟鸣,众人纷纷起身,这是知府出堂的信号,不一会,一位长随进了花厅,弯腰行了一礼:“诸位大人,太尊已经在爱莲堂布置好了酒席,请诸位大人前往”。 穿过几道月亮门,众人到达爱莲堂,堂前有一水池,栽种着几簇荷花,倒也映趣,郭凯亮早就换上一身常服,青布葛衣,木屐凉鞋,笑容徐徐的起身迎客,一阵寒暄,众人就坐,郭凯亮举起酒杯: “今rì难得,我雷州官员齐聚一堂,本官先饮一杯”,众人跟着饮了,放下酒杯,知府郭凯亮接着说道: “昨rì逆匪进占梧塘镇,出城的以前民壮铩羽而归,本官忧心,幸好两位县令齐至,倒是解了本官燃眉之急,只是逆匪一rì不平,寝食难安啊,众位可有计策”郭凯亮说到这,抬头看向众人。 大家都是读书人,动动嘴皮子可以,但要行军打仗,就有些犯怵,再说这可是临阵搏杀,搞不坏那是会坏了xìng命的,所以没人接口,郭凯亮转向同知陈荣基。 陈荣基眼见躲不过咳嗽一声,开口说道:“太尊,依我看,当务之急是整顿军务,固守州府,只要雷州不失,我等还能徐徐图之,另一面当再次派人向巡抚衙门求助,只要朝廷兵马一到,些许小丑不足挂齿”。他这话中规中矩,也透出一股消极,不过大家都是额首。 郭凯亮面无表情,拣了一块被切的薄如纸片的羊脸,蘸上一点面酱,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羊脸肉乃是下贱吃食,多在北方,每逢节令,总有些小贩挑着摊子沿街叫卖,可好多年前,就算是这等小吃,他郭凯亮也只能闻闻味道,终有一rì,他金榜题名,第一件事情,就是赊借了银子,饱餐一顿这羊脸肉。 可是这几rì他连坐噩梦,梦中总有朝廷的上差下到雷州夺了他的职务,撸了他的顶子,他又回到了过去那个穷酸读书人的生活,每到此时,他总是从梦中惊醒,换来一身冷汗,他是知府,逆匪在境内肆虐,他却龟缩府城不出,时间一长,定要被御使弹劾,在朝廷和太平军胶着的时刻,他的下场只有一个。 几十年的宦海沉浮,郭凯亮真有些累了,这些年他也赚的一份产业,就算辞官也能安安稳稳的做一富家翁,加上他当过知府的身份,放在故里,也能有些影响,此时此刻难关就在眼前,过不去,所有的一切就如同过眼云烟,过去了,他就上表请辞,这等危险之地,断然不能继续恋栈。 “眼见百姓惨遭鱼肉,本官心痛不已,眼下两路援军皆至,还是应当出击一番,至少也要解救一些百姓”吃完肉,郭凯亮看向毕德胜和匡冲,两人这次都带了人马前来,真要出战,还得指望他们。 “大人,小的征集的都是些民壮,守守城池还行,真要上阵,恐怕免不了一个惨败的下场,我看毕县令手下都是jīng锐团勇,刚才一观看,人人都是以一当百,况且毕又兼着团练使和兵部主事,由他出战,些许毛贼应当不在话下”。 匡冲刚才被毕德胜一番羞辱,此时倒是立马还上一箭,毕德胜有些厌恶的看了看此人,治理地方不行,下绊子,扯后腿倒是一把能手,可匡冲说的也在理,众人又是点点头。 不得郭凯亮询问,毕德胜起身抱拳:“就算匡大人不说,本县也打算接下这个差事,只是有几件事,需大人成全”。 堂中官员讶然,真有不怕死的,郭凯亮眼睛一亮,此刻他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稻草,就算是毕德胜有十个要求,他也会照准。 “毕大人请说,只要是雷州府能够cāo办的,本官一定照准”。 “其一,下官来的匆忙,没有多带军粮,还望州府接济一二”。 “这是应当的,本官这就吩咐下去,让人准备jīng粮一千担,肉猪二十头,送到营中,另外在拨付白银五千两,用作开拔钱”郭凯亮没有一点犹豫,点头应下,不仅给粮,他还给钱,这些都是府库里面的东西,平rì里都有章程,哪能这么容易,可如今是战时,就算用掉,也没人会说个不字。 “多谢大人,其二,是军中缺少军医药材,上阵难免会有伤亡,总要有些准备”。 “准,本官这就派人,征集城中大夫,药材,统统充入毕大人营中,要是有人不从,本官倒是不介意砍几颗脑袋”。 “其三就是下官必须全权接手雷州防务,但凡有不从者,本官有权军法从事”毕德胜这第三个条件一出,屋子里顿时哗然,掌管了全府军务,那不是把大家的身家xìng命全都交到这人手中,尤其是匡冲,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 “毕大人,你好大的口气,不要以为杀了几个烧香的,就当自己是战神了”口气极其不善,也难怪,这次他是带了三千民壮进入府城,算人头,他可是兵马最多的一位。 “准”郭凯亮大喝一声,生生压下了堂中sāo乱,毕德胜的后台他知道,最主要的,毕德胜兼着兵部主事的职衔,又是练兵大臣,把这个烫手山芋交到他的手里,就算是甩了包袱,就算是战败了,只要雷州不失,他就可也把事情全推到毕德胜身上,何乐而不为。 “太尊”匡冲瞪着眼睛看向郭凯亮,有些不可置信。 “谢大人,下官一定不辱使命”毕德胜当仁不让的拱手致谢,又看向匡冲“匡知县,你手下的民壮本官就收下了”。 “你。。。。。。你。。。。。。”匡冲急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大人稍后片刻,下官先把军事处理好”毕德胜告罪一声,出了爱莲堂,到达知府衙门门外,吩咐亲兵一声,亲兵马上打马传令去了,毕德胜转身回到堂中。 第六十三章 整编 宴会还在继续,可是在座的都是吃的寡然无味,尤其是匡冲,今rì两次交锋,都生生被毕德胜压下一头,不过他倒是安定,因为他手下的三千民壮,都是由心腹统领,毕德胜想要吃下,那还得看看有没有那个牙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孙经历悄悄走了进来,在郭凯亮耳边嘀咕两句,郭凯亮听完,轻轻的点点头,又喝了一杯酒,孙经历这才又退了出去,两人的交流不过几息时间,可大家都注意到这个,有些狐疑起来。 “太尊,是不是有什么要务?”同知陈荣基转头问道,大家都竖起耳朵听着。 “没什么大事,城北遂溪民壮的营地有些不安稳,不过毕大人的团勇已经到了现场,大家继续”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对着毕德胜,讲完,拿起酒杯遥敬毕德胜一杯,毕德胜拿起酒杯,一口干下,醇香的美酒顺着喉头滑下,说不出的舒服。 匡冲一听,自己的人马出了事情,板着脸看向毕德胜:“毕大人,你未免心太急了吧,我带来的儿郎都是山野村夫,有些不知道规矩,明rì我一定好好管教”,他刚才也派人下去传令,一定不能让毕德胜把队伍收编了,这会儿还以为是自己的手下和毕德胜的人杠上了,未免有些得意。 “不劳匡大人费心,这些农夫都收拾不了,本官也不好在当这个团练大臣,来来来,毕某第一次和众位同僚上官同席,敬各位大人一杯”说完拿起酒杯,敬了一转。 城北,遂溪民壮的营地,因为他们来的比徐闻县团勇早上半rì,挑选营地时占了便宜,选了这处带校场的老兵营,房屋虽然破旧,可也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校场上支着几个火堆,火堆之上烤着几只肥猪,在烈火的炙烤下,冒出吱吱的油花,香味传得半里地。 可这时,兵营门口却是围满了人,李进带着一哨团勇把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营门里面,一位鬓须大汉敞着衣服,手里拿着一根熟铁哨棒,带着千把号人和李进对望。 “奉知府大人令,全府民壮士卒,交由我家大人统领,快些让开,方便我等清点人马,耽误了差事,你等吃罪不起”李进身穿千总武服,倒也收起了江湖上的习气,说起话来一板一眼。 “笑话,我等吃的是匡大人的粮,没有匡大人的命令,谁也别想进营门一步”说完鬓须大汉将熟铁棍狠狠杵在地上,熟铁棍在那经年累月被踩动,表面长出一层白釉的黄土地上插出一个圆洞,入土怕有半寸。 跟在他身后的民壮发出一声叫好,鬓须汉子得意的挥挥手,还没等他有所表示,眼前一花,一根jīng钢所致的银枪已经抵在他的喉头,刹那间,他感觉到了枪头传来的一阵凉意。 鬓须汉子身后的民壮纷纷拿出武器,场面瞬间对立起来。 鬓须汉子抬起手,制止了身后的民壮,看得出,他在这些人中威望十足,民壮们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对着团勇怒目相视。 “大人好武艺,是我宋河走了眼,不过这位大人,我手底下的兄弟都只听匡大人的,杀了我,两边打起来,你也吃罪不起”。 宋河本身就是遂溪有名的豪强,祖上也当过明时的武官,后来满清入关,眼见大势已去,就跑到天涯海角般的遂溪隐居起来,一身武艺倒是代代相传,到了他这一代,继承了百十亩良田,又有三条渔船,几张大网,倒也富足,他平rì里急公好义,锄强扶弱,颇得人心。 只是得罪了遂溪上任县令,以纠结乡邻,图谋不轨的罪名拿到县衙,还没等处理,县令就调往他出,匡冲上任,见他有些本事,就开释出来,委了他一个班头的职缺,所以他对匡冲倒也忠心耿耿,将遂溪的民壮训练的有声有sè。 “你这汉子,今rì本官是奉命行事,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军中,抗命就是杀脑袋的,你让是不让”。 李进老实不客气,宋河脸挣的通红,本想搏上一搏,可是那锋利的枪头就抵在喉头,刚才对面这位军官是怎么出手的他都没有看清,真没有把握避开这致命一击。 宋河一犹豫,李进的匪气就暴露出来,右手执长抢,左手抬起,身后的团勇哗哗哗解下火枪,齐声大喝“杀”,紧跟着向前迈出一步,接着又是一声大喝,向前迈出一步,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十足。 宋河喉头一动,咽了一口口水,他一向看不起官军,可眼前这些明显就是jīng锐之师,对面队伍中几个穿着武官袍服的,眼神中还带着杀气,杀气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可是身为武人的他,感觉得到。 他身后的民壮不自觉的退了两步,一下子就和宋河保持出了距离,宋河苦笑,难道这就是区别,可他话已出口,现在服软,以后还怎么抬头,闭上眼睛,正准备开口拒绝,耳边突然出现一阵风声,脑袋嗡的一响,没了知觉。 “绑了”李进收回铁枪,让人绑了宋河,刚才他是看见这家伙存了死志,未免场面失控,抢先下手把他打昏。 “传本官号令,进营整编,民壮人等,放下兵器,凡有不听号令者,杀”随着李进的号令,团勇又向前迈进几步,口中大呼“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领头的都被人家收拾了,民壮们气势为之一泄,纷纷朝后面退让,其中倒是有几个小头领鼓动,可架不住对方气势太盛,又没有宋河的威望,场面有些拿捏不住起来。 “叮当”不知道是谁先抵挡不住,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剩下的纷纷放下手中武器,不一会,大多数人都放下武器,只有几十人,手里还拿着钢刀,李进眼神一扫,他们看看周围,正在犹豫间,一队团勇一拥而上,一阵拳打脚踢,就把他们绑了。 看到场面控制住,李进使人拿出两个大铁箱,里面装着满满四千两银子,这都是潘立忠的主意,恩威并至,方能稳定人心。 “奉我家大人令,众人参战有功,每人赏银一两,以后但有军功,另行封赏”这句话一出,有些民壮脸上顿时出现喜sè,混乱的场面稳定了下来。 民壮乃是劳役的一种,官府铺路修河堤,都会征召劳役,每个成年男丁都有服劳役的义务,这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规矩,要是遇到个不体己的官老爷,农忙时征召徭役,那是会毁家的,他们加入民壮,不仅没有什么薪饷,甚至有时候还要自带武器口粮,所以稍有一点资产的人家,都会使上一些银钱,让自家男丁免服劳役,这也是为什么免除劳役是读书人的一种特权的原因。 眼下见了银子,这些民壮顿时有了喜sè,他们中大多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对匡冲可没有那么高的忠诚度。 将那些存心抵抗的关起来,把三千民壮打散了,交给六十名老兵统领,李进就派人给潘立忠传信,看着这些领了银子不知道放在哪里的民壮,李进叹了口气,指望这些人打仗,真是稀奇。 知府衙门爱莲堂,酒宴还在继续,门口却是人影绰绰,扰得众人不得清净,席间的官员纷纷借口,等到他们回来,一个个脸带惊讶,看了看毕德胜,又看了看匡冲,匡冲这时候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有心离开,可又抹不开脸,给了黄通判一个求助的眼神。 黄通判刚才已经出去过,这会儿又捂了捂肚子叹了口气:“真是老了,喝了两杯水酒,竟然把不住尿门,告罪,告罪,本官还得在跑一趟”,在场的都是官员,可他却说出这等不文雅的话,不过碍于身份,大家都没怎么异议。 黄通判起身,身子一晃,苦笑到“不甚酒力,匡知县,搭把手,陪本官上一趟茅房”,匡冲赶紧起身,扶住黄通判,两人结伴出了爱莲堂。 郭凯亮看了一眼两人,心底冷笑一声,黄通判和匡冲都是山东人,算起来也是乡党,平rì里没少聚在一起,不过想玩什么花样,还嫩了一些,自己真要是倒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相反,他倒是对同知陈荣基有些忌惮,这人整rì里不显山不露水,可他知道,陈荣基和按察使聂文渊乃是同年,所谓咬人的狗不叫,所以他处处提防,如今倒是还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官场行走,真是如履薄冰,想着想着,致仕的念头又更深了几分。 知府衙门后院一处假山,黄创夏和匡冲两人躲在yīn影处“你的手下太不经事,两三下就被毕德胜收编了,我看你还是收敛一些,现在郭凯亮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根筋的支持他,人家有掌握了全府兵马,现如今是战时,找个由头收拾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怎么可能”。民壮之中领头的都是他的心腹,单是一个宋河,等闲一二十人近不了身子,这一炷香的时间就被人收编了,他心里狐疑。 “人家已经全城戒严,盘查四门,各处都有兵马巡视,雷州府已然掌握在他手中,你我都小看了他,做事雷厉风行,快准狠,怪不得周邦元会栽在他的手里”黄创夏拍了拍手,紧跟着说道:“如今你我不能在妄动,这样也好,入境的逆匪也不是好相与的,咱们摘了出来,就座山观虎斗吧”。 “大人,那烟土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小的可是落下了亏空,徐闻县富的流油,不把他捞回来下半辈子就只有喝西北风了”。原来耿彪背着周邦有贩卖的鸦片,竟然是卖给两人。 听到这话,黄创夏也是紧紧的握了握拳头,那可是一大批烟土啊,原本想着自己是属官,本就刮不了多少地皮,做一笔大买卖,也算是苦点棺材本,没曾想遇到毕德胜这个杀星,心痛归心痛,可他还没有疯,沉下心说道:“再找机会吧,只要是战事不利,咱们就有机会,朝廷里也不是他毕德胜身后人说了算的”。 匡冲本想骂上两句,可忽然打了个哈欠,鼻涕口水流了出来,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鼻烟瓶,又拿出火折子小烟嘴,从鼻烟瓶中口出一点黑sè药膏,放入烟嘴中,用火折子点上,美美的吸了一口,动作熟练得很。 黄创夏厌恶的看了一眼匡冲,朝旁边迈开两步,他暗地里经营者鸦片馆,虽说是卖主,可最看不起大烟鬼,烟瘾犯起来,爹妈都不认识,要不是匡冲是个县令又是他的乡党,他真想上前给两耳瓜子。 第六十四章 探知 宴会一直持续到半夜,知府郭凯亮端是好酒量,一人喝了五六壶酒,还是满面chūn风,其余人等,有些都有了醉意,眼看时辰不早,郭凯亮端起酒杯起身:“今rì就到这里,等毕大人剿了逆匪,咱们在大醉一会”。 众人早就想要离开,如今如蒙大赦,纷纷干了杯中残酒,起身告辞,出了府衙,新的侍卫头子毕大牵马过来,十多位侍卫把毕德胜围在中间。 就在刚才,潘都司接了命令,接管城防,下令城内宵禁,查出三名来历不明的人,霎时动了刀兵,三人中有两人被杀,一人被俘,还有没有其他人隐藏在暗处,他们也不敢保证,只能小心一些。 毕德胜没注意这些,只是站在马边,叫住正要上轿的孙文扬:“孙县令,本官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成全”。 孙文扬站住脚,看了看左右,笑着上前“毕大人客气,有什么用得到下官的地方只管直言”。 “那就好,本官听说孙大人手下典吏带领民壮进剿逆匪,吃了败仗,眼下太尊委以重任,本官也只能勉为其难,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想向大人讨要此人,询问一些情况”。 “哎,此战有负君恩,折损了不少人手,那肮脏货还有脸回来,已经被下官关进牢里,大人想要,我这就派人把他提到大人营中”孙文扬说的咬牙切齿,好不知前几rì他还以那典吏兄弟相称,真是翻脸无情。 “那就好,本官今夜就想问话,这就叫两个手下跟着大人回去提人”毕德胜拱拱手,算是谢了。 孙文扬点点头,转身进了轿子,毕德胜吩咐武大一声,武大就叫上两个侍卫,跟着孙文扬离开。 这边有认识路的护卫,带着毕德胜返回团营驻地,其实也不远,就在南墙根,靠着城墙搭出一个土围子,里面弯弯扭扭的搭着不少茅屋,场地倒还宽阔,营外,借着土围子,搭出了木栅栏,一盏盏气死风灯挂在旗杆上,把方圆十步照的雪亮。 “大人,这知府好不知事,小的们盘查过,这里是原先的劳役营,左边是土地庙,右边是化人场,鬼气森森的”毕大一走,毕二就接起护卫头子的差事,他始终小毕大几岁,不够沉稳,在前面拉着马,嘀咕到。 “杀过人的,还怕鬼,鬼见了你都绕着走”毕德胜骑在马上,说话的时候冷风一吹,打了个冷战。 “嘿嘿,大人说的也是,再说少爷你是文曲星,说书先生说,挨着你,神魔不侵”毕二笑呵呵的回了一句,露出一口白牙。 始终是毕家家生子,毕德胜用马鞭敲了敲他的脑壳“我看你也别当护卫了,接了高升的活计吧,马屁拍的爷舒服”。 毕二缩了缩脑袋:“我还是当护卫,娘们做的事情我可做不来”高升私底下都被他们这些毕府老人成为大丫鬟,想到这个称呼,他sāo的慌,这话一出,引着其他护卫笑出声。 “谁是娘们,二子,你长见识了啊”远处营门口窜出一个人影,把护卫们吓了一跳,走进了才看见是高升,毕二赶紧缩到马屁股后面,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今rì高升没跟着,而是先到驻地整理住所,到半夜了少爷还没回来,其他人都睡了,他也不敢乱窜,怕吃了军法,就到营门口等着少爷,顺便和哨兵唠嗑,正好听见那一句,猴急的就跳出来。 看着两人拉扯,毕德胜笑了笑“好了,别闹了,高升,准备一些吃食,今晚上没吃饱,给弟兄们也准备一些”。 高升这小身板,根本不是毕二的对手,可毕二明显让着他,正在一下一下的往毕二头上挠,听了毕德胜这句,才收了手,愤愤不平的去准备吃食,走了两步,才回头说道:“少爷,潘都司还在你房中等候,今天抓了个jiān细,好像是问出了一点什么”。 毕德胜听了点点头,收起玩笑的神sè,让一个哨兵领路,到了自己的住所,营中茅屋不多,大部分人都还是睡在帐篷里,此时已经宵禁,不见什么人影。 自己的住所也是一间茅屋,只不过大一些,茅草厚实一些,跨门进入,收拾的倒还整齐,可一股子霉味扑鼻而来,屋中放着一个大案,案子后面就是一张木床,被子什么的都是新的,这让毕德胜放下了心。 转个身,潘立忠正在一边靠着椅子假寐,行军打战,cāo心甚大,毕德胜又是个甩手掌柜,他昨夜就没有睡好,今天又忙了一宿,此时正是瞌睡来的时候,毕德胜不忍打搅,叫护卫找来一床毯子,帮他盖上,这么一动,潘立忠就醒了,睁眼一看是毕德胜,赶紧行了一礼。 “得了,别搞这些虚的,事情不可能一天就办完,我看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其他的等明rì休息好了再说“毕德胜拍拍他,温声说道。 潘立忠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才开口说道:“大人,今rì城中宵禁,查出几个有嫌疑的,其中俘虏了一人,刚才审问一番,倒是知道了一些情况”。 毕德胜见他要继续,只得让了座,听完这个,接口问道:“什么情况?”。 “他们都是逆匪的探子,这次进入雷州,就是想探探情况”。潘立忠倾身说道。 “这些人,真是吃了豹子胆了,以为打下几个庄子,就真能撼动这一府之地”。毕德胜倒是不惊讶。 “我使了些手段,总算问出点有用的,这伙逆匪人数大概有三千人,能打的不过几百人,其他都是一路携裹的流民,领头的叫做黄厝,是个壮人,本是广西合浦龙潭镇人士,家中原本有百十亩地,也算是大户,可奈不住官府盘剥,杀了两个税差,邀人起事,可他也怕合浦知县进剿,就带着百十人钻山越岭跑到雷州府”。 说到这,潘立忠喝了口水,接着说道: “原本倒不是真的要打安铺镇,只是安铺巡检太过草包,一听有大股逆匪入境,就带着家小逃了,安铺巡检这一跑,倒是让他们缓过劲来,同时也收拢了不少流民,试着打了打梧塘镇,哪知当地巡检又是闻风而逃,前些天官府进剿,他们就想着向北逃窜,将队伍分成三路,其中一路因为走错了道路,和府里派出的民壮遇上,只是放了几箭,官兵就溃败了,凭白让他们捡到不少兵器,这倒是助长了他们的气势,眼看官府那么不禁打,就起了攻打雷州府的注意,派出探子进城探查”。 毕德胜听完,叹了口气,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以前看史书,读到明代十多个倭寇就能让南京这等陪都闭城自守时还有些不相信,眼前不正是印证了这一点,南方安逸,久未动刀兵,风气使然,也怪不得其他。 这时,毕大进了屋子:“大人,海康原典吏苏斌带到”。 毕德胜听了潘立忠的汇报,已经不打算见这个草包典吏,可想了想,还是让毕大把人提进来。 少顷,一位身穿囚服,四十多岁,满面污迹,带着手铐脚链的男人被两名护卫带了进来,不过这人倒是硬气,就这么杵在那里,也不见礼。 毕大一见,正准备把他按下,毕德胜挥挥手制止,看着苏斌说道:“你就是海康县典吏?”。 “正是”苏斌回答的干脆。 “说说当rì的情况吧,说的仔细了,你的家小本官会派人照顾”眼前这人打了败仗,损失了朝廷颜面,又加上只是一个小小典吏,当替罪羊最合适不过,免不得一个斩首的下场,毕德胜也没必要哄骗于他。 苏斌这会倒是不硬气了,跪下以后磕了两个头:“谢大人恩典”他也是个明白人,当典吏的时候未免的罪过一些人,自己被斩了,家人未免会被牵连,来时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人要见他,如今得了承诺,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起来说话吧”毕德胜见他举止,明显是个不怕死的,为何还会做出此等不战而降的傻事,对他的态度也和煦了一些。 苏斌起身,定了定神,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毕德胜听着,眉头深锁,对那位附郭知县孙文扬有些不齿起来。 原来雷州府知道逆匪进占梧塘镇,就下令海康知县,征集民壮,配合原先的壮班出兵进剿,同时也从府库中拨出五千两银子购买军械粮草,孙文扬得了命令和物资,就委任辖下典吏苏斌负责,又让亲近长随随营帮办,负责粮草物资采购。 民壮还没出城,五千两银子就变成五百两,生生挪走了九成九,五百两银子支应一千人,境内行军,三五rì内倒也勉强够了,可那随营帮办,贪得无厌,又对五百两银子打起了心思,购买劣等粮食充作军饷,险些酿成乱子,不得已,苏斌只得自掏腰包,购买了三头肥猪劳军,再加上自己的威望,才勉强压下,可这样的队伍如何还能再战,架不住孙文扬催促,只得硬着头皮出城。 苏斌只得许出些空头支票,提升些士气,队伍拖拉,半rì才走了十多里,突然遇到逆匪,一个照面,互有伤亡,苏斌看出逆匪也是不成气势,集结了一些队伍中相熟的,打算冲上一冲,没曾想,孙文扬派来的长随被吓坏了,打马就逃,把好端端的场面一下子就破坏了,民壮们本就心有怨言,自然四处溃散,苏斌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回天乏术,只能逃了回来,一回到县城,就被知县长随抢先污蔑,孙文扬也怕上头责罚,顺势就把他下了大牢。 “你说那些逆匪不成气候,从何而知?”毕德胜追问一句。 “大人,小的粗粗一看,那些逆匪不下五百人,可是队形散乱,有的往后,有的前冲,shè的弩箭虽然犀利,可是稀疏得很,没有一点章法,另外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只要官军齐心,指rì可破”。 毕德胜听苏斌说的话颇有章法,结合潘立忠打听到的,心里信了八成,有些怜惜这位典吏,单是自掏腰包劳军,就能看出还算有些良心,只是不知道平rì为人如何,再加上毕德胜对小吏有先入为主的看法,一时倒不好妄下评论。 “你先在我营中休息,本官或许还有话问你”。毕德胜挥挥手,毕大就领着苏斌下去。 “潘先生,你看此人如何?”。 “呵呵,大人又起了爱才之心,今rì我宵禁全城,对海康县的差役也见过一些,虽说不能和我们徐闻对比,可也算是中规中矩,城中民壮,也多念其好,我们要出兵,还需要一位熟悉本地事物地形之人,正好可以一用”。 潘立忠虽然没有直接说好坏,可也点出了此人还有些用处,海康城中差役懂规矩,就点出了这苏斌平rì里也不算是什么大jiān大恶之人。 第六十五章 郭知府的心思 远处城中传出一阵阵鸡鸣,毕德胜走到门口,看看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苦笑一声,不知不觉又是一个不眠夜。 今天还要巡视收编的各县民壮,还要联系辎重粮草,事情紧得很,毕德胜叫高升打了盆凉水抹把脸,煮上两碗面,打算吃完就巡视各处。 洗好脸,他和潘立忠刚吃了两口面,华林就出现了,这次毕德胜让他刺探军情,也是手下没人,凭借华林的身手,逃跑倒不是难事,只得让他前往,华林现在也朝着密探头子的方向发展,提前一rì出发,今天就返回驻地。 毕德胜招呼高升,再煮上一碗面条,华林也不推辞,把头上的斗笠放在桌上,就说起了刺探的结果,毕德胜把三份情报汇总,得出一个结论,这伙人并不是真正的洪杨逆匪,只不过是打出了旗号,招摇撞骗罢了,手底下人马虽然有三千之众,可能打的不过几百人。 只不过匪首黄厝也算有些本事,把队伍分成三部,各自整顿,要是不尽早铲除,让他又打下几个城镇,免不了又成大祸。 “你确定他就在梧塘镇?”毕德胜就是想明确一点,要是黄厝真的在梧塘镇,他不介意主动出击,一举拿下这股子乱民。 “本来是分成三部准备北上的,可后来府里的民壮被打败了,他们得了些武器,所以三部又折返回来,小的潜进了梧塘镇,听说他们正在研究,是要打遂溪县,还是打雷州府,争论得紧”华林把自己所听所问据实上报。 又询问了一下对方准备,毕德胜让华林下去休息,和潘立忠对视一眼。 潘立忠从怀中摸出一张地图扑在大案上,开口说道:“大人,我看此战可以打了,逆匪新胜,必然瞧不上官军,他们又在打雷州府的注意,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出战,想来正中逆匪下怀,他们一定会想,打败了我们,雷州府如同一座空城,必定全力迎战,咱们也好正大光明的打上一场,梧塘镇东边三十里就是客路镇,那里地势平坦,正适合我等展开”。 毕德胜看了看地图,听了潘立忠的说法,点点头,毕字营最大的优势就是火力,只要地势平坦,能够施展火力,他就有信心打赢这一战。 “那就打吧,本官亲自出动,定要这些逆匪有来无回”。 “大人,万万不可,你乃是主帅,我看还是在雷州城中,由我带兵迎敌即可”潘立忠赶紧拱手,这是真刀真枪的打仗,毕德胜身为毕字营的主帅,要是有个意外,这一切都完了。 “不要说了,我意已决”上次打了个夹生战,这次一定要搬回一成。 潘立忠见劝不过,只得另想办法,定要护卫毕德胜周全,事情已定,两人就分开行事,毕德胜到知府衙门汇报,潘立忠接着整顿民壮,接受粮饷。 知府衙门,毕德胜虽然一夜没睡,可依旧jīng神,下了马,吩咐毕大等人一声,就进了衙门,门房早得了吩咐,连门包都省了,直接带着毕德胜进了内堂。 这段时间地方不靖,郭凯亮也起得早,正在书房练字养气,就得了下人汇报,洗了把手,就让人带着毕德胜进了书房。 “毕大人,这么早就找本府,是不是有什么要事?”两人一阵寒暄,下人们上了香茶,郭凯亮就闻到。 毕德胜拱拱手“好叫太尊知道,下官带兵进入雷州府前,就派出探子打探,昨夜回营后得了消息,逆匪三千余人,全部集中于梧塘镇”。 一听到三千多人,郭凯亮明显有些吃惊,整个雷州城中有民壮差役不下五千,可那些人是什么货sè他清楚,要是逆匪真的来攻雷州,情况危矣,一时间有些走神。 “大人,大人”毕德胜轻呼两声,郭凯亮回过神,让毕德胜继续。 “下官觉得,这倒是个机会,只需一举击败这伙逆匪即可,要是对方分兵,倒是麻烦一些”。 郭凯亮听出来了,毕德胜打算主动出击,他原本也是想着主动出击,可刚才听说逆匪竟然有三千多人,这个念头有些动摇了。 “毕大人打算动用多少人马”郭凯亮试着问了问。 “下官调动本部兵马即可,其他的民壮留守雷州府”。 “本部人马,毕大人,要是我没记错,你手里也就两千本部,逆匪可是足足三千人”郭凯亮有些怀疑,他虽然是文官,可也知道打仗的一些规矩,朝廷正规军,少于对方三倍,一般都不主动出击,何况现在明显少于逆匪,就算毕德胜手中军马,看着有些模样,可这未免也有一些托大了。 “下官了解了一下,这些乱民并不是真正的洪杨逆匪,挂羊头卖狗肉而已,本部两千人马都是平过白莲教的劲卒,铲平这些乱民应当不在话下”。 知府郭凯亮皱眉深思,乱民有三千人,这本身就出乎他的意料,如今整个雷州府就指望着毕德胜手里的团勇,要是出个差错,那还了得,不过看毕德胜信心满满,他又有些犹豫起来。 毕德胜也不催促,静静的喝着茶,过了一刻钟,郭凯亮叹了口气:“毕大人,我知你的仕途如同旭rì初升,可你有大好基础,就算此战不打,没了这份军功,蹉跎个二十年,少说也能成为封疆大吏,机缘好,入军机也说不定,可这战要是打败了,徒增了不少变数,不知到底为何”。 郭凯亮这时就如一个敦厚老者,教导起了毕德胜,毕德胜听完,也是感激,按理说郭凯亮并不需要说这些,毕德胜败了,他也有个替罪羊,胜了,他也与有荣焉,并且出兵,也符合他当下的需要,眼下说出这话,善意十足。 “大人,下官只想凭借此战,练一练兵”确实,毕德胜练兵的心思要比军功来的直接一些。 郭凯亮不置可否,枯坐一会,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本官允了,具体何时作战,你自行安排,府库里还有些钱粮,要是有需要,找陈经历即可,他会和库目分说”。 “谢大人成全”毕德胜起身弯腰行了一礼,郭凯亮起身扶了他一把,脸上出现一些笑意“本官和毕大人一谈,jīng神都通达了一些,写上一幅字送给毕大人如何?”。 “埼玉惶恐”。 郭凯亮转身到了书案边,唤进一位书童帮他研磨,定定的想了想,提起狼毫,蘸满墨汁,挥笔写了起来。 毕德胜凑近一看,郭凯亮不愧是两榜进士,一手字写的洒脱苍劲,字体也不是常见的馆阁体,而是更难一些的飞白体,更显韵味。 几息不到,郭凯亮放下毛笔,挪开镇纸,将宣纸上的墨迹吹干,递到毕德胜手中。 “心似已灰之木, 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 雷州雷州雷州。” 毕德胜窃据的这具身体,也是状元之才,当然知道这乃是苏轼所做的自题金山画像一诗,只不过后面一句原文是“黄州惠州詹州”,这里改正了雷州雷州雷州,虽然重复,可也应景,不过全诗满是心灰意冷之意,当年苏轼也是准备挂冠时才做的此诗,难道。。。。。。,毕德胜不在往下想,弯腰行了一礼:“谢大人赐字”。 郭凯亮挥挥手,毕德胜拿着赐字,出了后堂,看着毕德胜的背影,郭凯亮笑出了声,低声默念道:“陈荣基,黄创夏,让您们头痛去吧”。 “大人,你真的决定了?”一位身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正是知府郭凯亮的心腹孙经历。 “有什么决定不决定的,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能如何,只要这关过去了,就上表请辞,过几天舒舒服服的富家翁,你也不要恋栈,一朝天子一朝臣,一起走吧,这位毕县令可是个狠辣角sè,可又不失赤子之心,诚则有信,不失为良选”。 “可是大人,你真要举荐毕知县,他才是从六品,怕是有些难办”孙经历点点头,接着问道。 “只要我举荐了,让他知道了,成不成就不是我的事,有了这份香火情,咱们的rì子更安稳些,再说他上来了,交接的时候也能少了不少麻烦”郭凯亮坐回位子淡淡的说道,跟着又说:“乘着这个有战事的时候,把首尾都料理干净吧,咱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孙经历作为知府的办公室主任,自然知道郭凯亮的意思,低声应下,可又犹豫着说道:“大人就那么笃定毕县令会胜”。 “周邦有我早就想对付,只是碍于他手里有上千武装,毕德胜凭借区区五百,就把徐闻打扫的干干净净,后面又缴了白莲教,我使人看过他送来的尸体,大多数虎口都布满老茧,哪是别人说的杀良冒功,接到府里的公文,他就派出细作,此时又主动请缨,呵呵,说不得我致仕以后还能为老妇人博个诰命”。 孙经历听完,不在多话,他本是郭凯亮的师爷,一路跟随,熟知自己这位老东翁,在没有后台的情况下还能在这杀人不吐骨头的官场上过到现在,当上一府主官,本身就说明很大问题。 毕德胜出了府衙,站在雷州府三字牌匾下,又把手里的字帖拿出来看了一遍,虽说心里有了想法,可又不敢肯定,倒是想起了张思道,要是有他在,此时一定说出了答案,摇摇头,将字帖交到毕二手中,翻身上马,往驻地赶去。 天已大亮,虽说乱匪犯境,rì子不太平,可城中居民也要吃饭,街面倒还有些人气,不时有一队队手持武器的壮丁巡逻,领头的都是毕字营老兵,见到毕德胜,都是停下行了一个军礼,惹得不少人侧目。 过了两条街,路两边慢慢就多了不少流民,一个个半死不活的窝在沿街的屋檐下,毕德胜见了,就吩咐一个护卫,让他到府库领上几担子粮食,熬成稀粥分发下去,免得这些流民没活路,又闹出一桩民乱。 ******************************************** 十二也是苦命,上周分类第一都进不了首页新书榜,着实的帮历史类丢了脸,新的一周,也是新书期间的最后一周,十二希望大家支持,最主要的就是收藏,没点收藏的看官请轻点一个收藏,没有账号的朋友耽误几分钟注册一个账号,手上有红票的也请投上几票,十二拜谢了 第六十六章 战议 梧塘镇本是个平淡无奇的小镇,也就只有两条像样的石板街,汇聚于镇中土地庙前,此时的土地庙早就成了乱民的中军大营,原本城西有以前的巡检府衙,那里设施更齐全一些,可黄厝还是把帅帐设在此地,为的就是想沾沾仙气托神仙保佑一二。 一大早,土地庙原先的大殿内就坐满了人,这些都是跟他起事的老弟兄,他学着天国的那一套,分封了大小官职,现如今最小的都成了队帅。 “大统领,我还是那句老话,应当先攻遂溪,遂溪县令已经带人援助雷州府,此时正是空虚,并且此地连通南北,咱们也好做下一步安排”说话的是侬高志,本身也是壮人六姓之一的后人,从小就和黄厝交好,是烧过黄纸的兄弟,也上过几天私塾,在这批人中也算是个有墨水的。 “遂溪县,哼,我早就派人打听过,那遂溪县被狗官糟蹋的不轻,库房里能跑耗子,咱们打下来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穿的,我看还是打雷州,就那些民壮,给我五百人,一个冲锋就能拿下来”。 出言反对的是杀猪陈,本名叫什么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乃是黄厝老家龙潭镇的杀猪匠,为人也颇为仗义,以张飞自诩,同样耐不住官府盘剥跟着起事,算得上是他们队伍中武勇第一人,同样是黄厝的左膀右臂,前几rì和海康典吏苏斌交手的就是他,胜了那一仗,越发的自以为是起来。 杀猪陈一说完,下面的人便交头接耳,附和的人倒是多了不少,说实话,他们这些人哪有什么报复,无非就是活不下去了想乘机捞一票,投机的成分倒是多上一些。 黄厝坐在上首,听着下面的议论,脑子昏昏沉沉,这段时间仿佛就像做梦一般,自己一时气愤,失手杀了税差,稀里糊涂的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到现在他还有些缓不过劲来,三千多人,人吃马嚼的,在不有所动作,真能瓦解了,加上前几rì的那场战斗,不仅夺了一些兵器,也让他的心气高了不少,所以倒是赞同杀猪陈的看法多一些。 黄厝正要开口,门外跑进一个小校,抱拳说道:“报,雷州府内出来一股民壮,人数差不多有两千,正朝我梧塘镇行进”。 小校说完,杀猪陈哈哈大笑起来:“大统领,真是天助我也,这些废柴要是躲在城里,咱们还有些不好下手,现在倒好,主动出来,灭了这股民壮,雷州府指rì可下”。 听完这话,黄厝看向侬高志,侬高志眉头深锁,经过这几仗,官府武装是个什么德行他算是了解一二,眼前确实是个机会,点点头,算是赞同了杀猪陈的建议,见两位左膀右臂难得的意见统一,黄厝jīng神一震:“那好,各位下去点齐人马,整顿兵器,明早出发,进了雷州府,大家大块分金,大称分银”。 乱民头领们起身拱了拱手,算是接令,接二连三的出了大殿,侬高志和杀猪陈被黄厝叫住,留了下来。 “既然决定要打,可还是要拿个主意,到底该怎么打,两位兄弟说说看”。 “大哥,不用这么麻烦,到时候我率本部人马,一个冲锋就能把那些民壮冲散了,大哥在率领大军掩杀,包准获胜”杀猪陈大声说道。 “侬兄弟,你看这样行吗?”黄厝转头问侬高志。 “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在梧塘镇迎敌,我们是客军,地形不熟,梧塘镇好歹待过一段时间,在这里打把握又高上几分”侬高志沉吟到。 “咱们有三千人,官府只出动两千人,要是被他们打听到,缩了回去,那怎么办,咱们人本来就比官府多,那就不能给他们机会,主动迎上去打,官府败了,咱们就掩杀过去,搞不好能一鼓作气的把雷州府打下来”。杀猪陈呲牙说道。 侬高志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杀猪陈,杀猪陈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样子,就连黄厝也是有些不可置信起来,这位鲁莽的兄弟,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根本不像他能说出的话。 “大哥,陈兄弟说的在理,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侬高志拱拱手,开口说道。 “成,就照着这个法子做,陈兄弟率领一千弟兄打前锋,我率领一千五百人当中军,侬兄弟率五百人殿后,一举打进雷州府”黄厝虽然不懂行军打仗,可也看过几段说书,书里都是这么布置的。 毕德胜率领一千五百团勇,外加徐闻五百民壮,缓缓而行,车队后方,有三十辆盖着毡布的牛车,被炮哨的军兵严密的护卫着,周围也布设了不少骑手,每隔一炷香就回来复命一次。 毕德胜换了一匹枣红sè的广西马,这种马虽然身材矮一些,可是耐力强,鬃毛短,最适合南方作战,再加上没有阉割过,虽说不好骑,可比起驽马要jīng神许多,他的旁边潘立忠拿着千里镜打量了一番前面的道路,笑着说道: “真是天公作美,这几rì都没怎么下雨,要是下雨,咱们的炮哨想跟上队伍,那是前南万难”。 “我倒是疏忽了,等这战打完,我就让研究所帮火炮安上两个轮子,挂在马车上,那样移动起来就方便了”。毕德胜边抚摸着胯下的枣红马,边说道,抚摸马匹,这也是增进人马交流的一种方式,驿站里一个老马夫的独家秘笈,不过见了毕德胜就成了两家秘笈了。 “大人好主意,不过可得抓紧了,这一战咱们要是胜了,或许就有得忙了,朝廷现在就是漏雨的屋顶,四处要人,搞不好调到江南大营都说不定”潘立忠收起千里镜,小心的放进牛皮袋子里,开口说道。 毕德胜倒是没有回答,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一队队团勇,这些人或许半年前还是为了生计发愁的老实农民,可现在,却成了玩命搏杀的军中汉子,或许再过不久,又会成为手握重兵的领兵大将,时也命也,自己何尝不是太弱小,弱小到不能决定自己的未来,自己也得抓紧时间了,只有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才能放下这个心。 “报”远处一位骑手打马飞奔而来,到了毕德胜面前翻身下马,动作虽然生涩,可也透着干练。 “禀报大人,梧塘镇乱民有异动,看样子正在集结”。 “对方人马可有增加?”潘立忠定神问道。 “没有,人数还是约莫三千人”骑手一问一答。 “好了,先下去休息”潘立忠挥挥手,让骑手下去休息,转头笑着说道:“大人,这伙乱民是打顺了,原先诈败的计策看来是用不着了”。 “自寻死路”毕德胜冷冷的说了一句,打马跟着队伍向前走去,潘立忠笑了两声,也跟了上来。 队伍保存体力,缓缓而行, 宝!书!网! w!w!w!.!x!b!a!o!s!h!u!.!c!o!m 下午时分,到了客路镇,镇口牌坊,本地巡检战战兢兢的迎接大军,毕德胜看到这冷清模样,询问道:“怎么就只有你,本地保正,里长哪里去了”。 “禀大人,保正生病已经多rì,现如今正在雷州府治疗,里长等人也是突发疾患,如今也是在雷州府”。客路巡检也是心里发苦,他早就收拾好了家什,可突然接到海康县的公文,府里准备派兵征讨乱匪,让他做好接待,否则军法从事。 “明rì可能有仗要打,安抚好本地百姓,另外把镇内陌生人全部看押起来,免得走漏了军情”毕德胜吩咐两句,也没有说其他的,就让巡检退了下去。 当天夜里,团营加强戒备,同时把总以上武官汇聚巡检衙门,毕德胜也不多说,只是鼓舞了一番士气,经过几月cāo练,人人都是磨拳搽掌,倒显得毕德胜战前动员有些多余了,另外一事,就是安排战场所在,要想发挥火器优势,战场选择尤为重要,毕德胜寻来本地巡检,又把苏斌叫了上来,共同参加决策。 海康县典吏苏斌,本想着死定了,可没曾想,毕德胜出兵,把他也带了出来,实在摸不到庙门。 “苏斌,你是本地人,客路镇周边,哪里适合排兵布阵”。 苏斌正想着心事,见毕德胜发问,脑子里转了一圈,开口说道:“大人,要是我没记错,客路镇西边三里有条响水河,河宽三丈有余,深不过膝盖,只是水流湍急,河上驾有一座九孔桥,可过车马,是连接通往梧塘镇的要道,东岸地势高,西岸地势稍低,两边都平整得很,只是土质太劣,满布鹅暖石,所以就闲置下来,无人耕种”。 毕德胜听完,看向本地巡检,巡检哈腰说道:“苏典吏所说都是事情,两边虽然荒僻,可河里盛产一种鲢鱼,肉质鲜美,大人要是想吃,我这就派人去捕。。。。。。”。 毕德胜打断他的说话,这等庸人,听多了他说话耳朵都会疼“苏斌,除了这个地方,还有没有什么小路通往梧塘镇”。 “有,两地多是丘陵,本就没有什么关隘,只不过官道好走一些,小路就我所知,不下四五条,只是平rì里走的人不多,道路崎岖一些”。 毕德胜听完,皱了皱眉,他手里人马不多,要是乱民走小路,四五条都要分兵布防,那就有些被动了。 苏斌看到毕德胜锁眉,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今rì跟着毕德胜大军行走,他也算是见识了军容,明白此战胜算极高,要是立了功劳,自己或许还有活路,想明白这点,朗声说到:“大人,虽说有四五条小道,可大人不必心忧,这些都是羊肠路,期间还要过几段沼泽,根本行不了大军,只要派人把沼泽地里路面挖断,派上少许兵马,乱民根本就过不来”。 “哦,可有把握”毕德胜一听,坐直了身子。 “小的本就是没命的,断不会欺瞒大人,要是大人信得过,可以交给小的,小的用家小作保”苏斌熟知地形,当然敢用家小作保。 “好,本官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给你五十人,今夜出发,把小路给我截了,事成之后,自有你一份功劳”。 苏斌一听面sè赤红,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大人要是信得过小的,再给我五十人,小的打算从小路包抄,断了乱民的退路”,毕德胜有此安排,自然是乱民来攻,苏斌脑子里一转,就想起这个断后路的想法,要是真断了乱民后面,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这就是富贵险中求,人生难得遇到几次这样的机会,他当然要紧紧抓住。 毕德胜盯着苏斌,哈哈笑了出来:“苏斌,你不错,当个典吏可惜了,本官就答应你,也不要你断后路,只要你收复梧塘镇即可,事情成了,本官保你一个把总又有何妨”。 “谢大人成全”苏斌这次可是真心磕了三个响头。 第六十七章 接战 响水河边九孔桥,东岸的砾石滩上锦旗招展,毕德胜站在阵后的土丘,毕大穿着一身锁子甲,立在他的身边,土丘后,一溜三十门铁炮早就架设起来,樊蒙将官服下摆别再腰间,仔细检查着每一门火炮是否固定牢靠。 阵前,火枪兵们席地而坐,清理着枪膛,检查着弹药,没有一人说话,显得寂静无比,潘立忠手拿千里镜,扫视着河对岸的原野。 突然,几位骑手从地平线上冒出,先只是几个小点,紧跟着看清楚模样,他们的身后,也冒出滚滚烟尘。 潘立忠抬起手,身后的传令兵拿起铜哨,尖锐的哨音紧凑的想起,两哨火枪兵哗哗哗的起身,在各自队官的督促下按照三段shè的队形列好站位,毕德胜站在土丘上,看着队伍已经结好阵型,满意的点点头。 半柱香的时间,放出去的骑士冲回阵中,见到潘立忠翻身下马,呐头就拜“大人,乱民先头已经五里外,大部也不足十里”。 潘立忠挥挥手,让骑手下去休息,转头看了一眼山丘上的毕德胜,此战毕德胜已经把指挥权交给他,倒是不用听命行事。 虽说乱民不足为虑,可潘立忠还是不敢大意,让武大的军法队手持大刀,站到队形之后,但凡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跟着又命令亲兵队分出一部,列于九孔桥这一段的队形之后,充作预备队,一切准备妥当,乱民先头已经到了两里外,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杀猪陈骑着一匹滇马,硕大的身材骑在比毛驴大不了多少的马匹上有点不伦不类,在加上身上穿着只有对襟的半幅铠甲,更是滑稽。 “大哥,我看这伙官军有些不同,咱们是不是等大统领的人马到了再打”一位骑在毛驴上的小校手搭凉棚看了看远处说道。 杀猪陈不屑的摇摇头,用刀指着远处的团勇说道:“这些都是花架子,只要一冲就散了,等到大统领来,咱们已经在客路镇喝酒吃肉了”。 “呵呵,大哥说的是”小校点点头,杀猪陈说的不是没道理,前几次不都是如此吗。 杀猪陈看了看身后的五百余人,人人都有兵刃,这还要感谢上次的民壮,他手底下这批人也是乱民中武装最好的,他们要是打不赢,后面的来了也白搭。 “把向导找来”。 “是”小校挥挥手,一个乡民从后面小跑着赶了过来。 “大将军,你找小的有何事?”。 “前面河流宽不宽?”。 “河面差不多有三丈多,也就没入膝盖,可是河下不平整,水流太急,不好过人,只能从桥上通过,桥面倒是行的车马”。 杀猪陈沉思一下,将五百人分成三队,左右各一百人,趟水攻击,自己率领五百,从桥面攻击,吩咐完,大声说道: “弟兄们,进了客路镇,喝酒吃肉拉”。 队伍中传来一阵兴奋的吆喝,杀猪陈大手一挥,队伍就小跑着攻了上去。 潘立忠把对面的情形看在眼中,他委实想不到,这些乱民这么胆大,不等大队,想凭借着五百多人就主动出击,并且相隔两里地就冲锋,到了面前还不脱力,问题是打了这五百人,那后面的人马会不会停滞不前,甚至逃跑,潘立忠有些为难起来。 山丘上的毕德胜也看到了乱民杂乱的冲锋,当然明白此时潘立忠的为难,只是两边火力相差太大,根本没有留手形成胶着的机会,那更不能托住这股乱民,等待他后方部队的可能。 杀猪陈骑着马早早的冲在前面,渐渐的和身后的队伍脱了节,潘立忠看在眼中,脑子一亮,传令各部做出准备,团勇们拿出铅子,咬破牛皮纸药袋,将火药倒入枪管,又放入铅子,用通条捅了捅,一切就绪,乱民才行进了不足不百米,并且速度慢了下来,这一下,杀猪陈和队伍的距离越发远了。 武大此时已经站到潘立忠身旁,听了吩咐,看着远处的乱民头领,也不多说,跳上旁边一匹战马,手中的长刀舞了个刀花,向对面冲去。 “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果然有意思,毕德胜站在土丘上,笑着说道,这也算是冷兵器时代武将最引以为傲的成就,武大的身手,他也放心,杀了或者擒下敌方领头的,对方必乱,倒是能赢得一些时间。 武大骑马冲上九孔桥,站在桥头,看清了杀猪陈,骑着马就飞速的冲了过去,杀猪陈跑的正欢,突然看到一个骑士向自己冲来,转头一看,已经和自己的手下相距两百多米,知道有些托大了,可又没脸折回,只能勒住马,等待队伍跟上,那边一里多地,要骑马冲到还要一段时间,只要队伍赶上,对付一个人还不简单。 武大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吝惜马力,胯下战马飞奔,踏踏。。。。。。踏踏,听得杀猪陈打了个冷战,眼见武大越来越近,可身后的队伍就像爬行一般,他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他要知道,一边是人跑,一边是马奔,速度相差几倍。 身后队伍距离他已经不到二十余米,有的还举起了武器,杀猪陈放下心,转头一看,武大已经不足百米,手中的长刀一折,一道刺眼的反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伸手遮挡,放下手时,武大已经到了十米,十米,对于战马来说,不过两个腾挪,杀猪陈汗如雨下,一道白光闪过,武大已经提马折返,一位赶到乱民的腰刀,堪堪扫下一道马尾,细细的鬃毛飘散空中,又是一息,武大战马已经跑出十余步。 杀猪陈已经被乱民保护起来,可是一道血雾飚出,身子变成两截,分成左右落在地上,身下的马匹感觉舒服了一些,低头吃了两口青草。 踏踏。。。。。。踏踏,看着远去的武大,倒下的杀猪陈,乱民们停滞不前。 毕德胜张大了嘴,原想着免不了一番波折,武大阻碍一下乱民,可没曾想,真有万军之中去上将首级的事情,而且那么潇洒,那么淋漓,毕德胜真想自己变成武大,那该是个什么样子。 “武大,勇将也”毕德胜喃喃说出这句,团勇们看的分明,这场面比说书的讲的还jīng彩,队伍之中发出几声呐喊“万胜。。。。。。万胜”。 武大返回阵中,潘立忠迎了上去,笑着说道:“武把总,此战当记首功”,武大酷酷的拱拱手,翻身下马,回到军法队,手杵长刀,闭眼沉思,那摸样,烧包得很。 五百乱民捡起变成两半的杀猪陈,缓缓的退了下去,退到两里地时停了下来,不多时,远处又出现一片尘土,紧跟着无数旗帜露出地平线,队伍会和在一起,人马过了三千,乌压压的一片,倒也有些气势。 黄厝骑在马上,看着变成两截的杀猪陈,脸sè难看,不知道是不是装的,还流下来两滴眼泪,愤恨的说道:“杀我兄弟,必要灭你满门,传令下去,全军前进,为陈兄弟报仇”,马鞭一挥,自有传令兵将命令传递下去,一片嘈杂的吆喝声以后,三千人的队伍,向河边压来。 “大统领,咱们是不是先试探一下”从后阵赶来的侬高志拉住黄厝的马头,小声说道。 黄厝也看到了官军的阵型,单薄得很,他也读过几本书,知道哀兵必胜的道理,沉声说道:“只要击溃了对面这股官军,雷州府还不像探囊取物一般,得了一府之地,咱们也能讨个王位当当,侬兄弟,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一句话吗,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呼,这一仗打好了,就能换来这样的局面”人的野心是会随着时事增加的,黄厝此刻已经有了这个念头,烧心烧肝,好不难熬。 黄厝说完,也不理会侬高志,护卫牵着马头,缓缓向前走去,侬高志看着黄厝的背影,叹了口气,他走过不少地方,知道天下之大,能人无数,这位大哥经历了几场胜利,有些忘形了,须知能够对面有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能人,又怎么会是好相与的。 “侬家哥哥,咱们上不上”一位本家兄弟握着钢刀,紧张的问道。 黄厝想了想,小声说道:“叫咱们自家兄弟不要上,另外你到后军准备一下,要是不妥,咱们就撤退,万不可以卵击石”,本家兄弟听了一愣,不过还是点点头,折返回到阵后,黄厝叹了口气。 三千人的乱民缓缓前行,走到距离河边不足五百米时,开始冲锋,由此可见,黄厝到底比起杀猪陈有些心思,冲锋队形虽然杂乱,可架不住人多,黄厝是主帅,也不会傻到主动冲锋,在一里地就停下脚,看着战局。 一阵鼓点声传来,各队把总拿出指挥刀,大声叫道:“一排举枪,二排准备,三排装药”,呼,一阵器械声,整个队形第一排都举起了火枪。 看到这个场面,黄厝有些不好的预感,旁边的一位小校说道:“大统领,我看像是鸟枪,这玩意不好用,打的又不远,倒是不足虑,冲过去官军就是溃败的下场”。 黄厝一听才放下心。 山丘上,毕德胜用千里镜看了看,使人叫来樊蒙,樊蒙上了土丘,打了个千,毕德胜开口说道:“你看那有大旗的地方,有三五人骑马,料想就是匪首,火炮打准些,重点招呼”。 樊蒙也有千里镜,可他不习惯使用,架起大拇指,眯着眼睛比了比,笑着说道:“大人放心,三十门火炮一起轰,包准跑不了”,毕德胜想想也是,这次用的全是开花弹,一炸一片,或许火枪都不用打上几发,真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乱民先头冲到距离官军五十步的距离,潘立忠拔出刀,大喝一声:“传令,开火”。 军中鼓声一顿,接着各队把总下令开火,阵前传来一阵排枪声,紧跟着就是一阵浓密的烟雾,没等乱军反应过来,冲在前头的队伍就像被是撞到一面墙上,霎时倒下一片,这还没完,第一排(shè)击完毕蹲了下来,装填弹药,第二排举枪就shè,第二排(shè)完蹲了下来,第三排举枪就shè,连续三轮,五十步内已经不见活人,不少打伤没死的,在地上滚着哀嚎。 三轮shè完,小山丘后传来一阵闷雷声,三十门铁炮一起开火,地面都传来震动,这铁炮可是龚振麟心血,shè程可达三里,乱民全都在shè程之中,有了毕德胜的指示,第一轮炮shè瞄准的就是有大旗的地方,这里正是黄厝所在之地,开花弹落地,发出一阵阵爆响,那弹片如同龙卷风一般,硝烟过后,地上满是残肢断臂,连毕德胜看到,都是心惊,这就是热兵器和冷兵器的区别。 第六十八章 完胜 黄厝似乎运气好,火炮发出的巨响惊动了坐下的战马,将他掀翻在地,正是这个举动,在第一时间救了他一命,匍匐在地上的他,脑子被爆炸声炸懵了,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发出嗡嗡的声音,抬眼看了看四周,哪还有一个完整人,差不多都变成了零碎。 挣扎着爬起身,茫然的看向远方,后面又有一个震动,身子就如同断线的风筝,朝前飞了起来,落地时,他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只是看见穿着厚甲的身体多了几个血窟窿,孜孜的往外冒血,紧跟着地面又震了震,他又飞向天空,眼睛看着太阳,此刻,阳光没有一点刺眼,他甚至看到了太阳上的一个个黑点。。。。。。 三十门火炮的三轮炮击,地面就像被筛子筛过一遍,特别是被重点照顾的区域,没见到一个站着的人,毕德胜摸了摸下颚,开花弹果然不凡,怪不得皇太极会死在这个上面。 可是价格上也让人吐血,九十发开花弹,差不多就花出了五千两银子,这还是规模化生产以后的价格,真应了那句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的俗语,不过毕德胜也不心疼,这是难得的练兵机会,等以后有了机器,这炮弹的成本还能下降不少,就没这么心疼人了。 潘立忠作为战场指挥官,当然看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拨出指挥刀,传令道:“上刺刀,出击”。 队伍刷刷刷的上了刺刀,从九孔桥鱼贯而出,乱民们早就大乱,活着的纷纷向后溃逃,这时候就看出了毕德胜平rìcāo练的成绩,每rì五公里的长跑是必不可少的科目,团勇们追击起来,跑的飞快,距离近了就朝背后打上一枪,然后补上一刀。 毕德胜意兴阑珊对毕大吩咐到“传令下去,在此地安营,坐等潘都司折返,多准备酒肉吃食,今晚劳军”。 毕德胜不怕对手设伏,眼前的这支团勇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完善了指挥机构,就算一对一乱民也不是对手。 夕阳落rì,不知道是人血污浊了阳光,还是阳光映出了战场,整片旷野被洒成一片血sè,远处传来阵阵欢呼声,那是追击的部队折返。 辎重营早就搭建好营帐,伙房也烧好热水,吃食,战士归营就能洗上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衣,中军大帐,潘立忠等一干武将喜气洋洋的坐在下首,今天对手太弱,打的畅快,不过歼灭三千人的战绩可是实打实的,免不得又会有些封赏,官位涨涨不说,就是上首那位的赏银就够大家吃喝一阵。 “大人,战绩已经统计出来,匪首黄厝,杀猪陈均已授首,另外俘虏了三号人物侬高志,这家伙倒是机灵,化装成流民,不过一双棉布鞋倒是让他漏了马脚,缴获白银一万余两,粮食两千一百担,各式马匹三十余,武器若干,击毙九百一十六人,生俘两千零三人,我军伤五人,无一人阵亡”。 潘立忠说完,帐内又是一阵笑声,冷兵器作战,就有杀敌一百,自损八千的说法,可区区伤了五人,这叫做什么仗,白白请来那么多大夫。 “俘虏审查一番,罪大恶极的交由知府衙门,被携裹的发给几斤米面开释了,缴获分出一百担粮食,一千两银子,还有那些刀枪移交到知府衙门,剩下的银子,不分兵种,每人加发一个月粮饷,有功者另计,其余封赏,等领了旨意再行定夺”。这些都是应有之意,毕德胜没有继续追要军饷,已经算是仁义,这会儿还送上一些,那就是佛爷了。 毕德胜吩咐完,潘立忠跟着说道:“大人,标下认为,此战把总武大当居首功”。 潘立忠话音落,毕德胜就看向武大,这位以前的护卫头子自从上次剿灭白莲教,被自己训斥一顿以后,话越发的少了,不过毕德胜知道,他不是怨自己,而是对于武人的武力越来越不值钱而有些落寞,毕德胜倒是想起,一个部队都是非常适合他。 “武大,你自己怎么看”。 “请大人做主”武大话也不多,回答的干脆,毕德胜讶然失笑:“我看,你也别叫武大了,队伍里就有毕大,又有武大,我给你个名字如何”。 名字起得简单也是古人的一个坏习惯,特别是没钱人家的孩子,什么陈三四,王六子,这些都是大名,不是小名,又比如明朝的开国皇帝,没当皇帝当乞丐的时候大名就叫朱重八,不是他们不喜欢好名字,而是父母本就没文化,当然只能取一些简单易懂的。 武大倒是有了些反应“好啊,俺也觉得这名字不好听”。 “姓氏不变,今rì里你也阵前夺帅,堪称勇将,有赵子龙之风,我看就叫武子龙如何,另外本官打算增兵一骑哨,就让你署理吧”。 武大不好意思的咧起嘴笑了出来,看得出他十分满意,帐中也传来叫好声,见武大也就是武子龙同意,毕德胜看向毕大,毕大是家生子,所以连姓氏都是跟着自家姓,虽无大才华,可做事中规中矩,毕德胜心里也喜欢,就起了好意。 “毕大也改一改,你为人忠诚可靠,我看就叫毕尽忠,毕二就叫毕尽义如何”。 “谢大人赐名”兄弟两人开始还羡慕武子龙,这会儿见好事落在自己身上,欢喜的出列磕了个头,场面顿时又高涨几分。 “禀大人,梧塘镇已经收复,不过地方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这些乱民犹如蝗虫过境一般,把地方糟蹋的不成样子”苏斌看了看左右,见没人提起他的功劳,忍不住找个引子。 “传令下去,本部兵马,不得扰民,分拨五百担粮食安置流民,另外发出布告,但有为非作歹者,杀无赦,另外行文知府衙门,让他们派员署理梧塘镇事物”说到这毕德胜看向苏斌,何尝这家伙不是等着封赏,继续说道: “此战苏斌有功,先留在本官身边参赞军务,给予把总衔,等请功的折子批了,再行安置”。 苏斌一听,赶紧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他算是在鬼门关上的转了一圈,一下子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升到七品,虽说是武官,可也算是超擢,他现在是高兴了,等再过几年平定了太平天国以后,朝廷因为没钱封赏,一个退伍老兵都有千总都司的虚衔,那就不知道他还高兴吗。 “潘都司,轻功的折子就交给你了”毕德胜又吩咐一句,就让人端上菜肴酒水,开始了庆功宴,团练大营内,也是一片热闹。 次rì,毕德胜派出一哨兵马收复安铺镇,清剿各地流匪,带着其余兵马返回雷州府,雷州府早就得了消息,这会儿也是张灯结彩。 离城三里,黄土垫道,请来乐手,乡绅们也汇聚一堂,郭凯亮带着一干子文武站在路边搭建的喜棚子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大多数人都还是开心的,经此一役,雷州一系的文武都能在履历上添上一笔。 其中最高兴的当属海康知县孙文扬,此战大捷,他免不了也能混上一些功劳,这还是其次的,单是流寇过境,多少人破家灭门,凭白多出不少土地田产,这可是一笔大财富,利用一二,几辈子都吃不完。 “报,毕大人人马已到三里外,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达”一位铺丁前来报信,郭凯亮一听,笑呵呵的说道:“诸位,大家迎接吧”说完率先起身,带着众位官员上了官道,乡绅们也纷纷站好位置。 半个时辰过后,一面大旗出现在官道尽头,镶黄边的磨盘大毕字耀眼得很,再后来又是十多面龙旗,各队名旗,潘立忠的都司号旗,看到路边迎接的官员,毕德胜率领手下打马朝前,离喜棚子不到百步,孙经历指挥吹鼓手,吹鼓手们鼓足了劲,一曲得胜歌响起,霎时间好不热闹。。 毕德胜翻身下马,将马匹交到毕尽忠手中,甩了甩马蹄袖,弯腰朝郭凯亮行了一礼,郭凯亮笑容徐徐,拉住毕德胜:“毕大人劳苦功高,一rì就平定乱匪,当是我雷州柱石,本官已经行文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广州将军府衙,两广总督衙门为你请功,免不得有一顿恩赏”。 “多谢大人”毕德胜拱了拱手,又朝雷州文武行了个罗圈礼,郭凯亮挽着毕德胜,来到喜棚边,端起一碗酒水“毕大人,请满饮此杯庆功酒”。 毕德胜也不含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朝着众人亮了亮杯底,引来一阵叫好声,郭凯亮哈哈大笑,此时队伍已经到了近前,毕德胜和郭凯亮站在路边,检阅得胜之军,众乡绅也是安排家人,摆上酒席,向毕字营官兵敬酒。 看着看着,郭凯亮小声说道:“毕大人,此番事了,本官打算请辞致仕,走前,本官推举你担任雷州知府,不过这种事情,我说的当不得数,毕大人还需活动一二”。周围嘈杂,此话只有两人听见。 毕德胜一愣,转头看着这位见面不过三次的雷州府,前次郭凯亮赐书,他就有些念想,没曾想,这会儿他竟然说出这种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千多人的队伍外加押解着的流匪走过,也只是用了半个时辰,郭凯亮朗声说到:“今晚本官在府衙摆酒,为毕大人请功,众位都来作陪”说完拍了拍还在深思的毕德胜:“毕大人先回营安置军马,一会儿到府衙饮宴便是”。 毕德胜拱手答应,入了府城,就别过众人,回到军营,营中也是欢腾,潘立忠立了规矩就宣布轮流放假三rì,也算是让大家放松放松,众人得了赏钱,免不得要到城里逛逛,营中征召的都是老实本分人,逛窑子,进赌坊的事情断然不会做,喝上几杯酒,听上几回说书,也是不错的放松,另外毕德胜不放心,又派出军法队到城中巡视。 安排完一切,才回到自己房中,一推开门,就见张思道在房中喝茶看书,笑着说道:“张先生来了,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我正打算派人到徐闻请你呢,真是遇到烦心事了”,两人前些天闹了不愉快,毕德胜也想找机会好好和张思道请罪一番,没想到张思道先来了。 第六十九章 堂乱 “领你一rì俸禄,断没有耽误工作的理由,学生这里给东翁赔礼了”张思道站起身,拱了拱手,毕德胜打了个哈哈,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张思道的脾气他也摸了三四分,现在这样子,哪是道歉,分明就是敷衍自己,不过人能来就不错。 “先生不是折煞我吗,这段时间,先生的功劳本官记在心中,前番对话,也不过是小节上有些不合,事后想想,我也是有些迂腐了”。 张思道一听知道这是毕德胜给自己台阶,心里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毕德胜拉过一把椅子,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又把张思道的茶杯满上,才苦着脸说道:“先生来的正好,刚才郭知府悄悄和我说了一句话,我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先生解惑”跟着就把郭凯亮所说之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随后又取出郭凯亮的赐字。 张思道一听,先是一愣,跟着接过赐字,短短几行诗文,愣是看了一盏茶的时间,放下茶杯时,深深的叹了口气:“东翁,学生真的错了,想来这乱世之中,果真是首重名声,怪不得刘玄德土鸡瓦狗一般,也能和孙吴曹魏三分天下”说完深深的鞠了一躬,慌得毕德胜赶忙把他扶起。 “这郭凯亮也算是明白人,不是小明白,而是大明白,试想这雷州地界,按照正常勘磨,递补的因该是同知,通判,就连学正也在老爷之上,可他却向上推举老爷,这就是高招,也是妙招”。 “为何如此?”。 “同知李荣基,通判黄创夏都是科班出身,比之杂官本身就有优势,定然不会像是杂官那般逆来顺受,想来一二把手定不和睦,就算有心结也是小的,郭知府辞官,若让这些人递补,交接起来就有难处,免不得被扒上一层皮,要是在使一番坏,更是难堪”。 “所以就卖给人情给我?”毕德胜追问一句。 “呵呵,要真是这样,倒把郭知府看小了”。 “又是为何?” “因为郭凯亮把事情看得分明,看得纤毫不差,同知通判的机会最大,可东翁乃是钦点,或许时隔半年,有些人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郭知府看得清楚,皇上初登大宝,没有几个夹带,东翁乃是陛下简拔,没成绩都会被弄出成绩,何况出了成绩,东翁不要以为天高皇帝远,我敢保证,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东翁,提拔东翁就是讨好皇上,呵呵,有无数大人们正想方设法的为东翁着想呢”。 说道这,张思道看了一眼毕德胜,毕德胜抓耳挠腮,特别是听到那句无数人盯着自己,就有些不自在,张思道明知如此还鼓动自己陷害郭凯亮,这不是找死吗,他何尝知道,正因为张思道看穿这点,才会这么无所顾忌,因为自会有人主动帮毕德胜圆下来,不是毕德胜多了不起,而是因为帮毕德胜圆事就是帮皇上圆事,间接的拍了皇上的马屁。 “再加上东翁此战得胜,加上前次剿灭白莲教,已然有了知兵的名声,雷州算下来也是前线,上官会怎么想,朝廷会怎么想,千算万算,东翁的胜算最大,最有可能当上这个雷州府,要不然,一个知府向上官推举下一任知府,有几次会允,郭凯亮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还是一个漂亮的顺水人情,此人要是科举时朝前几名,免不了又是一位封疆大吏”张思道说完,一口喝干茶杯中的清茶,闭眼摇起了脑袋。 毕德胜恍然,自己干得好,不就证明皇上眼光高,有人看准了这一点,提拔自己,就是取悦皇帝,一举多得,拍拍脑袋,毕德胜起身:“先生先在营中休息,我到知府衙门吃完饭再回来详谈”。 “我今rì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累了,一会儿就下去休息,营中肃杀,晚上睡不着,我还是到城中找间客栈,不过东翁还是得准备准备,拿着师帖到广州活动活动,至于拜见什么人用哪位座师的帖子,我今晚列好,明天一早就送给东翁”。 “多谢先生”毕德胜行了一礼,张思道如此做,免了不少麻烦,人际关系很复杂,要是拿错了帖子,凭白得罪不少人,就算是自己,有人拿了李鸿章的帖子拜见自己拉关系,还不给他几个大耳瓜子。 毕德胜打马赶到知府衙门,门口已经点上了灯笼,门房看清来人,赶紧上前,迎着毕德胜进了衙门,毕德胜也不托大,门房大多都是老爷亲近人,随手塞了一个银裸子,门房先是不要,见毕德胜板了脸,只得收下。 “毕大人,今rì我见有人到衙门找黄通判,随后匡知县也进了黄通判公房,小的路过时,倒是听见匡知县提起大人,大人还需注意一些”门房边走边说,毕德胜道了一声谢,把这事放进心里。 还是爱莲堂,同知通判,学正以及一杆子属官员,场面上要比上一次盛大不少,席开三桌,众人见了毕德胜,纷纷起身行礼,毕德胜拱着手,来到主席,知府郭凯亮拉着他坐到身边,让坐在另一边的通判黄创夏心里不舒服。 “毕大人,此番出征得胜,保我一方平安,老夫代雷州父老敬你一杯”郭凯亮端起酒杯,看着堂内众人,朗声说到。 毕德胜刚坐下,免不得又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次出征,多亏了大人调度有方,众位同仁协力,再加上将士用命,皇恩浩荡,焉有不胜之礼,下官也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一听毕德胜这话,堂内官员都是笑容徐徐,场面热闹了几分,郭凯亮也是哈哈一笑,他的心情很好,好到有些飘飘然,临了还能得一次大胜,也算是能告慰平生。 几杯美酒下肚,郭凯亮又唤上几位歌姬,就连道貌岸然的学正老爷都斜着软帽,左手搂着一位歌姬,右手端着酒杯,摇头晃脑的吟上几句歪诗,引得席间叫好,看着这些画面,毕德胜心里有些发苦,城外流民希希,官员们却是纸醉金迷,浑然忘了前几rì的惊恐,这仗,打的好不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前堂却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鼓声,毕德胜也是正印官,当然知道这是击鼓鸣冤,只是官员判案将就属地管理,一般知府都不亲自坐堂,除非下面审理的糊涂,才会有小民上告,不过这事情少之又少。 郭凯亮也听见了这声音,朝孙经历使了个眼sè,不一会,孙启茂小跑着进了厅内,对着郭凯亮耳语几句,郭凯亮皱了皱眉。 “诸位自便,有小民上告,本官去去就来,毕大人,跟我出来一下”郭凯亮起身,接过身后小厮递上的软帽,又接过毛巾擦了擦嘴,出了爱莲堂,毕德胜疑惑,也起身跟了出去,走到门口,郭凯亮回身说道: “你手下一个小兵,吃了人家一碗酒酿,没给钱,还动手伤了人,你也不用担心,本官自会处理,一会儿把人领回去,教训一顿就是”自古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再加上刚打了一场胜仗,士兵骄横一些也是常有的事,所以郭凯亮安慰毕德胜两句。 毕德胜惊讶,自己才交代过军法,就有人敢这么做,一会儿提了人回去,定要让他长长记xìng,跟着郭凯亮入了二堂,毕德胜驻足屏风后,郭凯亮抖抖衣服,迈步进入,衙役们早就站好位置,喊了一声威武。 透过缝隙,毕德胜看见堂下跪着三人,一个穿着团勇号挂,一脸通红,一个担架,架上睡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满身血迹,另一边跪着一个身穿员外衫的男子,一脸戚戚。 那团勇毕德胜有些眼熟,只是有些记不得名字。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郭凯亮板着脸喝问一句。 “我。。。。。。”还没等团勇开口,那穿着员外衫的男人就抢先说道:“启禀太尊,小的刘四千,乃是本地人士,在南城经营一家吃食店,就在刚才,这位老总进了小店,要了一碗酒酿,可酒酿吃完,老总抬腿就走,小的乃是小本经营,上前讨要酒酿钱,可这位老总就动手打人,一下子就把小二打翻在地,现在都还人事不省,请太尊做主啊”说完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没有吃酒酿,也没有打人”团勇许是急了,站起身大声叫道。 两边的衙役顿时冲出两人,想将团勇按在地上,可他们哪是对手,根本拉扯不住,不得已又上前两人,四个人才把团勇按在地上。 郭凯亮知道毕德胜就在身后,碍于面子,冷声说到:“再敢喧哗,本官定要治罪”,说完唤上仵作,验明伤情,仵作转眼就到,看着担架上的小二,打了个冷战,翻看一番以后跪着说道:“太尊,这孩子还是赶快请医生,迟了怕有xìng命之虞”。 “怎么回事?” “手脚皆备打断,肋骨断了一根”仵作犹豫着说到,郭凯亮一听打了个冷战,这毕德胜手下的兵勇也太霸道,怪不得杀乱匪如同杀鸡一般,想了想,开口判到: “徐闻毕字营团勇,以南城吃食店发生争执,双方互有伤痕,特判团勇赔偿吃食店小二二十两汤药钱,因其是兵,交由营内长官处置”郭凯亮这是要和稀泥,赔点汤药钱了事。 “大人,小的没有吃酒酿,也没有打人啊”团勇跪在地上大叫,郭凯亮冷哼一声,这人不知道好歹,要不是顾忌着毕德胜面子,真想给他几大板子。 “大人,小的也不服啊,眼见着这小二怕是活不成了,我怎么给他家里人交代啊”店主也是哭嚎着叫道。 郭凯亮拍了拍惊堂木“本官已经宣判,再敢喧哗,打三十板子”正要喊退堂,跪在地上的团勇又站了起来,一把抢过旁边一位衙役的腰刀,这个画面,把郭凯亮吓了一跳,赶紧缩到桌子下,堂中的衙差也纷纷退避。 “干什么”毕德胜大喝一声,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他也以为这位团勇要做乱,真要是那样,场面就收不回来了。 第七十章 替死鬼 “大人”团勇一见毕德胜出现,手里握着刀,咚咚咚往前走了两步,引得场中又是一片混乱。 “混账东西,放下刀,有什么事情本官会为你做主,你是毕字营团勇,断然没有人能够作践你”毕德胜也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就要拿下团勇手中的腰刀。 团勇一瞬间眼中含泪:“大人,小的没有吃他家的酒酿,也没有打人,小的这就破开肚子给你看看”说完就要往自己肚子上划拉,毕德胜赶紧冲上前,一把握住刀刃,团勇见了,连忙放开腰刀:“大人,小的不是有意的,大人”。 毕德胜懒得理他,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我说过,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说,你是我的兵,我不会让人污蔑于你”说着将腰刀扔到一边,团勇跪倒在地,哇哇痛哭起来。 这时候,外面也听到了动静,毕尽忠带着几个护卫冲了进来,看见毕德胜受伤,纷纷拔出腰刀,刚才在门外他们倒是听见有人喧哗,可到底没见到是自家人被人告到了衙门,现在看见一个弟兄跪在下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郭凯亮搞明白了,想想毕德胜的手下真是刚烈,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竟然要破开自己的肚子,这里面定是有什么猫腻。 毕尽忠先是帮毕德胜裹上手掌,毕德胜看着手上殷红的血迹,眼神冷冽的看向那员外,这人现在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低着头,不敢和毕德胜对视。 毕德胜转头看着担架上的那个小二,此时已是气息奄奄,吩咐毕尽忠一声,毕尽忠叫上两个护卫,抬着人就往外走,现在案件这小二就是关键,要是死了,那团勇可真说不清楚,自己人毕德胜也相信,他部队招的都是老实人,敢拿刀自己划开肚子证明清白的,断不会犯下这等事情。 眼见人已经抬走,毕德胜转身,朝郭凯亮拱手说道:“太尊,眼下牵涉到我军中之人,下官斗胆想问上几句”。 “嗯,毕大人自问便是”郭凯亮重新坐回椅子上,整理了一下官帽,淡淡然说道。 “你是何人手下?”。 “小的是李千总属下,甲字队,戊字伙,二伍伍长王二,前rì里剿灭白莲教,蒙大人不弃,赏了个额外外委的虚衔”团勇苦着脸,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瞧你这模样,真是丢了我毕字营的脸面,既然是官,那就起来说话,失仪之罪,回到营中在处理你”。毕德胜臭骂一句,王二一听,赶紧起身,双脚并立,行了个军礼,毕德胜这才满意,追问其缘由。 原来王二今rì得了休假,他本是老实人家,就想着省下银钱回乡娶个媳妇,为了省下饭钱,所以在营中吃完饭才上街溜达,今夜休假的人多,戏楼,茶肆都是爆满,有说书先生轮班说书,他原想着去茶肆花上几文钱听一听说书,可想起家里有妹妹马上要及笄,也就是成年礼,就想买上一对珠花,托人带回去给妹妹。 乡下人家本没有什么计较的,特别是女孩子,可他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前家贫,没有就没有,现在刚得了几两赏钱,就想着买上一样,让妹妹高兴高兴,雷州他也不熟,就寻人闻着走,走到一条背街上,就被这吃食店强拉着进了店,他想想人家也热情,不好意思拒绝,就点了一碗最便宜的酒酿,没曾想,酒酿没吃上,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惨叫,他走过去一看,就见地上倒了一人,小二打扮,这店家就跳了出来,指着他说吃霸王餐,还打人,接着就被拉到了衙门。 听完叙述,毕德胜看向那店主,店主大声叫道:“你这个丘八,明明吃了霸王餐,还打伤了我家小二,现在倒是污蔑于我,就算是告到按察使司,我也要告”说到后面,显然是岔了气,破了音。 “大人,现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当事人除了这店家,还有小二,我看还是等小二好了,问问情况再说”毕德胜拱手对郭凯亮说道。 郭凯亮看了一眼毕德胜,见他神情不似作为,心中有些不悦,他刚才已经宣判,算得上给了他面子,可毕德胜为了一个小卒子,想要拖延些时间,须知,这种事情越快处理越好,怎么能耽搁,徒惹物议,不过转念一想,这毕德胜还真是有义气,这样的人自己交权才放心。 “那好吧,此案三rì后再审”。 “大老爷,我家小二还在他们手里,他们要是使些什么手段,你叫我往哪里诉苦啊”店主倒是胆子大,当堂质疑起来。 “那小二本官已经派人前往医治,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去”毕德胜撂下这句,朝郭凯亮拱拱手“太尊,下官这位属下,好歹也是官身,就容下官带回营中关押如何”。 郭凯亮点点头,衙役们整理一番,喊出了退堂,毕德胜也没有心思喝酒,告了一声罪过,带着王二出了大堂,出门的时候,还看了一眼这位店家,似乎要好好记住这个人,惹得那店家躲避不已。 回到团营驻地,毕德胜就叫人去请张思道,至于王二,毕德胜让他自行归队,这样的处理,让王二这老实汉子,又抹了一把眼泪,气的毕德胜恨不得赏他几十鞭子。 少顷,张思道和潘立忠连诀而来,就连李进听闻自己手下的遭遇,也气鼓鼓的找上门,王二也算是位老卒,什么德行他心里清楚,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情,要是强抢民女什么的,他倒还会掂量掂量,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耐不住心火也有可能,可这种几文钱的小事,就把人打的半死,他决计不信。 “大人,属下敢拿脑袋保证,王二肯定不会这么做,定是有人陷害”李进的嗓门大,一进屋子就说道。 “滚回营中呆着,王二受了这等冤屈,你还不去安慰两句,倒来这里鼓噪,是不是看到本官这里的板子发霉了,想来拍拍灰”毕德胜劈头就质问两句,李进先是想回嘴,细一想,听懂了毕德胜话里的意思,摸了摸头,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帐篷。 李进走了,毕德胜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张思道听完,想都没想就冷笑两声“有人耐不住寂寞,想要往东翁头上扣屎盆子了”。 “张先生,我看没人这么无聊吧,行军打仗,什么事情不会出现,我们又是新胜之军,真要是咱们自己人干的,就算打死了人,也顶多赔点汤药钱,根本伤不到东翁头上啊”不等毕德胜发问,潘立忠就皱眉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此刻正是东翁上进的关键时期,要是真如郭知府所言,各方就要开始角力,此刻出了这么一档子不大不小的事情,真好给有些人落了口实”。 毕德胜恍然,可郭凯亮起先不过是写了一副字给他,准信也是今天才开的口,什么人动作这么快,这时候就埋下伏笔,自己如果想要上进,这些人就会拿出这档子事情做手脚。 张思道看出毕德胜已经反映过来,呵呵笑了两声:“徐闻太小了,东翁此刻该知道什么叫做官场倾折了吧”。 潘立忠听着两人对话,有些一头雾水,毕德胜待人以诚,也不瞒他,就把郭凯亮打算致仕,推举自己为雷州知府的事情说了一遍,潘立忠听完,气的牙痒痒。 “只是这事情也太古怪,满是漏洞,本官已经禀明知府大人,待我查明以后,定会讨还我毕字营一个公道”。 “查明,呵呵,东翁所说的漏洞,无非就是那受伤的小二,东翁须知,衙门里有些刑名老人,总会使些见不得人的手脚,你说那小二手脚皆断,胸口也断了一根肋骨,依我看,根本活不过明天,堂上还喘着气,无非就是还没到时候,多则一两rì,少则一两个时辰,立时毙命”。 张思道说的轻飘,毕德胜却是胸口一闷,小二一死,那就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穿越之后,何时吃过这样的闷亏,正想着,毕尽忠就走了进来,看那模样,毕德胜还以为小二真的死了。 毕尽忠见场面有些冷,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当,低头看了看,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才开口说道:“大人,那。。。。。。”话还没说完,毕德胜就叹息一声“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找口薄皮棺材埋了吧”。 “啊。。。。。。”毕尽忠摸摸脑袋“大人,什么棺材,谁死了,我是来禀报,那小二也是命大的,心脏都和其他人长反着,就连大夫都嘘嘘不已,要是正常人,被肋骨刺破心肺,就算华佗转世也救不回来”。 毕德胜一听,坐直了身子“没死”。 “没死啊”毕尽忠肯定的说道,就连张思道也是惊讶,毕德胜真是有运气,心肺左长,这可是万中无一的事情,陷害之人找个替死鬼,找到这种人,真是倒了大霉。 “那这人说什么没有?”毕德胜追问道,一般这种人都是找得替死鬼,基本上也不会知道什么内情,不过最起码能够证明不是王二下的手。 毕尽忠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到毕德胜手中“大人,这人被割了舌头,已经不能说话,不过好像是个读书人,识字,强自写了这些东西”。 毕德胜愣了愣,替死鬼是读书人,还被人割了舌头,想来受了大罪,现如今识字率这么低,读书人可以说是千中有一就算不错,不然一个读书人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接过字条,毕德胜一看,脸上青筋直冒,面目狰狞,就连张思道也是搞糊涂了。 “东翁,这是怎么了?”。 “先生,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毕德胜将纸条递给张思道,张思道粗粗一看,叹了口气,随手就把纸条交到潘立忠手中。 “这些人,本官定然一个都不放过,潘都司,马上调集所有骑手,随本官拿下这些贼人,另外派人将医生和那位伤者保护起来,断不可走漏风声”毕德胜说着就起身,抓起案子上的宝剑,向外走去。 第七十一章 大案子(一) 遂溪县城,西城墙脚就是义庄,鬼气森森,附近都没有什么人家,就算是一般路人,也宁肯多绕些路,不愿意接近,省的沾了晦气,大半夜,虚掩的大门却透出丝丝光亮,时不时还传出几句划拳声。 城外,一队骑士卷尘而来,到了城门边,齐齐站定,战马纷纷打起响鼻,喷着白气,再看那水亮的皮毛,就知道是赶了急路的。 “大人,城门已关,咱们怎么办”说话的正是武子龙,现如今毕字营的骑兵把总,身后的三四十骑,都是他的属下。 毕德胜也坐在马上,屁股一片辣疼,他知道,自己的菊花算是被爆了,可一想到那纸条上的字句,就心头火起。 抬头看了看这一丈不到的城墙,毕德胜开口说道:“叠罗汉,进去就把守门的捆了,然后打开城门,万不可惊动一人”。 南方兵备松弛,就连武备也是不振,这城墙看样子就是经年的,矮小不说,墙砖也多有剥落,徒手都能攀登上前,要是换成北方,毕德胜也只有唤门一条路可走。 武子龙一听,换上一把短刀,叫上几人,叠加着就爬上城头,少顷,城门从里面打开,毕德胜也不罗嗦,叫人包上马蹄,风一般的向城中冲去,路上遇到一个刚从烟馆出来的大烟鬼,抓起来问明义庄,就直奔那里。 直到骑兵走远,大烟鬼才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的脸,傻笑道:“今天这货sè还真不错,爷舒坦”浑然以为那是幻觉。 义庄里,一张棺材板被支在两个长凳上当做饭桌,上面满是残羹剩饭,几个酒瓮东倒西歪的放着,五六个汉子光着膀子,还在行着酒令,看摸样,是要血战到天亮。 这时一个有些斗鸡眼的汉子打了个饱嗝,看了看后面的院子,瓮声说道:“大哥,明天一早就上船,咱们能分多少银子”。 他口中的大哥没有一点大哥的样子,体型在几人之中最小不说,也是一副尖嘴猴腮样,喝了口酒,看着斗鸡眼说道:“怎么着,还怕大哥我昧了你的银子”。 “咱们会呢,小的这不是想把翠花赎出来吗,心里着急,大哥你可别见怪”斗鸡眼打了个哈哈,端起酒碗自罚一杯。 “就你那小牙签,放进去跟耗子尾巴搅米缸一般,小心被那倚门户骗了”大哥吃了口菜,淡淡的说道,这句话,引得众人哄笑,斗鸡眼脸一红,也不敢回嘴,放下酒碗“喝多了,出去撒泡尿”,身后的笑声更浓了。 “大哥,昨rì我还见那翠花接客呢,六子算是被迷了心窍了”另一人看到斗鸡眼出了屋子悄声说道。 “算了,那翠花捡了大便宜,六子被她拿了身子,也没有包个见喜钱,咱们劝也没用,等他见多了女人,自然就会明白”大哥又喝了口酒,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众人点头不已。 被人叫做六子的斗鸡眼出了屋子,站在院中拉开裤子就尿尿,不远处还放着不少薄皮棺材,因为长时间没人认领,有些都已经朽烂,露出里面森森白骨,夜风一吹,让斗鸡眼打了个冷战,牙签一样的东西又小了几分,淅淅沥沥的尿了自己一脚,吐了口浓痰,在地上跺跺脚,只骂自己晦气,等走的时候放把火,把这些没人领的都烧了。 嗖的一声,六子胸口像是被人锤了一下,低头一看,胸前插着一支羽箭,直入多半,只留下箭尾的羽毛留在外面颤动不已,抬头一看,远处墙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多了不少黑影,本想大叫,可就像被人抽了力气一般,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屋里的人也听见了这声响,不过他们还以为是斗鸡眼喝醉了酒,有一人骂骂咧咧的出屋扶人,刚迈出一只脚,脖子一凉,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细细一看,门口怎么站着一个没头的人,那摸样穿戴熟悉得很,正疑惑,脑子一黑就没了知觉。 几人吃着酒,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飞落在桌上,溅起不少汤水,带头大哥正想大骂一句,可一细看,桌上的竟然是一颗人头,吓得寒毛都竖了起来,转头一看,刚出门的兄弟倒了回来,头也不见了。 膨的一声,屋子的半扇门被人踢开,撞到一个弟兄头上,那人顿时就被打的吐了几口血沫子,接着几道窗户也被人从外面踹开,十多支羽箭攒shè入内,屋子里传来几声羽箭入肉的声响,带头大哥阅历多些,门外有异动就踢翻棺材板,身子躲到后面,咄咄咄几声,棺材板上插了三五支羽箭,躲过一劫。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也知道定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眼下只有逃命一途,那些兄弟,以及后面屋子的人他顾不上了,就地打了个滚,就起身往后院跑,没跑两步,就觉得身子一矮,本不高大的身材缩水一般,紧跟着滚落在地上,扭头一看,双脚已经被人砍断,口沿齐整得很,血水咕咕的往外冒。 抬头看了看,屋子里哪还有一个站的起来的人,那剩下的三个弟兄,一个被shè成刺猬,一个被半扇门打倒在地,眼见着不行了,另一个被人卸了拿刀的手,仿佛见到阎王一般不敢出声,脸sè苍白的往后挪。 他视线往上移了移,十多名穿着普通衣服的汉子站在屋中,看那气势,他就知道不是普通人,领头的一人,手上的钢刀还在滴血,分明就是砍断自己双脚的人,众人也不说话,只是站着,少顷,门边的人朝左右分开,一位罩着斗篷的人迈步进了屋子,解开斗篷,露出一张帅气年轻的脸。 “搜”毕德胜也不多话,吩咐一句,十多人朝后面赶去,他走了两步,开口问道: “谁是领头的”。 被卸了拿刀右手的汉子惊恐的看了带头大哥一眼,带头大哥暗骂一句没义气,鼓足勇气说道:“小的过江龙张超,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贵人,小的给你赔不是了”张超说到这,脚上传来钻心的痛,赶紧扯了一个布片,将腿扎了起来,腿断了不打紧,这些年他也赚了些银子,只要能留下这条命就行。 毕德胜朝他走了两步,嘴里说道:“把他卸了手脚,扔到街上”。 “嗻”身后走出两人,手起刀落,就把断了右手的汉子剩下的左手和双腿挑断了经脉,那人发出一声惨叫,紧跟着就昏了过去,两人也不管这些,拖着就往外面走,留下一条血痕。 张超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吃的就是泼皮饭,可这样的狠人还真是少见,脸上又白了几分,毕德胜走到他的面前,眼神看着他,开口说道:“是什么人让你出人到雷州府污人的”。 张超打了个冷战,毫不犹豫的说道:“是王书办,是县里的王书办,他让小的找个人送到雷州府有大用,至于怎么用,小的不知道”。他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因为从年轻人的眼神中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犹豫,肯定没命。 这时,一个汉子从后院走进屋子,看了张超一眼,眼神冷的吓人“大人,里面有两间屋子,一间有五六十人,都是十六七岁的男丁,另一边有十多人,都是些断手脚的小孩”。 “那些人你要送到哪里?”毕德胜又开口问道,不过字句简练,仿佛多说一字都是污了自己一般。 “小的也不知道,听说是送到花旗国,小的只是负责找人,然后送上船就行,这也是第一波,同样是王书办经手的,我以前都是收拢一些残疾娃子,干些使人行乞的营生”张超失血过多的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说着话,一个个孩子被抱了出来,人人脏的不成样子,面带饥sè病容,毕德胜一看,断手断脚的地方都是新伤,并且每个孩子都被喂了哑药,许是吃了太多苦,每一个都目露惊恐,毕德胜心里犹如淌血一般。 上辈子他是孤儿,最见不得这些可怜人,伸手抱过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脸上黑黑的,一双手畸形的扭朝后面,许是毕德胜碰到她的伤口,轻轻的挣扎了一下,就不在敢动,跟着毕德胜前来的团勇,人人都是气愤,武子龙更是,一脚就把张超踢到墙根角,还想上前动手,毕德胜拉住。 “今晚不走了,马上派人把这王书办拿了,另外派人去找大夫,好好治一治这些孩子,里面的那些人也送些吃食,有病的就寻人医治,这个人,本官要让他生不如死”。说到这,毕德胜怀里的小女孩像是忍不住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毕德胜心酸,小心翼翼的帮她抹了抹眼泪:“小妹妹,不要哭了,我是好人,这些人坏人被我抓了,我带你回家”。 当夜,一匹快马回到雷州府,马上的骑士亮出毕德胜关防,毕德胜接手雷州府防务,按理说守门的也归他节制,断没有不放行的道理,验明关防,守门的差官就叫人打开城门,骑士也不多说,打马就朝毕字营驻地跑去。 一炷香的时间,都司潘立忠一脸怒sè的敲开了府衙大门,夜会知府郭凯亮,郭凯亮也不含糊,当夜就点齐知府标兵,毕字营又分出一千人,沿路护送,剩下的人马,也全都撒到街面上,一副大战的架势。 次rì一早,遂溪县衙门大门紧闭,主官不在,大家也松散得很,上班的时间都没有几个人,突然,远处传来大阵仗,一队队装备jīng良的乡勇接管了城门,接管了各处紧要,只许进,不许出,这冒出来的兵马,让遂溪县肃杀起来。 rì头刚出,一顶蓝呢大轿出现在县衙门口,看那旗牌,就知道是雷州知府的仪仗,留守的县丞慌忙迎接,他和知府级别相差太多,一年也难得见上一面,眼看着知府大人突然出现在遂溪,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情,心思百转之下,恭恭敬敬的侯在轿边,行了一礼。 第七十二章 大案子(二) 知府郭凯亮扫视了一圈遂溪县衙,开口说道:“通知下去,一个时辰以后大堂衙参,不许一人请假,生病的,抬也要抬到县衙”。 县丞一愣,打了个千,低声说道:“禀太尊,城里的都能叫到,只是四乡八野的保正有些难办,还有镇子上的巡检,一时半会也难到”。 “那就县城里面的都喊齐,城外的自有人前去料理”郭凯亮掸了掸下摆,迈步向里面走去,县丞挥挥手,叫过一位门口的衙役,把事情吩咐下去,就跟着进了县衙。 半个时辰不到,县城里的大小官吏齐聚县衙仪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典吏宋河在雷州府坏了差事,已经被匡明府下了大牢,如今领头的是吏房书办,大家心里有事,都朝他打听,可他也是一头雾水,哪有什么小道消息。 “怎么户房王书办没到,难道没人通知他吗?”一位平rì里和王书办相近的,没见到人,忍不住问起左右,大家这才发现,匡知县真正的心腹王书办这会儿竟然没到,平时张扬些也就算了,今个儿太尊驾临,他也敢不到,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前堂传来钟声,这是衙参的信号,众人也顾不得这个,整理好衣衫,排成两排,向大堂走去,一进大堂,原先的县衙衙役,早就换成知府衙门的标兵,个个顶盔戴甲,犹如军帐一般,让众人夹(紧)双腿,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郭凯亮端坐上首,也不说话,就这么神在在的坐着,昨天夜里,都司潘立忠到了府衙汇报,遂溪县有人倒卖人口,这事情还牵涉到毕字营官兵被人诬陷一案,仔细听完,饶是他几十年宦海,也是动容。 拐带小孩,打残以后指使行乞,实在有违天和,另外还有贩卖人口到夷人之地,这更是旷古未闻,自己已经起了致仕之心,可临了临了总是被这些肮脏事纠缠,他心里实在说不出是个什么味道,好在事情被查出来了,在呈报上面斟酌一二倒是容易化解,搞不好还能成为一项政绩。 堂下的遂溪官吏被这诡异的场面搞糊涂了,纷纷看向县丞,希望他出言化解一二,可县丞这会儿也如同泥塑的一般,反应在迟钝,也知道这事情或许勾连到了匡冲,他是县里的老二,可匡冲霸道,大小事务都是一手抓,好些事都背着他,免得让他分润,原先他还一肚子气,现如今想想,何尝不是好事一桩,不管什么事,都和他没关系,何必搀和进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转眼,一位年轻官员进了大堂,这人正是毕德胜,郭凯亮睁开眼,毕德胜行了一礼,点点头,郭凯亮松了口气,这种案子,要么不办,要办就要办得漂亮,免得办成稀泥案,断断续续扯东扯西。 “毕大人,虽说这里是遂溪县,可本官委任你署理全府防务,保境安民也算是其中一项,这事情就交由你处理了,昨夜颠簸了一夜,困得慌,先到馆驿休息片刻”郭凯亮说完,就起身出了大堂,众人行礼将他送出。 郭凯亮走后,毕德胜冷着脸,坐到正大光明匾下,扫了一圈堂下的小吏,目光所到之处,众人不敢对视。 “人在做,天在看,人人都爱钱,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想不到,在这遂溪境内,有的人竟然为了钱,做下猪狗不如的混账事,本官今rì就要替天行道,杀杀这些畜生”。 这段话一出,堂下的遂溪官吏有些挂不住了,这话说的实在难听,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虽然脸上不愉,可没人出这个头。 “毕尽忠”。 “卑职在”堂外进来一位大汉,虽然没穿官服,可一句卑职,还是道出了他的身份。 “马上赶回雷州府,将匡冲拿下,他要是不服,本官陪他打官司,要是反抗,叫弟兄们好好招呼”匡冲乃是正七品,毕德胜根本没有权利拿人,可他等不得了,只能先斩后奏。 “卑职遵命”毕尽忠转身出了大堂,接着传来一阵马蹄声。 县丞一听匡冲要被拿了,打了个冷战,刚才郭凯亮说让这年轻人署理雷州防务,他就猜出是徐闻县令毕德胜,一个县令捉拿另外一位县令,这算是哪门子事情,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也乐得做个闷葫芦。 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心中有鬼的忍不住腿脚打哆嗦,眼前这位可是有名的凶神,徐闻县的周邦元同他们一样,也是小吏,还是那种只手遮天的小吏,愣是被砍了脑袋,落得个抄家的下场。 “哪位是刑房书办?”。毕德胜那满是寒气的声音飘出,下首的官吏自动和刑房书办保持出一点距离,根本不用他回答。 “小的是刑房书办,请明府安”那书办腆着脸,弯腰行了一礼,模样卑微得很。 “来啊,拿下,带人抄了他家,不得放走一人”毕德胜直接发令,懒得搭理他。 “嗻”两位团勇冲进大堂,驾着刑房书办就往外拖,刑房书办吓得不轻,挣扎着不走,还大喊道“明府,下官犯了什么事,下官冤枉啊”。 “我说过,人在做,天在看,那些被你们当做猪猡贩卖的我朝子民,那些被打断手脚充作敛财工具的弱质幼儿,何其苦也,既然做了,就要知道后果,来啊,掌嘴,县衙外挂枷示众,不得垫砖”。 毕德胜拍了惊堂木,又做出这个指令,堂下的众人冷汗直冒,还没审案就要下杀手,挂枷示众通常囚于木笼,肩膀上挂着几十斤重的木枷,身子悬空,通常只要在衙门使了银子,就会在脚下垫上几块砖石,让身体有个着力,虽然难过,可也不致命,一般穷人家,也会垫上一块,犯人必须垫着脚尖才能受力,可垫脚喘气,痛苦异常,一块砖没垫,那就是身子悬空,用不了一个时辰,脖子就会脱臼,死的在痛苦不过。 “啪啪啪啪”几声脆响,刑房书办吐出几口血沫子,嘴巴肿的老高,还在哼唧,两名团勇哪理他,拖着就往外走,不一会,县衙外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乡民,大家起先还不知道是谁挂枷,可有个见过刑房书办的人发出一声惊呼,大家才知道,从前起居高坐的县里老爷被人治了罪,场面沸腾。 毕德胜心里气的慌,正是这位刑房书办,愣是将十多位交不起赋税下了牢狱的老实农民转交给泼皮张超,从中牟利。 “谁是总捕”毕德胜再次冷声问到,一个瘦小男人不等大家反映,转身就往外跑,刚到门口,脚下一痛,倒在地上,武子龙就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它提了丢在大堂中,返身站到门外。 “明府饶命啊,小的只不过是个小人物,什么都没做啊”,捕头忍着脚上的痛,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一月前,是不是有个小乞儿抱着你的脚哭诉告官,你假意容留,事后又把人交到张超手中,你可知道,那位小乞儿事后被挑了一只手筋,眼睛也被挖了一只,官为匪类,旷古绝今”说到这,毕德胜发出一声叹息。 “来啊,挖眼割鼻,门外示众”。 “老爷,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捕头许是吓到了,根本没狡辩,哭天抹泪的嚎叫到。 这次武子龙亲自出手,从刑拘架上取出一把小勺,一把阉割用的小弯刀,或许是好久没用,刑具上锈迹斑斑,这种刑罚原本是家常小菜,可雍正时许多稀奇古怪的刑罚被废,这种处罚却被保留下来,只不过多用于盗窃公文,偷看书信一类。 两位团勇固定手脚,武子龙用勺子比了比眼睛,一声惨叫,一只眼睛生生被挖了出来,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另一只带着眼皮也被挖出,捕头此时没了声响,最后割鼻子倒是没有出声,这一切都是当堂完成,绕是再座的都是积年老吏,见怪了肮脏事,可还是别过头,不敢直视。 等捕头拖了出去,堂中已是一地血污,毕德胜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县丞,老头子脸sè青紫,咽头蠕动,要不是毕德胜坐在他上面,怕是要当场吐出来。 眼神越过他,看向其他小吏,人人自危。 “你等诸人,助纣为虐,想来此事,大家都是清楚异常,有的还来不及进入,有的不闻不问,有的事不关己,有的献媚上官,通通该杀,来啊”。毕德胜这一句该杀,让众小吏汗如雨下,纷纷跪倒,大呼饶命。 毕德胜看着,想了想,虽说这些人助纣为虐,可并没有直接参与,都杀了动静未免太大,有礼的倒成了没理的。 “遂溪知县匡冲,犯下了这等抄家灭门的大罪,你等若想抽身,那只有检举一途,至于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的人,本官也懒得啰嗦,一炷香的时间,要是说不出匡冲的罪过,杀无赦”。 自古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是在这衙门之内,有些背着人干下的事情,自认为天衣无缝,可哪架得住人打听,匡冲就是如此,堂下的小吏都被毕德胜这种不讲理的做法镇住了,再加上前头有两人做版样,另外还有一个没露面的户房书办,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再看知府,根本就和毕德胜穿一条裤子,根本没有讲理的地方,此时还是保命要紧,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检举揭发,忙坏了县丞老爷,因为此刻他已经兼上了记录的差事,不干不行,这种时候,毕德胜就算让他提刀子杀人,他也得光着膀子上。 等到毕德胜拿着手里厚厚一打举告材料粗粗看了一遍,只恨不得立马就把匡冲砍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是一个正牌子进士县令干出的勾当,组织贩卖人口到国外就让毕德胜挖心痛,他还陷害贞洁妇人勾引他人,下了大牢就报个暴毙,随后贩卖到江南烟花地,看见县中大户有资产,竟然私造通匪书信,夺了对方家产,还有私贩鸦片,这也算了,他竟然还在试验种植,要是匡冲重生到现代,金三角又会有个大毒枭,种种作为,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毕德胜一直以为自己就算无法无天了,真要和匡冲比起来,自己算个鸟,由此可见,县令在自己的地盘上,权利会有多大,特别是在文风不振的地方,因为少了不少本地官宦的牵扯,做事更是肆无忌惮,怪不得越穷的地方官员越贪婪,本地不出人才,就没有话语权,凭白让人拿捏啊。 第七十三章 大案子(三) 遂溪县驿站,知府郭凯亮躺在一张椅子上纳凉,天井里有一簇葡萄,周围撒了一圈井水,虽说没风,可也凉快得很,旁边一位小厮打着扇子,他闭眼假寐。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贴身长随领着毕德胜进了院子,另一位小厮递上一块泡了井水的毛巾,毕德胜取下凉帽,抹了把脸,说不出的畅快。 郭凯亮坐直了身子,毕德胜弯腰打了个千。 “事情都处理了”。 “还有一些乡下的没拘到,不过都是些敲边鼓的,基本上可以定案了”毕德胜起身禀报,郭凯亮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又说道: “下一步,你有什么章程?”。 “当是禀报按察使司,布政使衙门和巡抚衙门,这案子耸人听闻”毕德胜说着,从袖中拿出案件的卷子,递给小厮,小厮接过转到郭凯亮手中,郭凯亮粗粗看了两眼,就放到一边,毕德胜眼神一缩,却不说话。 郭凯亮叹息一声:“这是大案子,而且是了不得的大案子,可动摇不了根本,如今的天下,你说什么最重要”。 “当是洪杨逆匪”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情。 “对,那你说,这种案子传扬出去,对朝廷有利吗”。 “应当有益吧,至少解了不少百姓之苦,换回一片朗朗晴空”毕德胜犹豫着回到。、 “毕大人,你是有大前程的,眼光还要放的更宽广一些,我保证,这案子就这么明晃晃的报上去,一干人犯都不会有好结果,可你又凭白得罪了不少人,咱们广东官场或许会有大震动,原因无他,在这争取人心的时候,你好心办了坏事”。 “那依大人看,这事情就必须瞒下来不可”毕德胜语气不善的回到。 “呵呵”郭凯亮笑了一声,指了指毕德胜“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满怀拳拳报国之心,可这官场就如泥沼,越挣扎死的越快,真如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人物,实在是没有看见”。 说到这,郭凯亮站起身,负着手转了一圈,看着毕德胜说道:“这事情本官帮你圆下吧,这些人,不死不足以平民愤,不过手脚干净些,至于匡冲,赏他个全尸,向上报个任内病亡”。 “啊”毕德胜惊呼一声。 “除了这个,本官还会把案情如实上报,不过不走公文,只走私信,毕大人,你不是有密折专奏之权吗,上封折子吧,咱们处理的事情不要隐瞒,如实上奏,对你有好处”。 “大人,那你”毕德胜知道,这不经过正常途径就处理了一位县令,郭凯亮担着干系。 “哈哈,老夫都要致仕了,所谓帐多不愁,有了这一出,或许上面的批文会快一些,雷州这地方,实在是热的慌,哪有老夫家乡舒服”。 毕德胜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位郭知府,真是个大好人,远没有那么坏,他是贪,可在这大清的官场,不贪污就意味着没有生存权,意味着挡了人家的财路,哪能走的长远。 雷州府,遂溪知县匡冲住在客栈里,自从昨夜全城宵禁,他就有些心神不灵,一连抽了三泡大烟都压不住,心情烦躁之下,将一个伺候他抽烟的丫鬟打个半死,惹得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声。 中午吃完饭,匡冲烟瘾又犯了,刚要准备躺下抽上一泡的时候,管家进了房间,心浮气躁的他正要发作,只见管家胆战心惊的说道: “老爷,今儿个我到医馆看了看,周围都被乡勇围着,看那模样,那个乞儿怕是没死”话才说完,头上就被重物击中,他甚至不敢用手摸一摸,赶紧跪在地上,自从这位老爷吃上福寿膏以后,xìng情大变,这时候但凡有一点忤逆,吃的亏更大。 匡冲直起身:“该死的,不是说找的是经年的狱卒吗,不是说根本活不过今天吗,这些该死的小吏,等本官回到遂溪,定要他们好看”发泄一通以后,匡冲看着跪在地上的管家,伸腿就是一脚:“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准备轿子,派人到黄通判府上下帖子” “是,是,是”管家连滚带爬的出了屋子,站在天井里才敢看看自己的伤势,伸手一摸,手上满是血迹,忍不住回头朝着屋子吐了一口口水“他妈的,早晚抽死”说完也顾不得伤势,到门房安排轿子。 借着这个时间,匡冲又睡回床上,美美的吸了一泡,随后又在丫鬟的伺候下换上官服,带上凉帽,出了暂住的客栈,刚到门口,不见轿子,气的他又要发作,没等说话,一队乡勇就出现在他的面前,领头的穿着把总官服,虽说同为七品,可那把总无礼至极,直视着他说道:“匡冲,奉我家大人令,跟我们走一趟”。 “混账行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本大人姓名,今rì就叫你知道什么是规矩,来啊,给我掌嘴”匡冲指着把总骂道,他是文官,把总是武官,何况他还是一县掌印,不要说把总,就算见了都司参将,也是拱拱手就行。 匡冲的话音才落,几个家丁就冲了上来,他们在遂溪县也是张扬惯了的,老爷叫打谁,那就打谁,断没有错了的道理。 家丁冲出,那把总身后也冲出几个乡勇,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毒打,匡冲的家丁,怎么会是乡勇的对手,三两下就倒在地上哀嚎,匡冲见到这场面,还没有回过味来,指着又要开骂,在他看来,这真是反了天了。 “拿下”把总也不想在墨迹,下了命令,身后几名乡勇一拥而上,把匡冲按在地上,匡冲刚换上的官服脏了,官帽也掉了,脚下的官靴也蹬掉了一支,整个人还在狂骂不已,把总也不含糊,上前两步,脱下倒在一边的一个家丁的鞋袜,塞进他的嘴里。 “带走”做完这一切,挥挥手,就要走,远处这时也来了一队海康县的捕快,见到一队乡勇抓了一个穿官服的,赶紧缩了回去,这事情沾染不得,现在满城都是这些丘八,得罪不得,回去禀报一声县老爷,就算是尽职尽责。 除了匡冲,那举告的店家也被乡勇拘了,只是没有匡冲这么好命,过程中要暴力一些,提到毕尽忠面前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原先长得是什么样子,带上两人,毕尽忠就要出城,赶往遂溪县复命,正要出城门,就被一队知府衙门的捕快挡了下来,领头的正是黄通判。 黄创夏这是不得不来,虽然还不清楚匡冲到底是怎么了,可多和陷害毕字营有关系,这事情虽然不是他主使,可匡冲到底和他汇报过,再说两人纠缠的太深,匡冲要是抵挡不住,竹筒倒豆子般的乱说一通,单是贩卖鸦片一条,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决计不能任由匡冲被人拿了,所以一得到匡冲管家的通知,就带上心腹捕头,纠集一队捕快赶了过来。 城门口,守门的知道看到这个阵仗,远远的跑开,一些巡逻的乡勇,见到这个场面却是纷纷赶来,毕尽忠骑在马上,看着挡在面前的一队捕快,冷声说到:“诸位,我奉命行事,大家还是让开,免得一会儿伤了和气”。 “好胆,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伤了和气,看看这雷州府,还是不是大清朝的地盘”黄创夏在轿子里深吸了两口,迈步出了轿门,就大声说道,配合上他一套五品官服,磊落的外表,倒也吓唬得住一些小民。 可他面对的不是一般人,哪会被他这么一咋呼就软了下来,毕尽忠也不下马,拱了拱手:“大人,你说的这些,小的听不明白,小的行的是军令,我家大人让我提人,我就提人,其他的一概不管,大人要是有疑问,可以和我一起到遂溪县,知府大人也在,到时候自会有人给大人一个说法”这已经够委婉了,毕尽忠也不想节外生枝,给毕德胜惹麻烦。 “哼,大清律,七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拘押,须由巡抚衙门批准,布政使衙门勘合才行,我想问问,你家大人是巡抚,还是布政使,有没有拘捕文书,本官作为一府通判,掌刑法,辩jiān邪,自不会容许此等事情发生”黄创夏说的凌然,毕尽忠是靠枪杆子吃饭的,说话怎么会是这些文人的对手,一时有些借不上嘴,黄创夏还以为自己的话有了作用,冷哼一声,抖抖衣袖“来啊,把匡县令给我放了”。 匡冲被人押着,嘴里堵着一双臭袜子,听到这句话,激动的呜呜呜呜叫唤,捕快们拿着铁链,就要上前解人,毕尽忠反应过来,抽出腰带“谁要是敢上前一步,别怪我刀子不认人”。 匡冲抽刀,身后的乡勇也纷纷举起武器,场面一下子低了几度,已经伸出脚的捕快,慌不迭的又缩了回来,在一边的捕头小声朝黄创夏说道:“大人,这些都是丘八,怎么能说得通,要不然小的们护着你往遂溪走一趟,见到太尊,再好好治他们”。 黄创夏脸一红,他怎么会跟着到遂溪,这事情本就古怪,知府郭凯亮大晚上还往遂溪赶,明显就是和毕德胜走到了一起,跟着去了,更是不好说话,现在一个小小把总都吓唬不住,到了人家地头,更是没话说。 “上前给我拿下,府里缺个司狱,这事情办成了,本官就把这个职务许给你,这段时间抓了不少乱民,正是捞油水的时候,有本官撑着,怎么做都由着你”黄创夏这是下了血本,司狱乃是掌查一府狱囚等事的机构,定级为从九品,监狱之中最为黑暗,油水也足,并且从一介小吏一举翻身有了官身,这是多少衙门胥吏梦寐以求的梦想。 捕头一听,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拨出腰上的快刀,对着身边的捕快说道:“弟兄们,眼前这些丘八目无王法,擅自缉拿朝廷命官,大家跟我上,解救了匡知县,每人赏银子五两”说完就带头往前冲。 捕快们见了,互相看了看,纷纷跟了上去,眼瞧着双方火拼一触即发,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看摸样,又是乡勇。 突如其来的马蹄声让捕快们止住了步伐,那骑士直突突的冲向捕快,也不减速,吓得众人躲到一边,白吃了几口灰,骑士到了毕尽忠身前,翻身下马,对着毕尽忠耳语几句,毕尽忠一听,脸上的yīn霾一扫而空,挥了挥马鞭子,看着捕快们发出两声冷笑。 第七十四章 大案子(四) 黄创夏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正要破口大骂,眼前这些乡勇,越来越没有规矩,官员轿前跑马,换在其他地方,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来啊,围起来”毕尽忠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抬手吩咐一句,乡勇们排成两列,挡在前头,后面的又围成一个圆圈,将外面的视线全都遮挡着。 黄创夏不知道毕尽忠要搞些什么名堂,捕快们也停下脚步,只等着老爷吩咐。 毕尽忠翻身下马,将腰刀放回刀鞘,一步一步的走向匡冲,匡冲呜呜大叫,他也不理会,头伸到匡冲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匡大人,我家大人叫你一路走好,你造的孽,下辈子再还吧”。 匡冲听见这话,使劲的挣扎,可他这具小身板,怎么拗得过押着他的乡勇,毕尽忠拿着马鞭,绕在匡冲脖子上,往后一拉,匡冲双目圆睁,脚下不停的蹬着,一分多钟,就没了声响,毕尽忠用手试了试鼻息,见人已经死透了,解开马鞭,押着人的乡勇也放开手,匡冲就这么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到死了也没有闭上眼睛。 乡勇散开,黄创夏打眼一看,匡冲不知道怎么搞得,倒在地上,毕尽忠拱拱手“黄大人,匡知县像是得了急症,暴毙了,你要是要人,就请带回去”这话说的轻巧,生生把黄创夏惊吓的下巴都要掉了,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一眨眼就说成是暴毙,忽然间,他后背就像被霜打过,从脚跟凉到头顶,匡冲都能这么死,那他呢,眼前这些人都是没王法的。 “这这这。。。。。。这这这”黄创夏牙齿打架,话都说不全,毕尽忠往前走了一步,那些捕快退了三步,这些乡勇遮奢得很,县老爷都敢杀,杀他们这些捕快还不是跟杀鸡一般,有些胆子小的,丢下铁尺快刀,一溜烟的就往后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更有些一屁股坐在地上,看摸样,是吓的路都走不动了。 毕尽忠往前走了几步,黄创夏觉得自己的腿不听使唤了,身后的轿夫早就跑了,城门口他就这么孤零零的站着。 “黄大人,还要人吗”毕尽忠心里舒爽,这才叫痛快,看着以前印象中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成了这个样子,真想大叫一声。 “不。。。。。。不。。。。。。不要了”黄创夏不敢和这位丘八对视,生怕自己一说错话就步了匡冲的后尘。 “那就请你让开,弟兄们还要赶回遂溪县复命”毕尽忠轻蔑的说了一句,挥挥手,乡勇们翻身上马,把匡冲的尸体拴在一匹空马上,一位乡勇看着那位拘押的店主,上前请示,毕尽忠倒是忘记了这人,使了个砍人的手势,乡勇回身,抽出腰刀,一刀就把人劈成两半,暴力得很。 黄创夏感觉自己的眼睛被血浸透了,看什么都是红s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路边的,直到这队乡勇打马走远,自家的小厮才敢上前扶他,黄创夏回过神,看着城门口血迹斑斑的地面正在被一队巡城的乡勇用水泼洗着,那个红sè刺激到他,他发出一声尖叫,脚一软,就这么倒在路边,小厮吓到了,掐人中的掐人中,叫医生的叫医生,手忙脚乱一番才把他拉回城里。 第二rì,知县匡冲的尸体放在了遂溪县衙门外,说是返回遂溪的途中暴毙,可没人收敛,颇有点暴尸的意思,除了匡冲,一竿子于案情有关的人员都死了,只不过死的要凄惨一些,全是体肤不全的惨样。 知县暴毙,县务暂时交由县丞署理,原先的典吏宋河,也被毕德胜放了出来,上次雷州整顿乡勇,宋河被李进拿下,转手交给匡冲,匡冲怪他没笼好队伍,就像个垃圾一般扔进了遂溪大牢,这次的案子,和宋河也没有关系,这人就是个武夫,只知每rìcāo练团勇,加上平rì里仗义,没行过什么恶事,毕德胜就把他放了出来,分出五十位团勇给他,实际上控制住了遂溪县。 知府郭凯亮第二rì就走了,毕德胜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就留了下来,临走之时倒是教训了一顿毕德胜,城门口行凶,过于露骨,毕德胜也不狡辩,虚心接受,郭凯亮一走,他就找来毕尽忠,勉励一番,直夸他这事情做的好。 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好些都是衙门中人,放在别处,是捅破天的大事,可出在雷州府,就如同一个小石子丢入汪洋大海中,没有惊起一点波澜,就算是惊起了那么一点,也没人看得出来。 那七十多名差点被卖了的乡民,调养一rì,毕德胜发给盘缠,就让他们各自回乡,有些没去处的,毕德胜调查一番以后暂时编入乡勇。 反倒是那些小乞儿,有些受伤rì浅,手脚之类的倒还医治得好,有些时rì久了,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残疾,让人心痛得很,这些乞儿都是年岁小的,根本不知道家在何处,毕德胜只能收留在身边,一边帮他们调养,一边派人打探。 要是有家人的,还是送回去,成全人家的骨肉亲情,没家的,就先放入县学,教导一番,残疾的他不忍心再丢出去,只能先养着,怎么也要教会他们一门活命的手艺,要不然,出去以后保不准又会沦落以前的下场,这事情,张思道也没反对, 一直在遂溪呆了三rì,他才带着队伍返回雷州府,十月末就要考童子试,他得赶回徐闻县主持,这是一县大事,建城时毕德胜就答应过的,不能失信于人,郭凯亮没有爽约,上了一道公文,又写了几封私信给广东一省的头头脑脑。 决定一府主官的任命,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事情,首先必须京城里的大人们有注意,要是大人们没夹带,那才轮到总督衙门勘磨,总督衙门也不能独专,还得开会研究,巡抚,布政使,按察使都有发言权。 有了人选,在报到吏部,吏部查验一番送到军机处,有了批示才能宣布,所以少说也是年后的事情,这么一来一去,给了大家活动的时间,只不过雷州府刚闹了兵祸,又是书上说的流放之地,竞争自然就小了许多。 雷州事了,毕德胜才整顿乡勇,返回徐闻县,郭凯亮这次也慷人之慨,赏了四千两银子,其他的封赏,还得等着省里和京里的批示,按照毕德胜的估计,真金白银是不可能的,顶多就是给几个不要钱的告身。 离开徐闻县城大半个月,由几位师爷坐镇,外加主薄吴伯宗亲力亲为,没出什么大事,一切井井有条,毕德胜先把解救的小乞儿们安置下来,才到签押房处理政务,屁股还没坐热乎,户房师爷冯克东就找了上来,一见到冯克东,毕德胜就牙疼,可还是让高升上了茶水。 “冯先生,是不是又没有银子了,你放心,我已经让华林再跑一趟,几rì后就能有一笔余钱”华林忙碌得很,跟着毕德胜剿灭了黄厝,没得休息又被派回徐闻,组织人手运送第二批货物到赣州,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应该能更快一些。 “哎,东翁,这次协防雷州,拢共就得了九千两银子的封赏,要不是缴获一些,生生就能把库房搬空了,龚所长到我那里要银子,一应器械弹药就花了不下二万两银子,部队回来了,一个个嗷嗷叫等着赏钱,潘都司也试着问了两回,都被我挡了回去,那就请东翁给个章程吧”。 毕德胜吐出一口气,这仗真不是好打的,部队要有士气,那就必须功必赏,过必罚,虽说这仗打的轻松,可也没有混过去的道理。 “前头我答应了加发一个月的饷银,你就拨了吧,另外一应有功人员的赏银,也发了,不能寒了兄弟们的心”。 “哎,学生这就去办,另外还有一事,这几rì有不少流民入境,粮价上浮,再加上两湖遭了兵祸,广西也不太平,咱们雷州粮食历来不能自保,多靠外地输送,外面的粮食进不来,恐怕会闹粮荒”。冯克东叹了口气,又汇报起一事。 “那就一边派人去买,一边开常平仓放粮,总不能看着百姓饿肚子吧”这事情毕德胜倒是不cāo心,今年还算雨水顺利,徐闻自产一些,剩下的应当缺口不大。 “如今看出这个势头的何止是我,两广地界的粮商个个都是囤积居奇,坐等粮价上涨,好赚上一笔,有钱也买不到,再说境内流民,我让各地统计了一番,已达六万之数,往些年都是遭了灾逃出来,等灾害过了在回去,可现在流民根本没有回去的意思,外加团勇的吃喝,开了常平仓,军粮都不好保证”。 毕德胜搓了搓脸,流民不愿意回去他也想到了原因,徐闻县这半年来工程不断,商业也有些兴旺,大家留下来只要肯干,自然有些余钱,比起回老家当佃农要好上许多,再加上世道乱的很,徐闻县算是太平地界了。 “先拨付一些吧,其他的在想办法,总不能让人买不起粮食,我找几个船主,看看能不能走海路到北边买点粮食,另外安南不是产稻米吗,吩咐下去,只要返程时压仓的是稻米,按照市价收购”。 “东翁,这事情可办不得,咱们这是偷偷的开海,要是上峰查问,也好有个托词,要是这么一规定,少不了小人作祟,这可是破坏祖制的大事”。冯克东忧心的劝到。 毕德胜矛盾得很,又搓了一把脸“那就到北边看看,这么四处找粮也不是办法,我这次到雷州剿匪,沿路上看到满是荒地,怎么就没人开垦,要是开垦出来,少了不说,一年两收,自保应当不是问题”。 “我查过典籍,荒地是有许多,可有的是低洼地,有的是盐碱地,有的是烂泥地,都种不成粮食,只能就这么闲着”。 毕德胜听完,也不多说,心里倒是想好,找机会要实地看一看,看看这些土地能不能改造一番,最起码也要做到自给自足,军粮有所保证。 第七十五章 童子试 徐闻县历时多年,未开童子试,十月二十三,县衙门禁大开,前头公告栏上列出参加考试的人员名字,参考之人必须有当地保正作保,其次还要有本县有功名之人具结才能参加,因着好些年没有举行,到场的上至五十多岁的老者,下至十余岁的小儿。 今rì童子试,县学也休学一rì,不少不准备参考的贫家子也到衙门口为参加考试的明经科学生加油,大家虽然分属不同,可好歹也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同气连枝的道理还是懂的。 县学教授明经的学老师也按捺不住,顾不得体统,到了衙门口嘱托几句,说到底,他们心里还是有些看不上那些学格物的,自认为明经才是正统,才是真正的进阶之道,要是有一两个学生争口气,过了童子试,明年在得了生员,在顺利一些,年中的时候过了乡试,那么就有机会参加今年末的科举,在侥幸一些,考中进士,徐闻的文风也会为之一变,他这个学老师也会身价大涨。 当然,愿望是好的,科举却是残酷的,徐闻县十余年没出过举人,就连毕德胜,也没把这次童子试看的太重,敷衍一番城中大户的意味更重一些,一般都是考五场,他只打算考一场,只不过张思道提了几句,就加上一场诗文,一共两场 时间一点一点的临近,有些穷困的,赶紧吃上几口硬饼,他们不是县学生,但也读过书,只要有人作保,都可以参加考试,有的富家子,小厮长随忙前忙后,敲腿捶背,更有的,父母都跟了出来,喂上几口鸡汤,交代几句,县试是第一步,入了的才真正是县学生,还要过了府试才能真正称为童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第一步也很重要,有的人一辈子也过不了县试这一关。 辰时一到,一队县衙差役就出了大门,分列两行,带队的一位都头带着高筒帽,扯着嗓子叫道:“徐闻县童子试开始,各位参考的入内了,入了考场,不得夹带,不得喧哗,不得观望,违了规矩,叉出县衙,挂枷一rì”。 话音才落,就拿出名单叫号,整个徐闻县这一次有两三百人参考,算得上盛况空前,县衙大堂容纳不下,只得在天井里搭了棚子,一人一桌,相隔两步,堪堪容下这些人。 门口查验的也不仔细,叫到名字的,只是粗粗看了一遍考箱,就放了进去,一炷香不到,两三百人就进了考场,大门一关,考试开始。 今早考的是填题,就是从四书五经中任选一段,挖去其中的几句,让考生填写,考的就是死记硬背,看看考生有没有熟读经义,考卷昨晚上毕德胜随手从论语中选了一段,考试前交到礼房,由县衙的撰写现场誊写,然后分发下去,这种考试都是现场批改,也不糊名。 毕德胜坐在后堂,面前放着一打单子,都是县学附读生的名字,他是早就许了人家的,就算考的再烂,也要录取,不过名次上倒是有些讲究,旁边的张思道也没闲着,他是举人功名,虽然早就被革了,可经义文采却还在,所以也懒得管这些,忙着张罗到广州活动的事宜。 明智刚人在běi jīng,也需要活动,去广州的人选,就有些伤神,有心自己跑一趟,年底又至,不放心这雷州事物。 毕德胜看到他这个样子,笑着说道:“先生不要伤神了,我看就派高升去吧,前次的差事,他办的也不错,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送送礼吗,高升人机灵,断不会耽误事情”。 张思道听着,心知这是毕德胜锻炼亲近人,高升他也时时见到,虽说年岁小,可也真如毕德胜所说,透着机灵劲“既然东翁如此说,那就派高升前往吧,不过他一个人难免有些顾不到的地方,我看就让李平原跟着一起去吧,平原兄为人稳妥,有他在一旁协助,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毕德胜点点头,这位李宗昌李师爷,擅长的就是文牍,干的就是贴身秘书的勾当,话也不多,可是每一件公文交接,都做得妥妥当当,派他去,也合适。 午时一到,二堂传来磬声,大堂又是一阵鼓声,到了交卷的时候,一竿子选出的县衙吏员开始收卷,礼房师爷高景成会同两位得闲的师爷,三个人开始批卷子,这种答卷,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一盏茶的时间,就批改出来,高景成收了收,转身到签押房,交到毕德胜手中。 “两百五十三分答卷,都在这里,有些实在是把书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十处九错,你看这里,原文是,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也?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以立也,你挖了两个人名,这份卷子就答子曰:吕布,其窃位者也?知关羽之贤,而不以立也,显然就是听说书听多了”说到气出,高景成面目都狰狞起来,这分明就是篡改圣贤之书。 他这次取得是,论语卫灵公中的一段,全文不过几百字,这都记不住,干出张飞战秦琼的把戏,真是没办法,毕德胜看了眼考卷上的名字,对照了一番自己的名单,这人是附读生,还真不能刷下,打了个哈哈,说道:“好歹也把字写了出来,你看这笔字,颇有古人之风,龙飞凤舞,好不潇洒”。 高景成署理着县学,也知道毕德胜的难处,只是唉声叹气没有再说什么,毕德胜粗粗看了一遍,好歹都答完了卷子,虽说多是牛头不对马嘴,可没有写出错别字,就分别在卷子上写了个取。 下午考的是诗文,题目也选的中正,以荷花为题,一个时辰的时间写出一首七言,到收卷子时,毕德胜看了几份,忍住心翻,交给高景成受罪去,高景成看着这些狗屁诗文,用两条手卷阻住鼻子,仿佛真是臭不可闻,到了掌灯时分,选出十分尚算入眼的交到毕德胜手中,毕德胜对照着名单看了一遍,附读生中竟然没有一人,就连县学里的,都没有,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排了名次。 县里考试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老爷什么时候出了名次,什么时候就挂到县衙外,看到有人放榜,等着的人全都围了上来,此次童子试算是大开方便之门,两百多人参考,只有三人没考上,算得上是皆大欢喜,有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看到自己中了,现场就晕了过去,衙役们有准备,抬着就到医馆救治。 考试完毕,按列,一到三名县老爷要请吃一顿饭,毕德胜算是本次主考,也就是他们的老师,其他考中的学生也必须奉上一份师礼,毕德胜也要准备还礼,好在高景成早有准备,毕德胜家底也算是丰沛,几百名考生,每人都有笔墨纸砚一份,看到采买单子,毕德胜有种吐血的感觉,第二rì谢师礼结束,看到满院子的鸡鸭鱼鹅,不知道这笔生意是赚了还是亏了。 童生考试轰轰烈烈的结束了,明年就要参加府里考试,这事情没有定时,一般都在三四月间,完全看省里学政老爷的安排,府试比起县试要严格许多,是由省里的学政主持,就连知府都没有多少话语权,所以毕德胜估计,有些有自知之明的,应当不会去丢人现眼。 rì子已入十一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县里的工程大体已经结束,没了那么多工作机会,再加上毕德胜率兵到外面溜达一圈,也算是博得一点贤名,遭了兵灾的县份,只要土地还在,一点税赋都不会减免,有时候甚至还重上几分,因为过了兵,县里就有亏空,乡绅们的还乡团也回归故里,损失都要贴补回来,唯有向做小生意的,地里刨食的伸手,又引出一波流民cháo。 徐闻县里毕德胜威望足,号召乡绅捐献了一些粮食,又平价购买了一些,稍微平抑住上涨的粮价,可粮食是刚xìng需要,冯克东一rì三报,军粮不能动,还有保底一些,那些个流民就救助不过来。 出去购粮的还没回来,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收获,满天下都在打仗,粮食可是军资,再加上商人囤积,除非来年新粮收获,否则远水解不了近渴。 毕德胜微服私访了几次,城里倒是还齐整,城外就不行了,挨着城墙边,搭着不少帐篷,周遭几里的野菜树根都被挖掘一空,粗粗看了一遍,不下两三万人,这么多人没吃没穿,一有风吹草动就是了不得大乱,县里也不敢大意,布置了十多处粥场,每rì里分发二顿,算是吊着流民的xìng命。 毕德胜从南墙根走到北墙根,路边还遇到几处挂着红布的草棚子,大多门口都坐着一个女的,身上衣服也不齐整,见到毕德胜骑着马,木然的起身,嘴里念叨着“一个馒头睡一会”毕德胜听了这话,心就像被针刺痛了一般,旁边的毕尽忠见惯了这些龌龊事,忍不住开口喝骂。 声音像是惊动了人,旁边荒草垛里跑出两个五六岁的半大小子,穿着破烂,却像个大人一般跑到女人前面挡着,露出一副呲牙咧嘴的样子,小拳头捏的紧紧的,女人或许也是怕了,把两个孩子揽在怀里。 见了这场面,毕德胜不知道说什么,满以为自己也算是个青天,把徐闻治理的还算有声有sè,殊不知一县以外,全是阿鼻地狱,那点成就感,烟消云散了。 “高升,赏她一两银子”毕德胜挥挥手,旁边的人都奇怪的看向他,这才发现,长随高升已经被他派到了广州拜会大佬,摇摇头“尽忠,给他一两银子”。 毕尽忠从怀里摸出一个银裸子,丢到地上,两个孩子见了就要去拣,被女人紧紧拉着,直到毕德胜走远了,才跑到地上,捡起银子,拉着两个小孩子就钻到了草丛里。 第七十六章 我要种田 徐闻县靠近海边,雨水充足,可是能够耕种的土地并不多,毕德胜巡视的时候,还见到绵延十数里的沙漠,不错,是沙漠,可沙子挖开不到半寸就能见水,问题是就是不长树木植被,荒凉得很。 沙漠也就算了,还有盐碱地,数量也不少,表面就像长了一层壳,不过比起沙漠,又好上一些,最起码还长着一些耐得住的灌木,要想种粮食,那是不可能的,除了沙漠还有烂泥地,多是经年累月被水浸泡,外加地下有暗泉,人一下去,都是漠到脖子,牛更是下不了田,种植水稻,因为烂根,产量极低。 除却这些,土地就显得少之又少,所以一般小民,生活的并不富裕,家里丁口多的,实在过不下去,也会跑出人,寻个船主,当上水手,苦上一点卖命钱,这时候的海上儿女,真真的是用命来搏,船小不说,一遇到老天爷变脸,那是九死一生的勾当。 毕德胜巡视了几天县内,召集几位师爷,外加主薄吴伯宗和衙门官员就粮食不能自保,流民数量激增,商讨一个办法,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这么一说,在座的师爷们都是摇头,就连地头蛇吴伯宗也只能咂嘴。 “粮食靠外运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再加上流民激增,就算今年混过去了,那明年又当如何,我看还是得从根子上想想办法,像老天爷要土地,一能解决粮食问题,二能解决一部分流民安置”见众人不开口,毕德胜先说了这些。 “东翁,你说的都是正理,可问题是从哪里要土地,历经几百年,这徐闻县哪还是书上的蛮荒之地,能开垦的土地全都开垦了出来,剩下的都是一些不能种的”。 冯克东作为户房师爷,率先接上了口,这几rì他也是cāo碎了心,秋税马上就要到rì期,另外徐闻开了粥场,流民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纷纷涌入,库里的粮食那是一rìrì见底,不得不动用了一千担军粮,可粮食有数,总有用完的时候,再不想办法,流民闹起来,局面不好收拾。 “冯师爷,咱们就是要像那些不能种的土地上想办法,想想那些土地为什么不能种,是不能种粮食,还是什么都不能种,这些都是学问,我相信,只要下努力整治了,还是会挤出不少田地的”毕德胜此言一出,大家讶然,这些土地就是不能种,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经验,怎么到了毕德胜这里,就变成无所不能。 冯克东还想说,张思道给了他一个眼神,张思道比较了解毕德胜,从上任以来的几件事情就能看出,这位东主不会无的放矢。 “东翁这么说,想来是有了主意?”张思道喝了口茶,询问道。 毕德胜点点头:“是有一点,只是真要施行还需要好好斟酌”毕德胜重生前不是农民,可是当兵的时候,还是帮基地附近的老乡栽过秧,收过稻子,当时的那片地就是烂泥地,是村里的一位老支书在大(跃)进的时候号召全村的劳力治理出来的,他依稀记得治理的方法,只是不知道到了徐闻,能不能通用。 另外盐碱地,他也知道一些治理的方法,只不过治理起来的难度也很大,单是注水稀释就是一个大工程,不过有些盐碱地,只要咸度不高都能种植一些耐咸的职务,比如桑树就是其中一种,海边的沙漠,他就没法子了,可只要把这两类土地治理出来,徐闻就能增加不少耕地,粮食自足不成问题,同时也能安置一部分流民,只是这些工程,都是大问题,他犹豫着,是不是用自家的钱。 “吴主薄,如今徐闻田价几何,上中下田各是多少”毕德胜先说了一句,就转问吴伯宗,这土地买卖,因为要上税,大多是官面上一个价格,私下一个价格,要知道市价还是得问地头蛇。 “大人,徐闻之地已有定数,能种植的土地,下田是三十五两银子,中田是八十两,上田能达到一百五十两到两百两”吴伯宗也不多说,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这么高的价格”毕德胜恍惚,突然,他想起查抄周邦元等一干徐闻旧吏的时候不是收缴了一部分土地吗,向冯克东询问。 冯克东点点头:“大人不说,学生也正有这个打算,经过下官仔细计算,外加和霍师爷清理案牍,发现其中有些是这些人侵占的,按照大人的意思,发还给苦主,剩下的已经不足五千亩,县学分了一部分学田,义庄,养济院,医馆也分了一部分,还有一些本在城外,扩城的时候被占了,剩下的不足一千亩,不过都是上等良田”。 毕德胜一听,这才想起自己是有这么吩咐过,时候也看了账册,当时事物多,没具体想,现在真是后悔死了。 “今年的秋税马上就到了rì子,学生和府里商量过,人家也行了方便,答应皇粮按照往年的价格折价,这么一来,咱们县就得交纳七万两银子的正税,其他地方上的杂税还都没含在里面,杂税如果不收,衙门里的公费又得另外想办法,兵饷等等还需筹措”。 冯克东说的委婉,可毕德胜脸上臊得慌,别人养兵都是地方支应,到了他这里却得自己想办法,三四千人马就生生压得一个县喘不过气来。 “东翁,有些话学生也该说了,咱们的摊子铺的太大,东翁对地方也不忍盘剥,前面抄了周邦有等人的家产,是有些余钱,后面发卖食盐,建城卖地,又糊弄了一些,问题是东翁手脚太大,对小的们也不错,单是每月衙门的公费,细细算一下,就达到五千余两,这还不含巡检司招募巡丁的饷银,研究所也是像流水一般的花钱,几个月就花销了将近二十万两银子,海安那里每月能够上缴一万两银子,换在别处县里应该逍遥,可这万把两银子的商税,解回县里转手就不见了踪影,东翁,咱们是不是该收一收,把摊子拢一拢,盐标可要到明年六月才能进行,怕是捱不到那时候了”。 冯克东说完,签押房里静悄悄的,毕德胜打眼一瞧,大家都是表情严峻,乔致庸来过几封书信,信上也说,银号网络正在构建,约莫三月就能试营业,真正要有收益,还得到明年六月间,两样来钱的大路子,都是要到明年,算算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每月除了正税,应该还有华林负责的走私活计,可要填平这么大的摊子,真有些难办。 毕德胜沉思了片刻,既然他来到了这清末,又成了主政一方的父母官,还是那句话,总要留下些什么,才不枉自己穿越一回,自己出钱不够本事,要是能变出钱那才叫本事,真正的开港,他现在还没有那个本事,贸贸然施行,搞不好就是壮志未酬身先死。 如今自己的动静已然闹出了一些动静,明智刚从京城发回的书信就说明了问题,从其他渠道,已经有人打听起徐闻县的近况,盐田的事情似乎也有人提起,要不是自己挂着团练使的招牌,有需要协饷的由头,恐怕早就被人惦记,而那个走私的路径,也不是长远的打算,战事一起,估计也得断了,可这徐闻现如今的事情,都不能中断,那就需要银子。 毕德胜揉了揉太阳穴,拍了拍脑袋,他自己被自己绕晕了,良田值钱,那就把种不出粮食的土地改造成良田,这不就是变出了银子,下定决心“银子按照计划拨付,以后在用钱上我也会收一收手脚,田地不是可以卖钱吗,那我们就把那些种不出粮食的土地改造出来,改造出来的土地用于安置流民,多余的发卖出去,或者用于有功将士的赏赐”。 堂下之人都是哗然,改造土地,先不说能否改造得出,可投入的银子从什么地方罗列,要是把银子摊派下去,不是和毕德胜先前所做有了出入。 “冯先生,把剩下的一千亩良田卖出去,因该能凑个二十万两吧”毕德胜没有解释,确认似的问道。 “能,可是东翁......”冯克东还想说什么,被毕德胜打断“贴出告示,发卖良田,所得二十万两,不能动用分毫”。 “另外从你们户房张罗,从民间找出几位种田的好把式,召集到县衙,本官有大用”说到这转头对着工房师爷王玉石说道:“工房也准备准备,农闲时间已到,通知各地保正,本官要征徭役,工具什么的都不用带,按照每乡镇编列,至于到县的时候,本官另行通知”。 前段时间,王玉石一直忙于扩建城池的一干事物,好不容易清闲几天,又被安排了征徭役的工作,要是换做别县,这可是了不得的美差,可在徐闻县,这是大大的苦差事,可东主安排,他能拒绝吗,起身点头应下。 “华林” “小的在”对于政务,华林没兴趣,正在想着其他事情,就被毕德胜点了名字。 “流民激增,治安可得管好,免得有人挑唆着作乱,不单是城内,城外流民营地也必须照顾到,多派些人手,犯了王法的,恃强凛弱的,给我打杀几个,不要心慈手软”。 “小的遵命”华林拱手应下,心里热乎起来,他现在干这个总捕越来越有滋味,再加上毕德胜总是委任他一些刺探军情之类的差事,说实话,他喜欢,他就喜欢这种每一科都心惊胆战的感觉。 “城外流民也不能这么放任不管,我看还是按照籍贯,分开居住,选出几个领头的,按地域分开施粥,另外从中选出壮劳力,本官要以工代赈,这事情,吏房张师爷和礼房高师爷商量着做,时间得抓紧,其余各房,也当以此为要务”。 “吴主薄,流民登记造册的差事就交给你了,另外派出大夫查看一番,人一多,要是出了疫情可就不好办了”。 点到名的,全都起身应下,张思道看着毕德胜安排,在没有插上一句话,直到毕德胜宣布散了,他才笼着手出了屋子,冯克东跟在他的后面,一出门就抱怨道:“宁文兄,刚才你怎么不出言劝导,由着东翁胡来,他一个士绅家底出身的翰林,怎么能知道田间的农事,荒地变良田,哪有那么容易,免不得二十万又打了水漂”。 第七十八章 管家婆 张思道听到这,驻足往签押房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说: “这位东翁,在这小小徐闻县,干的哪一样不是名流县志的大事,到目前,还真没见他从体己中拿出一文钱,审案子颇得霍云志赞赏,炼兵马也得潘立忠佩服,就连那格物一道,我寻思着龚振麟怕是生出了鞠躬尽瘁的心思,现在又是农事,呵呵,我且和你赌上一赌,免不得赢你一顿酒钱”。 冯克东一听,心里把到了徐闻的种种过上一遍,虽说多有不足之处,可好歹没用朝廷一文钱,就cāo持出如此局面,海安镇那边吸引了不少商家,虽然不能名正言顺的下海,可巡检司不管,衙门不管,等于放出了一条商路,这税收都是以一倍一倍的速度增加,保不准翻过年,税金又能增加不少,倒是能缓解一些压力,想到这,叹了口气: “且走走看吧,倒是希望真能请你一顿酒”,说完这句,两人相视一笑,结伴出了院子,张思道前脚走,后脚李宗昌就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打公文,他是擅长文牍公文,可这传递的活原本是高升的,只是如今高升不在,他就只能代劳。 进了签押房,见毕德胜闷坐,咳嗽一声,把手里的公文递了上去:“东翁,按察使司发来公文,咱们抓获的逆匪已经有了结果,朝廷诏谕,侬高志等一干要犯不必解往京城,已于昨rì在广州街头腰斩弃市”。 李宗昌已经分好了门类,指着第一份说道,毕德胜点头,看也不看放在一边,剿灭了这股乱匪,他没有什么成就感,完全就是练兵外加应付差事,说到底,都是被官府逼的,要是有吃有喝,rì子过得去,有谁会干这杀头的事情,所以人一抓到,他就拘押起来,也没去见上一面。 李宗昌见毕德胜不看,又指着第二份说道:“这是朝廷最近几rì的邸报,我整理一番以后重新列了一个条陈,觉得对东翁应该有些作用”。 “多谢先生,我一会就看”毕德胜看着厚厚的条陈,心里佩服李宗昌,要知道邸报里大多都是些脱裤子放屁的官面话,就跟后世的人民rì报差不多,可有经验的官员都能从这花团锦簇的文章中看出门道,毕德胜明显没这本事,只能交由李宗昌代劳,李宗昌也没让他失望从这些废话中找出这么多要点,整理出来。 李宗昌点点头,指着第三份说道:“这是刑部对于白莲教一案的定验,里面多有刁难,这就需要行文申诉,免得他们派人点检,惹来些麻烦”。 毕德胜皱眉,拿起公文“这案子不是结了吗,连赏赐都颁布了,刑部这是要做什么”说着话,看了起来。 “这都是旧习,有些案子,军机或者皇上有了决断,旨意先发的,有司衙门都会后面补充公文,总之要把一竿子手续完成了,我寻思着怕是刑部的老爷要捞油水,回文时慎重一些,再叫人使些银子,应当没有大碍”李宗昌说着话,又从怀里摸出一份条陈,递了上去“学生已经列好了,请东翁佐证一下”。 毕德胜已经看完了刑部的公文,上面还有按察使司的随函,都是挑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纠缠,听了李宗昌的话,心里就知道是个什么事情,气愤不过,可还是忍了下来,又接过回复函,粗粗看了一遍,就点头应下“多谢先生了,就照着这个回复发吧,明先生还在京城,如何运作就交给他办”。 李宗昌见办完了差事,就往外走,毕德胜叫住他“先生等等,顺便帮我的几封书信也一并寄出”说完从书桌后面取出几封书信,里面有写给父母的,有写给泉州知府刘居英的,还有写给乔致庸的,李宗昌接过,看也不看,拱拱手,就退出了签押房。 毕德胜靠在屋后,闭眼沉思一会,就趴在桌上写起改造荒地的条陈,他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所以就需要懂农事的庄稼人帮忙看看,要是没问题,他才会大干快干,利用农闲这段时间把这事情解决了。 到了掌灯时分,一个杂役才进了屋子,帮毕德胜点灯,他这才发觉,已经到了晚上,起身伸了伸手脚,只觉得腰酸背痛,心里想起高升,要是这小子在,免不得早就进来提醒,笑了笑,挥手让杂役不用点了,出了签押房见毕尽忠在门口候着,叫上他就返回后院,偌大的县衙,一路上都见不到几个人,才觉得冷清的很。 卓正堂是毕德胜的居所,取个堂号也是一种雅趣,他也懒得考究,随口就起了这个名字,此时候在门口的丫鬟见了,赶紧叫厨子上菜饭,原先只有两位丫鬟,这时又多了几位,都是不久前母亲从泉州送来的,抱着什么心思,毕德胜自己也知道,只是他心里总觉得和这个时代的女人有代沟,心里不情愿。 忙里忙外的这位毕德胜记得,叫做香荷,十七八岁,就是前几rì来的,之所以他有记忆,是因为这位香荷是母亲身边的亲近丫鬟,跟在身边怕有五六年了,本来就是母亲存了给毕德胜找暖床丫鬟准备的,碍于从前的毕德胜身体太差,医生说元阳不足,就一直没有放出来,现在毕德胜有了官身,身体也渐好,就放到了毕德胜身边。 香荷入了内宅,也有觉悟,担任起了内宅管家的职务,把后堂收拾的齐整,那些小厮丫鬟都被调教的规矩了不少,往rì还没今rì这么主动,明显是理顺了。 毕德胜坐到餐桌前招呼毕尽忠一起,毕尽忠也习惯了和毕德胜一起吃饭,顺势就要坐下,可看到香荷的眼神,赶紧直起了身子“少爷你吃吧,我已经吃过了,小的在门外候着,有什么事情少爷你吩咐”说完就灰溜溜的出了屋子。 毕德胜看了一眼香荷,心里嘀咕,难不成这家里就有了管家婆子,没等细想,一溜小厮端着餐盒进了屋子,香荷先帮毕德胜倒了杯茶水,又取来暖毛巾,干毛巾,小铜盆,毕德胜漱了漱口,吐在铜盆里,用湿毛巾擦了擦脸,又取来干毛巾抹了一把,一套流程做完,香荷把手里的家私交到另一位丫鬟手中,这才开始布菜。 当先的是一盘水煮菱角,乃是当季的小吃,最能清除燥气,新鲜菱角配上翠绿香菜别有一番风味。 紧跟着是一道鸳鸯炙,这道菜用公鸡和母鸡各一只放在一起烧烤,放入酒、酱、盐等作料,熟后再放花椒、红糖,吃起来味道独特,这可是流行于宋代的佳肴,算起来也是毕家的私房菜,毕德胜一见,就知道怕是连家里的厨子也跟来了。 稍后又是一道杏酱香豕头,这菜流行于晋唐,是古代四川最流行的食物,用蒟酱、红糖、花椒等拌匀,敷在猪头上蒸,然后把骨头剔出来,sè香味俱佳,就连苏东坡都吃过这道菜,并记录在他的《仇池笔记》当中。 三菜一上,又是一盆清水牡蛎,表面浮着几段葱花,汤头清澈得很,要不是里面放着牡蛎,还以为就是一盆泉水,极其清澈的那种。 “少爷请用饭”。 毕德胜正看得流口水,耳边传来香荷的声音,一碗饭已经放在面前,打眼一看,这米饭和平rì也不同,从前吃的也算上乘珍珠白,可今rì里的米饭,在碗里泛着暗红,粒粒饱满。 “这是什么米,莫不是兑了东西”毕德胜吃了一小口,软度适中,到嘴里就冒出一股香气。 香荷抿嘴一笑:“这是老夫人叫下面人带过来的,她听说雷州瘴气太重,少爷你身体又不好,就寻人问过,都说这胭脂米养人,就使人买了,只是这米出产极少,求了不少人,才买到五十斤,家里留了五六斤,其他的都让奴婢带了过来”。 香荷见毕德胜吃的开心,又布了一碗牡蛎汤,递到毕德胜面前,接着说道: “这米还有典故,大家都叫做康熙胭脂米,传说康熙爷南巡时,策马郊外巡游,突见万项稻田中一片与它外不同,株高早熟,穗红有芒,掐下几粒,搓去薄如蝉翼的稻壳,泽如胭脂的稻米发出沁人清香。康熙爷旋即令人煮食此米,熟后的米饭不仅细腻油亮且sè泽红润,溢香四座,口感弹软滑(嫩),余味无穷,遂将此米带回宫中,封为“御用稻米”,并赏赐给妃子以及众爱卿们共享。 一位因不适应北方气候而整rì面sè恹恹的皇妃,食用该米数rì后,竞变得脸sè红润,顾盼生姿,素颜朝天亦如胭脂着面。康熙见状,御笔钦此:胭脂米。自此,胭脂米作为补气养血、平调五脏的滋补佳品,名声大噪,就是督抚人家也不是顿顿能食”。 香荷说着话,毕德胜已经一连吃了三碗,饭菜实在可口,要不是香荷拦着,怕他噎到,恐怕五碗也能吃下,吃完饭,香荷就叫下人除去盘碟,帮毕德胜泡上一杯龙井,又端来软凳,把他的脚放了上前,蹲在地上轻轻的锤了起来。 毕德胜不习惯,这就跟重生前看的甲方乙方里面的场景,自己成了地主老财,收回脚,香荷一愣,眼泪水就要流出来。 “少爷嫌奴婢伺候的不好?”。 “不是,只是想起还有些要务没有处理”毕德胜看到她这梨花带泪的模样,虽说低着头,可额前长长的刘海遮不住白嫩的脖颈,顺着脖颈往下瞧,一抹红sè亮花了眼。 毕德胜咽了一口口水,让身体往后挪了挪,他感觉自己是不是堕落了,这么一看就有了反应,香荷正是掐出水的年纪,来时又被内院的管家婆子上了健康课,她的眼睛看见毕德胜官服下摆的隆起,心里就如小鹿一般跳了起来,心中默想“少爷还是喜欢自己的,要不然哪会那样”。 场面有些说不出的味道,毕德胜咳嗽一声,从袖中拿出李宗昌列出的邸报细要,装模作样的打开,看了起来。 香荷毕竟年岁也小,又是未人事的,实在抹不开主动勾引,起身帮毕德胜倒了杯茶,垫着脚尖出了门,刚走到门口,拍着胸脯靠在门上,用小手打了打自己的脸,只骂自己没胆量,正自顾生气,旁边冒出个头。 “香姑娘,这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话的正是一直守在门口的毕尽忠,香荷“呀”了一声,红着脸就朝外跑,毕尽忠摸了摸自己长满络腮胡的脸,小声说道:“真有这么吓人吗”。 第七十九章 讨逆檄文 家里多了女人,还是对自己存了心思的女人,毕德胜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身体似乎有了逐渐变好的迹象,近些rì子,每晚总会做些云里雾里的脂粉梦,次rì清晨,胯间粘稠不已,说到底,他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重生前也没走过一个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步,重生来过,还是没法子处理这些事情。 叹了口气,认真看起了手中的条陈,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吕贤基死了,上任不到一年就死了,九月末,他到舒城劝捐筹饷,太平军却攻打舒城,最后投水自尽,说起来也是个薄命的,虽说被朝廷赐了文节的谥号,追认了尚书衔,可还是死了,毕德胜到现在还记得当初自己上任时和这位老人在船上的那次见面,转眼间,已是天人两隔。 想着想着毕德胜一惊,吕贤基到安徽担任团练防御使,李鸿章可是随营帮办,应当常伴左右,这吕贤基都死了,那李鸿章因该不能独活的,再说太平军是合围舒城,城破吕贤基投水,李鸿章断没有逃跑活命的理由,他上辈子历史并不出众,心里坏坏的想,难道自己重生了,历史发生了变化。 李鸿章毕德胜算是记恨着了,远在天边的他都还记得找自己麻烦,整个人目空一切,总以为天下就是他最聪明,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混到北洋大臣这个位置的,突然心中一动,刑部发来公文挑三拣四的说道白莲教一案,这李鸿章的老爹就是刑部缉捕司郎中,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不过这念头只是在脑中过了一道,就没往下想,真要是这样,那李鸿章还真是个极品人物了。 独自哀愁一番,继续看下文,又有一个名字出现在条陈之上,毕德胜粗粗一看,着墨所占篇幅就占了整篇条陈的三分之二,看得出,师爷李宗昌对这人也是颇为欣赏,单看名字,毕德胜就知道是金子总会发光这个道理绝对正确。 条陈上所写之人就是曾国藩,这位满清最出名的人物,此刻这位丁忧的吏部侍郎在老家湖南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靠着名声,亲友,乡党组建了一支五千人的队伍,号称湘勇,在湘潭发布了《讨粤匪檄》,正式向太平军发动进攻,李宗昌还将檄文纳入,足见他对这文笔的欣赏,毕德胜沉下心,看起了檄文。 “为传檄事:逆贼洪秀全,杨秀清,称乱以来,于今四年矣。荼毒生灵数百余万,蹂躏州县五千余里,所过之境,船只无论大小,人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 其掳入贼中者,剥取衣服,搜括银钱,银满五两而不献贼者即行斩首,男子rì给米一合,驱之临阵向前,驱之筑城浚濠,妇人rì给米一合,驱之登陴守夜,驱之运米挑煤,妇女而不肯解脚者,则立斩其足以示众妇,船户而yīn谋逃归者,则倒抬其尸以示众船。粤匪自处于安富尊荣,而视我两湖三江被胁之人曾犬豕牛马之不若。此其残忍残酷,凡有血气者未有闻之而不痛憾者也。 自唐虞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粤匪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自其伪君伪相,下逮兵卒贱役,皆以兄弟称之,谓惟天可称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农不能自耕以纳赋,而谓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买以取息,而谓货皆天王之货;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自古生有功德,没则为神,王道治明,神道治幽,虽乱臣贼子穷凶极丑亦往往敬畏神祇。李自成至曲阜不犯圣庙,张献忠至梓潼亦祭文昌。粤匪焚郴州之学官,毁宣圣之木主,十哲两庑,狼藉满地。嗣是所过郡县,先毁庙宇,即忠臣义士如关帝岳王之凛凛,亦皆污其宫室,残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社坛,无朝不焚,无像不灭。斯又鬼神所共愤怒,yù一雪此憾于冥冥之中者也。 本部堂奉天子命,统师二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殄此凶逆,救我被掳之船只,找出被胁之民人。不特纾君父宵旰之勤劳,而且慰孔孟人伦之隐痛。不特为百万生灵报枉杀之仇,而且为上下神祇雪被辱之憾。 是用传檄远近,咸使闻知,倘有血xìng男子,号召义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为心腹,酌给口粮,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横行中原,赫然奋怒以卫吾道者,本部堂礼之幕府,待以宾师。 倘有仗义仁人,捐银助饷者,千金以内,给予实收部照,千金以上,专摺奏请优叙。倘有久陷贼中,自找来归,杀其头目,以城来降者,本部堂收之帐下,奏受官爵。倘有被胁经年,发长数寸,临阵弃械,徒手归诚者,一概免死,资遣回藉。 在昔汉唐元明之末,群盗如毛,皆由主昏政乱,莫能削平。今天子忧勤惕厉,敬天恤民,田不加赋,户不抽丁,以列圣深厚之仁,讨暴虐无赖之贼,无论迟速,终归灭亡,不待智者而明矣。若尔披胁之人,甘心从逆,抗拒天诛,大兵一压,玉石俱焚,亦不能更为分别也。 本部堂德薄能鲜,独仗忠信二字为行军之本,上有rì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长江之水,幽有前此殉难各忠臣烈士之魂,实鉴吾心,咸听吾言。檄到如律令,无忽!” 通篇看完,毕德胜起身大呼“好,好,好”三个好字说完,全身说不出的舒坦,门外的毕尽忠听见声响,赶紧进屋,看见毕德胜满脸红光,在屋中转来转去,还以为得了癔症,正想找大夫,就听见毕德胜吩咐: “尽忠,即可前往账房,支取白银五千两,不,一万两,送往湘潭曾公国藩处,不用说什么,只叫他知道本官心意即可”毕德胜吩咐完,又看了一遍檄文,直呼好文章,毕尽忠等等,见没了下文,就出了屋子,到前堂支应去了。 毕德胜又回味一番,心里多了不少感慨,檄文声称太平天国农民战争是“荼毒生灵”,“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奇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泉”,接着号召“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这么一来让他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在这孔孟当道的社会里,毕德胜就是对县学里的孔庙都得修整妥当,怕的就是这些读书人,还有读书人所组成了官员体系,士绅体系,曾国藩这么做就是赢得了天下读书人的心,焉有不胜利的道理。 正琢磨着,毕尽忠去而复返,呐呐的站在一边,毕德胜眼见,就问一句办妥了吗,还没开口,门外又闪进一人,正是户房师爷冯克东,一见到他,毕德胜仿佛泄了气一般,刚才读的热血,开口就是助饷一万两,这会儿怕是免不了一顿说教。 “哈哈,先生来了,我正要派人找你去说,刚才我只是开个玩笑,断没有要你拨钱的事情”毕德胜打了个哈哈,瞅了一眼毕尽忠,毕尽忠红着脸,刚才他到户房一开口,就被冯克东一阵大骂,险些缓不过气来,没办好差事,他也局促。 冯克东见毕德胜服软,也没多说什么,看见他手中的条陈,这檄文他也看过,知道是因何而起,抚了抚长须,叹了口气,说道:“东翁,不是学生不通情理,而是咱们用钱的地方也多,曾伯涵确实是不世出的人才,结个善缘也无不可,只是一万两太多了,咱们远隔千山万水,发给两千两就足以聊表心意”。 “多谢先生体谅”毕德胜弯腰行了一礼,冯克东能主动拿钱出来,真是少见,由此说明,这曾国藩的檄文威力有多大。 送着冯克东出了屋子,毕德胜转身回屋,将剩下的条陈看完,小心收好,才回房休息,一进卧房,就见熏了香,一位少女杵在外间的桌上打瞌睡,开门声惊动了她,跟在毕德胜身后提灯笼的毕尽忠一见,赶紧退了出去,鸡婆的把门掩上。 气氛又变的尴尬,毕德胜摸摸鼻子“香荷,你也累了一天,就下去休息吧”。 “高升不在,少爷身边没个人怎么行,今晚我就睡在外间,少爷有什么需要就使唤一声”香荷说着话,帮毕德胜打了洗脸水,又把毛巾递上,毕德胜摇摇头,接过抹了一把脸。 紧跟着头后的辫子被人放了,牛角梳子仔细的顺着,尖尖的牛角梳子刮着头皮,说不出的舒服,毕德胜忍不住呻吟一声,不能怪他,只怪这梳头的手艺实在是比高升厉害几倍,怪不得后面的李莲英就是靠着梳头博得了慈禧太后的欢心。 梳洗完毕,香荷又换了盆热水,褪去毕德胜鞋袜,毕德胜也放弃了抵抗,由着她cāo持,一双柔荑在自己的脚面摩擦着,敲击着,让毕德胜解乏得很,浑不知怎么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次rì天光大亮,毕德胜起床,看看身上,短衣亵裤,想到是香荷作弄的,脸上一红,还没下地,香荷就端着盆子进了屋,她睡在外间,怕是听到声响就起了身,衣服都没穿戴齐整,白的白,红的红,霎是养眼。 一大清早的,正是气血腾升的时候,毕德胜怎么忍得住,下体慢慢的有了反应,四角亵裤宽松得很,龙抬头的模样怎么遮挡得住。 香荷早就看在眼中,老夫人叫她来的目的也知道,她一个下人,算起来这也是天大的恩典,只是她一个姑娘家家,脸皮子还没那么厚,实在不好干出这等没遮没拦的事情,只想着少爷主动一些,以后对自己好些,给自己一个名分。 “少爷,奴婢伺候你洗脸”香荷诺诺的说道,毕德胜弓着腰,红着脸坐到洗漱台前,香荷先用沾水的牛角梳帮他拢了拢长发,身子挨着身子,若有若无的接触让毕德胜差点冒鼻血,这年月没有什么小衣服,里面就是一具肚兜或者裹胸,来的都是最原始的接触,两粒突起擦过,毕德胜觉得自己湿了。 *************************************** 十二感觉自己也湿了,是被泪水打湿的,谢谢大家的支持,在这里也感谢朋友们的打赏,我说谁,你知道,就不一一点名了,这个月马上就要结束,成绩还算中上,再次感谢各位看官,下个月就要冲击首页潜力大作榜,30W到50W字才能上榜,所以更新上做一个调整,每rì从三更下降到二更,要是每rì三更,二十天就没机会了,出了潜力大作榜以后就调整回来,最后还是得扯着嗓子叫一声“求红票,求打赏,求收藏,特别是收藏,对于我这个买断作者来说,可是尤为重要的,这本书应该还会像上一本一样,不会上架,如果要上架,也是两百万字以后的事情,大家请放心收藏。 第八十章 开工 次rì天光大亮,毕德胜起床,看看身上,短衣亵裤,想到是香荷作弄的,脸上一红,还没下地,香荷就端着盆子进了屋,她睡在外间,怕是听到声响就起了身,衣服都没穿戴齐整,白的白,红的红,霎是养眼。 一大清早的,正是气血腾升的时候,毕德胜怎么忍得住,下体慢慢的有了反应,四角亵裤宽松得很,龙抬头的模样怎么遮挡得住。 香荷早就看在眼中,老夫人叫她来的目的也知道,她一个下人,算起来这也是天大的恩典,只是她一个姑娘家家,脸皮子还没那么厚,实在不好干出这等没遮没拦的事情,只想着少爷主动一些,以后对自己好些,给自己一个名分。 “少爷,奴婢伺候你洗脸”香荷诺诺的说道,毕德胜弓着腰,红着脸坐到洗漱台前,香荷先用沾水的牛角梳帮他拢了拢长发,身子挨着身子,若有若无的接触让毕德胜差点冒鼻血,这年月没有什么小衣服,里面就是一具肚兜或者裹胸,来的都是最原始的接触,两粒突起擦过,毕德胜觉得自己湿了。 “香荷”毕德胜转身,一把就把香荷笼在怀里,喘着粗气,直往香荷的脸上拱,香荷嘤咛一声,也用手挽住毕德胜的腰,毕德胜手上也不闲着,钻进香荷的衣服里,攀到那处云顶时,香荷身子僵住了,嘴里少爷少爷的叫着,毕德胜拦腰抱住香荷,走向萝床。 云帐深处,两人滚到了一起,不一会,床下就落了一地衣衫,初哥对初妹,免不得摸不到庙门,毕德胜面红耳赤,狰狞得很,香荷一手掩着脸,一手羞涩的把着白玉干,直往自己的桃花洞中送,临来时,她早就得了老嬷嬷传教,也看过女书,自是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这真人的和那桃木的大不一样,烫的她心慌。 旋旎之中,香荷发出一声莺啼,毕德胜也发出一声低吟,恍然间,他才知道这人生乐趣,远非左兄可比,硕大的罗汉床,犹如汪洋之上的一叶扁舟,仿佛经不起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浪头,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或许下一个波涛,就能让他散架一般。 “破山河在 城chūn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 恨别鸟惊心” 云淡风轻,毕德胜转头看着睡在一边的香荷,感觉自己堕落了,刚才的那一刹那,那流露出的只是最原始的本能,他和香荷之间,根本没有一点感情,不知道是时代改变了他,还是本身他就有这个毛病。 香荷睁开眼,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红晕,看见毕德胜看着他,忍不住又闭上眼睛,毕德胜看着香荷,鼻子,嘴巴都小巧的很却又透出一股子秀气,身上他也探查过,耐看得很,自己做都做了,再怎么也要给人家一个名分,学那士大夫们,把女人当玩物一般送来送去,他可做不出来。 “香荷,一会儿我就修书一封回家里,定会给你一个名分”。 “少爷”香荷抬起头,眼睛里已经布满泪水,毕德胜见了,忍不住自责,这算是什么事情,自己霸占了人家,时后说了这么一句,反倒成了恩人一般,逻辑让他有些拗不过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少爷,吴主薄求见”,毕德胜支应了一声,赶紧起身,香荷也赶紧起身帮毕德胜穿衣,只是身上不爽利,毕德胜也不怜惜,哎哟一声,又倒了回去,毕德胜好说也是被苍老师教育过,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拍了拍她的香肩:“身子不舒服就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叫下人送吃食进来”。 “奴婢不敢”香荷被这语气惑住了,低着说出这么一句,毕德胜掀开被子起床,坐到梳洗台前重新梳洗一遍,只是那长长的头发实在没有办法扎起来,正在手忙脚乱,牛角梳又出现在头上,一遍又一遍的梳着,平和得很。 神清气爽的出了门,毕尽忠已经恭候在门外,转到前厅,吴伯宗坐在左手,七八名身穿土布粗衣的老头站在中间,规规矩矩的,看摸样喘气都憋着。 眼见毕德胜进了屋子,吴伯宗起身,行了一礼,毕德胜挥挥手,让他坐下,厅前的老头们呼啦啦跪了下来,一连磕了三个响头,直呼请大老爷安。 “明府,这几人都是四乡八野种田的好把式,施肥播种,笼田收割,都是好手艺,要问农事,就该找他们了”。 毕德胜一听,赶紧走了两步,把几人扶起,看得出,这些人今rì是做了打扮,衣服虽然料子不好,可浆洗的干净得很,闻着还有一股子浓浓的皂角味。 “几位老伯请起”。 这几人都是农民,保正巡检都没见过几回,毕德胜这么客气,倒让他们无措起来,毕德胜笑着让几人坐下,又命人奉上香茶,才开口询问。 “本官打算改造荒地,特意请来几位参详一二,当然,耽误了各位功夫,本官另有俸禄送上,只希望几位大伯多提意见”。 说完话,几人唯唯诺诺,毕德胜也不计较,从袖中摸出改造农田的条陈,递了上去,几人又跪了下来,连说不识字,毕德胜拍拍脑袋,倒是忽略了这点,叫起几人,就转给吴伯宗,让吴伯宗念着,让几人知道内容。 吴伯宗心里也是不相信毕德胜能改造出来,在他看来,或许这不过是毕德胜邀买政绩的一个手段罢了,要知道,逼着农民种植不合时宜的果树,闹得血本无归的列子也不是后世才有。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念了起来,毕德胜打的也是草稿,有些字迹潦草得很,有的还是涂了又改,让他念的跌跌碰碰,一个时辰才念完。 几位田把式仔细听着,大老爷吩咐的差事由不得他们不上心,那点俸禄他们没敢想,只求着事后没追究就行,可是听着听着,几人都深思起来,明显是觉得可行。 “几位觉得如何?”。 几人面面相视,选出一个胆子大的,站起身回到: “禀老爷,我们寻思着这些法子可行,只是cāo持下来,投工投料太多,怕是有些不合算,另外就是烂泥地,老爷修渠排水的法子不错,只是这渠必须用青石,烂泥地全是稀泥,泥梗遮挡不住,另外就是地势原因,或许得架上几座水车,才能可行”。 毕德胜听着点头,老人见了壮了胆气,接着说道:“还有一点,开垦烂泥地得做好防护,或许能少死几个人”。 毕德胜一听,疑惑着问道:“什么死人,作何**”。 “好叫老爷知道,这烂泥地陈年已久,蚂蝗无数,其中又有瘴气,中毒的起先没有什么只是时rì一久,就会全身乏力,身上起血点,随后就咳血而亡,端是厉害,一般牲畜,都不敢放到这些地方,远远隔着,都有些不小心的着了道,村里一年都会死上一两个”。 毕德胜坐直了身子,这症状,明显的就是血吸虫病,想来自己真是落了教条主义,要是不寻人打听,就那么开动,这徐闻县不知道该死多少人,这种疾病,就是放在重生前,也是一种疫情,好像听说,当年赤壁之战,曹cāo百万大军就是折在这个病症之上。 毕德胜凝神思索,试着想想,后世这病是怎么治疗的,自己依稀记得,后世因为环境问题,除了较为偏远的地区还有这种疾病以外,其余地方就很少再有血吸虫病,他看过一份报道,报道上叙述,那是因为水质受到污染,烂施化肥,引发水中尿素含量超高,尿素就有明显的杀虫作用,这个结果滑稽得很,可也是不争的事实。 当时报道上有写,生石灰也有杀虫的作用,毕德胜拍了拍脑袋,有了这个方法,事情就好办一些。 “这个症状我倒是看过几本闲书,书上有根治的法子,要是能治好这个病症,这烂泥地能不能整治“。 几个田把式互相看了看,他们有些不信毕德胜,可不好明说,勉强点了点头,毕德胜也不说破,又询问起盐碱地,盐碱地他们倒是放开了,盐碱地多是不积水的地方,rì照充足,才会变成如此,要是能引水稀释,建立水渠,倒是能够种植一些杂粮,以及桑麻之类的作用,最后还是那句话,所需巨大。 毕德胜见自己的章程得到了这些人的肯定,就寻人叫来几位师爷,征集徭役,整顿流民,准备物资,一条条的布置下去,利落的很,应为来年二三月就是农忙,时间不等人,能够开垦出多少荒地,可是决定了能够安置多少流民,增加多少收入。 冯克东事情最多,征集耕牛,筹措银两,购买粮食,当务之急就是把那一千亩良田卖出去,这才是改造的本钱,龚振麟也参加进来,打造两万把锄头以及一干工具,时间只有十rì,要不是他手里有了冲压机,上吊的心思都有了,有了这等利器,赶赶工,应该不成问题,只是用百炼铁打造农具,着实的有些奢侈了。 工房就麻烦了,必须马上派出人手,依山势,地理绘制出渠道,田垄,农田布局方案,雷彪得了信,也从前山镇赶了回来,再加上几名老农,只能硬着头皮上。 第八十章 开荒种地(一) 全县每户抽丁一人,又征集了流民之中壮丁两万人,健妇五千人,拢共四万多人,差不多占了县里五分之一的人口,本地人多有甲长,里长,保正带队,这都是积年的规矩,行之几千年,根本没必要更改。 流民之中也按籍贯选出乡老管理,规矩还是建城时候的规矩,分片包干,口粮由官府提供,每人每天另有粗粮半升,提前完成任务的,另有封赏,遭了灾的流民,只要家里有一人出工,最起码可以维持三个人最基本的口粮,也算是一项仁政。 几万人汇聚在一起断无可能,所以工房早就派出胥吏,按照规划好的地点,将这些人遣往各处劳作,同时派驻一位胥吏充当监理,指导徭役改良土地,当地巡检分派巡丁戒护,冯克东不愧有萧何之风,嘴巴上怪着,只要毕德胜吩咐了,还是任劳任怨的去做。 前几rì派出人,到对岸的琼州府,花了三万两银子,生生支应出一万石稻米,四万多人,每rì粮草消耗外加分发,就要三百石,这一万石也就是三十天的量,再要支应,恐怕就有难度了。 工人正在分拨,毕德胜却没闲着,带上一队乡勇,按照规划,前往县内的几处烂泥地广布的地方,用生石灰杀虫,顺带着组织人手挖出隔离带,接着冬rì里气候干燥,放一把火,把毒虫都给清除了。 一路风尘仆仆,毕德胜早就褪去官服,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头上戴着斗笠,雷州真是不好待,虽然已是冬rì,可在正午,rì头还是很毒,水气又大,毕德胜在野外跑了几天,身上就被晒褪了几层皮,整个人黝黑了不少。 每个预备改造的地方他都转了一圈,其余的地方倒是还好,只有大黄乡一处他必须亲自盯着,原因就是这里的烂泥地实在太广大,工房已经算了出来,整片地改造出来,足足有十余万亩,差不多低的生徐闻县一半的土地,只要这里改造出来,银钱等等和流民安置都会迎刃而解。 由于地方大,这里汇聚了两万余人,分布于烂泥地四周,按照毕德胜的吩咐,徭役们搭建的窝棚全都用生石灰撒上一层,同时不准喝生水,窝棚区也挖了几十个简易茅房,为的就是防止有人生病,饶是如此,大家还是人心惶惶,这也怪不得他们,人都会对未知的疾病感到恐惧。 眼见毕德胜到了,在这里负责监督的工房师爷王玉石匆匆迎了上来,见他一脸苦涩,毕德胜也知道原因,这一路视察,只要是负责烂泥地整治的地方,都会遇到这种情况。 “是不是大家都害怕得了疾病?”毕德胜下了马,率直走向最大的工棚,一边走,一边询问。 “东翁所说不差,正是这个缘由,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是下了烂泥地,就会七窍流血,徭役们十分抵触,昨rì已经有几人吵着要回乡,被我叫人打了一顿,只是在不解决,强行驱使,恐怕会有变故”王玉石说完又叹了几口气。 “烂泥地里使人散了石灰没有?”。 “昨rì里叫人划着海爬犁散了,只是生石灰有些供应不足,我已经派人去催要,或许明rì就会运到”。 毕德胜点点头,进了工棚,里面简陋的很,四处透风,好在已经入了冬rì,没有什么蚊虫,喝了满满三杯凉茶,毕德胜吐出一口浊气,连着两rì里没睡觉,身子疲乏得很,跟在身后的毕尽忠见了,就转头跟王玉石说了两句,王玉石看着黑了不少的毕德胜,点点头:“东翁,今rì时辰也不早了,你就先休息一下,只要生石灰到了,我就使人连夜撒下去,有什么事情明rì再说”。 毕德胜点点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人疲劳的时候最容易得病,他这个时候病了误事得很,还是先休息一下,毕尽忠一见,就出了工棚,到屋外马背上取出被褥寝具,帮毕德胜铺了一张床,毕德胜衣服也不脱,倒头就睡。 次rì天光大亮,睡得迷迷糊糊的毕德胜感觉热的慌,爬起身,往外面看,只见天边出现一抹火烧云,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下了床,出了工棚,远处已是烽火连篇,十多处火头,借着风势头,往南边吹,留下一地黑炭。 不远处,王玉石正指挥着一队巡丁点火,这防火烧荒也是一门学问,必须借助风势,还有地形,最主要的还是防火,一有不慎,引发真正的大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王玉石看见毕德胜出了屋子,赶紧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汗迹,外加一点烟尘,哪像是个坐班的幕僚。 “昨夜里石灰运到了,地方太大,我出了一两银子一人的赏格,才找了两千人,整整一宿才把地方撒完了,今早看看风头,就点火烧了”。 “多少时间烧的完?”毕德胜搭了个凉棚,远处的火带已经差不多离这里有一两里地了。 “午饭前就能烧完,按着大人的法子,五十步一条渠道,有泉水的地方筑堤蓄水,工程量实在是大”。 毕德胜没回答,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烂泥地边上,从怀里摸出一副油布手套,带上以后伸手笼了一把烂泥,泥土极黑,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臭味,里面的腐烂物极多“真是好地啊”。 “是啊,这能把水排干,这些都是上田,不需要施肥就能种上三五年,一亩最少都是一百两银子,只是......”王玉石yù言又止,他到现在也是有些怀疑毕德胜的法子,要是不成,不仅劳民伤财,还会严重挫伤士气民心,可要是成了,财富也是惊人,国人爱土地胜过爱一切,有钱人都喜欢购置土地,东南也不乏有钱人,可土地就这么多,上千年的种植,良田更是稀少,把这些地都整理出来,那就是惊人的财富,所以这是一把不折不扣的双刃剑。 “没有可是,一定能成,不过防护也要做好,每人一身连脚的油布衣服准备妥当了吗”。毕德胜直起身,想王玉石问道。 “冯师爷七rì前已经下了单子,给了高价,龚所长也派出了刚造好的三艘平底火轮帮忙运送,昨天就从广州运到,整整四万套,都是双层的,花了一万两银子,平rì里一尺油布也不过三十多文钱,这会让他们赚到了”。王玉石想想都替冯克东心疼。 毕德胜摸摸鼻子,谁让他事前没有想周全,要是想的周全些,把这血吸虫病给想到,那就从容一些,不用这么赶,最少能省下一半的银子。 说了一会,毕德胜回到工棚,和王玉石一人喝了两碗稀粥,正在研究着从哪里开始的时候,一位胥吏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大事不好了,前头一队流民的营地里死了两个人,顿时炸了窝,巡丁都有些控制不住,怕是要出祸事了”。 看着惊慌失措的胥吏,毕德胜训斥道“鼓噪什么,天塌不下来,滚回去忙和你的差事,在这么咋咋呼呼的本官赏你几十板子”。 胥吏一听,赶紧退了出去,公棚外,毕尽忠抽出腰刀,其他十多名护卫也都jǐng戒起来。 “走,去看看”。毕德胜说完就往外走,王玉石一把拉住他“东翁,你现在这里等等,学生去看看就行,这些流民都没有根底,搞不好还有些逆匪混在里面,还是周全些”。 “这时候本官不出面怕是不成了,本身就有流言,在不澄清,恐怕会有蔓延之势”话音落,人已经出了工棚,毕尽忠也不敢劝,只是让其他几个护卫把毕德胜围在中间,另外把毕尽义叫道跟前,让他骑快马回城送信,叫团勇速速前来。 这片烂泥地地域广大,本身就是一个水草垫子,工程不能聚集在一起,就分成十多个大营地,每个营地有一名胥吏指挥,另有保正,乡老协助,再说这也不是牢城,所以看管上并不严厉,只有几个巡检司的训丁负责看管器具,粮草。 死了人的营地离毕德胜所住的工棚不远,走上几百米就到,远远地,营地外面已经围满了人,都是附近营地赶来看热闹的,听着里面的声响,大家都是交头接耳,脸上都是露出畏惧。 “大老爷来了”不知道是谁见过毕德胜,小声叫了一声,人群回身,自动分成开,让毕德胜进去,毕德胜署理徐闻县不足半年,可也算是让大家沾到不少实惠,最起码,衙门没有过去那么贪婪,地面也安宁,而且传说这位大老爷乃是个青田,所以只要是本地人,都是敬畏,眼见这位大老爷一点没有当官的样子,身上穿的普通的不行,脚上也是一双耐走路的草底鞋,只是模样嫩得很。 “这人是谁?”一个明显是流民的汉子问旁边的本地人。 “哼,这是咱们徐闻的毕青天,乃是当今万岁钦点的翰林,要是没他,你们这些人怕是早就饿死了”本地人别过嘴,回了一句,那流民本想回嘴,可想想人家说的也是实情,就忍了下来,伸长脖子看了起来。 “毕大人,毕明府,毕青天,大老爷”毕德胜走过人群,人群中有不少人弯腰行礼,打招呼,这些人毕德胜见都没见过,可还是笑着拱拱手,身边的毕尽忠紧张到不行,握着腰刀的手沁出一层油汗。 进了营地,中间的空地上已经围满了上千号人,虽然人多,可还没有到暴(动)的地步,几个护卫分开人群,毕德胜走了进去,他没有穿官服,在场的流民都有些无动于衷,场地中间,地上睡着两人,看摸样都是三四十岁,尸体边上,蹲着两人,在那里嚎啕大哭,旁边还站着三人,两人穿着破烂,不过年岁颇大,应该是乡老,另一人穿着公服,应是胥吏,左右还有十多名巡丁。 第八十一章 开荒种地(二) “大人”胥吏见到毕德胜赶紧上前行了一礼,这个动作让场中的焦点聚集在他的身上,毕德胜挥挥手让他起身“出了什么事情?”。 “今儿个一大早,营地里死了两个人,这两人的亲戚就说是被烂泥潭毒死的,咬定咱们驱使他们干些不要命的事情,众人被他们这么一说,就有些不稳”胥吏说完,脸上一阵青白,他是负责这个营地的当事人,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免不得会被责罚。 毕德胜听了经过,来到两具尸体边,血吸虫病哪有这么霸道,就算得了也有一个过程,远没达到立时毙命的地步,其中定有隐情,俯下身子,仔细一看,两具尸体都没有什么外伤,只是口鼻发青,四肢曲张,明显的死前很痛苦。 “你们是他的亲人,一起逃难出来的?”看完尸体,毕德胜询问蹲在地上的两人,两人刚才看见胥吏向毕德胜行礼,自然知道这位是大老爷,一人就要跪下,另一人梗着脖子说道“正是,我们是一个村的,都沾着亲戚”。 “原籍是哪里?”毕德胜也不怪罪,一边问话,一边扫了一圈围着的人群,大多数都是些老实人,见毕德胜看向他们,都不自觉的避开眼神,看到这个场面,毕德胜放下心来,这完全达不到暴(乱)的程度。 “我们是广西郁林州兴业县人,家里过了兵,遭了灾,就跑了出来”那个胆子大的继续说道。 毕德胜清楚,徐闻县里的流民大多都是广西跑过来的,有的时候境内过兵可比受天灾厉害,特别是外省兵马入住,那更是没有王法的存在。 “你这两位亲友并不是被烂泥潭毒死的,我估计是得了什么急症”毕德胜审了几天案子,对这些死状也有了解,要是中毒而死,口吐白沫或者七孔流血,更高级的一些,会让人死的安详,可这两人都不是,在把血吸虫病否了,估摸着就是得了急症。 “得了急症,两个人一起死,哪会这么巧合”。 “巧合,或许吧,来人,把配属的大夫请来,让大夫看看就知道”毕德胜负着手,吩咐下去,不一会,一位挎着药箱的大夫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护卫怕他走的慢,伸出一只手扶着,瞧模样,就是驾着他走。 大夫到了近前,先对着毕德胜行了一礼,这才整整衣冠,往地上的两具尸体看去,伸手摸了摸鼻息,把了把脉搏,这才发现自己要看的竟然是两具尸体,刚才来的忙,都不及细问,他是医生,又不是仵作,转头看向毕德胜,毕德胜开口说道: “你就瞧一瞧,两人是怎么死的”。 大夫点点头,转身细细的看了看,医生和仵作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有时候仵作还比不上医生,只是仵作太低贱,没有哪个大夫愿意委身从事这个行当。 大夫先是撑开死者双眼看了看,又捏开嘴巴瞧了瞧,摸了摸死者的身体,咳嗽一声,站起身说道:“明府,这两人是死于干霍乱”。 一听霍乱两字,周围的人全都退开来,这可是会传染的疫情,能够灭村的疾病,大家哪有不怕之礼。 大夫刚才探查的举动毕德胜都看在眼里,医生也是人,当然也会怕,可这大夫没有一点恐惧,看来并不十分可怕,所以他也不怕,反而走近两步。 “怎么会是霍乱?”。 “明府,这不是霍乱,是干霍乱,不过又有人把他叫做绞肠痧,又名盘肠痧,病患死的极快,而且十分痛苦”。 “那怎么会两人一起死”毕德胜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那大夫,大夫倒是有些得意,看见尸体边上蹲着两人,就问道:“你们可是同乡?”。 两个汉子被吓呆了,他们两人和这两位死者住在一起,要是两人得了霍乱,那他们也不能活,大夫一连问了几遍,他们才木然的点头。 “你们逃难的路上,是不是暴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然后又烈rì过水?”。大夫这么问,毕德胜就反应过来,他重生前似乎听过这个病症,有的人饱食以后烈rì涉水,就会暴毙,当然他只是听说,实在想不到真有这个病症。 胆子大的那个又点点头“逃难的路上在河边见到一条死了的大鱼,几人肚子实在饿了,等不及取火就分吃了,后来见对岸还有一尾,这两人就涉水过河,把那尾鱼也拖了过来,后来两位同乡就有些不舒服,今天一早我们起床,就见他们死了”。 大夫顺了顺自己的胡须,朝毕德胜拱手说道:“那就确定无疑了,绞肠痧就是吃了不洁之物,随后又激了水,或者做剧烈运动伤了肠道,才会得,这两人体质不错,要不然熬不到今天,要是提前一两rì就找大夫,恐怕也不至于死”。 毕德胜松了口气,总算是把事情解决了:“大家都听清楚了吧,这两人是得了绞肠痧死的,并不是什么烂泥潭毒死的,烂泥潭确实会让人得病,可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再说本官已经得了秘方,能够杀灭这泥潭之毒,只要大家遵照我的方法,定不会得了什么疾病”。 毕德胜说的响亮,围着的人全都听了进去,只是大家都没什么表现,只得歇了继续说教的兴致,吩咐人找来两口薄皮棺材把两人埋了,又吩咐胥吏查看他的家人,要是家人也在,就每人给五两银子,算是尽了官府的心意。 回到工棚,一队团勇就赶到,看着一头大汗的毕尽义,毕德胜也没怪罪,到了下午,各处火场都已经熄灭,不见了黑烟,真正开始动工的时候到了。 按照计划,必须有人进入泥地,用两块木板固定出一条水道,随后把木板中的稀泥挖出,深入地下半米,就要垫上碎石,打上石板,再在木板内侧铺设砖块,两虚一实,留出排水口,工程完毕,抽出木板,根据水往低处流的原理,泥地中的水分就会从空缝之中留出,会于水道,引往别处,要是地势实在很低,还能架设水车,用不了多久就能排干水分,烂泥地就成了高产田,水源又有保证,真正的变废为宝。 计划做得好,可是徭役们还是有抵触,不肯下去,毕德胜只好把徭役集中。 看着黑压压的人头,毕德胜站在一辆牛车上,扯着嗓子说道:“你们有的是我徐闻辖下的子民,有的是流落此地的灾民,大家从前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可是今rì,就在这大黄乡烂泥潭边,大家有了交集,并且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让这人畜绕着走的地方变成万亩良田。 或许有的人会说,你们只是被征了徭役,没必要把命搭进去,那么本官就告诉你们一句,凡是工程进度最快的十队人,都能被分发到改造以后的土地,每人两亩,那些落了下乘的,也不要担心,这改造以后的田地,都会成为官田,一部分发卖,一部分县里会佃出去,租子一年一分,参加改造的你们,优先承租,以上两点,决不食言“。 毕德胜说到这里,人群里发出阵阵吸气声,干的最好的,能够分到两亩地,少说也是几百两的收成,按着上头这位大老爷的说法,谁出力谁受益,就算分不到土地,也能租种,一年一分的租子,比起降了租子的三四分地,跟白送又有什么区别,心思动了的人们有些蠢蠢yù动起来。 “可这烂泥潭真的会死人,村里都死了好几个”有些人胆小,或者家里有了点余产的,忍不住念叨几句,顿时熄灭了众人心头的热火,是啊,要有命拿才是。 毕德胜眼见场面又冷了下来,在这么僵持下去,等徭役真的有了抵触,那要办成此事就是千难万难了,他又大声说道: “这烂泥地,要是没处理过,确实能让人得病,可是本官已经使人撒了生石灰,他东西就是专门杀灭这些病症的,大家要是不信,本官就亲自做个示范,要是本官没死,大家就甩开膀子干吧”说完,褪去上衣,抓起一件油布连衣套了上去,转身就要下到烂泥中去,王玉石一见,哪能让毕德胜涉险,毕尽忠也是同样,呼啦啦就围了上来。 “起开,都到这这时候,谁在拦着我,军法从事,再说本官对自己的法子有信心”讲完这句,就甩开众人,噗通一声跳进泥地里,毕尽忠见了,抓起一件油布连衣套上就跟着跳了下去,毕德胜身边的护卫也都没说话,穿上油衣就下到泥中。 毕德胜哈哈大笑,对着毕尽忠说道:“这才叫做真汉子”,毕尽忠苦笑一声,伸手扶了一把站立不稳的毕德胜“大人,你这是何必呢”。 那些站在硬地上的乡勇见了,领头的正是黄二,他眼睛冒着红光,拿起一件油布连衣穿在身上“弟兄们,大人都下了,咱们还怕个鸟,干吧”说完乡勇们哄笑一声,一个个就像下饺子一般下到泥地中,有人递木板,有人挖泥,一会儿功夫,个个都成了泥猴一般,只是满是笑声,没有一人害怕。 不远处的人群,这时候也sāo动起来,一个流民选出的乡老流泪说道:“咱们爬山涉水四处流浪,为的就是一口饱饭,其他地方都如同撵狗一般把咱们轰走,唯有这徐闻县,把咱们当人看,每rì施粥,吊着咱们的xìng命,乡亲们啊,咱们得感恩,不为了那些田地,就为了毕大人对咱们的好,咱们也该豁出命去干”说着,不顾自己的年纪,取过一件油衣,套在身上就下了泥地,他的身后,呼啦啦的人群也跟了上去。 王玉石抹了把泪,这不是感动的地方,他还得指挥徭役分开运作,不能挤在一起,赶紧分派胥吏,联系各队领头的,按照既定计划分开行事。 “这边,这边,用木锤子敲结实了,那边,先垫上碎石子,送石板的呢,赶紧叫人送来”毕德胜站在末腰杆的泥浆中,指挥着众人,毕尽忠抬着块石块,挪到他的面前:“大人,你就上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们”。 “是啊,是啊,大人你就上去吧”他周围都是团勇,这会儿大家都是一个泥地里打滚的兄弟,倒是没了那么多禁忌。 毕德胜看了看,也不强留,点头说道:“嗯,干到擦黑就必须收工,免得出了纰漏,我这就上去,让人去采买些肉食,就算大家不能吃肉,也必须喝上一碗带油花的汤”这句话说完,引来一阵叫好声。 第八十二章 京中 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毕德胜回到了棚屋,稀泥里面劳作,比之平地之上更加费神,手底下这几万劳役,大多都是一些家贫的,身体本身就不好,可是冯克东那里也是缺银子,毕德胜就唤过一位护卫,让他到县衙找香荷,支取一千两银子体己银子,到渔村里收购一些干货海产,给徭役们补充体力,同时又写了一个便条,到盐课那里提取一些食盐,中午干活时喝上一点盐水,也能增加体力。 干完这些,毕德胜简单梳洗一番,又出了工棚,到各个地点巡视,烂泥潭边沿部分,大家干的热火朝天,各队都有各队的辖段,毕德胜又身先实验,去了心魔,再加上毕德胜开出赏格,倒是不用鼓动,人人争先,干的是让人眼热不已。 徭役见了这位不着官服的县老爷,都是主动打招呼,这时候毕德胜也不摆谱,这里搭把手,那里递块砖头,场面更是热烈了。 傍晚时分,篝火丛丛,伙夫们忙进忙出,海带煮白菜,还有黄山乡胥老送来几口肥猪,分了分,百人也只不过分得一两斤,煮在杂菜里,倒是多了些油花,毕尽忠他们也上了岸,梳洗好了以后找到毕德胜,毕德胜就找了一处伙食棚子,拿了几个海碗,每人打上一碗饭,浇上一勺杂菜,蹲在潭边海吃起来。 今rì里就喝了两碗粥,又干了许多体力活,吃起这等饭菜倒也香甜,满满一碗,三两下就扒拉干净,让毕尽忠等人惊讶不已,几人吃完,送回碗,就这么坐在潭边,聊起了天,附近也有许多吃饱了的徭役,出来散食,看到县老爷坐在这里,就围了上来,有些胆大的,倒和毕德胜话起了家常。 有一个半大娃子,或许是家里有什么困难,被派来服徭役,伸着脑袋问到:“大老爷,大家都说你是文曲星,进士爷,是上过金銮殿的,那你说说,皇帝老爷长的什么样”。 “还不是和咱们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毕德胜叼着一根茅草,笑着说道,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做回了自己,穿着那身皮,绷得慌。 半大小子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扭着头问:“不是说皇帝老爷是真龙吗,龙怎么会长chéng rén样”。 “那龙长得什么样?你见过?”毕德胜反问一句。“我没见过,反正龙不像人”。这话引得周围一片笑声,毕德胜也笑了,这就是君权神授的时代,最高统治者们都被神话了,或许连他们自己也都一位是真龙天子。 “那你就在长大些,来参加我的团勇,到时候立了军功,就能见到了”。毕德胜说完,周围的人就七嘴八舌的问道:“老爷的军队要招人”。 “如今四海不靖,正是要人的时候,只要身家清白的,都要,不过要等些rì子”毕德胜说着话,想着在京城活动的明智刚,还有在广州活动的高升,要是改造土地成功了,整个雷州府就能有多少荒地被自己利用,在这地少富人多的沿海地区,这可是一笔大富贵,并且开荒种地,远没有其他动作来的那么惹眼,算下来,还是一项政绩不是。 毕字营在雷州府如今也算有名,兵饷不欠,赏赐不缺,待遇也高,每月的饷银抵得上绿营中骑兵的薪俸,并且实打实能拿到手里,死了还有人安葬,烧埋银子更是丰厚,真可谓是死了一个人,幸福一整家,再说打了几仗,其中一些人还混得一具官身,自然是人人踊跃,可是最近没在招人,如今听到准信,大家都心里盘算起来。 见天黑了,毕德胜也起身,和徭役告别,返回自己的工棚,毕尽忠他们跟在左右,工棚里,王玉石正在挑灯整理工册,每rì消耗的各种物资他都要做账,依照冯克东那人的xìng子,但凡有一点不对,他都要费不少周折,可今rì他有些心神不灵,正午间的事情历历在目,那只身跳入泥水中的情景,让他感动的,这个身影,在那虎门时他也看过一次,两个人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竟然渐渐重合在一起。 十二月中旬,徐闻县内,荒地改造工作走入正轨,眼见毕德胜真能把这等烟瘴之地改造出来,雷州府内的大户都是蜂拥而至,实地看了看,每个人都动了心思,沿海地少,大家手里都有田地,可是分散得很,这里的地都能连成片,又是水源不缺,先前打整出来的地方,土壤肥的流油,插上一根筷子就能发芽,可是正主不见踪影,只能寻了门路跑到冯克东门上,就算是贵一些,也要拿下一片,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祖产。 冯克东嘴上不说,心里笑开了花,他手指松了松,干活的徭役们就有了福利,每人一天都能分到一条尺长的海鱼,还是用清油炸过的,自是用力几分。 远在běi jīng的明智刚,坐在一辆马车上闭眼沉思,他一直和毕德胜保持着书信联系,套句后世的话,他就是县级驻京办主任,后世或许不稀奇,可这在满大清也是独一份,交际应酬是他的强项,每rì里周旋于各sè官吏之间,手头也大方,倒是博取了不少中下层官吏的好感,交际网络也渐渐丰润起来。 就在昨天,他听闻吏部已经开了小会,商讨一批四五品官员的去留,雷州府也位列其中,那些个候补官员就像苍蝇问到了血腥味,四处钻营,恐怕会有些变数,所以今天擦黑,他就到桂良管家的外宅拜会。 马车停了下来,他弯腰下了马车,看了一眼这个隐藏在胡同里的不起眼门楣,这就是桂良大管家那chūn的府邸,别小看这门楣,里面可是别有洞天,占地最少都有二十来亩,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称之为豪宅也不为过。 来到门房,明智刚换上一副笑脸,拿出自己的拜帖交给门房,拜帖下面还有一个银裸子,门房接过,笑着说道:“明老爷,你老人家来了还递什么帖子,直接进去就是了”》 “那怎么行,这都是规矩,我明某人怎么会干出这种坏了规矩的事情”明智刚板起脸说道,门房嘿嘿笑了两声,将银裸子收入怀中“还是明老爷知道咱们这些人的苦楚,你老先到门房坐着,小的这就进去禀报,老爷回来没多久,这会儿应该还在前厅”。 明智刚点头应下,那chūn是桂良的大管家,那是奴才,可放在外面,那就是老爷,眼下桂良军机里面排名靠前,还兼职兵部的差事,还有一个同为军机的女婿,权势上用烈火烹油来说也不为过,今天找上这位,就是为东翁的事情加加油,一定要把这雷州知府的位子拿下来。 过了一小会,门房出来,笑着说:“老爷听说你来了,直叫赶紧去,怕是又有什么好东西要你老长眼呢”。 明智刚整理了一下衣服,进了院子,绕过几个天井,来到一做佛堂,把佛堂当做前厅,怕也只有这位那管家做得出来,一进大厅,那chūn坐在上手,手里把玩着一个看着像是琉璃的东西,见到明智刚,挥挥手“玄理兄来的正好,昨rì得了件东西,看了一宿,就是不知道出处,快快快,你长长眼,我这满肚子都是蛆虫,睡都睡不好”。 “那老爷说的什么话,你老人家都不知道的东西我哪知道是什么,你这不是让我丢人吗”嘴里说着,人却是站到了那chūn身边,那chūn把东西交到他的手里,又把从西洋进口的放大镜一并递上“这个鸭型琉璃注,看包浆,有些年头了,只是做工上,实在有些别扭人”。 明智刚接过,那chūn这人酷爱古玩,他就投其所好,时不时送上一些珍玩,又探讨一番,明智刚对于古玩也算是jīng通,和那chūn也就那么对上了眼。 这个琉璃注全身呈现淡绿sè玻璃质,质光亮,半透明,微见银绿sè锈浸,体横长,鸭形,口如鸭嘴状,长颈鼓腹,拖一细长尾,尾尖微残,背上以玻璃条粘出一对雏鸭式的三角形翅膀,腹下两侧各粘一段波状的折线纹以拟双足,腹底贴一平正的饼状圆玻璃。此器重心在前,只有腹部充水至半时,因后身加重,才得放稳。 此器造型生动别致,可是并不透彻,看摸样不像是外来物品,须知波斯进口的琉璃器更加透亮一些,那就说明是本地所产,可看那器物造型也不像中原之物,明智刚也思索起来,那chūn见难处了明智刚,心中也有些得意,往常不管是什么,他考究了几天才有结论的物件交到明智刚手中,明智刚就能一下说出名称,出自,甚至是将作之人都能说出,今天这场景少见的很。 “难不成玄理兄也不知道出处?”那chūn问了一句,明智刚摇摇头:‘这真是一件怪东西,从包浆上来看,少说也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材质却不是外邦之物,器形却也不是中原模样,怪哉怪哉“明智刚说着话,又看了起来。 那chūn一听年份,脑子一下子冒出一个名字,结合这件器物特sè,心里笃定了三分,开口试着说道:“是不是北燕之物?”。 北燕,五胡十六国之一。第一代皇帝是高句丽人高云,实际的建立者是鲜卑化的汉人冯跋,都龙城。北燕盛时有今辽宁西南部和河北东北部。436年,北燕被北魏所灭。北燕历二主,共二十八年。 听了这话,明智刚眼神中流露出一点其他的神sè,不过一闪而逝“那老爷高见”。 第八十一章 京中(二) 防盗版章节,明rì十二点刷新即可收看新的三章 家里多了女人,还是对自己存了心思的女人,毕德胜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身体似乎有了逐渐变好的迹象,近些rì子,每晚总会做些云里雾里的脂粉梦,次rì清晨,胯间粘稠不已,说到底,他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重生前也没走过一个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步,重生来过,还是没法子处理这些事情。 叹了口气,认真看起了手中的条陈,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吕贤基死了,上任不到一年就死了,九月末,他到舒城劝捐筹饷,太平军却攻打舒城,最后投水自尽,说起来也是个薄命的,虽说被朝廷赐了文节的谥号,追认了尚书衔,可还是死了,毕德胜到现在还记得当初自己上任时和这位老人在船上的那次见面,转眼间,已是天人两隔。 想着想着毕德胜一惊,吕贤基到安徽担任团练防御使,李鸿章可是随营帮办,应当常伴左右,这吕贤基都死了,那李鸿章因该不能独活的,再说太平军是合围舒城,城破吕贤基投水,李鸿章断没有逃跑活命的理由,他上辈子历史并不出众,心里坏坏的想,难道自己重生了,历史发生了变化。 李鸿章毕德胜算是记恨着了,远在天边的他都还记得找自己麻烦,整个人目空一切,总以为天下就是他最聪明,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混到北洋大臣这个位置的,突然心中一动,刑部发来公文挑三拣四的说道白莲教一案,这李鸿章的老爹就是刑部缉捕司郎中,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不过这念头只是在脑中过了一道,就没往下想,真要是这样,那李鸿章还真是个极品人物了。 独自哀愁一番,继续看下文,又有一个名字出现在条陈之上,毕德胜粗粗一看,着墨所占篇幅就占了整篇条陈的三分之二,看得出,师爷李宗昌对这人也是颇为欣赏,单看名字,毕德胜就知道是金子总会发光这个道理绝对正确。 条陈上所写之人就是曾国藩,这位满清最出名的人物,此刻这位丁忧的吏部侍郎在老家湖南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靠着名声,亲友,乡党组建了一支五千人的队伍,号称湘勇,在湘潭发布了《讨粤匪檄》,正式向太平军发动进攻,李宗昌还将檄文纳入,足见他对这文笔的欣赏,毕德胜沉下心,看起了檄文。 “为传檄事:逆贼洪秀全,杨秀清,称乱以来,于今四年矣。荼毒生灵数百余万,蹂躏州县五千余里,所过之境,船只无论大小,人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 其掳入贼中者,剥取衣服,搜括银钱,银满五两而不献贼者即行斩首,男子rì给米一合,驱之临阵向前,驱之筑城浚濠,妇人rì给米一合,驱之登陴守夜,驱之运米挑煤,妇女而不肯解脚者,则立斩其足以示众妇,船户而yīn谋逃归者,则倒抬其尸以示众船。粤匪自处于安富尊荣,而视我两湖三江被胁之人曾犬豕牛马之不若。此其残忍残酷,凡有血气者未有闻之而不痛憾者也。 自唐虞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粤匪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自其伪君伪相,下逮兵卒贱役,皆以兄弟称之,谓惟天可称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农不能自耕以纳赋,而谓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买以取息,而谓货皆天王之货;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自古生有功德,没则为神,王道治明,神道治幽,虽乱臣贼子穷凶极丑亦往往敬畏神祇。李自成至曲阜不犯圣庙,张献忠至梓潼亦祭文昌。粤匪焚郴州之学官,毁宣圣之木主,十哲两庑,狼藉满地。嗣是所过郡县,先毁庙宇,即忠臣义士如关帝岳王之凛凛,亦皆污其宫室,残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社坛,无朝不焚,无像不灭。斯又鬼神所共愤怒,yù一雪此憾于冥冥之中者也。 本部堂奉天子命,统师二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殄此凶逆,救我被掳之船只,找出被胁之民人。不特纾君父宵旰之勤劳,而且慰孔孟人伦之隐痛。不特为百万生灵报枉杀之仇,而且为上下神祇雪被辱之憾。 是用传檄远近,咸使闻知,倘有血xìng男子,号召义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为心腹,酌给口粮,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横行中原,赫然奋怒以卫吾道者,本部堂礼之幕府,待以宾师。 倘有仗义仁人,捐银助饷者,千金以内,给予实收部照,千金以上,专摺奏请优叙。倘有久陷贼中,自找来归,杀其头目,以城来降者,本部堂收之帐下,奏受官爵。倘有被胁经年,发长数寸,临阵弃械,徒手归诚者,一概免死,资遣回藉。 在昔汉唐元明之末,群盗如毛,皆由主昏政乱,莫能削平。今天子忧勤惕厉,敬天恤民,田不加赋,户不抽丁,以列圣深厚之仁,讨暴虐无赖之贼,无论迟速,终归灭亡,不待智者而明矣。若尔披胁之人,甘心从逆,抗拒天诛,大兵一压,玉石俱焚,亦不能更为分别也。 本部堂德薄能鲜,独仗忠信二字为行军之本,上有rì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长江之水,幽有前此殉难各忠臣烈士之魂,实鉴吾心,咸听吾言。檄到如律令,无忽!” 通篇看完,毕德胜起身大呼“好,好,好”三个好字说完,全身说不出的舒坦,门外的毕尽忠听见声响,赶紧进屋,看见毕德胜满脸红光,在屋中转来转去,还以为得了癔症,正想找大夫,就听见毕德胜吩咐: “尽忠,即可前往账房,支取白银五千两,不,一万两,送往湘潭曾公国藩处,不用说什么,只叫他知道本官心意即可”毕德胜吩咐完,又看了一遍檄文,直呼好文章,毕尽忠等等,见没了下文,就出了屋子,到前堂支应去了。 毕德胜又回味一番,心里多了不少感慨,檄文声称太平天国农民战争是“荼毒生灵”,“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奇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泉”,接着号召“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这么一来让他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在这孔孟当道的社会里,毕德胜就是对县学里的孔庙都得修整妥当,怕的就是这些读书人,还有读书人所组成了官员体系,士绅体系,曾国藩这么做就是赢得了天下读书人的心,焉有不胜利的道理。 正琢磨着,毕尽忠去而复返,呐呐的站在一边,毕德胜眼见,就问一句办妥了吗,还没开口,门外又闪进一人,正是户房师爷冯克东,一见到他,毕德胜仿佛泄了气一般,刚才读的热血,开口就是助饷一万两,这会儿怕是免不了一顿说教。 “哈哈,先生来了,我正要派人找你去说,刚才我只是开个玩笑,断没有要你拨钱的事情”毕德胜打了个哈哈,瞅了一眼毕尽忠,毕尽忠红着脸,刚才他到户房一开口,就被冯克东一阵大骂,险些缓不过气来,没办好差事,他也局促。 冯克东见毕德胜服软,也没多说什么,看见他手中的条陈,这檄文他也看过,知道是因何而起,抚了抚长须,叹了口气,说道:“东翁,不是学生不通情理,而是咱们用钱的地方也多,曾伯涵确实是不世出的人才,结个善缘也无不可,只是一万两太多了,咱们远隔千山万水,发给两千两就足以聊表心意”。 “多谢先生体谅”毕德胜弯腰行了一礼,冯克东能主动拿钱出来,真是少见,由此说明,这曾国藩的檄文威力有多大。 送着冯克东出了屋子,毕德胜转身回屋,将剩下的条陈看完,小心收好,才回房休息,一进卧房,就见熏了香,一位少女杵在外间的桌上打瞌睡,开门声惊动了她,跟在毕德胜身后提灯笼的毕尽忠一见,赶紧退了出去,鸡婆的把门掩上。 气氛又变的尴尬,毕德胜摸摸鼻子“香荷,你也累了一天,就下去休息吧”。 “高升不在,少爷身边没个人怎么行,今晚我就睡在外间,少爷有什么需要就使唤一声”香荷说着话,帮毕德胜打了洗脸水,又把毛巾递上,毕德胜摇摇头,接过抹了一把脸。 紧跟着头后的辫子被人放了,牛角梳子仔细的顺着,尖尖的牛角梳子刮着头皮,说不出的舒服,毕德胜忍不住呻吟一声,不能怪他,只怪这梳头的手艺实在是比高升厉害几倍,怪不得后面的李莲英就是靠着梳头博得了慈禧太后的欢心。 梳洗完毕,香荷又换了盆热水,褪去毕德胜鞋袜,毕德胜也放弃了抵抗,由着她cāo持,一双柔荑在自己的脚面摩擦着,敲击着,让毕德胜解乏得很,浑不知怎么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次rì天光大亮,毕德胜起床,看看身上,短衣亵裤,想到是香荷作弄的,脸上一红,还没下地,香荷就端着盆子进了屋,她睡在外间,怕是听到声响就起了身,衣服都没穿戴齐整,白的白,红的红,霎是养眼。 一大清早的,正是气血腾升的时候,毕德胜怎么忍得住,下体慢慢的有了反应,四角亵裤宽松得很,龙抬头的模样怎么遮挡得住。 香荷早就看在眼中,老夫人叫她来的目的也知道,她一个下人,算起来这也是天大的恩典,只是她一个姑娘家家,脸皮子还没那么厚,实在不好干出这等没遮没拦的事情,只想着少爷主动一些,以后对自己好些,给自己一个名分。 “少爷,奴婢伺候你洗脸”香荷诺诺的说道,毕德胜弓着腰,红着脸坐到洗漱台前,香荷先用沾水的牛角梳帮他拢了拢长发,身子挨着身子,若有若无的接触让毕德胜差点冒鼻血,这年月没有什么小衣服,里面就是一具肚兜或者裹胸,来的都是最原始的接触,两粒突起擦过,毕德胜觉得自己湿了。 第八十二章 开工 “香荷”毕德胜转身,一把就把香荷笼在怀里,喘着粗气,直往香荷的脸上拱,香荷嘤咛一声,也用手挽住毕德胜的腰,毕德胜手上也不闲着,钻进香荷的衣服里,攀到那处云顶时,香荷身子僵住了,嘴里少爷少爷的叫着,毕德胜拦腰抱住香荷,走向萝床。 云帐深处,两人滚到了一起,不一会,床下就落了一地衣衫,初哥对初妹,免不得摸不到庙门,毕德胜面红耳赤,狰狞得很,香荷一手掩着脸,一手羞涩的把着白玉干,直往自己的桃花洞中送,临来时,她早就得了老嬷嬷传教,也看过女书,自是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这真人的和那桃木的大不一样,烫的她心慌。 旋旎之中,香荷发出一声莺啼,毕德胜也发出一声低吟,恍然间,他才知道这人生乐趣,远非左兄可比,硕大的罗汉床,犹如汪洋之上的一叶扁舟,仿佛经不起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浪头,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或许下一个波涛,就能让他散架一般。 “破山河在 城chūn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 恨别鸟惊心” 云淡风轻,毕德胜转头看着睡在一边的香荷,感觉自己堕落了,刚才的那一刹那,那流露出的只是最原始的本能,他和香荷之间,根本没有一点感情,不知道是时代改变了他,还是本身他就有这个毛病。 香荷睁开眼,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红晕,看见毕德胜看着他,忍不住又闭上眼睛,毕德胜看着香荷,鼻子,嘴巴都小巧的很却又透出一股子秀气,身上他也探查过,耐看得很,自己做都做了,再怎么也要给人家一个名分,学那士大夫们,把女人当玩物一般送来送去,他可做不出来。 “香荷,一会儿我就修书一封回家里,定会给你一个名分”。 “少爷”香荷抬起头,眼睛里已经布满泪水,毕德胜见了,忍不住自责,这算是什么事情,自己霸占了人家,时后说了这么一句,反倒成了恩人一般,逻辑让他有些拗不过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少爷,吴主薄求见”,毕德胜支应了一声,赶紧起身,香荷也赶紧起身帮毕德胜穿衣,只是身上不爽利,毕德胜也不怜惜,哎哟一声,又倒了回去,毕德胜好说也是被苍老师教育过,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拍了拍她的香肩:“身子不舒服就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叫下人送吃食进来”。 “奴婢不敢”香荷被这语气惑住了,低着说出这么一句,毕德胜掀开被子起床,坐到梳洗台前重新梳洗一遍,只是那长长的头发实在没有办法扎起来,正在手忙脚乱,牛角梳又出现在头上,一遍又一遍的梳着,平和得很。 神清气爽的出了门,毕尽忠已经恭候在门外,转到前厅,吴伯宗坐在左手,七八名身穿土布粗衣的老头站在中间,规规矩矩的,看摸样喘气都憋着。 眼见毕德胜进了屋子,吴伯宗起身,行了一礼,毕德胜挥挥手,让他坐下,厅前的老头们呼啦啦跪了下来,一连磕了三个响头,直呼请大老爷安。 “明府,这几人都是四乡八野种田的好把式,施肥播种,笼田收割,都是好手艺,要问农事,就该找他们了”。 毕德胜一听,赶紧走了两步,把几人扶起,看得出,这些人今rì是做了打扮,衣服虽然料子不好,可浆洗的干净得很,闻着还有一股子浓浓的皂角味。 “几位老伯请起”。 这几人都是农民,保正巡检都没见过几回,毕德胜这么客气,倒让他们无措起来,毕德胜笑着让几人坐下,又命人奉上香茶,才开口询问。 “本官打算改造荒地,特意请来几位参详一二,当然,耽误了各位功夫,本官另有俸禄送上,只希望几位大伯多提意见”。 说完话,几人唯唯诺诺,毕德胜也不计较,从袖中摸出改造农田的条陈,递了上去,几人又跪了下来,连说不识字,毕德胜拍拍脑袋,倒是忽略了这点,叫起几人,就转给吴伯宗,让吴伯宗念着,让几人知道内容。 吴伯宗心里也是不相信毕德胜能改造出来,在他看来,或许这不过是毕德胜邀买政绩的一个手段罢了,要知道,逼着农民种植不合时宜的果树,闹得血本无归的列子也不是后世才有。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念了起来,毕德胜打的也是草稿,有些字迹潦草得很,有的还是涂了又改,让他念的跌跌碰碰,一个时辰才念完。 几位田把式仔细听着,大老爷吩咐的差事由不得他们不上心,那点俸禄他们没敢想,只求着事后没追究就行,可是听着听着,几人都深思起来,明显是觉得可行。 “几位觉得如何?”。 几人面面相视,选出一个胆子大的,站起身回到: “禀老爷,我们寻思着这些法子可行,只是cāo持下来,投工投料太多,怕是有些不合算,另外就是烂泥地,老爷修渠排水的法子不错,只是这渠必须用青石,烂泥地全是稀泥,泥梗遮挡不住,另外就是地势原因,或许得架上几座水车,才能可行”。 毕德胜听着点头,老人见了壮了胆气,接着说道:“还有一点,开垦烂泥地得做好防护,或许能少死几个人”。 毕德胜一听,疑惑着问道:“什么死人,作何**”。 “好叫老爷知道,这烂泥地陈年已久,蚂蝗无数,其中又有瘴气,中毒的起先没有什么只是时rì一久,就会全身乏力,身上起血点,随后就咳血而亡,端是厉害,一般牲畜,都不敢放到这些地方,远远隔着,都有些不小心的着了道,村里一年都会死上一两个”。 毕德胜坐直了身子,这症状,明显的就是血吸虫病,想来自己真是落了教条主义,要是不寻人打听,就那么开动,这徐闻县不知道该死多少人,这种疾病,就是放在重生前,也是一种疫情,好像听说,当年赤壁之战,曹cāo百万大军就是折在这个病症之上。 毕德胜凝神思索,试着想想,后世这病是怎么治疗的,自己依稀记得,后世因为环境问题,除了较为偏远的地区还有这种疾病以外,其余地方就很少再有血吸虫病,他看过一份报道,报道上叙述,那是因为水质受到污染,烂施化肥,引发水中尿素含量超高,尿素就有明显的杀虫作用,这个结果滑稽得很,可也是不争的事实。 当时报道上有写,生石灰也有杀虫的作用,毕德胜拍了拍脑袋,有了这个方法,事情就好办一些。 “这个症状我倒是看过几本闲书,书上有根治的法子,要是能治好这个病症,这烂泥地能不能整治“。 几个田把式互相看了看,他们有些不信毕德胜,可不好明说,勉强点了点头,毕德胜也不说破,又询问起盐碱地,盐碱地他们倒是放开了,盐碱地多是不积水的地方,rì照充足,才会变成如此,要是能引水稀释,建立水渠,倒是能够种植一些杂粮,以及桑麻之类的作用,最后还是那句话,所需巨大。 毕德胜见自己的章程得到了这些人的肯定,就寻人叫来几位师爷,征集徭役,整顿流民,准备物资,一条条的布置下去,利落的很,应为来年二三月就是农忙,时间不等人,能够开垦出多少荒地,可是决定了能够安置多少流民,增加多少收入。 冯克东事情最多,征集耕牛,筹措银两,购买粮食,当务之急就是把那一千亩良田卖出去,这才是改造的本钱,龚振麟也参加进来,打造两万把锄头以及一干工具,时间只有十rì,要不是他手里有了冲压机,上吊的心思都有了,有了这等利器,赶赶工,应该不成问题,只是用百炼铁打造农具,着实的有些奢侈了。 工房就麻烦了,必须马上派出人手,依山势,地理绘制出渠道,田垄,农田布局方案,雷彪得了信,也从前山镇赶了回来,再加上几名老农,只能硬着头皮上。 全县每户抽丁一人,又征集了流民之中壮丁两万人,健妇五千人,拢共四万多人,差不多占了县里五分之一的人口,本地人多有甲长,里长,保正带队,这都是积年的规矩,行之几千年,根本没必要更改。 流民之中也按籍贯选出乡老管理,规矩还是建城时候的规矩,分片包干,口粮由官府提供,每人每天另有粗粮半升,提前完成任务的,另有封赏,遭了灾的流民,只要家里有一人出工,最起码可以维持三个人最基本的口粮,也算是一项仁政。 几万人汇聚在一起断无可能,所以工房早就派出胥吏,按照规划好的地点,将这些人遣往各处劳作,同时派驻一位胥吏充当监理,指导徭役改良土地,当地巡检分派巡丁戒护,冯克东不愧有萧何之风,嘴巴上怪着,只要毕德胜吩咐了,还是任劳任怨的去做。 前几rì派出人,到对岸的琼州府,花了三万两银子,生生支应出一万石稻米,四万多人,每rì粮草消耗外加分发,就要三百石,这一万石也就是三十天的量,再要支应,恐怕就有难度了。 工人正在分拨,毕德胜却没闲着,带上一队乡勇,按照规划,前往县内的几处烂泥地广布的地方,用生石灰杀虫,顺带着组织人手挖出隔离带,接着冬rì里气候干燥,放一把火,把毒虫都给清除了。 一路风尘仆仆,毕德胜早就褪去官服,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头上戴着斗笠,雷州真是不好待,虽然已是冬rì,可在正午,rì头还是很毒,水气又大,毕德胜在野外跑了几天,身上就被晒褪了几层皮,整个人黝黑了不少。 第八十三章 无名 “大人”胥吏见到毕德胜赶紧上前行了一礼,这个动作让场中的焦点聚集在他的身上,毕德胜挥挥手让他起身“出了什么事情?”。 “今儿个一大早,营地里死了两个人,这两人的亲戚就说是被烂泥潭毒死的,咬定咱们驱使他们干些不要命的事情,众人被他们这么一说,就有些不稳”胥吏说完,脸上一阵青白,他是负责这个营地的当事人,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免不得会被责罚。 毕德胜听了经过,来到两具尸体边,血吸虫病哪有这么霸道,就算得了也有一个过程,远没达到立时毙命的地步,其中定有隐情,俯下身子,仔细一看,两具尸体都没有什么外伤,只是口鼻发青,四肢曲张,明显的死前很痛苦。 “你们是他的亲人,一起逃难出来的?”看完尸体,毕德胜询问蹲在地上的两人,两人刚才看见胥吏向毕德胜行礼,自然知道这位是大老爷,一人就要跪下,另一人梗着脖子说道“正是,我们是一个村的,都沾着亲戚”。 “原籍是哪里?”毕德胜也不怪罪,一边问话,一边扫了一圈围着的人群,大多数都是些老实人,见毕德胜看向他们,都不自觉的避开眼神,看到这个场面,毕德胜放下心来,这完全达不到暴(乱)的程度。 “我们是广西郁林州兴业县人,家里过了兵,遭了灾,就跑了出来”那个胆子大的继续说道。 毕德胜清楚,徐闻县里的流民大多都是广西跑过来的,有的时候境内过兵可比受天灾厉害,特别是外省兵马入住,那更是没有王法的存在。 “你这两位亲友并不是被烂泥潭毒死的,我估计是得了什么急症”毕德胜审了几天案子,对这些死状也有了解,要是中毒而死,口吐白沫或者七孔流血,更高级的一些,会让人死的安详,可这两人都不是,在把血吸虫病否了,估摸着就是得了急症。 “得了急症,两个人一起死,哪会这么巧合”。 “巧合,或许吧,来人,把配属的大夫请来,让大夫看看就知道”毕德胜负着手,吩咐下去,不一会,一位挎着药箱的大夫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护卫怕他走的慢,伸出一只手扶着,瞧模样,就是驾着他走。 大夫到了近前,先对着毕德胜行了一礼,这才整整衣冠,往地上的两具尸体看去,伸手摸了摸鼻息,把了把脉搏,这才发现自己要看的竟然是两具尸体,刚才来的忙,都不及细问,他是医生,又不是仵作,转头看向毕德胜,毕德胜开口说道: “你就瞧一瞧,两人是怎么死的”。 大夫点点头,转身细细的看了看,医生和仵作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有时候仵作还比不上医生,只是仵作太低贱,没有哪个大夫愿意委身从事这个行当。 大夫先是撑开死者双眼看了看,又捏开嘴巴瞧了瞧,摸了摸死者的身体,咳嗽一声,站起身说道:“明府,这两人是死于干霍乱”。 一听霍乱两字,周围的人全都推开来,这可是会传染的疫情,能够灭村的疾病,大家哪有不怕之礼。 大夫刚才探查的举动毕德胜都看在眼里,医生也是人,当然也会怕,可这大夫没有一点恐惧,看来并不十分可怕,所以他也不怕,反而走近两步。 “怎么会是霍乱?”。 “明府,这不是霍乱,是干霍乱,不过又有人把他叫做绞肠痧,又名盘肠痧,病患死的极快,而且十分痛苦”。 “那怎么会两人一起死”毕德胜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那大夫,大夫倒是有些得意,看见尸体边上蹲着两人,就问道:“你们可是同乡?”。 两个汉子被吓呆了,他们两人和这两位死者住在一起,要是两人得了霍乱,那他们也不能活,大夫一连问了几遍,他们才木然的点头。 “你们逃难的路上,是不是暴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然后又烈rì过水?”。大夫这么问,毕德胜就反应过来,他重生前似乎听过这个病症,有的人饱食以后烈rì涉水,就会暴毙,当然他只是听说,实在想不到真有这个病症。 胆子大的那个又点点头“逃难的路上在河边见到一条死了的大鱼,几人肚子实在饿了,等不及取火就分吃了,后来见对岸还有一尾,这两人就涉水过河,把那尾鱼也拖了过来,后来两位同乡就有些不舒服,今天一早我们起床,就见他们死了”。 大夫顺了顺自己的胡须,朝毕德胜拱手说道:“那就确定无疑了,绞肠痧就是吃了不洁之物,随后又激了水,或者做剧烈运动伤了肠道,才会得,这两人体质不错,要不然熬不到今天,要是提前一两rì就找大夫,恐怕也不至于死”。 毕德胜松了口气,总算是把事情解决了:“大家都听清楚了吧,这两人是得了绞肠痧死的,并不是什么烂泥潭毒死的,烂泥潭确实会让人得病,可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再说本官已经得了秘方,能够杀灭这泥潭之毒,只要大家遵照我的方法,定不会得了什么疾病”。 毕德胜说的响亮,围着的人全都听了进去,只是大家都没什么表现,只得歇了继续说教的兴致,吩咐人找来两口薄皮棺材把两人埋了,又吩咐胥吏查看他的家人,要是家人也在,就每人给五两银子,算是尽了官府的心意。 回到工棚,一队团勇就赶到,看着一头大汗的毕尽义,毕德胜也没怪罪,到了下午,各处火场都已经熄灭,不见了黑烟,真正开始动工的时候到了。 按照计划,必须有人调入泥地,用两块木板固定出一条水道,随后把木板中的稀泥挖出,深入地下半米,就要垫上碎石,打上石板,再在木板内侧铺设砖块,两虚一实,留出排水口,工程完毕,抽出木板,根据水往低处流的原理,泥地中的水分就会从空缝之中留出,会于水道,引往别处,要是地势实在很低,还能架设水车,用不了多久就能排干水分,烂泥地就成了高产田,水源又有保证,真正的变废为宝。 计划做得好,可是徭役们还是有抵触,不肯下去,毕德胜只好把徭役集中。 看着黑压压的人头,毕德胜站在一辆牛车上,扯着嗓子说道:“你们有的是我徐闻辖下的子民,有的是流落此地的灾民,大家从前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可是今rì,就在这大黄乡烂泥潭边,大家有了交集,并且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让这人畜绕着走的地方变成万亩良田。 或许有的人会说,你们只是被征了徭役,没必要把命搭进去,那么本官就告诉你们一句,凡是工程进度最快的十队人,都能被分发到改造以后的土地,每人两亩,那些落了下乘的,也不要担心,这改造以后的田地,都会成为官田,一部分发卖,一部分县里会佃出去,租子一年一分,参加改造的你们,优先承租,以上两点,决不食言“。 毕德胜说到这里,人群里发出阵阵吸气声,干的最好的,能够分到两亩地,少说也是几百两的收成,按着上头这位大老爷的说法,谁出力谁受益,就算分不到土地,也能租种,一年一分的租子,比起降了租子的三四分地,跟白送又有什么区别,心思动了的人们有些蠢蠢yù动起来。 “可这烂泥潭真的会死人,村里都死了好几个”有些人胆小,或者家里有了点余产的,忍不住念叨几句,顿时熄灭了众人心头的热火,是啊,要有命拿才是。 毕德胜眼见场面又冷了下来,在这么僵持下去,等徭役真的有了抵触,那要办成此事就是千难万难了,他又大声说道: “这烂泥地,要是没处理过,确实能让人得病,可是本官已经使人撒了生石灰,他东西就是专门杀灭这些病症的,大家要是不信,本官就亲自做个示范,要是本官没死,大家就甩开膀子干吧”说完,褪去上衣,抓起一件油布连夜套了上去,转身就要下到烂泥中去,王玉石一见,哪能让毕德胜涉险,毕尽忠也是同样,呼啦啦就围了上来。 “起开,都到这这时候,谁在拦着我,军法从事,再说本官对自己的法子有信心”讲完这句,就甩开众人,噗通一声跳进泥地里,毕尽忠见了,抓起一件油布连衣套上就跟着跳了下去,毕德胜身边的护卫也都没说话,穿上油衣就下到泥中。 毕德胜哈哈大笑,对着毕尽忠说道:“这才叫做真汉子”,毕尽忠苦笑一声,伸手扶了一把站立不稳的毕德胜“大人,你这是何必呢”。 那些站在硬地上的乡勇见了,领头的正是黄二,他眼睛冒着红光,拿起一件油布连衣穿在身上“弟兄们,大人都下了,咱们还怕个鸟,干吧”说完乡勇们哄笑一声,一个个就像下饺子一般下到泥地中,有人递木板,有人挖泥,一会儿功夫,个个都成了泥猴一般,只是满是笑声,没有一人害怕。 不远处的人群,这时候也sāo动起来,一个流民选出的乡老流泪说道:“咱们爬山涉水四处流浪,为的就是一口饱饭,其他地方都如同撵狗一般把咱们轰走,唯有这徐闻县,把咱们当人看,每rì施粥,吊着咱们的xìng命,乡亲们啊,咱们得感恩,不为了那些田地,就为了毕大人对咱们的好,咱们也该或出名去干”说着,不顾自己的年纪,取过一件油衣,套在身上就下了泥地,他的身后,呼啦啦的人群也跟了上去。 王玉石抹了把泪,这不是感动的地方,他还得指挥徭役分开运作,不能挤在一起,赶紧分派胥吏,联系各队领头的,按照既定计划分开行事。 “这边,这边,用木锤子敲结实了,那边,先垫上碎石子,送石板的呢,赶紧叫人送来”毕德胜站在末腰杆的泥浆中,指挥着众人,毕尽忠抬着块石块,挪到他的面前:“大人,你就上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们”。 “是啊,是啊,大人你就上去吧,他周围都是团勇,这会儿大家都是一个泥地里打滚的兄弟,倒是没了那么多禁忌。 毕德胜看了看,也不强留,点头说道:“嗯,干到擦黑就必须收工,免得出了纰漏,我这就上去,让人去采买些肉食,就算大家不能吃肉,也必须喝上一碗带油花的汤”这句话说完,引来一阵叫好声。 第八十四章 水师的第一次 (一) 中午,一溜十二艘新建的水师巡防船贴着海岸,开到了前山镇,吴伯雄也亲自到了,前面的几场战斗,水师都没有捞上什么战绩,眼下听了音信,他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手底下有不少弟兄都还没有官身,比起陆地上的团勇,免不得有些牢sāo。 前山镇公所,毕德胜端坐堂上,旁边坐着张思道,不过张思道并不是来阻止他和洋船开战的,而是前来坐镇,出谋划策,这点倒是出乎大家所料,毕德胜想想,也了然,张思道这辈子就是坏事在洋人身上,功名都被革了,这不是深仇大恨还是什么。 此次出击,水师巡检是主力,前期一共建造了十二艘新的水师战舰,每艘排水量都在六七百吨,单一一艘就比那艘洋船要大,何况一拥而上,毕德胜也不含糊,召集水师军官开会,商讨一个万无一失的方略,要是逃脱一人,以朝廷现在的局面,把自己交出去抵罪都是有可能的。 “巡逻船被袭击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今rì召集诸位,就是商讨一个办法,不过本官可以定个调子,弟兄被杀,此仇必报,一个字,打,而且不能走漏一人,至于怎么打,本官是门外汉,就看你们的,虽说此事不能上报,可几个官身顶戴,本官还能作保”。 不能走漏一人,堂下的水师军官都知道什么意思,前些年洋兵入了京城,天下震动,从此以后朝廷一力避免和洋人发生摩擦,真要被朝廷知道此事,那就不是功劳,而是罪过,好在他们都不是什么正经出身,对朝廷法度倒是没有那么森严,毕德胜说起,没有一人提出异议,后面的那一句,倒是让他们摩拳擦掌起来。 “大人,我已经听了经过,那洋人不过一条船,还不是正儿八经的战船,而是商船,咱们不比墨迹,给我三条巡防船,一定拿下,定然不留跟脚”吴伯雄不是老班底,虽然毕德胜对水师两营都一视同仁,可他还是有些心病,眼下就是递交投名状的时候,吴伯雄不会错过。 “大人,海上情况瞬息万变,依我看,还是万全一些,先派出几艘渔船刺探,随后派出六艘巡防船出击,外围在四面各部署一艘,防止他跑了,又防止有人跳水”毕铁看见张思道都不反对,吴伯雄又抢着要上,赶紧出言,不过他的法子倒是慎重。 吴伯雄想要出言,毕德胜挥手制止“这一次,本官也想见识一下洋人的火炮到底有多厉害,决定跟船出海,调集十艘新造巡防船协同出海,先派出几艘渔船查探,得了消息,吴伯雄率领本部四艘巡防船出击,毕铁率领四艘在外协助,本官带上两艘,从中策应”。 吴伯雄和毕铁一听,毕德胜计策上采用了毕铁的意见,可是主攻还是让吴伯雄担任,算得上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只是主帅亲征,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这一次,我就看看水师的本事,我也不隐瞒,以后会有更大更好的船只提供给你们,好好干吧”说完就让他们各自下去准备。 一个时辰以后几艘伪装成渔船的快船出了海,当天夜里,十艘巡防船也出了海,新造的巡防船多是以山名取之,毕德胜的旗舰设立在最后一艘下水的巡防船泰山号上。 泰山号,名字虽然取得博大,可也只是一艘两千料的三帆海船,在内陆算得上是巨舰,可在这海上,这么一艘六百五十吨的海船实在渺小,因为水师初建,这种海船建造简单,速度也快,就成为了主力,船只分为四层,最底层是水师兵丁居住以及物资存储的区域,中层是饭堂,军官舱室,第三层是炮位,一边十二门,甲板上还有四门,一共二十八门铁炮,为了这场战斗,毕德胜又调派了三箱开花弹分派下去。 此刻他站在船头,看着兵丁们光着脚丫忙和,心里澎湃得很,陆地之上他也算初试牛刀,可海战还是一片空白,对方一艘船,正好用来练练手。 “大人,你看海水的颜sè变了,咱们已经入了黑水沟,算得上到了外海,风浪大得很,我看你还是进舱室休息吧”,说话的是站在他旁边的黄老三,他的船被毁了,眼下成了光杆司令,毕德胜就把他调到身边听用,参加这场战斗。 “黄老三,你说洋人的火炮shè速极快,到底是个什么快法?”毕德胜没进舱室,而是看着瞭哨上的水手问道。 “咱们打一炮,对方打了三到四炮,咱们的船板子不厚,也不经打,另外铁炮虽然威力猛,装填却太麻烦,炮管也太容易热,不过还是对方不守规矩,搞偷袭,要不然卑职一定能打沉他”毕德胜对黄老三有大恩,不仅帮他免了死罪,还继续留在水师听用,所以心底里对毕德胜感念的很,一直严格要求自己,想不到却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毕德胜听完,点点头,回了舱室,这以前是船长的舱室,如今成了毕德胜的,里面陈设都重新布置过,依旧十分简单,天sè已经全黑,点上了油脂灯,船上原先的把总段天虎走了进来,行了一个团营的军礼。 “大人,左边华山号打了旗语,询问是否跟随大队继续前进” “当然跟随,本官又不是来踏chūn的”说完话,又埋头看起海图,这时候的海图真是简单,画着波纹的就是大海,陆地就是一条虚线,海岛就是一个圆圈,顶多就是提供一个参考,自己的船到了什么位置,全看船长经验。 段天虎退了出去,命令旗手打出旗号,不一会,黑漆漆的海面上出现了点点星火,这是各船打出旗语,水师初建,旗语简单得很,都是些渔船上总结出来的一般词汇,有的时候看不清楚,还要多询问几次。 两三海里外,吴伯宗站在甲板,盯着远处黑漆漆的海面,放出去的渔船已经回禀,洋人的船只应为伤了桅杆,就停靠在这附近的一个海岛上休整,虽说有瞭望手,可他还是希望第一个发现对方的桅灯。 “大人,左侧有灯光,距离十里”桅杆上的瞭望手大声叫道,吴伯雄心突突的跳了两下,这里已经是深海,一般的渔船不会到这个地方,脑子里有八成的把握。 为了防止惊动对方,没有敲响jǐng钟,使人传令,叫船员准备,另一边,拿着yīn阳灯,被着左方,发出信号,通知其余三条巡防船准备,不一会,黑漆漆的海面就出现了四具船影,各自保持一里左右的距离,呈扇形向左方推进。 “大人,天太黑了,怕会有人落网,我看是不是等一等,天亮以后联系毕千总的船队,免得跑了人”。 “不用,咱们四艘船打一艘,还需要通知吗,再说这里是深海,那些人还能跑到哪里”说完就下令炮手开始装弹。 甲板之下,两侧共有二十四门铁炮,每门炮有炮手一人,装填一人,点火校准一人,铁炮固定在一个铁轨道之中,两侧还有两条铁链固定,旁边有一个炉子,此刻已经点上了火,炉子里还放着一颗人头大小的铁弹。 开炮时推出,发shè后有作用力让其后退,退入炮仓以后方便清理装填,比起清军正式战舰,那要方便不少,又能减轻开炮对于船身的震动损坏,可是比起洋人的炮舰,那还是有些逊sè。 炮手们接了指令,纷纷打开炮门,第一炮前先用油布杵清理一遍炮膛,随后装入火药包,在药引槽口中插入引线,在根据需要放入炮弹即可,打桅杆的用链弹,打船体的用实心弹或者烧红的铁弹,近身搏斗,那是甲板上火炮的事情,那需要的就是散弹。 巡防舰大多都是巡查海面,虽然平rì里也有训练,可像今rì里这样实属首次,人人都有些激动,舱室里点了火炉,热的异常,每个人都成了水人。 越来越近,相距不到三里时,吴伯雄甚至用自己的眼睛就能看见桅灯,咬牙下令:“向右转向,空出右边炮位,发shè后再次右转,空出左边炮位,两轮炮击,开花弹,贴近搏杀”说完,拿出自己的手统。 “大人,不用发shè一两枚测距吗”。 “不用那么麻烦”吴伯雄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颤抖。 旁边的小校一听,跑到舱口,探进半个身子,对着舱下的人喊道:“右边炮位装填,开花弹,右炮shè击,左边装填,开花弹”。 甲板上也是一片热火,水手们放下一面风帆,降低船速。 声音一落,甲板之下也是一片忙碌,一枚枚黑sè的开花弹送入炮管,只等着发shè命令,桅杆上,旗手也打出旗语,这次没有影藏,而是用了大号气死风灯,隔着三里地,就算对方发现也绝对逃脱不了。 巡防舰相继转向,桅杆上的瞭望手放下千里镜,大声说道:“是洋船,船只一艘,并没有升帆”。吴伯雄一听下了开火的命令,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方不是偷袭吗,他也偷袭,不留一点余地。 砰......砰......砰一枚枚炮弹shè出炮膛,炮口带出一朵朵橘红sè的烈焰,一瞬间,海面上的几条巡防船黝黑的身影忽闪忽闪的,总算让人看清了他的容颜,可是转眼,船身又笼罩在一股迷雾之中,刺鼻的硝烟味慢慢的扩散开来。 烟雾遮挡住了大家的视线,就连负责校准和点火的炮手,也是一脸茫然,只能竖起耳朵来听,有经验的炮手能够从声音判断,发shè出去的炮弹是否有击中目标。 这时候火炮发shè的炮弹速度并不快,约莫一两分钟以后,远处才传回闷雷般的声响,一朵朵红云在硝烟中晕散开来,看不真切,却能听得明白。 第八十五章 水师的第一次(二) 吴伯雄心里懊恼,传回来的声音显示,没有一发命中,他一下子有些抓狂,这时,一个清脆的爆炸声传回,他的脸上才好过一些,这次一共三十六发炮弹,只是集中一枚,战绩实在不敢恭维,好在他第一轮就使用开花弹,这种商船,被打中一炮,也基本丧失了机动的能力。 四艘船相继转向,又相继发shè了一轮开花弹,这一次,那种脆脆的爆炸声传回来两次响声,吴伯雄放下了心,海风似乎吹不走这刺鼻的烟硝味,每艘船都被裹了一层烟雾,这时候,不要说对手看不到,就是几艘船也看不见彼此,cāo舵的,都是按照经验cāo船。 炮shè完毕,炮手们清理炮膛,船只打直,向洋船开去,开出几分钟,出了烟雾,总算看清了对面的清静,那艘洋船已经被打成一个火球,紧跟着,船上发出一阵阵巨响,估摸着是殉爆了。 吴伯雄咂咂嘴,开花弹对付这些木船,确实厉害,要不是造价太高,让水师普及了,那还怕个鸟,心里正想着会得到什么嘉奖,就看见有水手跳海,他也不含糊,派人加速,跳海的全都捞起来,反正不能放走一人,另外接着火光,他还看见海岛上似乎有人影。 洋船隔着海岛有两三里地,吴伯雄猜出怕是岸边有礁石,不敢涉险,通知各船放下小艇,载上六十名拿着武器的水手上岸,洋船上的大杀器火炮都没了,就等于是退了毛的鸡,几个洋人他还没放在眼中。 船员们划着小艇上岸搜捕,领头的是他一个本家兄弟,也是衡山号上的把总,他第一个上岸,拨出腰刀就往上冲,船员们跟着冲了上去,没跑两步,倒上岸边的一处草丛中就shè出一排枪,六十多个水勇一下子就死了三四个,还有七八个受了伤,死了的就包括他那个本家兄弟,衡山号的舰长。 吴伯雄看的真切,大声叫道:“贼子好胆”,可他叫归叫,那队水勇还是退了回来,杂草丛中又想起一排枪声,退在后面的水勇又倒了几个,水勇们有些慌了,匆忙上了小艇,使劲的往后划动,样子狼狈得很。 吴伯雄气的不轻“开炮,给我轰死这些狗(娘)养的”,传令的小校赶紧下去传令,过了三五分钟,二层甲板又发出一阵轰鸣,刚才shè击的草丛被炸得如同白地,燃起大火,吴伯宗还没消气,正要命令再炸,桅杆上的瞭望手大声呼喊:“旗舰到了,旗舰到了,发来指令,停止shè击”。 吴伯雄愤恨的放下手,这一战他算是栽了,四艘船打一条船,还被人家打死了自己七八名手下,连本家兄弟都葬身于此,叫他怎么能够心安。 毕德胜放下手里的千里镜,昨夜里,吴伯雄没有传令舰队中的其他船只就自行开战,他没话说,毕竟海上打战,瞬息万变,他不好多说,他也是听到炮声,才让人传令毕铁游弋机动,防止敌船走脱,自己带上护卫船只赶来观战,没想到打成这个样子,死了人,他不稀奇,稀奇的是水勇溃退时连受伤的同袍都不管不顾,这样他对吴伯雄看低了几分。 “放下小艇,派出二十名护卫,带上火枪,准备进攻,把受伤的同袍抢救回来,另外命令其余各舰,再次派出小艇,从这个小岛的其他方向登陆”毕德胜沉声吩咐,段天虎记下以后让传令兵打出信号。 不一会,各舰又放下小艇,朝四周游弋,而旗舰上放下两艘小艇,装了二十名士兵,人人把身子压低,使劲的朝岸上冲,小艇直接冲到滩头,大家才纷纷下海,几步就匍匐在岸上,把受伤的水勇往船上拖。 不远处的另外一处草丛,趴着七八名洋人水手,他们看着刚才呆着的地方已经成为一片火海,心里后怕不已。 一位穿着礼服,可样子狼狈的白人,正在气急败坏的对着另外一位手里拿着两支火枪长着一头褐发的中年白人说道:“亨利,咱们的船只已经被毁了,现在必须投降,你刚才违背我的意思,下令开火,打死了对方那么多人,这是会危及到我们生命的,现在我再次重申我作为船主的权力,你被解职了”。 “维克多先生,当初是你下令打沉那艘清国战船的,如今清国展开报复,咱们船上的水手死了那么多,你认为咱们还有机会在这些野蛮人手下存活的道理吗”船长亨利不以为然的顶了回去。 “你,不管怎么样,我认为只要我们亮出身份,并且通知到广州的领事馆,咱们的事情还有转机,领事馆参赞华克林先生是我的朋友,他会向清国索要我们的损失的”英国商人维克多说出这么一句,就让一位水手出去打白旗,可水手不为所动,只看着已经被解职的船长亨利。 “叫他们打白旗”维克多本想大声命令,可看到远处的战船,压低了声音,亨利不为所动,眼睛盯着战船上又放下不少小艇,这一次他们分散开来,朝小岛四周游弋开去,看到这个画面,他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了机会,将枪口放下,对着一位水手说道:“打白旗吧,咱们确实有些冲动了,愿上帝以我们同在”说完伸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亲吻了一下戴在胸前的十字架。 滩头上的护卫正在抢救伤员,可是从一边的草丛中却走出一人,手里举着一面白旗,打白旗,这是从普鲁士教官那里知道的外国规矩,这就意味着对手投降。 毕德胜看得分明,派出毕尽忠,让他派人接受投降,眼下这些外国人让他刮目相看,一艘船能有几个人,可上岸以后还是依据地势打了水师一个措手不及,这一战,值得检讨的地方实在太多,以后就是把先进武器交到这些水勇手中,恐怕也玄。 画面转换的快,十一名毫发无伤的外国人出现在毕德胜面前,另外还有受伤的十七人,被抛在沙滩上,维克多是混迹广州的英国商人,cāo持着不算流利的汉语大声说道:“我是英国人,接受英国法律保护,从前的都是误会,你们的损失只要报请广州的英国领事馆,我一应承担”。 “你认为我会这么做吗?”毕德胜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打量着眼前的这位有些发福的英国商人。 英国如今正是最有权势的时期,商船遍布世界各地,自己打的是英国商船,这一点他没有什么意外的,眼下盘算着该怎么处理这些英国人,杀这个字,冒出了他的脑子。 维克多见眼前这位年轻的清国官员口气森冷,赶紧说道: “我愿意私人奉上一千两银子给大人,其他损失另外计算”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也发苦。 他原先只是一位小贵族,看见航海利润大,就向银行贷了款,下海试水,首站就是遍地黄金的清国,没想到从英国运来的棉布竟然卖不动,不得已,他低价出售,差点连回程的费用都筹措不出,在广州蹉跎了很久,好在他的一位朋友担任了领事馆的参赞,从他手里借的一笔钱,收购了一些瓷器茶叶。 要是把这些东西运回英国,他就能抹平债务,可他心里还是十分的不高兴,在广州,他见惯了清国官员的嘴脸,知道清国人很怕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一路上遇到的清国巡防船都不敢检查他们,可昨天到了这雷州外海,就被人拦了下来,一气之下,他就下令开炮。 没想到这艘巡防船和其他的清国巡防船不同,竟敢开炮反击,虽说被他打跑,可还是伤了他的船,流年不利的他只好找了个小岛先把船只修理好,又没想到,清国人竟然展开了报复,看着远处海面上还在燃烧的商船,他的心在滴血,从此以后,他将从一个贵族成为一个乞丐,一个伦敦街头常见的乞丐,在某个冬rì里,无声无息的离开这个世界。 毕德胜没有回答,护卫们却把第一次抢滩的水勇带上了甲板,看着眼前这群人,毕德胜脸上的寒霜更浓了。 “大人,洋人的快抢实在犀利,小的们也尽力了”一个伙长跪在地上,为自己辩解道,身边的也都跪了下来,磕起了头,吴伯雄也上了船,站在一边,这些人都是他的本家,原先巡检司的老底子,可今rì这场仗打的虎头蛇尾,他也不好意思开口求见,只希望毕德胜少打几板子。 “你们没机会了,我毕字营不会留下抛弃同袍的人,你们也不配穿上这身衣服,下辈子,别再吃这碗饭”毕德胜话说的越来越冷,可话里的意思分明,吴伯雄张了张嘴,就因为那句不留抛弃同袍的人,它也说不出求情的话,要知道上岸的都是他的本家兄弟,比起同袍更有亲族的联系,抛弃亲族,就算是传扬回去,他也脸红。 “来啊,砍了”。 “大人,小的们不敢了,小的们以后一定奋力搏杀”一听这话,剩下的三十多人全都吓到了,大声求饶。 毕尽忠也吃惊,这可是三十多人,再怎么说也都是弟兄,要是杀别人,他倒是没这么犹豫“大人,这都是自己弟兄啊”。 “执行,当他面转身逃命,不顾受伤弟兄的时候,就不再是自己弟兄了”毕德胜说话时,是闭着眼睛的,周围的水勇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互相看了看,眼里的那个人都变了样,成了自家弟兄。 “大人,你就放过他们吧,这些都是卑职的错,是卑职没有带好队伍,要杀你就杀我一人吧”。吴伯雄忍耐不住,还是跪了下来,大声求情。 “水营千总吴伯雄,不尊号令,指挥不jīng,降级三等,担任舰长一职,水营指挥,交由黄老三暂代”这句话,一下子就怕吴伯雄说蒙了,格了自己的职务,这算是哪门子事情。 “行刑”毕德胜大喝一声,护卫们上前,把人全都按住,紧跟着手起刀落,一个个脑袋全都滚在甲板上,大家都别过头,不忍心看下去。 “这些人,都是在这一战战死的,一应抚恤照烈士规制”闭着眼的毕德胜又冒出这么一句。 “我代弟兄们谢过大人”吴伯雄嘴里发苦,可还是说了这么一句,最起码,这些被砍了脑袋的亲族,家里也有了一个说法。 维克多有些站立不稳了,一个脑袋咕噜噜的滚到他的脚边,他发出凄厉的惨叫,跑到船边呕吐起来,舰长亨利看到这个画面,也是脸上发白,可他还是站着不动,作为大英帝国曾经的军官,他必须到死都保持自己的尊严。 第八十六章 洋人亨利 两名护卫把维克多架回来,这位英国的落魄贵族,弓着腰大声说道:“尊敬的大人,我并没有下令shè杀你的士兵,是这位亨利先生指挥的战斗,他是我这条船的船长,他曾经还是大英帝国皇家舰队二等战舰的舰长”。 毕德胜有些吃惊,转头看向那位四十多岁的白人男子,光是看站姿,他就有些相信维克多所说的话,亨利咬着牙,抬起头,和毕德胜对视。 “你是一位二等战舰的指挥官?”毕德胜发问,亨利听不懂,毕德胜看向维克多,维克多将到嘴边的酸水咽下,转头用英语重复一遍,同时不忘记威胁一番。 亨利点点头,毕德胜仔细打量起他,英国二等战舰的舰长竟然是眼前这个落魄样,他有些想不明白。 这时候的英国海军独步天下,这不仅是装备和武器上的称雄,还有军人素质的体现,就是如今这个年月,全世界百分之二十的陆地属于英国殖民,面积约有三千万平方公里,换算下来是英国本土面积的一百倍,可想而知,战力到底有多强,要不是北美十三州宣布dú lì,英国的强盛还要更上一层楼。 通过维克多的介绍,他知道亨利参加过扑灭美国dú lì的战争,指挥的是一艘二级战列舰,只是期间因为战舰触礁受损,他被解除了职务,虽然是一名军官,可他战争期间接济了不少受伤退役的舰员,被舰员们称为好人亨利,因此,他的rì子过得十分拮据。 英国海军根据战斗力的大小将其大型军舰分为六个等级。第一、第二、第三级军舰上至少有64门重炮,这三级军舰称之为战列舰。其主要任务是编成海军战斗纵队,进行大规模舰队炮战。 第四、第五、第六级是一些较小的军舰,按其担任的任务分为:驻守海外殖民地的jǐng卫舰,运拖船队护航舰,商船的攻击舰,远兵船,医院船和军需船。其中还有一种巡航舰。在大规模战斗中,这种巡航舰执行远程快速侦察和跟踪敌舰的任务。它们不直接参加战斗,准备随时用来传递情报,救援幸存者,拖曳被击伤的战列舰。 第一级的战舰就是造价高昂的巨无霸—级战列舰。这级军舰担任舰队的旗舰,定员875人。它全长(下层炮甲板)206英尺,装备了发shè12磅至32磅炮弹的各型火炮100多门,因为这级军舰每艘造价高达1000000英镑,所以英国海军现役中一共才不到12艘。整个英国从西班牙无敌舰队后开始到美国dú lì战争败给法国,一共只建造了16艘,其中1半沉了,特地注明一下,当时的100W=现在的15亿左右。按此换算的话一艘船就要150亿。 第二级战舰就是亨利指挥的,这级军舰比一级军舰略小。它全长195英尺,三层炮甲板上共装有90到98门火炮。它们的一个缺点——战列舰共同的缺点——在暴风雨天气,军舰的下层炮甲板的炮门不能打开,当然这也是各级舰队中真正的战力,要是换在远东,舰队旗舰当之无愧,要知道远东舰队就是三级战舰也不过三艘而已。 这可是个真正的宝贝,毕德胜走到亨利面前,亨利依旧站直了和毕德胜对视,两人就这么相视了一刻钟,毕德胜伸出他的右手“亨利先生,我想你的经历赢得了我的好感,这里有一份好差事等着你,我想聘任你为我下辖水师的总教头,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旁边的翻译维克多一听,心想,要是亨利当上了清国海军的教习,他的命或许就能保住,把毕德胜的语言翻译了一遍,又不忘开解一二。 亨利听完,看了看身后的白人舰员,叹了口气,木然的点点头,维克多见了,深深的松了口气,毕德胜所说的话,让其他水勇不解的很,刚才的话他们听的分明,就是这个家伙shè杀了自己这边的弟兄,可是一转眼,就成了自己人,不仅是自己人,还是总教习,这真有些说不过去。 毕德胜扫视一圈,大家的表情他都看在眼里“亨利先生,我想我的士兵都很不服气,为了方便你以后工作,你是否可以露两手,让大家长长见识”。 亨利听完维克多的翻译,对着毕德胜说道:“我身后的这些船员,都是大英帝国海军退役的舰员,他们也都是不错的水手,我需要他们的配合,才能展示自己的才华”他这也是为那些船员谋一条活路,上一道保险。 毕德胜点点头,亨利转身走向船头的炮位,几名白人舰员分工合作,不一会就把炮膛清理出来,送上弹药,这种铁炮,他们并不熟悉,由此可见平rì里的素养,一名水手看着远处还在燃烧的货船,报上目测数据,亨利指挥其他人调整炮口,一分钟以后,下令开火,火炮准确的命中货船,那货船再也经受不住这最后一击,冒着黑烟沉入海底。 准,实在是准,水勇们全都惊呆了,就算是现在团勇炮哨的千总樊蒙亲自cāo炮,也大抵就是这个样子,随后,亨利从容的走到甲板一边,从地上拾起他的武器,两支短火枪,这个举动,让护卫们jǐng惕起来,纷纷举枪,毕尽忠挡在了毕德胜身前。 “都不要动,看他表演”毕德胜说完,推开毕尽忠,亨利颠了颠枪,啪啪两声,第一枪击中桅杆上系着风灯的绳子,第二枪打中下落的风灯,动作行云流水,要知道,他那两支短火枪看摸样也是滑膛的,能打的这么准,定是摸准了武器的脾xìng,再加上勤加练习。 毕德胜拍拍手:“亨利先生,我想,你已经成功赢得了我的尊敬,我现在正式宣布,你就是我水师的总教官,每个月薪俸五百两银子,你手下的水手,也同样出sè,我一并录用,每个月一百两银子,要是把我的水勇训练的和你一样出sè,那么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奖赏”。 维克多惊讶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现如今还没有经过庚子大赔款,一英镑约莫等于三两银子,那么换算下来,亨利一年就能得到两千英镑,要知道,在国内,一个教师的月工资不过四英镑,一年两百英镑就能过上十分体面地生活,他这次的贷款,加起来也不过一千英镑,他艰难的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亨利先是不信,不过看到维克多的表情,他还是信了,身后的水手一听,高兴的跳了起来,算下来,他们一年也有四百英镑的收入,这是什么,分舰队的司令官都没有这个待遇。 “尊敬的大人,我想我和的水手都没有理由拒绝你的邀请”在硬气也要吃饭,要不然他怎么会跑到这艘小船上当个船长,眼下有了更好的出路,他决定,干上一年就回英国,或者到美国去,买上一个庄园,这笔钱,足够他下半辈子过的舒舒服服。 “感谢你的加入,那么现在,我就委任你为本舰队的零时司令官,请你指挥舰队返回母港吧”毕德胜说完,返身回到舱室,亨利吃惊,刚才还是敌人,可是如今,自己竟然成为了敌人舰队的临时司令官,这位年轻的大人,真是耐人寻味。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把武器别再腰间,看了看周围的舰船,这时他才看清,对付自己的竟然是一支舰队,虽然船只不大,可也是舰队,一共十艘船,他通过维克多,下达了指令,问题是船员们都是半路出家,哪知道他的术语和旗号,队伍混乱得很,不得已,他只能请求毕德胜,辞去指挥官的职务,等他把各种海军教材整理出来,方能上任,毕德胜看着一团乱麻的舰队,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命令毕铁接管舰队,带回前山军港。 毕铁接手以后,先派人再次上岛进行地毯式搜查,确定没人以后又在附近海面绕行一圈,确定没有落水者,收拢了战死者遗体,才开始返还。 因为没有带翻译,毕德胜没有再和亨利说话,免得被那位有些jiān猾的维克多曲解,这位商人,毕德胜倒是有些为难起来,只想着县圈禁起来,等询问了张思道再行商议他的处置方法。 回到前山镇,毕德胜先找到张思道,把事情说了一遍,张思道沉思片刻才说道:“这一仗打的已经算是可以,只是东翁这么处置吴伯雄,有些不妥当,吴伯雄身为水师千总,吴伯宗是县衙主薄,再说他们都是本地人,这么做,未免让人一位东翁借题发挥”。 “这事情必须如此,否则下次再战,哪还有人肯用命行事”毕德胜一点不后悔,张思道听了也是认同,不过人情世故,还是必须办得妥帖一些“那我明rì到县衙和吴主薄好好叙说一番,把事情分说清楚”。 毕德胜点点头“顺便转告一句,我打算让吴伯雄担任新建好的铁甲舰舰长一职,不过首先一条,他必须和洋人好好的学,把洋人的那一套学成了,才能胜任”。 张思道笑着点点头,有了这个好处,他说起来也方便一些,紧跟着毕德胜问起维克多的处理办法,张思道更是笑得大声。 “先生笑什么,难道有了什么好办法”。 “我笑的是这个维克多,或许有大用,洋人也不是全都厉害,我在广州时,也见过洋乞丐,这个维克多,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东翁只需给他足够的利益,或许能够为我所用”。 “为我所用?”毕德胜不解。 “哈哈,东翁,这也是天助你也,你想想看,咱们现在最想办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是开海,要是能够名正言顺的开海,咱们的财源就不缺了”。 “那你说朝廷最怕什么?”。 毕德胜先是反应不过来,可是想了想,他一下就明白过来。 ************************ 后面的两章还是防盗版章节,大家不要看了,明天十二点刷新以后就能看,我也无语了,改不过来,难道分类第一都是这个待遇吗!! 第八十七章 奴才维克多 “先生不要吊我胃口,有什么话就请直说”毕德胜虽然想到了,可到底该怎么做却是还没有头绪。 “东翁可以找这个维克多谈谈,许以重金,签订契约,让他为我所用,到了适当的时候,咱们可以仿照澳门列,洋船靠岸修理,或许洋人寻衅滋事,反正找个理由报上去,这有两个好处,可以赢得事实上的开海,另外还能扩大雷州水师,至于其他好处,咱们在慢慢琢磨”。 毕德胜拍了拍大腿,这个计策妙得很,张思道是吃定了朝廷在这个时候不想节外生枝,只要能够顾全到朝廷脸面,那就可行,当年澳门葡萄牙人也是以停船修理的名目上的岸,一上岸就赖着不走了,朝廷不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听先生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啊,我这就去找那维克多,套套他的话,看他的样子,就不是个硬气的人”毕德胜起身就要去找维克多。 张思道却是叫住他:“东翁先不急,咱们还得说说这徐闻事”。 毕德胜一听,又坐了回来,张思道喝了口茶“东翁,雷州府咱们势在必得,可我知道,你在徐闻下了苦功,你走后,徐闻换个县令,虽说你是知府,可也不能事事指手,搞不好,白为他人做嫁衣,咱们是不是也要端详一番”。 毕德胜忙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想起,县令就比知府简单些,只要肯花钱,买到不是问题,可也需要提前下手,免得上面许给了其他人,更改不得。 “你说何人接替最妥当?”毕德胜说着这话,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身边除了几位师爷,其他人都是些粗人,华林虽然机灵,可是离开不得,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高升,人机灵,又识文断字,最主要的,他是家生子,对自己十分忠心,这倒是个好人选。 张思道摇摇头“这还得东翁自己拿主意”。 “那你说高升怎么样,这小子当个县令应该不成问题”。 张思道喝进去的茶水一口气喷了出来,高升出身太低,又是奴籍,怎么能够当正印官,话要出口,他又忍住了,这年月,贩夫走卒只要有银子都能做官,高升也有自己的优势,第一是毕家的家生子,又是毕德胜的贴身小厮,主仆关系不错,至于身份,脱了奴籍便是,根本没有什么影响,第二,徐闻是毕德胜心血所在,必须得找个知心的守在这里,想来想去,倒是真只有高升最合适。 “高升,我看可以,可还有一地,那就是遂溪县,匡冲的暴毙已经报了上去,咱们是不是也抓到手里,这个地方,我倒是有个人选,那就是主薄吴伯宗,吴伯宗是徐闻乡绅,调往遂溪担任县令也稳妥,唯一难办的就是籍贯,本朝律法,官员不得本地任职,必须异地为官,咱们的想想法子。 “先生说的是老黄历了,如今曾国藩就在自家练兵,死了的吕贤基也是在家门前跳水,时势造英雄,如今朝廷就算有心维持,怕也无力阻止,难办之处,无非就是多花些银子,我看就是他了,我马上修书一封,送回老家,让家里派人到京城活动,一应银钱都是我出,到了这个时候,也该破点财了”。 “这两件事办完,那也差不多了,我估摸着朝廷对于上次出兵全歼逆匪的事情也该有了结果,新年新气象,总会多出那么一两分做给天下人看,东翁的这个位子也要变变喽”张思道看了毕德胜一眼,笑着说道。 当天夜里,毕德胜写完书信以后,从县学调来一位通译,在通译的配合下,和亨利船长深谈了一番,从侧面了解了维克多的身份,同时又安慰了亨利,许给他很大权力,水师要发展,就必须下大力气学习,英国海军世界第一,当然是值得学习的榜样,两人聊了一个时辰,毕德胜放下一身水师官服,又放下五百两银子,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出了亨利的房间,毕德胜来到关押维克多的屋子,维克多心里怕死得很,根本睡不着觉,看见毕德胜,就噗通跪在地上,学着大清的规矩,磕了几个响头,毕德胜看到他这样子,就知道事情能成。 “起来吧,这套本事,你倒是学的周全”。 维克多不敢起来,哭着说道:“尊敬的大人,我是英国的贵族,只要你放了我,我一定给你赎金,弥补你的损失”。 “赎金,你向伦敦的银行贷款了一千英镑,现在血本无归,你认为你还有能力付出赎金吗,我的维克多子爵,想不到,你还是英国皇室成员,只不过血脉到了你这里,怕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英国的爵位分为皇室爵位和贵族爵位,一共五级,公,侯,伯,子,男,皇室爵位可以世袭,贵族爵位一般由皇室授予有突出贡献的平民,但是不能世袭,这位维克多就是皇室爵位中的第四级,只是家里传了几百年,如同大清朝的爵位一般,早就破落的不成样子,生活习惯上还是同大清一样,喜欢绷着面子,所以生活更是困苦,典田卖产更是比比皆是。 维克多脸一下子就白了,一定是亨利出卖了他,他心里把亨利骂了十八遍,被人看破手脚,他脑子一片空白。 “想不想过上富贵荣华的生活,想不想有使不完的钱,重新回到那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想不想家里奴仆杂役环绕,jīng致食物满桌,如果想,我倒是愿意和你做生意”。 毕德胜的话,就像是魔咒一般,维克多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跪着爬到毕德胜脚边,用手拉着毕德胜裤子,使劲的点头。 “美好的生活总需要一些代价,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必须写上一封书信,信上用恶毒的语言攻击你们的女王,同时还要签订一份卖身契,从此以后成为我的奴仆,同样,我会给你财富,给你荣誉,给你真正的,人上人的生活”。 “我愿意”维克多还能说什么,现在只要保住xìng命,叫他亵渎上帝他都愿意。 “很好”毕德胜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会有千种办法让他就范,有时候生活就是一味毒药,维克多一旦过上了那种生活,他就yù罢不能。 少顷,毕德胜出了维克多的房间,手里多了两份材料,维克多把他送到门外,低眉别眼的模样和宫中的太监有得一比。 “先好好休息两天,到时候我们再谈”毕德胜停下脚步和维克多说完,转身离开,维克多长长的舒了口气,最起码,他的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第二rì,毕德胜返回徐闻县,一进县衙,处理完积压的公务,支开毕尽忠,就转往后堂,地方上没有条件,几rì都没有洗澡,身上都出现一股子馊味,踩入内堂,香荷就迎了上来,看见毕德胜黑瘦的模样,眼睛都红了。 “看爷黑成什么样子,要是让老夫人见了,还不心疼死,都怪奴婢不仔细”说完拿出手绢擦了擦眼睛。 “说的什么话,你知道什么叫做健康sè吗,这就是健康sè,不信晚上你瞧瞧,爷到底是弱了还是强了”。 香荷扑哧一笑,转忧为喜“都说爷你是状元之才,怎么说话这么轻佻”。 毕德胜初尝禁果就和香荷分开,早就积攒了一肚子火气,看到香荷这娇羞的模样,哪里还忍得住,要不是左右还有丫鬟随从,不定把她就地阵法,走到香荷身边,小声说道“状元之才也行人伦之事,难不成状元公都是太监”。 香荷不敢作答,只是跟在毕德胜身边,引着他去沐浴,到了浴室,遣退左右,毕德胜脱去衣服进入香汤池子,转眼门吱呀一声打开,香荷进了屋子,手里拿着毛巾,香胰子,红着脸,褪去罗珊,身着红布兜慢慢进入池水,先帮毕德胜抹上香胰子,又用毛巾轻轻擦拭,洗了一遍,又帮毕德胜按摩身子。 香荷按到半身,见到毕德胜的那处俏皮,忍不住点了一点,那玩意调皮得很,就像个不倒翁一般,香荷看的心突突跳,她这时有些不明白,那么大的东西,怎么能进入自己的身体,好奇的又伸手点点,手指尖烫的慌。 毕德胜被香荷按摩的舒服,再加上这段rì子疲惫得很,正要昏昏yù睡,下面传来电击般的快感,睁开眼,只见香荷把头抵在自己腰间,就像是研究什么东西一般,那摸样,倒像是个科学家。 毕德胜坏坏的腰上一顶,香荷呀的叫了一声,那俏皮趁虚而入,钻到她樱桃小嘴里,不敢动嘴,生怕伤了那俏皮,睁大眼睛,嘴巴张的大大的,毕德胜舒服得紧,忍不住又捣了捣,香荷呜呜两声,眼泪水都出来了,毕德胜见了,赶紧抽出,香荷剧烈的咳嗽起来。 毕德胜帮香荷捶捶背“都怪爷,你没事吧”。 香荷咳嗽完,抬起头,嘴角还挂着一点唾液“爷说什么呢,只要爷喜欢,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样子,毕德胜骨头都酥了,一把将香荷揽在怀里,薄纱清退,水搅黄龙,一室嘤咛,池水如同惊涛拍岸,一波又一波的漫出池边...... yīn阳调和,不愧为人间最大的真理,毕德胜cāo持一夜,第二天起床,照样生龙活虎,脑子空明得很,这段时间的杂念都被洗涤一空,cāo持完县里的要务,华林这位捕头就进了签押房,自从毕德胜到了徐闻,华林就没有清闲过,每rì里总有处理不完的公务和任务,今天他上门还是因为有事情。 毕德胜让杂役上了香茶,华林就拱手说道:“大人,匡冲一案的首尾经过我细细查看,府里的黄通判应该有牵连,只是匡冲死后,黄通判就称病告假,其他人都被知府大人问了罪,这事情是不是还查”。 “算了,到此为止吧,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的饭”毕德胜吩咐一声,这时候确实不易在多做动作,自己成了雷州府再做计较。 华林点头应下,又汇报道:“沙头镇外海的荒岛似乎有流民聚集,不过没有听闻沿岸遭到打劫之类的案子,是不是派水师查探一番”。 “这事情我会安排”毕德胜到了徐闻以后,华林的功绩算得上是数一数二,或许是家学,人也沉稳得很,可是几次议功,他都没有出现,到了现在,都是一个胥吏的身份。 第八十八章 铺承 “华林,我到了徐闻这段时间,好些兄弟都有了官身,只是你,还是一具白身,倒是亏待你了,可是本官身边,缺不得你,以后定给你一个交代”。 “大人待小的有再造之恩,再说小的从一个天桥耍把式的,到如今一县老总,已是人上人下,只要大人需要,小的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华林不敢坐在凳子上,起身拱手说道。 “也罢,本官会记在心里,总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毕德胜叹了口气,华林称谢,退出了签押房。 毕德胜回衙坐堂,流连于徐闻县的乡绅代表上了门,手里都握着拜帖,有些还是举人身份,不好不见,毕德胜只得一一接见,大家话里话外都是希望分到一片好地,看着这些人,毕德胜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土地的收益并不大,唯一的好处就是久远,有些实在抹不开的,毕德胜应允下来,有些婉转一下含糊过去,倒是没有一人直接回绝,官场就是这么现实,何况他在关键时刻,鬼知道这些人身后有什么大人物,得罪不起。 衙门坐班两rì,实在呆不住了,毕德胜就想着再次出巡,访问民情,走之前亨利上了门,如今亨利可以zì yóu活动,出行基本没有什么限制,唯一的就是造船厂,亨利还不能进入,亨利见到毕德胜,先交上一份教材,毕德胜仔细看了一遍,拍案叫绝,这个亨利真是人才,极有文学修养,又有实战经验,算是捡到宝了。 “亨利教官,你所说的照搬英国规范,cāo典,旗语,行船守则,本官十分赞同,除了着装以后,以他的本官都一一照准,本官打算修建一所水师官校,由你担任校长,进行系统的训练和改变,当然,薪酬是另外计算的,同时,我也会让维克多子爵返回英国,聘请一些有经验的海军退役军官到水师任职”。 经过通译的翻译,亨利听明白了,起身行了一个军礼“谢谢你,大人,我一定会履行自己的承诺,为你打造一支合格的海军,同时,我也要求你兴建新的战船,我参观过,现在的战船不能够承担远航的任务,甲板太薄,缺少水密隔舱,火炮为铁质,都是致命的错误”。 毕德胜认真听完,亨利说的都十分中肯,不过他还是有些不乐意,忍不住说到:“那么你认为,我的水师和英国海军比起来,同等规模的海战下,胜负如何”。 亨利听完翻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同等吨位下,胜负应该是十比一,这还是计算了你们使用开花弹的结果”。 毕德胜脸sè有些不好看,可他强忍着,询问理由。 “你们的水师,防护能力较弱,火炮shè速低,协同能力弱,shè击jīng度低,运动接战的能力更低,并且各种弹药的配合使用上也存在致命缺点......”。亨利滔滔不绝的讲完,毕德胜的脸上烧得慌。 “希望你能改变这一切”好半天,毕德胜才挤出这么一句。亨利起身“这正是我应该做的”。谈话结束,毕德胜就赶往前山镇,把水师大小武官全部聚集在一起,劈头就是一阵臭骂,同时让他们做准备,分批进入新成立的水师官校学习,被骂倒还能忍受,一听进学堂,大老粗们就有些受不了了,毕德胜不管这些,从县学抽调三十名尖子生,到水师两哨任助教,先教他们识字再说。 再次返回徐闻县,毕德胜就把维克多交到签押房。 “维克多先生,现在你的工作到了,先说一说待遇,我准备成立一家公司,你将出任董事长一职,你的年薪将和亨利船长一样,并且,我将预付你一年的薪酬”。 维克多这几rì苍老得很,脸上满是浓密的胡须,一听这话,被幸福打击的头晕眼花,有了这一年的俸禄,他最起码可以还上钱款,还能体面的过上一年,甚至还能请上一个管家。 “感谢你,我的主人,你就是仁慈的上帝”维克多大声叫道。 “你的任务就是回到广州,重新招募一批水手,并且购买一条船,把他开到徐闻的海安港口搁浅,就是这么简单,只要干的好,我不介意在多给你一些奖金,要是干的再漂亮,我会给你分红,分红不会少于这个数字”毕德胜伸出一个指头。 “一百磅?”维克多破落户的本xìng暴露出来。 毕德胜摇摇头,维克多有些失望“一万英镑,这还是保守估计”。 “哦,上帝,让我成为魔鬼吧,要是魔鬼能拥有这些财富”。 毕德胜讶然,他继续说道“另外,你到了广州,帮我寻觅一些工程师,还有采购一些设备,这些,我都会给你一部分佣金,只要你不背叛我们之间的协议,你放心,用不了几年,你就能成为上议院的老爷,这点我保证”。 维克多红光满面的出了签押房,毕德胜起身,伸了个懒腰,有了维克多这个马仔,很多事情倒是简单了。 广州城中,高升和李宗昌回到客栈,今rì里他们请巡抚衙门的一位师爷吃饭,这位师爷署理案牍,和李宗昌有旧,整顿饭吃的倒是愉快,那位师爷收了五百两银子,倒是点头答应周旋,有了这个承诺,两人都是舒了一口气,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只要收钱答应办事,总会使上几分力,要是坏了规矩,一般没有好下场。 送钱送到开心,两人也是独一份,进了客栈,小二哥就上来通报,有一位客人要见两位,他们还以为是最近的酒肉朋友上门,也不敢大意,跟着小二进了一个包厢,一见面,高升就赶紧弯腰行礼,李宗昌也是拱手。 “毕爷爷,你老怎么到了广州”高升行了礼起身,撒娇似的粘了上去,来人正是毕家老宅子的大管家毕元,笑着摸了摸高升的头说道:“你这个猴崽子,也好似有福气的,少爷写信回家里,让老爷帮你谋取个个官身,而且还是县令,以后可得知道少爷的好”。 “啊”高升捂着嘴,不敢相信,他事前没得到一点消息,就是几次书信,少爷也没有透露一点,让他当县令,这是哪门子事情。 “你也争气点,别耽误了少爷的大事”。 李宗昌一听,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听了第一句就知道原因,也是笑着恭喜高升,这一夜,高升都是睁着眼睛。 事情过的飞快,又过了半个月,县里农田改造的事宜已经进入尾声,冯克东每rì里都是笑容徐徐,这事情只要能成,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碍于县衙的拮据,他已经出售在田票,一票可以认购一亩田,价格十两银子,一共一万亩良田,两万亩中田,又凑出一部分资金,弥补了县里的不足,就连毕德胜支取了两万两银子交给维克多,冯克东都没有多说什么,可见他的心情有多好。 毕德胜按照张思道的吩咐,写了两封密折,一封是叙述流民情况,一封就是叙述外海有洋人船只,后面的折子他下了大笔墨,只说洋船sāo扰沿海渔民,自己为免于激化矛盾,下令水师巡检衙门不得滋事,规避接触,还说出了朝廷重点是洪杨之乱,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副宁失于外人,不给家奴的嘴脸,他知道,朝廷就好这口,同时也好为后面的行动埋下伏笔。 同时,明智刚,乔致庸和高升的书信接连来到,明智刚书信之上,报了喜,高升的书信上也是报了喜,还诚惶诚恐的谢了恩典,看着那些媚俗的字眼,毕德胜恨不得踢上两脚,乔致庸的书信却是报了忧,大清太大,地方太广,银号要把摊子铺开,汇通天下就是嘘头,可是人手不够也成了问题,还有一点,他提醒毕德胜,赶快准备银票样式,最多两个月,就会用到。 看完几封信,毕德胜拍拍脑袋,他把这事情忙的忘记了,只得召集研究所的人员,商量一下,这个银票的勾当。 龚振麟忙和着后膛火炮的事情,研究已经有了成果,只是还不稳定,就没有上报,毕德胜不说,他也心急,眼看着铁甲舰一点点的成长,他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每rì都是睡在研究所,和一竿子人员参详,解决了密封闭气的问题,只是全铜弹头的引信有些难办。 “今rì里让大家来,就是想想,发明出一个印刷方法,让别人不容易仿制,这东西我有大用”。 “研究所里有懂得印染的工匠,我马上召集他们办理,只是不知道大人想要做什么用,我们也好寻个方向”。龚振麟不敢看毕德胜,低头问道。 “银票,一种让被人无法仿造的银票,花sè样式,我设计以后会交到你们手中,我只是希望,应用咱们现有的技术,制作的jīng良一些”。 布置完任务,毕德胜叫住龚振麟,亲自帮他倒上一杯香茶,温声说道:“龚老,你也别急,慢慢来,本官不会催促你,这可是一项大发明,没有一点时间是不可能完成的,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龚振麟知道毕德胜也急,只是好言相劝,研究这大半年来,吃掉了多少银子,虽说也有成果,可都没有这后装火炮重要,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心里却发了毒誓,一定要尽快完善,做出成绩。 送走龚振麟,毕德胜返身回了后堂,他还要想着回复乔致庸,虽说和香荷有了肌肤之亲,可那个机灵任xìng的丫头却缠绕在毕德胜心头,这年月,这种dú lì的女生真是难找,他喜欢,回信时他就要提上一提,看看乔致庸的反应。 一月末,广东学政行文雷州府,学政老爷将在二月末入雷州主持府试,各县过了县试的县学生都可参加,毕德胜没在意,徐闻县没这号人物,他只是命人把告示挂出去,同时礼房也行文各乡各镇,派人通知。 第八十九章 年前 约莫着,chūn节就来了,按照惯例,衙门休衙五rì,可是县城必然是过了十五才开衙放告,除了有人值守,其余的都回家过年。 毕德胜作为正印官,自是离开不得,倒是香荷,必须得回泉州过年,老夫人已经允了他做偏房,虽说不用纳礼,也得回去行了礼数,徐闻到泉州坐上木火轮,顶多一天就到,所以三天前,她才开始收拾,一应礼物都得准备妥当,家里什么都不缺,带的都是些土产,这也算是敬了心意。 毕德胜在签押房处理公务,徭役们也需要放假三天,冯克东手头宽松,同意了毕德胜的建议,每人发了一两银子的年节,这给徭役发工钱,徐闻县破天荒的第一遭,传扬出去,其他县令没法做了。 除了徭役,县内胥老,孤寡,残障,生员都有一份年礼,这都是历来的规矩,只不过到了后来没人遵守罢了,毕德胜也不小气,按照标准补给银钱,大米,熟肉,长寿面,还有福字,虽然都有名单,可就是写那个福字,就花了一天时间,赐福赐福,红纸一张,图的就是个好口令,倒是花不了几个钱。 县里的胥吏,巡丁,差役辛苦了一年,都算是勤勉,也都必须发放一点,按照流外级别,分发十到三两不等的年金,让大家欢喜欢喜,几位师爷那里,毕德胜包了红包,用不着走那户房的公帐。 一连cāo持了两天,才把事情处理完,香荷也要上路了,毕德胜到街上溜达了一道,买了一个珊瑚底点翠步摇送给香荷,算是过年的礼物,香荷见了,高兴的不得了,珍重的放在怀里,怕是舍不得戴在头上。 海安港,把香荷送上火轮,又派了毕尽义带着四个护卫护送,看着火轮开远,这才回身,海安港口也是热闹,有些徐闻县里的居民,也到这里买上一条海鱼,作为过年时的菜肴,其他的还有四乡八野的村民,都到这里采购年货,好些个游商,也不回家,借着这股势头,做着年末的生意。 毕德胜逛了一圈,乡民穿着都还齐整,乞丐也见不到几个,治安也还和谐,心里有些得意,闲庭漫步间,走了几条石板街,下了一盘残棋,输了五文钱,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大人,天sè晚了,咱们今晚是要回县里还是在这海安过夜”毕尽忠提醒毕德胜,毕德胜意犹未尽,索xìng就在这海安住上一夜,到了明早再走,就领着几人寻了个海鲜酒楼,坐到临街的桌子,看看风情。 坐定以后,毕德胜就招呼毕尽忠和另外四名护卫坐下,一起吃喝,毕尽忠也知道毕德胜的脾气,再说这是在外面,没有那么多计较,就率先坐了下来,屁股一落座,小二哥就上前张罗,毕德胜懒得点,就叫小二哥上几道特sè菜,又叫了一壶本地自酿的果子酒。 “尽忠,你今年怕有二十四了吧”毕德胜喝了一口店里提供的茶水,茶味寡淡,好茶都被商人买去了,酒楼里提供的都是些尾巴茶,茶梗粗不说,还淡得很。 “大人,翻过年就二十五了”毕尽忠刚才落座的时候,扫了一圈酒楼,没有什么碍眼的,前台后面就是一道后门,身为护卫的他,早就得了老宅子护卫的叫道,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总要寻好退路。 “都二十五了,你也该找个人了,你是老大,你不结婚,尽义也不好开口,你这个当哥哥的可得加把劲”。 毕德胜说的随意,其他的几名侍卫都是暗笑,毕尽忠讪讪的喝了口茶“我这样的,怕是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看上我吧”。 “等过了年,放你几天假,要是有心仪的,就找出来谈谈,要是没有,到皂班找个官媒帮你说和一下”现如今徐闻县虽然太平,可是外面正逢乱世,真要出征,大家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rì子,有些事情确实要提前准备,可后rì就是chūn节,这些话,毕德胜不好说出口。 毕尽忠红着脸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正好小二哥端着盘子上菜,掩过了这丝尴尬,海鲜酒楼,上的都是海鲜,鲍鱼,海鱼,蒸煮炸煎,满满当当的就是一桌,闻着都香,新鲜的很,毕德胜先动了筷子,大家吃了起来。 自酿的果子酒味道也不错,毕德胜拣一口菜,喝一口酒,舒服得很,其他的护卫倒是不敢喝,只顾着吃菜,或许是到了饭点,酒楼的生意也好了起来,陆陆续续的进了不少客人,cāo着天南地北的口音,热闹得紧。 “这徐闻县果然如同桃园,你猜,今个我在码头买到了什么?”旁边一桌的三人小声说话,引起了毕德胜注意。 “买到了什么?”。 “安南的沉香,价格还公道,这次没白跑”。 “呵呵,恭喜陈兄了,我明rì就走,东西没买到什么,可是上百匹的棉布倒是销售一空,等过了年,就到这徐闻开个铺子,这儿的生意,做的舒心”。这人的话引起其他两人的共鸣,纷纷赞同,毕德胜吃了口菜,嘴角上扬。 “小二,找个位子”正吃着菜,门口传来叫声,那口气大得很,毕德胜打眼一看,进门的是两个汉子,一个穿着绸布褂子,一个穿着没下摆的袍子,都是三十多岁,一个八字胡,一个白脸,进了门就站在门口叫到。 店里早就坐满了,小二上前,不好意思的说道:“两位客官,实在不巧,今天店里客满了,要不两位到别处瞧瞧”。 “啪”一声脆响,小二被打的原地转了一圈,“老子来你这里吃饭是给你面子,竟然敢撵老子走,也不撒泡尿看看,小心拆了你的鸟店”白脸汉子打完人还喝骂一句,小二停了下来,左边脸上肿的老高。 “你怎么打人”小二捂着脸问道。 “哟喝,怪事年年有,今年何其多,还敢还嘴,真不知道爷们是干什么的”白脸汉子说完又要挥拳,小二倒是识趣,转身就往里跑,掌柜的赶紧迎了出来,笑着说道:“两位爷,消消气,今天实在是不巧,两位要是不敢时间,就稍等片刻,一会儿有人走了就马上收拾给两位”生意人将就的就是和气生财,虽说自家小二被人打了,可掌故的还是笑脸相迎。 “爷们在雷州府,也没听说过要等,我现在就要吃,给你三分钟时间,要是收拾不出一张桌子,就砸了你的店面”白脸汉子在那闹着,一边的八字胡却没出声,抱着手看戏。 “大爷,实在是收拾不出来,这些都是老主顾,倒不好赶人,这里给你赔不是了”掌柜的一边打千,一边赔礼。 “放你的狗臭屁,爷帮你收拾”说完一脚就把旁边的一张桌子踢倒,闷头吃饭不敢惹麻烦的两位食客被溅了一身的汤水,吓得赶紧出了店,掌柜的也被吓住了,躲在后面的小二的见了,转出了后门,到街上找官差。 毕德胜坐在一边,毕尽忠要起身,却被他拉住,刚才他看见小二溜了出去,怕是去报官,他倒是想看看,本地巡检怎么办这个差事。 白脸汉子得意的看了一眼大堂,揪着掌柜的衣服说道:“现在有没有位子了?’。 掌柜的还没说话,外面传来一阵笛声,不一会,十多个身穿巡丁袍服的巡检司官差进了店,毕德胜算算时间,也就过了三五分钟,倒是来的及时。 白脸汉子放开掌柜,可他不是怕了,而是一脸不屑的看向巡丁,旁边的八字胡也没在意,还是抱着手。 “赵掌柜,这是怎么回事?”带队的都头开口询问,掌柜的支支吾吾,他也看出这两人的不凡,怕引来什么麻烦,不敢说出实情,倒是跟着巡丁进来的小二,捂着脸说道:“王都头,就是这两个人,不仅打人,还砸了店面”。 王都头看了一眼,就叫手下拿人,他负责这条街道,马上要过年了,还给自己找不痛快,定要让他好看。 第九十章 官小谱大 “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都头就敢对老爷动手,是不是活腻味了”白脸汉子一点不怕,站到巡丁前面,指着王都头就骂。 王都头被骂的糊涂,又看了看两人的打扮,身上穿的都普通的很,再往下看,一人穿着厚底官鞋,一人穿着衙门的黑布角鞋,再加上那白脸汉子口称老爷,心里打了个突,一琢磨,县里衙门他也算熟悉得很,哪有这两号人物,拱拱手说道: “好叫两位知道,当街殴人触犯了王法,再怎么说也要跟我回衙门说道,两位还是配合些,免得闹了误会”说着话,眼睛看向两人。 “好了,不要闹了,吃一顿饭都不得安宁,叫他们退了”一直没说话的八字胡从怀里摸出个牌子,递给白脸汉子,白脸汉子弓腰接过,转身时,身子高了半分:“瞎了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牌子,这是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王都头被骂了一通,脸上都白了,可还是接过牌子,放在手心里一看,上面刻着几个字,他不识字,转给身后的一个巡丁,巡丁接过,磕磕绊绊的说道:“雷州府税课司大使吴”。 王都头一听,脸上更白了,人家是官,还是府城的官,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接过腰牌,又递了回去,正犹豫间,那个白脸汉子傲慢的说道:“还不快滚”。 听了这话,王都头火气一冒,要是今天走了,这条街怕是没法混了,再说县里的总捕华林三番两次交代,不管什么人,到徐闻犯了事情都要依法办理,出了事情他顶着,要是有人不按规矩办,那就革了差事,要是革了差事,那真是倒了大霉。 “反正有上官顶着,他怕什么”想通这点,王都头抬头说到:“两位,还是那句话,跟我回衙门,要是不走,我可要拿人了”。 “混账,真是没有规矩的东西,见了大人也不行礼,还要这么墨迹,小心你的差事”白脸汉子差不多把手指指到脸了王都头的脑门上,王都头早就压了一肚子火,正要反驳,就见一个人挡在了身前,卡擦一声,白脸汉子的手指头就变了形状。 毕德胜一直冷眼旁观,这位王都头倒是还有些勘用,他也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府税课大使,竟然有这么大的谱,在雷州他管不了,到了徐闻还敢这么张扬,要给他涨涨记xìng,就让毕尽忠出了手。 八字胡见自己的手下遭人算计,也不上前帮忙,连忙退后两步,毕德胜起身,摇着走到白脸汉子面前“掌嘴二十”。 毕尽忠也不含糊,啪啪啪啪的脆响传开,白脸汉子被打懵了,毕尽忠打完,两颊肿成馒头,咳嗽两声,吐出两颗黄牙。 “你们没有王法了吗,你......你......你”八字胡这会吓到了,说起话来都有些结巴。 “见了本官也不行礼,想做死吗”毕德胜学着白脸汉子的口气,大声叫道,要比遮奢,他在徐闻还怕谁。 王都头也是头晕,他这个都头看来是没威信了,什么人都能在他面前乱来,可是抬头一看,就认出了毕德胜,这位老爷不认识他,可他认识,大老爷前次来海安的时候就是他清的道,远远的看见,可模样决计忘不了,单是那年轻的模样,这辈子都忘记不掉。 “小的三水坊都司见过明府,请老爷安”认出人,他跪在地上就磕了头。 “起来吧,今天这事才办的得体,黄山乡缺个巡检,我看就是你了,明天到县里领了文书,年后就上任吧”毕德胜说完又看向那八字胡。 八字胡眼睛一转,在这徐闻县,能被称为明府的还会有谁,不过他是府衙官,到了地方自是高人一等,整理了一下衣裳,拱手说道“下官府税课大使吴洁池见过毕明府”。 “吴洁池,你就是这么和上官打招呼的?”毕德胜低着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下官在陈同知衙门供职,这次到徐闻县也是有公事,还望大人方便则个”吴洁池开口抬出陈荣基,就是想吓吓毕德胜,他虽然听说过毕德胜些许事情,可没见到本人,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刚才手下被打,他心里早就记恨上了,至于公事,那是上不得台面的,徐闻县开垦出那么多田地,陈荣基委派他下来查查田赋,好在明年夏税上做做文章,这事情说不出口。 “公事,难道有公务就能呼啸地方,扰乱治安,我想陈同知也见不得这种事情吧”毕德胜冷声回了一句,看看左右:“来啊,给我拿下,明rì押送州府陈同知处”。 “毕大人,我可是朝廷命官,再说这点小事,就要如此动作,改rì不好相见吧”。吴洁池身上还有这次秘查田地的账册,有些心虚的说道。 “芝麻绿豆的杂吏,说话不怕闪了舌头,今天本官就学学你,张扬一次”说完就上前两步,对脸就是一拳,他最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的嘴脸,上辈子送快递,越是这种芝麻绿豆官摆的谱越大,受了不少窝囊气,今天一并找回来。 吴洁池哎呀一声,跌坐在地上,一张细长脸被打成了酱菜铺子“你,你,欺人太甚”吴洁池角sè错乱了,现如今他成了被欺负的。 毕德胜一听,心中发笑,真应了那句话,恶人还需恶人磨,对着吴洁池又是一脚,吴洁池变成个滚地葫芦,哎呀哎呀的乱叫,毕德胜知道自己的拳脚,哪会把他打得那么惨,这家伙做戏的成分要多上一些。 毕德胜看着吴洁池做戏,也不点破,抱着手看他在地上撒泼,吴洁池不敢停,生怕停下来又要吃拳脚,在地上滚来滚去,要是别人不说,哪会想到这是一位官,还以为是街面上混吃的泼皮无赖呢。 滚着滚着,一份折子从吴洁池怀里跌落出来,吴洁池眼见,赶紧伸手去抓,毕德胜眼尖,一脚就跺在他手上,这会是真得疼,吴洁池发出一声惨叫,屋顶都落了一片灰。 毕德胜弯腰拾起,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徐闻县田亩计数,末尾还有盐田统计,虽说统计的笼统,可他心里有本帐,和衙门里的私帐出入不会太大。 “这家伙怎么会有这东西”手里握着折子,毕德胜心里寻思,吴洁池已经疼晕了过去,转头看向那个白脸汉子,白脸汉子躲在一边,捂着手,见毕德胜看他,想都不想的跪在地上竹筒倒豆子的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他明白自己说了,倒还能少受点苦头。 毕德胜将折子捏皱,心想这个陈荣基,是想要下黑手,背后yīn自己一道,这事情的目的,闭着眼睛都知道,想必是高升和李宗昌两人在广州活动的有些厉害,引起了同知陈荣基的jǐng觉,自己和他抛去外人,就是竞争对手。 “丢到外面”毕德胜说完,就出了酒楼,走的时候不忘了叫毕尽忠结账,另外从吴洁池身上摸了一把碎银子,算是弥补酒楼损失。 毕德胜走远了,王都头朝白脸汉子吐了一口浓痰:“麻溜的滚,这也是大老爷开恩,要不然叫你横着出去”这会他一点都不怕,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白脸汉子叫醒吴洁池,两人就这么跌跌撞撞的结伴出了海安镇,样子狼狈得很。 “哼”王都头冷哼一声转身,身边的几个巡丁就上前恭贺,他又迷糊了,叫个亲近的掐了掐自己,疼,真的疼,旁边的巡丁见了,又把毕德胜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他才哈哈大笑两声:“今个儿出门听见喜鹊叫,我就寻思要有什么喜事,没曾想竟是遇到大老爷,走,跟我回巡检衙门,叫上蔡巡检咱们喝上一壶,也算是辞行酒”。 那边,毕德胜没有在海安镇歇脚,直接回县衙,陈荣基打算下黑手,这事情得找张思道商量,玩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他寻摸着,张思道怕是陈荣基的祖宗。 第九十一章 钻营 *****前头的一章复制的时候拉多了,有点重复,修改过来了,大家刷新以后就能看 雷州府,知府衙门侧边就是同知衙门,两个挨在一起,还开着角门,可并不同衙,吴洁池回到雷州府,就寻医馆把自己包裹了一遍,手上也打了石膏,配合他脸上的浮肿,倒是有些像是受了大伤的,打扮好了,他就进了同知衙门。 一见到陈荣基,跪下就磕了三个响头。 ”大人,卑职这次没有办好差事,那个毕德胜,像是知道了卑职的踪迹,跑到了海安镇,不问缘由,就对卑职动了手,卑职亮出腰牌,他下手还重了几分,卑职身上记录好田亩的册子也被夺了去,卑职没法子,只好报出你的名号,可那毕德胜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生生把卑职的手打折了”。吴洁池哭诉着,把事情叙述一遍。 “起来吧,这事情怨不得你,只怪本官没想周全,凭白让你受了委屈,先回家将养两天,等好了就到这同知衙门公干,先署理着同知知事,等翻过年,我就帮你挪正了”。 同知知事是正九品,他这一顿打,生生让自己提了一级,这个差事也好做,就是同知的办公室主任,和府衙经历差不多,算得上入了陈荣基的心腹行列。 “谢大人提点”。 半个时辰以后,吴洁池站在衙门口,朝里面看了看,嘴里嘟囔两句,就回了家,衙门里,同知陈荣基坐在书房,他心里翻江倒海,可他还是得好言勉励了两句,破天荒的把吴洁池送到书房门口,返回书房,他的脸上露出狰狞,看到墙上的慎独两字,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又恢复了他的从容。 他也是两榜出身,可到了这把年纪,算是坐了一辈子佐官,明面上他风光不已,可有谁知道佐官的难做,就如同农家的小媳妇,夹气得很,眼前就有机会,或许是他的最后一个机会,主掌一府,坐一会正印官。 原本这都是顺其自然的,雷州府原先的两个县令,关系不硬,通判黄创夏虽说也在活动,可那人身上漏洞太多,起点太低,他没放在眼里,再加上这些年他小心经营,总算和同年按察使聂文渊处的不错,得了他的允诺,只要出缺,一定举荐,当然,该出的钱一分都不少。 一切都朝着他预计的方向再走,可横空冒出一个毕德胜,从雷厉风行的扫了周邦有,灭了白莲教,平了黄厝乱匪,他就预感到不妙,再加上钦点的名头,让他如坐针毡。 上个月得了内线的消息,郭凯亮这个老狐狸竟然举荐毕德胜,虽说知府的举荐等于放屁,可是却给了有心人做文章的机会,果不其然,广州那边又传回消息,毕德胜派了亲近家人到广州活动,进出几位大人的府邸频繁,就是自己的同年聂文渊近段时间回的书信也有些暧昧起来。 陈荣基想着想着,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对着书桌就是狠狠的锤了一拳,打完以后,看着拳头上的血迹,呵呵的笑了出来。 徐闻县里,签押房内,上好的红泥竹炭茶炉冒着热气,毕德胜加了一点碎炭,接着把事情说出,张思道听了一遍经过,沉吟片刻,才开口说道: “陈荣基此人,观其履历,高中以后先是任了一届从八品鸿胪寺主薄,后转任正八品太常寺任司务,五年以后才外放从七品州判,接着转任山西按察使司正七品经历,任职半年,转到布政使司任从六品理问,正六品协理,又蹉跎了三年调回京任从五品司经局洗马,两年后怕是顶不住了,才再次放出,许是没有用够钱,被放到雷州府担任正五品同知,这一路走来,都是佐官,他要是没有这个心,那就奇怪了”。 毕德胜听得冷汗冒,陈荣基担任的职务,除了一个按察使司经历有些油水以后,其他的都是冷清到不行。特别是京城司经局任职那一段,不用说都知道过的是什么rì子,前头还有一个满洗马,他这个汉的就是首都图书馆的副馆长。 这个图书馆还是专为皇帝服务的,自古爱看书的皇帝又有几个,清静成自然,可在京城,清静那就是寒酸的代名词,京官赖以为生的冰敬,炭敬他们基本上绝缘,他的这部为官史只能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苦逼”,毕德胜想着想着,都有些同情这位老大人了。 “那在这雷州府,一坐就是三年,从意气风发的进士郎到如今,晃眼就是二十年,在不争取,任期一到,免不得又会调回京中,按照他的履历,六部是不可能,顶天就是一个从四品太常寺丞,而且这雷州他还是理论上的顺位继承人,这里都争取不来,到了别处,想要坐上一任主官,更是做梦”张思道说到这,眉头越来越皱。 毕德胜想想都明白,在这官场,就是这种人最为可怕,或许比杀父之仇还要来的深切一些,可陈荣基是一府同知,从其履历看出,为人低调隐匿得很,对起手来,有些不好应付。 “同知分管督粮,催赋,水利等要务,咱们只能从这些方面下手,麻烦的是,这雷州知府,年后怕就见分晓,时间上有些来不及了,另外这个陈荣基为官谨慎得很,考评不论到了哪里都是一个中上,一个中上容易,可二十年来都是中上的考评就难了,中庸两字,他算是摸到了门道”。 “咱们不找他的麻烦,他还是会找我们的麻烦,他一个上官,挑些毛病还不简单,就算咱们看破了,可也防备不过来啊”。毕德胜有些忧心起来,要是陈荣基如同匡冲一般,他倒是不怕,可这人圆润得很,看似软绵绵,可没有下口的地方。 “他要找我们麻烦,小麻烦不起作用,唯有致命一击,还要有证据,这样他才会有一线生机,东翁治理徐闻县,处处给人把柄,可这些东西都上不得台面,唯有三处,才是命门”。张思道进入状态,开始抽丝剥茧起来。 毕德胜帮他续上茶,出口询问。 “第一处,当是盐田,虽说以前分润的人多,揭发出来会引起众怒,可周邦有已经死了,死人可以承担一切,咱们从盐田上一年就有上百万两银子的收入,全都瞒了下来,就是留下祸端,而且盐田这东西跑不了,一查就能出端倪,着实危险”。 “那该怎么办,总不会叫我如实上报吧”。 “这倒是不必,这一条要是放在早几十年,杀头灭族也不为过,可如今看似危险,可还是容易转圜,东翁可以行文下去,就说盐田是新开,目的就是为了筹饷,当今天下,各地练兵大臣为了筹饷,无所不为,只要布置妥当,不仅伤不了东翁,反而会得个干臣的名头”张思道说着话,左手有节奏的敲击着右手,毕德胜清楚,这是他想难题时的习惯动作。 “第二条,就是田赋以及皇粮国税,陈荣基主管这个,所以这个方向最容易动手,我查过公文,朝廷开了战捐,摊派下来的马料钱也加了三分,这些都还是皮毛,他大可打出为朝廷筹饷的名目,再开几个名目,任何人也没话说,到时候重点关照咱们徐闻县,逼的县民作乱,咱们的rì子就难过了“。 毕德胜脸sè不好看,他布置了任务,下面就要完成,到时候还能派出税丁协催,干预县务,自己也不好回绝,真要照实在的收,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的徐闻乡民还不得脱下几层皮,一有不慎,再出点乱子,他这个正印管就有干系。 “这事情喇手,先生可有定计”。 张思道嘿嘿笑了两声“想不到东翁的一步闲棋,这会儿到了有了妙用”。 “什么闲棋”毕德胜茫然。 “县学生,县试”。张思道嘴里跑出这两个称呼,毕德胜头晕,怎么扯到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上了,可看到张思道那神叨叨的模样,他知道张思道不会开玩笑,一定有什么联系,想了想,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把这个想漏了。 毕德胜自己主持的县试已经结束,整个县里多出三百童生,这些人虽说还没有资格享受国家优待,却可以参加府试,只要过了府试就成了茂才老爷,也就是秀才,到了这个地步,就有资格免赋税。 考试就在年后,毕德胜还有时间准备,到时候跑跑路子,让县里出几个秀才,把田地全都投献到秀才名下,这事情就迎刃而解,这也算是钻了法律的空子,雍正朝时推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这里指的是纳粮,并不是官绅也要上税,粮是粮,税是税,要是连有功名的读书人也上税,那天下怕早就变了模样。 张思道看出毕德胜想明白了,就不在解释,要怎么运作稍后在议论,接着说出第三条:“这第三条,也是思道一直记挂的,平rì里看似没什么,可在有心人手里,就是大把柄”。 “那是什么?”。 “县衙”。张思道咬出这两个字时,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啊”毕德胜心里盘算了好多遍,可就是没把这事情放在心里,这哪是什么问题,自己修了修衙门,到底犯了哪条王法。 “东翁不要不以为然,修建县衙不是什么大事,可问题是时间,地点,和身份都不对,咱们大清有不修衙的陋习,可朝廷并没有禁止,大清律法上也没规定不准,可县官们为什么都不休整,一是费钱,出的都是衙门公务费,这些都是官员们的体己,怎能乱用,凭白便宜了后任。 二是于官声不利,给人一种骄奢yín(yù)的感觉,东翁是天子门生,皇上对东翁的印象尤为重要,陈荣基只要抓住这一点,攻心为上,给外界造成一种东翁奢华享乐的印象就是最大的成功,皇上为了节省,连万寿节都没有过,可东翁却花了几十万两银子修建县衙,祸事不久也”。 毕德胜皮皮挫,他只是觉得穿越一次,好不容易过上好rì子,想让自己住的舒服些,想不到竟然留下如此大的祸害。 “东翁,这一条必须马上改,乘着休衙的几天,将县衙重新改建,保留三分之一,其余的改作养济公院或者义仓,这不是装样子,而是要派人都乡下,把那些孤寡都接了入住,彻底绝了这个后患”。 “多亏先生教我,差点误了大事”毕德胜没有坚持,他的目标就是雷州知府,不管下多大的力气,都要拿下,只要有了一府之地,他就能放开手脚大干快干,尽早让自己有底气起来。 “东翁言重了,思道暂时只能想到这些,勉强能够补救,其他的就只能见招拆招了,怕就怕陈荣基撕破脸,使些更加yīn狠的手段,所以县里应该加强一些戒备,衙门也要加强巡逻,特别是东翁自己,也要注意”。 “先生放心,我这就吩咐下去,只不过这个年有些变问道了”。 第二天,衙门正式休衙,关门前,毕德胜领着文武到厨房供奉了灶王爷,又吃了一顿闭门饭,发了利是,等衙门公员走的差不多了,一队泥瓦匠就进了县衙后院和左厢右厢房,乒乒乓乓的干了起来。 chūn节已到,广州城也是热闹,一大早鞭炮声就响个不停,按察使聂文渊散衙后就回到后院,他是北人,上任的时候没带家眷,到了地方,就寻了个小妾,打理家务事,这小妾不仅人长得漂亮,身段不错,还能唱上两句,又是个知冷热的,所以颇得他的欢心。 一进屋子,小妾就迎了上来,拿马尾浮尘帮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又帮他解了官服,换上轻便袍服,紧跟着端上一碗清热润肺的冰糖梨子羹: “老爷,昨天见你晚上咳嗽,今天妾身就熬了一碗梨子给你,让你润润嗓子,冰糖用的是十三行的洋货,比起本地的更甘冽一些,足足用文火熬制了三个时辰,这会儿喝,正合适”。 聂文渊喝了一小口,确实不错“还是紫薇你知道心疼老爷,等闹灯的时候,我陪你逛逛,买上一些首饰给你”聂文渊说这话,心里却想着今早巡抚衙门开会的画面,雷州知府郭凯亮的请辞折子吏部没批,反而转任大理寺少卿,级别上升了一级不说,还清贵得很。 雷州府出缺,会上倒是没有什么议论,他前些rì子就提过陈荣基勘用,大家都没说什么,问题是当时没说什么,到了现在真正出缺了,还是没有人说什么,这说明,陈荣基不和大家的意。 陈荣基也算钻营的紧,几位大人府里都递了孝敬,可还是没有下文,心底里叹口气,就是他,此刻也不太愿意再为陈荣基出头,毕德胜是天子门生,还是咸丰帝登基的第一个天子门生,大家都知道背后的意义,这种事情不好装糊涂,总要让上上下下都满意。 想着想着,传来一阵敲门声,小妾紫薇开了门,管家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本子,聂文渊知道,这是来交账了,年节是送礼的密集rì子,每rì里都能收到不少东西,总要给当家的知道一二,也好对照着办事。 管家先朝紫薇行了一礼,跟着进了屋子,又朝着聂文渊打了个千,才把本子递了上去:“老爷,今年这个年节比起往年,要丰润一些,衙门里的官吏升了成例,几位知府也有增加,就连县里的明府们,全都送起了,一共得了纹银三万三千两,珠宝古玩若干,小的都盘点过,入了库房,只等老爷在清点一次”。 “今年怎么多了这么多,我记得去年也不过是二万两上下,就算加了成例,也不会无端端增加一万两”聂文渊扫了一遍礼册,就交到紫薇手中,紫薇细看起来。 “雷州府同知陈荣基陈大人又加了三千两,徐闻县令毕德胜派亲近家人拜访,也送了三千两银子的年礼,还有一些古玩,约莫着差不多五千两上下”。 “毕德胜”聂文渊默念两句,自己和陈荣基的关系妇孺皆知,连自己都巴结,这人真是铁了心和陈荣基竞争了,连送礼都比陈荣基多,陈荣基看来真的玄。 “使人问问,毕德胜的亲近家人到哪些大人府上拜访过”聂文渊吩咐一句,可管家没走,弓着腰说道:“那亲近家人拿的是祁中堂的师帖,大人不在,小的不好慢待,就邀他喝顿酒,没曾想,他更是爽利,把巡抚大人的刘管家,布政使衙门的王经历,还有学政老爷的长随苏三都请了来,桌子上小的打听了一下,这几位老爷府上都吃了不少孝敬”。 管家说到这,抬头看了一眼聂文渊,见自家老爷细听着,接着说道:“还打听到,巡抚大人那里递的是礼部侍郎陈梦楚的帖子”。 聂文渊想着,祁俊藻是自己乡试时候的座师,虽然只是毕德胜殿试时候的阅卷,可算起来自己和毕德胜还有同门之谊,陈梦楚是上届恩科的总裁,毕德胜有他的帖子也不奇怪。 “布政使大人那里递的是桂中堂的帖子,提督学政王大人那里递上的是国子监祭酒张大人的帖子......”等管家把打听到的全说出来以后,聂文渊后背的都湿透了,自己差点了中了魔障,毕德胜如此钻营,后面来头又大,要是自己一味坚持,成不了事情不说,还有可能因此被孤立。 “使人把陈荣基送的东西送回去吧”聂文渊想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等管家领命出了屋子,他才细声说道:“陈兄,莫要怪我,要怪就怪咱们的命不好,会试时候的老师死得早”。 第九十二章 救人 衙门里团团圆圆的摆了十桌子,几位师爷,华林,外加没回家的护卫,龚振麟也没走,他早就把家里的老婆孩子迁到徐闻县,只是今rì开的是私宴,毕德胜没家眷,就没把他们带来,倒是研究所里说的上话的都带了来,有种吃大户的感觉。 说起几位师爷,都是同乡,家都安在绍兴,原本毕德胜打算放他们几rì的假期,可他们都不走,毕德胜也不能撵人不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场面渐渐热闹起来,龚振麟红着脸,从身后摸出个匣子,递到毕德胜面前:“大人,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也算是年礼,还望大人笑纳”。 毕德胜正和张思道说着话,听见这个,脸就垮了下来:“龚老,你这是打我的脸吗,外面咱们暂且顾忌不到,可衙门里我早就立了规矩,徐闻县不兴这一套,你老的心意我领了,东西就收回去吧”这也是放在龚振麟身上,要是换做其他人,毕德胜断不会这么客气。 “呵呵,大人,这东西你一定要收下”龚振麟不依不饶的就要毕德胜收下,场面一下子僵了起来,张思道正要开口化解,毕德胜却是突然站了起来,这个动作,吓了大家一跳,不少人都埋怨龚振麟,这老爷子就是不通世故,好端端的酒宴都被他搅黄了。 毕德胜一把抢过龚振麟手里的盒子,把东西拿了出来,不住的打量,刚才他本想说两句重话,训斥一下龚振麟,可眼睛却看到了盒子里面的东西,那摸样,熟悉得很。 龚振麟哈哈大笑,大家围拢上来,想看看是个什么东西让毕德胜失态成这样,看的人多,倒是有些识货的看出这是一把火枪,只是样子太过怪异,枪管短,中间鼓出一包,零零碎碎,真不知道是怎么打的。 毕德胜知道,这是一把转轮枪,俗称的左轮枪,电影里西部牛仔常用的那种枪,和其他所有枪械不同的是,左轮手枪的枪管和枪膛是分离的,手里的这把枪由枪底把、转轮及其回转、制动装置和闭锁、击发、发shè机构组成。 枪底与一般枪上的机匣相类似,上面开有许多槽孔,以便将所有的机构和零件结合在一起,如枪管、框架、握把等;转轮、回转和制动装置通过回转轴固定在框架上,转轮既是弹膛又是弹仓,其上有5~8个弹巢,最常见的是6个,故人们又把这种六个弹巢的转轮手枪称为六轮手枪或叫“六响子”。 毕德胜甩开弹巢,里面已经装着六颗铜子弹,在看装枪的盒子里,还放着六枚黄橙橙的秃头铜子弹,子弹壳上还yīn刻着图案,一细瞧,竟然是十二生肖,原本想打一枪试试的他,都有些舍不得了。 “大人,前些rì子从广州进了两支转轮枪,枪装六颗纸壳底火弹,可以连续激发,想不到洋人技术犀利至此,就分派了两个人手下细研究,结合东翁绘制的铜壳弹,有改进了一些其他的地方,就有了今rì这支转轮枪,前头试了试,不管是shè速,shè程,准确度,都比洋人的厉害一截,唯一的缺点就是费钱,造价比起买的还要高出百分之三十”。 “每一颗子弹上都绣着花吗?”要是每颗子弹上都绣花,那他会吐血。 “呵呵,哪能这样,这是所里的匠人为了这支枪特意做的十二发子弹”龚振麟搓着手,算下来,他这是拿毕德胜自己的银子送礼,脸上红了起来。 毕德胜拿出一颗子弹看了起来,基本上就是按照自己交给龚振麟的图纸设计的,全弹由弹头,弹壳,底火组成,弹壳里面加的应该是无烟火药,弹头是铅制的,弹壳采用黄铜,直径约在6.5口径。 “一支这样的枪造价多少?”。毕德胜来了兴致,转轮手枪有其独特的优点,其结构紧凑可靠,尺寸小、重量轻,发shè时易于排除“死火”弹,同时,转轮手枪由于其特殊结构,发shè中不存在后座力反冲上膛和跳弹壳的机械动作,因此非常适合在狭小的空间里shè击,许多电影里shè手把手枪藏在上衣口袋中进行shè击的方式,都使用的是转轮手枪,身边的护卫配上这样的手枪,在这个时代,就是近身缠斗的王者。 “枪现在造了两支,设计简单,造价并不贵,约莫在五两银子,因为枪管短,膛线也比较好拉,咱们又用了无烟火药,shè程可以达到五十米,三十米的时候,能够shè穿锁子甲,可是子弹比较贵,因为比较废人工,有用的是黄铜,一颗子弹少说也要两钱银子,不过下面已经在研究设备了,要是有了机械帮助,造价还会再下来”。 “好,好,我这里先购买五十支,子弹一千发,一应设计制造有功人员......”毕德胜说到这里,那边冯克东就咳嗽起来“一应设计制造有功人员另行封赏”。 龚振麟也知道毕德胜有难处,也没多说什么,随后毕德胜小声问了问后膛炮的研究进度,龚振麟神秘得很,只说快了,到时候请毕德胜前往试炮,毕德胜怕给这位老人压力,也就揭过不提。 饭菜吃到这里,也到了该散伙的时候,留下龚振麟和一干研究所的开个小会,现在研究所已经出了成绩,明年就是大发展的时候,所有摊子都要全部摊开来。 研究所下面已经有了枪炮厂,造船厂,火药厂,钢铁厂,蒸汽机厂还有机械厂七个分支,人员一千多人,虽然都是一些小作坊级别的厂子,好歹也是萌了芽,事事有人负责,总需要一点名目,各自分管一摊,最后交由研究所掌总,事情算是处理完,具体的人事安排还得慢慢议论,方正就是要为以后做准备。 一一送走众人,毕德胜回了内院,院子里虽然掌着灯,可冷清得很,毕尽忠跟在他的身后,手里还拿着那支转轮枪,毕德胜知道他心里喜欢,可这枪他也爱,就说到:“你也别看了,等研究所有了新货,我第一个就分给你”说完就抢了过来,放进怀里。 拐过一道照壁,就见毕尽义领着一些丫鬟小厮围在天井里面放炮仗,大过年的,人人都穿着新衣,这些都是香荷离开时就安排好了的,毕德胜也没声张,围上去看,毕尽义捂着耳朵手里捏着一支香,点完以后就往后退,不一会烟花冲天而起,化作一朵菊花,丫鬟小厮们嬉笑起来,有人眼尖,看到毕德胜,赶紧行礼,毕德胜挥挥手,带着毕尽忠离开,有他在,这些人玩的都不会痛快。 回到住处,今夜按照习惯是不能睡觉的,这叫做守岁,毕德胜无聊得紧,就画了张棋谱和毕尽忠下起了五子棋,这东西好学,毕尽忠玩了两把就上了瘾,五把以后毕德胜就不行了,下到第十把九没胜利过,就连他自己都纳闷,是不是真没有下棋的天赋。 旭rì初升,天光大亮,毕德胜抹了把脸,想邀上毕尽忠上街溜达溜达,他打算先到张思道府上拜个早年,在找一些其他乐子,走到衙门口,却不见门丁,一把扫帚丢在一边,走出门,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那人见是毕德胜,赶紧就行礼,可身子蹲到一半,就露出背后一个人头,蓬头黝面,看不清模样。 “这是怎么了?”毕德胜询问一句,进来的正是看门的门子,把人放到一边就哭丧着脸说道:“老爷,今早我开门打扫,就见这人倒在衙门口,还以为是死了人,试了试,还喘着气,怕他死了晦气,就背进来看看”。 毕德胜上前两步,看了看背进来这人,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鞋子也破了,可单是那七层的软布底就看出不是便宜货。 “还楞着干什么,叫大夫去啊”毕德胜查看完,见门丁够着头再看,就呵斥一句,门丁吓了一跳,麻溜的跑了出去。 毕德胜又从门房里取来一壶茶水,倒了一杯灌下去,昏迷的人幽幽醒来,许是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问了一句,听声音,毕德胜耳熟得很。 “你这是在徐闻县衙”毕德胜回了一句,那人一下子直了起来,一把抓住毕德胜:“快,快,快叫你们县令毕德胜,就说......就说”到了这里人又委顿下去,毕德胜追问道:“说什么?”。 “说乔致庸被......困在......茅竹岭......快......去”说到这里,人又没了声响,毕德胜试了试鼻息,还活着,只是又昏过去了,他说的话,倒是听得清楚,用一只手手搂着人,另一只手蘸了茶水帮他抹了把脸,一抹,一张娟秀的脸就露了出来,细看,毕德胜发出一声惊呼,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想起她说的话,赶紧背着人就往后院跑,一边跑一边叫毕尽忠调集人手,想来一定是乔致庸出了什么事情。 街上还没有几个人,大过年的,昨夜又守岁,这会儿怕还眯着呢,倒是有些穿新衣的小娃娃,手里捏着几文钱,在街上跑来跑去,一队骑士从县衙奔出,惊起一片尘土,这种横冲直撞的事情在徐闻有些rì子没见了,值守的捕快见了就想拦人,马上的骑士也不听,只是大声叫道:“毕知县办事,不要阻拦”,一听这话,捕快就缩了回去,领头的骑士,他看的真切,确实是县里的大老爷,只是这么匆匆忙忙的出城,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队伍出了县城,向北边疾驰,好在这是过年的时候,路上人少,转眼就消失在官道尽头,毕德胜一边骑着马,一边想着事情,好端端的,乔致庸怎么会被困在茅竹岭,只有等救出乔致庸才能知道答案,就连茅竹岭这个地名他也是才找人问得。 那地方是遂溪县和海康县的交界处,有一片起伏山岭,历来都是土匪窝子,只是夹在两县中间,再加上这里的土匪也不祸害乡里,都是打劫那些外地人,又或者流串到外地作案,所以没有人进剿,里面到底有多少土匪也没个准确数。 骑了一个时辰,身边的毕尽忠插上话:“大人,咱们是不是歇歇脚,尽义已经到营里面调兵了,等上一会,等武千总的骑兵队一到,咱们在一起上路,要不然,不安全”。 跟着出门的华林也是同意,毕德胜看着座下的马匹,身上早就湿透了,在不歇一歇,这马就废了,点头同意,转到一片树林,就下了马,两名护卫拉着马溜达起来,这时候不能让马立刻休息,必须慢慢来。 “华林,你听说过茅竹岭的土匪吗?”。毕德胜灌了一口水,开口问道。 “大人,听到是听说一些,只是不真切,道上传着,茅竹岭上的是义匪,平rì里不再雷州府作案,也干上一些锄强扶弱的事情,只是没有交集,到底是不是这样,也不好说”华林是总捕,接触的都是这类人,消息也灵通一些。 毕德胜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又灌了两口水,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出来的匆忙,什么吃的都没带,毕尽忠到了林子里一圈,手里拿着些野果,递给毕德胜:“大人,将就一下,前头应该有镇子,到时候就能吃上一顿”。 毕德胜吃了两个果子,身后就传来滚滚雷声,一大队骑兵呼啸而来,领头的旗兵扯着幡子,写了一个大大的武字,后面还有毕字营的幡旗,武子龙看到了毕德胜,翻身下马敬了个礼。 “大人,标下手里的两百骑兵全在这里了”。 “派出几个双马的探子,到前头打探,顺带着打点好吃食马料”毕德胜吩咐一句,武子龙又安排下去。 两队汇合,又休息了一刻钟才再次启辰,这一次放慢了马速,免得马匹脱力,反倒走的不久远,毕德胜观察了一遍骑兵队,军容还算齐整,武器比较jīng良,人人身上都穿着钢片打造的鱼鳞甲,既通风,防护力又强。 这段时rì他很少去营里,骑兵队更是少去,原因是他总觉得,在这个热兵器即将大爆发的年代,骑兵有些落伍了,可如今看着滚滚烟尘,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错了,现在看来,武子龙训练的还算不错。 茅竹岭距离徐闻县城怕有百多里,其中又要越过别县,这么多马队上路,为了避免物议,他就多绕了些路程,从遂溪县到茅竹岭,遂溪县如今的巡检,班头,都是徐闻老人,典吏宋河也是他安排上去的,从遂溪县走,遮拦得住,好在队伍全是骑兵,天黑透了的时候到了遂溪县城。 第二天一大早,宋河亲自当向导,一边走,一边说起茅竹岭,他是本地的老人,对这个情况更熟悉一些。 “大人,这茅竹岭虽说是个岭,可占了方圆二十里,都是群山,树木繁盛,到底匪徒是在哪个地方还不晓得,要是大人不想朋友有事,我看还是寻个中人,先使钱把人赎出来,等人安全了再做计较”。 “你这个典吏,竟然说出这等话,看来是不想当这个差事了”毕德胜气的不打一处来,这叫什么事情,自己是官,竟然还要花钱向土匪赎人,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死。 宋河不敢吭声,闷头赶路,毕德胜过了一会,消了气,觉得宋河这个主意也不错,先把乔致庸就出来才是正理,就开口说道:“你说赎人,怎么个赎法,既然有中人,那为何不把中人拘起来,问问匪徒的老巢究竟在哪里”。 “大人,这中人不一定都知道土匪的巢穴,他们有的是年轻时在道上走过,有了些名声,所以牵线做中人,匪徒绑票以后就到中人那里报个底,要是肉票的家人找上门,中人就报出匪徒留好的价格,肉票家人出了钱,中人就把钱转交,留下一点佣金”。 “看你熟稔得很,莫不是经常发生这种事情”。毕德胜又冒出一股邪气。 “大人,咱们这遂溪不同于其他,境内山多,湖塘多,岛屿多,岔河多,还有一样,穷人也多,再加上连着广西,跑单帮的,凑伙子的,结寨的数不甚数,咱们只能保证大一点的镇子和县城,其他的真是力有不逮,本地有些余钱的乡绅也大多练勇自保,有的乡绅,手底下的练勇比衙门的还多......”。 宋河到了一肚子苦水,毕德胜听完也没话说,就连前任匡冲都勾结本地乡绅种植鸦片,那还要怎么要求其他人。 “大人,要找中人的话就不要往前走了,土匪都会在巢穴周围的乡镇布置眼线,再往前走,就是中人也不敢接单子”。宋河看了看路程,开口说道。 “找吧,让华捕头和你一起去,不管出多少钱,一定要快,这个梁子我记下了,等我腾出手,总会找回来”。 马队在一个小村扎下,宋和找来里正,张罗好吃食马料,打马和华林结伴离开,看着两人走远,毕德胜回到临时住处,遂溪县就像个烂泥潭,等他真的主了雷州,就用这地方来练练人马,总要叫这些废物重新再利用起来。 毕德胜忙着救人,而在雷州府同知衙门,陈荣基却在想着害人,书桌上放着礼单,地上跪着派往广州的亲近家人,家人把广州城的遭遇说了一遍,又把打听到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老爷,我看着聂文渊把礼物退了回来,是不打算在帮我们了,就连他府上的管家,都不见我,只是让门子把礼物丢出来”。 “够了”一个有年头的竹笔筒砸到了墙上,顿时碎裂成几块,紧跟着陈荣基哈哈哈哈哈的笑了出来,笑的那么渗人。 第九十三章 内乱 茅竹岭三道弯,山脉之中有条小河经过这里,随着山中夹谷形成三个回旋,故而启名叫做三道弯。 三道弯边上被水流冲刷出一块谷地,上面有个村落,房子都是茅草的,可错落有致,看着就利落,唯一和其他村子有些不同的是,这村子外头还围着个一人高的木墙。 村子最中间的那幢房子,虽然也是茅草,可高出周围的房子一大截,屋子前面还空出一块四五亩地的广场,这会儿,不少孩童光着屁股在上面玩耍,可不见炊烟,哪有一点年味。 “这位乔先生,你真能让我们吃得饱,穿得暖,从此官府也不再追究我们的罪过”。 最大那间茅草屋里,一位鬓须汉子坐在上首的高脚椅上,眯着眼睛问道,他的左右下首还坐着两个人,一人罩着一件黑sè武士衫,脚下穿着一双铁头鞋,椭圆脸,卧蚕眉,年岁十分年轻,也就二十上下,要不是一双眼睛有些飘忽,倒是一位难得的美男子。 另一人,穿着一件粗布长袍,脚下套着一双草鞋,露出的脚趾满是厚厚的老茧,一脸的皱纹,苍老得很,可是身子并不单薄,内里的肌肉把长袍都撑得鼓鼓囊囊。 “大当家的,你不要听这人瞎扯,这些人的话都能听,那母猪都会上树”穿着武士衫的年轻人气鼓鼓的说道。 旁边的皱纹男子却是不发一言。 “我看了这个村子,有一百多户,仈jiǔ百口人,可多是老幼,人人面带饥sè,能打的也不过百十人,试想,如今天下不太平,大户人家都请着护院家丁,一般村镇也都结社自保,还有四处闹兵灾,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再加上这茅竹岭偏僻,根本就没有行商,不要说收粮,就是播种前你们都挨不过。 依我看,要么搏一搏,打城镇,要么就是安安稳稳的找个营生,踏踏实实的过活,正好我需要人手,干的就是护院一类的活计,只要你们同意,我就能雇了你们,自家有苦自家吃,大家都是活了这么长时间的人,应当知道安稳两个字的意思,最起码,能让村里的娃娃有书读,能让大家不饿肚子,能够体体面面的生活,不用像现在这样,犹如老鼠一般”。 说话的正是被绑票了的乔致庸,他走南闯北见识多了这类占山为王的土匪,说句好听话,那是过的逍遥,可说句难听话,大多都是苦哈哈,要冲要到不敢占,一占一个死,多选择偏僻地方,生活可想而知,眼下这个村子就是半匪半民的存在,不过看村里的青壮,都会些武艺,他就动了招揽之心,说了几次话,看得出,当家的有些意动了。 “放屁,你们这些人我见得多了,嘴上一套肚子里一套,大当家的,千万不能这么做啊”年轻人又叫了起来,看见鬓须汉子不出声,就抓起放在桌上的腰刀,刷的拨出,向乔致庸砍去。 “有三,住手”鬓须汉子拍了桌子,年轻人愤恨的收住刀,转头说道:“大当家,这些年咱们都过来了,再怎么样都能挺过去,真不能听他的啊”。 “我还是大当家,这里我说了算,你给我坐回去”鬓须汉子沉声说道,这时,一个梳着朝天辫,穿着红布兜的小童子从后面帘子钻了出来“爷爷,爷爷,这个字读什么”手里拿着一本账册,一边钻到鬓须汉子怀中,刚才还板着脸的鬓须汉子,这时候转过脸,摸了摸童子的朝天辫:‘阿爷也不知道,你先到后面玩,一会儿阿爷让吴伯教你,来,把册子放下”。 小童乖巧得很,听话的把册子放下,跑回帘子后面,不过一双乌黑的眼睛却从缝隙里露了出来,鬓须汉子咳嗽一声,慢慢的站起身,把册子交到乔致庸手中“你是做大生意的,从这本子里就看得出来,你说你是掌柜,可问题是,你说的话做不做得数”。 就连那神游天外的皱纹男子也抬起头,下细的听着。 乔致庸抖了抖衣服,拱手说道: “我身上的账册两位都看了,我是大掌柜,那东家是官面上的人物,这做生意,全部交给我打理,眼下正是扩展的时候,手里缺人得紧,要是几位不嫌弃,就到我下面做事,两京十八省,都需要护院,路上还需要巡差押解,你们寨子里的汉子,都是会拳脚的,这么下来刚好合适,待遇方面,我不夸海口,一个月最少三两银子,食宿全包,年底另有分红,当然,三两只是一般人的工钱,至于拿大价钱,那还要看手上的本事”。 乔致庸说到这里,抬头看着鬓须汉子,等他回答,鬓须汉子摸了摸亮堂堂的额头,有些犹豫,旁边久未说话的皱纹男开口说道:“太久远了,我看了账册,估摸着这样的生意最少也需要上百万银子,现在你在外面手中,外面开口要十万,恐怕不是难事吧”。 乔致庸打了个冷战,一直瞪着他的年轻人却兴奋的说道:“对啊,大当家,吴伯说的话在理,哪有绑了人却倒回来帮肉票打下手的道理,咱们还是照着老规矩办吧”。 “哈哈......哈哈”乔致庸发出一阵大笑“你们啊,虽然我能帮你们找出路,可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一个掌柜,你说,有哪位东家会为了一个掌柜花那么多钱,我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千两银子,放在外面很多,可一大家子人要吃饭,真要赎我,怕是五百两都拿不出来,何况还要跑到山西去,几位,真是高看我了”。 皱纹男子也是笑出声:“你这个掌柜的胆子颇大,只是要我们怎么信任你”。 “你们可以先派出一些人,跟着我上路,看看我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看看能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乔致庸这会儿胆气大了不少,眼前这个皱纹男,明显是倾向放了他,接受他招安的,他一开始想报出毕德胜名号,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毕德胜是官,他们是匪,要是中间有什么不好的交集,倒是不好回旋。 乔致庸这话说的牵强,可明显大当家的就有这个意思,年轻人还要说,被大当家瞪了回去“乔先生先下去休息,我们在商量商量”。 说完这话,门口进来两个劲装汉子,乔致庸拱拱手,跟着出了门,一出门,大当家就开口说道: “咱们寨子里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粮食已经不多了,另外,也该给娃儿们想想以后,原先我立这个寨子,那是因为官吏盘剥,逼不得已才上了山,可如今,要是有了正常营生,这刀头舔血的营生就没意思”。 “大当家,粮食没有我们可以去抢,我们干惯了这个营生,叫我们去当护院家丁,我受不了这个鸟气”。 “到哪里抢,周围的村子吗,你去看看,一个个都是苦哈哈,再说本乡本土的,这会坏了名声”。皱纹男子把年轻人训斥一顿,可年轻人有开口反驳,一下子,屋里就传来两人的争吵声。 吵到天黑,还是没有结论,大当家只好散了,明天再议论,身穿武士装的年轻人出了屋子,愤恨的看了一眼屋子里,他身边凑上来一人“大哥,议的怎么样”。 “议个屁,这两个老家伙疯了,想要带着弟兄们金盆洗手”。 “啊,好些弟兄们过习惯了这个rì子,让他们金盆洗手,还不比杀了他们来得强,大哥,我看这时候你得带着弟兄们好好争取一下”。 “召集心腹弟兄,晚上三更行事,大当家老了,这个家该交给我们来当”。年轻人眯着眼睛冷声说到。 这年轻的土匪叫做张有三,他爹和大当家是拜把子兄弟,可在一次行动中死了,算起来,也是大当家钻山豹把他抚养长大,从几年前,寨子里行劫的事情就全交给他,手底下倒也有了二十多个后面投靠的新人,这些人和寨子里的老人没什么交集,全都听命于他。 其实他早就对寨子动了心思,在他看来,寨子有人有武器,rì子远不会过的这么紧吧,他们是土匪,总是要抢的,过的也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生活,可是在大当家手下,规矩太多,rì子过得实在清苦,他相信,只要他上了位,一定比大当家过的要好上许多。 夜里,乔致庸睡在木板床上,全身膈得慌,他们山西人的规矩,每年年末都必须向东家交账,前头太忙,他拖到年前半月才起身赶往徐闻县,因为时间紧,他就抄了近路,没曾想被土匪掳了,当时混乱,他一把就把妹子推到水沟里藏了起来,现在想想,还是后怕,只希望妹子能够安全。 那间最大的茅草屋里,大当家听着汇报,下面的中人传来消息,有人来赎乔致庸,赎金开到了五百两银子,要换成粮食也行,大当家心里犹豫了,五百两银子的粮食,足够让寨子里的老幼过到明年,可眼下乔致庸被绑票,还不到三天时间,就有人主动上门赎人,由此可见乔致庸的重要xìng,证明他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 大当家正想着,张有三就进了屋子,大当家一直把他当自己儿子看,虽说中午训斥了他,可哪有长辈和晚辈计较的道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大当家,我睡不着”张有三往前走了几步,大当家也不虞有他“哎,等过几天,我使人到山下看看,帮你找个媳妇,都怪咱们干的营生,要是换做常人家里,你这个岁数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大当家,不用了,媳妇我自己会去找”张有三说话的时候有些打颤,大当家有些奇怪,抬头一看“你这是怎么了,过几rì就是你爹的祭rì,我放你三天假,下山去看看,添把土,烧柱香”。 张有三点点头:“到时候我连你的一起烧了”这句话一出,张有三从背后摸出一把短刀,直直的刺向大当家,大当家打了一个激灵,本能的往边上一靠,肩头就被刺中,一股子锥心的疼痛传来,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养大的娃娃会向自己动刀子,这一刀要不是自己让了一下,怕是透心凉。 身子中刀,大当家大喝一声,一脚就踢向张有三,紧跟着往地上一滚,躲到一边,张有三让过,短刀一扔,拔出腰间的长刀,作势就砍人,屋子里的响声惊动了屋外的人,还没等进屋,就被外面埋伏着的张有三心腹剁了,几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寨子,一时之间,寨子里都亮起了灯。 张有三不管这些,他得先把大当家解决了,大当家在寨子里颇有威望,要是没解决,事情就有些难办了,大当家年轻是不要说一个张有三,就是两个都不在话下,可如今岁月不饶人,先头又被暗算,避过几刀以后身上就被砍中。 “有三,你怎么会干出这等事情”大当家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身上被砍,还大声质问“大当家,你放心上路吧,我的路是我自己选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寨子发扬光大的”张有三说了这句手上又快了几分,因为外面已经乱成一片了。 大当家失血较多,抵挡不住,身上又被砍了一刀,这一下,他没了力气,张有三狰狞着脸,连砍十多刀,那力道,是想把大当家分尸了,歇息了一口气,他狞笑着把大当家的脑袋剁了下来,挑在腰刀上,出了屋子,大声叫道:“大当家被人杀了,大当家被人杀了,我家随我杀jiān细”。 夜里很乱,一些亲近大当家的头领都被张有三带人砍了,只是吴恒水这位寨子里的军师不见了踪迹,外带着,那肉票乔致庸也不见了,张有三顺势就把杀了大当家的罪名按在吴恒水头上,当时局面混乱,大家也不知道底细,倒是让张有三控制住了寨子。 吴恒水抱着一个小娃娃,身边跟着乔致庸,吴恒水作为寨子里的文化人,早就看出张有三有反心,只是碍于他和大当家的关系,一直没说,没想到张有三终归还是走上了这条路,有心算无心,他知道自己挺身而出也救不了大当家,只能先把大当家的孙子救出来,顺手把乔致庸也放了,乘着混乱和他熟悉的地形,向外逃命。 乔致庸心里也慌,这种局面他实在没想到,要是被抓回去,不用说难逃一个死字,脚下又快了几分,好在吴恒水熟悉道路,他跟在身后跑就是了,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远处出现一片模糊的黑影,吴恒水停下脚步,仔细的看了看,确定没人,他才带着乔致庸向村子摸去,转眼敲响了村口东南的一户人家。 “陈木匠,开门”,过了一会,房门打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开了屋子,见到吴恒水吃惊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先进屋再说”吴恒水也不多说,抱着童子进了屋,乔致庸也跟着进去,一进屋子,点上灯,那陈木匠帮几人倒上茶水“这是怎么了,昨天下午才递了消息上山,有人来赎人,怎么今天就成了这个样子”,乔致庸听了眼睛一亮,眼前这人分明是中人,这说明他妹子没事,一定是毕德胜来救他了,想到这,他又有些内疚,大过年的,真是劳累人。 “张有三反了,不知道大当家到底有没有事,我只是把鱼伢子抱了出来,好歹也给大当家留下点骨血”。吴恒水喝了一口水,看着在他怀里睡着了的童子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陈木匠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人从外面踢开了,两个人冲进屋子,乔致庸一看,其中一人正是徐闻县的捕头华林,另一人面生得很,可只要有华林在,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别动手,都是自己人,别动手”乔致庸站在两边的中间叫道,接着对着华林拱拱手:“华捕头,是毕大人叫你来救我的”。 华林一愣,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乔致庸,他和宋典吏是到这村里找中人,商谈赎人的事情,这事情存着两份打算,一是按照江湖规矩赎人,一是摸清土匪的底子,要是赎不出人就想其他办法,于是两人就秘密盯着这个中人的住所,就在刚才,见有人进了中人的屋子,两人就有些意动,赎人太不光彩,要是正大光明的把人救出来,在毕德胜面前也抬得起头,一寻思,就来抓舌头,可没想到,遇到了乔致庸。 “乔先生,你怎么在这”华林答非所问,毕德胜也没回到,转身对着吴恒水行了一礼:“吴先生,多谢今rì救命之恩,实不相瞒,我的东家就是那徐闻县令毕德胜,现在东家派人来了,此地也不安全,先生不妨和我一起前往,致庸可以用xìng命担保先生安全”。 “毕德胜,毕县令,毕青田,果然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原来乔先生是毕明府的人”吴恒水说出这么一句,也难怪,毕德胜的名气太大,不管是平了白莲教,还是审案如神,都传到沸沸扬扬,再加上人为的添油加醋,不免有些神话。 “罢了,我已是无根浮萍,只为了这个孩子,就随你走上一趟”吴恒水点点头,又朝陈木匠说道:“木匠,通知撒网的兄弟,寨子里出了事情,从今往后,大家自谋生路吧”。听这口气,这个吴恒水就是负责在寨子周围传递消息,远程示jǐng的负责人。 “哎,这村子太偏僻,我也不想在这里呆着了,听说徐闻县繁华得紧,等我递了消息,就到那里寻你”。 吴恒水点点头,抱着那刚被惊醒却是不发一言的小童子出了屋子。 第九十四章 大人,你不行了 毕德胜有些错愕的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乔致庸,看他侃侃而谈的模样,不像是一个商人,倒像是一个玩政治的,听完整个过程,再结合那吴恒水的叙述,他明白了,土匪窝里闹了矛盾,而乔致庸恰逢其会,使出招安这一招,算得上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位吴先生,听你的口气,像是一位读书人,不知道是否有功名”毕德胜对这位满脸皱纹的男人有些兴趣,原因是这人脸上的皱眉极不正常,哪有人的皱眉从额头到下巴总是一层一层的。 “大人,学生道光二十年十八岁时考取了童生,后来家里出了事情,就没有上进”吴恒水拱手答到,听了这话,一屋子惊讶,算年纪,也不过三十岁的人,怎么会老成这个样子。 “学生考中童生那年,就得了这个毛病,脸上的皮肤渐渐皱了起来,到最后县里的老爷怕学政误会他作弊,就不准学生参加府里的考试,学生一怒之下,酒后失言,写了一首诗文,被人污成反诗,怕连累家人,就进了山,当时的遂溪县令顾念师生名分,就报了个暴毙,从此世上再没有我这个人了”。 毕德胜知道这应该是衰老症,和白化病一样都属于人体基因变异,放在后世没有什么稀奇的,放在如今这个信息传播很缓慢的时代,就显得稀奇了。 看着两人有些疲惫,毕德胜也没有多问,就叫人带他们下去休息,到了这里,他们算是安全了,要是茅竹岭的土匪敢追到这,毕德胜不介意为自己加点政绩,乔致庸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毕德胜知道他要问什么,开口说道: “乔兄放心,你妹妹已经到了县衙,除了劳累一些以外,倒是没有什么大症状”。 “这我就放心了,几天没睡好,又跑了一夜,真是有些乏了,我这就去好好睡一觉”乔致庸听到妹妹无事,放下心,疲劳感就涌上心头,告了声罪,退了出去,还没到门口,噗通一声就倒在地上,毕尽忠赶紧扶起来,看了看,苦笑着说道:“乔先生这是睡着了,你听,鼾声真够大”。 毕德胜叫人把他扶下去,又叫人喊来宋河,这伙土匪产生了内乱,等平稳了,一定会改变以往的做法,他现在腾不出手,又是越县行事,可地方还还是小心戒备,同时加紧探查,如今结了梁子,总要找机会弥补回来。 宋河应命出门,毕德胜又回屋子睡个回笼觉,第二天一早就打马返回徐闻县。 一路上,毕德胜总算清楚了乔致庸为何赶着到徐闻,都是这年月联系不方便造成的。 电报,毕德胜脑子里冒出这么一个名词。 他依稀记得曾经看过一本科技书,1844年莫尔斯就在美国国会大厦做过演示,随着按钮的发shè,消息瞬间传来几十公里外的地方,最主要的是,莫尔斯在国会做实验的时候,他的电报公司已经运营了好多年,要是有了这个玩意,那么在做生意和行军打仗中会有何等效力,自己暂时造不出来,那可以出钱买,他手里不是有个英国人维克多吗,正好派上用场。 吴恒水那里,毕德胜也了解到,这家伙原来是茅竹岭山寨的情报头子兼任军师,同样也管理后勤粮草,茅竹岭为什么在这雷州半岛存在几十年,一是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而是有完整的消息系统,这样的人才,毕德胜也喜欢,他手底下缺乏这么一号人,华林不适合搞这个见不得人的勾当。 回到徐闻县衙,已是第四天,早前就有护卫回衙门通报,一进城,武子龙就带着手下人马归队,毕德胜带着几人放慢马速朝衙门开拔。 吴恒水怀里抱着那个童子,或许从出生就没下过山,看见这等繁华地,好奇的四处打量,那摸样,灵动得很,毕德胜只能心底叹息一声,他听吴恒水说过,他爹娘早些年因为官兵进剿,死了,现如今他唯一的亲人,那位茅竹岭的大当家怕也是凶多吉少。 过了几条街,远远的就看见衙门口站着一群人,突然,一个人影朝着自己一行人跑来,毕德胜眼尖,那人正是乔志云,此刻换上女装,说不出的靓丽,看着乔志云越跑越近,毕德胜心口突突的跳。 人到跟前,毕德胜跳下马,可乔致云却和他擦肩而过,扑到乔致庸怀里:“大哥,你没事吧”说着就哭了出来。 毕德胜有些尴尬,转过身看着这对姐妹,两人说了几句,乔致云才抹干净泪水,站到哥哥身后,冷冷的说道:“谢谢你”。 “没关系,乔兄也是为了找我才出的事情,这......”毕德胜话没说完,乔致云就拉着乔致庸往前走,毕德胜摸摸鼻子,跟在后头。 进了衙门,小厮丫鬟们忙和着准备晚饭,县老爷大过年的不在,他们也不好快活,如今主家回来了,自是热闹起来,毕德胜和几位师爷说了经过,就回房香汤沐浴一番,换上一身清爽衣服到饭厅接待几位。 当天夜里,乔致庸大抵汇报了一番银号的事情,框架已经组建的差不多了,京城里不单是桂良入了股份,就连六王爷奕都入了股份,除了这两位大官,还有不少小官,明智刚多加了一条算计,两广和闽浙优先,入得银子少,可架不住人多,估计用不了几年,他们都能赚不少钱。 毕德胜听到这里,这几位师爷,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明智刚这么做,现在还不明显,可用不了几年,等银号露出峥嵘的时候,这些入了股的必然会遭人妒忌,到时候这些小官也成长起来了,有了这个关系,免不得抱团取暖,他甚至看到了,一个南党的形成。 “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弄出这么大的名堂,已经是大不容易,你先留上几rì,我已经让人准备银票样本,到时候你看看,中不中意思”毕德胜沉思片刻才开口说道。 “那行,我也留上几天,过几rì下面还有人来,到时候在徐闻建个分号,大人你当家的地方,可不能没有一家银号吧”乔致庸笑着说道。 “那敢情好,有了这个银号,我这里的计划又能加快几分”。 乔致庸听了心里疑惑,什么计划会和银号扯上关系,不过他也没问,乔致庸又聊了一路见闻,总体一句话,局势不容乐观,大家都有些观望起来,反正就指着太平军的北伐,要是能摸到京城,这天下算是真正震动了。 毕德胜知道,这次太平军的北伐不会成功,不过这太平军总还有几年,如今气势太盛,脸曾国藩这等人物都还奈何不得,自己这几千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总归要把自己的地盘打理好,在徐徐图之。 聊了一会,毕德胜就想起乔致云的事情,厚着脸皮问道:“乔兄,不知道令妹有没有意中人?”他从高升口中得知乔致云并没有许了婆家,这在这年月也算难得,只是还不知道有没有意中人。 乔致庸被毕德胜这个突凸的问题搞懵了,呐呐的说道:“家里爹娘死的早,原先有长兄,后来长兄也病亡,舍妹的事情也耽误下来,所以如今并无意中人”。 毕德胜红着脸,话已经说了出口,没必要遮拦,再说这年月,找一个向乔致云这么放得开的女孩真的很难,何况是一双天足,更加完美,香荷美中不足的就是裹了一双小脚,看着就像残疾。 有的人说女人裹了小脚会让那地方紧实,让男人yù仙yù死,毕德胜虽然还没有试过其他人,可估摸着应该也差不多,再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第一次见到乔致云,就有一种被电到的感觉,或许这就叫做对上眼了。 “乔兄,你看小弟我配不配的上令妹”毕德胜说完,低下头,这太唐突了,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这......这......大人仪表堂堂,又是翰林,舍妹怎么能高攀得起,再说舍妹虽然年岁大了些,又是天足,可家里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妹妹,断不会给人暖床”乔致庸说到后面,有些生气了。 毕德胜恍然,乔致庸这是误会了,以为自己要纳了乔致云当小妾,想想也是,自己是官,乔致庸是商,门不当户不对,现如今这个世道,哪有一个进士出身的官员纳商人出身的女子为正妻的道理。 “乔兄,你误会了,我是想迎娶令妹,做我的正妻”他赶紧解释,乔致庸听到这话,连他都不相信“大人,你莫要消遣在下”。 “不是,是真的,就是喜欢令妹,打从第一眼看见令妹就喜欢上了,要是乔兄同意,就找令妹问问,令妹要是同意,我就使人回家里找长辈商量,找个媒人上门提亲”。 “这.....这.....”乔致庸看毕德胜不似说假话,脑子实在转不过来,今晚谈的好好的生意,怎么又谈到了自己妹妹身上,颇有点从外太空谈到内子宫的感觉,风马牛不相及。 乔致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毕德胜屋子里出来的,看到毕德胜搓着手,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不难看出,自己怕是说了什么肯定的话,心中酸涩,不过这事情要是真的成了,他心里一百个喜欢。 毕德胜的后院之内他来过几次,和高升在一起的时候也闲话过,知道这位年轻的大人并不是那种自命风流的人物,自己的妹妹嫁过来就是正妻,那是多好的事情,只是想到妹子那dú lì的xìng格,他就头痛。 第二rì,衙门里的皂班上门通报了几桩火jǐng案子,都是烟火所致,好在县城之中房屋多为新造,设计时就有防火墙设计,只是烧了几处柴房,并没有大的损失,皂班里面有三十二人的防范火班,消防员这个称呼还没有,准确的说,要几十年后才会从rì本传来。 除了汇报火jǐng,皂班的班头夏德光又递了申请装备的(条)子,徐闻地处南方,本就多雨cháo湿,再加上十多年没领导,灭火设备老旧不堪,这才也算是福气在,下次遇到,恐怕会酿成大错,所以赶紧申请添置一些装备,另外在城中乡镇设立乡民自保的水龙局。 “云梯三幅,水袋三十个,水龙抬五座,驽马三匹”毕德胜念完单子问道:“平rì里就用这东西灭火?”。 “大人,打更的就兼具这项工作,乡民也大多自保,我等到时,火基本都灭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以防万一,总需要添置些家私,这水龙抬厉害得很,一次可装水十挑,两人抬杆子压水,可喷shè十多米,有了这个东西,灭火就不是难事”。 毕德胜听了努努嘴,这也是在南方,北方就很重视这防火了,他重生前逛过故宫,每隔几步就是一口大缸,那都是防火用的,想了想,还是准了,两百多两的装备,缺不了这么一点。 处理完这桩事情,毕德胜就把吴恒水叫来,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这人倒是可以重用,不多话,心思也细密,正是当密探头子具备的,以后不管做什么,消息是第一位的。 不一会,吴恒水就到了,毕德胜让了座,就询问起以后打算,吴恒水只想着跟乔致庸到银号帮忙,毕德胜也不来虚的,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本官继任至今,徐闻总算太平,这太平光景下,总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龌龊事,可白rì下都看不分明,所以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帮本官巡查地方,汇报jiān邪,另外本官还兼任团练一职,将来战场之上,总会使用些手段,先生愿意祝我否,要是愿意,本官可以先拨付一笔经费,先生把原先的弟兄笼络起来,帮我打探地方情况”。 吴恒水一听,苦笑一声,他也是读书人,当然知道自古不乏这样的组织,可是首领之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如今,他一个丧家之犬,还有得选择吗,再说那些老兄弟,没了自己,rì子定不会好过,还不如接下手,好歹也有一份饷银。 “学生愿意”吴恒水起身应下,毕德胜满意,接着说道:“你的这个身份也该见见世面了,我徐闻县少个典吏,我看你正合适,名字不用改,其他的身份本官会为你安排,以后免不得还要给你个官身,让你好行事”。 吴恒水一愣,原先的那点不满烟消云散,跪在地上说道:“谢大人再造之恩”。 “起来吧,你先休息两rì,草拟个章程出来就开始运作,一开始不需要多张扬,秘密行事,州里几位大人家里都布置上,重点是同知陈荣基大人府邸,要是能搞清楚他每早上吃的是什么,每次拉出来的是干的还是稀的,晚上睡了哪位小妾,坚持了多久,本官重重有赏”。 毕德胜一边说,一边有了恶趣味,等到了雷州,见到陈荣基打招呼就说:“陈大人,我那里到了几颗老参,昨夜你一二三买单,看来身体不行,拿去补补中气吧”,陈荣基会是个什么表情。 吴恒水喘着气,这不是书上说的锦衣卫吗,难道大人要我做锦衣卫头子,想归想,不归他骨子里喜欢,事实上,他是个爱好八卦的老男人。 吴恒水退了出去,张思道又上了门,李宗昌陪着高升在广州,这案牍的事情就挑在他的头上,手里拿着一打厚厚的公文,有催讨赋税的,有明年的任务指标,有驿站报来的单据,有朝廷的邸报,府里先行传达的通票,正月十六衙参。 简单的处理完,毕德胜寻思着衙参的内容,估摸着就跟后世开新年打气会一般,歌颂昨天,展望明天,不过倒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摸一摸陈荣基的底,要是有机会,他也会敲打一番,要是陈荣基知难而退,他倒是可以不计前嫌。 毕德胜忙着公务,乔致庸却是忙着家务,今天一早,他就鼓着勇气和妹子开了口,出乎意料的是,平rì里骄纵和有主见的妹子没有反对,眼睛里含着泪水,低声说道:“大哥,你放心,我会嫁给他的,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这语气这神态,分明就是以为毕德胜威胁他,乔致庸心里一软“妹子,毕大人并没有威胁我,大哥也是为你好,毕大人不是纳你做妾,而是正妻,你想想看,以后你的rì子多舒服,我看毕大人前程远大,以后得个诰命也是容易的事情,再说你年岁也不小了,总不能永远这么跟在大哥后面吧,女孩子家家总是需要嫁人的,不过这都是大哥的意思,你要是不满意,咱们不嫁就是”。 乔致云摇摇头“大哥,你如今在他底下任事,我要是不嫁,你还能有好rì子过吗,我知道,这汇通天下是你的理想,看着你这段rì子虽然忙碌,可是笑容却比平rì里多了许多,妹妹替你高兴”。 乔致庸心就像刀子搅动一般“妹子,大哥糊涂,你不嫁就不嫁,妹子你要是嫁人了,大哥还不懊恼死”事情反了过来,乔致云咬牙要嫁给毕德胜,乔致庸反而让乔致云不嫁人,两兄妹别扭了半天,都没个结果。 第九十五章 后膛炮,印钞机 研究所,乔致庸跟在毕德胜身后,这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卡,戒备森严,里面的人都是行sè匆匆,仿佛有忙不完的差事,毕德胜身边还有一人,一边走一边和毕德胜交谈。 这个院子颇大,走了十多道门,终于走到了地头,眼前有一台大型的机器,龚振麟叫住一位正在机器边忙和的中年人,中年人回身,见到毕德胜,赶紧上前行礼。 “大人,这位是曹州张树华,最会装裱和印刷,眼前这台机器就是他设计出来的”。龚振麟介绍完,站在一边,研究所有了名气,再加上一传十,十传二,各地有才艺的能人慢慢汇聚,张树华就是后面来的,这段时间又在忙着印钞机,所以毕德胜倒是没见过人。 “张先生辛苦了,今天我就是带人来看看,不知道先生能不能演示一二”毕德胜扶起行礼的张树华,笑着说道。 “大人,这还要多亏了研究所里有机器行家,不然的话,这机器做不出来”张树华也不矫情,开口就介绍起身后的机器。 介绍完机器,他又从一边拿出一打纸,每张纸片都像是棉布一般,不过细薄得很,上面还有淡淡的规则状条纹,扯了扯,还十分坚韧,完全达到了制作银票的水平,毕德胜递了一张给乔致庸,乔致庸吃惊的抖了抖,发出一阵脆响。 “这东西比起云纹纸好多了”。、 “那当然,现如今的银票使用云纹纸,纸张原料选用的是竹纤,所以容易破损,而这种纸选用的是棉麻外加一点其他的东西,所以耐得住揉(搓),使用时间也更加长,并且纸张还用冲压机冲压过,上面的条纹都是钢印,根本抹去不了”张树华说着说着,走到一边,伸手拉动一个长杆子,机器轰隆想响起,一版银票就印刷出来,旁边的自动裁纸刀又卡擦几下,把银票分好。 毕德胜走到前面,拿起一张,这是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正中间有一艘帆船,左右各有两朵绽放的菊花,上面是汇通银号字样,下面是当值十两,通存通兑的字样,背面是一副八骏图,左右各用满,汉,蒙,藏,回,英,法,德八种语言书写面额,sè彩分明,花团锦簇,比起一般银票光从式样花sè就好看百倍。 乔致庸是走过西口的,知道蒙文和藏文,对满文也知道一些,可上面的英文,德文和法文就不清楚,询问道:“大人,这几种是什么文字?”。 “是英文,法文和德文,兄长是聪明人,不用我说,也应当知道我为何要把这几种文字加上去了吧”毕德胜看着乔致庸说到。 乔致庸心里翻江倒海,重重的点点头,看来他的选择没错,这东家果然眼光远大,不仅要做大清的生意,还要做外国人的生意。 “可是大人,除了这些花sè以外,还有什么防伪手段吗,要是没有,那还是得用老规矩,签押密码,一等一cāo作”。 毕德胜也不解答,走到门边,对着阳光照了照,纸张正中有个大大的十两字样,这就是水印。 水印,是指在造纸过程中形成的,“夹”在纸中而不是在纸的表面,迎光透视时可以清晰看到有明暗纹理的图形、人像或文字,它是纸张在生产过程中用改变纸浆纤维密度的方法而制成的。有了这道工序,想要仿制就能难了,这玩意虽说比不上后世的纸币,可也差距不远。 乔致庸惊呆了,哆哆嗦嗦的学着毕德胜照了照,水印这种东西在中国早就有,多处于字画之中,有的时候甚至用于传递军情,做防伪用,想要模仿的一模一样就很难,何况这水印还是彩sè的,这要花多大的功夫。 “乔兄满意吗”毕德胜有些小得意。 “大人,这银票我十分满意,只是造价几何,这是需要大量使用的东西,我怕入不敷出啊”乔致庸说出了担心。 “呵呵,有了机器,什么都方便,并且原料获取容易,往常造一张这样的纸,少说也要半年,可现在三rì便可造成,同样也减少了人工,面额上只是花sè不同,造价不足一钱银子,并且可以重复使用,所以基本可以忽略成本”张树华见毕德胜看向他,出言解释道。 “要真是这样,银号也能方便许多,少了检视对印这个环节,银号招收人手时也更加容易,看来时间上倒是可以提前一点”乔致庸点头说道。 “我打算要把这样的银票分为一百两,五十两,二十两,十两,五两,一两六种面额,最大的就是一百两,既能起到防盗的作用,也能方便大家使用”。毕德胜说出了自己的设想,乔致庸连连点头: “大人想的周全,有了这些面额,特别是小面额,大家使用起来就方便许多”。 “好了,我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剩下的就看你的本事了”毕德胜本想拍拍乔致庸的肩膀,可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这可是潜在的未来大舅子,有的时候还是尊敬些。 几人出了印钞车间,里面又开始轰轰隆隆的开动,乔致庸走了两步,停下脚,红着脸说道:“大人,昨夜我和妹子说了一宿,事情算是有了眉目,不过家中大嫂建在,所谓长嫂为母,还需她点头同意”。 “乔兄,不,兄长说的是真的”毕德胜差点跳了起来。 乔致庸苦笑着点头,毕德胜连忙说道:“兄长放心,小弟这就往家里修书一封,让家母派人前去提亲”。 乔致庸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事情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但愿自己没有看错人,妹子会过的好一些。 走了没两步,龚振麟就拉住毕德胜,看摸样是有些话不好当着乔致庸说,乔致庸也不虞有他,拱拱手,在护卫的带领下先行一步离开。 “大人,这后膛炮也有了着落,大人可随同前去试炮”。 “真的”今儿个真是双喜临门,可出门的时候没听见喜鹊叫啊。 两人出了城,来到城外炮场,樊蒙得了消息,早早的迎了出来,龚振麟的火器大多在炮哨实验,所以他也熟悉,领着大家到了一间柴房,打开一看,一门火炮矗立在房中,黑洞洞的炮管闪着幽光,一整门炮给人一种厚重的感觉。 炮长三米左右,重量约在一吨上下,炮身下面,还有六个钢制轮子,毕德胜量了量口径,达到六十五毫米,这在前装火炮看来,口径实在是小,一门虎尊炮的口径都在一百毫米以上,可这前装和后装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口径越大,威力越强,可炮管也要越长,问题是目前的水平达不到那种强度,炮管长了容易变形,形象发shè。 旁边放在三枚弹头,全都是尖头铜质开花弹,火炮没有底火,一看才是采用药包发shè,不过弹头有触点,这样威力也不低。 “大人,按照你的吩咐,里面拉了两条旋转膛线,shè程上能够增加许多,并且药包和弹头都是用无烟火药,威力惊人,炮门采用栓柱结构,闭气阀门,只是咱们钢铁的产量有些跟不上,只能先紧着铁甲舰使用,这一门是实验用的,下一门就造给邱少师,图纸已经有了,最少要大上三倍,口径增加到九十毫米”。 “樊蒙,打一炮看看”。毕德胜挥挥手,让樊蒙试炮。 樊蒙敬了一礼,招呼十多名炮兵进来,拖着就往外面走,还没走两步,就拖不动了,不得已,又叫了十多人,才把火炮拖到外面,一个人抱着一枚炮弹塞入炮门,一人又塞进一个药包,闭合炮门,樊蒙要亲自cāo刀,毕德胜不同意,樊蒙已经是炮兵的指挥官,不能在亲力亲为的干这种危险的事情。 把他叫了回来,一个把总顶替上去,这火炮是第一次发shè,大家都没有经验,把总倒是汉子,也不哆嗦,一拉火绳,火炮发出一声震动,接着远处的山顶发出一团烟雾,不一会,响声传回,形成巨大的回音,估计城里都能听见。 再看炮位上,把总和几位炮兵倒在地上,鼻子往外冒血,一看就是经验不足,被火炮振到了,毕德胜重生前听部队上一个当炮兵的哥们说过,发shè大口径火炮,特别是加农炮,发shè的一瞬间,在火炮周围的人就像是脸上被打了一拳,还是带着拳套的那一种,要是没准备好,震晕了都有可能,这都是因为火炮发shè时产生的巨大冲击波所导致的。 旁边的人冲了上去,拍拍脸,几人就醒了,看样子倒是需要休息几天,毕德胜取出千里镜,这次是盲shè,没有设定目标,不过远处的山顶还是被削了一角,威力惊人。 “龚先生,我看这门炮是合格了,可以建造水师用的了,还是那句话,这火炮要连着防护一起做,形成一个整体,运到船上就能用,总之就是把它当做实验品就行,为以后造大舰做准备”。 “大人吩咐的是,下官一定尽力”龚振麟弯腰应下,毕德胜笑着说:“这次我就不赏银子不赏钱了,免得冯先生怪罪,不过我会另外赏,那就是赏编制,赏设备,赏研究经费,等铁甲舰造了出来,就把冯先生拉上去看看,定要叫他没话说”。 两人皆大欢喜,结伴出了炮场,进了城两人分道扬镳,一进衙门,又是一大堆公务等着批示,处理完这些,又到了晚饭的时候,毕德胜邀了乔致庸,两人聊了一两个时辰,算是把银号的事情谈个透彻,吃晚饭,又到花园消食,院中只有一二十株樱花,雷州地处南方,就连樱花也早开,漫步其间,倒也有些闲情雅致。 乔致庸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影闪过,躲在那假山之后,看衣服样式,就是自家妹妹今早穿的那件,妹子虽说不爱女红,独爱算计,可也是女儿身,这会儿樱花开了,到这里来散散心,也未尝不可,在看了看旁边的毕德胜,心里有了念头,笑着说道: “今rì凑巧,见这樱花烂漫,大人不妨做上一首诗文,应景成趣,了却一桩美事”。 “兄长莫要取笑于我,到了这徐闻县每rì俗事缠身,心变浊了,哪还有心写着诗文”毕德胜挡过,对于诗文一道,这句身子的主人不算太厉害,不过这个不厉害也限于进士之中,可要现场作诗,还真是有些难度。 乔致庸哪依,他知道自己妹子对毕德胜有抵触,今rì正好让毕德胜作秀,在妹子面前加加分,以后rì子也好过。 毕德胜拗不过,只能应下,看着几十株樱花,沉思起来,要他作诗那是要了他的命,花园左边有一水池,水池边种植杨柳,此时已经吐出翠绿,脑子想起一首,而且这时候绝对没人写过。 往池水边走了两步,地面上已经落了一地谢了的樱花,轻轻踩上去,石板路都变了颜sè,毕德胜想着,老天都帮我,开口吟到:“樱花红陌上......”。 “好,毕大人果然好才华,这一句就点出了诗文jīng髓”不要说毕德胜做的诗文确实好,要是不好,他也得使劲的夸,随叫妹子就在一边。 毕德胜笑着点点头,又走了一步,遥指池塘: “杨柳绿池边”。 这句说完,天空中发出一阵阵燕子的叫声,毕德胜讶然,开口说道: “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 这句相思又一年是对着那假山说的,乔致庸一愣,马上笑着说道:“毕大人果然厉害,转眼就吟出此等佳作,实乃难得,特别是这相思又一年,真是画龙点睛之笔”。 “哪里,哪里”毕德胜摇着手,脸上红扑扑的,就连乔致庸的声音比以往高了几分都没有察觉,假山之后,乔致云捂着胸口,脸上更红:“难道那个狗官看见我了,一定是,不然怎么会做出如此yín诗,真是羞死人了,不过文采倒是有一些”想到这,不只是脸红,就是身子也热的慌。 乔致庸见假山后没什么动静,这时候撞破不好,就当做没看见,拉着毕德胜往别处去了,少顷,乔致云小心的绕出假山,远远地看着背对着她的毕德胜,虽说是背影,可也没有正面那么可恶。 正月十四,乔致庸启程回京城,乔致云也要回山西老家等着人上门提亲,按照古礼,两人不能见面,所以乔致云早早的就钻进车子里,乔致庸和毕德胜叙说两句,毕德胜就转到车边,柔声说道: “乔小姐,虽说你我没有见过两次面,可小生却是一见倾心,一路上还请小姐保重身体,旬月后,小生家中定会有人上门提亲”,这话说的直白,把坐在车中的乔致云羞红了脸,只骂没脸皮,可心里不知怎的,愣是有些恨不起来,想来是毕德胜按照后世的做法,直接的很,合了乔小姐的脾气。 把一行人送到城门边,毕德胜住了脚,乔致庸翻身上马,朝毕德胜拱拱手:“大人,来rì再见,无需我的书信,只要这徐闻县开起了银号,你就应当知道,咱们的事情成了,保重”。 毕德胜也拱拱手:“兄长,一路珍重”。 乔致庸转身,看着车队慢慢走远,毕德胜返身回了城,心想着,最迟明年,定要抱得美人归。 第二rì,衙门收假,照着惯例,也是衙参的rì子,四乡八野的保正齐聚,如今毕德胜官威赫赫,他们可不敢拖延,除了保正,还有各镇巡检,徐闻县怕是整个大清巡检最多的县份,几乎每乡,每镇都有巡检,这些人都是毕德胜手底下放出去的,自是可靠的很,巡检除外,三班六房也汇聚在一起,再加上那些吏目书办,林林总总不下百人,直把大堂站的水泄不通。 行过大礼以后,按照排位分别汇报,城里的事情毕德胜都清楚,唯有乡下的毕德胜听得仔细,有时候免不得还要追问两句。 如今徐闻太平得很,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保正们汇报的也零碎,倒是沙门乡的汇报了一句,沙门南边海上有人驾船而来,眼生得很,收购了十多石大米,又买了一些杂货,倒是银货两讫,以前沙门从没有外乡人从海上来,看那船只,怕有一千料,如今上了岸,要提防一二。 毕德胜上了心,他就怕这些海匪不知道情况,摸上来打一下,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下了牌子,让署理千总黄老三出船看看附近荒岛有没有扎窝的海匪,要是有,就汇报回来,派人剿了。 衙参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中午毕德胜留了饭,吃过早饭,就出发前往雷州府,明天是雷州府衙参的rì子,他被发了牌子,自然要参加,临走时,张思道叫住他,让毕尽忠到团营调了一队兵,沿途护送,毕德胜点头应下,这种事情不好说,张思道做得对,以防万一。 一行人往雷州进发,府城之中,郭凯亮派下人收拾着行李,他已经得了旨意,三rì后就要离开雷州上京城赴任,这事情他虽说早就得了消息,只是准信也是昨rì才得到,所以他没有通知毕德胜,想着明天告诉一声就行。 同知衙门里,陈荣基有些烦躁,门下师爷上前低声说道:“大人,郭凯亮要走了,要是不抓住他走之后你署理的这段时间把毕德胜搞下去,想要翻身就难了”。 第九十六章 当是如此 当天夜里,毕德胜就进了雷州府,官驿里面不自在,他就找了间上好的客栈,洗了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第二rì带上毕尽忠就往知府衙门赶。 远远的,就看见知府衙门听着一溜官轿,站着一群官员,大家互相交谈,毕德胜走了过去,这些人仿佛见了瘟疫一般,退避三舍,匡冲是怎么死的,大家心里头明白,毕德胜太狠了,和这样的杀星还是规避着些。 不远处,脸sè蜡白的通判黄创夏见了毕德胜,剧烈的咳嗽起来,匡冲的事情,这位黄通判屁股也不干净,毕德胜笑着走了上去,想要提点提点。 黄创夏最近的身体一直不好,上次匡冲在他面前被人勒死,他受了惊吓,每rì噩梦连连,从此落下病根,见毕德胜向他走来,不知怎么的,他全身发冷,咳嗽更加剧烈了,喉头一甜,拿出手绢抹了抹嘴,白sè的丝绢上出现一抹暗红,头一晕,就倒在了地上。 毕德胜惊讶的站住脚,左右的官员看见这场景,离毕德胜又更远了,周围站满官员的同知陈荣基,发出一声冷笑。 黄创夏家里的长随见了,赶紧涌上来,又是捶背,又是掐人中,有个还有点良心,见到还不成,背起黄创夏就往医馆跑。 黄创夏被背走了,衙门前安静下来,毕德胜无趣得很,左右都没有一个说话的人,索xìng就站在原地闭眼养神。 “大人,这个毕德胜失礼得很,见了你也不上来行礼,当真是有些目中无人”海康知县孙文扬凑在陈荣基身边小声说道,陈荣基不置可否,孙文扬干笑两声,在说话就有些添油加醋了,过了一二分钟,陈荣基开口了: “前几rì你们不是把逆匪过境的损失报了上来吗,我看过了,府里也困难,不过那一千多亩无主之地就交由海康县自行发落吧,当然了,府里的各级官员想要购买,可以优惠一些”陈荣基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可他身边的官吏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周围都是歌功颂德之声。 孙文扬麻溜的打了个千:“还是陈别驾了解底下的难处”他心里高兴坏了,逆匪过境,留下不少无主的土地,就算有主人,他办了几个通匪,也收了家财,报到府里的不过九牛一毛,其他的早就被他贪污了,可这一毛也是毛,还是好大一棵毛,一千多亩,少说也有几万两的收益,真是凭空落了富贵。 站在一边的毕德胜也听的分明,叹息一声,这大清官场,真是糜烂透顶,从前他以为满清还有好几十年的国运,不至于此,可到了地方,所见所闻都有一股子腐臭味。 这时衙门大开,一行皂隶穿着新衣手持水火棍分列出来,紧跟着一队知府衙门标兵手持亮银月牙剪,长棍错金戈排列出来,角门洞开,四位标兵穿着号挂,抬着一门小炮出来,打了一个空桶炮,里面又传来一阵钟声。 孙经历穿着一身官衣出了大门,站在石阶子上大声说道:“衙参开始,各位大人整理仪容,积品而入,毕德胜瞧瞧左右,黄创夏参加不了,这雷州府除了陈荣基,就只有他的品级最高,站在右手第一就不出声,一会儿,他身后就站了一溜官员,左边的陈荣基似乎不屑和毕德胜平起平坐,朝前迈了一小步,毕德胜心中好笑,也跟着迈了一步,比起陈荣基多出半个身位。 陈荣基想来是被看穿了心思,也不再往前,毕德胜示威一样的朝他笑着拱拱手,这位老大人闭起了眼,假装没看见。 门口排好队形,两排官员就朝里面走,过了两道照壁,到了大堂,此刻已经架起旗牌,升起名牌,左右各有八名手杵腰刀的标兵,三通鼓,进了大堂。 郭凯亮已经高居堂后,扫了一眼堂下官员,吏部催得紧,大理寺掌管大案要案的审判,也就是后世的最高法院,公务繁重,再加上又有不少惊天的逆匪案子等着开庭,这种案子,他这个少卿可缺席不得,上面委任陈荣基署理知府的公函就在他的手中,如今变成他和陈荣基交接,他心里就存了小心。 大家行了一遍礼,陈荣基照例先行汇报一通他分管的工作,又对下一步工作作出意见,等郭凯亮批示,他几乎和郭凯亮同一时间得到的消息,今rì的汇报就马虎了一些,可郭凯亮依旧笑容徐徐。 ”陈大人是老公门了,这些事情大人照做就可,倒不需要事事请示“郭凯亮笑着说道,这语气倒似多年的好友一般。 “大人说哪里话,大人乃是一府主管,总要大人示下,我们下面的人才好行事”他肚子里早就憋着一股气,郭凯亮背后捅刀子,暗地里举荐毕德胜,如今要走了,说几句软话就想让自己在交接的时候手下留情,要不是门下的师爷建议不要节外生枝,外加郭凯亮是高升,不是致仕,他非得剥了他一层皮不可。 “呵呵,以后这雷州府,就是陈大人署理,我那句话倒是多余了,也罢,本官就提前宣布吧,让大家也松和一些”郭凯亮吃了软钉子,就坐直了身子说了这么一句,见下面都聚jīng会神的听着,接着说道: “大家都知道,本官是打算致仕的,蒙朝廷不弃,皇上垂询,简拔本官赴京上任,出掌大理寺少卿,和在座的诸位,都有了几年的交情,眼下事急从权,只得匆忙离开,大家以后到了京城,可以上门找我嘛,毕竟同僚一场,我郭某人还是招待得起的,不过大家最好是高升,或者公干,要是犯了案子找到我头上,我可就认不得人了”。 前半段说的有些委婉,后半段似乎就是对着陈荣基说的,意思就是别让我难看,别忘了我是调到哪里,陈荣基听了这话,眉头一皱,不在出声,其他官员纷纷恭贺,郭凯亮哈哈笑着拱拱手,又从怀里摸出个公函,朗声说到: “本官走了,可雷州府还没有继任,眼下布政使衙门下了公函,让陈同知署理知府一职”说完就转出公案,到了陈荣基面前,把公函递到他手里:“陈大人,本官走的急,明rì就做交接如何”。 陈荣基不抬头,瓮声说道:“但凭大人做主”,署理只是暂时代理,品级也不变动,说到底,就是正主来了之前帮忙看家的,不过在署理的这段时间,除了一些重要事务,比如判死刑还有科举,倒是能够代行职权。 郭凯亮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那就好”跟着转头说道:“今rì衙参就到这里,省得过两rì你们又要重复一遍,大家散了吧,今晚本官设宴,算是和大家践行”。 衙参就这么草草收了,郭凯亮甚至没有看毕德胜一眼,毕德胜心里清楚,如今交接的人变了,他是怕节外生枝,过度刺激了陈荣基,到时候不好收场,所以也是随大流出了衙门,到门口的时候,有一道yīn冷的目光从旁边飘来,转头一看,正是被围在众人中间的陈荣基,他心里冷笑,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这人入魔了。 陈荣基回到属衙,就找来门下师爷,师爷拿了个册子,进了书房,一脸苦笑的说道: “东翁,咱们算是看走眼了,这毕德胜身后有高人,学生找人打听了一下,竟然是张思道和绍兴八君子”。 “张思道,八君子,这几人什么来头?”。 “哎,这张思道和八君子都是从前两广总督林则徐大人幕府中人,名气甚大,特别是那张思道,短短一月,就让林总督把握了两广官场,大小官员,如挥臂使,虎门销烟,对抗洋夷,官员人人奋进,可见其谙熟官场之道,另外几人都是分管一滩的能手,两广独自对抗英法,使其不得入,只得转攻天津,足见几人实力”。 师爷介绍着几人,眼神中还带着崇敬,那是做师爷的最高境界。 陈荣基吓了一跳“他一个小小县令,怎么会招募得到这些人?”。 “哎,怕是有些机缘吧,总之前面的几个把柄都被他扫了干净,盐田他报备了一部分说是兴建,已充军饷,有了这个由头,后面再查,他也可以说成兴建,没了威慑。 还有那县衙逾制,从前可以参他一本,在这举国大喊共体时艰的时候,皇上和军机会作何想,朝中那些御使会作何想,就算他后台强,也堵不住悠悠之口,治他个骄奢(yín)yù之罪也不为过,就在年前,县衙分出一部分,成了养济院,哎,孽政倒成了一桩义政,无话可说,如今之计,只有往那皇粮国税上面下文章,为朝廷开拓税源,本就是东翁的职责,如今署理了知府一职,当更加好办”。 陈荣基思考片刻,装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罢......罢......罢,就照你的计策行事,等本官扶了正,好好弥补一番,只是那暗地里挑拨的勾当,应当选些仔细人,东三河不是缺个牐官吗,我看税课大使吴洁池不错,就让他去吧”。 师爷打了个冷战,吴洁池就是帮陈荣基暗地里到徐闻县清查盐田土地,没办好差事,反倒是挨了一顿打,早些时rì他还见陈荣基还好言相劝,这过了没几天,就被发配到河边当牐官,牐官就是管理闸门的小吏,没有平级不说,东三河也不是大江大河,那闸口专为农田放水,周围的田地全都是乡绅官吏家中所有,哪能有什么油水可言,和税课大使简直是天上地下。 “小的知道,马上去办”师爷退出了衙门。 郭凯亮要走不是那么容易,除了交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践行宴会上,郭凯亮笑容徐徐的看着陈荣基说道: “本官自任雷州府,饶是才疏学浅,可也战战兢兢,生怕一有不慎,夺了百姓福祉,过两rì就要离开,回味一下,自认还算过得去,不知道百姓们会做何想”。 陈荣基知道,这是要离任的排场,可他心里本就对郭凯亮不爽利,装作不知,其他官员有心奉承一下,可县官不如现管,郭凯亮拍拍屁股走了,陈荣基还在,大家自是不会找这些不痛快,纷纷装作闷葫芦,毕德胜听的糊涂,也自顾吃喝,郭凯亮有些尴尬的揭过不提。 回到客栈,就见到张思道坐在自己屋中看书,他脱去官服,喝了口茶才问道:“先生这么来了,莫不是徐闻呆腻了,要到这雷州逍遥几rì”。 张思道也不出声,指了指身边,毕德胜才发现,墙角还放着几个大箱子,好奇的打开一开,里面全是丝绸面子的大伞,伞面上缀着不少绸布(条)子,上面用朱砂写着名字,粗粗一数,一把伞怕有四五十个人名。 “这是什么东西?”毕德胜好奇的问道。 张思道没回答,反问道:“昨天晚上听火铺兵丁说,郭凯亮要调走了,今rì饮宴,郭凯亮没说什么话吧”。 毕德胜糊涂,把宴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张思道这才笑着说:“这个郭凯亮,差点折了面子,他也是没想到朝廷这么拖拉,生生让他和陈荣基交接,想那陈荣基,怎么会让郭凯亮好过,我想,咱们的郭老爷,这会儿怕是有些发愁了”。 毕德胜一句都听不懂,张思道摇头说道: “地方官离任的时候,当地百姓都得表示一下挽留,比较通行的方式就是送“万民伞”,其意思是说这个即将离任的地方官,rì常像把巨伞一样佑护着这一方的老百姓,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送的伞越多,表示这个官员越有面子,原本是百姓自发的东西,可演变到现在,哪位官员不管做好坐坏,为了保全面子,就要设法弄上一些,原本这都是继任者准备的事情,可看今天的场面,郭凯亮搞不好要自己破费了,还算我来的及时,东翁又能和这位郭知府结下些善缘”。 毕德胜这才明白,今rì郭凯亮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怪不得他当时就觉得场面怪怪的,这都是些什么破规矩。 “郭凯亮毕竟是高升进京,还是在大理寺,咱们要做就做全了,县里我请了百多名乡绅,又让石匠打造功德碑,约莫明rì就能到,东翁今夜就写封书信,递给郭知府,免得到时候他自己出钱请人”张思道说到这里,放下书本,伸了个懒腰,拱拱手“我这就去休息,今天赶了一天的路,身子乏得很”。 毕德胜送走张思道,对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他是越来越长见识了,可又不得不忍耐,本钱不足,难以改变这些,还得从长计议,耐着xìng子写了封书信,叫一个护卫送到知府衙门,倒头便睡。 郭凯亮正在书房唉声叹气,离任之时没有收到万民伞,传扬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可是陈荣基不上道,他也没有办法,想来自己一坐三年,临了落得这个下场,算起来也是悲凉,使人换来孙经历,想让他去张罗一下,自己出钱也要把功夫做足。 孙经历来的快,原想着随郭凯亮回乡做田家翁,种种地,养养猪,没曾想老板升任大理寺少卿,他这个体己的市委书记办公室主任也是鸡犬升天,暗地里,郭凯亮已经允诺他一个大理寺司直的位子,他打听了一下,这可是从六品的官缺,整个大理寺只设六人,掌出使受理州府疑案,若是承制推讯,到地方去便具有钦差大臣的高贵地位,这算是祖坟冒青烟了,自然要上心一些。 刚进书房,看到郭凯亮愁眉,他就想到是因何而起,直骂陈荣基不会做人,从前倒是一副高人的模样,可到了这时候,有这么得罪上官的嘛,怪不得活动了半天才得了个署理,就这样的道行,能当知府就稀奇了。 一进门,麻利的打了个满千“大人唤小的前来,有什么吩咐”。 “交接的账目都做仔细了吗?”郭凯亮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先问了些其他。 “大人,账目典籍和往来公文都准备妥当了,小的有检查了几遍,没有什么纰漏”孙经历弓腰说道,他知道郭凯亮的心思,不一定就得主动做,这事情要找不少人,而且还不能太张扬,他自问有些做不到,主动邀到手里,搞不好还落了过失,所以也不提。 郭凯亮咳嗽一声:“你常在外面走,可曾听闻百姓对本官的风评,本官要走,百姓作何感想”。 孙经历发苦,上官把话都说的这么明了,叫他怎么接口,这时候,门子前来通报,交上一封书信就退了下来,郭凯亮打开一看,脸上出现笑容,最后哈哈笑了出来:“哎,有百姓如此,本官也舍不得离开”。 “大人,这......?”孙经历询问,郭凯亮把信递了给他,嘴里说道: “毕县令来信,说徐闻县乡绅听闻本官要走,无不伤心,有的闯县衙,要求上书留下本官,县里差役解说了旨意,他们就相约上海康送送本官,还准备了万民伞,有四五千人署名,更有甚者,乡绅们要集资为本官立个功德牌坊,本官些许寸功,竟让百姓如此,传扬出去,还不徒惹物议”郭凯亮说完,还感慨的摇摇头。 “大人当向上行文,多留一rì,了却乡绅拳拳爱戴之心”孙经历被人解了围,这时候脑子也转得快,雷州到běi jīng,哪在乎这一rì两rì,上书一封为的就是让大家知道,赚足了名声。 郭凯亮眼睛一亮:“当是如此,当是如此”。 第九十七章 陈荣基的逆袭 郭凯亮和陈荣基的交接办的很快,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过场走完,众位官员送郭凯亮上京,家私财货前几rì就派人送回乡,现如今,倒称得上轻车简从。 一行官员到了北门外,远处已经聚集了不少士绅乡民,领头的正是前山镇周树理,自从毕德胜到他家审了案子,这位前山镇首富对毕德胜是言听计从,眼下有这么一点小事情,张思道一提,他就乐颠颠的组织士绅,跑到了州府。 眼见大人们到了,周树理挥挥手,一大群敲打手奏起乐曲,从周围几个乡镇请的哭丧也开始本sè演出,因为都是专业的,那哭声,不免让人悲伤。 人群呼啦啦跪下,周树理大声疾呼:“天公不作美,让大人离开雷州,雷州不幸呼!”配合着身后的哭声,倒是有几分味道,这句话一出,身后就有青壮抬着十多把丈高的万名伞走了出来。 郭凯亮虽然早就知道有此安排,可这个场面还是让人感触,拿出丝绢抹了抹眼角,对身后的官员说道:“临走时得此殊荣,足以告慰平生”。 大家都是阿谀奉承几句,陈荣基冷哼一声,不做他话,郭凯亮使家人收了万名伞,一看上面的绸布条,不下几千人,感激的看了一眼毕德胜,毕德胜笑着拱拱手,郭凯亮也是会心一笑,心里寻思,陈荣基这个署理恐怕也做不了几天,这几rì受到的冷遇总会找机会寻回来。 收了万民伞,周树理上前几步,跪在地上大声说道:“郭大人在任雷州,安地方,兴德教,沐子民,如今要走,雷州百姓无以为报,只能捐资修建一座功德碑,希望大人永沐雷州”。 “功德碑!”郭凯亮兴奋的满脸红光,结结巴巴的都有些说不出话来,毕德胜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大人,这也是百姓们的一片赤忱之心,还望大人接纳,莫要寒了大家的心”。 郭凯亮使劲的点点头,让周树理起身,周树理引着众人到了城门一边的高(岗)上,一块两丈高的石碑已经立在那里,不过身上还盖着厚厚的红布盖。 郭凯亮哆哆嗦嗦的接过绳头,一拉,红布落下,石碑方正底座,上书两行大字“廉洁如水,来不得半点污染,奉公如蚕,吐不完一身正气,下书rì期,落款是雷州乡民送黄堂郭公凯亮。 郭凯亮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给骗了,真的留下了一行眼泪,摩挲着光滑如镜的碑面,嘴里念叨着:“怎么使得......怎么使得......”。 周树理一挥手,就有人放起一万头的炮仗,硝烟弥漫,配合着山岗下撕心裂肺的痛哭,就连毕德胜都有些入了状态。 这样的大场面,雷州府倒是稀少,不少官员都暗自检讨,好说人家也是高升,真没必要得罪死了,赶紧让家人去准备礼物,陈荣基还是冷眼旁观,今天,毕德胜算是又出了彩,等一切结束,郭凯亮真的要走了,官员们送上程仪,可都是被婉拒,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官员,他开口说道: “天明风清正午时,铜盘相送故迟迟,感君情重还君赐,不畏人知畏己知,诸位大人,郭某人今rì顿悟,大家也好意也心领了,大家珍重”说完拱拱手。 毕德胜听完这首诗,特别是那最后一句“不畏人知畏己知”真乃神来之笔,再看那郭凯亮,仿佛变了一个人,有些佝偻的身体变得挺拔,柔和的面庞也刚毅起来,难不成真的顿悟了,毕德胜摸摸头,抢着一步说道: “大人且慢,下官的礼物你一定得收”。毕德胜说完从身后接过一个陶瓮,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郭凯亮一见,脸上出现笑意“这礼物,我非收不可”。 周围的官员们见了,围拢上来一看,坛子里面不是黄金白银,只是一瓮泥土,随即大家都恍然,这个毕德胜,真是不简单。 “雷州土,吾心遥之,吾心归之,吾心安之”郭凯亮说完,接过陶瓮,向乡绅,官员们行了一个罗圈礼,转身上了马车。 郭凯亮走了,走的轻快,毕德胜觉得郭凯亮在这离开雷州最后的时刻,显得那么有节cāo,或许是表象,或许是顿悟,又或许是做足了功夫,反正有那么一点不同。 郭凯亮一走,乡绅们也四散离开,官员们围在陈荣基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毕德胜就像圈外人,格格不入,眼见大家不理他,也就离开,没走两步,陈荣基就开口叫住他:“毕县令,明rì早间衙参,大人还得准时”。 “谨遵大人令”毕德胜转身,看到陈荣基眼睛中的那点冷芒,浑身不舒服,拱手应下,快步离开。 陈荣基看着毕德胜的身影,嘴角上翘,发出一声冷笑。 回了客栈,毕德胜寻来张思道,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中陈荣基的表情,他着重说了出来,张思道寻思一阵,抚了抚长须“陈荣基这是要动手了,他知道,自己这个署理做不了多久,定会抓紧时间,赋税一道看来就是他下手的地方”。 “那怎么办?”。 “明rì不管他说什么,先应下来,此时不好以他冲撞,要不凭白得了个不尊上官的名头,咱们也没必要已他争执,他拖不起,我们拖得起,广州和京城都快有消息了,一会儿我修书一封,让高升和李宗昌到学政衙门活动一下,今年的府学考试先定在雷州,我算了一下,只要一二十人即可”。 “只是不知道,这一秀才,学政那边会要什么价格?”毕德胜聪明了,不会问一些白痴的问题,连官都能买,何况一个秀才,只是秀才之上的举人就有难度了,进士更不用说,所以有钱的乡绅大多都是买个监生或者秀才,能有些优待即可,举人,进士,那是给真正读书人用的。 “这就不是东翁该cāo心的了,县里连童子试都好些年没开,如今开了府试,乡绅们自会处理”。张思道住了嘴,想了想又说道:“东翁,这段时间圣上都没有回你的折子嘛?”。 毕德胜摇头:“没有,一共三份秘折,按照你的说法,一封汇报辖内民政,一封汇报剿灭乱民,一封汇报匡冲掠人贩卖,都没有回音”。 “哦,看来皇上这是要一次赏个够了”说着笑了出来。 第二rì,知府衙门衙参,通判黄创夏还是没到,听说夜里呕血三升,怕是有些不行了,家里已经派人到广州延请名医,只希望能救治一二,毕德胜一个人排在前头,身后跟着孙文扬还有一众雷州官员,陈荣基高坐上首,三通鼓后,朗声说到: “本官虽为署理,可还是需实心办事,眼下国内不宁,朝廷征讨逆匪,处处需要钱粮,然则,地方上都督不利,银税流失,为皇上计,为朝廷计,当核实田亩,实征税款,过往亏欠,也要一力追缴,众位,大家为朝廷出力的时候到了”。 毕德胜不以为然,这陈荣基未免也太心急了一些,屁股一坐上那个位子就开始发作。 “大人,我县内刚遭兵灾,另外去年各县民壮汇聚,都有我县供应,你给卑职三个月的时间,卑职整顿好善后,定要迎头追上”孙文扬出了列,慷慨说道。 “嗯,海康县确实有隐情,可推迟一二”说着看向毕德胜:“遂溪县无主官,也暂时无法开始,唯有徐闻县,近些年风调雨顺,虽有白莲教起义,可毕大人果决,旦夕剿灭,倒是没有造成多大危害,徐闻一地先行开展,正是时候”这话明着褒扬毕德胜,实际上把后路都堵截了,毕德胜心里有底,也不谦虚,出列拱手说道: “为朝廷分忧,正是我等亲民官当为之事,就算大人不说,下官也打算照此实行,今rì散衙,下官就回徐闻,马上展开”。 陈荣基一愣,跟着木然的笑笑:“毕大人不愧是天子门生,我等表率,为了配合毕大人公务,知府衙门倒是可以派出几位干员,为毕大人分担一二”。 “大人客气,些许小事,徐闻县还能自己做,要是做不好,定会请府里支援”毕德胜回道。 “呵呵,也好,不过毕大人上任不到一年,原先徐闻就有亏欠,加上朝廷的加征,本官倒是帮忙列出了一个册子,至于总数,还望大人自己调查”陈荣基说完,旁边的师爷就递上一本小册子,陈荣基转手交给长随,长随下了堂,递到毕德胜手中。 毕德胜心里一惊,这是要硬xìng摊派了,接过册子粗粗一看,手上露出条条青筋,他上任一年不到,前头十年的亏欠都算在他的头上,征收赋税,本就不是件轻松事,按照朝廷惯例,实收任务的百分之六十就足以应付差事,征收超过九成就算中上,征收完成任务就是一个优等,像是去年的秋税,毕德胜超额完成,那就是一个卓异的考评。 不由毕德胜发怒,册子上单是借征就有三年,借征就是今年收明年的税,一般都发生在米脂丰腴之地,徐闻县按照前头的登记,只是一个中县,一借就是三年,还不得官(逼—)民反,朝廷本着遍地撒网的原则发下一条政令,各地都有权利根据本地情况夺情,可到了雷州府,竟然要照实了来,由此可见,陈荣基的心真是毒辣,为了一己之私,要害这徐闻一县之民。 除了借征,还有亩捐,每亩地加征五十文,这是地方军队的军饷来源,雷州府本就没有驻军,最大的团练还是他养着,哪来的征收必要,亩捐之外,还有田房契税,按照往常做法,只按金额征收,百分之三就为高税,如今二梁以上屋舍实收一梁一两,徐闻县城乃是新建,哪家的房子没有两根大梁,照着这个收法,升斗小民破家都有可能。 田赋也被攀附不少杂税,厘谷,每亩加征二钱银子,按粮津贴加征三钱银子,衙门的纸张钱,笔墨费,冬夏换季钱,河道,闸口,道学支应钱,零零总总加起来,正经田赋倒成了小头,全部算下来,徐闻县当缴白银不下二十万两,要是把粮食折上,三十万两打不住。 最可恶的是,册子上面的税收都不是没有出处,全都有上面的红头文件,可文件对文件,私底下都会给一些余地,所以报的比较高,就是让下面有回旋,只是陈荣基照实了征收,他这是连最起码的官声都不要了,他要是征收不利,知府就有权利弹劾,着眼处,陈荣基自己没拿一分钱,都是上缴,眼下朝廷财政困难各地推诿之际,毕德胜有个什么结果就不好说。 “大人,下官......没有意义”毕德胜到嘴边的话忍了下来,等府学开考,自会有农民投献有功名之人,除了正赋,其他的一分钱都收不到。 陈荣基似乎等着毕德胜翻脸,可结果出乎他的意料,脸上那木然的笑容也不见了,重新板起脸“上峰催讨rì促,那就给徐闻十rì之期,十rì过了,府里就派人助催,总要干出一番业绩来,等徐闻理顺了,其他各县比照办理”。 一干官员都知道这是拿毕德胜开刀,齐声应下,散了衙,毕德胜出了知府衙门,吐出一口浊气,相比起来,郭凯亮真比陈荣基厉害多了,如此yīn狠之人,怪不得一直扶不了正。 回到客栈,毕德胜把事情和张思道一说,张思道第一个反应就是提防陈荣基暗地里使坏。 “东翁,如此重税就算不收,只要传出风声也能引起不小风波,东翁就算征收不利,也有打官司的机会,陈荣基也不是十拿九稳,怕就怕他暗地里派人到徐闻煽动,百姓不明就里,要是有人盲从,起了纷争,东翁就是一个治下不严之罪,原先的白莲教之乱,那是例外,朝廷征缴几十年,知道他的隐秘,可平民作乱就不同,到时候吃罪不起”。 毕德胜一听有理“回去后就派人四处查看,另外我会使人盯着这陈荣基,他要是只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本官自会奉陪到底”。 张思道点点头,在熬个把月,应该就见分晓,倒是不怕陈荣基在玩出什么花样。 返回徐闻县,荒地改造已经键入尾声,徭役们为了争取那能够分配土地的名额,简直疯了一般,到了晚上也不收工,轮番的干,这个场面,毕德胜在后世记录解放以后的书籍电视上见过,套句俗套的话,就是充分调动了劳动人民的积极xìng,知府衙门安排的差事,他倒是丢在一边,连个告示都没有发出。 过了两天,知府衙门,陈荣基听着下面的汇报,嘴角上扬,要是毕德胜真的不管不顾,豁出去执行,再加上他手里又有兵马,弹压得力,他真是穷驴技穷了。 “十rì后在没有动作,就把税吏派遣下去,他定然会做抗争,到时候给我使劲的闹腾,我真希望他在像上次那样,把府里的税差打上一顿”。 “大人高见,另外暗地里是不是也可以动一动了,先让咱们的人下去放放风声也好”师爷凑上前,低声说道。 “嗯,这事情你张罗,千万办仔细了”陈荣基想了想,点头同意,他就是要让徐闻恐慌,恐慌了才好办事情。 京城,恭亲王府邸,身穿一身短打的爱新觉罗.奕在院子里纳凉,他的身边,一位宫装少妇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婴儿伸手挠着妇人,宫装妇人躲避,怀中婴儿竟然呵呵......呵呵的笑着。 奕在旁边也是开怀大笑,直起身,来到妇人身边“这个小崽子,就是不爱消停”说完小心的摸了摸婴儿的脸蛋,那婴儿被人坏了游戏,转眼哇哇哭出声,妇人打了他一下,哄着怀里的孩子: “载俊乖啊,你可是国公爷,不能哭,都是你阿玛不好,额娘已经打了他......不哭,不哭”。 这一副天伦之乐羡煞旁人,特别是那怀中婴儿,出生之时,正好太平军攻克南京,一个月后已经被加封为国公,可见奕红的发紫,而那宫装妇人正是奕的大福晋,军机大臣桂良的女儿瓜儿佳.娴文,两人的恩爱,朝野之上也算是出了名。 门口传来一声咳嗽,破坏了这幅画卷,奕皱皱眉,瓜儿佳.娴文笑着说道:“正事要紧,有你在,三阿哥都不好好休息”。 奕点点头,要伸出手摸一摸那个止住哭的小人儿,可那婴儿又要哭出来,赶紧缩回手,往衣服上擦擦,出了照壁。 “什么事”转出院子,奕就换上一副摸样,一身贵气,威严得很,他的身边,管家隆科多打了个千,低声说道: “桂大人派人递了话,僧格林沁入了京城,皇上今儿个召见了他,听说进宫之前,还到了肃顺府上,两人原先在宗学就是好友,只怕要和在一起,另外太平军经垣曲入山西,过平阳(今山西临汾)、洪洞、黎城,东入直隶(约今河北),克临洺关(今河北永年)、邢台,北上藁城,东占深州(今河北深县),稍事休整后即东进沧州,于三rì前占领静海和独流镇,距离京城不到一百五十里”。 “一群废物”奕骂了一句,接着说道:“更衣,本王打算进宫一趟”。 第九十八章 鬼子六 明代的十四个皇帝和清代的顺治、康熙两个皇帝,都以乾清宫为寝宫。他们在这里居住并处理rì常政务,皇帝读书学习、批阅奏章、召见官员、接见外国使节以及举行内廷典礼和家宴,也都在这里进行。 乾清宫正殿悬挂着“正大光明”巨匾,这四个大字是顺治御笔亲书的,这些皇帝们表面上标榜光明正大,暗地里却勾心斗角,皇子之间夺取皇位的斗争是相当激烈的,自雍正朝开始,为了缓和这种矛盾,雍正皇帝采取了秘密建储的办法,即皇帝生前不公开立皇太子,而秘密写定皇位继承人的文书,一式二份,一份放在皇帝身边;一份封在“建储匣”,和皇帝秘藏在身边的一份一同验看,由被秘密指定的继承人来即皇帝位。 奕跪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曾经的好些年头,他不止一次幻想着那块匾额后面有他的名字,要是真有,如今就该换个位置,跪在下面的当是上首的那位四哥。 “六弟,起来吧,在自家地盘上,又没有外人,以后不必如此”一道有些棉弱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奕可没那么傻,又磕了几个响头:“皇上莫要折杀微臣,自古君君臣臣,早有规矩,岂能因为皇上顾忌亲情废弛,微臣惶恐”。 “你啊......,来人赐座”咸丰帝揭过此处,唤人端来绣墩,奕又磕了一个头,才搭着小半边屁股坐了上去,抬眼一看,上首的咸丰帝面容不佳,听闻几rì都夜宿在兰贵人处,怕是亏了身子。 “启禀皇上,微臣听说僧哥儿进了京城,眼下逆匪推到独流镇,已是强弩之末,僧哥儿jīng于武事,委派他出马,些许逆匪应当不在话下”博尔济吉特.僧格林沁乃是先皇道光帝姐姐的养子,算下来大家都是兄弟辈,小时候还一起在南书房读书,只是僧格林沁后来回蒙古袭科尔沁郡王的爵位,大家也都开衙立府,等他回到京城再入宗学,就少了交集,叫上一句僧哥儿也不为过。 “嗯,我也正有此意,僧哥儿还带着五千蒙古铁骑,有了这股子助力,朕倒要看看,这些逆匪有三头六臂”咸丰说道此处,有些咬牙切齿,朝廷的军兵不抵事,可是蒙古兵还没沾染到这些恶习,战力上还是有保证的,只是还需善加利用。 “不过僧哥儿还是有些年轻,当委派一位稳重大臣掌总,郑亲王,怡亲王还有肃顺他们推举五叔,你看如何?”。 听到这句话,奕就知道这位皇上不放心蒙古军马,虽说满汉一家,可那只是说说,该有的规矩不能废,转念心里咒骂一声,还是让肃顺他们领了先,北进的太平军任人都知道已是强弩之末,又无援兵,如同一个熟透了的柿子,供君品尝,这可是天大的军功,他早想插上一脚。 只是这个人选,他却不敢否定,这位五叔,乃是嘉庆帝第五子,惠亲王棉愉,宗室中少有的道德君子,就在今年,皇上还赐御用龙袍,影响巨大,在朝中也不偏不倚,肃顺他们这么做,就是想把五叔拉到他们那边,这一次,算是失了先机,脑子急转之下,就想着塞进几个自己人。 “肃顺他们平rì里有些糊涂,可在这个事情上倒是和微臣想到了一起,五叔为人稳重,实乃此战帅位不二人选,只是咱们自家的儿郎,也该练练身手了,在这样荒驰下去,怕是有伤国体,特别是巡防营,实在让人不放心,让他们去见见血,也知道祖宗江山得来不易”奕说这话的时候,抬头看着咸丰,眼睛肿满是赤忱。 咸丰频频点头“还是六弟心思细腻,是该让这些子弟见见血光了,要是能唤醒他们心中的荣耀,朕心甚慰”。 “来啊,传旨,册封惠亲王棉愉为奉命大将军,颁锐捷刀,统领健锐、火器、前锋、护军、巡捕诸营,及察哈尔兵,哲里木、卓索图、昭乌达东三盟蒙古兵,与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督办防剿”皇帝说着话,一边的翰林院侍讲赶紧誊写,写完以后交到皇帝手中,咸丰过目以后,就叫太监递到奕手中: “你们军机处票拟以后就明发,明rì几人入宫谢恩时我在交代”。 “微臣遵旨”奕接过旨意,心里突突跳,让自己转交,那么上面的几人还不感谢自己,肃顺他们帮自己做了嫁衣,虽说自己显耀一时,可在这朝堂之上,和肃顺他们比起来,还是处在下风,皇上这么做,是帮自己涨涨声势,好让朝堂不至于失衡,想明白这一点,他心中的那点懈怠烟消云散,爱新觉罗的子孙,真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后rì大朝,这里有几分折子,你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处理完这事,咸丰又叫贴身太监端着一个盘子到奕身边,奕坐回绣墩,打开折子看,先头三份都是江南大营发来的,都是些求兵求饷的折子,上面都有咸丰朱批,无一不准,那里是朝廷根本,就算有猫腻也要隐忍,他倒是没有异议。 后头一份是御使弹劾丁忧的礼部侍郎曾国藩擅杀百姓,其中一段叙述“曾国藩目无法纪,派知州一人,照磨一人承审匪类,解到重则立决,轻则毙之杖下,又轻则鞭之千百……案至即时讯供,即时正(法),亦无所期待迁延,实乃旷古未闻,人称曾剃头,有损天威,有违仁道......”。 看完整封折子,他心里直呼这御使愚蠢,看了看落款,是都察院御使丁忠尤,这人他记得,乃是肃顺门下一走狗,腐儒误国,说的就是这么一类,曾国藩杀的是逆匪无可厚非,就算杀错了几人那也无关大雅,乱世之中当用此雷霆手段,要是处理了曾国藩,战场之上,还敢有何人敢效命。 “皇上,微臣觉得这丁忠尤误国”看完这折子,他就说了这么一句,瓜田李下,多言无益。 “嗯,六弟是个明白人,这个丁忠尤平rì还算谨慎,现在看来,有些不合时宜,调到南京都察院当左都御史吧”。 南京都成了太平军的都城,这个左都御史跟致仕没有区别,丁忠尤要是知趣,就主动致仕,这样大家都好看。 奕揭过,又看向下一本折子,一看封面,赶紧跪了下来:“皇上,是不是拿错了,这是秘折,微臣怎能观看”。 “起来吧,没错,是朕让你看的,你就看吧”咸丰的语气还是那么不疾不徐。 奕不得已,只能坐回绣墩,细细观看,乃是汇报雷州民情的折子,字里行间朴实无华,依照他的见识,折子倒是写实,看到落款,微臣兵部主事,徐闻县令毕德胜跃入眼中,脑子一转,想起这就是那位江湖传言的晕翰林,恩科钦点的天子门生。 岳父大人也提过几句,好像郑亲王门下包衣泉州兵备道就是折在他手里,算起来应当是他的人,原先他还上了心,只是外放以后就再无声息,好像雷州发了白莲教案子时又听到这个名字,偌大的军机处,每rì要处理的公务不下百件,加上事务繁忙,就忘在脑后。 这份折子是汇报工作的,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复,只得再看第二份,也是秘折,还是这位毕县令的,这份折子汇报的是剿灭逆匪,自办团练,歼敌三千,这份捷报他看过,是广东报上来的,当时也没在意。 折子上汇报了歼敌经过,经过张思道润笔,自是曲折得很,还有善后处理,从交战到善后,都是中规中矩,看完以后,奕都有些羡慕这位天子门生了,接着第三份,还是这位毕县令的,折子上写的是遂溪县令匡冲倒卖人口一案,他看的心惊,这事情还牵扯到洋人,好在这位县令机jǐng,知道深浅,怪不得先前宫中出了旨意,让雷州知府出任大理寺少卿,看来就是其中因果了。 看完三份秘折,奕知道,皇上是什么心思了,这是要重用啊,自己不好开口,要让他代劳,想想也是,皇上自从登基就没过过一天舒心rì子,提拔了一个翰林,做出了成绩,到能显现皇上眼光。 “六弟,看过之后观想如何?”。 “哎,第一份折子知道民间之苦,第二份折子知道四海不宁,第三份折子知道官场不靖,不过三份折子合起来,微臣知道皇上慧眼如炬,拾得一位人才”。 说到这,奕看了瞄了一眼上头的皇上,只见咸丰嘴角微微上翘,他就知道挠到了痒处,再说毕德胜和自己岳父有关联,倒是可以添一把火: “此人贵为翰林,出任边远一县,无怨无悔,还做得有声有sè,微臣记得,上次这人就灭了白莲余孽,本是大功一件,从他挂了主事衔,还是县令就知道,朝廷的奖赏不高,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实心干事,自办团练,破家卫国,当是存了拳拳报国之心”。 “你在看最后一封折子”。咸丰不置可否,奕有些卡带,咽了口口水看最后一本折子,上面是吏部的签转,匆匆扫了一遍,徐闻县令就在上面,迁任雷州知府,心里犯了嘀咕,这一下连升几级,自己的岳父怕是从中使了力气,吏部已经拴注,皇上还让自己看折子,莫非是嫌官位小了,这个毕德胜才入官场不到一年就列入从四品,要是自己在进言,朝中的口水还不把自己淹死,心里千回万转,上头那位又说话了。 “吏部虽然拴注,可军机处那里有些异议,肃顺说提拔太快,影响朝中老臣士气,你看如何”。 奕乐开了花,肃顺这人有才,可有时候刚毅了一些,话都不会说,还怎么做官,要不是他们人多势众,单凭肃顺一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是怎么回话,还得端详一二。 “皇上,肃顺此言,微臣不敢苟同,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这就如第一份折子,曾国藩就是如此,要是没有皇上当时行非常手段,简拔此子入了翰林,又钦点其为徐闻县令,哪里会有铲除白莲余孽的事情,要是白莲余孽没有被发觉,前方和长毛交战,后方白莲余孽起事,大祸事也”说到这,歇了口气,接着说道: “再说此子论的是军功,有功不赏,更是寒了将士之心,前方拼杀的将士,都是些血气男儿,若照肃顺所言,他们立了军功,就因为年岁小就不得论功,那朝廷当派些垂垂老者前往,那样才算合情,所以,不能以年岁论之,微臣谬论,还望皇上海涵”。 咸丰抿嘴一笑:“六弟,你这张嘴巴啊......不过说的也是实情,这样吧,大朝时,你倒可以说说”。 “微臣遵旨”奕跪下接了旨,一连跪了几次,不要说他年轻,都感到腰酸背痛。 “要是没有什么事,就跪安吧,过几rì让大福晋把载俊送进宫,老太妃想念得很,朕几次请安都念叨着要出宫见乖孙,她这么大年纪,出宫不方便,还是把载俊送进宫中,让太妃疼爱几rì”。 咸丰说完,奕心都要跳出自己的胸膛。 爱新觉罗家族似乎陷入了魔咒,刚开始时,每位皇dì dū是好生养,可自打乾隆爷以后,生的多,死的也多,到了自己这一辈,先皇一共生了九个皇子,活到如今的也只有四个,其中一个还过继给敦洛亲王棉凯为嗣。 下一辈,自己生了三子三女,到如今只有一子一女活着,其他的都没过周岁,上首的这位,更别说,还是无后之人,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宫中,不由他不乱想,脑子里一下子成了浆糊。 “微臣遵旨”奕走了一会神,还是磕了个头应下,退着出了大殿,到了殿外滴水檐下,他才发觉后背已是一片水迹,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殿门,拖着步子出宫。 恭亲王府邸,书房之中,奕换上常服,坐在书桌之后,大福晋哭天抹泪的离开,那声音,让他心里碎成几瓣,原先他还不觉得,当那乖巧的三格格死在他怀里的时候,他觉得亲情是那么重要,所以对几个孩子都是疼爱的紧,可如今,这么一个机会放在眼前,他实在没有退路可走,只盼着载俊在宫中能过的好些。 “王爷莫恼,娴文也是挂记孩子,有哪个当额娘的,希望自己的孩子跟了别人,再说此时想着这些还早,皇上正值壮年,应当还好生养,到时候有了自己的,孩子定会退回来,再说到了宫中,有老太妃在,不会让俊哥儿吃了苦头”说话的是桂良,他接了消息就赶到恭王府,这可是大事情,就连他第一时间都有些不相信,到了地头,他反倒要安稳两句。 “岳父不比说了,这事情我晓得,不会怪娴文的”。 桂良点点头,心里却想,自己的亲外孙当了皇帝,瓜尔佳氏昌盛几代应该不成问题。 “岳父,那徐闻县令毕德胜和咱们是什么关系?”。奕毕竟是玩政治的,这会儿收回心思,就谈起正事。 “你忘了,我是恩科阅卷,那毕德胜算起来是我半个门生,走动的也勤快,今年你们府上的那几朵珊瑚,就是他让人送来的,目前看来恭谨得很,我使那边的奴才盘查过,为官倒还可以,审案子有一套,乡间还封他个青天的美名,最主要的是家里还有些银子,所以倒是清廉”。 桂良架不住管家时时汇报,对毕德胜记得倒是清楚。 “这么说来,他是想一门心思当官了”。 “这也未必,你问问你家里的管家,想必也收到他的干股,这猢狲还弄了个银号,摊子铺的很大,或许是家学渊源,做官都不忘做生意,不过听说,他手里练了几千兵,颇为能打,薪饷也高,他又是团勇的名目,还是一个小小县令,想来也是手头不痛快,赚些银子贴补”。 “这人倒是有意思,不贪那就是注重名声,想当官,赚钱那说明不迂腐......”奕扣了扣桌面,笑着说道。 “说的也是,前几rì还派人到我府上走动,想当那雷州府,架不住游说,我就使人往吏部走了走,已经栓注,只等着军机处批了就行”说着说着,桂良也绝的不对,自己这位女婿是个什么人他最清楚,长得七窍玲珑心,凭白问起一个小小县令,断不会无的放矢。 “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今个儿肃顺否了他的栓注,皇上把他的秘折交给我看,让我大朝的时候说说话,皇上对他可是恩宠得很,咱们前头疏忽了,以后多笼络一下,我这里有匹宁古塔送来的好马,一会儿你带回去,使人送给他,他一个文官又是带兵的,自是喜欢这些好东西”。奕摸了摸额头,幽幽说道。 “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不过,朝堂之上咱们弱着一截,两边说的话皇上都只听一半,可外面人的话,皇上倒是能听个八分,既然早就是咱们的人,那就的好好笼络,有大用”奕眯着眼,边说边抚摸着额头,这个习惯,做岳父的桂良自然知道,那是开始算计的表现。 “好吧,我这就去办,也是这小子有福气,皇上还会记得他”。桂良应下。 徐闻县城,毕德胜在县衙之中,手里签发着地契文书,下首跪着乌压压一片人,这些都是徭役,改造荒地成了优等,毕德胜兑现诺言,签发地契,本来不用如此,可张思道要求,要让这些人念他的好,得一个一个交到他们手中,毕德胜只好如此,手里签着字,突然,一连打了十多个喷嚏,按照老说法,这是有人念叨他了,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念他的人这么多。 第九十九章 钢铁小兽 衙门放告结束,毕德胜返回签押房,那边张思道和高景成进来汇报,看两人面带喜sè,他就知道有好消息。 “东翁,省里学政衙门发了快报,今年府试定在元月二十八,第一场就在咱们雷州”张思道把公文递到毕德胜面前,毕德胜看了一遍,舒了口气,还算李宗昌和高升办事利落,比起府里定出的十rì期限只超过三天,遮掩起来也不是难事。 “高师爷,那些有能耐的你就递消息吧,至于价钱,给个门路,让他们自己和那边谈,不过有一条,投献的土地租子不得超过半成,皇粮国税一概得交”。 “我这就去找冯兄,他署理户房,这方面他清楚”高景成打了个千,就喜滋滋的退了出来。 张思道留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这是我在按察使衙门的朋友送来的消息,陈荣基怕是被嫌弃了,咱们得更加小心,人要是没了念想,什么事请都干得出来”。 毕德胜看过,心想陈荣基也算是没退了,连自己的同年都弃他而去“我已经派华林盯着徐闻地界,总不会让他小人得逞”。 两人又聊了几句其他,张思道就退了出去,毕德胜起身,使人把吴恒水叫进来,此时吴恒水换上一身文士衫,要是不看脸,倒还是风雅,毕德胜也不罗嗦,开口说道:“你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禀大人,我手下的那些人都挪了窝,新到地方,都还有些施展不开,雷州府里的几位老爷府里都派了人,县里各个乡镇也都驻了点,其他两县也有人盯着,用不了几天,就能有消息回来”。 “不错,这才几rì功夫就搭起了架子,人手方面给你全权,银子也不要走公中,每个月我从体己里面拨给你两千两银子,要是有需要,还可以来找我,这年头,没银子办不好差事,首要任务就是给我盯紧了陈荣基府邸,还有其他几个和他走得近的,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小的知道,马上去办”。 “过段rì子,给你个功名吧,文官不妥当,一个千总还是可以的,下面那些实心办事的,也要给个前程”。毕德胜说着说着,又想到了锦衣卫,心里有些小激动。 “多谢大老爷”吴恒水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办完这些,毕德胜伸了个懒腰,昨rì毕铁上门说过,想请毕德胜到水师巡视一番,他也点头应下,看他的样子,水师怕是有了成绩,想要显摆一番,出了签押房,叫上毕尽忠,带了十多名护卫就出了衙门,到了城外,就打马往前山镇赶。 前山镇港湾里,水师两哨轮流再次集训,亮了腰牌,进入大营,毕德胜打眼一看,亨利作为总教官,真有几把刷子,一进大营,就见到一些不同,不论是值守还是巡逻的水师官兵,无不仪容整齐,港湾中的巡防舰也不那么凌乱停放,而是规规矩矩的依次分列,港口处还有小舟巡逻。 毕铁得了消息,赶到营门口,领着毕德胜参观,他想是早有准备,把毕德胜领上一座高台,一挥手,霎时jǐng钟敲响,一队队岸上的水师官兵从各个屋舍钻出,步列整齐,各船把总领着上了巡防船,转眼,港湾里升起一片帆影,随着令旗挥舞,各船保持距离进行分列,燕行阵,一字长蛇阵,锥形阵,龙旗飘飘,颇为壮观。 “不错,不错,时rì不长,就能学会这些阵法,队形上也不散乱,倒是难得”。毕德胜手里握着千里镜,边看边说。 “大人,要不要放两炮看看,准度上也有进展”。毕铁在一边弓腰说道。 “打吧,不要心疼银子,咱们没战事,总要用银子把弟兄们喂出来”毕德胜知道冯克东管得严,那是前段时间没法子,如今荒地都开垦出来,有了进项,那就得花出去。 毕铁得了令,身边的旗手打出旗语,港湾里队形转换,几个腾挪就排成一字长蛇阵,朝着左近的一座小山轰击,火炮声极有层次,只是准头还有些欠缺,零零星星有几分打到了海里,不过大多数还是轰击到了那座小山头。 “准头提高了不少,不过还得加强,弟兄们这段时间辛苦了,今晚上加餐”毕德胜放下千里镜,下了点将台,边走边说,毕铁点头应下。 “怎么没见亨利?”毕德胜看着身后的一群水师将官,忍不住发问。 “亨利总教头在造船厂,这几rì都是他的几个徒弟负责教导,就连吴伯雄都整rì窝在船厂里”毕铁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不自在,原想着当上水师的一把手是件高兴事,没曾想,造船厂里的那个怪物只要一出来,自己整队水师都不是人家的菜,不得劲。 毕德胜住脚,转身就朝船厂走去,这铁甲舰还是秘密,怎么让一个外国人参与进来,保密上做的实在太差,可转念一想,这时候铁甲舰在外国也不是秘密,人家造的还比自己大,也就了然。 造船厂并没有扩大规模,除了造木质小火轮,主要jīng力就在制造铁甲舰,到门口出示了腰牌,绕到一座旱船坞,就看见一个黑漆漆的盘然大物,足足有一千吨。 毕德胜上次来的时候,还在铺设龙骨,现在看见全摸样,心里都是突突跳,虽说一千吨不算什么,可在这南中国海,那就是巨兽,一时间,有了一种一舰在手,天下横着走的感觉。 从旋梯上去,这艘战舰一共有五门主力火炮,前头三门,后面两门,采用全装甲防护炮塔结构,这也得益于无烟火药的应用,要不然,放一炮就得闷死在里面,中线排列,并且完全背弃了风帆,指挥塔和烟囱布置在正中,就连甲板都是用铁板覆盖,等闲的佛郎机炮根本奈何不了他。 毕德胜抽抽鼻子,自己是不是太超前了,不同于国外的包铁战舰,这艘战舰已经是全钢铁结构,五门火炮的口径也不够巨大,可是全装甲炮塔却能抵御大部分攻击,整艘船仿佛就像套上了一个微波能量罩一般。 船上还在做着后期处理,一些工人用砂纸在打磨各处部件,十多名工人搭着脚手架,把一个硕大的龙头镶嵌在指挥塔下方,毕铁咽了几口口水,毕尽忠就像乡巴佬一般,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毕德胜拉住一个工人,询问邱少师下落,工人指了指前头最大那门火炮的装甲仓门,就忙和起自己手里的差事。 毕德胜按照指引,弯腰进了炮仓,里头点着煤油灯,灯光有些发红,看到这个,毕德胜就想起发电机,这时候国外应该有发电机了,只不过技术还不成熟,他真该抽个时间,好好端详整理一下现今的技术突破问题。 炮仓里,亨利和邱少师在做着争执,邱少师jīng通英语,两人沟通不是困难,旁边的吴伯雄听得一头雾水,傻乎乎的站着,两人见到毕德胜,停下争执,行了一礼,毕德胜询问缘由。 原来亨利认为,炮塔没有观测位置,单靠舰上的观测哨传达,会影响火炮的jīng准度,而邱少师坚决维护毕德胜的图纸权威,认为在装甲上开了天窗,会影响防护力。 听完两人争执的原因,毕德胜拍拍自己的脑袋,真是经验主义害死人,现在还没有电话一类的东西,根本做不到及时通讯,确实会影响火炮shè击jīng度,可是开了一个观测窗口,真会影响防护力,转念一想,电话机自己没本事,可是传声筒应该不是难事吧。 小时候他都玩过这样的游戏,使人造几颗铁管,直接从观测位置通往各个炮位,不就能及时解决这些问题了吗,把自己的想法一说,邱少师认同,可亨利还是不同意,传声筒他知道,英军中的有些战舰也在使用,可是遇到炮战的时候,根本听不清楚,还得靠人员传达,预估位置。 僵持了一阵,大家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得作罢,反正这一艘船也不过是试验舰,有些什么不足在慢慢摸索,毕德胜已经进了主炮仓,顺带着就打量起整座炮仓。 炮仓正中是火炮后膛,一般配备五名炮兵,一名炮长,一边的炮架上放着十八发炮弹,如今炮弹种类还很单一,全都是高爆弹,可对付帆船已经足够,等条件成熟了,研制出穿甲弹,破片单,燃烧弹,加程弹以后,火力的提升应当是质的飞跃。 炮仓左边,留有一个升降口,直接连通到下面的弹药舱,弹药运输,直接采用滑轮杠杆提到炮仓。 “大人,这座炮塔最厉害的地方是可以运用蒸汽机进行两百二十度旋转,炮口的shè角在上下三十度,采用的是人力调节,炮管采用水冷式,左右各有一个水箱,加一次水,可以一时发shè三十二发炮弹,火炮口径也达到一百一十毫米,其余四门火炮全都是九十毫米”。邱少师看着眼前的杰作,说起话来都是jīng神抖擞。 “整艘船是个什么情况?”毕德胜对着火炮摩挲着,开口问道,这艘火炮是他画的草图,剔除了许多不合实际的东西,可这一艘一千吨的简易战舰还是消耗了将近六万两银子。 “整艘船排水量达到九百吨,满载排水量一千一百吨,使用研究所最新式的两台连动式蒸汽机,巡航速度可以达到九节,战斗速度可以达到十一节,全船长三十二米,宽十四米,吃水三米,一共四层甲板,一层水密隔舱,左右两舷装甲厚度为七十毫米,炮塔装甲达到六十五毫米,甲板装甲达到四十毫米按照亨利教官的估计,应该配备水兵两百一十三人,其中武装水兵五十人,炮兵五十人,舰员六十人,其余为保养辅助人员”。 这艘船浓缩了邱少师的心血,各种数据烂熟于胸,说起来没有打了一个咯噔。 毕德胜听着,火炮的尺寸还是太小,再过二十年,英国的君权级战列舰出来,等闲一门火炮就抵得上自己的主炮,不过他已经走在了世界的前头,只要下力气培养人才,鼓励研究,或许会比起英国人还更早造出那样的战舰。 “事情办得不错,这艘船将是训练舰,从水师各部分批派员登船训练,造船厂也要归纳总结经验,或许用不了多久,船厂就要搬家了,那里地方更大,设施更加完整,人手也会更多,当然,造出的舰船也会更大”。 毕德胜走出炮仓的时候,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邱少师和毕铁都是热血不已,毕铁看到这样的战舰,那些原本心肝一般的水师木板船现在在他眼里都有些不对味起来。 当天晚上,毕德胜就睡在舰长休息室中,整夜的睡不着觉,他的历史并不好,西方的造船技术到了什么程度他有些记不清楚,只知道这时候最出名的法国公鸡号,采用的还是开放式炮塔,除了火炮比自己的大一些以外,应该没有这一艘这么厉害。 同时又在脑子里盘算着,是时候把维克多放出去了,西方有不少科学家这时候还落魄得很,把这些人挖掘到中国,结合本地的土郎中,那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 还有县学里面的那些贫家子,差不多学了半年的洋文,再过半年也该放出去了,美国他不想让他们去,那地方不久就会打战,英国是个不错的选择,造船,军备,科技等等,都是这个时期的霸主,到了那里,总归会学到不少好东西,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rì,回了徐闻县,衙门里早就有人等着,领头的是新任雷州府税课大使,还有户房的长书记,两人都是从九品,见了毕德胜弯腰行了一礼。 税课大使腆着脸,躬身说道:“大人,rì子已经过了半数,知府陈老爷听说还没有起sè,就委派小的们前来相帮,陈大人觉得大人主政徐闻不足半年,又是翰林出身,对付乡下的那些刁民有些抹不开脸,让咱们这些人替你当当坏人,只要大人记挂着小的们的好,这些事情我们谙熟,总会让大人好交差”。 “不是十rì还没到吗,等十rì到了,再让你们出去,本官行事,总不能没有章程”说了两句,打发了这些人,毕德胜的好心情都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回到后院,庭院里有几个孩子在打扫,毕德胜见过其中一两个,都是从遂溪县解救出来的小乞丐,拍拍脑袋,事情多,把这些孩子都忽略了,他吩咐过,有家的送回去,下面也递了消息,有几个本来就是孤儿,有的是在记不得家在何处,只能留在县衙中,现在出来活动,或许是将养好了身子,在看他们人人一身新衣,看来没招了冷落。 他这一停下脚步,一个年长的看见了,赶紧跑了过来,跪在地上呜呜啊啊的磕头,毕德胜见过他,就是那个心脏长反了冒充酒店小二的乞丐,他吃多了哑药,烧坏了嗓子,这辈子都不能说话了,可他心思巧,又知道几个字,后来使人问过,那是小时候学的,后来被人拐了,记不得家在何处。 “起来吧,要是想读书,就到旁边的县学去,我派人送你去,要是想干什么营生,我也叫人教你,你想想,要干什么”毕德胜见他面目周正,心底可惜,说话上又柔和几分。 乞丐听得见,只是说不出,比划了半天,毕德胜看不明白,不得已,他在地上打了一趟王八拳,毕德胜总算明白,他这是想学武,心里一痛,这些孩子都是遭了大罪,自是希望学习武艺不会被人欺负,既然他想学,就叫人交他,身边会武艺的人有几个,武子龙大开大合,不适合他的小身板,倒是华林的一套功夫,他倒是可以学一学。 心里正想着他师傅,华林就出现在他的身后,拱手说道:“大人,府里来的那几个人出了驿站,见了几个游商,又见了几个从前在地面上混rì子的,要不要小的使人拘一两个回衙门问一问”。 毕德胜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些许小丑跳不出什么大花样,今天给你找个徒弟,你抽时间总得好好教一教”。 华林愣了一下,明显的没有反应过来,毕德胜指着那聋哑孩子说道:“就是他,你看他适合你学习你的本事吗”。 毕德胜说完等着华林上去摸骨,只希望能听见那句骨骼惊奇,可华林没上前,见毕德胜不似作伪,就对着那聋哑孩子说道:“承蒙大人抬举你,我也不墨迹,今天就问你,要学我的本事,那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当年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要是吃不了苦,就趁早休了这学武的心思”。 聋哑孩子听得懂话,他什么苦没吃过,还会怕吗,跪了下来就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大得很,抬头的时候,额头已是血淋淋,不过眼神倒是坚决。 华林见到这场面,扶起他对他说道:“既然你决定了,回去收拾一下,今晚就到我的院子来”。 孩子听完,欢天喜地的跑走了。 毕德胜没看到那烂了的场景,开口问道:“你也不看看他合不合适学你的武艺?”。 “这有什么合不合适的,只要肯吃苦,什么人学不得”华林回到。 “那要吃些什么苦头?”。 “我这身武艺不像那些外加功夫,第一步就是熬骨,全身披上棉被,在蒸笼里蒸上一个月,第二个就是绑着沙袋跳石坎子,三十斤沙袋绑着能跳五台,就算是出师了”华林说的简单,毕德胜听得目瞪口呆,绝世武功不要秘籍吗,不要跳崖吗,不要有一番奇遇吗,怎么到了这里,变得那么简单。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毕铁他们拿你,你就像泥鳅一般滑不溜手,那是什么功夫?”。 “好叫大人知道,那功夫叫做神行百变,等他耐得住苦,学会了这些,总会交给他”。 毕德胜雷了一下,神行百变,这不是韦小宝会的功夫吗? 第一百章 交锋(一) 毕德胜回到自己的住处,脑子里还想着华林说的话,他家的功夫传于邙山派,至于祖师爷是谁,无人知晓,他的派系乃是邙山八侠之一的甘风池一系,修的就是内家功夫,这身轻功不是他们这一系擅长的,乃是师傅后来请一个同属邙山派,却是白泰官一系教导的,毕德胜听完这个故事,差点想说: “你们的祖师就是长平公主,独臂神尼”可话到口边,又忍了回去。 少了暖床,少了胭脂味,一夜无语,第二rì,毕德胜穿戴一新,出了住所,往前堂赶,隐匿田赋,总需要做些手续,县里户房早就召集各地保正,里长到前堂应事。 走过二道门,侍应的杂役敲响了铜磬,听到这声音,前头还咿咿呀呀的声音霎时没了,毕德胜转进大堂的时候,保正,里长们早就排成两行,垂手听问。 “各位或许都听了消息,上头要征税,什么个征法大家都心知肚明,真要照着这么办,大家等着破家吧”。毕德胜坐到管椅上,也不罗嗦,直奔主题。 不是他托大,是他知道,这些乡官们比他还怕,要是正常年税,他们还有些油水,可这是加征外加正赋杂税,还不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按照大清律法,征讨税赋乃是一县父母之要职,可是县里人力不足,只能推行分摊责任制,按照户口丁薄,将税收任务分派到各地乡保长手中,保正在按照程序分派到各个里正手中,里正也不含糊,继续分派到牌长手中。 往例,这些人都是乡民公推,一年一轮,可问题是保正,里长还有些油水,可牌长就是真正的苦差事,遇到自己这一牌有困难户,县里可不管这些,他的赋税你就得想办法帮他交上,往往轮到做牌长的,一年就破家,到最后形成保正,里长坐着不动,牌长却是想瘟神一般大家轮流坐庄,轮到的,赶紧吃几顿饱饭,再不吃就不是自己的了。 如今这税法分派下来,牌长根本吃不住,那就得里长贴补,里长贴补不住,不好意思,就是保正贴补,总之一句话,要把这银子收上来,这么重的税,估计保正都要破家,所以毕德胜一点都不心急,这些人比他还急。 “老爷,我们是听到一点消息,只不过你老明镜高悬,总不会让辖下小民没得饭吃吧”海安镇保正腆着脸说道,这里面就数他的油水最多,权利最大,不过他对毕德胜倒是恭敬得很,做事也干净,为人也不算太贪,毕德胜就留了他。 “这事情不是我说的算,府里面给了十天的时间,我一直拖到今rì,昨rì里府里面还派了人来,看摸样是要玩真的了,我要是抵挡不住,那就请各位自求多福”毕德胜摊摊手,无奈的说道。 “多大点税啊,顶天了翻一倍,咱们这一年来吃下了多少大人的好处,总不会叫大人难做,真要征收,咱们也不要去欺压下面的人,哥几个凑一凑,递交上去就是了”说话的是黄山乡保正,毕德胜在黄山乡主持荒地改造,吃喝在工地,和他也谙熟,这会儿主动卖个好,也叫大老爷知道自己的心。 “这些话你们也别说,先看看税单,免得一会儿哭天抹泪的”毕德胜知道他的好意,还是开口阻止了。 旁边的冯克东yīn着脸,把一打子厚厚的税单递到大家面前,他们都是做熟了征收赋税的事情,自是会看,只是普一看,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沉下心来细细看,转眼一个个头上冒出大汗,黄山乡保正也吞咽了好几口口水,这不叫征税,怕是和明抢也没有区别,他那点身价,抵不过这一纸税单。 呼啦啦,一群人跪在大堂上,照实了征收,他们这些人就是破产的命运,这也是为什么清末正经农民起义没有几起,多是些小地主小作坊主闹事的原因。 “起来吧,本官上任以来,大伙也算勤勉,你们的难处我也知道,本乡本土,逼谁都不好,不过总要寻个章程,把这件事情挨过去”。毕德胜扫了一遍堂下众人,和声说道。 “大老爷给条活路吧......”下面的人不起来,齐声叫道。 “哎......再过几rì,府试即将开考,今年县试中榜之人不在少数,有家业的寻个功名也有好处,童生们的家底你们知晓”毕德胜说到这里,就没了下文,下首的保正,里长们个个都是人jīng,熟悉赋税漏洞,一听这话,就明白该怎么做了,有个胆子大的,抬头问道: “那提督学政高不可攀,我等想求个出身也是找不到庙门,这事情望大老爷指条明路”。 “你们啊......我的规矩大家都知道,要是让我知道有人仗着功名为祸地方,定要他没有埋骨之地,话说到这里,那就讲明白,投献只走太平账,暗地里半分利,各种正常税赋摊在练兵饷里面,耍花枪自会有人治他”。 下面的人长舒一口,口称不敢,毕德胜就拿出帖子,让他们分分,到广州找高升即可,速度上快些,人家到了地头你再去就不妥当,遣开了众人,毕德胜回到签押房,冯克东拿出小册子,汇报起荒地出售的底账,抛开分走的还有预留的,满满当当不下三百万两银子,他自己梦中都惊醒了几回,实在想不出,一个县城怎么会腾挪出这么多银子。 而毕德胜则是惊讶于这年月土地的价值,不单到了什么时候,中国人对土地都有一种狂热的执着,唯一的解释就是土地保值,收入稳定,做生意变数大,还要被各级官僚盘剥,只要有个功名,这土地就是实收。 他也不看细账,只叫转上五十万两做私房钱,其余的拿出一万两,交给工房,派人前往湛江勘察地形,只要当上雷州府,这里就是他真正的大本营,徐闻县则是经贸口岸,那沉闷得很的雷州城,那没有兴趣常驻。 雷州府知府衙门,陈荣基坐在书房里,原先郭凯亮留下的布置被他清理一空,换上了自己的陈设,虽然不知道能摆上多久,可用着舒心。 “东翁,学政衙门来了公函,今年府试第一场定在咱们雷州,我寻思着这事情透着古怪,咱们雷州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待遇,好端端的不从广州开始,要从这雷州开始,其中是不是有些咱们不知道的内情”师爷勾着头,汇报着自己的看法。 刘居英放下手中的中庸,喝了口茶,才开口说道:“你去找府学教谕,让他把今年各县的童生报表递上来看看,把驿丞换了,换上自己人,里面的杂役差使都换了”。 “东翁,你是说......”。 “哼,前头到广州的人回来,不是说提督学政那边毕德胜跑得欢,我这里催讨赋税,他那边不疾不徐,现在看来,有九成是等着在这里面做文章,造几个有功名的出来,使人投献,真如你说,毕德胜身边有高人”。 “那我们怎么办,前头的布置就这么废了”师爷也是急了,反问起自己的东家,话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好在陈荣基想着事情,到没有在意。 “十rì之期马上就到,我看我们也该使用雷霆手段,府衙倾巢而出,分片督讨,另一头,我使人加把劲,只要逼死个把人,到时候一煽动,还怕不出乱子”师爷也发了狠,出了毒计。 “你说毕德胜会由着我们这么干”陈荣基问出了实质。 “他要不由着我们干,大人就有了口角,直接行文巡抚衙门,上头催讨赋税,咱们这也是依命行事,没有半点错处,巡抚衙门要是转圜,东翁,那就打君前官司吧,他这是不识大体,沽名钓誉,断没有半分输的道理,就算此处没争够这个位子,挪一个地方,有了这名声,还怕没有好职缺”。师爷进入了状态,连他自己都觉得境界有了提升。 “善,大善,就照你说的做,不过换做别处,变数太多,还是这雷州府来的实际,责令雷州各属官,依照徐闻县乡保辖地,分片包进,府衙捕快,税差,府标兵协理办差,明rì下县,三rì后汇总,但有落后者,革除差事,永不叙用”陈荣基说完,站起身,眼睛里充满战意。 “大人,还有一招,大人可行文毕德胜,到知府衙门听命,他人不在,下面的人也好办差事”师爷又凑上一条。 “呵呵,好计策,下去传令吧,我倒要看看,毕德胜能有三头六臂不成”陈荣基坐回位子,又恢复那云淡风轻的模样。 徐闻县,毕德胜接见着一人,这人名叫王昭阳,乃是第一批县学招募的通译,原先就在十三行混事,做生意也有一手,只是在那广州,小门小户终究抵不过大商家,被人陷害破了产,潦倒之下到了徐闻,当上一位老师,经过礼房师爷高景成暗中观察,还算是忠诚可靠,毕德胜要人,他就推举了上来。 “王昭阳,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实话实说,这一次派你到广州,就是替我做生意,不过明面上是个洋人当老板,可暗地里,还是你主事,这差事第一阶段最重要的就是帮我采购物资,设备,招揽人才,你可有把握”。 王昭阳稀里糊涂的被叫道县衙,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劈头一句,可他毕竟见过世面,有道是哪里吃亏那里爬起来,他无数次梦寐以求的就是风风光光的回到广州,眼下机会就在面前,他怎么会错过,深深的吸了口气,挺直了胸膛说道: “承蒙大人看得起,我王昭阳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决不让大人失望”。 “好,你有这个心就好,总不会亏待了你,且呆在一边,等会见见你的东家”毕德胜也是没有办法,身边没有人,只能将就着用,实验一段时间再说。 维克多走在前往毕德胜书房的路上,自从上次谈完,维克多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只是又过了几rì,迟迟不见新的动作,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今天下午,听到有人传话,说毕德胜要见他,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一进屋,学足了大清礼仪,跪着行了一礼。 “维克多,你看看旁边是什么”毕德胜坐在上首,指着茶几上的两个托盘说道。 维克多起身,小心的走到托盘边,打开盖在托盘上的红绸,差点晃花了了眼睛,亮闪闪的金sè,让他的脸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上次说过,我让你回到广州,成立一个商号,这是两百两黄金,算作运转的经费,作为英国的贵族,你也该装点一下门面,至于你的俸禄,我想,要是公司业绩足够,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我给你百分之十的干股,算下来,你也是公司的主人”。 “大人,感谢你的慷慨,维克多无以为报......”。 毕德胜挥手打住这个洋痞子,还是贵族痞子的阿谀之词,接着说道:“商号建立起来,你就得做生意,这是我给你的单子,把这些设备全都购买下来,运到雷州,我还会给你五条蒸汽平底船,用于运送物资,另外,我还给你找了一个帮手“说到这指着旁边的一人。 维克多这才反应过来,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弓腰行了一礼。 “这位是王昭阳,也是我在你身边的全权代表,同时也是财务总监,他负责公司的具体运营,而你,就是利用贵族的身份,找到购买物资的渠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维克多明白,这就是让他当招牌,可他怎么会不愿意,这就像基督山伯爵一样,只要能过上贵族的生活,让他出卖灵魂都愿意,赶紧点头应下。 毕德胜知道他会愿意,点点头:“记住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扩展关系,交际应该是你的长处,再加上足够的资金,你怕是更加喜欢,有了人脉以后,你就重新购买一条船,然后开到海安港搁浅,其他的事情,就等着我给你消息”。 维克多学会了不问为什么,一一记下,毕德胜满意的点点头“我会记得我的承诺,你也要记住你的职责,不要耍什么小心思,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你的那几封书信,就会出现在你们国会的桌面上”。 维克多听到这,又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一早,毕德胜送走了维克多和王昭阳,他还有些不放心,又写了一封书信回到泉州老家,让家中派几个人到广州听用,不知道为什么,他把自己老爹当成了哆啦a梦,见识了那金银满仓,他相信自己拿便宜老爹能办到。 还没歇息一口气,火铺就送来雷州府的急函件,让毕德胜进雷州议事,他奇怪的很,不过倒是不怕陈荣基使那鸿门宴的招数,正准备前往,吴恒水禀报,手里还拿着一个折子,急也急不到这一块,毕德胜就听他汇报。 “大人,雷州府的弟兄连夜发回汇报,小的觉得有几点值得注意,第一是昨夜陈知府召集府衙各属官开会,会后有几人发了牢sāo,说是到徐闻催税是苦差事,第二是海康驿丞换了人,就连里面的杂役都换了,第三是陈荣基晚上许是心情好,三更时分厨房还准备了酒菜”。 “另外县里也有异动,今天一早,有十多人入了县城,随后便分散到各处,小的手头人手少,只盯着一人,这人装作游商,到了黄山乡,遇到人就说县衙要征收重税,怕是散播消息”。 毕德胜闭眼听着,这个吴恒水真有一套,几rì的功夫就把摊子铺成这个样子,要是时间久了那还得了,另外一点,他还能把千丝万缕的消息作出总结,实乃人才。 “东西放下吧,叫弟兄们盯紧点”。 吴恒水弓腰出了屋子,毕德胜仔细看了一遍,就觉得有猫腻,使人把张思道请来,少顷,张思道进了屋子,看了一遍折子,冷哼一声: “陈荣基不简单,他这是要来硬的了,先把东翁支开,随后派人入境,这点小把戏,想的倒是美,东翁一会儿出门摔一跤,请大夫看看即可,雷州城不用去,另外派人通知乡里的保正里长们出门远游几天,指派各地巡检司加强盘查”。 “城里的差役们下来,按照规矩,总是要饮宴一番,这会咱们就破点血,陈荣基这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不会和他硬着来,驿站那头送点巴豆之类的东西,让差役们住上几rì,只要提督学政到了,一切都迎刃而解,那驿站换了他的人,怕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把稳期间,还是派人通知学政老爷一声,学政衙门里自会有高人注意,不会失了手脚”。 “就依先生的”毕德胜听完也是好笑,张思道剑走偏锋,陈荣基遇到他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不一会,前头衙门门口,毕德胜上马时跌落在地上,一边的毕尽忠大叫道:‘大人受伤了,大人受伤了“声音洪亮,怕是整个徐闻县都听得清楚。 第一百零一章 交锋(二) “毕德胜受伤了?”雷州府衙,陈荣基坐在书桌后面,忍不住反问一句。 “小的也不知道真假,他派人来知府衙门报备,说是出门时坠马,下面的人来说,县衙请了大夫,寻大夫打听了一下,倒是上了夹板”。师爷垂首站在一边,小声说道。 “不管这些,让府衙属官们拿着我的手令动手,看看他是不是敢拥兵自重”陈荣基喝了口茶,吩咐道。 师爷应下,出了门安排去了。 徐闻县内,雷州府的一大堆属官拥挤在大堂中,大家七嘴八舌的打听着自己分管片区的情况,要是丰腴,这趟差事走下来或许还能有些分润,要是贫瘠,那就难办得很。 喝了三四杯茶,只见屏风后面转过一人,拱手行礼:“诸位上官久等,我家大人今rì伤了脚,怠慢之处还望海涵”。出来说话的正是冯克东,他主管户房,这一口也是他分管。 “少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使人把县里的保正里长叫来,咱们奉了知府陈大人的令谕,时间紧得很”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大声说道,他也是一肚子气,好端端的司库当着,不招谁不惹谁,偏生被发配到地方上征税,他姐夫是布政使衙门经历,倒是没再怕谁,口气也大。 “哎呀,这税要征收,可是诸位大人远道而来,总不能不吃饭就干活,咱们徐闻县虽然没什么特产,可一桌子酒菜还布置得出来,要是不招待一顿,岂不是坏了规矩,让我家老爷知道,我们这做下属的,还不被骂死”。 冯克东也不恼,行了个罗圈礼,在做的属官们面面相视,自得的点了点头,这个毕德胜倒不像外面所传那么不通情达理,这迎来送往皆是常规,吃上一顿饭在干活也说得过去。 见大家都不反对,冯克东挥挥手,一队杂役端着托盘进了大堂:“这饭要吃,程仪也不能少,徐闻县拮据,还望各位大人讲究些”。 大家打开托盘上的红布,每个托盘里十枚官制小元宝,足sè五十两,这已经不是小数目了,看来徐闻县果真富得流油,这都是官场规矩,大家也不藏着掖着,收了银子,冯克东前头领路,转到城中热闹所在,寻了一家上档次的酒楼,饭菜早就准备,大家一落座,唱曲的班子就演奏起来,莺莺燕燕,好不风流。 酒楼后厨,华林穿着小厮衣服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华捕头,汤菜准备好了”一个油头厨子憨笑着说道。 “端来看看”华林睁开眼,厨子转身端上一碗白净的汤头,华林闻了闻,味道真是鲜美,这种好菜端上去,倒是让猪拱了:“这是什么菜?”。 “鲜贝冬瓜汤,最是开胃不过”厨子卖弄着说道。 “呸”华林朝汤里吐了口浓痰,有用手指搅动一番,这作为,把厨子吓得半死“放心,出了什么事情爷扛着,你忙你的,这菜我端上去”华林说完扯了条白毛巾搭在肩上,噔噔噔上了楼,楼角处,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抖了半瓶到汤碗里,看看分量,觉得不妥,把一整瓶都倒了进去,这才进了包厢。 冯克东看到贴了胡子的华林进来,就知道上作料了,殷勤的帮几人盛了汤,看到人人都喝完,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顿饭,冯克东招呼的好,大家都喝了七八分酒醉,看看天sè,也不能再走,只能歇息在驿站,有些火气大的,总要找点烟花之地一抒情怀,约好明天县衙大堂集合,也就各自散了。 毕德胜在书房中看着书,张思道坐在一边研究棋谱,时不时在虚空中比划一下,料想是在心中下盲棋,冯克东带着一身酒气进了屋子,他的身后,华林也跟了进来,呼噜喝了一大杯凉茶,才开口说道: “这些人,真是酒囊饭袋,足足喝了十多坛酒,真不知道肚子里装的是什么,连我都险些醉了过去”。 “我也看明白了,他们就这德行,喝酒玩女人样样jīng通,唯独这政务稀松平常”毕德胜放下书本,笑着说道。 “我下了药,看他们明rì还是什么德行”华林在一边也有些愤恨,接着话头就把下药经过说了一遍,当毕德胜听到他把满满一瓶子巴豆全都倒进菜里,生怕弄死人,那就不好交代,不过张思道却不在意,每人喝了那么一碗,应当不碍事。 几人说话的功夫,徐闻县城驿站之中,茅厕告急,那些留恋烟花巷的,也是直奔茅厕,一时之间,城中屁响此起彼伏,都是些水屁,或许还夹着些黄汤水,隐隐的,城头都笼罩着一层黄气。 第二rì,县衙冷清得很,属官们原本说好今rì汇合,直奔乡里,可到了午时,没有一个人到堂,毕德胜也懒得理会,自顾自的处理政务,到驿站探视的冯克东回来,把事情一说,特别是说到那有人脱肛,用手拉着肠子寻医问药时,只把他笑的肚子疼。 张思道这些计策,都上不得台面,可又委实有效,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吩咐一声,让人下去跟城里的大夫打声招呼,药效慢些,只要不死人即可,总要把时间拖延住。 消息传回州府,陈荣基一听,脸sè霎时就有些难看,只骂毕德胜卑鄙,他也不想想,都到这时候,总不能任由他拿捏,寻思来寻思去,实在没有办法,税都没收,就要死人,这根本污不到毕德胜身上,这么一拖延,提督学政的轿子进了雷州城。 提督学政,省各一人。以侍郎、京堂、翰、詹、科、道、部属等官进士出身人员内简用。各带原衔品级。掌学校政令,岁、科两试。巡历所至,察师儒优劣,生员勤惰,升其贤者能者,斥其不帅教者,凡有兴革,会督、抚行之。 提督学政王大人,全名王楚材,这名字引用成语“楚才晋用”,语出《左传·襄公二十六年》:晋卿不如楚,其大夫则贤,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虽楚有才,晋实用之,在名字中有人才之意。 他是道光年间进士,科道督察御使出身,就是如今,也只有一个七品的顶戴,可他是有着钦差的身份,倒不是以品级排大小,省里开会,他都是说得上话的角sè,换做后世,那也是省委常委的干活。 钦差入雷州,陈荣基就算有千般不愿,可也得招呼妥当,山珍海味不用说,黄花闺女也送上几个,只把这成rì里板着脸的老学究照顾的满面红光,要不是门下提醒,差点忘了此行是干什么的,下令三rì后府试开始,各县掌学到雷州城听用。 毕德胜这会不能装病了,一瘸一拐的进了雷州城,衙参之上,王学政高坐上首,陈荣基列坐一旁,自己旁边,孙文扬也是站着。 通判黄创夏还是不见身影,毕德胜听了吴恒水汇报,这个黄创夏怕是不行了,每rì呕血三升,就是水牛也熬不住,致仕的折子早就写好,只是他坚持着不发,幻想自己还有康复的一天,前头的积蓄都被毕德胜倒了,就这么回老家,不病死也穷死。 毕德胜行了官礼,王楚材仔细端详一番以后就让毕德胜归位,前段时间他府上毕德胜活动的紧,后头又有不少人上门打点,收入不必说,回京疏通的钱都有了着落,他心里早就有了底,两人就算没见过面,也是心照不宣。 毕德胜和王楚材眼神的交流逃不过陈荣基的眼睛,他脸上没什么,可心里盘算着该怎么破了局,人到齐了,王楚材就开始布置考试事宜,这都有成例,一个时辰过后就散衙,散衙后,陈荣基把王楚材请进后院茶房,点上一柱沉香,泡上一壶上好龙井谈起了闲话。 磨了一通,见王楚材心不在焉,只能拍拍手,侯在门外的师爷一听,指使着两个小厮,抬着一个箱笼进了屋子,放下东西就退了出去。 “陈大人,这是作何?”。王楚材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他还是喝了口茶,淡淡问道。 “学台大人一路辛苦,这雷州穷山恶水,下官也没有什么表示,只能用些俗物,聊表心意”陈荣基说着话,走到箱笼边,随手打开箱子,满满一箱都是足sè的官银,一锭五十两,看摸样怕有两千两。 王楚材在京中清贫得很,为了放出这一任学政也是借了利钱,任内的长随师爷都是人家附送的,虽说现在这利钱早就还上,可谁不想多捞上一些,要是想说和几个功名,他倒是乐意得紧。 “陈大人说什么话,都是为皇上分忧,大家同殿为臣,有些不如意的但请一说”。 陈荣基听到王楚材说的话,笑着坐回位子“大人真是体恤,下官确实有事相求,还望大人成全”。 “但说无妨,只要本官能做的,倒是可以相帮一二”王楚材把眼睛从装银子的箱笼挪开,轻咳一声,淡淡说道。 陈荣基凑到王楚材身边,压低声音“我想请大人今年考试严格些,徐闻县一个都不取”。 “哐当”王楚材手中的茶盏跌落在茶几上,那圆圆的茶掩子滴流滴流在桌面上转了一圈,王楚材脸上不自然,抖了抖袍服袖子上的水迹,从来都是求着他寻高中的,这求着不取真是第一次见到。 转念一想,他似乎有些明白过来,毕德胜和陈荣基的那点窝心事,广州数得着的几个大佬都清楚,莫不是这陈荣基不想让毕德胜辖内文风兴盛,又或者纯粹就是出口气,他心里就有了这两个理由,哪曾会想到那么深里去。 两千两银子让他一个不取,这换做其他时候是真正的好赚,一个不取只能说他严苛,根本没风险,可问题是他已经收了徐闻县乡绅们的银子,何况毕德胜年节的时候也拿着张祭酒的帖子拜会过,张祭酒是毕德胜会试的副主考,也是他的同年,有这个关系在他怎么能反悔。 “陈大人,你这么说让本官如何自处,取已不取,乃是看考生文采造化,你身为一府掌总,岂能说出这等话,虽说现在只是署理,可也不能凭白耽误他人前程,今rì就算本官没听见,要是再有下次,本官定要上折子参你”说完,就起身挥挥衣袖出了房门。 陈荣基送银子反被一阵说教,心头火气,这两千两银子乃是库银,他狠着心送,反到成了这个样子,可王楚材是上官,他有气也得忍着,唤人进来收拾屋子,进屋的小厮手脚慢些,陈荣基对着就是一脚,转身出了屋子。 府试也算是方便之举,南方文风兴盛,读书人众多,雍正时还有知府为主考行取一场,可从道光二十二,未免地方结党,这一场考试就被废了,如今的府试成了提督学政监考,倒是和北方院试有几分相似。 两rì后,各县具保的县试生员齐聚雷州城,让着平rì里没有多少生气的城池多了点杂sè,闲庭街头,总能听到有学生吟诗作对,那点酸腐气,让人牙根都疼,毕德胜窝在客栈,本县学生上来拜会,他也是勤勉两句,那些早就得了考题的学生,一个个信心十足,毕德胜心底叹口气,这也是被逼的,只希望这些个走捷径的,能知道些分寸。 府试考试科目,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参录人数不等,分甲、乙两等,前十名为甲等,考试题目都由学政一人独断,另有学政衙门文吏誊写考卷,地方上出撰写若干,专司将考生试卷重新誊写一遍,防止试卷留有记号,方便作弊,阅卷也不交由地方,是临时从各地抽调教谕若干,配合学政筛选试卷。 第三rì,卯时一刻,府学中门大开,近千名考生依次接受初查,鱼贯入场,在四名执灯小童的带领下分别进入四个考场,又在门口再次接受军士的搜身检查后方才最后进入考场,按考引(即准考证)寻到自己的位子。 这场考试除考引外,考生任何一物都不准带入,笔、墨、特用纸张等都由考场提供,头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策论需考两天,过夜的棉被也由考场提供,每名考生都被隔开,各占一席之地。 考生要求通三经以上,通五经者为上上《孝经》和《论语》为必选;大经的《礼记》《左传》可选一,也可都选;中经的《诗经》《周礼》和《仪礼》可选一经或二经;小经的《易经》、《尚书》、《公羊传》和《毂梁传》可选一经,按指定段落默写。 这一方面即可考记忆,又可考书法。一天里可休息三次,有人会送来饭食和清水,要入厕的,也有人专门引导并监视。黄昏时分,开始有考生交卷,只要拉动身边的小铃、就会有两人过来糊名,将考卷放入专用匣内,并收走一切物什,考生即可离开。 考生一切就绪,毕德胜还是窝在客栈之中,吴恒水站在他的身边,汇报着近几rì的情况,毕德胜提放着陈荣基在驿站之中搞什么鬼把戏,说到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考试漏题这年月普遍的很,可挑明了,还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只是没人这么做,天下的学官清贫得很,大家都指望着考试捞点油水,要是有人强出头,先是不说,可到后头,孔夫子的传人们定会让他不得好死,这年月,还没有敢和孔子作对的人,别说他死了几千年,然则,他的徒子徒孙还有千千万。 陈荣基不动手,毕德胜就松了口气,陈荣基也是知道规矩的,和自己斗,就算失败了,也还有一条退路,和那学官们斗,祖坟都不保,家里的子弟也休想出个读书人。 县里出了几十个茂才老爷,那赋税的事情算是结了,谅他陈荣基也不敢收功名之人的税,去了心头的大石,毕德胜就邀上吴恒水,趁着街面上没有酸味,到城中转转。 上了街面,雷州远没有徐闻繁华,这都是看在眼里的,可他好歹也是上千年的老城,有着一种厚重感,要是完美的保存下来,放到后世,那些个古城们都得相形见拙,石板街上,露出一个个浅坑,这都是马蹄子走出来的,没有几百年,不会有这个模样。 毕德胜心情轻松,边走边看,跟着他的人无趣得很,这破屋子烂墙,有什么好看,毕尽忠耐不住,在一边说道:“大人,那县里还住了一竿子属官,有些人拉稀脱了力,好说也要静养一两个月,有的肠胃上积了病根,把不住肝门,城里卖月经带子销量都好了三成,街面上的人都熟悉了,带着屎味的就是官......”。 毕德胜听着,笑出声:“华林下的毒手,把人家肚子里吃喝几十年的油水都挤干净了,提醒他一声,下回可得记着分量”。 正说着这玩笑话,天一下子黑了,一片乌云盖顶,划过几片闪电,打过几声闷雷,哗啦啦下起了雨,毕德胜带着一行人躲在屋檐边,暗说扫兴,这南国的天就是如此,说变就变,雨水多的烦人。 第一百零二章 交锋(三) 天上乌云盖地,雨水就像是从天上泼下来的,打在屋瓦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毕尽忠出门的时候带着雨伞,可在这样的天气里,雨伞不顶用,油纸伞面一分钟都坚持不了,看这雨势,等闲停不了,几人一合计,撒着腿就往客栈赶。 考场里面搭建的考棚也是豆腐渣,好在已经临近结束,不少考生脱下袍子保护好试卷,收卷官在几名差役帮应下,把卷子收齐了,这场考试才算是圆满。 知府衙门,陈荣基一阵天都面sè不虞,走到书房窗前,盯着外头瓦楞上流淌下来的雨水,空气中湿度也大,转眼他的额头就有了一层细密水珠。 “大人,有风,这雨都梢进来了,你还是进来坐着吧”师爷递上一块干帕子,陈荣基接过抹了一把,转身坐回书桌后的椅子上。 “你说咱们豁出去,把这考场里头的事情抖落出来如何”。 “啊,大人,千万使不得,你可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从嘉庆年以来,可曾见到一起科场舞弊案子,大家都形成了规矩,院试以下,递钱的不删,有学问的不删,部堂以上子弟不删,盗亦有道,把住这三不删,大家都相安无事,多少人指着这考试混饭吃,大人你一抖落出去,那就是和天下学政为敌,就是和他们的学生,老师,故旧为敌,这是一张没有尽头的网,也是一张吃人不吐骨头的网,大人家小,将永无出头之rì”。 师爷说到这里,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他虽然是师爷,可也是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知道这学政一系的可怕,他们这些有功名的就算多大的官都不怕,可就怕学政,因为只有学政才能脱了他们这身功名袍,这大清地界,一个读书人被剥夺了功名,那是连狗都不如。 “哎......”陈荣基无力的窝在椅子上,他看出了破绽,却无力出手,他自问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他不守的是白纸黑字的法理,可这暗地里形成的一套规则,他没有能力破坏,他输了,输的算是明白。 “大人,莫不如回京计议吧,这几rì向那毕德胜示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师爷跪在地上说出这么一句。 “回京,那苦守寒窑的rì子你没过过,回想起来,让人不寒而栗,照我的品级,在想某个实缺,没有三五万两银子打不住,我的家底,你还不知道,在说现在示好,你又有几分把握”陈荣基委顿的说道,语气中充满萧瑟。 “府库里还亏欠着五千两银子,交接的时候怕会有些为难”师爷当然知道陈荣基的家底,当了一辈子老二,能有多少身家,前期活动花了个七七八八,到如今还亏空着五千两银子,他得提一提,免得连自己也受牵连。 五千两银子,让他从哪里拿出来,要是借了高利贷,更如进了阿鼻地狱一般,似乎间,他已经没了退路。 “嘣”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陈荣基和师爷被吓了一跳,正要斥责这个没规矩的,那人却抢先开口,带着哭腔说道:“大人不好了,雨势猛烈,河水暴涨,南渡河几处河堤都有不稳的迹象,在不派人加固,堤坝怕是要垮了”。 陈荣基腾地坐直了身子,南渡河绕雷州而过,也是海康县内最大的一条河流,河流两岸都是良田和村镇,这要是溃堤,雷州城都有可能被淹了,还有那河流两岸十数万人,他头上的顶戴,怕也不保。 “赶快击鼓,叫城中官员赶来议事,另外快马通报沿河各地巡检,保正,组织人手巡查堤防,责令各闸道牐官,放水泄洪”陈荣基当了多年的老二,对于政务倒也不生舒,当下反应倒是迅速,这么一会就布置了几条措施。 进门的工房掌吏一听,打了个千,赶紧去布置,陈荣基带上官帽,也要往大堂赶,刚走两步,就退了回来,跟在后头的师爷一愣,差点撞了个满怀。 陈荣基折回书房,使人寻来雷州水利图,点上烛台,趴在桌上琢磨,他是同知出身,分管的就是水利,对于雷州水务也是门清,当然知道哪里最容易出问题,手指顺着河流走势运动,最后定在一个地方,眼睛里有了光彩。 “营山牐官是谁?”陈荣基发问,身后的师爷不知就里,可还是想了想,拱手答到:“是前头府衙课税大使吴洁池,前头被分在左口,后来不知道走了谁的关系,又调到营山,我也是在公文上见过”。 “倒是巧了,赶紧派人去把传令的追回来,为免冲垮农田,沿河各处闸口不得放水,有司值守登堤驻防,本官打算亲自督促”。 这河道涨水,哪有不放水泄洪反而蓄水的道理,河堤怎么承担得住,话到嘴边,他脑子灵光一现,暗叫差点坏了事,领命出屋追人去了,陈荣基转过身,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哈哈大笑起来:“看来这一次,老天都帮我”。 毕德胜赶回客栈,赶紧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又喝了一碗姜汤,虽说他的身体rì渐好转,可他对这具身体还是没有什么信心,真怕像重生那样,稀里糊涂的又死了过去,一切cāo持妥当,正准备歇息,一名知府衙门差役就找上门,说是知府衙门议事。 黑灯瞎火的大晚上,议什么事情,毕德胜有些狐疑,不过他倒是不怕,身边又十多名护卫,每人两支左轮枪,这雷州城都能杀个通透,穿上两件蓑衣,带着护卫赶往知府衙门。 进了衙门,里头议事的人并不多,有些人还在徐闻县静养,陈荣基端坐上首,孙文扬一脸急sè,其他一些杂官也是搓手不知所措。 见人到齐了,陈荣基端坐身子,开口说道:“今rì暴雨如注,下头来报,南渡河河水暴涨,几处堤防都有险情,大家应当知道,南渡河乃是雷州第一大河,要是出了事情,那就是泼天的祸事,事情紧急,本官就事急从权,诸位大人各自分管一段,定不能让堤防出事,保证沿河两岸百姓安宁”。 “大人,下官乃是徐闻主官,想告一声假,回徐闻主持防汛,请大人成全”毕德胜没那么高尚,不想淌这趟浑水,出列告假。 “本官说过,事急从权,你不仅是徐闻的官,也是雷州的官,徐闻县并无大江大河,应当不碍事,如今雷州官员大多不在,你要是走了,哪里去找人手”。陈荣基当然不会让毕德胜开溜,出言拒绝,紧跟着不由分说开始布置,末了,还让众人写下字据,定要守住河堤,颇有点军令状的意思。 毕德胜出了府衙,暴雨还在继续,整理了一下蓑衣,他对毕尽忠说道:“马上去府库提用具,另外派人回徐闻通知一声,领了东西到营山会和”。在这雨中,两人近距离说话都有些听不清楚,毕尽忠又问了一遍,这才叫人去办。 客栈也不回了,知府衙门一个老吏领着一行人就往营山赶,到了城门口,就见大晚上的,本该关闭的城门大开,一队队马车拉着一车车箱笼往城里进,人喊马嘶的,把小小的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毕尽忠到前头问了问,回来的时候在毕德胜耳边耳语几句,毕德胜打了个寒战,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这场雨不简单,怕是被陈荣基yīn了,可已经领了命令,回去也没有半点转圜。 那个老吏或许也是知府衙门的边缘人,要不然也不会摊上这个苦差事,上前说道:“看来这水势怕是不弱,要不然这些个城外的乡绅也不会往城里赶,雷州城的地势稍微高上一些,被淹水的几率小上一些,再加上有城墙保护,安全许多”。 毕德胜心里不舒服,既然摊上了,那就把它做好,这也是一件功德事,打马往其他城门走,好不容易出了城,一行人就往营山赶,道路泥泞,雨势又大,二十里路骑马走了二个时辰,到了营山的时候,已经是卯时初刻,约莫就是凌晨五点钟,正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只能依稀辨着方向前行。 营山是个大集镇,出处倒是久远,宋代的官员流放集中地,有些一辈子回不去中原的就落地在此,到了此处,还见得到几处灯光,老吏知道保正居所,领着一行人走,到了地头,屋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想来是早就跑了,老吏只得领着他们转到巡检衙门,还是空无一人,最后到了牐官公所,远远的,就见门口一派喧哗,一二十人围着一个身穿无品官服的男人大声嚷嚷,雨势很大,听不真切,走进了才听清楚。 “你们是不是反了,不去找保正,巡检,来找我这个牐官有什么用处,快些闪开,我到雷州城还有公干,耽误了差事,你们吃罪不起”说完就指使几个穿着黑底褂子的水差轰人。 “吴洁池,你这个狗官,平rì吃拿卡要我们就不说了,如今水都要漫出大堤了,你还要跑,你还有没有良心”。人群里一个魁梧汉子大声说道,那几个水差也不敢动他,看样子在这营山有些威望。 “风去疾,你给我让开,莫要一位本官不敢拿你,你哪知眼睛看到本官要跑,我这是回城求援”吴洁池躲在滴水檐下,可也有不少雨水打了进来,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叫道。 “走也可也,把家私留下来,要是不留,休想离开”那个叫风去疾的也不含糊,踏出一步,挡在大门前,任雨水打在身上,也不动弹,他这么一做,身边的人也是群情激奋。 “大人,那是上滩村的里正,平rì里急公好义,有些名声”老吏在一边开口解答,毕德胜点点头,情况他清楚,定是这个吴洁池要跑,众位里正不答应,僵持在此,而这个姓氏,倒是让毕德胜稀奇,他这具身体的原本主人,就是个多才的,知道风姓是中国最为古老的姓氏之一,根据《帝王史记》和《竹书纪年》的记载,中国上古传说中的伏羲氏就是风姓。 相传伏羲的母亲华胥氏外出,在雷泽中无意中看到一个特大的脚印,好奇的华胥用她的足迹丈量了大人的足迹,不知不觉感应受孕,怀胎十二年后,伏羲降生了,晋黄埔谥《帝王世纪》说:“太昊帝庖牺氏,风姓也,燧人氏之世有巨人迹出于雷泽,华胥以足履之,有娠,生伏羲于成纪,伏羲的后代子孙,有的相传姓风,称为风氏,故风姓的得姓始祖就是伏羲。 毕德胜一行人出现在雨帘之后,大家才发现,再看当先的一人,虽然穿着蓑衣,可还是仪表不凡,吴洁池打眼看了看,吓出一身冷汗,心说,这个冤家怎么到了这里,想归想,如今他借不了谁的势,赶紧冲到雨水中,不管地上有多脏,咚的跪在地上: “小的营山牐官,参见毕明府,给老爷请安”这景象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唯有无边无际的雨水声。 “吴洁池,真是凑巧,你不好好当你的课税大使,跑到这营山做什么勾当”毕德胜上了台阶,找到一个挡雨处,解下蓑衣才开口说道。 吴洁池讪讪“小的被解了职务,到这营山担任牐官”。 毕德胜也不回话,让他就这么跪在雨水之中,使一个水差去搬把椅子来,因为雨水大,声音响,指着风去疾大声说道:“你是里正,上来说话,你们也全都上来”。 风去疾不怵,噔噔噔上了台阶,到那毕德胜面前跪下行了一礼“小的上滩村里正风去疾见过大人”,吴洁池称面前这人明府,海康县的大老爷他见过,不是这人,那就不知道是哪里的明府。 “何故在此喧哗?”水差屁颠颠的从里面搬了把椅子,毕德胜坐了下来,开口问道。 “前头涨水,在这样下去,河堤怕是不成了,却没有人主持,这位吴大人也要往城里跑,小的们气愤不过,就把他拦了下来”。风去疾说话时,头抬了起来,借着屋檐下的灯光,毕德胜见他长得还周正,不像是大jiān大恶之人,自有一股凌然气。 “大人,莫听这人胡说,小的这是要到城里求援,偌大的河堤,光靠我们几个水差根本不顶事,没有上头的援助,照着这个雨势,根本抵挡不住”吴洁池在泥地里跪着挪到屋檐下,大声叫道。 毕德胜看看风去疾,又看看吴洁池,转头看向门后院子里放着的箱笼,冷声说到:“本官毕德胜,上头派我到营口守堤,我是写了军令状的,牐官吴洁池擅离职守,来啊,扒了官衣,打四十板子,发往雷州府问罪”对付一个无品无级的杂官,毕德胜懒得啰嗦。 旁边的护卫分出两人,冲到泥地中,几下就把吴洁池的官衣扒了,也不用水火棍,直接抽出腰刀,使刀背子抽打,吴洁池先还喊冤枉,随后又大叫不敢了,到后来就没了声响,这等小吏,比之堂官更加可恶,早先他也领教过,这会落在自己手中,新帐老账一起算。 “大人,他晕了过去”护卫打完上前拱手说道,毕德胜点点头:“先行拘押,等事情忙完了,再带回雷州府问罪”说完看向那群人。 毕德胜目光所及,有些胆小的退后几步,这位大人雷厉风行,一上来就是一顿板子,怕是不好相与,所以都有些犯怵。 “你们都是什么人?”。 “大人,他们都是这营口四野的里正,保正跑了,巡检也跑了,咱们这些人家底薄,跑不了,眼瞧着涨水,都来寻对策”。回话的还是风去疾。 “也好,省的本官再叫人召唤,现在本官宣布,凡是营口所辖之民,每家每户抽调男丁上堤驻守,其余人等,迁往高出将就,牌长里正带队,筑堤物资,随后就到,风去疾,本官看你干练,既然保正巡检都走了,你就挑起这个担子,留在本官身边听用”。 “啊......”风去疾吃惊的抬起头,事情紧急,毕德胜也不多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天亮时,我要在堤坝上见到人,但凡有人办事不利,本官一定严惩”说完迈步进了院子,一边走,一边指使留下来的水差找来水文图集,既然要守卫大堤,总要知道底细。 风去疾见毕德胜进了院子,站起身跺跺脚,朝着身后的众人拱手说道:“老天开眼,发来个任事的,诸位,我也不多说,咱们守卫的是自己的产业,到了这个时候,再不出力,受损失的是咱们自己,大家共度难关吧”。 其他里正一听,也是拱拱手,风风火火的往自己村子赶,召集青壮,也要大把时间。 进了牐官公所,里头也简陋,这时候,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几个不敢走的水差找来图集,毕德胜就在堂屋中的八仙桌上摊开,那位知府衙门的老吏也没走,毕德胜也需要个知道情况的,倒是没有多问,只是打听了一下名字,才知道是知府衙门工房的书办,在衙门里也混了三十多年。 有他在,毕德胜总算知晓自己所处的情况,整个南渡河流域,唯有营山地势最低,早先就是泄洪之地,可是后来土地肥沃,渐渐有人耕种,生生把河道挤少了一大半,堤坝也比其他地方高出不少。 这营山就是南渡河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陈荣基,这是存心的,还是无意的,毕德胜现在也不好妄下评断。 第一百零三章 交锋(四) 天边泛出鱼肚白,雨势没有半分减弱,牐官公所门口喧闹得很,那声响,把雨声都遮挡下来,风去疾进了屋子,拱手说道:“大人,四野青壮集合完毕,在门外等着吩咐”。 毕德胜抹了把脸,披上蓑衣就出了屋子,来到大门口,下首乌压压站满了人,有的拿着挑子,有的提着箩筐,见到毕德胜,人群中喧闹声小了下来,毕德胜鼓足气,大声说道: “本官徐闻县令毕德胜,奉了上头的命令,前来营山组织守堤,其他的话不想说,反正就只有一句,人在堤防在,自古大水无情,堤垮了,大家怕也落下个倾家荡产的田地,说的直白些,守的也是自己的家业,只希望尽力而为”说完话,弯腰行了一礼。 等到抬起头,人群慢慢的朝镇子外走去,寂静无声,只有那雨点落地的声响。 毕德胜折返回院子,工房老吏递上一张单子:“大人,守卫堤防,需要大量沙石,麻袋,另外还有铁铲木槌,我刚才走了一圈营山,没有半点,就算有守水义务的牐官公所里面也没有,单凭这些人手,想守住这大堤难上加难”。 毕德胜yīn沉着脸,好歹走的时候,知府衙门拨给一些,因该能顶些事情,正要开口,门外冲进两人,浑身**的,就像是从水潭里刚爬出来一般,等两人去了蓑衣,毕德胜才看清是自己留在雷州府提取物资的护卫。 “大人,小的们回来了,可是那物资,还得你去看看”。 “怎么了”毕德胜反问一句,两人都不说话,毕德胜跨出房门,走到院子外,大门前停着两辆牛车,他一股子怒气直冲头顶,他看过图册,营山段有河堤二十三里,就这么两车东西,塞牙缝都不够。 押车的护卫也怪异,走到车边,掀开油布,拿出一打麻袋,伸手一扯,本该装载沙土加固堤防的麻布袋子生生被扯成几段,又走到另一辆牛车边,取出两把锄头,这锄头用肉眼看就锈蚀的差不多了,两把锄头砸在一起,没有一点声响,变成两截。 毕德胜怒目圆睁,这可是几万人的生命,陈荣基没有把这些都看在眼睛里吗,他这倒是冤枉陈荣基了,那府库之中都是这种货sè,好一些的,都被下面的司库,库目,蛀蚀一空。 “大人,这堤防根本守不住,咱们还是快些离开,拉上这两车东西,他rì也有见证,总不能凭白死在这里”毕尽忠也是气愤,站在一边大声说道。 毕德胜吐出一口浊气,他这一走,营山几万人怕没有一个好结果,既然来了,总该尽力一些。 转过身:“休说这些胡话,我刚才还像百姓说过,人在堤在,现在走了,以后还如何自处,派出几人,马上赶回徐闻,筹措物资,另外调齐两千人马,养兵千rì,用在一时,现在就是他们报答百姓的时候了”说完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镇外河堤走去。 毕尽忠跺跺脚,拉过两名护卫“你们马上赶回徐闻,一人三马,就是把马跑废了,也要快”,两名护卫拱手应下,回去牵马,而他自己拿着蓑衣就撵毕德胜去了,一直在一边不说话的工房老吏,眼中一亮,也跟了上去,风去疾更不用说,跑的比谁都快。 营山镇就在河堤左侧,两地相隔不到二里,堤垮了,瞬间就能把营山淹没,走到镇子外,毕德胜就有些走不动路了,道路被雨水浸泡,松软得很,一脚踩下去,没到脚脖子,每走一步都费力,坚持走了十多步,脚上的官靴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泥地里还有些砾石,刮着脚,一阵阵生疼。 那老吏从怀里摸出一双草鞋“大人,换上这个,虽然便宜,可这时候还是他管用”,毕德胜接过,套在脚上,立时舒服许多,又走了一里多,如同闷雷般的水声从远处传来,透过雨帘子,依稀看见一道黝黑的身影,就像盘龙一般卧在那里。 艰难的爬上大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翻着浊浪的大江,水势滔天,一个个浪头拍打着河堤,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漫天除了雨水,还有水气,场面委实壮观,这时候不是欣赏美景的时候。 毕德胜打眼一看。这里已经是人头攒动,大家都拿着自家的工具在里正的指挥下埋头干活,毕德胜看了看,这段河堤宽约二十步,堤坝之上反而没有那么泥泞,说明还算牢固,只是上头长满杨柳,杂树,他也是第一次组织这样的差事,一时半会倒没有什么主意。 “大人,咱们营山这段虽然地势最低,可正是如此,早在宋代就有兴建河堤,远的不说,脚下的这段就是前明修建,当时修的还算牢靠,几百年来,虽然有些小灾祸,出了些小问题,还算屹立不摇,唯有几处后面休整的,实在不敢恭维,那几处才是重点,前面已经分了责任,这时就当分派人手,分段巡视,整段大堤怕是没办法顾得周全,可其中几处还需小心戒备,等到工具物资齐整,就马上加固,只要雨势小上一些,上头也开闸放水,应当能够挨过这一关”。旁边的工房老吏这时开口进言。 毕德胜赶紧拱拱手,谢过老人家:“那几处地方在哪里?还请赐教”。 “就在下游三里处,那里河道有拐弯,冲击力最大,所以几次出事都是那地方,后面补救的一次不如一次,道光二十一年那次我参与,多用河泥稻草,石条都没有用上,实在堪忧,另外一处就在闸口,闸门和河堤契合处,问题最多”。 毕德胜点头“我这就吩咐闸门放水,放掉一些,总能减少些压力,另外那处地方,汇集一些jīng锐青壮,以备不时之需”。 “大人,万万不可,那闸口年久失修,又在弯道处,如今闭着还听之任之,一旦开闸,四面水流冲刷之下,必然倾覆,由点破面,到时候一整段河堤都会被冲垮,大祸事不远矣”老吏急了,也没了恭敬,开口反驳。 毕德胜也不见怪,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差点坏了大事,多亏了老先生指正”。 老吏口不择言,话出口才反应过来,见上官不怪,也就放下心,接着说道: “如今之计,堤坝之下也无备料,堤防之下不能取土,当集合一批青壮,马上到远处开挖沙石,运到堤坝上备用,另外必须遣人巡视堤坝之下,发现涌泉马上回报,马上堵上,顺带着,将堤坝上的树木尽数砍除,派人下河打桩,一能减少河水冲击,二能在河堤危及之时固定住投河之物,咱们现在没有多余的物资,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好,全依你,本官对水务一窍不通,事急从权,现在临时委任你为营山巡检,一应民政河事,还请先生分忧”毕德胜弯腰行了一礼,工房老吏后退两步,摇着手说使不得。 毕德胜也没时间墨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叫毕尽忠把大堤上的里正全都叫来,按照老吏的吩咐,从新安排一遍,又让风去疾到村中收购粮食炊具,准备吃食,多熬姜汤盐水,吩咐完事情,带上汇聚起来的两百青壮,就往河堤弯道处行进。 此时的毕德胜,哪还有一点官样,蓑衣挡不住这样的雨水,全身都是泥点子,上身穿着官袍,下身却是一双草鞋,可沿路遇到的守堤百姓,都是认得出来他,纷纷起身行礼,毕德胜走一段路勉励几句,这时候要什么没什么,只能从jīng神上给大家一些动力。 第一百零四章 交锋(五) 区区三里路,生生走了一个时辰,途中见到几次堤上的泥土被湍急河水冲垮带入河中,不过都是些堤外浮土,惊起的浊浪倒是没上河堤,使地面更加湿滑。 毕德胜身上的蓑衣早就不知道跌落在何处,身后的毕尽忠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毕德胜,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也不见了踪影,只能尽力扶着他,免得这位体弱的老爷又摔上几跤。 到了地头,毕德胜放眼一看,河道在此转弯,一道道激流冲击着河堤,折转方向,向下游流去,防守此处的百姓正在努力加高河堤,可河水一直再涨,加高的动作有些跟不上河水上涨的速度,里正见到一群人赶来,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他在牐官公所见到过毕德胜,这会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老爷总算来了,这里有些守不住了,河堤下面有了几处管涌,村子里的人全在这里,要是来的慢些,我们这些人就只能喂鱼去了”。 看着里正这模样,毕德胜知道情况有些紧急,把手下青壮分配一下,各自开始忙和,里正见大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引着毕德胜往河堤水闸旁的一座瓦房。身为里正,一些迎来送往倒也知晓, “大人随我去避避雨,烤烤火,那里就是闸房,水差们农忙时就在那里办差”。 毕德胜看着在河堤上乱哄哄忙和的青壮,知道自己搭不上手,就跟着进了屋子,屋子里凌乱得很,放着几张桌椅,还有一些简单工具,里正端上一个破了口的瓦罐,帮毕德胜倒了一碗粗茶。 一口气干了,毕德胜长出一口气,里正佝偻着腰在一边生活,只是木柴有cháo气,有些烟味。 “大人,现在河堤上虽然有人驻防,可是纷乱得很,既然委了我巡检的差事,那小的就讨要几个护卫,分派到各处巡视,这里首重,也危险得很,大人还请移往他处”刚被委了营山巡检的工房老吏解开蓑衣抖了抖,发声说道。 “杨巡检,既然这里危险,本官当然要在此处坐镇,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我身边的人全都交予你调遣”毕德胜刚才已经打听了,这位老吏名叫杨承志,虽说这个巡检只是临时的,可毕德胜也呼起官名。 “既如此,小的就在巡视一遍,昨rì出衙门的时候,还找火铺打听了一下,上头的几个镇子雨势更大,不过只要开闸放水,这边在准备妥当,应当能够顶住”。杨承志说完就重新披上蓑衣准备出门。 毕德胜也找了件蓑衣披上:“一起吧”,杨承志正要回绝,外面跌跌撞撞的冲进一个人,朝着笼火的里正大叫到:“里正老爷,河堤下面翻沙鼓水,足有一丈来粗”。 杨承志一听,腾地站了起来,那进来报信的乡民这才赶紧向两位上官磕头。 “翻沙鼓水?”毕德胜不清楚这个名词,杨承志一脸yīn沉,拱手说道:“大人,就是管涌,这翻沙鼓水是土话”说完又问那个乡民:“冒清泉还是浊流?”。 在河边居住的乡民大多知道一些水情,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清泉,起先才有一拳大小冒得还是浊流,小的填了几锹土,没曾想在巡回来时,就有一丈大小,已经有人在围垄子了,可压不住”。 “走,前头带路”杨承志知道情况紧急,也不含糊,就叫乡民带路,毕德胜对水务不熟悉,什么清泉浊流,听得不明白,可也紧随其后往外走。 堤坝之上被人踩出一条小路,一行人滑到下面,只见荒草堆中满是水迹,瓢泼大雨把茂盛的杂草都打折了腰杆,寻摸着走了一小段,一群人在雨帘之后忙和,报信的就指着说道“就是那里,现在不能过去了,地下空了,再往前走踩空怕是要出人命”。 杨承志抹了把脸,用斗笠遮挡住直往眼睛上打的雨水,仔细看了看七八步外的水塘子,那水潭咕嘟咕嘟往外冒水,冒出来的都是清水,说明下面的泥土已经冲刷的差不多了,又踩了踩脚下的地面: “不成了,马上回去叫人,把村里的鸡笼子收集起来,装上稻草石块,先丢下去,然后在填碎石”说到这,转身看了看身后看似壮观,又弱不禁风的河堤接着冷冷说道:“这处不挡住,一会儿就能把地基掏空了,此处一垮,营山断无幸免之礼”。 “哪有常备的沙石,最近的砂石厂也有十多里,顶不住了”跟着的里正一屁股坐在泥水里嚎了起来。 “嚎什么,马上把水差衙房拆了,那屋子使用石条砌成的,应当顶事”毕德胜本想给乱军心的里正一脚,可看他也算勤勉,忍住这口气,大声吩咐到。 杨树广一听,点点头,也不管那里正,直接叫人去拆房子,另外又布置人手巡视附近,人们有了主心骨,动作上又快了几分,毕德胜眼瞅着咕咕往外冒水的水潭,心急如焚。 不一会,一群人赶了过来,好在道路泥泞,四五个人拖着一个石条倒也不慢,还有些人背着泥包,鸡笼,杨树广又指挥人把七八个鸡笼用麻绳拧在一起,再把石条放入鸡笼,一溜的推入水潭里,紧跟着又把泥包杂物一股脑的往水潭里扔,人手有些紧缺,毕德胜也顾不得那么多,甩开膀子帮忙,两炷香的时间,总算把管涌堵住了,周围的乡民发出一声欢呼。 杨树广抹了把脸,看了看周围泥猴一般的人群,也是会心一笑,可笑容转眼凝住了,身为主官的毕德胜哪里去了,吃惊的拉住在一边咧嘴笑的毕尽忠大声说道:“毕头领,毕明府哪里去了”。 毕尽忠冷汗一冒,打眼四望,个个都是泥猴,可还是分辨得出身形,毕德胜真是不见了,他是护卫头子,把主人都给搞丢了,赶紧四周搜寻。 毕尽忠往堤上赶的时候,在风雨声中听到若有若无的呻吟声,细细一听,往一边走了几步,被一个东西绊到,低头一看,一个黑呼呼的东西在泥地里蠕动,身上全是泥,要不是发声,就和周围的泥水合为一体了。 俯身把人拉起来,那人脸上被雨水一冲刷,露出一张寡白的脸,毕尽忠两脚差点站立不稳,这不是毕德胜还会是谁。 “大人,你怎么了,大人你没事吧”毕尽忠慌了神,大声的叫道。 “没事,刚才背泥包的时候摔了一跤,管涌堵住了没”毕德胜刚才背东西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了一跤,背过气,这会儿倒是恢复了一些,除了后背有些麻木以外,人清醒了过来。 “都是小的照顾不周,管涌堵住了,大人,我这扶你上去”。毕尽忠脸上分不出是水还是泪,此时的他委实自责。 第一百零五章 交锋(六) 时间已到半夜,雷州府大堂灯火通明,外头哗啦啦下着豪雨,期间不少吏员穿着蓑衣进进出出,靠近门边的地方积出一滩水迹,陈荣基两夜没睡,整个人趴在公案上,盯着水利图不发一言,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依旧亢奋得很,听着吏员汇报的水情,这种亢奋的感觉更加强烈。 古时的王朝最怕天灾,一旦有灾情,地方上必定动荡,这对于统治大为不利,就算是到了如今这天下,对这一条也没松懈半分,真要是垮了堤坝,对于主官来说,那就是泼天的灾祸,免不得上下打点,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就在昨天,陈荣基就快马行文巡抚以及布政使衙门,对灾情如实禀报,同时也亲力亲为,为的就是让人无话可说,他对于雷州府的水利布局了解颇深,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毕德胜分管的地方就是整个雷州水系地势最低处,那地方是最容易出乱子,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作为一府主官,程序上已然尽了本分,替罪的就是那主管营山防水的毕德胜无疑,到时候,还有谁会和他竞争,堤坝垮塌,有了灾民,事后赈济一二,既安抚了民心,又对上峰有了交代,实乃一举多得。 “大人,雨势还是很大,上游出现几处小险情,不过无伤大雅,只是营山方面,派了好几拨人讨要物资”。师爷打断了陈荣基的思路,躬身禀报当前情况。 “如今雷州遍地洪泽,哪还有物资供给,给来人递话,就说没有,让他自己想办法,毕大人乃是天子门生,这点水情还难不倒他,咱们还是盯着上游几处,一定不能出篓子,另外还有一点,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开闸放水”陈荣基说完,又看起了桌上的水图。 师爷心里一寒,可他不敢多嘴,转身出了大堂,身影消失在雨帘子中。 营山大堤上,毕德胜全身酸软无力,他知道自己这是得病了,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还是不舒服,雨势太大,生不起火,只能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一边支着一块雨布照顾他的毕尽忠让人搭把手,舀了一瓢木桶中盛放的雨水递到毕德胜面前: “大人,喝上一口水吧”说这话的时候,天空中又划过一道闪电,毕尽忠一瞄眼,自己的主家脸sè蜡白,就连那嘴唇也没有半点血sè,手里一抖,一瓢水落在泥地上。 “大人,你已经尽力了,回城就医吧,你要是不放心,我留下来,在这样下去,真要出个好歹,我怎么和老太爷交代啊”毕尽忠说到这,又嗝咽出来,这两rì不知道怎么了,他这个从没哭过的汉子愣是一天到晚抹眼泪。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只是有些累了,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若是走了,大家的心气也没了,这个河堤必垮无疑”周围漫天的水气,可毕德胜还是觉得口干舌燥,说起话来也是怏怏的。 “派到雷州求援的人回来没有?”挪了挪身子,让自己的后背舒服些,毕德胜看了看黑漆漆的河堤问道。 “回来了,陈荣基那个狗(娘)养的就是故意的,不仅没给一点物资,就连咱们请求上游放水的(条)子都被驳了回来”毕尽忠说起这事,一脸的怒sè。 毕德胜握紧拳头,心里的那丝幻想破灭,他实在想不到,陈荣基为了搞垮他,竟然不顾几万乡民的生死,做出如此龌龊的毒计,过了一刻钟,他吐出一口浊气,幽幽的说道:“那徐闻县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大人下了调兵的命令,道路泥泞,又要准备物资兵马,恐怕没这么快”毕尽忠把掉在地上的水瓢捡起,伸手放在雨布外面,不一会就被冲刷干净,重新接了一瓢水递到毕德胜面前。 毕德胜接过一口饮尽,一股冰凉顺着肠子通到肺腑,打了个寒战,心里的那股虚火被压制下来,脑子也清明一些。 “堤坝上的情况如何?”毕德胜一边问,一边撑着起身,就要往那河堤上走。 “大人,你就休息吧,上游的雨势小了些,大伙儿都在加班加点的干,不会出什么篓子”毕尽忠拉住毕德胜,闪烁着说道,就在毕德胜昏睡的时候,前头三百米处就被雨水冲垮了半边堤,一下子就冲走了七八个乡民,好在只是冲垮半边,另外半边没有大碍,要不然,这会儿也圆不住。 毕德胜停了一下,侧耳听了听那奔腾的水流巨响,冷哼一声,就往雨帘子里面钻,毕尽忠眼见拉不住,只能跟着跑了出去。 堤坝上漆黑一片,雨水中点不起火把,只有走近了,才看得见些许,摸索着走到河岸边,一群群蓬头垢面的乡民木然的往堤坝上搬运泥土加固,没有麻袋装载,一簸箕一簸箕的泥土填到河边时就成了泥水,浪头一卷,不见了踪影,可还是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大家的表情也木然得很,在这样下去,堤坝垮塌也是迟早的事情。 “噗通”一个人影在毕德胜身边倒下,爬了半天也爬不起来,毕德胜弯腰扶起摔倒的人,那人脸上全是稀泥,看不清模样,毕尽忠接过手,在旁边叫了两个乡民,把人扶下去,看着这个画面,毕德胜心中酸涩得很。 “哎”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杨承志和风去疾到了他身边,两人身上也是泥渍,一脸沧桑疲乏。 “情况怎么样?”毕德胜问起话,毕尽忠赶紧拿出雨布,伸手拉起,给毕德胜挡出一片天。 “没麻袋,没沙石,没工具,就连粮食也不多了,富户们捐出一些粮食,可要再出,都说没有,大伙儿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杨承志有些心灰意冷,他是老水务,堤坝垮塌是迟早的事情,眼前没垮掉,他们已经算是运气。 这时天空又划过一道闪电,风去疾看到毕德胜眼中满是冷芒,后背一冷,打了个冷战。 “尽忠,挑几个好手,到附近大户找些粮食,好说话的给借条,不好说话的......”毕德胜一把扯了头顶的油布,将他扔到泥水里。 话说到这里,毕尽忠当然知道该怎么做,看了看毕德胜,狠狠心,扭头就往堤坝下走,风去疾是本地人,心里窝了一肚子气,这会儿也跟了上去,哪几家为富不仁的,他心里门清。 杨承志张张嘴,可还是忍了回来。 “杨巡检,本官已经让人回徐闻调运物资人手,算算时间,也快到了,你派人把这消息传下去,另外通知一声,营山这也算是遭了灾,只要堤坝不垮塌,本官就上折子,凡是上堤的青壮,免一年赋税”。 “大人这......”。 “下去吧,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了”毕德胜挥挥手,杨承志拱手应下,吩咐人传话去。 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毕德胜转身看向徐闻方向,地平线闪烁着闪电,如同灵蛇乱舞,这样的天气,百多里道路,要运送物资,着实有些为难了,只希望张思道能够想想办法。 南渡河入海口,海面翻滚着,如同被孙悟空的定海神针搅动过一般,十多艘模样古怪的大船停在一片沙洲边,虽说下了锚,可还是被波浪打的摇晃不已。 “张先生,我使人问过了,从前这南渡河下游一百里能过一千料的货船,眼下发水,咱们的船也不成问题,只是水流湍急,船上又装着重物,恐怕时间上有些来不及”毕铁站在船头,向穿着蓑衣的张思道汇报到,他身边还站着吴伯雄。 眼下事关紧急,陆路行走不便,张思道当机立断走海路,水师也是倾巢而出,从接到消息到现在,花费的时间也不过三天而已,这已经算是神速。 张思道抬头看了看yīn沉沉的天,这事情透着古怪,接到毕德胜的信件,他找来图集翻看,越看越觉得不简单,眼下雨势不停,缓上一分,毕德胜那里就多一分危险。 “升帆”张思道沉思一会,开口说道,他们乘坐的是运送煤炭的第一批小火轮,虽说装上了蒸汽机,可也保留着船帆。 “啊......”毕铁和吴伯雄一起被吓住,这样的天气升帆,再是危险不过,再加上又是夜晚,冲到浅谈那是轻微的,要是撞上河岸,一船物资和军兵就得葬身河底不可。 “咱们早到一分,大人就少一分危险”张思道幽幽的说完这句,毕铁和吴伯雄还能多说什么,弓腰应下,就叫传令兵发信号,各船起锚,蒸汽机冒出滚滚黑烟,一张张船帆升起,逆流而上。 这船一动,摇晃的更加厉害,张思道伸手扶住船舷,心底里暗暗祈祷。 雷州府,陈荣基连着几rì不睡,十分注重仪容的他,满脸的胡茬,可是脸上,还是带着病态的cháo红,主家不睡,师爷也不好睡下,一直在一边陪着,可他实在熬不住,只能一下一下的打着瞌睡。 “咚咚咚”大堂外传来一阵跑步声,转眼一个吏员跑了进来。 陈荣基jīng神一震,可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侧耳听着。 “大人,眉山告急,出现三处管涌,请求府衙派民壮增援”。小吏气喘吁吁的说完这句话,抬头看时,只觉得上首这位大人有些失望。 “大人......”小吏再次发声。 “从府衙抽调五百民壮上堤,万不可有所疏失”过了一会,陈荣基才淡淡说道。 小吏得了命令,赶紧退了下去,陈荣基慢慢走向门边,看着营山的方向,不知道想些什么。 营山大堤上,只要是能够加固河堤的东西已经全用上了,附近的几个村子都被拆的片甲不留,可还是抵挡不住缓慢上涨的河水,那闸口处尤为惊险,闸门的横梁已经断了三根,在断两根,就是菩萨在场,怕也无力回天。 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毕尽忠**着上身,在腰上系上一根粗麻绳,他的身边,还有一二十个jīng装汉子,每个人都在腰上系着绳子,每人喝了一碗刚煮好的姜汤,把辫子往头上一盘,对着毕德胜拱拱手,接二连三的跳下奔腾的河水。 毕德胜站在岸边,闭着眼睛,眼角流出一行行眼泪,只是一眨眼,就被铺面的雨水,拍岸的水气盖上。 第一百零六章 交锋 (七) 这一行人的任务凶险得很,他们必须在闸门之外堆积阻拦之物,还有一点,那就是打上木桩固定,防止阻拦之物被水冲走,唯有这样,才能减小水流对闸门的破坏。 湍急的河水中裹夹着不少从上游冲刷来的腐木杂物,一不小心被撞上,非死即伤,除却这些,还有那乱流旋子,直扯着人往水下去,饶是下水的都是身强力壮之人,并且jīng通水xìng,可也是九死一生。 “岸上的人扯紧了,一有不对就把人拉上来”毕德胜睁开眼,看着在浊浪中若影若现的一群人,大声的吩咐到,岸上的人大声应和,有亲人在下面的,都聚集在岸边张望。 “杨巡检,这法子管用吗?”毕尽忠被一个浪花打到水下面,不一会又冒出头,毕德胜长出了一口气,颤声问站在身边的杨承志,毕尽忠在他身边差不多已有半年,忠心勤勉,真要出了意外,他于心难安。 “大堤还能抵挡一会,可这闸门,在不休整,半rì都抵挡不住,为今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杨承志说完叹了口气,人手不足,物资匮乏,实在难办得很。 想到这些,抬头看向身边这位年轻的明府,晚上看不真切,现在天亮了,普一看,哪还有半点贵公子的潇洒,读书人的气质,头上的辫子失却了光泽,额头布满毛茬子,脸sè蜡花,嘴角干裂,身上的官服早就破烂不堪,那禽兽补子吸泥得很,形成硬硬的一片盔甲,下摆捞在腰间,一双草鞋也被污泥裹成两坨,走路怕也吃力。 这样的官,或许满大清都绝迹了吧,杨承志心中自嘲的说道,可和这样的人共事一场,到那堤坝溃决时,他也不后悔一分。 站了一刻钟,二十多位大汉总算筑起几棵桩脚,岸上的人见了,赶紧把人拉上来,毕尽忠第一个上岸,嘴唇青紫,一上岸就背过气,有经验一看就知道这是脱力了,灌下一碗热水,使劲的揉(搓)他的身体。 拉到最后一人,只听见一声轻响,岸上拉绳子的人一个踉跄,明显是绳子断了,绳子那头系着的汉子就被水流冲走,还没等大家救援,几个起伏,那人就不见了踪影,毕德胜知道,这样的水流下被冲走,断没有活路,岸上有些和那被冲走汉子沾亲带故的,顿足号哭起来。 一连几rì,死了二三十人,听闻的多了,可毕德胜还是心里委实难受,转念一想,大堤守不住,自己还不是一个葬身鱼腹的下场,只把这个仇记在陈荣基头上,要是自己没死,定要叫他好看,最少也要为这些枉死之人讨要个公道。 人上岸了,岸上的人纷纷朝打好桩脚的地方投石,这些石头都是东挪西凑找来的,要是在抵挡不住,想找一块大一点的石头都难,除了石头,还有用碎布条绑紧的枯枝杂草,没有装泥土的袋子,只能用这个方法抵挡,好在这里只是需要挡一挡巨浪拍来时的冲击,倒也不用堵死。 一个时辰以后,东西都投完了,杨承志检查了一番,舒了口气,桩脚打的结实,看摸样能够抵挡一阵子。 “派人盯着,一有不对马上回报,另外杨巡检你统领全局,我四处巡视一下,给大伙儿打打气”毕德胜说完,又看了一眼奔腾的河水,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毕尽忠有了毕德胜的吩咐,抢了几家大户,粮食有了一些保证,附近村子里正召集了上百名健妇帮忙打理吃食,在河边地势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搭出几个窝棚埋锅造饭,因为太cháo湿,煮出来的粥半生不熟,好在是热乎的,让堤坝上的青壮有了生气,可是东西不凑手,又没有必要的物资,整段大堤还是岌岌可危,堤坝上的浮土被冲刷一空,大家也只能望河兴叹,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一连几天,大家和毕德胜这位县老爷也处的熟悉了,但凡毕德胜走过的地方,大家也都更努力几分,有些胆子大的,看到县老爷这个样子,还劝上几句,毕德胜都是笑笑,木然的巡视着大堤。 他心底里有一个声音,一直不停的让他离开,离开这个生死之地,可每当看到这一张张厚道朴实的脸颊时,他一遍又一遍否决了心底的这股声音,真要跑了,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雷州府,陈荣基已经移动到了签押房,虽说有几处水情告急,可都无关大雅,倒是他最关注的营山段,自从回绝了求援以后,再无一点消息,师爷踮脚走到他的旁边,他实在有些顶不住了,天没亮的时候躲着眯了一会,这会儿过来听用。 陈荣基好像没发现他,眼神空旷得很,师爷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吓了一跳,这位老爷头上多了不少华发,他是陈荣基身边的亲近人,从前没有见过这么多,分明就是这两天冒出来的,陈荣基的心思他知道,虽说太歹毒了一些,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过他装着糊涂,这种事情不能牵涉进去。 “大人,刚才进屋的时候我看了看,雨势小了一些,要不你先下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我马上通知你”师爷咳嗽一声,开口说道。 “你去前头问问,有没有营山传回来的消息”陈荣基一开口,又把师爷吓了一跳,这声音沙哑得很,就像从九幽之地冒出来的一般。 “是”师爷后背发凉,转身出了签押房。 临近下午,要是从天空往下俯视,整段南渡河就像是一条被束缚住的蛟龙,不停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那种桀骜不驯一览无余,南渡河上游尽显地利之优,而下游水面又宽阔不少,唯有营山一线,河流变向,河面狭小,最重要的,还是地势最低之处,虽说上游雨势已经减弱,可营山这里还是凶险万分。 毕德胜巡视一圈堤坝,整个人就像踩在棉花上,他咬紧牙齿,这时候倒下,失了他这个jīng神上的依靠,大堤也不用守了。 “不好了,不好了”前头传来一阵慌乱,毕德胜轻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快步跑到地方,一群人往后跑,一位里正跑到他面前,哭丧着脸说道:“大人,守不住了,快些跑吧,前面弯道处的那段河堤要垮了”。 “放屁,跑,怎么跑,你能跑得过这河水吗”毕德胜一把推开里正,大声说道:“想想河堤下面的老婆孩子,有胆子的跟我走,就算是用人挡,也要挡住”毕德胜说完大步就朝前走,倒在地上的里正锤了锤泥地,站起身跟着就走,一群逃命的青壮左看右看,也站住脚,跟着毕德胜走。 那处弯道上的河堤,本就是破了又修,修了又破,修的一次不如一次,青石都没有几块,全用泥土夯筑,这会儿大半都被河水冲走,毕德胜到面前的时候,整块河堤只连着一小块,如同被人剁了的手连着一块肉皮一般。 毕德胜也不含糊,挽起袖子,捡过一把木铲,拾起一个簸箕,跑到河堤下,铲了一簸箕泥土就往上冲,冲到破损河堤处往下倒,一小簸箕泥土,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刚一倒进河水中,没有溅起一点浪,他看也不看,又往河堤下走,再次铲了一簸箕泥土爬上河堤,倒在河水中,自始至终,在没有多说一句话。 大家被感染了,纷纷拿起工具,没有工具的,就脱下身上的褂子,兜上一捧土,也往河水里面倒,四处赶来的青壮,纷纷加入行列,这一段河堤霎时挤满了人,大家互相帮助,奇迹出现了,破损的河堤虽说没有没修复,可也没有继续垮塌。 毕德胜抬头看天,他神智模糊得很,虽说这段河堤没有垮塌,可人力是有极限的,一时半会顶得住,时间长了,结果还是一样,现如今唯有希望老天爷开眼,让这滂沱大雨停下来吧。 “大人,大人”随后赶来的毕尽忠走到毕德胜身边,看着他形若枯槁,迷迷糊糊的样子,一把拉住他“大人,你不能在这样了,你坐着,卑职替你搬运”。 毕德胜最后看了一眼灰蒙蒙的老天,雨势还是那么大,没有减弱半分,他心底第一次有了绝望的感觉,低下头,看了一眼眼睛赤红的毕尽忠,他也是刚刚恢复,身体也亏虚的严重,轻轻的挥挥手:“不用,你放心,我心里有底”。 毕尽忠正要开口,人群中又发出一阵惊呼,毕德胜心头一跳,堤坝垮了,这一会恐怕没有那么幸运,在重生一次,阿鼻地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不少念头。 “大人......大人......你看......你看”毕尽忠拉着他的手,使劲的叫道,失去了jīng气神,毕德胜眼神有些涣散,透过人群,模糊的看到河面上有一些影子,摇摇头,仔细一瞧,那是一溜船,只看那冒着黑烟的船顶,就知道是徐闻县的船只。 脚下有些站立不稳,毕尽忠拉了他一把:“大人,咱们的船,有了工具物资,这段河堤有救了”毕尽忠边说,边欢喜的朝河中挥手。 这处河堤松散,不适合船只靠岸,船队又朝前面走了几百米,选了一处青石河堤,朝岸上抛了锚绳,系牢了,一队队乡勇踩着舷梯到了岸上,毕尽忠扶着毕德胜到了地头,队官们纷纷见礼,毕德胜也不含糊,灾情似火,不能大意,直接让杨承志分派人手,物资。 等到张思道上了岸,毕德胜才觉得松了口气。 “东翁,哎......”张思道一见到毕德胜,再看到他这幅样子,唯有酸涩的叹了口气,刚才他沿河看了一遍,也知道事情紧急,马上汇报起所带物资人手数量。 “东翁,接了你的信,学生就马上安排,好在徐闻县百业兴盛,前面为了存粮也准备了不少麻袋,开荒时也有农具,这次一并带来,有麻袋十万条,工具五千件,另有粮食药材一船,因为情况紧急,陆路泥泞,学生自己做主走水路,陆兵不习水,再加上时间紧急,就只带了三千人”。 “好......好,先生来得及时,再慢些,我都有投河的意思了”毕德胜卸下了一些担心,身体的各种不舒服慢慢涌上心头,一说话,才发觉满嘴的水泡,扯着撕心的疼。 张思道正要开口,远处又传来一阵咋呼,杨承志跌跌撞撞的冲到毕德胜面前:“大人快走,水闸被冲开了,此处已经不安全”。 第一百零七章 交锋(八) “冲开了”毕德胜打了个踉跄,眼见援助已到,本以为能够送上一口气,哪曾想尽然功亏于溃,难道真应了那句善有恶报,恶有善报。 “不,不能走”毕德胜收紧心神“除了水闸被冲开,堤坝可有问题?”。 “暂时还没有问题,只是再坚固的河堤也耐不住这样冲刷,咱们手里又没有能够挡住缺口的东西,一般的零碎,只要放下去,定会被冲走”杨承志搓手回到。 毕德胜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四周张望一番,突然,眼睛定在河边的船队上,不少乡勇正在往船下搬运物资,他抬起手,指着平底小火轮说道:“这东西能成吗?”。 杨承志顺着毕德胜所指,惊讶的张大嘴巴。“能不能堵住?”。 “能,只是这么一艘船,造价定然不菲......”。 “毕铁,使人把船停到缺口处,凿船自沉,一定要把闸口堵住”毕德胜听到准话,大声吩咐跟在张思道身后的毕铁,毕铁一听,犹豫了一下,看到毕德胜那杀人的眼神,赶紧打了个千,奔回停的最近的一条小火轮,张思道站在一边,不发一言,如今,船是死物,人是活的,只要能守住这段大堤,多沉几艘又有何妨。 小火轮虽说在这内河算得上大船,可也是木造,想要堵住闸口,危险极高,毕铁上船传令,海员们一下子就沉默了,跟着水师前来的黄老三主动应下,他是水师把总,可也在船厂厮混过,知道怎么驾驶这种家伙,紧跟着又冒出几个不怕死的,毕铁拍了拍黄老三,这时候说什么话也没意思,就领着剩下的不相干的下了船。 黄老三使人解开锚绳,自己亲自cāo船,其他人都分配到锅炉房,使劲往蒸汽机里面加煤,想要在木船撞上堤坝的时候保全xìng命,就要加大马力,和水流反向行驶,抵消水流的冲击,降低撞击时的力道。 毕德胜站在岸边,看见小火轮冒着黑烟驶离岸边,在河中调整方向,连忙叫人赶紧准备沙包,船一堵上就要往上面丢重物,让他不至于被冲走,有了生力军和物资,转眼就在闸口两侧堆满了上千个沙包。 黄老三握着船舵的双手鼓出青筋,眼睛盯着那闸口,湍急的河水在这里得到宣泄,那强劲的水流如同瀑布一般奔腾而出,惊起的水雾怕有几丈高,木质蒸汽船冒出几股黑烟,船身斜着打横,变成逆流的方向,朝那缺口冲去。 这木质蒸汽船使用的蒸汽机功率只能算是一般,平常行船倒也够用,可这时候就显现出马力不足,一正一负两股力量交融,船只抵挡不住,顺着水流方向,朝那缺口冲去,照着这个速度,撞到闸口支离破碎是应有之事,黄老三不敢大意,稍微偏转一点方向,想要减少一些水流的冲击,这一次好像起到一些作用,船只移动的速度减慢下来。 “呼”刚长出一口气,远处打来一股大浪,看这势头,分明就是一道洪峰,常在河边的人应当知道,这就是洪水的最大流量,如果单位面积的降水量大于水流量,雨水就会一点一点的积累。一旦流域广,路程长之后,就会形成洪峰,在某种意义上讲,洪峰就是一道大波浪。 黄老三看着那大浪,全身打了一个哆嗦,探出船舱,朝那站在甲板上的水手大叫道:“赶快放锚,放了就跑”这一声大喝,他使劲了全身力气。 看傻了的水手回过神,手忙脚乱的解锚绳,平rì行船的铁锚被绞盘收了起来,再用粗麻绳绑紧,平时一分钟不用就能解开的绳子,这会儿愣是解不开,反而打成了死结,眼见大浪越来越近,水手越发慌张。 黄老三握着船舵,调整着方向,堵住闸口是目标,可在这大浪下船只cāo控不已,还有一点,铁锚在尾部,一旦放下铁锚,船只在行进中必定会打横,这会儿就要心里有把握。 水手解了半天,还是解不开,这时一人从锅炉房冲出,手里拿着一把斧子,咚的一声,将那绳子砍断,一把拉住水手,就往舱室跑。 哗哗哗铁锚急速下坠,巨浪铺面而来,当巨浪拍打在船身上市,船只急速运动,突然一顿,这一前一后的运动,就像坐那云霄飞车一般,将船上的水手震得站立不住,黄老三从小就在海上讨生活,脚下就如同生了根,河水冲上甲板,整条海船就像被人轮着玩,以铁锚为圆心,朝闸口冲去。 这一切不过几息时间,黄老三知道自己已然尽力,其他的只能看天命,铁锚要是坚固,整条船就是扯成两截,铁锚要是太不牢靠,那船身撞在闸口也是粉身碎骨,反正一切都不是他能主宰。 “膨”的一声,当他感觉到脚下的船身将要折断时,固定铁锚的绞盘折断,那铁链子如同小孩玩的皮筋一样扯断了,巨大的反作用力驱使剩下的半截铁链弹向舱室,将他所在的舱室削去一角,木屑横飞。 失去了铁锚的固定,船只如同断线的风筝,不过一息之后,只听见咚的一声,船身刚好堵在闸口处,岸上发出一声欢呼,黄老三总算将心落回肚子里,他不敢在这船上多呆,几步跑出舱室,叫人把船底的闸门打开,放水自沉,一切做好,跑到船头,一步跳上岸边一屁股坐在泥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岸上的乡勇民壮见船只慢慢沉没,纷纷把早就准备好的沙包投上木船以及闸口一侧,被开了阀门的船只堆积上重物以后急速沉没,转眼就没入水中,只留下一棵桅杆露在水面上,顺着闸口奔腾而出的河水被截住了,堤坝上的人发出一阵欢呼声,老天爷这时候似乎也被感动到,磅礴的大雨一下子停了下来,堤坝上的人一见,欢呼声越发大声,忽然,大家捧起地上的泥浆,打起了水战。 毕德胜晃悠悠的走到闸口,看到坐在一边的黄老三满脸是血,想伸手从怀里摸出手帕递上,摸了半天,没有摸到,旁边杨承志笑呵呵的凑上来:“大人,河水降下去了一些,又过了洪峰,堤坝算是安全了,不过为今还高兴的有些早,料想河堤水面以下已经被流水蛀空,河水退去,少了流水压力,反而更容易垮塌,咱们还需加固一番”。 “好,此事交给你办”毕德胜话才说完,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跟头栽倒地上。 “大人......大人” “明府......” “老爷......”围着他的人纷纷靠了上来,张思道排开众人,伸手摸了摸毕德胜额头,烧的烫手“赶紧把大人扶到船上,换一身干净衣服,把随船的医生找来,快......”。 营山的闸口被堵住了,可是那一道洪峰却是打破了不少人的好梦。 雷州府,陈荣基走出签押房,外头那雷鸣般的雨声渐渐听不到了,衙房四处传来一阵欢呼声,师爷跟在陈荣基身后,看着老爷脸sè铁青,他心里知道陈荣基的苦痛,营山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传来,雨势又小了,没有物资,没有人手,看来老天爷都在帮他。 “不要吵了,衙门重地岂能喧哗,在鼓噪拉出去打板子”师爷跑到外面jǐng告一番,返身回到签押房所在的院子,城中突然喧闹起来。 “城里怎么了,马上派人查看?”陈荣基语气不善,师爷只得又转身往外面走,不一会,一脸油汗的跑了进来。 “老爷,怕是堤坝垮了,南门被淹了”师爷喘着气汇报,陈荣基一听,脸上露出喜sè,堤坝垮了,整段南渡河只有一个地方最有可能,那就是营山段,忽然,陈荣基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你说的是哪个门?”。 “南门”师爷咽了一口口水。 陈荣基有些不相信,营山是在下游,要是破了口子,因为地势,顶多淹到北门,可如今是南门被淹了,难不成这洪水会转弯不成。 咚咚咚,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穿公服的男人冲了进来,那衙门吏员的公服上,全是泥点子,见到陈荣基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爷,小的无能,来了一道洪峰,瞬间就把堤坝冲垮了,觉峰镇完了”话说到这,就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 陈荣基犯了和毕德胜一样的毛病,脑袋天旋地转,倒在签押房门外,倒下的那一瞬间,天下的本就变小的雨水停了一下,一抹艳阳露出云雾,几道彩虹闪过天边。 营山南渡河段在往上的觉峰镇却是陷入一片汪洋之中,百姓们四散逃命,这一段由于地势较高,河道宽阔,农业发达,两边的大堤多是依照山势修建,借助地利之忧,百多年都没有出过一点问题。 所以陈荣基主动揽下这一段大堤,派遣衙门亲近吏员主持,殊不知,正是由于这固若金汤的表象,让大家属于防备,洪峰一到,大堤破了三个口子,倾泻而下的洪水不单是淹没了觉峰镇,甚至雷州城南门都被大水掩了。 一个镇子被淹,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算不上什么,只需要隐瞒下来即可,偏偏陈荣基大张旗鼓,向省里通报的巨细靡遗,又搞出军令状这个把戏,他知道自己兜不住了,又加上一连几rì没有入睡,气急攻心,才有了晕倒这一出。 毕德胜幽幽醒来,全身透出一股子舒服,身下那软软的垫棉,身上那贴身的被褥,这些平rì里在普通的家私,都让他这个几rì未穿过干净衣服,成天泡在泥水中的人感到莫大的满足,他闭着眼,细细品味这种感觉。 又赖了大半个时辰,他才睁开眼,一抹阳光透过格子窗纸洒进卧室,暖洋洋的场景让他欣喜。 “大人,你醒了”旁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把毕德胜拉回现实。 “尽忠,河堤守住没有?”。 “大人,守住了,你晕倒以后,雨势慢慢变小,再加上张先生主持,没有出现一点纰漏,乡民们听说大人病倒了,都想来看你,可是被杨巡检挡住了”。 毕德胜一听堤坝无事,放下了一点心事,毕尽忠又开口说道:“这次带到营山的兄弟不在了三个,是不是让人回家传个信”他们做的就是护卫毕德胜周全,早就有了生生死死的觉悟,所以说这话时,除了伤感,倒是没有半点杂想。 毕德胜腾的起身,脑子有些晕,这个动作把毕尽忠吓了一跳:“大人,你得了风寒,医生说要静养,不能乱动”。 “尽忠,把押在营山的吴洁池就地处决,另外派人到城里寻一寻,将那逃跑的保正拘拿起来,我定不会叫弟兄们枉死,至于那幕后黑手,自有我亲自来办”。毕德胜这话说的凉飕飕,毕尽忠心里也是憋了一股鸟气,拱手应下,就出门办差。 这两天有点闲事,重复的就是欠着大家的,下周全部修改补齐,自己给自己一点动力 第一百零八章 交锋 (九) 雷州府南渡河觉峰镇一段河堤垮塌,造成洪水蔓延,原本富足人口稠密的地区遭受到沉重的打击,再加上陈荣基病倒,通判黄创夏也是气息奄奄,整个府城政务混乱,哪还有人想得起救济灾民。 没了吃食依靠的灾民只能四处流离,有些胆子大的,还聚集起来冲击大户,短短几rì,乡间就有好几家地主乡绅被冲破,家产被哄抢一空,由于灾民四散,城镇之中也有不少,官府自顾不暇,哪还有兵马救援,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一场动乱不可避免。 毕德胜已经回到雷州府,身体还有些不爽利,知府衙门里也没有消息传出,来了一个王不见王,眼见城中乞丐众多,毕德胜也不墨迹,自己下了命令,一面派出乡勇维持治安,一面使人收购粮食,赈济灾民,同时又派出一队乡勇,收集流民,前往觉峰镇,一定要把那破开的口子堵起来。 师爷明智刚从京城传来快信,信上着重汇报了恭亲王在大朝时为他出头,谋得了雷州府知府的位子,传旨的太监已经出京。 进入官场一年,就从一个知县升任知府,要不是乱世,哪有这么容易,另外自己保举的一干人等也有了眉目,用不了多久也能活动下来,收好信,毕德胜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这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有了雷州府这一府之地,在这乱世中,是真真正正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转眼过了两rì,一位传旨太监,两位蓝翎长,还有十多名侍卫骑马进了雷州府,眼见这幅光景,无不在心里记下了,圣旨里面的内容他们知道,署理雷州知府的那位要是不开眼,免不得回京如实禀报一番,还有那新上任的,离京时就得了交代,那位可是和宫里的安公公有些交情,自是不会刁难。 一行人到了雷州府衙门,还没等门房通报,领头的太监吆喝一声,率先进了大堂,守门的府标兵一听圣旨到,哪敢阻拦,亲随门房跐溜转身,奔向后院传消息去了。 毕德胜身体没有恢复,驿站人多眼杂,就住在城中客栈里,指挥城中各处事物,隐隐的这家客栈倒成了半个雷州府衙,一听到衙门差役禀报有传旨的天使驾到,他心里就猜出了七八分,穿上整齐官服,带上侍卫出了客栈。 皇帝宣旨,府衙里面不敢马虎,先是清扫一遍大堂,又摆上香案供桌,陈荣基面若枯槁,可还是得沐浴更衣,这上差驾到,总要穿州过府,可他却没有收到一点消息,由此可见,他已经被人遗弃,没有人给他传个消息。 现在破堤的责任还没下来,可结果还是可想而知,墙倒众人推,这年月,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之人却是比比皆是,轻则申饬,重则革职回乡,自己迷了心,为了谋取这个知府的实缺已然落下不少亏空,毕德胜和他又是生死仇敌,这一会,只能使人回乡变卖家产,把亏空抹平。 没了职务,没了家产,这下半生或许就要潦倒下去,而在这官场上,又存了毕德胜这个大敌,子孙后代恐怕都不好过。 叹了口气,陈荣基穿好官服出了房门,到了大堂,传旨太监已经端坐在高堂之上,见到他也没有好脸sè,陈荣基不是那种有风骨的,弯腰打了一千,上首就传来一阵冷哼。 “陈大人,你当的好知府,虽说是署理,可我进了雷州府就见到四野哀嚎,你就是这样为天子守牧一方的......”。 陈荣基心里发苦,他哪里看不出来,这太监是要作践他,好得些好处,赶紧解释一番,又使人回后院取来一百两银子,他手头也不宽裕,这些银子是留着路上使用的盘缠,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 下人取来银子,太监打眼一看,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他是传旨太监,在宫里使了银子才有这么一个外出的机会,回宫时也免不得孝敬,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也收到不少程仪,可那些都是成例,大头还得到目的地收刮,可这个署理知府,竟然拿出区区一百两银子,他们一行十多人,每人分一分,十两银子不到,这不是生生打发叫花子吗。 “哼......陈大人,你竟敢公然行贿上差,回京以后,定要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有你这样的官员,雷州府才会成了这副模样”太监的声音本就尖锐,这大声说出更是刺耳得很。 陈荣基跪了下来:“上差莫怪,下官最近手头拮据,实在拿不出来了,容上差稍候片刻,下官想想办法,另行补上”。 上首的太监听了这话,又冷哼一声,坐回主位,朝旁边的一位蓝翎长使了个脸sè,大家都是心照不宣,那蓝翎长佝腰插话:“今rì公公进城时见到的那尾珊瑚,卑职使人去问了问,人家开价两千两银子,哎,左说右说也少不得半分”。 跪在地上的陈荣基脸一下子白了,这是明摆着索贿,他现在连一百两都拿出不来,何况是两千两,那生生要了他的老命,可也不敢回绝,身为传旨的太监,回到宫中嘀咕一两句,他这个犯官的下场可想而知。 “公公稍坐,本官去筹措一二”陈荣基磕了个头,那太监正要点头,门外有人通报,毕德胜到了,顾不得陈荣基,下了上首座位,脸上如同换了颜sè,笑容徐徐的到门口迎接,这和招呼陈荣基比起来,高下立判。 毕德胜进了大堂,就在门边见到一个身穿蟒袍的太监,知道这就是传旨的,笑着拱拱手:“一路上耽搁的一下,有劳公公久候,些许程仪,往公公见谅”说着话,手里就多了一张龙票,太监瞄了一眼,一千两的抬头,心想怪不得和安公公交好,这一出手就是气派,和那地上跪着的,不在一个档次。 心里想着,手上麻溜得很,银票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毕大人客气了,杂家出宫的时候,安公公还让小的给你问好”。 毕德胜一听,哈哈一笑:“原来是安公公的朋友,那就是毕某人的朋友,一会儿公事了了,聚一聚,也聊聊安公公近况”,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大堂,这时才看见地上跪着一人,那身形,化成灰都认得,毕德胜眼神一缩,把眼中凉意隐藏下来,对着地上那人拱拱手:“陈大人这是怎么了,下官可承受不起”。 陈荣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毕德胜往他面前一站,分明就是他朝毕德胜行跪礼,太监身在大内,要是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早就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毕德胜刚才的表情影藏的快,可他还是看在眼中,虽说不了解情况,可也猜得出两人之间怕是不痛快,乐得做个人情,也不叫陈荣基起来,自顾自和毕德胜闲话一番。 毕德胜打了一会哈哈,又看了看周围的人,一个蓝翎长倒是有些面熟,那人见毕德胜看向他,点头哈腰的上前打了个满千:“小的给大人请安,前次大人上任就是小的护送,想不到一年不见,大人就是一府太尊,他rì前程似锦,还望大人提携”。 “怪不得面熟得紧,原来是故人,一会儿定要多喝几杯,他rì到了京城还需兄弟照应”毕德胜话里给足了蓝翎长面子,气氛一时间融洽得很。 又闲话一会,太监见时间差不多了“毕大人请移步,等宣完旨意在畅谈一番”。 毕德胜拱手应下,退到堂中站定,整理了一番衣裳,门外自有人吩咐,几声炮响,升起龙旗,太监高声宣旨。 “......”三呼万岁以后,毕德胜起身,圣旨上说的明白,他继任雷州府知府,兵部郎中,雷州府宣抚使,广东盐政使司运同。 这一连串头衔让他脑袋发晕,雷州府知府是题中应有之意,原先他是兵部主事,如今是兵部郎中,郎中是正五品,虽是虚衔,可说明他有管理军务之便,广东盐政使司衙门运同这个职位就有些搞不清楚了,他实在不知道是实缺还是虚衔,或者两者皆有,还得回去问张思道才能明白。 这最后一项可就是军政一把抓的肥缺,按照成列,这种职务多是专授地方土司,用于自治,因为宣抚使可自行组建五百近卫标兵,另外辖制宣抚使司佥事,同知,副使各一人,千总,守备若干,活脱脱就是一个上马管兵,下马管民的军分区司令员,有了这个职务,一切都民正言顺起来。 “毕大人,毕大人......”太监在上首呼喊几句,毕德胜回过神,上前恭敬的接过圣旨,转身的时候,四目和陈荣基交接,陈荣基脸上灰败得很,圣旨上说的明白,他回京栓用,意思就是考察以后在做他用,比起候补好上一些,可也算是没了着落,就连他闲职都没有一个,照这个局势,仕途算是到此为止了。 “陈大人,要是没事情的话,明rì交接,事情办好了,陈大人也好上路”毕德胜语气冷谈,“上路”两字在旁人听来还带着一丝不寻常。 陈荣基木讷的点点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时候他也没了前几rì的气势,回去还得端详一二,怎么把传旨太监的勒索办妥,不然想要安稳回家都难了,那rì昏倒后他就知道自己完了,这几rì都在做账,只希望毕德胜眼拙,能够糊弄过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